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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转一下最全的《都市妖奇谈》,作者可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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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七娘
时间:
2009-4-11 22:20
标题:
转一下最全的《都市妖奇谈》,作者可蕊
出场人物(妖物?)介绍
刘地:种族:地狼性别:雄性年龄:700余岁原形:黑色的大狗(狼?)
个性:集人类恶劣本性与一身。
喜好:吃喝玩乐,最喜欢吃人和其他妖怪,最讨厌“努力”。
职业:市立图书馆的图书管理员,不过只有他自己高兴的时候才去上班。
简介:本来地狼是居住在地下的妖怪种族,但是他是族中的怪胎,一直住在人类当中,追求享乐和流行,认为用在吃喝玩乐之外的时间都属于浪费。他是周影的好朋友。
周影:种族:影魅性别:雄性?年龄:三百岁原形:黑色的人型影子
个性:没有个性。
喜好:修炼。
职业:出租车司机
简介:原本是朝生暮死的影魅,最低级的妖物,但是因为机缘巧合凝聚了形体,开始以修成正果为目的修炼,为了达成目标来到城市里学习做人,所以有点随波逐流,生怕自己和别人不一样。
火儿:种族:必方性别:雄性年龄:300岁原形:独爪、白喙、青眼的火鸟。
个性:霸道、任性。
喜好:听故事、睡觉、吃其他妖怪、欺负弱小。
职业:算是职业恶霸。不过它也需要职业吗?有人敢雇佣它吗?
简介:必方是强大的灵兽,本来应该住在昆仑界,只有修成正果的神、魔、仙可以驽使它们,但是不知什么原因火儿在还是一只卵时落入了人间界,被影魅孵化出来,所以它和周影生活在一起,把周影视为父兄,也是周影的“护身符”。
林睿:种族:九尾狐性别,:雄性年龄:100岁原形:九条尾巴的白色狐狸。
个性:聪明、善变、滑头。
喜好:最爱妈妈,喜欢吃鸡和鸟类,最怕成为妈妈眼里的坏孩子。
职业:学生
简介:小九尾狐的母亲在它年幼时被杀,它追踪凶手从青丘之国来到人间界,为母亲报仇之后留在人类母亲林青萍身边,成为她的儿子林睿,母子幸福的生活着。他是火儿最要好的朋友,平时在山南路小学读五年级。
南羽:种族:僵尸性别:女年龄:1000岁原形:女性僵尸。
个性:文静、善良,但是有点骄傲。
喜好:读书、弹琴、绘画。
职业:医生
简介:她的肉身是北宋时的一名名妓,青年早逝,尸体受地气感染化为了僵尸南羽,但是她的才艺和一部分生活记忆留在了南羽身上,常常使南羽感到困惑。南羽在市立医院里做医生治病救人,以血库里的血浆为生,决不因自己的食欲杀生,慈悲善良,但是信奉以杀止杀的原则,对看不惯的事从不手软。
瑰儿:种族:山鬼性别:女年龄:50岁原形:姿容绝世的女子形象。
个性:开朗天真,容易受骗。
喜好:和现在城市中的少男少女一样,喜欢流行话题、服装、化妆品和明星。
职业:小偷+家庭主妇
简介:山鬼自古被称为山神,是最接近神的妖怪,但是瑰儿出生时故乡就被开发成了旅游区,所以她象人类一样长大,法术几乎不会,却比任何妖怪都适应人类社会,她们的种族天生可以驾御两种灵兽:文狸和赤豹,所以即使她不会法术也没有妖怪敢欺负她。
咖啡:种族:妖猫性别:雌性年龄:一岁半原形:咖啡色和黑色、白色相间的猫。
个性:娇气、小姐脾气。
喜好:主人、鱼干、海产品、牛奶,讨厌捉老鼠和爬树,最讨厌被称为妖怪。
职业:家猫
简介:原本是一只普通的家猫,因为吃了帝流浆成了妖怪。它最大的心愿就是让主人喜欢的男人和主人结婚。非常喜欢自己主人的它常常想帮主人的忙,结果往往是帮了到忙,使主人以为有妖怪作祟而请道士来捉妖。
鹿九:种族:鹿蜀性别:雄性年龄:50岁原形:白头、虎纹、红尾的马。
个性:胆小怕事,常受欺负。
喜好:喜欢安静的日子,最怕刘地和火儿。
职业:养猪的
简介:他来到城市中见世面,最后在市郊开了一家养殖场,养猪、鸡等动物,是火儿最喜欢欺负的对象之一。
鹿为马:种族:鹿蜀性别:雄性年龄:400岁外形:和鹿九一样。
个性:胆小、滑头。
喜欢:抽烟喝酒。
职业:算命、收妖(就是职业骗子)
简介:他在公园摆摊算命骗钱,有时也冒充道士去帮人捉妖,遇到真的妖怪就逃走。
孙剑:种族:人类性别:男年龄:24岁原形:……他是个人类……
个性:正直但是不呆板,正义感很强。
喜好:喜欢捉弄自己的上司和将犯人绳之以法,最恨让犯法的人逍遥法外。
职业:警察
简介:本来是司法大学高才生的他“误”入警队,凭着一付好身手和一腔热血维护正义,喜欢装做大义凛然、刚正不阿的样子,其实是个为了维护自己心里的正义不惜一切、不择手段、诡计多端的家伙,是周影的好朋友。
林青萍:种族:人类性别:女性年龄:35岁原形:……人类啊……
个性:传统的中国女性,善良坚强,对孩子有些溺爱。
喜好:喜欢做家务,照顾别人,最爱自己的孩子。
职业:教师
简介:她的丈夫车祸死亡后和孩子相依为命,但是她的孩子在十岁那年死于血癌,“林睿”化身做她的孩子,得到了她全部的母爱,也全心全意的爱着她这个母亲,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为了自己的孩子她可以做任何事。
木鱼和尚:种族:人类性别:男性年龄:500岁原形:……
个性:心如菩萨,性如金刚。
喜好:酒肉穿肠过,佛祖心头坐。
职业:和尚
简介:原本是明朝的巨盗,杀人如麻,后来大彻大悟,归依佛门,他的修行早就可以莲台坐化,成佛做祖,但是为了普渡众生他还是留在世间。木鱼和尚是刘地相交几百年的好朋友,但是他们每次见面都会大打出手,并且置疑对方怎么还没死。
张倩:种族:人类性别:女性年龄:20岁原形:这个……
个性:温柔淡薄,喜欢用置身事外的眼光看事情。
喜好:读书,写作,旅游。
职业:学生、作家
简介:她是一名小有名气的学生作家,笔名是“孩子”,她曾经和刘地化身的女性“薛瞳”是同学,也是在刘地使薛瞳消失后唯一记得这个朋友的人,而且她的曾祖父曾经救过刘地的命,总之她和刘地有着说不明白的牵扯,也是刘地唯一另眼相看的人类。
孟蜀:种族:蛇 性别:雄性 年龄:30000岁左右(他自己已经懒得去计算了)
原型:大蛇 个性:平淡寡言,性情刚毅。
喜好:喜欢和人类相处
职业:木偶剧团团长兼编剧,也许……
简介:原本是大名鼎鼎的巴蛇,周游各界回到人间后发现故土难寻,于是……
泉先儿:种族:鲛人 性别:女 年龄:不详 原形:半人半鱼(西方人鱼的亲戚吧?)
个性:外柔内刚,其实很执拗。
喜好:金钱和喝酒
职业:采珠人、裁缝、导游等等等等……
简介:由于人类对海洋的开发和污染,原本居住在立新市近海的鲛人一族迁徙到了其他世界,只有她独自留了下来,为保住自己的家园作一些“奇怪”的努力。 “泉先”其实是古代对鲛人的别称,她因为某些原因不愿意说出自己的真实姓名,所以使用了这样的化名。另外她的年龄她的过去等都不为人知,她也从来不会提起。
罗天:种族:灌灌 性别:男 年龄:400岁 原形:像鸠一样的飞禽
个性:执著努力,不太顾及别人的感受。虽然性格比较软弱,但是有时候有些冷漠自私。
简介:他的种族的歌声天生就有迷惑别人的功效,是他们用来自保和觅食手段,但是罗天自幼就很天真的希望别人倾听他的歌声。于是为了实现这个梦想四处游荡,直到来到了人间界……
灌灌:《山海经》:青丘之山……有鸟焉,其状如鸠,其音若呵,名曰灌灌,佩之不惑。这种鸟带在身上既然可以使人不受迷惑(古人怎么佩带一只鸟呢?难道是带着鸟的干尸,想到这里就冷啊~~~~~),所以我想这种叫起来好像两个人在相互苛责的鸟应该也会迷惑人吧?
厘荔:种族:苗民 性别:女 年龄:200岁 原形:无
性格: 认真执著的工作女性?
简介:厘荔自幼丧母,父亲修成正果后把她交给了伯父抚养。自幼跟着伯父四海飘荡的她喜欢上了信差这个行当,也喜欢上了在送信的过程中结识的罗天。她的愿望就是有朝一日罗天能跟着她到处去旅行送信。
苗民:《山海经》大荒北经:“西北海外,黑水之北,有人有翼,名曰苗民。颛顼生驩头,驩头生苗民,苗民厘姓,食肉。”苗民是颛顼帝的后裔,神民的一支。
陈扛山(山娃):种族:人类性别:男 年龄:15岁
性格:朴实善良,老实忠厚
简介:原本是普普通通的山里孩子,因为救了一对妖怪姐妹而被迫于妖怪们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最大的期望是一觉醒来发现身边的群妖乱舞是一场梦。
和尚:种族:物品妖怪 性别:男 年龄:自己也不清楚 原形:石头灯台
性格:慈悲善良,但是很爱唠叨
简介:原本是佛前供的长明灯的他化为妖怪后还是一心一意的供佛、念经,自认为是个和尚。他乐于助人,立新市的很多妖怪都受过他的恩惠。刘地说他是和尚的“标本”,比木鱼和尚更像和尚一万倍,但是他后来却拜了木鱼和尚为师。
马路:种族:物品妖怪 年龄:1岁 原形:塑料警察
职业:伪交警
个性:执拗认真 喜好:背诵交通法规
简介:它原本是在街道上树立的一个用于维持治安的塑料警察,有了灵魂后就就自动的开始执行公务。因为当时流水线给他一次性的做了四十个一样的身体,弄坏一个就回仓库换上,所以无所畏惧。在别人眼里它就是一个会活动的大塑料玩具,只有孙剑看来他是个真正的警察,所以他认为孙剑式他同行兄弟。
江榕:种族:人类(现状况为鬼魂) 年龄:十八岁
职业:花店看门人
个性:叛逆随性
简介:因为车祸死亡的少女鬼魂,被刘地捡到,现在居住在瑰儿地花店里。
作者:
七娘
时间:
2009-4-11 22:21
标题:
影之魅
随着人类文明的发展,一种叫做“大都市”的东西开始出现在这个地球上。
在那里的大楼高耸,那里有如同迷宫般的道路,那里即使在夜晚也亮如白昼,那里居住着各种各样的人类,依靠这个城市生存,自身也成为这个都市运作的动力。可是人类也许不会想到,他们每建造一栋大厦,每铺设一座高架桥,每多亮起一盏彻夜不熄的灯光,就会有多少自然环境因此而被损坏,有多少其它生物失去家园,使它们抑起头来时,再也无法看到熟悉的星空。人们也许永远不会关心它们将何去何从,但是生命是很顽强的,为了生存下去它们会强迫自己去适应新的环境,适应人类,适应这样的都市。
人类也许永远都不会发现,正在和他们分享这个城市的不仅仅是野狗、野猫、鸟雀或者昆虫而已,还有一些聪明的利用人类外表隐藏在人类之中的“生物”,它们或者出于善意,或者出于恶意,它们居住在这个城市中,为了生存,为了捕食,为了进化……
城市大了,什么样的生物都可能会有……
市南路是立新市最繁华的夜生活地区,时近午夜,这里的繁华刚刚开始一样,形形色色的人在五彩缤纷的霓虹之下渲泄着、享受着生命,消磨着时光。
薛瞳奋力地奔跑着,冲过一家家店铺,从大路拐到了一条叉路上。一进这条灯光昏暗的道路,身后夜市的喧闹顿时远去,仿佛一下子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一样。薛瞳回头看看,那两个男人还是紧紧地跟了上来,她咬咬牙,继续往前跑。
一辆车停在薛瞳身边,驾驶座另一边的车门无声地打开来。
“小姐请上车。”
“出租车?”薛瞳惊讶地看着这辆红色的桑塔纳,大概司机把刚才薛瞳用手甩头发的动作当作了招车,所以径直开到了她身边。身后的两个男人已经跟了上来,薛瞳来不及考虑为什么这辆出租车没有在前面的闹市区招揽生意而开到无人的小巷中来,俯身坐进了车里。
追上来的两个男人用粗话咒骂着,追打着车窗,其中一个甚至踢了车门一脚。
“小姐要去哪里?”
司机的声音平静地好象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
“S,S大学。”
对于名牌大学的学生出入这种夜生活场所,这位司机已经司空见惯了吧,薛瞳想着,自己这样的女性从那种地方跑出来,后面又有两个男人追着,看到的人都会想到那样的方面去吧?”其实,刚才那两个人是……”她觉得好象有必要解释一下。
不过司机根本没有听她说话。
薛瞳侧头打量着这名司机——这辆车并没有安装一般出租车都会有的隔离网,所以看对方看得特别清楚。不过跟看不看的清楚也没有什么区别,这名司机属于那种长相普通常见,而且是那种一点存在感都没有的人,即使见上九十九次,薛瞳都不保证在第一百次能认出他来。
有时候会遇见喋喋不休的司机,有时候会遇到喜欢听音乐的司机,有时候会遇到开着收音机听新闻的司机,当然也就有这种即不听音乐也不说话,在沉默中行驶的司机。
看着窗外越来越冷清的景物,薛瞳忽然有了一种可笑的想法:深夜里的出租车上,沉默的司机,孤身的女乘客,通向郊外的路……
车突然停住,薛瞳猛地扭头盯着那个司机。
“到了!”
“啊,”薛瞳向车前看去,S大学的大门就在十几步远的地方。
“车费三十元。”
薛瞳抽出几张钞票,数都没数就递过去。
她刚跳下车,车子就扬长而去。薛瞳看看手表,再看看学校大门上悬挂的那面比太阳还准确的大钟,喃喃自语:“十分钟,从市南路到这里三十公里,而且还穿过闹市区……”
“听说了吗,就是她了。”
“什么?她?凭她的长相也有人买?”
“你们在说什么啊?”
“就是那个人……市南路……野鸡……”
“呵呵,真的假的……”
“……”
背后的窃窃私语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的传入薛瞳耳朵里来,她不屑的撇嘴,端起洗漱用具向公用洗漱间外走去。
“瞳,”张倩虽然也听到了那些谣言,但是还是走上去和薛瞳并肩离开,“你今天上午有课吗?”
“有啊,孙教授的课。”
“我也是啊,待会一起去吧。”
张倩看着薛瞳:中等身材,不胖不瘦,相貌平平,装扮普通。张倩和她同班一年后才记住她的名字。张倩无法相信她的相貌会值得去做那些事,但是,薛瞳确实连续数日晚归,她去了哪里呢?
“嘿,快看,又是一个!”拿着报纸的男生语调中有种压抑不住的兴奋。
坐在他旁边的薛瞳从他手里接过了报纸,在报纸的头条的赫然用彩色的大字印着“杀人魔连续作案,刑满释放人员成为第六名被害者。”
看着这样的标题,薛瞳觉得或许这张报纸和那名男生一样,正在因为这件事而兴奋。在这个城市里,也只有这样的新闻可以触动人们麻木的神经了。
在短短十几天的时间内,立新市发生了六起杀人碎尸案。虽说是杀人碎尸,其实死者被发现的尸体了只有很小的一部分:一个头部而已。最初是一个清洁工人在垃圾堆里发现了一颗人头,然后第二颗、第三颗,直到今天为止已经发现了六名被害者。这一系列案件的共同特点就是:死者均为男性,而且被害时间均为午夜之后,死因是被利器割下头。其中两名死者的头凌晨被发现的时候,血液还没有凝固。但是死者中有公司职员、大学生、街头混混等各种身份,无论是年龄、职业、外貌都没有共同点,案件还有一个重大的疑点难以解释,就是……
“六个死人,就算剁碎了也可以装好几麻袋吧?可是警方都象过筛子一样把城市翻了一遍了,连肉末都没找到。他连人头都随手乱丢了,难道还要怕尸体被人发现而藏起来?”学生们利用上课前的间隙对案件发表着议论。
“会不会是贩卖人体器官的黑社会组织干的?”一名学生说。
另一个人摇头说:“我看啊,凶手这样连续不断的作案一定是心理变态,说不定是有收集尸体的癖好,把尸体陈列在自己家里,每天对着他们……”
“啊……”他的形容让一个女生惊叫起来。大家一起跟着哄堂大笑。
薛瞳低头看着报纸,喃喃自语:“尸体……被吃掉了啊……”报纸上刊登的被害者照片越看越眼熟,“这不是昨天晚上追赶我的两个男人之一吗?”薛瞳不知为什么又想到了那辆送自己回来的出租车,那个沉默的司机,那段只用了十分钟的三十公里路程……
“那个司机……他长得什么样子来着?怎么记不起来了?”教授已经在讲课了,教室里总算安静了下来,薛瞳托着腮看着窗外想,“晚上再去一趟市南路吧。”
薛瞳在市南路溜哒了几趟,眼睛盯着一辆辆疾过去的出租车:“我记得车号好象是00544,嗯,对,就是00544……”她一边嘟哝着,突然扶着旁边的灯柱大笑起来,“00544,‘动动我试试’,哈哈哈哈,怎么会有这样的号码!哈哈哈,笑死我了!动动我试试……哈哈!”顾不上周围的人把自己当作神经病,薛瞳笑得前仰后合,很久没有痛快地笑过了,“动动我试试,有意思,我就来试试吧!”她微微的迷起了眼睛。
一辆出租车缓缓驶来。“00544!”薛瞳连忙挥手招车。
“请上车。”还是那个一点声音里感情都没有的司机。
“小姐去哪里?”
“东郊成信养鸡场。”
市南路的街头,一名穿着长裙的少女站在刚才薛瞳站过的地方,带着迷惘的表情看着驶走了的出租车。她美丽的面容上那种若有所思的天真吸引了不少男性,终于有两名青年上前和她搭讪。少女原本想跟上薛瞳和那辆出租车的,看看眼前的男子,终于还是改变了主意。
成信养鸡场位于城市和乡村交汇的地方,四周都是即将收获的玉米田,车行驶在连路灯都没有的小路上,从车窗中只能看见两边近一人多高的玉米田和漆黑的夜空。
“停,就是这里。”
离目的地还有很远薛瞳就让司机停下了车。
司机什么也没有说,不仅停下车,而且头上了所有车灯,熄了火,回过头看着薛瞳。
两个人在黑暗中对视着,薛瞳问:“你,不是人类吧?”
薛瞳一把扣住司机的脖子:“都是因为你这家伙,我已经半个月没有吃饭了!即使你不是人类,现在我也没得挑了!”说着一口咬在了司机的咽喉上。
“即使你想吃我,我也没有血肉可以让你吃啊。”司机的声音还是那么平静,“原来是只‘地狼’*(1)。都是因为你这个只知道吃的家伙存在,所以给我添了这么多麻烦。”
薛瞳发觉自己的牙齿没有撕破皮肉的感觉,也没有湿热的血液流进自己的口中,她用力一扯,司机的头从脖子上滚落到地上。不等薛瞳再伸出手去,在地面上滚动的人头和身体便一起消失不见了。“呸,呸,吃到了怪东西!”薛瞳一边吐着口水,一边拉开车门走了出来。
现在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年轻的女大学生,而是长发垂地,手生利爪,有着火红色的眼睛的模样——地狼。
一只手突然从车的阴影里伸出来抓住了它的脚腕,地狼猝不及防,被甩了出去,重重地落在田地里。地狼从被自己压倒的玉米上爬起来,看着从阴影里冒出来的对手:它也不再是那个青年司机,而是一团人形的黑影,只有一双青白色的眼睛转动着紧盯着地狼。
“原来是只低等的影魅,呸,呸,这种魑魅魍魉根本不能用来吃。”地狼挥动了一下利爪,“你这种最低等的东西竟然也可以修炼出人形,真是不容易啊,可惜现在我不得不让你的修行毁于一旦了。”
影魅低头躲过地狼的一爪,一下子又消失在黑暗中,地狼警惕地看着到处都是的暗影,不知道这只可以溶和在影子中的影魅接下来会以什么地方出现。
影魅的从地狼的影子里跳出来,地狼敏捷地一跃,跃到了出租车顶上,影魅想要追击,却发觉自己没法移动身体,他低下头,看到自己的一只脚不知何时被陷在地面里,竟然无法拔出来。
“你以为我叫做‘地狼’是白叫的,大地可以抓住一切,即使你只是个影子!”地狼说着双手一挥,泥土、石块从地面上象箭一样射出来,向影魅袭去。影魅的身体在被击中前再次消失。然后从那些泥土、石块碎小的阴影中一点点出现,然后凝聚在一起。它不敢再落到地上,飘浮在半空中对着地狼。
“等一下,”地狼想起了什么,“影子不需要吃东西吧?难道那些只剩下头的人不是你吃的吗?”
“……他们不是你吃的吗?”
“……”
地狼一下子坐倒在车顶上,摊开手说:“什么嘛?原来是找错了人,白费我半个晚上的力气。”
影魅落下来,将信将疑地问:“确实不是你干的?”
地狼盘腿坐在车顶上说:“骗你有什么好处?再说,我象那种挑食的家伙吗?吃东西还要留下个头给人类看。”
影魅落到地面上,慢慢恢复成了人类的模样:“这么说你也在找那个家伙了?”
说起“那个家伙”地狼就一肚子气:“当然了,你知道它给我添了多大的麻烦吗?原本市南路是个多好的觅食地点,可以吃的对象多得挑都挑不完,被它这么一弄,人类的警察什么的都涌到那里,我完全没出法吃东西了。它擅自跑到我的地盘里吃人也就算了,竟然还不顾规矩把事情弄得满城风雨,你说,这样的家伙不教训怎么行!”它停了停问,“你也在找它?为什么?你总不会是为了食物而……”
影魅说:“因为它给我添了大麻烦:它吃的人里面有一个出租车司机,那是我雇佣来白天替我开车的,我自己平时只有晚上才出来。现在他死了,人类的警察调查他周围的所有人,发现那个司机曾经侵吞了我数目不小的车费,加上我平时在夜里出来开车,没有什么叫‘不在场证明’的东西,就把我列为了怀疑对象。我们都不喜欢被人类注意,这样的事很让人心烦,它再不停止乱来,我的生活就要被搅乱了。”
“那么我们就有相同的目的了,”地狼从车顶上跳下来,“要不要跟我合作?教训一下那个不懂规矩的家伙。”说着恢复成薛瞳的样子向影魅伸出手来,“我现在名字叫薛瞳。”
影魅伸手跟她握了一下说:“周影。”
“周影!哈哈哈哈……”薛瞳大笑起来,“你是魅影,名字叫周影——周围全是影子?!你的车号是动动我试试……哈哈哈哈,想不到你这个家伙这么有幽默感!”
周影看着她,露出人类看到神经病时的典型表情。
看到周影一点都不附合自己,薛瞳笑了一会也觉得无趣,挥挥手准备离开,她走了没几步,周影忽然叫:“等一下。”
薛瞳抱着臂回过头来,
“你还没有给我车费。”
“什么?”
“车费四十元,谢谢。”
薛瞳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你……不是这么小气吧?”
“我已经没有算‘回空’了。”
薛瞳一边不情愿地掏出钱包,一边嘟囔:“出租车开开作个样子就行了,你还真用它挣钱不成?我们想从人类社会得到钱办法多得是吧!”
“人类是通过工作来挣钱的,我的工作就是开出租车。”
“你又不是人类。”
“所以才要学着做个人类。”
薛瞳皱眉说:“我们比人类长寿,比人类强大,干嘛要学着做人类?”一边把一张佰元大钞塞到他手里,挥挥手说“别找了!”
周影还是找出五十五元来给她,一边说:“象我这样低级的魉魅想要得成正果,必须先成为人类才行,没有别的途径。”
“什么?”
“没有别的途径。”
“前面那一句!”
“先成为人类。”
“再前面!”
周影问:“你到底想说什么啊?”
“你刚才说你想‘得成正果’?我没有听错吧?”
“对啊。”
“‘得成正果’!哈哈哈哈!”薛瞳纵声大笑起来,几乎笑得要在地上打滚,干脆趴在车前盖上,用手拍打着车头大笑,“我几百年没听过了,现在还有人要‘得成正果’!天啊,你这家伙实在太逗了!哈哈哈哈……我不行了!你简直……简直……哈哈哈……”
周影看着她一下一下打在车头上,心疼地皱起眉头:“我们这些妖物生存的目的不就是修练成功,得成正果吗?”
“喂,喂,喂,别在那里‘我们’‘我们’的啊,现在有那种想法的神经病可就你一个了,我也好,其它的家伙也好,可没听过有谁有这种想法!”薛瞳好不容易忍住笑,擦着笑出来的眼泪站起来,“在以前或许是这样:在我记得我小的时候,周围的同类还是忙着吸取日月精华、采补、修炼,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得成正果,但那已经是几百年前老掉牙的皇历了。现在人类的文明越来越发达,到处都是这种繁华的大城市,我们的生活变得越来越容易,谁还要修什么正果啊?
比如以前要是吃了一个人,不管处理的多么干净,那个人的消失也会在他生活的那个村庄、城镇引来惊慌和议论,现在不同了,在这样的大都市里,一个人失踪,十个人失踪,就算有一百个人失踪都不会引起怀疑,我们只要手脚干净一点就可以尽情地吃。以前想要混进人群里需要一大堆谎言,因为周围的人总会对你的来历啊、过去啊什么的问个不休,现在不同了,只要交出几张有法律效用的表格,你就是个堂堂正正的人类。只要你用人类的样子站在那里,才没有人会关心人皮下面包着什么。
所为的修成正果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让自己更强大,让自己拥有更好的生活。现在的人类当中已经很少有灵力师这类的职业,几乎没有可以降服我们的人了,而且我自己觉得过这种偶尔吃个把人打打牙祭,平时就尽情享受人类发明的一切娱乐和舒适生活就已经很好了——其它的家伙大多数也是跟我一样,都有差不多的想法,觉得这样生活很不错,何苦还要辛辛苦苦修行上千年,去得什么正果呢?修成正果又怎样?成为了神、魔、仙又怎样?一定比现在过得好吗?我们的时间也不是无限的,应该及时行乐才对。能够得成正果的一万个里面也不见得有一个,劝告你还是别自讨苦吃了,你不喜欢吃人,下次介绍去玩玩其他有趣的事物,别把自己的精力浪费在那种事上了。”
薛瞳说完向他挥挥手,隐没在土地中离去了。
周影看着她消失,第一次开始考虑自己为什么要“得成正果”。
它原本是一只最低级的影魅,魑魅魍魉在妖物中已经是最低等的,没有什么智力和法力的东西了,影魅更是低级中的低级,它们连形态都没有,只是一团阴影而已。在空间中没有目的的飘荡,或凝结、或飘散,连思维能力都没有。周影能够有自己的想法,并且修炼成“妖”已经是近似于奇迹的异数了。
它用了两百年的时间才成为一只“妖”,然后又用了一百年才成为“周影”。周影来到这座城市中学习怎么作一个“人类”,因为他本能的知道“妖”要修成正果必须要先学会“做人”。
为什么要修成正果?
这原本是周影知道的唯一目的,但是既然其它的妖不这么做,自己为什么要这么作?一只妖不去修炼正果又要做什么?吃人?享受?这一切又为什么?
周影用手敲敲头。
他知道自己什么都不会,虽然终于拥有了自己的形体和思想,但是现在它不但还没有学会做人,连怎么做一只妖都没有学会。
“还是没找到它!”薛瞳长叹了口气,无力地靠在周影的车上。
他们两个合作寻找那只连续吃人的妖物已经两天了,这两天每天都会出被害者,但是周影和薛瞳什么线索都没有找到。
薛瞳呻吟着说:“原本是隔一天吃一个人,现在是一天吃一个,还每次都留下个人头,它再这么下去我一定会饿死的。”
周影想起什么,认真地问:“如果不吃人吃其它的东西,你能吃饱吗?会被饿死吗?”
“人类的食物很好吃,我吃什么都能吃饱。刚才说不吃人会饿死是跟你开玩笑了,只是人很好吃,这一段时间就很想吃吃解馋而已,你问这个干什么?”
“你一般多久吃一次人?”
“看心情啊,多的时候几年不吃,少的时候十几天吃一个吧——看看遇不遇得见想吃的人。你不是吃素的吗?为什么问这些?”
“其它吃人的妖物也和你一样吗?”
“不是说过大家差不多的!你到底想问什么?想学着吃人了?我教你!”
周影凝视着她问:“那‘它’为什么每天都要吃?”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它怎么吃人吃得这么频繁,不至于这么饿吧?难道……”她和周影相互望着,异口同声地说:“它拿人类当作主食吃啊!”
“拿人当作主食的妖物有多少?”
“一般没有这样的啊,除非他是有意的任着性子乱来。”薛瞳用手打了一拳车顶:“它疯了啊!这样下去人类再愚蠢也会觉察不对劲的,它又吃的这么嚣张,万一把有灵力的人类或喜欢多管闲事的仙、灵引来;这个城市里的妖精们可要跟它一起遭殃了!”
“可是我们明明知道它就在这一带,它也依旧每天出来吃人,我们偏偏找不到它,你说这是为什么?”
“因为……因为它的等级比我们高……它不是一只妖,可能是一只精,一只灵,它比我们强大,所以能在我们面前隐藏自己的妖气。也许它在旁边看着我们每天寻找它,正觉得秀有趣呢。”说着说着薛瞳禁不住打了个冷战。
周影也是变得脸色苍白:“那么还要找下去吗?”
“也许不等找到它,我们反而成了它的食物啊。”薛瞳叹气说,“你觉得呢?”
周影说:“我不是早说过吗,就算想吃我,我也没有血肉可以用来吃啊。而且我还有一个‘护身符’可以依靠,我想……不找到它叫觉得这个城市没法住的安心似的。我还要去找它!你呢?”
“对,不找到它这个城市就没法安心地住下去了!我们找!”她耸耸肩,“大不了打不过它就逃到别的城市去住,现在先别想这么多了!反正我也不能让你孤军作战。”她拉开车门坐到周影身边,“先送我回学校,我今天累得一步想自己走了——我会付你车钱的。”
周影看看她,发动车子说:“今天不收钱,免费送你。”
“哎,周影,你说的‘护身符’是什么啊?给我看看?”
“现在不在。”
“别小气了,‘护身符’不放在身边?给我看看吧。”
“别妨碍我开车。”
“在哪里呢?我自己找……”
“薛瞳……”
“……”
红色桑塔纳驶过,一双眼睛一直盯着它,充满了嘲弄的目光。
“这个怎么样?”
“太胖!吃了会增肥。”
“那个呢?”
“太瘦,硌牙。”
“不胖不瘦那个?”
“太丑,不吃。”
“……你已经选了三个钟头了,满街上的人没有一个能吃的吗?”
“难得吃一次,怎么能吃看起来就不好吃的东西!”
周影和薛瞳坐在车里,对着过往的人群挑挑捡捡。
他们觉得既然“那个家伙”用如此嚣张的方法吃人,它一定是把这个地方看作了它自己的势力范围,目空一切。如果有其它的妖物也在这里捕猎的话,这个自大的家伙一定会忍受不了。所以他们决定由薛瞳出马在这里吃一个人,看看能不能激怒那个家伙,使它主动来找他们。但是薛瞳坚持吃东西要色香味俱全,挑剔的选了半个晚上还是没有选好目标。
街头一阵喧闹声传来,周影把车往前开了一点,看到一伙醉醺醺的男人正在撕扯殴打一名女子,不一会那个女子的上衣就被他们扯掉,赤着上身蜷在地上哭泣。其中一个男人抓住她的头发,强行在她嘴上乱吻,然后一个耳光把她打倒,抓起她的手提袋,哼着下流的曲调,一行人向前走去。两边的行人和看热闹的人纷纷给他们让路。
那名女子坐在路中哭泣,却没有一个人过去扶她起来。
这个城市,这条街道就是这样,冷漠,残忍,弱肉强食。不但生活在这里的人类已经习惯了这一切,就连这个城市的妖物对此也早已司空见惯了。
“我要吃他。”薛瞳指着那个男人。
“他喝醉了,好吃吗?”周影评论说。
“我就喜欢酒心巧克力,怎样?不行啊?”
周影眼神里闪过一抹明了,发动车子悄悄跟上了那群男人。
漆黑的玉米田中,地狼把猎物扔在地上,下口之前先东张西望了一番,确信没有第三者在周围后,他才放心地咬断了猎物的喉咙,开始慢慢地品尝。
一片乌云飘过来,把原本就不明亮的残月遮了个严严实实。
一条黑影从田中跳出来,扑到了地狼身上。地狼已经有了准备,不等对方的牙齿咬中自己,就地滚到了旁边。
“你终于出现了。”地狼舔着手背上的轻伤,盯着对方说,“不守规矩的家伙,给别人添了那么多麻烦,连一句道歉都没有。”
袭击地狼的是一名人类的少女,“她”刚刚收起长如利刃的爪子,用舌头吸去了指尖上沾到的地狼的一滴血。用妩媚到有些梦幻的神情着着地狼。什么话都没说。
地狼站起来郑重地说:“如果你想在这个城市生活我不反对,但是请你以后注意:不要变成过份美丽的人类,吃东西的时候不要太挑食,至少吃剩余下的部分要想办法处理掉。即使是我们,想要住在人类的城市里,有一些规矩还是要遵守的,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不论何时,尽量不要引起人类的注意。”
“变成美丽的样子比较容易吸引‘食物’吗。”“少女”用柔美的声音说,“而且我根本不想生活在人类的城市里,对我而言,这里只是储存食物的仓库而已啊。人类会不会注意到我,我才不在乎呢,难道你会在乎‘食物’的想法不成?地狼。”
地狼冷酷地看着“她”说:“对我而言这个城市可不仅仅是有很多食物的地方,这里是我的家,我喜欢它的舒适,也喜欢人类文明提供的享受和娱乐,你的作为已经影响到了我的生活。如果你执意要这样下去,那么我只能请你离开这个城市。”
“这里的食物很美味,我可不打算现在离开。”“少女”娇声娇气地说:“我当然总有一天会走,但是绝对不是现在。”
“就是现在,你必须离开——不过你可以选择活着离开,还是变成尸体再走。”
“呵呵呵,地狼,你只是一只妖而已,却在比你等级高的我面前说大话,后果是什么,你应该已经想过了吧?”
“好言相劝你既然不听,那就死吧!”
随着地狼的话音落地,原本躺在“少女”脚边的“尸体”忽然跳起来从背后抱住她,双手插进了她的肩头,地狼趁机扑上来,张口向她的喉咽咬下去。“少女”奋力一扭脖子,地狼只咬住了她的肩膀。随着少女发出的一声尖利的嚎叫,她身后的“尸体”一下子扑过来推开了地狼,两刺眼的白光象闪电一样飞舞过,挡在地狼和“少女”之间的那种“尸体”顿时化为了无数的碎片,散落在“少女”的周围。
地狼看着“少女”此时的样子:它的身体还象人类,但是背上生着长长的鬃毛,脚象马蹄,手象虎爪。十只手指宛如十把弯曲而锋利的镰刀,在微弱的星光下闪着寒光,它的这双利爪连岩石都可以轻而易举地切开,连日来被它吃掉的人类就是被这双利爪切下了头颅。它的头部长着一颗龙头,利齿突出唇外,鸡蛋大的眼睛放射出青色的幽光。
“猰貐!*(2)”地狼深吸了一口气,“看来我们惹到大麻烦了!周影,你没事吧?”
被猰貐的利爪撕成碎片的“尸体”已经化成了无数的黑影,一片片仿佛很吃力地在蠕动着,终于揉合在了一起,形成一个人形坐了起来——刚才若不是他反应及时,被切成碎片的就变成没有再生能力的地狼了。“我没事,你也不要紧吧?”
“马上就会‘要紧’了,它是一只猰貐!”地狼紧张地盯着敌人,汗水开始渗出皮肤,“我们或许有点太自不量力了!”
猰貐原本是一名天神,他被同僚贰负神和他的臣子危谋害,充满怨恨的尸体化为了龙首、虎爪的怪物。这只怪物“猰貐”完全迷失了作为神时的性情,凶残暴虐,以吃人为生,并且逐渐形成了一个妖物的种群。这种怪物虽然是精怪的一种,但是它们最初是由天神的尸体化成的,神的法力或多或少地残留在了它们的体内,所以它们这个种类的力量之强大,在精、妖、鬼、怪之中也可以说是数一数二的。
眼前这只猰貐对着地狼、影魅这样的对手,一点也没有把对方放在眼里。
地狼双手一扬,地面裂开了一个大口,所有的泥土、岩石纷纷化为武器向猰貐射去,猰貐连移动都没有动,舞动双手,这些东西便被他砍得粉碎,在这些东西的阴影里,影魅手执一柄影子凝结成的长刀,忽然闪现出来,一刀刺中了猰貐的胸口。猰貐“咯咯”地笑着,迎着它的刀一挺胸膛,影魅的影刀连它的皮肤都没有刺破,猰貐利爪一抬,影魅飞了出去,倒在田地里。
猰貐的这一爪用上了很强的法力,影魅跪在地上,肩头的缺口一时竟无法复原。
地狼抬起一块大石头,凌头向猰貐压下去,自己趁着它抬头击碎石头的机会潜入地下,来到对手的正下方,扯住它的脚踝用力往地下一拽,猰貐的小腿以下顿时陷进了地面,无法动弹。地狼的利爪从地下探出来,五只尖指一起插进了它的大腿。猰貐因为疼痛而低哼了一起,用力抬腿踢出,地面顿时出现了一个大坑,不仅大批的泥土被它踢出去,地狼也被从地下扔了出来,它捂着自己刚才抓伤猰貐的左爪在地上连连翻滚才爬起来,它的左手却已经被猰貐刚才的一脚踢断了。
“难道今天真的要死在它手中?”活了几百年,地狼第一次冒出这样绝望的念头。
“你是一只很勇敢的地狼,”猰貐的声音如同人类的幼儿,十分天真可爱,“我会为了你打破只吃人的习惯的——虽然你看起来一点都不好吃。”说着向地狼走去。
猰貐走了几步,忽然发觉自己无法移动。仔细一看,才发现周围密密麻麻的玉米的影子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实体,象一个笼子一样困住了它的行动。“影魅!”它咬牙切齿地念出这个名字。因为它自己的影子正蓦地跳了起来,舞动利爪向它扑来。
影子虽然不可有和实体一样的力量,但是它却是打不坏、杀不死的。猰貐和自己的影子搏斗之余,还要应付再次扑上来的地狼,心情开始急躁,猛得咆哮一声,身体突然涨大,无数的水箭从它口中射出去,地狼和影魅一起被击中,摔倒在它脚下。
地狼被一支水箭射穿了腹部,血流不止,委顿在地。
对于影魅来说,操纵生物的影子本来就犹比别的更加消耗精力,更何况是象猰貐这样的法力强大的精怪的影子,它已经耗尽了精力,又被水箭穿透,连他自身的影像也越来越淡,几乎可以透过他看见后面的东西了。
猰貐也不再是原来那付气定神闲地样子,它的身上满上地狼抓的一道道血痕,耳朵被影魅撕开了一条血口,血滴滴答答地滴在地上。它看着两个对手,不知道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气愤,声音有些颤抖:“你们,你们竟然可以把我逼到这种地步,你们这样低等的家伙!”说着抬脚向影魅踩下去。
“啊!”地狼惊叫了一声,眼睁睁地看着影魅在它脚下飘散,勉强凝结起,再一脚,再飘散,又再一次勉强凝结。影魅的再生一次比一次吃力,凝结后的身体也越来越淡。
“混蛋!别碰它!”地狼猛地扑上去,用尽最后的力气勒住猰貐的双臂,把它拖离影魅:“周影,你快点逃!”
“地狼……”
“快逃!”
猰貐的利爪插进了地狼的肩背,但是它依旧没有放手,死死的抱住对方。
“火儿,就是现在!”影魅大喊一声,向着无法动弹的猰貐扔出一样东西,“快动手!”
地狼看着那件小小的东西,闪闪着一点火光向它们飞来,“只是一枝点燃的火柴而已啊。”心中刚刚这么想,火柴那朵小小的燃烧着的火焰里猛地扑出一团亮光,令地狼不敢直视地闭上眼,它的鼻子里嗅到皮肉烧炙的气味。
影魅冲过来抱住地狼,把它从猰貐身边扯开。
地狼不可置信地看着空中问:“那是……什么?”
“我的‘护身符’。”
“天啊,那是……那是一只必方*(3)啊!”
空中飞动着一只鹰般大小的“鸟”,它的样子很象“凤凰”这种神物,但是只有一只脚爪,而且它的身体,它的每一片羽毛都是燃烧着的火焰形成的,此时它身上的火焰如此猛烈地燃烧,不但照亮了周围一切,并且使它本身看起来象是金黄色的了。
必方,火的灵兽。
灵,在神、魔、仙、灵、精、妖、鬼、怪、魃、魅、魍、魉的划分中是最特别的一种。它们的法力是生与俱来的,并不用通过修炼取得,但是它们也不能提升等级,得成正果。这种法力仅次于神、魔、仙之下的灵物一般居住在一个叫作“昆仑”的地方,只有神、魔、仙可以把它们召唤出来,驭使它们为自己服务。不知为什么影魅的身边竟会有一只必方,而且还会听从等级低比灵许多的影魅的命令。
和其它的灵兽:应龙、大风、飞廉、游光等相比,属性为火的必方对于低等的妖物有更大的威慑力,因为“火”自古以来就有驱妖的作用,地狼等第一次看见必方,内心的恐惧比看到猰貐时还要难以掩饰。但是它看得出来这只必方还是只幼兽,长大的成年必方应该象凤凰般大小,而且一只成年必方的一击恐怕足以把一只猰貐烧熟,而现在猰貐还在向空中乱抓,企图把必方打落。
“火儿,小心他的水箭!”
必方出其不意的一击烧瞎了猰貐的眼睛,但是此后猰貐挥爪乱抓,又用法术四处攻击,必方就无法再靠近它了。绕着对方飞了几圈后必方有点着急,试着冲上去几次,反而被打落了几片羽毛,这些羽毛一脱离它的身体便化作了火焰,烧焦了几块草地。
影魅知道这只年幼的必方还不足以和猰貐对抗,纵身上去帮忙。
猰貐瞎了眼,又痛又气,利爪的挥舞越来越没有章法,它的攻击大多数都被必方化解,终于被影魅缠住了身体,地狼扑上去,一口咬断了它的喉咙。
猰貐摇摇晃晃跃倒在地,四肢抽搐几下,终于不动了。
地狼和影魅对望一眼,也一齐跌坐在地上,也无力再动了。
必方从空中落在影魅肩上,撒娇似地把头塞到它怀里。地狼慌忙从它们身边爬开几步,指着必方说:“喂,别叫那东西靠近我!”
影魅抚摸着必方的羽毛,白了它一眼:“火儿还是小孩子,你怕什么?可是它救了我们!”
“就是就是!”必方也从它手下伸出头来咂着嘴说,“忘恩负义!”
地狼咧咧嘴,反正它是不敢靠近一只必方,不论它是不是小孩子。它走到猰貐尸体边用脚踢踢说:“叫那只必方把它烧了吗?免得人类发现了大惊小怪。”
“你不是饿了吗?吃干净点就是了。”影魅觉得放一把大火太招惹了。
地狼一下子回过头来看着它:“我们雄性地狼不吃雌性的!不是同类的雌性也不吃!”
“啊!”影魅一下瞪大了眼,“可是,薛瞳不是女的吗?”
“‘薛瞳’?那是为了捕食方便才变成的样子啊!你看看我的真身”,地狼上下地打量自己,“我哪里象雌性啊?该不会……影魅,你不会是不会分辨雌雄吧?”
“人类的男女很好分辨。”
“只认识人类?那就是真的分不开了!”
“我们魑魅本来就没有性别的!”影魅恼羞成怒地说。
“那么你是一直以为我是雌性了?哈哈哈哈我是雌性!哈哈哈哈!不行了!”地狼放肆地大笑起来,一边因为触动了伤口而痛的皱眉,一边又想大笑,脸上的表情十分滑稽,它好不容易才止住笑声,挥挥手说:“不过没关系,以为我会教你的。我还会教你怎么过的舒服,怎么享受人类发明的东西,人你会上网吗?我最近发现了一个连网游戏,我可以教你,我们一起组队去打架,可以开枪‘砰砰’……”
“谢谢,但我还要修炼,恐怕不能分心去学那些。”
“修炼?你还没放弃修成正果的打算啊!”
“我这次认真想过了,以前我从来没想过自己为什么要拼命修炼,但是既然大家都不一样:你是喜欢人类的生活,喜欢过舒服的日子,为了保护这样的生活甚至不惜和猰貐这种对手战斗;猰貐就想尽情的吃人,什么规矩都不顾虑。而我呢,你们这两种生活我都不喜欢。”
“我和你们不一样,你们一出世就什么都有了:思想、形体、法力……所以你们想过什么日子完全可以自己挑选,而我是一只最低级的,从沼泽的阴气里生出来的影魅,原本没有形体,没有思维,什么都没有,我不修炼进化的话,早就消散的无影无踪了。现在虽然可以挑选自己想要的日子了,但是我又觉得很想知道一只象我这样的影魅可以作到什么程度。我不知道自己说明白没有?我也不是非得要修成正果不可,就是想知道,我,一只影魅努力过之后可以成为什么?可以走到哪一步?”
“你会修成正果!”地狼说,“因为你这么努力、执着,而且因为我,聪明的地狼不会和你竞争,你当然有机会了!”
影魅失笑问:“是吗?”
“有进步,有进步!”地狼大声嚷嚷起来,“你现在在笑喔!认识你这么久,第一次看到你笑,越来越象人类了!很大的进步啊!”
影魅笑容僵在脸上,一时不知道作什么表情才好。
“不过还不行!我来教你怎么笑。”地狼说着把一只脚踩在猰貐的尸体上,指着尸体大声说:“你这个不自量力的家伙,竟然敢和我作对!现在知道厉害了吧!我可是天下第一的地狼,哈哈哈!哈哈哈……”说着张狂地大笑起来。
影魅看着它,先是抿起嘴唇,最后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哈哈哈……”
“哈哈哈……”
街边的一名青年男子吸引了路过的女性大半的目光。这名身材修长,五观俊美的男子很知道自己的出众,旁若无人地微笑着,一辆出租车不等他招手就在街边停下来,青年男子钻进车里。
“先生去哪里?”
“XX旅馆,和‘雌性’有约会喔!”青年男子对着车上的反光镜搔首弄姿地说。
周影白了他一眼:“不是说在人类中生活,外表要尽量不引起他们注意吗?”
“那是指为了捕食猎物吃的时候,我现在的目的又不是吃,不对,也是为了‘吃’,不吃到肚子的‘吃’呢!”
周影摇着头淡淡一笑。
“对了,我现在名字中‘刘地’,你要记住啊。”
“刘地?”
“你都可以叫‘周影’了,我为什么不能叫‘留地’?”
“随便你。”
刘地深吸口气,皱皱鼻子问:“你车里什么味道?好难闻啊?”
“我刚刚拉了一家黄鼠狼,他们的味道吧?”
“黄鼠狼?”
“嗯,拉他们去肯德基了。”
“黄鼠狼去肯德基!哈哈……”刘地看着车窗外的繁华街道,感叹说,“城市大了,还真是什么生物都会有啊……”
(《影之魅》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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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1、地狼:《尸子》:地中有犬,名曰地狼。地狼就是一种在土中生存的就象鱼在水中生活一样的怪物,外形向狗,象其他怪物一样,修行到一定地步就可以拥有人型的外表。
2、猰貐:《山海经·海内北经》:贰负之臣曰危,危与贰负杀猰貐。
《山海经·海内西经》:猰貐龙首,居溺水中……其音如婴儿,是食人。
在古代神话中猰貐只有一只,而且因为为害世间,在后羿射日的故事中被后羿诛杀,《都市妖奇谈》的故事中则把它写成了一个种群,这是笔者在小说中的构想,请勿多作追究。
3、必方:《法苑珠林·后泽圆》:火之精名曰必方,状如鸟……
《山海经·西次三丝》:有鸟焉,其状如鹤,赤文青质而白喙,曰必方,其鸣自叫。
必方就是一种火的精灵,传说中黄帝在西泰山会合天下鬼神,他坐着六条蛟龙挽的宝车中,为他驾车的就是必方。这个必方既然有资格为黄帝驾车,而且可以驭六条蛟龙,可见它是一种法力强大的灵兽。
作者:
七娘
时间:
2009-4-11 22:23
标题:
女萝山鬼语相邀
“喂,跟我约会的时候还在想着工作吗?我看看在写什么?”
“没什么,工作日记而已。”
“咦,这个男人是谁?被你这个刑警随身带着他的照片,估计不是什么好事喔,是通缉犯吗?”
“那倒不是,他只是一个案子的相关人员,连嫌疑犯都算不上。不过我的直觉告诉我他很可疑!”
“看照片可是个挺老实的人啊,他犯了什么案子?竟然倒霉的落在你这个工作狂手中。”
“说来话长,你还记得几个月前轰动一时的‘断头案’吗?”
“就是那个只发现了六、七名死者的头,但是他们身体的其他部分却一直找不到,不知道凶手把它们弄到哪里去了的案子吗?我当然知道,好歹我也是刑警的女朋友啊!听说到现在也没有破案对吗?这样的事太可怕了!……难道你是说这个人和那个案子……”
“对,这个人名叫周影,是个出租车司机,就是这个案子的相关人员。”
“他有可能是凶手吗?”
“没有证据当然不能乱说,但是他确实很可疑!”
“为什么?”
“我刚才说了他是个出租车司机,他有一辆红色的桑塔纳轿车。虽然他以开出租车为生,但是他白天雇了一个司机替他开车,他自己只在晚上工作。任谁想一下也知道,出租车这一行不仅白天的收入比晚上好,就算安全系数也是白天高些。所以一般的车主即使要雇人开车,除非是白天有其他的工作,否则都是让雇来的司机晚上工作的。这个周影却与众不同,他白天没有其他工作,也不出门,却偏偏要选择晚上开车。”
“这只是人家的生活习惯,扯不到犯罪行为上去吧?”
“可是他雇的那个司机死了啊!第一个被害者就是他。”
“啊!可是……他的杀人动机呢?”
“那个司机坑周影的钱!那个司机总在车费上动手脚,他给周影开了九个月车,前前后后弄走了四千多——这还是估计的数目,这种事没法查出准确的数字来。一辆出租车总共能挣多少?你想想周影能不恨他?”
“周影知道这件事吗?”
“知道。我找他问过话,他说早就发觉了,但是觉得那个司机上有老下有小挺不容易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
“这么说他是好人啊。”
“你呀,老是这么天真!有一天人家把你卖了,你还帮人家数钱呢!反正我是越调查越觉得周影可疑。监视他那么久,最大的发现就是他生活很有规律:每天傍晚6:30分准时和雇来的司机交班,工作到次日凌晨6:00,然后开车去公园……”
“晨运?”
“不知道算不算晨运,他就是坐在假山上的亭子里看风景,太阳出来后就走。7:00整和雇来的司机交班,然后步行去超市习一天的食品,7:30分加家。回家后不再出门,一直到再次出车为止。但是他每个周三下午会出门逛书店。新华书店、科教书店、文化书店、外文书店……一路下来决不拐弯,连先后顺序都不会错,最后去市立图书馆借书还书,回家。他一周除了工作就出这一次门。没有亲戚、朋友,和邻居没有往来,家里甚至连电话都没有,你说他可不可疑!”
“我觉得人家挺正派的啊,生活规律,勤奋好学,知识面还挺广呢!你们发现人家有什么不良行为吗?”
“就是没有才可疑啊!你想想,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不抽烟不喝酒,不去娱乐场所,连邻居都不来往意味着什么?”
“……正人君子?”
“拜托!你没听过俗话说‘清水池塘不养鱼’的!象这种外表一点毛病都挑不出来的人,背后才容易有大问题呢!那么孤僻的人最容易产生心理扭曲,说不定他就是那个连杀了六个人的变态杀人狂呢!”
“这么说来……就算他有理由杀那个雇来的司机,其他人呢?和他有什么关联吗?”
“他毕竟是个出租车司机啊,什么样的客人都有可能遇到的,说不定那些人坐车的时候得罪了他呢?再说那些变态杀人狂杀人有什么了不起的理由!我记得去年系列杀人案的犯人就是只要看到镶着金牙的人就想杀他……不过你说那么多死者都只剩一个头,其他部分凶手能怎么处理呢?他要怎么藏这些东西才能连警方拉网式的调查都找不出来呢?……反正我觉得周影有最大的嫌疑,我会继续监视他,看他什么时候露出马脚!”
“好了,明明是难得的约会,却一直在说变态杀人狂啊、尸体啊、人头啊什么的……你女朋友我真的不如这些有魅力吗?”
“对不起,对不起!我这个人就是这样,一提到工作就……”
“算了,原谅你了!反正认真是你的优点。”
“喔,你今天这副手镯戴了一对呢。平时都是只看见你戴一只。”
“我今天没有戴手表……怎么样,漂亮吗?它们是我母亲的遗物呢。”
“漂是漂亮,不过和戴它们的人相比的话可就差远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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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的桑塔纳出租车在街上慢慢地行驶,周影一边开车,一边把在他膝盖上睡着的毕方放进一个火柴盒里。
周影是一个以人类的外表和身份住在这个城市里的妖怪,他的原形是一只影魅。
影魅原本是妖怪中最低级的一咱,是从原始森林的阴气和沼泽的湿气中生出来的,没有形体、没有思维的影子,寿命短暂,朝生墓灭。但是这一只却凭借着机缘巧合和自己的辛勤修炼,成为了小有道行的妖物。由于它的目的是修成正果,成为神、魔、仙当中的一员,所以幻化成人,来到城市里学着做一名人类,因为“做人”是修炼者的必修课。他给自己取了一个“周影”的名字,安静地混迹在人群中生活。
前些日子,一只“窫窳”来到这个城市里随意吃人,它毫不掩饰地行为引起了人类的关注,也给周影带来了很大的麻烦。一向不管闲事、潜心修炼的周影最后也忍无可忍,终于和另一只居住在这个城市里的妖怪——一只地狼联手,在火灵毕方的协助下除掉了这只窫窳,周影也因为这件事而结训他他这辈子唯一的朋友,化名“刘地”的地狼。
必方“火儿”是一只“灵”,等级远远高于“妖怪”,本来是只有最高等的神、魔、仙才可以驭使的神兽,但是火儿因为某些原因一直和周影生活在一起。火儿还是一个幼兽,法力不足,前些日子在和窫窳战斗中它消耗了过多的力量,最近一直昏昏欲睡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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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影一只手把必方睡着的火柴盒放进上衣口袋里,一支手扶着方向盘,路边突然冲出来的人影把它吓了一跳,车差一点冲到路沿上。
冲过来的人影不管三七二十一地钻进了车里,大喊:“开车!‘人类’追来了!”
“‘人类’?”周影从反光镜里看了一眼车后座上的“女子”,“小姐去哪里?”
“随便!”
“……”
“大家都是同类,你不会见死不救吧!”
周影发动了车子,追赶这名女子的男人跑过来时,只看到了一辆飞驶而去的出租车。
周影再次打量车上的女子,中等身材,五观平凡——混迹于人群中的妖物们常常会把自己变作极不引人注意的外表,周影自己也是这样,象刘地那样,把自己弄得要多引人侧目有多引人侧目的妖怪少之又少。周影虽然一时无法分辨她是哪一类的妖怪,但是还是在她说“大家都是同类”之后,淡淡地声明:“我们不是同类。”
“反正都不是人类啊,也算是同类吧!”
“……”如果知道自己是影魅的话,大概就不会称自己是“同类”了吧?毕竟“影魅”是一种低级到连妖物们都不认同的魑魅。周影什么都没有说,把车停在了路边,说:“好了,下车。”
“缩地术”是一种周影擅长的法术,如果车上偶尔拉到非人类的客人,他就会用这种法术快速地到达目的地。
“车费四十元,谢谢。——虽然使用法术缩短了行车时间,但是车费他是一分都不会少收的。”
“这是哪里啊?”车上的女子隔着车窗张望,“怎么黑漆漆的,连路灯都没有。”
“西郊,离追你的人很远了。”
“你要我在这里下车?我怎么回去?”
“法术。”
“不会!”女子一卡腰,“我要是会法术,怎么可能因为偷了个钱包就被人类到处追!”
“……”
“喂,我不管,你可得送我回市区!”
“去哪?”周影边问边低叹了口气,为什么自己这样低等的魑魅都知道潜心修行,而这些天生就拥有法力、智慧和形体的种类却不能呢?他发现住在这个城市里的大部分的妖怪都把修炼当作一件可笑的事,连他唯一的朋友刘地也是这样,难道对于他们来说,“努力”这种事情真的是这样难以接受吗?周影一边开车,一边从反光镜中看着那个“女子”,再次摇了摇头。
七点三十分,周影和平时一样准时回到他的住处,手里照例提着在超市买来的一天的食物:给火儿的肉食和他自己吃的青菜。他喜欢过一种有规律的生活,对于任何打乱他生活秩序的事情都很反感,可是当他打开门之后,却意外地看到了沙发上的女子。
“嗨,刚刚回来!”
即使被朋友刘地形容为“表情没变好”的周影这种时候也不由皱起了眉头,沉下了脸。
“因为昨天晚上偷来的钱包里没有什么钱,不够付我欠下的房租,所以被房东赶出来了。你是我唯一认识的同类,我只能来投奔你了,不会不收留我吧!”
“我们不是同类。”周影一边重申,一边眯起眼睛考虑要不要把这个破坏他生活秩序的家伙扔出去。“不过她是‘雌性’,刘地会很高兴认识她吧?”这么想着,周影拿起电话打给喜欢和“雌性”交往的朋友。
看到周影打电话,女子惊讶地睁大了眼,等周影在无人接听放下电话后,她不相信地叫:“原来你这古板的妖怪也会用电话啊!打给谁?”
“朋友,看他收不收留你。”
“你也有朋友?!那你是不想收留我了,准备把我怎么样?”她侧着头盯着周影,一付准备耍赖的模样。
“你可以在这里等到我打到他为止。”周影决定。毕竟大家都是人类眼中的异类,在可以容忍的范围内,周影也不愿意表现的过于无情。而且他觉得刘地今天一定会来找自己的,到时候把这个麻烦丢给他就好了,他多半会很乐于接过去。
“我叫瑰儿,你呢?”
“……”
“你做人类总会有名字吧?”
“……”
“你这房子不错,看来做出租车司机收入不错啊。还是用别的法子弄钱?有时候真羡慕你们这些法术高明的妖对,你们在这种大城市里讨生活可比我容易多了。”女子坐在沙发上,自己动手倒了水,自己喋喋不休地说了半天周影却连一句都没有接茬,她不由有点无趣,开始东张西望地打量这所房子:象她所说的,这是一座不错的房子,很宽敞的二室一厅,客厅里有一组沙发和一台电视,DVD机和一些摆放整齐的碟片,到处都收拾的一尘不染。乍看之下这里和普通人家相比没什么区别——如果这晨的主人不是一只妖怪的话。
妖怪屋主就在窗口下,躺在地板上,任由阳光直射在身上。虽然他不动不语,但是瑰儿知道他并没有睡着。穿过玻璃窗的阳光用非人类的目光看来,正在凝结成一颗一颗小米粒大的金色光粒,环绕着周影的身体,然后慢慢地渗入到他的身体里面去。瑰儿知道他这是在吸取阳光的精华。
所谓的吸取日月精华是修炼的一种方法,就是利用从日、月光华中采集的精髓一点一点的替代、抽换自己身体内的细胞、血肉、骨骼、皮毛,凝固自己的元神。如此周而复始,修炼者的身体会越来越接近完美,法力也会越来越强大。但是这种修炼非常消耗时间,瑰儿曾经听说过,即使最勤奋最有天份的修炼者,吸取日月精华进行一次这样的脱胎换骨也要用大约二百年的时间,只靠这一种法方修行想要得成正果的话,几千年都不够。
修炼的方法有三种:吸取日用日月精华、采补和得到帮助:所谓得到帮助就是诚心地信奉某位已经得成正果的修炼者(神、魔、仙中的一位),从而得到对方的指引和帮助,是修炼的捷径。但是能够踏上这条捷径的幸运儿少之又少,往往是终身供奉也不会得到什么回应,所以另外两种方法才是修炼者们的主要选择;吸取日月精华是三种方法是中最简单的一种,不需要外界的帮助,即使初学者也可以轻松掌握。但是最简单的方法也是最难走的路,想采用这种方法就得有非凡的毅力,利用这种方法修炼却半途而弃的修炼者比比皆是。瑰儿曾听一位前辈说过,修成正果的神魔仙不少,采用这种方法成功的却一个也没有;如果一个修炼者没有超乎寻常的幸运,又没有非凡的毅力的话,剩下的选择就是采补。顾名思义,这种方法就是采集其它生灵甚至是其他修炼者的精华补充自己的身体和元神,不论是采药炼丹、媚惑、吸取还是干脆“服用”都是采补的方式。其实大部分修炼者都是采用吸取日月精华和采补相结合的方法进行修炼的,瑰儿想,不知道周影用的是哪一种?
瑰儿一直盯着周影,认为这次他是真的睡着了,因为阳光中精华的凝结的过程已经停止了,他现在只是很安静地躺在那里。
瑰儿靠近他一些,仔细地打量这个“男子”,就象周影分辨不出她是什么一样,她也一样分辩不出周影的原形。但是他幻化的形体对于一个想要混居入人类之中的妖怪来说十分完美,一点被人类称之为特点或个性的地方都没有留下,绝对不会给别人任何印象,这了说明了他的法术高明吧?
再靠近几步,瑰儿连他的呼吸声也听的清楚了。
当瑰儿走到周影身边时,确定他是完全睡着了。
瑰儿猛地从口袋里抽出一反匕首,向着周影的胸口狠狠地刺了下去。匕首准确地命中了目标,但是瑰儿的手一点都没有感到刺中东西。周影的胸口随着她刺下去的匕首开了一个洞,而且这个洞越来越大,快速扩展,最后,周影的整个身体都化作了一团黑色的影子。
“影子……”瑰儿喃喃地说,“原来是一只影魅。”
不等她再做出别的举动,一团亮光从周影身上扑过来,直接冲向瑰儿。瑰儿惨呼一声,身体被击飞出去,碰到墙壁,又跌到地上,她蜷缩在那里,捂着胸口,惊惶失措地看着一只因为生气而全身火焰变成金色的必方一步步接近自己。
“竟敢暗算我!”火儿怒气冲冲地叫——周影把火儿用来睡觉的火柴盒放在自己胸前的口袋里,瑰儿刺杀周影时首当其冲的便刺中了那个火柴盒。虽然这样的攻击不足以伤害火儿,但是让它觉得十分生气。“你竟然敢打扰我睡觉!我要把你烤熟,然后做成羊肉串吃掉!”姑且不论瑰儿的原形是什么?可不可能做成“羊”肉串,但是火儿真真正正的生气了。这只必方最大的两个爱好就是“睡觉”和“听故事”,一般来说,在它睡觉的时候打扰它和被它缠住不停地讲故事,两者的后果是两样的可怕。
火自古以来就有驱妖避邪的作用,火灵必方比起其他灵兽:游光啊、飞廉啊、应龙啊什么的来说,对于妖怪们有更大的震慑力。瑰儿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会在人类的城市里看到一只必方,在它的怒视下瑟瑟发抖。
“烤焦、半熟、外焦里嫩……”火儿与其说是威胁对方,不如说是在认真地挑选下手的方法。
“好了火儿,”周影已经恢复了人形,坐起身来,手中拿着那把匕首,“把她交给我吧。”
“她打扰我睡觉,还有我的房子……”火儿嘟囔着,但是听话的飞回周影肩上。它说的“房子”就是指着那个火柴盒。火柴的气味让它觉得舒服,火柴盒画的一只火鸟它也十分喜欢,可是这个普通的火柴盒当然不能象它和周影一样抵挡匕首的一击,早已经成了碎片了。
“我会找个一样的给你的。”周影抚摸着火儿,使它安静下来,身上的火焰也恢复成了红色。
“我并不认识你,也不记得自己得罪过你,如果你是因为想‘吃’我来提升自己的修炼的话,刚才你也看到了,我根本没有血肉可以供你吃,现在你可以走了,不要再来打扰我!”周影声色俱厉地说。这不是他第一次遇到企图把他当作采补对象的妖怪,如果她找上的是刘地,那只地狼一定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但是采补不是周影的修炼方式,他希望瑰儿在刘地来这前离开,周影可不想让刘地在自己家里吃“东西”。
“我一定要杀了你!”瑰儿已经从看见必方的惊愕中镇定下来,挣扎着站起来,恶狠狠地向周影扑过去。她被火儿的翅膀击中之后动作很迟顿,周影轻而易举地闪到了一边,“我一定要杀了你!”瑰儿充满憎恨地叫嚷着,“就算有那只必方助纣为虐也一样,如果你现在不吃了我,我总有一天要杀了你!”
瑰儿眼中的仇恨让周影感到寒意。这种目光周影曾在那只千里迢迢从青丘之国,追踪杀母之仇人而来的小九尾狐眼睛里看到过,当时他就曾为这种执着的感情惊讶,而现在,瑰儿眼中的恨意却是对他发出的。“我不会吃你——我是吃素的。”虽然没有必要,周影还是有些张慌的解释。
火儿却对这些不感兴趣,天真地问:“影,什么叫助纣为恶?”
“就是我干坏事,你却在帮我的意思。”
“哦……”必方似懂非懂地说:“你做什么我都会帮你的。那么我们什么时候开始‘助纣为虐’呢?”
“你们……”瑰儿恨恨地说:“我不会善罢甘休的。”说着举起茶几向周影扔过去。她虽然不懂什么法术,力气比起人类还是要大得多,一张玻璃茶几被她轻易地丢了过来。
周影忙一低头,茶几从他头上飞过去,直飞向门口。刘地正大摇大摆地“穿”过墙壁进到屋里来,迎面就看到了飞来的茶几,“哇!”他慌忙向下一伏身,茶几“哗啦”一声,在他正上方撞了个粉碎。
“为什么打我……”刘地拍打着头上的玻璃碎片站起来,“我最近没干什么啊。”
周影指指瑰儿,示意茶几是她扔的。
“喔,原来是跟女朋友吵架了。”刘地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小姐,何必跟这种木头人一般见识呢,不如干脆换个男朋友吧!”说着笑嘻嘻地向瑰儿走过去。
“刘地,她……”
周影一句话没有说完,刘地突然抓住瑰儿的脖子向下一按,不等瑰儿手里抓着的水果刀刺下来,刘地已经利落地把她双手抓住,一条黑色的绳子象有生命一样从地上卷起来,把瑰儿绑了个结结实实,刘地提起她,毫不怜香惜玉地向沙发上一扔问:“怎么回事?又惹到这种麻烦,早叫你常换换住处和身份,免得被这些采补的家伙盯上。”
周影摇摇头:“她好象不是为了采补……喂,别在我这里吃她!”他看到刘地上上下下地打量瑰儿,连忙说。
“我从来不吃雌性!”刘地象受了侮辱似地跳起来,“我们地狼的雄性不吃任何种类的雌性。”
“知道了,知道了。”周影敷衍着说,瑰儿还在用那种恨之入骨的目光看着他,让他很不舒服。
“你们有仇啊?”刘地也看出了门道,“你怎么人家了?始乱终弃?”
“我不认识她!”
“你吃了他!除非你现在就杀了我,否则我一定要为他报仇!”
“吃谁?周影,你终于学会吃人了!”
“我没吃过任何人!”
三“只”妖怪各说各话,屋里一片吵闹。
刘地摆摆手,制止大家再吵下去,他郑重地向瑰儿说:“我想你一定是有什么地方弄错了,我的这个朋友……”他一边说一边拍着周影的肩,“他连吃青菜都不知道要加油盐酱醋下去,怎么可能明白人肉的美味!我向你保证,不论你说的是人类还是其他妖怪,他都决不会‘吃’了他——那只必方吃的可能性还大些。”
火儿向刘地地挥了一下翅膀,一阵热浪从屋子里卷过,不过它到没怎么生气,因为它和刘地一样,并不觉得吃人或吃其他妖怪有什么不好。
“可是他不见了!一个人怎么可能好端端地就不见了!明明前一天……前一天我们还在一起,我们……”瑰儿原来还在用力挥动,想甩开绳索,现在终于放弃了努力,低声地抽泣起来,眼泪滴落在地上。
“你说的是个人类吧?”周影问。
刘地边把捆绑住瑰儿的法术解除边说:“当然一定是人类,只有人类才会‘好端端的就不见了’啊。喂,你别哭了,失踪了不一定就死了啊,人类失踪的原因多了去了。”
“他又能为什么失踪?!”瑰儿胡乱抹了一下眼泪,猛地扬起头来大声问,“他是一个优秀的刑警,也是一个好人,和朋友以及同事之间也十分融洽,跟我也……他失踪前一天我们甚至谈论到结婚的事情!你说他有什么理由失踪!”
“结婚?”刘地和周影面面相觑,“和人类结婚?你是认真的吗?”住在人群中的妖怪们和人类有各种各样的情感产生也是顺理成章的事,但是为修炼而采补和逢场作戏的居多,偶尔也有真心爱上人类的,可因为种类和寿命的关系,肯和人类结婚的几乎没有。他们都想不到瑰儿这么认真的说出要和人类结婚的话。
刘地清了清嗓子赞叹说:“了不起,原来你是真的爱上人类了。”
瑰儿一下子站起来大声否认:“我没有!我怎么可能真心地爱上一个人类!只是他那么爱我,没有我他会活不下去!他是个好人,善良又体贴,即使不爱他和他在一起也会很愉快,那么和他结婚又有什么关系?反正人类的寿命是那么短暂,即使朝朝相处也只有几十年而已,根本不会浪费我很多时间。即使结了婚也不能一起生活很久,所以有什么关系?他那么单纯,那么相信我,即使不爱他和他结婚又有什么关系!”
刘地明了地扬扬眉毛,周影却皱起眉头,思想单纯的影魅完全被她所讲的弄糊涂了。
“可是即使不爱他,我也不能让他就这么不明不白的不见了!如果有某只妖怪吃了他的话,我就算用尽所有的办法也要为他报仇!即使我法力低微,即使对手有我么强大!”她一字一句地说出这些话来,一边用眼睛死死盯着周影。
“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谁!”周影因为她的情绪变化困惑而且不安,他很难适应这件快速的情绪转换:忽而哭泣,忽而迷惘,忽而愤怒……这样的变幻让他难于理解。
瑰儿用那种目光看了周影好一会儿才说:“他是个刑警,最近在调查‘断头案’,而且他认为最有嫌疑的人是你。”
刘地恍然大悟地说:“是那件事啊!那些人是一只猰貐吃的,和周影没有关系。那只猰貐还是我们两个联手杀掉的呢!对吧!周影。”一说到这件事他就很得意,毕竟象他们这样的妖怪能够杀死一只猰貐就象一个奇迹,确实值得骄傲。
“猰貐……”瑰儿边重复这个名字边打了个寒战,“我们这个城市里来了一只猰貐?你们竟然杀得了它?你们竟然敢和它斗?”
火儿得意地飞到她面前,把自己指给她看:“是我!是我!我救了他们两个!”
刘地大略地把那件事的始末讲了一遍,说:“就是这样,我和周影因为它的举动太过猖狂,太引起人类注意,而且严重地影响到了我们的生活才杀了它。你不相信的话,它的尸体还埋在郊外,你随时可以去看。”
瑰儿将信将疑地看看刘地和周影,又看看必方说:“那些人不你吃的并不代表你不会杀他!你可以因为猰貐打乱了你的生活而杀了它的话,一个警察整天跟踪你、调查你你当然也会不快!你为了保护自己的生活猰貐都不怕,更何况一个人类,一个人类……恐怕连给你塞牙缝都不够!”
“我不吃那种东西(指人类)!”周影有点急了,“你要我说几次!虽然那个警察鬼鬼祟祟的很讨厌,但是我没有把他怎么样。这几天没看见他,我还以为他已经放弃了呢!”
刘地说:“周影根本不会说谎,但那人类看来也是真的失踪了,你把详情说来听听,我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瑰儿听他这么说,认真地打量了他一番:刘地外表高大英俊,气质出众,打扮时髦,甚至还学人类时下的青年男女的样子把前额的头发染成了黄色。总之他根本不象一个“妖怪变成的人类”,他太抢眼,太吸引人类的目光,违背了妖怪们混迹于人群中的基本原则。但是他刚才施展了高明的法术,而且还曾经参与杀死过一只猰貐,那么他的外表应该不是法术不够高明,而是要看作艺高人胆大吧?如果影魅没有吃掉他,如果这只地狼愿意帮忙,如果他还活着……自从他失踪后的这段日子来,瑰儿心中第一次升起了一丝希望。
“我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六天前的下午,我们一起喝咖啡、吃晚饭,看电影,又在街心公园游逛了一阵子,分开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当时他心情很好……因为……我答应了他的求婚……”瑰儿边说边抚弄着手指上的一枚戒指,露出幸福的神情,“当时我们还约好了,‘两天’后,也就是大前天再见面。但是那一天我等了他一个晚上他都没有出现,我打电话给他,他的手机没开,家里电话也没人接听。当时我以为他又是临时有要紧的任务——这种事常常发生在他这个刑警身上,所以也没放在心上,他任务结束了自然就会来找我解释的。可是一直到第二天晚上他也没有消息,他的家里锁着门,手机还是关着。于是昨天我到他的单位找他,才知道他已经五天没有上班了,他的同事们也在找他,担心他出了什么意外。那么多警察都找不到他,我想他一定是出事了,否则不论为什么这么多天不见,他至少会给我一点消息的。所以我一下子想到他在查的‘断头案’,想到万一这一系列事件是妖怪干的,想到他在监视的嫌疑犯。我立刻想到他提过的那个出租车司机,万一他不是人类,和我一样,不是一个人类!我想他一定是被吃掉了!虽然我并不爱他,也知道他作为一个人类总有一天会死,而且不能保证将来自己会不会吃了他,但是我还是不能原谅伤害他的人或妖怪!不管是谁,不管有多么强大,我都不原谅!”
刘地点点头说:“那么他就是这么凭空不见了吗?他的家人怎么说?”
“他是个孤儿,根本没有亲人,本来他已经有了我,本来他马上就可以有个家了……”
刘地咬着嘴辱想了一会儿,又上上下下地打量了瑰儿一番,弹了个响指说:“OK,我去找找看,等我的消息。”说着一下子穿过墙壁不见了(地狼是一种生活在土地中的妖怪,天生可以象鱼穿过水一样穿过泥土、岩石和某些金属)。
瑰儿看着他离开的方向担心地问:“他……可以吗?”
周影说:“他已经在这里居住了七百多年,亲眼看着这里从山林变成村庄,变成城镇,变成大都会,没有任何生灵比他更了解这座城市,只要在这座城市里,就算那个人类真的死了,刘地也可以把尸体找出来的。”
本来稍稍放心的瑰儿听了他最后一句话,眉头一下子又皱了起来:“你这是算在安慰我吗?”
“我保是告诉你事实。”周影看着她问,“其实你很关心那个人在是吧?虽然口口声声说不爱他,其实很盼望他活着回来对吗?”
“你!”瑰儿抬头怒视,“不论是人类还是妖怪,喜欢说真话都是很惹人讨厌的,你知不知道!”说着一张座垫丢到了周影的脸上,结束了他们之间的谈话。
原本趴在沙发上看电视的瑰儿在周影走进厨房后,也背着手溜哒进来问:“中午吃什么?我已经饿了。”
“随便,你想吃哪一种?”周影指着她看两口锅里分别煮的东西,火儿在他肩上解释说:“青菜是影的,肉是我的,你还是吃青菜好了!”
两口锅里,一口在用清水煮青菜,一口在用清水煮肉块。
“啊……这些是用来吃的?”瑰儿用筷子捅捅已经煮得太烂了的菜叶,“喂猪猪都不见得吃吧?”
瑰儿卷起袖子,端起两个锅子,把里面的东西全部倒进了垃圾桶。
火儿惨叫一声:“我的午饭!你赔给我!”
瑰儿利落地摆出案板,又抽出一把菜刀说:“想吃饭就乖乖的等着,不然把你做成辣子鸡!今天我来让你们看看饭菜和‘猪食’之间有什么区别!”说着开始查看冰箱和食品橱,不一会又问:“盐、油、醋、花椒在哪里?味精呢?有没有芥茉?什么?都没有!……还不快去买!”
“砰!”
门在被推出家门的周影和火儿身后关闭。
“明明是什么法术都不会的笨妖怪,一进了厨房却变得很厉害!”火儿心有余悸地说。
“喔。”周影胡乱答应,他看着手里捏着写满要购买物品的纸条,想起这是自己几年来第一次在中午踏出家门。
“怎么样,很厉害吧!和你煮的猪食完全不一样吧!”对着满桌子的饭菜,瑰儿得意洋洋地说,“这是荤菜,这是素菜,尝尝看吧。
火儿看了一会,小心地问:”青菜和肉放在一起可以吃吗?周影一向是分开煮的。“
瑰儿做了个仰天长叹的动作:”可怜的必方,你究竟是怎么活过来的啊!不如干脆来做我的宠物吧,我一定会把你喂得白白胖胖的。”
火儿怒吼:“我不是宠物!”不等它把嘴闭上,瑰儿已经夹了一筷子菜塞进了它嘴里。
“唔……这个很好吃。这个也是,这个也是……影,跟你煮的东西一点都不一样。”火儿在桌子上蹦来跳去,每个盘子都伸进嘴去,连素菜也尝了尝。
“拜托,别把我精心烹制的饭菜和那种猪食相比。”她拖过周影,塞了一双筷子在他手里,“尝尝看,快吃啊!”
“最无聊的工作啊……”瑰儿坐在周影的驾驶座边感叹,“你法术那么高强,不用工作也可以弄到钱吧?点石成金什么的你不会吗?”
周影拿起一枚一元硬币递给她,瑰儿接在手中时,硬币已经变成了“金币”。
“哇!好厉害!再来,再来!”瑰儿赞叹着,把车上的硬币全塞给他。
周影看着对一大把金币爱不释手的瑰儿,不解地问:“你很喜欢黄金?”
“是啊!这些可以给我吗?这样一来,等那只地狼找到他我们就有钱结婚了。”瑰儿摆弄着那些“金币”喜孜孜地说,“对了,你还没有回答我,这么高明的法术为什么还要辛苦工作呢?”
“我想修成正果,所以在学着做人。”
“修成正果!”瑰儿瞪大了眼,都快贴到周影脸上的看着他,确定他不是开玩笑后忍不住“嗤嗤”地笑起来:“我多少年都没有听到这种话了,你这家伙真是太有趣了!呵呵,太有趣了,修成正果。”
周影最近已经习惯被笑话了,刘地是这样,小九尾狐林睿也是这样,在来到这座城市之前,他一直以为修炼、得成正果是一只妖怪唯一可以走的路,认识了他们才知道即使是妖怪大家的生存目的也不一样,刘地追求享乐,林睿想要一个家和一个疼爱他的母亲,而这个瑰儿居然想嫁给人类。
“既然大家的目的不一样,那么我想修成正果也没关系吧。”周影自言自语地说。
“那倒也是。”瑰儿把金币放进口袋里,打个哈欠,她已经对周影的事失去兴趣了,蜷在座位里说:“我要睡觉了,到了早上叫醒我。”
“好。”
瑰儿不满地盯着周影,看他还是无动于衷后忍不住嚷起来:“喂,什么好不好的!这种时候应该体贴地说‘我先送你回去吧’才对吧!”
“我在工作。”
“那么至少也应该脱下外套帮我盖上,防止我着凉吧!”
“你是妖怪,不至于会着凉吧?”
“哼!真是不解风情,所以妖怪就是娇怪,如果是他的话……”
“人类的男子面对女性时都很会装模作样吗?就象刘地对人类女子时那样。”周影很认真地问。
“人家是体贴,什么装模作样!”瑰儿撇撇嘴,“他才不是那种会刻意讨女性欢心的人呢,但是他还是很细心,总是把我放在第一位,而且工作认真,对人热心,又很有正义感……你如果真的想做人,还是学做他那样的人吧……”
周影看着说着说着终于睡着的瑰儿,把车停在了路边,举起同样睡着的火儿放在她身上想:“如果冷的话,火儿比一件衣服要温暖得多吧?”
刘地一踏进门瑰儿就扑过来,几乎是卡着他的脖子问:“怎么样?他呢?他呢?”
刘地不怀好意地问:“干嘛这么急,不是根本不爱他吗?”
“你管我爱不爱他!快点说……他,他还活着是吧?”
“活得好着呢。”
“然后呢?”
“什么然后?”
“他在哪里啊?为什么失踪这么久啊?”
“喂,我只答应找到他,可没答应过找到以后告诉你啊。不过……如果有美女的热吻的话,我说不定一不小心就说漏嘴。”
“你!”瑰儿气呼呼地瞪着刘地,刘地就嘻皮笑脸地看着她,瑰儿终于还是踮起脚尖,嘴唇在他脸闪电般的一碰,然后用力擦着嘴问:“这样可以吧!”
“好,告诉你。”刘地一合手,“你也不用再到处找了,就到最后一次和他约定见面的地方去等,一天之内,他自己就会去找你的。”
“……真的吗?”
“不信就算了。”
“信!信!我这就去!”瑰儿用力点着头,抓起自己的包向门外跑去,又回过头来挥着手,“周影,火儿,谢谢你们的照顾,BAYBAY了!”说完冲出去,连门也没关,“噔噔”地跑下楼去了。
“哎呀!真是的,”刘地一边关门一边说,“真不知道她的原形是什么?这么一阵风似的冒冒失失,大概是山猫或猴子吧?……周影?干嘛在发呆?”
周影回过神来说:“我在想你能找到他太好了,瑰儿好象很喜欢那个人类,她是真的想嫁给他呢!”
“是吗?我还以为你恨不能我找不到他。别急啊,只是开个玩笑。不过放心,你一定还会见到她的。”刘地收敛起脸上的笑容,缓缓地说:“人类啊,和你想的,和她想的都不一样,你等着看吧。”
周影和往常一样准时踏入家门时,竟又在自己家的沙发上看到了瑰儿,“嗨,回来了。”她手里抱着一个大盒子,笑嘻嘻地打招呼。
“怎么样?找到他了吗?”周影迎上去问。
“嗯!”瑰儿用力地点着头。她打开盒子把各种各样的点心往桌子上摆着,边说:“所以我花了一个晚上做点心来答谢你们啊!来快吃,快吃。”
“太好了!”周影松了一口气笑说。
“哇!原来你也会笑啊!第一次看你笑。”瑰儿眯着眼睛说,“你和火儿、地狼都是好心肠的妖怪,我不会别的,所以做东西给你们吃!”
周影和瑰儿并肩坐在沙发上吃东西,这是他三百年来第一次放下了修炼,只是为了和另外一个妖怪聊天。
“……地狼说得真对啊!我在那个咖啡店只等了不到两个小时,他一下子就出现了!”
“他有没有说为什么失踪好几天。”刘地昨天最后的话还留在周影脑海里,令他有些不好的预感。
“他去执行任务了。他是一个刑警啊,有一项很重要的任务需要他执行,那是个秘密任务,连他的同事都不知道呢。”
“会不会有危险?”
“不会吧,他向我保证他会小心,决不让我担心难过的……不过……还是不放心。周影,我求你一件事好不好?你法力那么高强,可不可以帮我暗中保护他?我会常常来帮你做好吃的报答你的。”
“常常做好吃的!”正在狼吞虎咽的火儿一下子抬起头,“那么我去,我帮你保护那个人类好了!只要你帮我做饭,我可以帮你把想害他的人通通烤熟。”
“我也没问题,如果我没时间,就留火儿在他身边,”周影问,“可是你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吗?”
“不知道……因为是秘密任务,所以他不能告诉我。就连昨天跟我见面也是偷偷出来的,而且还说可能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和我联络了……”
“没关系,待会儿刘地来了问问他。他会有办法的。”周影安慰她说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周影的话音刚落刘地就从地板下面钻出来,大摇大摆坐下来,边毫不客气地把点心往嘴里送边问:“我会有什么办法啊?又有什么事求我了?”边说边在自己脸上点了一下,那里是上次瑰儿“吻”他的地方。
“她担心那个男人执行任务会有什么危险,想让你告诉我他在哪里,我和火儿会帮她暗中保护他。”周影替她说。
“这样啊,也不是不行,不过要到晚上。”
“晚上?”
“因为约了时间是在晚上啊。”
“什么?”
“啊,没什么。”刘地交叉着十指往沙发中一靠,邪气地笑着问:“又要我帮你一次,你要怎么报答我呢?”
瑰儿防备地往周影那边靠靠,紧张地说:“我警告你,别打歪主意哦!”
“怎么,替我做顿饭也算‘歪主意’吗?我是说我已经十几个小时没吃东西了,你帮我做一顿好吃的,我就帮你这一次。”
瑰儿忙不迭地点头:“好,好,你要吃什么尽管说好了。”
周影也说:“我去下面超市买材料。”
刘地开始扳着手指数菜名,火儿又在里面加上几样。阳光照进这间屋子里时,三只妖怪脸上都充满了笑容……
时值午夜,夜总会里依旧人潮涌动,昏暗的灯光下,舞池里、雅座里、吧台前挤满了人。
周影平时虽然经常在夜生活区拉客,但是进入这种场合还是第一次。几名香气扑鼻的女子从他座位边走过时,他有些慌张地向角落里挪动一下,不明白刘地为什么要约他和瑰儿到这种地方来见面。周影现在还是那个平凡无奇的出租车司机的外貌,瑰儿却依照刘地预先的吩咐,变化成了一名性感艳丽的美女。她坐在周影身边,微微侧着头,手中把玩着一个杯子,心里有几分不安。这些无意的动作已经吸引来了许多的异性的目光,当这些目光在周影身上转一圈,变成“一朵鲜花插在XX”的感慨之后,再看向瑰儿就增添了几分不怀好意。
几名借故来搭讪的男子都瑰儿冷冷地拒绝,其中一个竟然被她在脸上泼了一杯饮料才肯离开。瑰儿把空杯子扔到桌子上,带着顽皮的笑容向周影看过去,现在就连缺乏表情变化的周影也露出了微笑——以貌取人,在妖怪们看来是种很可笑的行为。
在这些人的眼中,瑰儿如果用平时的样貌出现,他们又会怎么做呢?或者以周影的法术,他想要变化成比“刘德华”还“刘德华”或比“F4”还“F4”也是轻而易举的事,如果是那样的话他们又会怎么想呢?对妖怪们而言,它们无法硬是区分出住在泥土里的大狗和一团影子谁更英俊,也无法划分九条尾巴的狐狸和一只脚的鸟谁更可爱,所以它们区分优劣的方式就是看谁的法术更高明,谁力量更强大,谁的等级更高,谁能凭借力量和性格、行为赢得尊重和敬畏。幻形变化是最基本的法术,连瑰儿这种法力低微的妖怪都可以运用自如,既然如此,又有哪一只妖怪会用外表来评价别人呢?
会用外表评价别人的,只有人类而已。
即使自认为最公正的人类,看到外表英俊美丽的人和看到外表丑陋古怪的人时,都不会使用同样的态度,对人类而言俊男美女往往值得爱慕,而这在妖怪们看来可笑而愚蠢。
约定的时间越是临近,瑰儿看起来就越不安,一会不停地走动,一会儿又拉着周影逼问刘地为什么还不来,又不住地埋怨:“你怎么什么也不知道,地狼不是你的好朋友吗!”
“刘地是有点难以琢磨,但是他做事很可靠,你放心就是了。”
瑰儿将信将疑地说:“是吗?那种家伙也算很可靠?我看你老老实实的到比较可靠。”
“别以貌取人,只有人类才那么愚蠢。”
“那倒也是。不过你不觉得我象人类多过象妖怪吗?”
“嗯,有点。”
“告诉佻吧,我是在人类中长大的。我出生的时候我故乡的山林就被人类开发成旅游区了,我母亲一直带着我在人类中生活。去年我母亲去世了,那里的妖怪只剩下我一个,我就想既然要和人类住在一起,不如干脆搬到大城市里去,见见世面也好,就来这里了。有的时候自己都快分不清自己是人还是妖怪了,唉,跟人类一起住太久了。”
“再嫁给人类的话就更象人类了。”
瑰儿脸微微一红,摆弄着一个杯子说:“到时候我会给你们请柬的喔。”
“刘地,”周影推推瑰儿,指点她看一个人。
一名中年男子,西装革履地走进来,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径直在吧台前坐下,把手中的一只沉甸甸的箱子摆在面前,随便点了杯酒,东张西望,好象在等什么人。瑰儿被周影一提醒也看得出,这个人是刘地变幻的。
周影拉住要冲过去的瑰儿,低声说:“看他要干什么?刘地一定有什么用意。”
刘地坐了没多久,一个男人从外面匆匆进来,四周看了一下,来到刘地身边坐下。他和刘地窃窃私语了几句,不知递了什么东西过去,刘地察看一下,把皮箱推过去,那个男人打开箱子看了一眼,伸手和刘地握了一下,扬长而去。
瑰儿紧张地握住周影的手说:“是他,那是他!那只地狼在做什么?”
刘地依旧坐在那里,慢条斯理地喝完了那杯饮料,看着那个男人走出了夜总会,才踱着步子过来。他把那个男人刚才给他的东西推给瑰儿说:“给你。”
瑰儿不解地打开那个布包,里面露出了一支古色古香的玉制手镯。镯子的玉质很好,精工雕琢出一只在云雾中半隐半现的龙头凤尾的神兽,即使不懂这些的周影也看得出这是年代久远、价值不菲的东西。“这是我的!怎么会在你手中!”瑰儿尖叫起来。周影依稀记起,到昨天为止瑰儿手腕上确实一直戴着这样的一只手镯。
“这是我用一百二十万买回来的,怎么会是你的。”刘地抱着手臂靠在沙发上说。
“这明明是我母亲的遗物,是我送给他……送给他作订情信物的!说!你用什么法子骗来的!”
“不是说了,是买来的吗。你再看看这个。”刘地又从口袋里取出一个皮包递过去。
瑰儿手忙脚乱地把皮包扯开,里面又露出一只镯子。无论玉质还是雕工和桌上有的那显然是一对,这只上面雕刻了一只凤头龙尾的神兽,但是当两只镯子放在一起,就成了一龙一凤呈“∞”形飞翔的图案,极为精巧别致。“这是他前些日子遗失的那支——他丢了这只很伤心,昨天我才把那一只给他。怎么会在你那里?你怎么偷来的!”
刘地收敛起总挂在脸上的笑容,指着第一支镯子说:“这一支刚刚你看见了,是我用钱买回来的。而这一只……”他又指着另一只,“则是我从一个古董走私商的保险箱里偷来的——我现在用的就是他的外貌。而他是用七十万买来的。至于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想即使我说了你也不见得会信,现在跟我走,我让那个男人自己说给你听。”
瑰儿茫然地被刘地扯着向外走去,周影把两只手镯收好,一言不发的跟在他们后面。
周影驾车按照刘地说的地址在路上飞驶,瑰儿独自坐车后座上,咬着指甲,回忆着先后两次把手镯交给他的情形:
那天晚上,看完电影之后,他将瑰儿送到家门口,忽然取出了枚戒指,结结巴巴地向瑰儿求婚。虽然那中介一枚普通的戒指,而他求婚姻的方式也是结结巴巴,和浪漫毫无关联,但是瑰儿还是感动地哭了出来,保持着妗持沉默了几分钟,便忍不住答应了他。之后,他为瑰儿戴上了戒指,瑰儿也把自己母亲遗物的手锣中的一只赠给了他。
“我会把这放在身边的,这样不论发生什么事,就象瑰儿在我身边一样啊。”他小心翼翼地把手镯用手帕包好放进口袋里的时候是这么说的。
然后到了昨天的重逢,他垂着头,愧疚地说在执行任务中把手镯不慎遗失了,“为什么会不见了呢?我明明一直贴身放着啊!难道是那个犯人向我开枪的时候……为什么别的东西都在,偏偏这个不见了呢!就好象……好象会失去瑰儿一样……就好象你会突然不要我了一样啊!所以虽然会有暴露的危险,我还是要来看你一眼,不然我根本寝食难安。即使在办案的时候,脑子里还是全是你的脸。“
想不到那种工作狂竟然会为了这么一点小事而扔下工作跑回来,而且还是一副快要哭了的样子。瑰儿又取下那只手镯放在他手中:“没关系啊,虽然是我母亲的遗物,可是既然已经丢了就算了,这里还有一只,来,给你。不过如果再丢了的话,我会一个礼拜不理你喔。“
“是!“
“哈哈,看你紧张的样子……“
……
怎么会在刘地手中呢?刚刚的事也看得清清楚楚,难道真的是刘地向他买来的?为什么?
周影伸手轻轻拍拍她的肩:“到了。”
车停在一座居民楼下,刘地指的五楼那间房子灯正亮着。
“那里?他为什么在那里?”
“去就知道了。”刘地弹了一下手指,“隐身术会吗?”
瑰儿摇摇头,最后还是周影在她背上画了一个符咒,然后一起用法术,飞上了五楼。
从关着的百叶窗缝隙中,他们查看着这间屋子。普通的三室一厅住宅,客厅里亮着灯,一男一女相拥坐在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摆放着一只打开了的手提皮箱,里面满满的装着钱。
瑰儿不由自主地拽住了周影的衣服:“那是他……那个女人,那个女人……”
刘地把食指竖在嘴边示意,然后双臂环住瑰儿,带着她穿过墙壁进入了屋内,周影则化成一条影子,从窗隙中飘了进去。屋里的人类浑然不觉已经有三只妖怪站在面前,正在径自得意地口若悬河。
“我第一眼看见那个镯子就知道那不是一般的东西。可笑那个女人竟然把它当作普通首饰带着。这样的宝物戴在象那种白痴手上简直是暴殇天物。知道吗,这是秦朝的古董,一只七十万,两只二百二十多万啊!”说着,他心满意足地拍着装满钱的手提箱。
他身边的女人是个姿态艳丽、装扮入时的美女,撒娇似地把头放在他肩上,嗲声嗲气地说:“你可真是个‘坏心肠’的家伙啊,人家小姑娘被骗一次已经够可怜了,你竟然一听说买主又要出一百五十万凑齐一对,又跑回去再骗人家一次。可怜那个小东西发现人财两空的时候,还不知道要伤心成什么样呢。亏你还是做过警察的人。”
“那种职业有什么好!又累又有危险!不过多亏这个职业才使她这么容易相信我啊。”他摸抚着女人的面颊说,“这样一来不是各得其需吗。原本在她手里什么价值也没有的东西使我成了百万富翁,而她呢就得到了一次人生经历,学会不要那么相信别人,而你……”他俯下头去吻住女人良久才喘息着说,“你得到了一个英俊多金的丈夫,高兴吗?”
“咯咯……”两个人得意忘形地笑着在沙发上嬉戏起来。
刘地淡淡地说:“明白了吧,人类这种东西就是这样,是种五毒俱全的东西。我第一次看到她手上的一只不成对的镯子就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了。我先在本市的文物贩子中调查,果然找到了另一只,然后变幻成那个文物贩子的样貌放出风声,用一百五十万购买另一只。果然不出我所料,他马上就跑去找你骗另一只了。怎么样,看清楚人类的嘴脸了吧?”
瑰儿身体轻轻发抖,脸色苍折,象要看穿对方一样地盯着那个男人。
刘地把她拉到沙发前:“要看就看清楚一点!你想在人类当中生活,先要学会别轻易相信他们!”
“刘地……”周影低声叫,虽然他也明白刘地是为了瑰儿好,但是这样的时候再说这些话,未免伤她太深了。
刘地在沙发旁边忽然显出形体,还不等沙发上的人反应过来,他一掌把女人打翻在地,把男人拎到瑰儿面前。
“瑰儿……”男人原本为突然出现的几个人诧异,看到瑰儿一下子明白过来,很快镇定下来,拨开刘地的手,对着瑰儿说:“原来是你啊,你来干什么?”
瑰儿看着他颤声说:“我来看个明白,看你是个什么嘴脸。”
“有什么好看的,”他用眼角扫过刘地和周影,“本来以为你挺天真老实的,想不到也会用这一手,带这两个人来威胁我吗!”
瑰儿从手指上摘下他求婚时用的戒指,丢在他脸上,恨恨地看着他。
他把求婚戒指拿起来在手里上下抛动着说:“怎么样,这样就还给我也好,反正我本来也没有和你这种没姿没色的女人结婚的打算。”
周影上前半步,伸手抓住他的衣领:“你竟然……”
他一下拍开周影的手:“别动手动脚的,放尊重点。好吧,今天我心情好,看在你们辛苦来了一次的份上,开个条件吧,也许我心肠一软,分点什么给你们。”
刘地说:“手镯是瑰儿的,我们当然要全部。”
他摆出一副无赖的样子一摊手:“你们有什么证据证明我骗了她的东西?那镯子是我祖传的,我愿意卖掉是我的自由。不要忘了,我可是做过警察的,执法部门里有的是我的朋友,你们要跟我斗,也得好好想想后果。”他猛地从口袋里拔出一把枪,指着他们,“象我这样的有钱人生活就是这样,总是有你们这样的无赖来捣乱,所以不买把枪保护自己不行啊,你们说是吧!”他用枪点点刘地,“大个子,刚才不是很嚣张吗,再说话啊!”
周影看着他这副嘴脸,摇头叹口气。
他又来到瑰儿身边,伸手托起她的下巴:“啧啧,太可惜了,本来我还是很中意你这种听话、传统的小女人的,你不该让我看见那对手镯啊!知道自己可以变成百万富翁以后,什么样的女人我得不到,怎么还会要你这种要身材没身材,要风情没风情的女人。”
刘地冷笑一声对瑰儿说:“知道我为什么带你来了吧,因为只有你自己亲眼看见这一切,才可能真正对他死心。他不是说过‘清水池塘不养鱼’吗,这句话用在他自己身上真是再合适不过:他扮演的情人角色那个完美,就是因为背后有什见不得人的心思。那句话不适合周影,对人类来说却是再适合不过了啊。”
“人类……”瑰儿苦笑,“我一直生活在人类之中,以为自己已经很了解他们了,结果还是会被他们骗……”
听的一头雾水的男人用枪点了一下刘地:“什么‘人类’不‘人类’的,你们吓傻了吗?难道你们不是人!”
刘地突然向他扑过来,他下意识地向刘地开了一枪,枪声响过,他却惨叫了一起,执枪的手被一只利爪抓过,留下了又长又深的血痕,手枪也落在地上。“这句话算你说对了,我们确实不是人。”刘地显出了妖怪的原形,把手里的子弹扔在地上,用利爪抓着头发说:“现在要怎么处置你呢?瑰儿,你来吃掉他吧。”
瑰儿木然地站在那里,什么都没有说。
“救……救命!妖……妖……妖怪啊!”倒在地上的男人终于挣扎着发出声音来,想要转身逃跑,结果脚下一软,跌倒在地上爬不起来,看着刘地发抖。
“如果你不吃的话就让我来代你吃吧,我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吃过美味的人肉了。”刘地边说边舔舔嘴唇。
“不要,不要吃我。我有钱,我把所有的钱都给你们。瑰儿……不要吃我。”从刘地的神情中看出他不是在开玩笑,男人开始哀求起来,伸手抓住了瑰儿的衣角,“瑰儿,你不会舍得吃我的对吗?我们曾经那么相爱。”
“开什么玩笑,我可从来没有爱过你。”瑰儿瞄着他说:“人类对我们而言只是食物而已,所谓的恋爱不过是和你做个游戏,我们这样拥有漫长的生命,可以使用各种法术,并且有一天可能得道成仙的种族,怎么可能对人类动心。地狼,你要吃就吃吧,我可不想吃这种恶心的东西。”她推开向她求救的手转过身向周影说:“我们先回去吧。”
“哦,那你们先走吧,我要开始吃点心了。”刘地吹声口哨说,“既然你不吃的话,我可就不客气了。”
“不!”男人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爬起来向门口冲去,但是没走了几步便颓然倒地,双手后住腹部,身体在地板上抽搐着,“好疼,我……”
“啊,看起来不能吃了。”刘地失望地说。他把男人喝过水的杯子从茶几上拿起来,放在鼻子旁边闻闻,又舔了一下,“下了毒的人肉可不好吃啊,太浪费了。”
“刘地,他……”周影和瑰儿不解地问。
刘地看着被他弄昏过去的女人说:“得到一个‘英俊多金的丈夫’可不如自己成为‘美丽多金’的女人来的好啊,这个女人也做了对她自己最有利的事呢。”
“人类啊……”周影和瑰儿脸上都不禁露出了苦笑。
“救命……瑰儿,救命……”他在地上翻滚着,向瑰儿颤抖着伸出手来。瑰儿向他走了几步,但是走到他身边的时候,他已经呼出了最后一口气,再也不动了。瑰儿在他身边蹲下去,伸手合拢了他的眼睛,眼泪一滴一滴地落下来。当周影走到她身边想安慰她时,瑰儿抬起头,满脸泪痕地说:“为什么?为什么我还是爱上他了……为什么,人类只是食物而已,而且这么卑劣,这么冷酷……我为什么还……”
周影看着她悲伤的面容,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终于做出了他这一辈子最大胆的举动,将瑰儿拥入怀里,紧紧地抱住她……
三只妖怪漫步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瑰儿背着手,蹦蹦跳跳地走在最前面,刘地手里拎着那个装满钱的手提箱跟在她后面,周影落在最后。
“你真的要走了吗?”
“对!”瑰儿回过头来笑着回答,“我不想再住在人类的城市里了,我要回到山林里去,过一只真正妖怪该的生活。”
“你的故乡不是已经……”
“所以我才从来没有象妖怪一样生活过,弄得一点法术都不会,还要被人类欺负。这次我要到深山中修炼,等我的法力高强了再回来,让人类知道厉害!虽然我的故乡已经被人类开发了,可是这个世界上总会有‘山林’留存下来的。我们这一族必须要在山林之中才能修炼道行啊,我要去找,总是可以找到的。”
刘地点点头:“那你要保重,即使妖怪也不是都可以信任的,自己多个心眼。”
“我知道,我是不够聪明,可是世界上还是有你们这样的好妖怪的……”瑰儿上前拥抱了一下刘地,又拥抱了一下周影,她把自己手上戴的手镯摘下来,塞给他们一人一只,“留着当个纪念,别忘了瑰儿。”
“如果找不到合适的山林,就回这儿来,”刘地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周影,“周影会收留你的。”
“嗯!”瑰儿忍着眼泪,用力点点头,“那我要走了。”
“我送你一程。”周影说。
“不用,我再也不想使用人类的交通工具了。妖怪应该有妖怪的方法。”瑰儿俏皮地笑笑,“我妈妈以前总是这样做的,虽然我的法力不够,但是我可以试试看……”
人类的外表渐渐退去,瑰儿显示出她的原形:身上披着薛荔香草编织成的长罗裙,腰间系着开着花朵的藤蔓,微黑的皮肤,黑夜般的长发,朱唇皓齿,美目盼然,象昆仑山上的女神一般的容颜,气质却象洛水的女神一样飘逸,使刘地和周影在一瞬间都有难以呼吸的感觉。
“山鬼……”
瑰儿笑着点头:“对,山鬼,我们这一族已经不多了……”
“我以为所有山鬼都去了其它世界,想不到‘人间界’还有留下来的。”刘地叹息说。
瑰儿微笑说:“我现在要离开人类的城市了,但是我不会离开人间界的……我要修炼成高强的法术,再到这里来看你们。”她闭上眼,专注地开始念诵咒文。
面前的景象突然象被风吹的水中倒影一样开始产生波纹,波纹渐渐扩大,一只毛色黄黑交杂的狐狸状动物从中跳了出来,看到瑰儿后它开心地象发了疯一样又是打滚,又是在她腿上磨蹭。紧跟在这只文狸后面,一只赤褐色的大豹也一跃而至,先是兴奋地仰天长吼一声,然后在瑰儿面前俯下身体,等待着她骑到自己身上。
瑰儿跨到赤豹背上,抱起文狸:“你们来了,虽然妈妈去世了这么久,虽然我一直没有召唤过你们,可是你们还是没有不要我……”她把脸贴在赤豹背上,悄悄抹掉了泪水。瑰儿拿起一枚“金币”,那是周影为她演示“点石成金”法术时变的:“这个我带走了,我不会忘了你们的。好好学习炒菜吧,别总让火儿吃‘猪食’。”文狸使用法术打开了空间,它在前面奔跑,赤豹紧随其后,转眼消失地无影无踪,一阵风吹过,眼前的景物又恢复了常态。
山鬼,在上古时代又被称为山神,是拥有强大法力,绝色容颜的妖怪种族。它们是最接近神的种族,甚至可以同时驱使操纵空间能力的文狸和战斗力极强的赤豹两种灵兽。在原本生活在一起的人类和妖怪们逐渐分离之后,山鬼已经逐渐移居到了其它的空间,刘地和周影曾经对瑰儿的原形做了很多猜测,甚至猜测她是猴子或山猫,但是他们也想不到,山鬼还没有完全的抛弃人间界。
瑰儿消失之后,刘地和周影呆立了很久,谁也没有说话,终于周影长叹了一声,刘地也跟着叹了口气。
“我在想,”周影幽幽地说,“如果瑰儿不变化作人类,用她的本来面目出现的话,大概一半以上的人类男子会为她不顾一切吧!”
刘地也不无婉惜地说:“是啊,早知道她是个绝世美女的话,我根本不该放过的。爱上人类还不如和我……”
“刘地!”
“哈哈……好了,回家了,没吃成人肚子好饿啊。喂,这里有几百万,给你补偿你今天没工作的损失吧。”
“不要。”
“要吧!给你啊!”
“不要!”
“要吧!我一直提着很重啊。”
“那就扔掉。”
“好吧,我也不要了!”
“扑通……”
刘地来到周影家里,意料之中地看见周影没有修炼,而是坐在窗口看一本书。刘地走到他身边,看着窗外重重叠叠的楼房空隙中,隐约露出的远山,他不用看也知道周影在看什么,于是低声吟哦起来: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薛荔兮带女罗。
即兮睇兮又宜笑,予慕予兮善窈窕。
乘赤豹兮从文狸,……”
“瑰儿……会回来吧?”周影从书里抬起头来,自言自语地问。
刘地看着远方,半晌才说:“我们有的是时间,有缘份的话,总会再见面的……”
“有缘份的话……”周影也看向窗外,心中想着,瑰儿的“山林”不知道在哪个方向。
作者:
七娘
时间:
2009-4-11 22:24
标题:
帝流浆
时间还是下午六点,但是因为天阴得很浓,雨又下的很大,所以天色看起来好象已经入夜了一样。在这种时候,这种天气里,大厦的楼顶上却出现了一条人影。
这是一名平凡普通的人类男子,他的肩膀上却停着一只形状古怪的“鸟”:独爪、青眼、鹰般大小,外型象传说中的凤凰,它的羽毛是由燃烧中的火焰组成的,雨点打在上边很快就被蒸发了,使它的身体被一团水气缭绕着。这就是“影魅”周影和他的火灵兽“必方”火儿。
周影在自己身体周围使用了避水咒,而火儿对这样的暴雨根本不在乎。他们扬头看着天计算着时间,虽然雨已经下了一天一夜,但是在今天晚上月亮出来之前一定会停的,因为住在这个城市里的妖怪不止周影和火儿两个,大家都绝对不愿意错过庚申年七月十五的月光。
一只黑色的大狗忽然从楼板里冒出来,向周影飞快地奔跑,它的身体虽然露在楼顶上,但是四只脚爪还陷没在大厦的钢筋水泥中,这毫不影响它奔跑的速度,快要接近周影时前肢抬起,化作了一个长发、利爪的妖怪,接着又变作了一名高大英俊的人类男子。它就是“地狼”刘地,周影唯一的朋友,显然就连他这样热衷于吃喝玩乐的家伙,也不愿意错过今夜。
刘地来到周影身边,两个人还没来得及说话,刚刚还瓢泼一般的雨忽然停止了,天上的阴云象被什么东西一下子抹掉了一样,迅速地向西边的天空退却,转眼就消失地干干净净。
“喔,是那只僵尸,她的性子可真急啊,不过她来干这种事最合适不过了。”刘地嘻笑着说。僵尸又叫旱魃,象化身为立新市市立医院的医生南羽的这一只这样,修炼了数百年的旱魃如果愿意的话,轻而易举地就可以使一州一县赤地千里、滴水无存,由她来停止这一场风雨确实是十分合适。
天气豁然晴朗之后,刘地和周影都依稀看见远处错落的数十座摩天大厦顶上都隐约地出现了“人影”,大家的想法都是一样,想在没有遮挡的地方接受庚申年的月光。
“啪”的一声,一只白色的九尾狐也跳上了楼顶,就地一滚,变成了一名十岁左右的男孩子,他长出了口气说:“我妈妈好罗嗦啊,我用法术让她睡着才溜出来,幸亏没有耽误了大事。”这是从青丘之国来的九尾狐林睿,他口中的妈妈却是一名普通的人类妇女,这对母子虽然不是同类,但是生活的十分幸福。
刘地、周影和火儿跟他笑着打个招呼,他们都没有花费时间寒暄,因为这时月亮已经升起来了。
明亮的月亮升出了地平线,当城市里人类的脚步匆匆,无暇欣赏这美丽的明月时,在等待多时的妖怪们眼中,在今夜月光中仿佛有千亿颗橄榄似的光团,被银线的月光系着,垂落于大地。
“帝流浆!”
妖怪们纷纷开始捕捉、收集这些名叫“帝流浆”的东西,把它们融合进自己的体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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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天生的妖怪种族和人类以外,动物、草木成妖,必须接受月光的精气,而且必须是庚申年七月十五的月光,因为这一天的月光中含有“帝流浆”。草木动物接受了它,才能脱胎换骨,得到思维,才能开始修炼法术。而妖怪们吃了它,则一夜的修炼相当于吸取日月精华数十年,所以没有任何妖怪会错过六十年一次的机会。
在人类不曾察觉的晚上,妖怪们度过了六十年一次的节目。太阳东升之时,经过了一夜辛劳的妖怪们才停止了它们的“庆典”。
“呼……”林睿坐在地上吐口气,“好累啊。”
刘地走到栏杆前看着已经开始运作的城市感慨地说:“不知道会有多少生灵,在今夜成为我们的同类。”
周影赞同地点点头,他完全明白昨夜是一个“诞生”的夜晚,他举起火儿大声说:“火儿,生日快乐!”
“影,生日快乐!”火儿在他的上蹭蹭头,笑眯眯地说,“我们又看到了一次帝流浆。”
“喔,火儿过生日吗?”林睿冲过来把火儿抱进怀里,“我要送你什么礼物呢?”
“我想要新床、故事书、VCD机、零食和上等牛肉……”火儿毫不客气地说,可怜的林睿已经开始翻看他瘪瘪的钱包了。
“你们过生日?”刘地拍着周影的肩问。
“嗯,我们已经见过六次‘帝流浆’,今天刚好三百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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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山大泽,人迹渺然,是动物和妖怪们的家园。在这片原始森林中的一个沼泽边,朝阳透过茂密的树叶缝隙照到水面上时,一大群影魅又生了出来。
影魅是一种由沼泽的湿气和原始森林的阴气凝结成的魑魅,没有思维,没有形体,在原始森林中随风飘荡,朝生暮灭。每一天都会有大批的生成,每一天也会有大批的死亡。然而今天,阳光的力量消退之后,却有一只影魅没有死亡。
有光才有影,影魅的生命来源就是阳光,当阳光沉没,影魅们短暂的生命也就到了尽头,可是这一只影魅缩在岩石旁边,看着自己的同类一一的消失却不能理解这一切。它只知道自己靠着的这个东西会发出象阳光一样的温度,象阳光一样的能量,只要靠着它就象太阳还没有落下时一样。
没有思维能力的影魅要到很多年后才会明白,它所依靠的东西是一枚必方的卵。
必方是“灵”的一种,是属火的灵兽。它们平时生活在一个叫“昆仑”的空间中,只有修成正果的“神”、“魔”、“仙”才能够把它们召唤出来,以供驱使。不知道为什么,一枚必方的卵会被遗落在人间界的森林中。必方的卵是靠灵力来孵化的,在影魅依靠这枚卵活下来的同时,它那微弱的灵力也使必方的蛋壳内有了某些活动。
死亡,对于依靠着必方的卵生存了两天两夜的影魅来说,是他来到世间之后理解的第一件事。它靠在卵边,眼睁睁地看着无以计数的同类早晨出生,太阳落山后灭亡,它紧紧地依偎着卵,即使太阳升起了也不敢离开。它不明白“死亡”是什么,但是在数万计的同类的消失却已经使它明白了什么是“死亡”。到了第三天早上,必方的卵发出轻微的声音,先是裂开一条缝隙,然后伸出一只尖嘴,最后,蛋壳裂也两半,一个会动的小东西哆嗦着站起来。
影魅注视着这个刚刚从蛋壳里出来的小东西。它很象在空中飞来飞去的那些东西,但是它只有一只脚,而且它的羽毛散发着温度,影魅靠着它就象靠着那只没有孵化的蛋一样,感觉舒服。影魅下意识地向它身边靠了靠,在这时候,又有无数的在沼泽上空飞舞的影魅死亡、消失了。
“必,必必,必方,必方……”小东西鸣叫着,依偎在影魅身边,它们种族的幼兽刚被孵化出来的时候不能进食,是要依靠父母的灵力来生存,这只幼兽没有父母在身边,它唯一可以依靠的就是这只灵力低微的影魅。但是影魅的灵力根本不足以维持它的生命,随着时间的流逝,它的声音越来越低,身体的颜色也变成了暗红色。
影魅无法理解这些,也不知道这只叫“必方”的幼兽正在接近死亡,它只知道自己所依靠的这个温暖的地方正在消失,夕阳已经沉没,而自己的生命也会随之消失。自己继续存在的办法,就是这只幼兽必须活着——这是没有思维的影魅存活了三天以后,产生的第一个念头。
当必方和影魅一起在生死线上挣扎时,月亮升起来了,山林里的妖物们在沸腾,必方和影魅当时都不明白,这天是庚申年七月十五,它们得到了六十年一次的幸运。
“必、必、必方……”必方的天性使它明白月光中的东西可以延续它的生命,它努力的伸长了脖子,去扑捉这些东西。它费尽力气,终于吞下了一个,然后又一个……它的身体的火焰开始明亮起来,也重新恢复了影魅喜欢的温度。影魅不解的看着它的举动,过了良久才明白,它想要这些在月光中漂浮的东西。
“只有这只必方活着自己才能生存下去。”这是影魅心中隐隐约约明白的道理,所以它也开始捕捉月光中的“帝流浆”,如果把这些东西给必方自己就可以活下去,它的念头就只是这样。
影魅的思维能力使它无法明白,它是没有形体的影子,根本无法“抓”住任何东西,帝流浆一颗一颗的飘落,影魅每次看准了一颗,它都会穿透它的身体,然后融合、消失,影魅一次一次的努力都以失败告终。但是它根本不懂得失败的含义,也不知道放弃、退缩这样的情绪的存在,它就是想要捕捉帝流浆给必方吃,然后自己也可以活下去。它也不会明白,随着一颗颗帝流浆融合在它的身体里面,正在使它的身体发生什么样的变化……
月亮渐渐沉下去,影魅在最后一颗帝流浆落在地上之前握住了它。影魅依旧无法明白自己已经因为帝流浆脱胎换骨,拥有了身体,它只是很高兴的把它终于抓住的这颗帝流浆送到必方的嘴边,高兴的看着它吃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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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外形象鼠一样的妖怪狙如沿着山崖跑过,紧跟着它刚刚发现的一群猴子。不一会,猴群中开始了残酷的战争,它们相互扑咬、撕抓,一只咬住了另一只的脖子,虽然对方用爪子抓破了它的胸膛也没有松口,另一边猴王早就被几只公猴围攻,它咬死了好几个敌人,但自己也被撕扯的稀烂。就连母猴怀中的小猴也向母亲又踢又咬,母猴们则相互投抛小猴,有的甚至就把自己的小猴扔在地上践踏……没过多久,这群猴子中就没有一只活着的了。
狙如洋洋得意地欣赏这一切。
这是一种战斗力弱小,但是拥有使生物心中充满杀机法术的妖怪,它最喜欢的就是挑起战争,然后躲在一边看着其过程。它来到那个小型的战场,嗅嗅挂在树枝上的残肢、肉片,又在地上的尸体上咬几口,在沾满鲜血的草地上打个滚,真是万分的满足。
一条身影忽然向它的喉咙扑来,它奋力地躲避还是被咬中了喉咙,在听到自己气管破裂声的同时,它发现咬断自己脖子的竟然是自己的影子,不过它已经没有时候去想“为什么?”了。
黑色的影子从地上站起来,化作了一个人形的黑影。他提起狙如的尸体,一只必方立刻从树梢飞下,落在他肩上,就着他的手大吃起来。
影魅已经完全的拥有了形体和思维,必方也长到鸽子大小,如果他们懂得计算日期就会计算出,他们已经漫无目的在这座森林中游荡了二十多年。
影魅摸抚着狼吞虎咽的必方,心中思忖:如果一只狙如不够填饱肚子,不知道它会不会吃地上猴子的这些尸体。
“吃”,这是影魅很难理解的一件事。阳光足以提供他需要的一切能量,而且必方和他在一起,他的法力即使在夜间也可以增长,他不需要通过“吃”来维持生命。但是必方需要,森林里其它的动物和妖物也需要,通过影魅的观察,很多动物每天都在“吃”,难道“吃”就是它们生存的目的吗?
不管影魅多么不解,他还是要为幼小的必方寻找食物,并且渐渐发现“食物”和“食物”的不同,青草、树叶和水果必方不吃,动物的肉它会吃一些,而妖怪和魑魅魉魍它就吃的很开心。
“嗯,很好吃!”必方吞下最后一口满意地说,“可惜少了点。”说着对地上的猴尸摇摇头,它可不想吃这种东西。
最近影魅尽量为必方捕猎妖物为食,反正他的法力已经不错了,必方渐渐也能帮上一些忙,一般的妖怪他们都可以手到擒来。他们理智的不去招惹大妖怪,反正因为必方的存在,大妖怪们也不来沾惹他们。
今天影魅的运气很好,狙如之后很快就捕到了一只环狗。必方吃得饱饱的,蜷在影魅怀里睡着了。影魅坐在巨树最高的树枝上晒太阳,静静地坐在阳光下是他唯一的爱好。
“你好。”
影魅抬起头来,一名老人正颤微微地站在面前的树枝上对他打招呼。影魅从来没有和必方之外的生物说过话。
“这里风景不错,”老人在他身边坐下来,“你倒有些眼光。”
“风景……”影魅不知道“风景”指什么,这里只是可以毫无遮挡地晒太阳而已。
“最近有很多妖怪被你杀了是吧?”老人切入了正题。
“那些食物吗?”
“你杀它们只是为了吃?”
“它吃。”
“这座森林里有很多食物,为什么要吃同类!”老人的声音严厉起来。
“它喜欢吃。”
“只是因为喜欢就杀害它们!”老人暗暗握紧了五指。
“它们也在吃,吃猴子,吃鸟,吃虎狼,吃青草……大家吃东西,也被吃。”影魅尽力用掌握的语言表达它理解到的东西。
老人有些诧异地打量影魅,握紧的又松开了:“如果有一天你自己成为食物呢?”
“我不吃东西,也不能成为食物。”
“那只必方被吃呢?”
“必方?”
老人指批他手中的必方。
“不行!”影魅收紧了手,“它不行,我不允许。”影魅隐约地意识到,对他自己来说,这只必方和可以成为“食物‘的其它生灵不同。
“哈哈哈哈……”老人大笑起来,“活了这么久,第一次遇到你这么有趣的影魅。”他从树梢跳下去招手说:“来,我们走吧。”
影魅看着他突然说:“我见过你。”他记起来有一次遇到很多妖怪聚集在一起,被它们敬畏地簇拥着的就是这个老人。
影魅坐在月光下,手里拿着一本书,上面写满蝌蚪般的文字,他膝上放的另一本则用最高级的油墨印着方块字。人类的文字有很多种变化,影魅不知道他们为什么那么善变,但是学习文字的过程让他觉得很愉快。
“‘人类’是什么?”
“看着我,我就是一个人类!”
影魅看着醉卧在河边青石上的老人,再看看一本画报上的泳装女性,“人类……”影魅摇摇头。然后认真地开始读那本上古的法术书。他把这本书翻到最后一页的时候,老人终于停止了如雷的鼾声,揉着眼睛来以他身边,“起来,我们今天开始练习变化形体。”
“首先变成人类。”
“人类?哪一种?”
“我!先变成我!”
变化成人类的课程比影魅想像中要难一些,他很快就可以变成“老人”“女性”或画册上有的任何一个人,却整整一天都无法凭空变成一个人。
“喂,为什么女性会有胡子!”
“手!那是人手吗!”
“人类的耳朵怎么会向上长!”
“你是人还是狗!那么长的舌头!”
“白痴!”
“笨蛋!”
“……”
老人重重地坐在地上,呼出一口气说:“快被你气死!不过,这一次终于象个样子了。”
影魅变成的人类男子站他面前,虽然眼睛稍嫌大了一点,看来象兔子多过象人,但是整体来说已经可以接受他是一个人类了。
“现在保持这个样子十天不许变,你得学着做人了。”影魅拉拉让他觉得束缚的人类衣服,又坐下来安静地看书。老人在旁边绕有兴趣地看着他,原本以为收伏这只影魅会花些力气,没想到它竟然如此听话,不论自己教什么他都认真急切地接受。
“应该帮你起个名字了。”
影魅因为他说话的声音抬起头来,专注地听着。
“你是影魅,就叫……唔,就叫影吧。”这种起名字的方法实在是草率得可以,好在影魅也不会提出什么意见,他只是伸出手指,在松软的泥土上写出了一个“影”字,然后又抬起头看着给他起名字的人。
“对,就是这个字。从今天起你就是‘影’。就算有一千一万只影魅,你也不再和它们相同了。”
“影”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影,影,影……”必方吵吵闹闹地从树上飞下来,嘴角还沾着猎物的血——它最近开始自己出去捕食了。奇怪的是,这个原本挑食挑得不得了的家伙,对自己抓来的猎物却不论什么都吃得津津有味,也不总是这个不吃那个不吃了。“名字,名字,影子,影子……影,影子……”它绕着影飞了几圈,叽叽喳喳地把这个名字叫了几十次,最后落在老人面前的岩石上,斜着头,眯着眼问:“那我呢?我的名字呢?”
“反下这里就你一只必方,没有名字也不会被弄混了。不过……”老人看必方真的被逗急了,口风一转说,“你要名字的话,就让影帮你起一个吧。”
“火……火儿。”影在这方面学得倒是很快,老人暗暗叹口气,他原本是希望这个学生能比他自己更有创造力的吧。
“火儿……”必方微微有点不满意,它认为自己应该配得上更响亮、更了不得的名字。“不过算了,既然是你帮我起的。”火儿表现着自己的宽容大度,在影身上擦擦嘴,开始睡早餐之后的上午觉。
影把它抱在膝盖上,忽然问:“你呢?你的名字?”
“我,我叫周筥,因为我原本是周朝时候,一个编竹筐的,哈哈哈哈……”
“……原来是这样……”影现在明白自己的名字是尊循什么原则而来的了。
“影,快追!”
火儿猛地从空中扑来,击倒一个敌人后对着逃走的几只大叫。影随着它的叫声,象一道闪电一样冲出去,和逃走的敌人的影子结合在一起,将对方干脆利落地解决掉。他站起来数了一下:“七只都在这里,没有漏网的。”
他们在追杀的是一种红眼、白尾、看起来象小哈巴狗,名叫哆即的妖怪,这种妖怪能引起火灾,本来一只两只的出现还没有关系,可是象这样七、八只凑在一起,就会惹来很多麻烦,短短几天之内,已经有两片山林被它们烧成灰烬,而动物、植物甚至妖怪因为而丧生的不计其数。
“可是我们为什么要做这种事?”火儿一边吃一边絮絮叨叨地说,“整天被他差来遣去的多管闲事。”
妖怪们一向是奉行“事不关已,高高挂起”主义的,周筥最近却经常吩咐影和火儿做一些类似这样的事。“反下你也吃得很开心。”影拍拍抱怨的火儿。在他心里忽然想到,当年周筥主动找上他和火儿,目的是不是也和这些行动一样呢?他原本是……想杀了我们吗?
“是这样吗?你原本是打算杀了我们吗?”影认真地看着周筥问。
周筥不能置信地张大嘴说:“什么?你到现在才发现!”
影不知为什么感到一种难以解释的情绪,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周筥看他黯然地低着头,想要离去,“扑嗤”一笑,叫住他说:“怎么,不高兴了,你能学会‘不高兴’也不容易啊。”
“我没不高兴。”影下意识地回避自己心里的异样。
“喔,还学会说谎了,这进步也太快了。”
“我……”
周筥拍拍影的肩说:“看来,到了跟你好好谈一谈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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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独自坐在河边,静静地思索刚才周筥说的话:
“你现在已经不再是那咱虚无飘渺的影魅了,你已经拥有了生命。”
“生命……”
“对,你虽然是妖怪,但是生命就是生命,不论是人、动物、植物还是妖怪都一样,不应该有什么贵贱之分,你处身在这个天地中,活着、能思考、能有情感,这就是你的生命。”
“是这样吗……”影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些。
“一个生命总要有它的目的,为什么存在,存在的目的是什么?”
“目的是什么?”
“你不用一副烦恼的样子,这些事不用专门地费脑筋想,时候到了,你自然有一天霍然开朗,什么都清清楚楚。”
“那么你能不能告诉我,我的目的是什么?”
“……这种事怎么能问别人……”
“你也不能告诉我的话,我怎么可能知道?”
“我不是说过,这种事不用急嘛。在这之前,应该先学会用自己的脑子想事情,不要老问别人该怎么办,学会表达、感受自己的喜、怒、哀、乐,学会自己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学会什么是对,是错。”
“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并不重要,‘你自己’认为什么是对,什么是错,这才是最重要。明白吗?自己的看法最重要。”
“自己的看法啊……”影想着,发觉自己正一边思考,一边无意识地拾起小石子向河里扔着。一只蜻蜓被他投的石子吓得掠出了很远,又开始点击着水面,当一只鸟的影子投下来时,蜻蜓慌忙地向树丛中飞来,山雀扑了个空,在水面上折了个身,又飞上了天空。不等它找到新目标,一只山雀猛扑下来,把它擒在爪下,向山峰的方向飞去了。影目送山鹰消失,眼光落在不远处的灌木丛中,刚刚逃离山雀袭击的蜻蜓误撞上了一个蜘蛛网,正在拼命的挣扎,一只硕大的蜘蛛已经慢慢爬了出来。
影伸出手,把蜻蜓从网上拿了下来,蜻蜓飞走之后他还在看自己的手,刚才蜻蜓在手指间挣扎的感觉还留在上面。
周筥正在远处看着他,缓缓地点了点头。
影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放这只蜻蜓飞去,蜘蛛只有吃昆虫才活得下去,而蜻蜓自己不是也要以别的昆虫为食吗?
“喂,影!”
影回过头来,周筥向他招着手:“你过来,我想我可以教给你一些法术了。”
夏天的暴雨滂沱,一连数日,吃不住水份的山体终于化作了泥石流,向着山下直冲而去。
“避!”影大喝一声,施用的“避水法”形成了一道看不见的墙壁,把滚滚而来的泥石流挡开了一点,使之微微偏离原来的方向,火儿紧接着拍动翅膀,放出了大量的火焰,又把泥石流的流向移动了一些,影刻不容缓地又冲上去……他们就这样轮番出手,终于在泥石流冲下山坡之前把它引到了他们想要的方向,泥水、石块、树木、草枝……一切以势不可挡的气势冲进了那片沼泽地。
“呼……”火儿落在影的肩头,重重出了口气,“累死了!”
影看着气势汹汹地泥石流扑进沼泽,虽然很累,但是还是为自己和火儿能阻止它冲到山下的植物繁多的森林而庆幸。
旁边的树丛中隐隐传来了窍笑声、私语声,影知道在那里有很多住在原本要被泥石流冲毁的树林里的妖怪。从影和火儿开始出手阻挡泥石流时他们就在那里,大概是一边看热闹,一边准备在影失败后逃跑,却没有一个出来帮助实际是在为他们保护家园的影和火儿。影的心中又生出了一种情绪,现在他已经知道了,这种情绪叫作“生气”。
“可恶的家伙!”火儿忿忿地叫起来,“竟然一起躲在那里看笑话!正好又累又饿,随便捉一只来作晚餐!”说着张翅向树丛中扑去。被火儿惊动的妖怪四散逃窜,火儿不管三七二十一地追了上去。影一点都不在乎火儿会追上谁,会吃了谁,他慢慢地绕过泥石流肆虐的山坡往回走,不知为什么,竟然已经不再觉得生气了。
“如果想杀掉某只妖怪,是对还是错?”
周筥本来要举到嘴边的茶杯,在听到影的问题后又放了回去:“为什么想这么做?”
“什么原因也没有,不是为了吃,也不是为了自卫,就是在一瞬间很想这么做。”影老老实实地双手放在膝上,坐在周筥对面,看得出他真的很困惑。
“是因为他激怒了你吧?”周筥一语中的,“有杀意可不一定是要为了吃,为了自卫,还可以为了很多其他原因——他令你生气了,这就是原因之一。”
“那么,这是对的吗?”
“是对是错要问你自己,每个人,每个妖怪的答案可能都不一样。我的答案和你的答案,甚至火儿的答案也不可能一样,你明白了吗?”
“……不明白。”影知道自己从周筥那里得不到这个问题的答案,转身走出了周筥的木屋。他习惯性地来到河边,抱膝看着河水发呆。周筥在一百年前开始教他法术,同时其它的“世界”,关于神、魔、仙,关于精娇柔怪和人类的知识,但是他不再告诉影应该怎么做,要怎么做,对还是错……这样的命令或答案,所以在影的心中堆积了一个个“为什么”,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越积越多。
“影”,火儿慢悠悠地飞回来,因为吃的太饱连说话都懒洋洋地,“你最近怎么了?看起来很烦恼?”
影把它抱在怀里,这个任性任意的必方也会关心别人,让影有些感动,“我没事,就是有些心情想不明白为什么。”
“心情啊……”火儿嘟哝,“吃个饱,睡一觉,什么烦恼都没了。”说着蜷起身子,缩起翅膀,开始实行自己的主张。
影伸直腿,让火儿睡得更舒服些,“要是能象火儿一样就好了,什么烦恼都不会有。”可是为什么自己会有这样那样的烦恼呢?周筥看起来是没有什么烦恼的,火儿更是无忧无虑地过日子,其它的妖怪、动物,影也没看见他们有自己这么多想不通的事。难道是因为自己是一只影魅,智力就是比别的种类低,所有才有这么多事想不通?影伸展一下四肢站起来,如果是因为种类的缘故,那自己也无可奈何,烦恼也没什么意思了吧。
影和火儿沿着山羊踩出的小路往回走,他们刚刚为周筥到远方送信回来。火儿习惯性的抱怨着周筥对自己的差遣,唠唠叨叨的说着。
“嗨!”
“嗨!你听见了嘛!快来帮帮忙!”
影回过头来,看见一只妖怪站在山崖上向他挥着手,“快来帮帮忙!”
“午餐!”火儿欢呼一声,准备向那只妖怪扑去。
“火儿,先等一下。”影忙按住它,“他是来向我们救助的。”
“我们凭什么要帮它!”
“过去看看也不会有什么损失吧?”影这么想着,飞向山崖。
火儿不满地埋怨:“影真是太任性,到嘴的午餐又飞走了!不过我宽宏大量,跟他去看看好了!”也跟着飞过去。
站在山崖招呼的是一名化身作穿着长裙的人类的妖怪,影分辨不出它的原形是什么,一边打量着它一边问:“你叫我们干什么?”他的心里倒是有几分佩服这只妖怪,根据经验来说,敢于主动和必方打招呼的家伙除了周筥从来没有再出现过。
“你来帮一下忙”,这只妖怪不由分说拉住影就走,“快来!我自己救不了它们!”
影不知道它要干什么,只好跟着它走。一直走到一片空地上,影终究也没看见什么需要救助的对象。
“你干嘛还呆着啊!快帮我救它们!”那只妖怪嗔怪说。
“什么?救谁?”影东张西望。
“你在往哪里看啊?这里,你脚底下啊!”
影低下头,看到旁边一片被野山羊群奔跑咬嚼过的灌木丛,一片狼籍的样子,“救……它们?”
“植物也是这片山林的一部分吧?你们不是一直在帮助大家保护这里吗!难道植物就不在你们的保护范围之内?枉费我还把你当作英雄来崇拜!”那只妖怪不快地说起来,“天地万物之中,只有植物是只需要阳光、水、土、空气就可以生存,而且还提供其它生命养份的,怎么可以瞧不起它们!”
“我连水、空气、土都不用都可以活着,而且也不用吃其它生物。”影认真地说。
“吃其它生物有什么不好!”火儿站在影肩上不满地说。
听了影的话,那只妖怪忍不住笑了出来,继而侧着头认真地说:“嗯,你说的对,你是比植物还要高级的。”
影脸微微一红,他知道对方不是在称赞自己,而是在讽刺自己而已,毕竟影魅是妖怪中最低等的一种。“你要我干什么?”他只想快点做完,早些脱身。
“帮我把它们扶起来,你会使用覆土咒吗?”
“会。”
“我帮它们重生枝叶的时候,你用覆土咒保护它们的根。”
“好。”
那只妖怪一伸手,折断的灌木从土中站出来,影保护着植物的根,而它仔细地用法术修覆植物的枝叶。影第一次发现,要使植物繁茂需要的法力,竟然比治疗动物或别的什么消耗的更多。
当把一片灌木全部都救活时,月亮已经悄悄露出了脸庞。火儿大概饿了,早不知道飞到什么地方去找食物了。影拍拍手上的泥土,准备离去。
“请等一下。”
影回过头来,“还有什么事?”
“能源能再陪我一会?”
“?……”
“只要陪我到明天早上就行。”
“我要去找火儿了。”
“如果我快死了呢?你愿不愿意陪我最后的时间?”
“死……”
“我快死了!我的生命只到明天早上而已!”
“……”
“我是一棵黄棘,明天,就是立秋了不是吗?”
影知道这种植物妖怪奇特的特性,它们的本体每天春天发芽,就会生出一只妖怪来,但是到了立秋这一天,这只妖怪就会死去,但是黄棘树本身不死,等到春天又会生成新的妖怪。这是一种奇怪的、不能繁殖,即短命,但又长生不死的怪物。
“我第一次看到黄棘,”影看着它,“我原本以为那只是书中记载的东西。”
它坐下来,拍拍自己身边的岩石示意影也坐下,说:“看到快乐要死的黄棘,很新奇吗?”
“也不是,不过反正明年春天你就会活过来,也没有什么关系吧。”
“明年春天……”黄棘嘴边露出一抹苦笑,指着山下的沼泽问,“那里每天都会生出新的影魅,那是你吗?”
“那当然不是我。”
“那也不是我。”
影过了几秒才意识过来:“每年生出来的黄棘都不一样,也就是说,你们只是可以活三季而已。”
“对,我们可以保有上一代的知识,却不能保留记忆和情感,我们只能活这么久,而明天,就是我的期限了。”它说得有几分懒洋洋地。
影在它旁边坐下来,虽然不知道它为什么要自己陪伴它,但是陪陪它也没有什么损失吧。
“为什么?”黄棘直直地看着影,反复说着这三个字,“为什么?”
影不解地看着它。
“为什么你可以活下来!”
“我?”
黄棘别过头不去看他,说:“其实我们黄棘也是有办法活下去的。”
“什么办法?”影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帮上它的忙?
黄棘回过头来盯着他,一字一字地说:“帝流浆!”
“帝流浆……”影明白这种事是可遇不可求的。
“六十年一次的机会……也就是说每隔六十上我们才有一个可以活下来!而你,你却得到了这样的机会!为什么?”
“因为那天刚好是‘帝流浆’的日子。”影不明白它为什么这么激动——自己能够活下来和它不能之间,一点关系都没有不是吗?
黄棘猛地伸出手卡住影的脖子,无数的根茎从泥土中伸出来,向影的身上插下去,口中喊着:“为什么!为什么你就可以活下去而我却要死!为什么!”
影化作一团影子,轻而易举地从它的攻击下脱出身来,他伸出手发出一道火光,把黄棘弹出了十余步,摔在地上。植物化身的妖怪最怕火,影这几百年来可没有白白修炼,对付这种小妖怪,他已经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找到对方的弱点,一击得手了。
黄棘被影的法术打倒,一时爬不起来,影此时要结果它的性命易如反掌,可是他犹豫一下,心想反正它也只能活到明天早上了,转身准备去找周筥,顺便看看火儿回去了没有。
黄棘坐上爬起来,呜呜地哭着,向影的背影喊:“求求你别走,求你陪我到明天早上行不行?反正我只能活到那时候了,又不能浪费你很多时间,你就不能行行好吗!”
“你刚才想杀我。”影提醒它刚才自己的行为。
黄棘只是低着头哭,什么话也不再说了,当影再次迈步要走时,它又乞求说:“真的不行吗?”
影走回来,在它身边坐下。
黄棘握住影的手,说:“我很害怕死亡,怕得快疯了!请你相信我,我真是的很敬佩你这么多年为这片山林做了这么多事的,可是在那瞬间,我……就好象在恨所有可以活着的东西,我恨不能大家全死掉才好……”
“是吗。”影无法理解这种心情。
“你有没有特别害怕一件事过?如果觉得害怕你会怎么办?”
影摇摇头:“我不知道害怕是什么。”
“真好……”黄棘看着天空中的月亮,“我一直在害怕,都忘了好好地生活,所以现在更怕了,还有几个小时,我的时候就用完了,马上就……”它边说边发抖,身体缩成了一团,“不如现在就死了的好,反而不用这样一直害怕了!”
“就当作明天什么都不会发生,把它忘了吧。”
“忘不了,忘不了!”黄棘摇着头。
“你想这么一直害怕到天亮吗?”
“让我睡着吧,一直睡到天亮,就当什么都不会发生,对,我要快点睡着。”它靠到影的肩头闭上眼,不住地说着:“快睡着,快睡着。”
影伸手在它额上一按,它立刻陷入了沉睡,在睡梦中微微露出了笑容——影使用的不是令它昏睡的法术,而是一个幻术,让它可以看到它想要的生活。影看看天空中的星辰计算一下时间,不知道天亮之前的时间还够不够让它做个美梦。
影就一直让它依靠着,他第一次知道生命对于死亡可以有这么多恐惧,在这之前他从来也没有想过死的事情,那么自己曾经杀死的妖怪,在死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害怕?自己也会死,是不是到那个时候自己就会明白“害怕”是什么了。
当第一缕阳光照到影身上时,靠在他身边的黄棘不见了,那里生长出了一株枝叶青青的树,结着鲜红的兰草般可爱的果实,开着小小的黄花。影知道到春天,这里会再次生出一只妖怪,只是那不再是他认识的这只而已。影在树干上拍了下,站了起来,心里开始想火儿这一夜哪里去了?自己没有回去,周筥有没有担心?
“影。”周筥从一棵树上跳下来。
影睁大了眼睛,“喔!”了一声,自己刚刚想到他他就跳出来了,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
“是棵黄棘啊。”周筥打量着那棵树,“本来以为你终于学会和女人约会了呢,原来是棵黄棘。”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失望。
“女人?”
“它啊,”周筥拍着影的肩膀,一脸诡异,“别装傻了,我亲眼看见你抱着‘她’坐了一夜——就没干点别的?”
“你看了我们一夜?”影皱皱眉,“不过它是女人吗?你给我看的画册上,女人是这样子的……”说着他用手指在空中划出几个幻影:三点式的、半裸的、全裸的女人,“女人不是应该这样的吗?”
“这个吗……哈哈,哈哈哈哈……”周筥抓着头尴尬地笑。
影不解地看他,完全不明白他在笑什么。
“周筥,”在一同往回走的路上,影突然问,“死是什么?你会死吗?你害怕吗?”
“死就是……休息。”
“休息?”
“死了并不代表不存在了,相反,只要你认真地活过,就没有任何事可以让我不存在。我当然会死,可是我并不害怕。”周筥拍拍影的肩,“很快你就会明白了。”说完抢先向前走去。
影看着他,想想他说的话,莫名地增添了一丝不安。
一天早上,影和火儿一早就被周筥叫醒。他们来到周筥的木屋时,周筥一脸严肃,盘膝坐在木屋前的草地上。
火儿打个哈欠:“臭老头,一大清早又要支使我们干什么啊?”
周筥垂下眼帘问:“你们还记不记得,我们相处了多久了?”
影想了一下回答:“两百多年吧,谁也耐烦去记这些。”
“两百年了,我能教的已经都教给你了。影,你有天生的机缘,你的道行将来一定可以超过我的。”
“你为什么说这样的话?”
“记不记得你曾经问过我,我怕不怕死?死是什么?”
“那是几十年前的事了,你为什么现在又要提!”
“因为你马上就可以自己看到这一切了——我就要死了。”
“骗人……”影不信地摇摇头,“我不信,你不会死的!”
连一直在打盹的火儿也听出了不对劲,大声叫:“你不是活了几千年的老不死吗!怎么现在说要死的话!又要骗我们为你做什么事吧?”
“对,一定是这样!”影说,“周筥,你想要我们做什么?”
“这么多年来你们已经为这片山林做了很多了,我走了之后,这种事还要不要做全凭你们自己高兴吧。”周筥仰头看着天空,远山,河流,森林,直到眼前的影和火儿,“住了几千年,它也算对得起我,我也算对得起它,现在还是要抛开了啊。”
“周筥!”影一把抓住他的手,“别骗我了!你不会死!”
“我象在骗你吗?”周筥笑着问,“教了你这许多年,连这个也不会分辨?”
影松开手,一下子跪坐在地上,他知道周筥这次没有说谎。
“有聚就有散,有生就有死……”周筥淡淡地说,“我不过是日子到了而已。”
影不解地说:“为什么?以你的道行,早就应该超越生死了!”
周筥说:“与天地同寿不过只是生命的一种结局而已,我当年只是因为要躲避战乱而逃到深山里的,现在我的时代早已消失,那些发动战争的诸侯,征战沙场的兵将早就化作了白骨,化作了尘土,而我还能看着沧海桑田这么多年,我已经很满足了。人啊,最怕的就是贪心不足啊!”
影没有说话,却看到水滴一滴滴落到周筥手上,影摸了一把自己的脸,发觉“水滴”竟然是从自己脸上落下来的,他看着自己濡湿的手掌,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你哭了……”周筥慈爱的拍拍影的脸,“傻孩子,有什么好哭的,来,擦擦泪——不过也好,你终于学会‘哭’了。”
影听话的用力抹着自己的脸,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我……我……”
“算了,想哭就哭吧,人生在世总是要先学会‘哭’,然后才能学会‘笑’的。只是我已经没有机会看到你‘笑’的样子了……”
“笑?要怎么做,我现在就……”
“真是傻孩子啊!”周筥笑着说,“不用着急,总有一天你可以学会的,你总可以找到笑的理由的。可惜……可惜……我是等不及了……”
“周筥?周筥?”影看到周筥的神色募然凝固下来,连忙呼叫他的名字,然而周筥始终没有再动,身体的温度也慢慢地散去了。“周筥!周筥!”影晃动他的身体,大声叫着。
“他死了啊。”火儿靠近周筥看看,这么下结论。
影放弃了摇动周筥的动作,眼泪大滴大滴地落着。
“真的死了啊,放着挺可惜的,不如我吃了他吧。”火儿说。
影愤怒地猛抬起头来斥道:“火儿!”他看见的却是火儿眼中滚落下几团燃烧着的火泪,把它脚下的草地都点燃了。“不过看起来就不好吃的样子,我才不会吃这种东西呢!”火儿这么抱怨着,展开翅膀飞走了。它一路飞去,一路的草木都有点点青烟升起……
周筥生前最爱护这片山林,所以影和火儿把他火化后,将骨灰抛洒在了这座山上。转眼事情已经过去了好几天,影却一直坐在河边发呆,这天傍晚,火儿急匆匆地飞来,看他还在那里坐着,叫起来:“影,你怎么还在这里坐着啊!今天是有‘帝流浆’的日子啊!所有的妖怪都在等着月亮出来了!我们也快点去山顶‘抢’占个好地方吧!”火儿拍拍翅膀,这个时候才去山顶寻找没有遮挡的地方确实晚了点,看来它是决心要去抢自己看好的地方了。
“影!快走啊!”
“你自己去吧。”
“你怎么了?”火儿不明白平时总是督促自己修炼的影这是怎么了,竟然想放弃六十年一次的机会。
“我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好象丢了什么东西一样。”
“还是因为周筥吧?”火儿聪明地说。
“火儿,你说我们以后要做什么?原本都是周筥告诉我们每天要干什么的,现在我们怎么办?”
“没有那个家伙支使我们更好,可以自由自在的吃东西、睡觉,想干什么干什么!”火儿一点也没有这方面的烦恼。
“是吗……”
“你已经这样好几天了,还要这样下去啊……”火儿停到他肩上,“算了,我也不去了,在这里陪你。”
影抚摩着火儿的羽毛,周筥死去之后这只必方就是唯一让他觉得与其他生物不同的对象了,可是它是一只必方,是不是有一天要回到“昆仑”去?如果有神、魔、仙召唤它去使唤怎么办?
“火儿,如果你被召唤会怎么办?”
“我才不去!我可不喜欢被人支使!”
“可是如果是神、魔、仙……”
“吃了他们!”已经快睡着的火儿迷迷糊糊地说。
火儿吃不了他们!影清楚的知道,一旦有那样的事情发生,自己和火儿除了接受以外都无能为力。想到将来有可能发生这样的事,影不由自主地抱紧了火儿。“为什么会死去,为什么不能拒绝自己不愿意的事?”影喃喃地说:“我不想死,也不想让火儿成为别人的灵兽!”
天刚刚放亮,火儿就被影摇醒了,它睡眼朦胧地问:“怎么了?”
“我要到人类的城市去。”
“什么?”火儿一下子睁大了眼。
“我想要修成正果,所以要先学着做人!”
“人?这种东西我还没有吃过呢……”火儿若有所思地说。
影已经下定了决心,看着远处说:“我害怕有一天自己也会死,也不想有一天火儿成为别人的灵兽……火儿,你是要跟我去还是留在这里……”
“我去!我去!”不等他说完火儿就叫起来,“我早就想尝尝人类什么味道了!”
影本来还担心火儿不愿意离开住惯了的、而且住的为所欲为的山林,听它这么说松了口气。
当天早上,山林里的妖怪们弹冠相庆,因为那只横行霸道的必方和它的帮凶影魅已经离开了这片深山。
影坐在自己找到的第一个人类城镇的路边,看着手里的身份证上需要填写的内容:“姓名、性别”。姓名?影皱起眉头,周筥没有告诉他他应该姓什么。最后他伸指在空白的身份证上一拂,上面出现了这样的内容:姓名:周影;性别:男……
又过了几十年,在一个人类小镇过着农夫生活的周影,在吵着要住就住最大的城市的火儿要求下,离开了他住的小镇,来到了繁华的大都会……
“我不象你们,有那么多曲折的经历,”周影说完自己的故事,见刘地和林睿都聚精会神地在听,便说,“我这几百年就是过的这么简单。”
“简单?单凭一只影魅站在这里就不简单了!”林睿说着看看太阳,“糟了,我上学要迟到了,下次再聊!火儿,你的生日礼物我会想办法的,拜拜!”他一边挥手,一边消失不见了。
周影看着升起的太阳,深吸了一口气,眯起了双眼。
刘地搭住他的肩:“怎样,你想要什么生日礼物,我送你。”
周影摇摇头,对着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我要开始上午的修炼了,你要不要一起来?”
“还修炼?炼了一个晚上了!”
“火儿,走了。”
刘地不依不饶地跟上去问:“真没什么想要的?现在你也会哭,也会笑,喜怒哀乐都不缺了……干脆我介绍个女人给你认识吧,不知道女人的好处还算不上真正的‘男人’喔!”
“是美女啊!怎么样?要不要?”
“喂,你别走啊……我说真的……”
刘地追着周影跑进了楼梯间,妖怪们的晚宴结束了,顶楼上又恢复了宁静。
一只昨晚不小心吞下了从天而降的奇怪东西,今天觉得自己身体有些异样的猫蹲在一角,一边用前爪洗着脸,一边似懂非懂得听着他们的交谈。这时主人的呼唤声传来,猫不由脱口而出:“我在这里!今天吃什么啊?”口中传出人的声音,它自己也被吓了一跳,但是它的主人却没有听到,发现它后一把抱进怀里:“坏咪咪,让我担心了一夜!来,回家吃饭吧。”
猫舒服地躺在主人怀里,忽然明白了什么:“那个东西叫‘帝流浆’……”
作者:
七娘
时间:
2009-4-11 22:29
标题:
巫咸之药(不死药)
“……那个法师看自己的咒文和黑狗血没有效用,连忙一口气焚烧了七道灵符,召来了疾厉雷,那真是天地变色、日月无光。闪电一道一道打在身边,但是那只妖怪毫无惧色,纵身向前,和手持桃木剑的法师展开了肉搏,大战数百回合之后,终于一口咬在了他的脖子上……”
“然后呢?然后呢!”火儿的单爪抓在沙发背上,张着翅膀,向前倾着身体,眼睛瞪得大大的,急着追问。
在火儿对面的沙发上,刘地正缩在三人坐位的长沙发的一角,尽量把身体往角落里挤着,大声说:“然后我就把那个法师当作午餐吃掉了……喂,你别靠过来,保持距离,我可一点都不想和你坐在一起。”
“什么嘛,”火儿失望地摆摆翅膀,“每次故事结局都是‘然后我就把那个强大的对手吃掉了’,一听就是在吹牛!”
“才活了不到三百年的小鸟懂什么!你一共见过几种妖怪啊!”
“我见过的多了!我们住在深山里的时候,周围有很多怪物,你这种住在城市里的家伙才没有见过世面!对不对影!”
周影正躺在客厅另一边的那排落地窗下面,夏日午后的阳光灸热地照在他身上,他眯着眼睛,一边享受着几天的阴雨连绵后难得的阳光,一边听着刘地和火儿斗嘴。
现在在这个屋子里的三名“生物”没有一个是人类。
必方“火儿”是一只灵兽,本来它这样的灵兽只有神、魔、仙才可以驱使,但是因为某些缘故它却一直跟着影魅“周影”,还是一只幼鸟的必方把抚养它长大的影魅当作父兄看待。
影魅原本是被人类视为异物的妖怪中最低等的一种,是从沼泽的湿气和原始森林的阴气中生出来的,没有形体,没有思维和意识的魑魅,但是这一只却经过机缘巧合和自己的艰辛修炼,得到了形体、思想,得到了“妖”的地位。因为它的目的是最终修成正果,成为神、魔、仙当中的一种,所以幻化成人形,来到了都市中过一名人类的生活(“做人”是妖物们试图修成正果的必修课),给自己取了一个“周影“的名字。
在数月前,一只窫窳在这个城市里吃人,结果因为它的行为过于不加掩饰,使人类社会广泛注意,因此严重影响到了周影的生活,所以周影和另外一只妖怪联手把它除掉。因为那件事件,周影结识了他唯一的朋友刘地——一只地狼。
地狼已经在这个城市居住了七百多年,完全适应了人类的生活。它既不想象周影那样辛苦的修炼,也不想象窫窳那样肆无忌惮的乱来,他的生存目的就是“享乐”,尽情享受人类文明带来的娱乐,整天吃喝玩乐,和人类“雌性”交往,偶尔吃个人打打牙祭,是个和周影的认真、执着相反,有点吊尔郎当,什么事都不在乎的家伙。他幸福的生活在认识周影以后增添了一样苦恼,就是那只名叫“火儿”的必方。必方原本是能降妖驱怪的灵兽,所以,即使火儿还只是个小孩子,地狼也没法不畏惧它。
就象今天,刘地已经被火儿纠缠了一天,逼他讲故事听。刘地已经讲得口干舌燥了,偏偏还不敢拒绝它。
“再讲一个,讲个有意思的。”必方催促着地狼。
“反正你也不信。”
“再讲一个能让我信的。”
“……周影,管管这只鸟!”
周影连眼睛都没睁——有光才有影,光越亮,影越浓,阳光正是影魅重要的力量和生命力来源,他懒得把时间用到为刘地和火儿调解纠纷上。
“再讲一个,快点!”
刘地看了一眼事不关已的周影,再看这只最喜欢听故事的必方,它看起来马上就要扑到自己身上来了,叹口气说:“为什么不去找周影讲给你听?你是他的责任才对吧!”
“影的事我全知道,我想听没听过的故事!”火儿对此充满了自信。
“也不一定吧?比如前些日子你跟小九尾狐去参加他们学校组织的旅行了不是吗,当时发生的那件事你就不知道。”
“刘地!”一直不开口的周影忽然叫起来,“如果是那件事的话,不要再讲下去了!”
“什么?你还在对那件事耿耿于怀啊!那又不是你的错。”
“不是错不错的问题,只是……只差一步死的就是我。而且我竟然……总知我想再提这件事了。”
“一念一差,云泥之别,所以死的是他不是你啊!”
“……总之,别再提了……”
“什么啊?什么啊?”火儿扑着翅膀在屋子里飞来飞去,“你们到底说什么?为什么我听不懂!快点告诉我,快说!”它飞到刘地上方威胁说,“不然我就落在你头上!”
“喂,喂,是周影不让我说,怎么怪我!你去找他呀!”刘地用手挡着脸,遮蔽必方身上因为着急而发出的刺眼的光。
“影……”必方立刻飞到周影身上,啄着他的手。
“不行!叫他讲别的给你听!”
“我就要听这个!就要听!”火儿在周影身上乱蹦乱跳的。
“我不想再提这件事!”
“那么,刘地……”
看到火儿的注意力又回到自己身上,刘地连忙说:“是周影不让我说,我可不会出卖朋友。”
“哼,你们联合起来欺负我……”火儿开始生气了,身上的火焰“蓬“的一声,从明红色一下子变成了金黄色,“反正我非听不可!”说着它突然飞到周影头上,重重地一翅膀拍下去,猝不及防的周影立刻陷入了昏睡。
“好,影睡着了,现在你讲出来他也不会听到了!”
“啊……”刘地咧着嘴,担心地看看昏迷中的周影,再看看步步逼进中的火儿,它那双炯炯的火眼正死死盯着自己……
刘地从昨晚认识的女性家里出来时天已经大亮了,点上一根烟,招手叫来一辆出租车,坐进去时突然想起来,自己已经大半个月没有去找周影了。这一阵子他一直在人类女性中周旋往来,享受“恋爱”的乐趣,未免有些冷落了朋友。
“今天早上就去找他聊天吧。”刘地这么想着,对司机说:“去桃源小区。”
周影居住的地方,是一片旧式的居民区,清一色全是这个城市里如今已经很少见的六层居民楼,楼群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有些难以呼吸的样子。这里住的大部分都是外地来的打工者,来自天南海北,人物五花八门,就连周影这样的妖怪住进来也一点都不显眼。其实刘地知道,这个桃源小区住的妖怪可不止周影和火儿两只,在那些鸽子笼般的窗口后,他们知道的、不知道的妖怪总还有那么几只存在,因为对于想混迹于人群的妖怪们来说,这个地方实在是很理想的居住地。
刘地双手插在口袋里,哼着说不上调子的小曲,摇摇摆摆地爬楼:
“城市大了什么事都有啊,
一只妖怪住在五楼(周影楼下住的是九尾狐林睿,也是一只妖怪)
两只妖怪住在六楼
还是一只英俊的妖怪在爬楼……
我们中午是吃个人
还是去吃肯德基
多半是得吃清水煮菜叶了吧?(周影以白水煮菜叶作为主食)
……”
一边唱着没头没脑的歌,刘地终于来到了周影住的顶楼。周影喜欢阳光,选择居住的地方也一定要是四周毫无遮挡的房子,而在这种建筑物动则几十层上百层的大都会,六层楼又可以有如此充足的阳光的房子确实不多了,所以这里虽然是个龙蛇混杂的地方,周影还是很满意地住了下来。
刘地知道周影在上午从来不出门,所以连门都没有敲,穿过墙壁径直进入了屋里(地狼是在大地中生活的妖怪,可以轻易穿过泥土、岩、水泥和部分金属),出乎他意料的是屋子里竟然一个“人”也没有。
刘地抓抓头:“怎么会不在?”
他隐约记起几天前遇到在人类学校念小说的九尾狐林睿,他说要参加学校组织的旅行,而且他还要带“好朋友”火儿一起去。“喔!对啊!”刘地一拍头,“必方一定跟林睿旅行去了。可是周影呢?难道他也跟去了?”刘地四下打量屋子,他认为周影不是那种对旅行感兴趣的妖怪,除非是担心必方闯什么祸。“可是有林睿在根本不会有什么问题,那家伙不只长着九条尾巴,连脑袋都象有九个那么多呢!”
那么周影能去哪里呢?
刘地伸个懒腰,在被阳光晒得暖洋洋的沙发躺下来,打个呵欠,心想:就先睡一觉等他回来吧。这时,他的目光却被平放在茶几上的报纸吸引过去。
那是一张这个城市的日报。
刘地拿起来,在头版的位置刊登着这样一条新闻:我市发现大型古代遗迹。
新闻的大概内容就是说,位于市郊的村庄发现了一处古代建筑遗迹,经专家初步鉴定,已确认其属于夏朝以前,遗迹现已出土的文物都是十分罕见的,专家怀疑是用来祭祀的神庙或祭坛,对于了解当时的文化、宗教等都有重要意义等等。
刘地的注意力没有放在这些文字上,而是看着新闻旁边附加的一张图片上:黑白图片拍摄的,是一座半埋在土里的石台,石台上半露着几个古怪的文字,图片的注解说明,这是一种初次发现的、尚无法破译的文字。
刘地看着这些文字,不禁轻轻读出声来:“巫咸之国。”他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这种记忆中的文字了,一瞬间有些恍惚。
记得年幼的时候,父母常常拿着用这种文字写成的书籍教他法术,也教他古代的传说、诗歌。而如今,刘地的家族已经和这种文字一样,掩没在漫长的时间中了。刘地凝视着这张照片,脑海中对于“巫咸之国”的记忆自动的闪现出来:“有灵山、巫咸、巫郎、巫姑、巫盼、巫彭、巫真、巫礼、巫抵、巫谢、巫罗(十巫)从此升降,百药爱在。”十位巫师上登天梯,采百药而炼不死药,下传神意,按天帝的旨令统治百姓,他们住的地方,便以他们的首领名字命名,称为“巫咸之国”。
“原来传说中的巫咸之国是在这儿?”刘地心想,“不,据我所知,巫咸之国处于天界昆仑与人界之间,根本不在这个人间界中,这个遗址应该只是人类纪念‘十巫’的地方吧?人类总是可以从历史中找到我感兴趣的东西呢,等他们把遗迹整理好,我也去看看吧。”
刘地随手翻着报纸,没发觉其它感兴趣的内容,心中想:“周影不在家,会不会和这张报纸有关呢?”
“巫咸之国……巫咸之国……百药爱在……食之不死……”刘地一下从沙发上跳起来,“周影他……难道是想……”他抓抓头,不会是自己想的那样吧?周影总不会去找那不知道存不存在的“巫咸之药”了吧?刘地知道周影的生存目的就是“修成正果”,那么被他知道了有一种吃了就可以长生不死的仙药存在,他会跑去找也很正常。只是那种东西有可能存在吗?因为发现了一个遗址就去找,未免太虚无飘渺了点,不过刘地了解周影,影魅是个想法呈现一条线的家伙,他真会因为一条新闻就去也说不定。
刘地径自用周影的杯子倒了水来喝,思忖着:要在这里等他回来呢?还是去那里看看帮不帮得上忙?他看看窗外,反正今天天气不错,就去效外散散心吧。
原本应该处于生长期的麦田被推土机什么的弄得一片狼籍,几堆土后面,就是考古的现场——这一片麦田倒不是因为考古才弄成这样的,恰恰相反,是人类要在这里兴建工厂,把一片好好的田地弄成这样,才发现了这片古迹。刘地看着兀自从土堆掩埋中探出绿叶的麦苗,耸耸肩。
考古的现场十分忙碌,数十个人紧张有序地工作着。使用了隐形术的刘地站在旁边默默看了一阵子,他不喜欢人类肆意地改变环境的行为,但是尊重这些认真工作的人,没有做出打扰他们的行为。
“影……”刘地四处张望,“他没有来过这里吗?”他再认真的看一遍这个地方:这是由许多半埋在土里的石墙组成的遗迹,只看这些基墙也可以想像当年的建筑群一定很宏伟,刘地把手放在石墙上,仿佛在侧耳倾听什么,过了一会,他点点头:“是吗,在下面。”
如果此时刘地没有使用隐身术,看到他的人一定会吓一跳,只见原本站在那里的刘地缓缓降下去,就好象他脚下踩的不是土地而是流沙一样,不一会整个人就被大地吞没了。
刘地现在站在距离地面大约两米多的一条地下通道中,漆黑的通道有些潮湿,很多地方还在滴着水,滴水声在通道中回荡,颇有些恐惧电影的气氛。
“就好象随时会有怪物跳出来一样,”刘地还是双手插在口袋里,摇摇晃晃地走着,“不过,我自己就是妖怪啊,那么我要不要跳出去吓个什么人呢?”刘地不禁对这里没有什么人可以供他恐吓有些失望。
黑暗、阴湿、狭窄的通道和地下泥土的腐败气味都对刘地没有什么影响,应该说,这才是真正属于他们“地狼”这个种族的环境,他们本来就是住在泥土中的种族,喜欢混居在人类当中,生活在阳光、蓝天之下的刘地是他们当中千年不遇的怪胎。
“一只妖怪,一只妖怪……”刘地继续唱着他自编的“妖怪歌”,沿着倾斜向下的通道走向地下更深处,转过了一个拐角之后,前面竟隐约出现了了火光。刘地皱起了眉头——周影是影魅,他和刘地一样不需要照明也可以看清事物,也就是说也就是说他不需要点火,那么在前面点火照明的是谁?难道周影没有来这里?还是来这里的不止周影一个?
刘地收敛起一向吊而郎当的样子,几乎是无声无息地向光亮处靠近。
这是一个相对地道来说比较宽敞的“大厅”,大厅里扔着一支尚未熄灭的火把,摇拽的火光把一切照的越发的含糊不清,而“大厅”四面的壁上全是刀、剑、斧、枪的痕迹,地上到处有掉落的泥土和白色纸片。刘地拾起脚边最近的一张纸,纸剪作简单的人形,上面用朱砂红字写着古怪的符文。
“周影!周影!”刘地把纸人丢到地上,向着墓室里喊,“你没事吧?周影!”
空荡荡的墓道里只有他的回声而已。
刘地跺跺脚,使用这种纸人作法的一定是人类的法师,周影是个思想单纯的家伙,如果他面对的是狡猾多诈的人类是会吃亏的。刘地顾不得许多,四肢着地,化做他的原形——一只黑色的狗形妖怪,沿着墓道飞奔起来。
一路奔来,到处都是博斗的痕迹,刘地曾经亲身和周影博斗过,也和他联手对付过猰貐,十分熟悉周影的战斗方式,他清楚地分辨出哪些战斗的痕迹是周影留下的那些不是,单以这些痕迹来看周影虽然没有处在下风,但是也决对没讨到便宜。刘地知道周影的天性和原形注定了他善守而拙攻,一直以来必方“火儿”都是他的“护身符”,有火儿在再加上周影自己的本事就可以对付大部分对手,可是现在火儿跟九尾狐去旅行了,周影是在孤身和对手奋战的。
“周影!周影!”刘地听到前方传来兵器相击的声音,又叫了几声,想让对手知道周影来了帮手而有所顾忌。果然他的声音刚传过去,前方就恢复了安静。
刘地纵身跃入泥土之中,完全隐藏了自己形体的前进,凭着残留在空气中的气味他已经可以肯定周影的对手是一个人类法师了,刘地有生以来的700年中曾多次和人类法师斗过法,深知这种人物的狡猾难缠,提起了十二分的小心。“不过……”他边跑边舔舔嘴唇,“这些家伙一般说来都是很好吃的呢!”
透过泥土,刘地终于看见了周影,也看到了他的对手。
这是又是一座“大厅”,周影已经显现了原形——一条黑色的人形影子,背靠着墙壁站着。在大厅中间,几个纸人化作的盔明甲亮的武士手执大刀、长戟正在和火把摇曳不定之下形成的影子搏斗。周影的目光穿过“战场”,紧紧盯着自己的对手。那个人在另一边,也是紧贴着墙壁,由于事先听到了刘地叫“周影”的声音,所以他防范周影之余也警惕着周边的通道。在忽明忽暗并且不停晃动的光线下看不清他的样貌,但是可以感觉他是个挺年青的男子。
“以他的年纪来说这样的法术已经很不一般了,但是……太愚蠢了,竟然把自己的背贴在墙上……”刘地这样想,“现在的人类法师都没有什么和妖怪斗法的经验啊,想当年……”刘地象个老头子一样自言自语地咕哝着,一边伸出了利爪。
刘地从墙壁中突然出现,这名人类法师的动作竟然异常敏捷,在千钧一发之际就地一滚,躲过了刘地的致命一击,只是被他的利爪抓破了衣襟而已。
“又是一只妖怪。”他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挥手撒出数道灵符,立刻狭窄的地洞中又出现了几名武士,向刘地逼近。
刘地纵身从这些武士头顶跃了过去,无声无息地落在周影身边,问:“你怎么样?没事吧?”
周影摇摇头。
“你要来干种事也该事先和我商量一声啊!我怎么说也比你多活了四百年,总是比你有经验吧!”刘地和周影背靠背对付敌人,口中埋怨着。
“可是这段日子根本找不到你。”
“啊……”刘地想到自己这些日子一直在和女人鬼混,确实没有和周影联络过。他抓住武士刺来的一戟,顺势一带,把那名武士拉近自己,挥爪削掉了他的头,武士立刻化作了纸人飘落在地。回过头看看在认真战斗的周影,低声说:“对不起。”
周影手中执着他自己影子化成的长刀砍倒一名对手,接着手臂一伸,影刀化成了无数飞刀,向那名人类法师射去,一边对刘地说:“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我看见了你桌子上的报纸……”
不等他们把话说完,躲过了周影飞刀的人类法师又撒出了六七个纸武士。
“这个人类是什么来头,怎么这么纠缠不清啊?”刘地一连撕碎了两名对手,问周影。
“不知道。他突然冒出来,就喊打喊杀的!”周影语气中有几分气愤,“我根本不认识他。”他可能以为什么理由都没有就打斗在一起是件很不可思忆的事吧,或许还要花上很长的时间他才能够学习着明白,“非我族类,其心必殊”有时候就是人类理由。
“妖孽,受死吧!”人类法师大喝一声,掷出了几个木偶。木偶落地变成比纸武士还要高大强壮的武士,而且这种人偶比纸做的要结实的多,刘地的利爪抓在上面,只是抓下了许多木屑,而周影的影子也只能吹出“咚咚”的声音,形成不深的刀痕而已。
“可恶的人类!”刘地险些被一个木偶击中,咒骂一句,说:“周影,我们也该动真功夫了,免得被人类小瞧了。”他纵身跃起来,瞬间消失在洞顶的泥土之中,与此同时,周影的身影也从有到无,不知消散到何处去了。
人类法师手执灵符,全神贯注地注意着周围,他知道地狼和影魅不一定会从哪一道阴影中突然出现。他自幼随祖父修道,几十年下来随手收拾的妖物也不在少数,但是今天遇见的这两只影魅和地狼确实不是等闲之辈,他也不由得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来。
“疾!”法师大喝一声,一道灵符向脚下的泥土射出,随着一声嚎叫,地狼从土中翻滚出来,他的皮毛被附着在身上的灵符灸烤,发出“滋滋”的声音,痛苦地在地上打着滚。法师又发出一道灵符,地狼被死死地盯在地上,连连长嚎、抽搐,却不能再移动了。法师的戒备却没有因此而稍减,又开始搜索那只不知藏匿于何处的影魅。
一条黑影闪电般地扑出来,法师来不及发出灵符,便挥动桃木剑去刺,黑影敏捷地从剑下钻过,利爪在法师手臂上一抓,顿时血流如注,剑也落在地上。
“地狼!”法师看清楚眼前的对手之后失声叫出来,“那么我刚才禁住的是……”
不等他说完,转过身去看一眼,背后的“地狼”便跳了起来,舞动影刀刺下来,法师向前一冲,狼狈万分地勉强躲开。
“周影,快点走!”刘地伸手拉住周影,一起冲过了这个地下“大厅”,法师刚刚从地上爬起来,便感到整个洞穴一阵摇晃,大块的土石纷纷掉下来,把这个“大厅”的前后两个出口都牢牢地塞堵住。
“哈哈哈哈!”刘地大笑起来,“竟敢和我作对,你就在里面慢慢地把自己挖出来吧。”
刘地和周影一前一后在地道中前进,地道越来越低矮、狭窄、阴湿,他们的速度却丝毫不受影响。
“你是想到这里找什么‘巫咸之药’吧?那种东西就算存在也不见得会在这里啊。”刘地向周影泼凉水。
“来找找看又不会有什么损失。”
“浪费时间还不是损失。”对刘地来说,用在吃喝玩乐以外的任何时间都属于被浪费了。
“这次不浪费,”周影回过头来认真地说,“我听那名人类法师提到,他们家庭世世代代守护埋藏在这地下的‘灵药’已经几千年了。恐怕十巫真的是有什么留在这里呢。”
“几千年前东西,就自原本有现在也不一定还在,就算还在也不一定能用。”刘地继续泼凉水。
“去找找年又不会有什么损失。”
“是啊,是啊,真服了你了……”刘地懒洋洋地说,“反正十巫留下来的东西怎么也不可能是美人或美酒,想到这些我就一点也提不起兴致来……”话虽这么说,他的脚步可一点也没有放慢,一步不离地跟着周影。
这条地道越走越长,以刘地粗略的估计也走了超过十里,因为一路倾斜向下,他们已经身处至少地下几十米的地方,如果是人类走进来的话,早就因为浑浊的空气窒息而死了。
刘地几步赶到周影前面,做了个手势要他停下,吸吸鼻子说:“空气的气味变了。”
周影顺着地道向前望去,依旧黑漆漆的望不到尽头,他分辨不出和先前走过的地方有什么不一样,但是刘地的感觉是十分敏锐的,周影略感紧张地等着他的结论。
“法术的味道。”刘地一边闻一边走,周影觉得他比任何时候都象一只“狼狗”的样子。刘地向前走了大约二十步,口中念念有辞,伸手向前虚空一划,一道法术做的屏障显现出来,雷电在淡兰色的屏障上流动着,来往穿梭,刘地向周影说:“五雷符,踩上去的话连骨头都烧焦了。”
刘地和周影分头寻找,把贴在四处的五张灵符撕了下来。虽然经过了数千年时光,朱砂的符咒还是鲜红可辨,刘地手一扬,几张符咒化做了飞灰五雷的屏障随着咒符被毁也烟消云散了,露出了前面的道路。
“既然设下五雷符来防御,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东西。”
刘地看了周影一眼,他可没有周影那么多的信心。周影是那种决不瞻前顾后,一条直线往前走的人,刘地却是凡事都往坏处想,总要先把最坏的可能都想遍了,才开始行动的人。“既然开始就出现了五雷符,越往里面会越不得了吧。”在他看来,就算‘巫咸之药’真的存在,为了它冒这种险也是不值得,但是他不是为了‘巫咸之药’,而是为了周影才来的,周影要继续前进,他就舍命陪君子。
突破了“五雷符”设下的屏障后如同走进了另一个世界一样,不但浑浊的空气一扫而空,而且洞穴的高度、宽度也在增加,逐渐变成了一条两人多高,数米宽,石板铺地的地下长廊,刘地和周影一路走过,贴在墙上的咒符一路自动发出光亮,待他们走远又自动熄灭,以次递接,令人恍忽中仿佛走在现代科技建造的、有声控照明设备的建筑中一样。
走在这跨越了几千年时间的光明中,刘地和周影的感受截然不同。和从虚无幻化而来的影魅不一样,地狼是一种有悠久传统,完整的家庭体系的妖怪,刘地自幼生活在这种依照古礼生活、起居的家庭中,接受的也全是来自远古时代的教育,虽然现在的他已经挣断了和自己种族一切关连,但是走进这样的时光倒流般的场所,所有的记忆往事都自动地闪现出来。对刘地来说那决不是令人愉快的事。
“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怎么又想起来了呢?”刘地吁口气“很久了……”
“周筥……也曾经生活在那样的时代吧?”周影自言自语地说。他对那些遥远的人类王朝,遥远的文化的知识全是来自周筥,所以看着这些符咒,看着石板上的雕刻的应龙、大风时,自然而然地想到了那们人类老者,“周筥他的时代,人们修建的也是这种含蓄大方,宁可深藏于地下,也不是高耸入云,刺破苍天的摩天大楼吧?”
不知不觉中,刘地和周影都越走越慢。
“妖孽!受死!”
刘地打个寒颤,从回忆中清醒过来,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那名人类法师已经从后面赶了上来,一边挥舞着桃木剑,一边口中念念有辞,但是他的注意力却不在刘地和周影身上,卖力地向虚空中攻击着。刘地回头一看,身疾眼快地一把拉住周影,自己不由吓出了一身冷汗。在前面,就距离刘地和周影几步远的地方是一个无底的深渊,在其中烈焰翻腾,火舌一直舔到刘地的脚边来。这不是自然形成的景物,而是出自高强的法术,即使是妖怪们落入其中,恐怕也会和触及“炎火之山”的火焰一样,立刻就化为飞灰。刘地和周影方才就象被什么牵引着一样,一边沉于回忆之中,一边向这里走下去。
等周影也清醒过来,看看前面的路,脸色变得比刘地还要苍白。
人类法师显然也和他们一样:完全沉浸在幻境当中,一边舞剑和什么东西搏斗,一边越过他们身边,继续向前。
“如果不是他发出声音,我们已经掉下去了。”刘地说着伸出手,在法师一只脚已经迈到下面时抓住了他,拖他回来,抬手甩了他几个耳光把他打醒过来。
法师一清醒过来,看到刘地和周影站在自己前面立刻抽出灵符,拉开架子。
刘地向他身后努努嘴,示意他看过去。“我可是不计前嫌救了你的命,再恩将仇报的纠缠的话可别怪我不客气。”
法师看到身后的深渊,一时也吓得说不出话来,但是定定心神之后还是毅然说:“谁要你们妖怪来救,我宁可死也领你的情。”
刘地耸耸肩,沿着深渊边沿开始寻找通往对面的路,不再搭理他,周影跟在他后面,对在那里咬牙切齿地法师扔下一句:“实在不能接受刘地帮你,就自己跳下去好了,当做他没有帮过。”
“我以为自己就够恶劣的了,想不到佻这家伙比我还歹毒。”刘地拍着周影的肩称赞他。
“我只是告诉他一个解决事情的办法。”
“……”
法师看着两只妖怪笑着走远,不由地握紧了双手,眼里都快冒出火来了。
一边是烈焰翻滚的深渊,一边是大声咆哮的法师和他操纵的人偶,刘地嘻皮笑脸地对周影说:“哎呀呀,早知道就不救他了。”
“小心!”周影提醒他注意木偶劈来的一刀。
刘地轻松地跳在一边,飞脚把那个木偶踢倒,说:“干脆照你说的,再把他扔下去就好了!”
一个偶人被周影劈倒,跌入了深渊里,就象落入水中的石子一样,在火海中溅起了小小的浪花,几片火焰卷住它,瞬间就消失了,连灰烬都没有留下。刘地对法师招着手说:“来,来,看到了吗?一下子就消失了,连痛都不觉得,不要再磨蹭了,你也快点下去吧!”
“地狼,该下去的是你!”法师恨之入骨地瞪着刘地,一连向他扔出了数张符咒,刘地“哈哈”笑着避开。
“小心!”周影大喊一声,随着他的喊声,深渊的火焰猛地冲出数道火光,象掀起了翻天巨浪一样,火柱消散,留在深渊烈火上方的,是数只巨大的火鸟。这些凤身、独爪、青眼的灵兽拍动着翅膀,盯着前面的两只妖怪,一个人类。
“必方!”人类法师和刘地一起脱口而出。
“不,”周影纠正说:“那只是必方留下的影子。”
他们忘却了搏斗,一起仰视着这强大的灵兽数千年前留下的影子。必方炫丽的羽毛变幻着色彩,羽翼卷动热浪,仿佛是活生生地活在眼前一样,周影朝夕和火儿相处,可是他也是第一次意识到,三百岁的火儿还是小孩子,但是再过七百年,它也会成为眼前这样强大、夺目的灵兽。
“必……方……”眼前的四只必方的影子一起纵身长鸣,挥动翅膀,灸热的烈焰扑头盖脸的袭卷下来……
在长长的通道当中,已经远离那处深渊了,必方的叫声仍然在耳边传递着,在地下的通道中反复回荡,令人心悸。法师跪在地上,急忙拍打着衣服上的火焰,他的头发、眉毛都被烧焦了不少,半边脸薰得漆黑,十分狼狈。刘地从他身后的墙壁中钻出来,已经化作了原形,身上也有不少皮毛被烧焦,坐在后爪上舔着受伤的地方,比法师的样子好不了多少。周影则从墙壁的边影里出现,他的样子比起别外两个总算好一些,外表看不出什么伤痕,但也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他们全都没有料到,必方几千年前留在这里的影子还能使用法术伤敌——连时间久远的身影还能使用这么大的法术,真正的必方究竟强大到什么地步?他们简直无法想像。
“太可怕了。”刘地喘着气说,“周影,你还是放弃吧。”
“不!”周影难得地绝决。
先从地上一跃而起,又向立脚点必方鸣叫声传来的方向走过去的,却是那名法师。周影紧接着也跟了上去。“两个笨蛋。”刘地踢踢脚下的石子,还是跟上了周影。
走到可以感受到火光的地方他们就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步子。
刘地靠着墙壁,用一条腿站着悠然地问:“你们要怎么过去?”一副事不关已的样子。
周影化作一条影子,贴着洞顶想飘过去,但是必方的四个影子中的一个断然地攻击了他,使他狼狈地冲了回来,人类法师则画了几个召唤祝融的符咒,大概他希望火神的力量可以让必方迷惑,但是必方对火神的符咒一样毫不留情,要不是他滚动地及时,这一次他就逃不掉了。
“你们看,我说过了吧?”
刘地的声音使影魅和人类法师在一瞬间产生了同仇敌恺的感觉——他们都在想冲过去揍这只隔岩观火的地狼一顿。
“我以为你已经够了解影子了——它们只是一些影子而已,不是吗?”刘地还在说着,丝毫不在乎别人的感觉。
“那是‘必方’的影子。”
“我也以为你够了解必方了。”
“你是不是有什么办法了?”
刘地一竖大拇指,“你了解我倒是真的了。”
周影和法师的目光一起集中到他身上。
“但是,在过去之前……”刘地看着法师,“你是谁?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法师骄傲地说:“我家世代修道,守护此地,降妖除魔,我来这里就是为了保护灵药不受你们这些妖怪沾染!”
“事到如今何必说谎,”刘地抱着手臂站着,“没有我们的帮助你也一样过不去,大家把话说明白,然后相互合作才是正确选择。”
法师有一丝被看穿的狼狈,挺起胸膛大声说:“我齐智远自幼发誓要斩尽天下群妖,借助先辈灵药来提升自己的法力有什么不可!反正决不能让灵药落入无耻的妖怪手中!”
“周影是为了私利夺取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你是为了私利违背祖训,也不知道谁更无耻一些。”
“别把我和妖怪相提并论!”
“是,是,同样的事人类干就总有理由,妖怪干就是无耻、该死,我知道了还不行……”刘地嬉皮笑脸地说,“那你要不要和我们合作?”
法师没有吭声。他知道自己无力凭一己之力过去,但是也不愿意亲口说出和妖怪合作的话来。
“好,就这么定了,大家合作到过了这道深渊之止——过去之后依旧是要拼个你死我活的敌人。”刘地击了一下手掌,说,“我来告诉你们怎么过得去……”
深渊里的火焰熊熊地燃烧,不知疲倦地翻腾着,必方的四个影子还傲立在火焰上方,展现着它们的强大身姿。当一条黑影从通道内窜出来时,它们当中的一只立刻发动了攻击,然而击中之后的目标不象象以往一样化成了飞灰,而是爆烈开来,撒出了大量的水——刘地从地下的水脉里取了水,利用齐智远的偶人带了过去——大量的水和烈火接触,顿时烟雾腾腾,整个洞穴里充满了灸人的水雾,放眼全是一片白茫茫地景象,就连必方的视线也无法看透这一切。在水雾当中,黑影接二连三地跳动着,必方的影子们急切地反击,结果这些都是带着水的木偶,它们攻击的结果就是使洞窟里的水气越来越大,视线越来越不清楚。
如果是真正的必方,它们一定会做出更适当的反应,但是这些残留的影子却无法作出明确的判断,当水雾遮住它们的视线时,它们一起鼓动翅膀,拍打出巨大的热风烈焰向水雾吹去,企图把雾吹散。
四只必方的力量在洞窟中激荡出了天崩地裂般的声势,不仅水雾瞬间消散于无形,连在下面深渊中燃烧了数千年的火焰也经受不住这样的力量,在必方的影子们一轮攻击之下,被烈风卷起,片刻充满了整个洞窟,然后也熄灭了。
“必……必……方……”必方影子齐声高叫,随着火焰的消失也消失了踪影——它们本来只是必方借由深渊里的火焰留下来的影子,火焰和必方的灵力相互依存才能经过几千年的时间留到今天。必方的影子为了驱除水雾扑熄了火焰,影子就失去了凭借,也跟着火焰消失了。在被瞬间的火焰烧得到处一片焦黑的通道中,那些发光的符咒都被烧掉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必方最后的叫声久久地回荡着……
周影化作一团黑影,把刘地和齐智远保护在自己身后。影魅可以吸收光和热,虽然不能对抗必方的力量,但是在火浪袭来时保护同伴还绰绰有余。刘地从他背后伸出头来吐吐舌头,“好厉害啊。”
当作灯使用的符咒消失后的黑暗对刘地和周影没有什么影响,他们拍拍身上的灰尘就往前走去。齐智远却只能燃起自己的,只能照亮丈余的符咒,他看着眼前深不见底的深渊,再看向不知有远的对岸,不由皱起了眉头——如果他的偶人还有的话就可以背他过去,但是刚才他已经全部用完了。
刘地和周影轻轻松松地飞到了对面,刘地一面还回过头来对他挤挤眼。
刚才为了对付必方使用偶人时,就是刘地不停地在旁边催促:“再来一个,不够啊,再拿一个来!”如此这般,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就把所有的偶人都用掉了,现在看来,这也是这只地狼早就计划好了的吧!
刘地和周影到了对岸,释释然地越走越远,仿佛认定了齐智远已经不可能追上去一样,一边还在大声地说笑着。
齐智远咬咬牙,纵身向对岸跃去,以他本身的功夫跃出数丈不成问题,但是黑暗的洞窟使他的判断产生了偏差,眼看离对岸只差数寸,但是他的气力已经用尽了,身体开始向下坠落,他举剑向壁上刺去,想止住下降的势头,但是桃木做成的剑怎么可能插的进坚硬石壁,就要身不由己地落下无底深渊的时候,一只手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
刘地一边故意慢腾腾地拉他上来,一边说:“约好的是‘合作到过了这道深渊为止’,现在你还没有过来。”他把齐智远提上来,放在地上,装模作样地帮他拍拍身上的灰尘,俯身在他的耳边说:“从现在开始,合作关系解除,你如果再妨碍我们的话,我就……”他在自己的脖子上用两个手指一划,作了个割脖子的动作。
齐智远看着刘地的背影,不由地握紧了拳头,咬紧了牙……
过了深渊,又走过了一条长长的走廊,前面出现了两扇紧闭的石门。门上分别雕刻着必方和应龙,石刻的灵兽用宝石镶嵌的眼睛阴冷地看着面前的两只妖怪。
“你先留在这里,我进去看看。”刘地说着,化出原形,用一条大狗的样子钻进了石门。
周影站在门外,心里极度紧张,连齐智远追了上来都没有发觉。
修成正果,这个原本只是一件名词的事第一次如此真实地展现在他面前,有这种层层防范的地方,里面一定是有什么珍贵的东西,如果真的是巫咸之药的话……如果是真的……
刘地进入石门之后,发觉巨大的石门掩住的,竟然是一间仅容转向的小小房间,房间从上到下,地板、墙壁全都刻满了用意不明的符咒,房间正中摆放着一个石架,石架分成二百多个小小的格子,里面即使是用来放东西的,也盛不了什么很大的东西,小小的、只有手指长、数寸宽的东西,“比如说,盛药的药瓶……”刘地喃喃说。但是格子里面全是空的,刘地围着它转了一圈,才在侧面最下角的一格里找到了一只陶瓶。
“只有这一个了吗?”
小小的陶瓶,长约数寸,做工精致,刻满龙飞凤舞的图案,瓶口封着朱红色的封泥,封泥上金字的咒语闪闪有光。刘地用大爪子把它摇了一下,里面确实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晃动。
几道闪光冲着刘地射来,刘地把陶瓶叼在嘴里,连跳带滚地躲开,但是闪光还是连续不断地打下来,他想要潜到地下,却发现被符咒的力量所困,他无法在这里间屋子里施展法术。
“刘地!刘地!”听到声音不对,周影扑上去敲打石门,但是一股力量把他弹了出去。周影爬起来,化作影子想从门缝里钻过去,但是一样被弹了出去。周影不死心地一次一次扑上去,但是结果全都一样。“刘地!你怎么了!快点出来!”门里面的爆炸声更加频繁,周影更加着急,扯着嗓子叫起来,“刘地!”
“你叫那么大声干什么,我又不聋!”
石门豁地打开,刘地以人形出现,口中咬着陶瓶,双手推开了石门,他身后的闪光还在打下来,有几道闪光越过他的肩头打出来,周影慌忙跳起来避开。刘地走出房间,里面才募地恢复了平静。
刘地身上到处是一道道的伤疤,但是他的背上用自己的血画了一个大符咒——那是他看到虽然电光乱闪,但是石架丝毫无损,所以模仿石架上的符咒画下来的,想不到真的有用。他一下子倒在地上,把陶瓶扔给周影,吐出一口气。
周影接住陶瓶,打量着,喃喃地说:“这就是巫咸之药……”
刘地挥挥手:“吃吧,吃吧!吃了你就长生不死了。”
“你的伤……”
刘地“哈哈”一笑:“这算什么。”
“可是这是你拿到的。”
“我才不希罕这东西呢!你不是想修成正果吗?又担心火儿有一天会成为别人的灵兽吗?这下子就没有问题了!”
“嗯!”周影欣喜地点点头。
“躲开!”周影抓住刘地向旁边一跳,齐智远的一道灵符在地上炸了一个大炕。
“把灵药交出来!”
“不。”
一道巨大的网从洞顶罩下来,刘地和周影猝不及防,一起被罩在里面。网上挂满了铃子,贴满了灵符,罩住他们之后一明一暗地发着光,细细碎碎地响着。齐智远冷笑:“齐家世代相传的捕妖网,看你们怎么逃身!”说着手一抖,刘地被他连人带网拽了过去,周影却象一抹轻烟一样,从网孔里飘了出去——他是影子,怎么可能被网网住。
“站住!不然我杀了这只地狼!”
周影手中握着那只陶瓶,停住了脚步,却没有回头。
刘地身上被贴上了两张灵符,无法动弹,齐智远在他腿上一踢,令他跪倒一条腿,一只手扯着他的头发,使他仰着头,齐智远把桃木剑指在刘地喉咙上说:“把东西放下。”
周影握紧了手指。
齐智远手腕用力,剑刃刺进了刘地的皮肉,虽然他有意避开了气管、动脉,但是木剑的钝刃冲进数寸,还是伤害不轻,剑一拔出来血立刻跟着喷出来。刘地却没有象他预想的那样挣扎呼痛,而是挂着一抹冷淡的笑容扫了他一眼。比起和自己争夺巫咸之药的影魅,这只地狼的态度更让齐智远感到气愤,他迎着刘地的目光,倒转剑柄向他头上砸下去。血顺着刘地的额头流下来,刘地甩甩头,血花四溅,他却索性“咯咯”地笑起来。
“把巫咸之药放下,不然……”齐智远向周影继续发出威胁时才发现,影魅已经消失不见了。
“可恶!”齐智远咆哮一声,连续向周围扔出咒符,可是毫无反应,无嶷,周影已经不在他的视线范围之内了。
“他在哪儿?”齐智远踩着刘地问。
“我怎么知道。”刘地自嘲地一笑。他的脸上就自始至终没有失去笑容,即使发现周影独自带着灵药逃走了之后也一样,还是那副吊尔郎当的、满不在乎的样子。
“你们不是朋友吗?就这么丢弃朋友独自逃离,这就是你们妖怪的友情!你们这些冷血无情的东西!”用刘地来交换是他得回巫咸之药的唯一机会,现在周影不顾刘地而去,他实在无法掩饰心中的失望,一脚一脚踢在刘地身上,咒骂着,“妖怪就是妖怪!该死的东西!无耻的东西!”
“阁下又高明到哪里去?别忘了我救过你两次,你现在又在做什么。”刘地冷嘲热讽说“难不成你一心想比妖怪还象妖怪。”
“闭嘴!”齐智远尖叫起来,他把曾经受到这中地狼的救助视为奇耻大辱,刘地却偏偏要一再地提起,他用剑柄连敲数下,“你给我叫!大声叫那只影魅回来救你!”
“呵呵……”刘地又笑起来,“如果是你带着巫咸之药,你的伙伴向你求救,你会回来牺牲灵药救他吗?”
“我不信你真的不怕死!”齐智远手起剑落,刘地的一条手臂被砍落在地。
刘地闷哼一声,几乎痛昏过去,失去一条手臂在平时对他来说可能算不了什么,使用适当的法术加上自身的再生能力,用不了一个月就可以再生长出来,但是被符咒制住的现在,身上又到处是桃木剑留下的伤口,刘地连自己止血都做不到。他尽量端正身体,不让自己歪倒,侧着脸,依旧挂着笑容说:“不错,我不怕死。”
齐智远拽他起来,一边推着他向前走一边说:“我不会让你这么轻易死掉的,我就不信找不到那只影魅!”
刘地虽然尽力让自己稳住步子,但是随着失血越来越多,他的脚步也踉跄起来,当他终于摔倒在地时,齐智远得意地笑起来,用剑捅着还想挣扎起来的刘地:“怎么样,妖孽,被朋友背叛之后死在这里,很不甘心是吧!你再笑啊,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
刘地垂着头,用单手撑着身体,不让自己整个趴在地上,慢慢地说:“我已经活了七百多年,经历了数个人类朝代,我的亲人、朋友早就死得干干净净,我曾经吃过上千的人类和妖怪,也曾经亲口咬死了几十个族人和两个亲哥哥,吃喝玩乐我什么都享受过,背叛、忠诚、爱恨情仇我什么都经历过,如果你也可以活这么久,看这么多,你就会明白,世界上没什么事是年示开的,背叛了、出卖了、死了,算不了什么……”他斜过头看着齐智远,神色凝重,但是嘴角竟然还是挂着一丝笑容,“你可以是我这辈子见到的最后一个个人,我给你一个忠告。想做一个好法师,先试着学会体会一下妖怪的心里在想什么吧,就象妖怪想修成正果必须先作人一样,法师不明白妖怪的想法怎么成为‘天师’。……我见识过许多法师,吃了其中一些,也和一些成了朋友,我知道你的法术高强,天姿聪明,可是你现在这样成不了最优秀的法师……成不了。”
“谁要听一只妖怪的教训!”齐智远的内心深处明白刘地的话很正确,他的话和祖父说过的很象,这使他更受不了——这只地狼竟然比他更知道怎么做一个好法师。
“本来是想给你一些帮助的,”刘地还是那副懒洋洋地神情,“一辈子做了这一件好事你还不领情,我可真伤心啊。”
“我总有一天会成为一名‘天师’,斩尽群妖的,这就不用你操心了!反正今天你也要成为被我除掉的妖怪之一了!”说不得着举剑向刘地头顶刺下来。
刘地淡淡地看着剑尖,连眼睛都没有眨。
“住手!”
齐智远立刻停住了手,极力掩饰着自己的兴奋抬头看。
周影站在十几步外,手里举着陶瓶:“我把灵药给你,放开刘地。”他现在很为自己丢下刘地逃走的行为羞耻,看到刘地的断臂和头上脸上的鲜血,越发的自责,歉意地看向刘地。刘地脸上第一次收敛了笑容,深沉地看着他。
“放开他,我把东西给你。”周影催促,他急于查看刘地的伤势,也急于结束这一切。
“给他半颗灵药就可以了。”刘地的声音又恢复了那种讥讽的口气,“我都被他打得半死了,全给他我们太吃亏了。”
周影没想到他这种时候还能笑得出来,不由眼圈一红。
周影把陶瓶放在地上,缓步向刘地走过去,齐智远看清楚陶瓶上的符咒封口并没有被破坏,才放开刘地向那边走,临走之前还踢了刘地一脚。
周影把刘地扶起来,手忙脚乱地为他止血。刘地任凭他在自己身上忙活着,闭上眼,仰面向上,长长出了口气。
“对不起,刘地,都是我不好……”周影结结巴巴地说着,“我只是想,只要我吃了那个灵药,法力提升后就可以回来救你了,我不是想丢下你不管……”
“没什么……”
“我拿着灵药看了很久,却害怕万一这种灵药吃了无效怎么办,就算有效,万一不能立刻生效怎么办。我越想越害怕,觉得还是直接它把你换回来比较保险……可是我没想到他竟然对你下这样的毒后。”
“反正我也没死,你回来了就好,其他都无所谓。”刘地半坐起来,“反正我常常在鬼门关上打转,哪天一不小心跨进去了,自己也认了。”
周影情绪很激动,泪水一直在眼眶里要转。刘地扶着他的肩站起来,轻描淡写地说:“今天先回去吧,哪天我再来和他算帐。”话说着淡淡的,目中却露出冷酷来。
“站住!”齐智远大喊一声。
他已经除去了陶瓶上的符咒,打开了封口,把一枚拇指肚大小,黑色的丸药擎在手里,冷笑着说:“你们别想逃走!等我服下灵药,看我怎么用你们祭剑,怎么斩尽天下群妖。”
刘地耸耸肩,虽然有气无力地,还是忍不住要讥讽他几句,“你家世代守护的东西你就吃了吧,别扯到我们身上,关我们什么事?”周影扶着他转过身,缓缓向外走去。
“我叫你们站住!”齐智远在刘地冷言冷语下实在难以保持冷静,一把把灵药塞进口中,吞下去,“今天这里就是你们的葬身之地。”
周影挡到刘地面前,手一伸,他自己的影子化作一把单刀落在手中。不管这灵药的效力如何,他都要保护刘地不再受伤。
齐智远气势汹汹地逼进过来,虽然吞下去的灵药什么反应也没有,但是他仍然要把这只地狼埋藏在这地底。
周影感到刘地抓在自己肩上的手越来越用力,最后刘地拉住周影,自己走到前面去:“让你来杀他我可不甘心,这个人类要我自己来吃。”
“刘地!”
“我四肢都被折断时还能咬死对手,断一条胳膊算什么!”刘地大吼一声,伸展剩下的手臂,五只利爪从手指皮肤中弹出来。
齐智远对和自己抢夺灵药的影魅原本也没有十分的憎恨,他一心想置于死地是这只地狼,刘地自己走出来正合他意。他感到一股火热的感觉从丹田中升起,明白灵药正在发挥作用,得意地拉开架势,暗想:就用你来试试这巫咸之药的效用。
刘地微微闭一下眼,眼睛中猛暴出寒光。
齐智远突然狂叫一声,跪倒在地,青蓝色的火焰从他的口鼻眼嘴中冒出来,接着火焰冲破了他的皮肤,在他全身燃烧,他手舞足蹈地挣扎着,却没有任何办法抵御这来自体内的火焰。刘地看着他的挣扎,略一吃惊,接着嘴角露出充满讽刺的恍然的笑容。
周影一把拉住刘地,把他拖后几步,不让他离齐智远太近。其实这时火焰已经熄灭了,因为已经没有了可以供它燃烧的“东西”——齐智远化作了几点黑色的焦末,堆在地上,一阵洞穴中的阴风吹来,就连这点痕迹也不见了……
周影和刘地对视一眼,毕竟是数千年前的东西,它的效力发生了变化也是有可能的,周影不知道自己是该庆幸还是感叹,只差一线,服下这枚致命“灵药”的就是他了。
“巫咸之国的十巫的工作不只是采百药而炼不死药,而且还要下传神意,管理国家……他们不是一个治病救人的医生团体,而是一个国家啊!对于政治来说,毒杀也是很常见的事吧……”刘地缓缓地说,“这颗‘灵药’原本就是做这种用途的也说不定。”
数千年前,人、神、妖共居的国家发生的事已经无从追赶溯了,这颗灵药究竟是因为时间而产生了变异,还是一开始就是用于“毒杀”的用途,这其中的答案也许刘地和周影永远也无法得知。
“刘地,我……”周影觉得自己必须向刘地说些什么,可是开口之后又不知怎么说出来。
刘地摇摇头:“你毋须自责,别为没有发生的事难受。”
“你还不如打我一顿,咬我一口,你这样不介意我更难受。”
“咬你?没血没肉的咬来干什么?”刘地白他一眼,“我是真的不介意。”他见周影低着头,沮丧的样子,接着说:“以前也为出卖啊、背叛啊这类的事生气、伤心来着,后来见得多了,经得多了,早就习以为常了,不可能再大惊小怪了。不过,你能回来我很高兴,真的。”
周影的心里却觉得黯然:刘地并不是不“生气”,而是根本不在乎周影做出这样的事,是不是也就证明了刘地对周影本身并不在乎,他并没有把周影当作真正的朋友来看待。不过这是咎由自取,自己不是果然在关键的时刻背叛了他吗?刘地是周影的第一个朋友,也是唯一的朋友,现在看来就要因为这次愚蠢的行为失去了。
“如果当时你不回来,我真的无所谓,我早就不在乎什么东西了,可是……你却回来了……”刘地把手卡在周影脖子上,一字一字地说,“所以,如果再有同样的事发生而你却丢下我独自逃走的话,就算追到天涯海角、碧落黄泉,我也要吃了你。因为我可以不在乎一切,却还没有学会不在乎‘朋友’的背叛!”说完身体一晃,跌倒下去……
“我再也不会‘背叛’任何人了……”周影不知什么时候醒了,听着刘地对火儿把“故事”讲完,“那种滋味并不好受。”
“不是告诉过你嘛,别为没发生的事自责,还有,不愉快的事三天之内一定要忘掉它!”
“有些事想忘也忘不了……而且,记着比忘了好。”周影始终无法释怀。
“唉……”刘地摇摇头,趴在沙发上,打个吹欠,“受不了你这死脑筋!过去和将来都不会发生的事,你记他干什么?”
“将来不会发生!绝对不会!”周影大声说。
“那不就完了吗……”刘地懒洋洋地拖长语调,手一点,桌子上的杯子自己倒上水跳到他手里。讲了这么半天,他可实在口渴的不得了了。
火儿还在回味刚才的故事,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评论说:“这个故事还不错,有影参预的故事果然比你自己的好听。”
“是……吗……”刘地抱着一个大靠垫,把脸埋在里面,嗡声嗡气地说。
“来,再讲一个一样好听的。”
它这句话令原本快睡着的刘地一下子跳了起来:“还讲!”
火儿也在杯子里喝几口水,抖抖翅膀,换个姿势,做好继续听故事的准备。
“啊……”刘地惨叫一声,“周影,救命啊……”
周影摸摸自己还在隐隐作痛的头,抓起外衣说:“我要去工作了,时间到了。”
火儿对他摆摆翅膀:“你今天自己去吧,我不陪你了。”
“周影,是谁说再也不背叛朋友的!”刘地跳过沙发向周影扑去。
周影象没听见一样落荒而逃,门“砰”的一声在刘地面前关上,火儿守在门口,伸长了脖子看着他,“来,再讲一个故事吧!”
“周影……”
下午放学回来的九尾狐林睿不解地抬起头,刘地的惨叫正在楼梯里回荡着……
作者:
七娘
时间:
2009-4-11 22:30
标题:
给妖怪们的安全手册
列车刚一停稳,车厢里的人就拥了出来。
乘客中的游客、商人等散去的很快,转眼间还留在站台上的就只剩下那些肩背行李,脸带憧憬的打工者了。他们依旧停留在这里的原因一来是因为惊讶于这车站的一角所透露出的大都市的繁华,二来是象他们这类的打工者来到这种大都市,往往都是由先来一段时间的同乡介绍的,他们就是在等这些同乡的迎接。
一群群操着各地乡音的人从车站走出去,一汇入街上的人群就很快看不见了。这座城市就是这样,每天“吞食”着这样外来的劳力和智慧,使它们成为自己的养份,因而使自己越来越庞大。然后又吸引来更多的外来人,再壮大自己……就象滚雪球一样的效应。
“走近了来看,总觉得这个城市象个特别大的妖怪呢……”一个在车站等待的人自言自语地说,“它一口可以吃下好多东西啊。”
他是个年轻男子,十八、九岁的样子,中等身材,相貌普通,身上穿了一件怎么看也不相称的西装,脚上穿的却是一双布鞋,背上背着一个好象登山者用的特大背包。他吐哝过那句话后,就继续东张西望,充满了好奇。这时站台上的人群已经慢慢散去,很快就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为什么叔父没来接我?”他终于开始感觉到了不安,“我记得他给了我这个,说是可以用来和他联络……”他在手上背的大背包里东翻西找,终于找出了一只手机,“对了,就是这个东西,可是要怎么用呢?”他皱起眉头,右手虚空划了几个,向手机一指喝道:“显!”只听“嘭!”地一声,手机炸成了碎片。他茫然地看着手里的手机零件,心想:“这样就算和叔叔联系过了吗?”
站台上的人都看着他,议论纷纷:“看到了吗?他的手机刚才好象爆炸了!”
“他的手机……”
“‘嘭’的一声……”
“爆炸……”
人们指指点点的,他开始有些受不了,抓着自己的行李跑出了车站。
面前是车辆川流不息的街道,上下好几层的高架公路,他左顾右盼,根本不知道要向什么地方走。
“嘀滴……”四周的车嗽叭响声一团,原来他无意中走到马路中来了。他慌忙向后退去,被阻住的车疾驰而过,有几名司机还打开车窗骂几句脏话,吐口水。
“唉……”大都市根本就是寸步难行的地方嘛,他有些垂头丧气,本来是兴冲冲地出来开开眼界的,结果连个车站都走不出去。
“请上车。”一辆红色的车开到他面前停下来,司机打开车门说。
他小心地看看车子,确实它不会突然开起来,才躬着腰坐进去。“这就是书上说的‘出租车’吧?”
“先生去哪里?”
“我,我去……”他记得叔父给过他一个地址,手慌脚乱地在包里找起来,“唔,这个,山南路167号。”说着抬头向司机说,“麻烦您了。”他一眼看清楚司机,猛地从座位上跳起来,头“嘭”的一声撞上了车顶,他捂着头,连喊疼都忘了,指着司机说:“你……你也是!”
司机似乎在不解他为什么这么惊讶,略一点头说:“我是周影,你是今天刚来的吗?”
他一时间明白自己的大惊小怪有点不好意思——叔父不是早就说过了吗,这座人口五百多万的城市里,住着三千多只妖怪,和人类相比虽然不算多,但是遇见一个两个也不是很奇怪的事,自己应该象在家乡那样,遇见同类以后有礼貌地招呼才对。他忙在座位上向周影鞠了个躬说:“我是鹿,鹿,鹿蜀,我叫小九,今天才到这里……我叔父本来说来接我的,可是他没有来,所以我才……”
“一只鹿蜀,”一个脑袋从周影的口袋里伸出来,“我第一次看见这种妖怪。”随着说话的声音,一只必方出现在周影肩上,它好象还没睡醒,用翅膀揉着眼睛上下打量着鹿九,说:“看不出原形是什么样,不过听说你们的毛皮可以让人多子多孙是吧?”
“必方……”鹿九惊叫的声音都在打着颤,尽力向坐位一角缩去,看它一双火眼盯着自己,不是要想扒自己的皮吧?
“火儿,他们不会愿意让别人多子多孙自己就被扒皮的。”周影对必方说。
“那就是真的可以让人多子多孙了,真想看看他的原形是什么样。”火儿这么说着,但是已经失去了对鹿九的兴趣,站在周影肩上开始继续打盹。
鹿九悄悄松了口气,心“砰砰”地跳着,一时还不能从见到必方的惊吓中恢复过来。为什么这里会有必方?周影又为什么可能驱使灵兽?难道他是道行圆满,游戏人间的仙人?”对了,必方!好象叔父曾经提过!”鹿九又在大背包里一阵寻找,找出了一本记事本。这是叔父特意为他写的,关于在这个城市居住要注意的事项。鹿九打开一看,在特别用红笔写的危险事项中第一条就写着:如果在这个城市里需要乘坐出租车的话,切记不可搭乘一辆车号为XXX00544的红色桑塔纳出租车,因为该车由一只法术高强的影魅驾驶,并有一只爱吃妖怪的必方跟随,一旦搭乘了该车,可能连骨头都剩不下。
虽然记不清车牌号,可是红车、影魅、必方已经一样不缺了,难道自己不一小心就踏入了这个城市最危险的地点之一的出租车。
“喔,这是诽谤!”鹿九一抬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火儿已经来到了自己的椅背上,正伸长了脖子看自己手里的记事本,一边忿忿地说,“我才没有这么贪吃!我吃妖怪时决不吃骨头!”
鹿九几乎要吓昏过去了——这就是叔父写的那辆车没错,父亲、娘、大哥、二哥、三哥、四哥、五哥、六哥、七哥、八哥、大姐、二姐、三姐、四姐、五姐,恐怕我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车缓缓停在路边,周影向他转过身来。
鹿九把眼一闭:“要被吃了,要被吃了!”
“到了,车费二十三元,谢谢。”
“到了,”鹿九不敢相信地重复周影的话,拉开车门,连滚带爬地冲了出去。
“喂!站住!”火儿大喝一声,冲到他面前,“竟然不给钱就走,你想知道在我的料理下那些坐‘霸王车’的人类的下场是什么吗?”
“钱,钱,我带了。”鹿九记得父亲特意给了自己一些钱,说人类很重视这种东西,他从背包里把钱全掏出来,统统递给周影。
周影诧异地看看他双手里捧的碎金、银说:“人类早就不用这些了。”
“啊……我只有这些。”他们不会把自己当作晚餐抵车费吧?
周影从钱包里取出四张百元钞票递给鹿九,看他不接便塞在他手里说:“人类现在使用这种纸币。这些你拿去吧,这城市里没钱很麻烦。”他看看脸色苍白的鹿九,心想这只鹿蜀胆子也太小了吧,就算看见火儿,也不至于就吓成这样。
“火儿,走了。”
红色桑塔纳扬长而去,鹿九腿一软坐到地上,一只手捏着纸币,一只手捧着金、银,冷汗把衣服都湿透了……
“山南路167号……就是这里……”终于鼓起勇气站起来的鹿九开始打量眼前的地方时又受到了一次惊吓,这里前前后后排着二、三十座楼房,每座楼房都是五、六层高,“人类就是住在那些一个个亮着的小窗子后面吧?”鹿九这么想,在他的故乡,住户之间往往相隔很远,象他的家就是有一个大大的院落,几十间房屋,一家人开开心心地住在一起。而人类住的地方却是上上下下叠在一起的,这样住一定很辛苦吧?当鹿九为这一切惊讶完了,才又想到这么多住处不可能全是叔父的,那么叔父究竟是住在哪里呢?
鹿九再看一次这个地方,这里有一个共同的大门,门上写着“桃源小区”几个字,旁边还有几个小字的铁牌“山南路167号”。
“这些全都是山南路167号……”鹿九再一次跟在车站一样,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处境。
“救命!救命啊!”女性的呼救声吸引了鹿九。
声音是从不远处的一条窄街传出来,但是路过的人类脚步匆匆地,竟然没有一个人向那边看一眼。
“救命啊……救命啊……”女子的声音几乎是声嘶力竭了。
鹿九壮起胆子,把背包向肩上托一托,迈着小心地步子走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他向路灯昏暗的窄街上一探头,轻轻吐出一口气:“好在是几个人类。”如果在前面试图非礼女性的是几只妖怪,还没从见到必方的惊吓中恢复过来的鹿九多半转身就逃走了,可是对方是人类还落荒而逃、见死不救的话实在太丢妖怪的面子了吧?鹿九这么想着,又向前走近了一些。
四个人类男子围住一名女性,一边说着一些下流的话语,一边捂着女子的嘴,按着她的手脚,撕扯她的衣服。忽然女子的皮包从地上跳起来,狠狠地撞在其中一个男人脸上,硬皮的书包立刻把他的嘴角碰破,他怒吼一声,回顾寻找“凶手”,却除了自己的同伴们和受害者之外什么都没看见。紧接着他身边的一名同伴惨叫一声仰身向后倒去,鼻子也塌了下去,好象被人一拳打飞出去一样,然后另一个男人捂住下身直跳起来,捂住女子嘴的那个人不解地看着同伴们,自己的脖子却突然被一双无形的手卡住,他用力向身才踢去、用手肘撞去,却什么也碰不到,那双手依旧不依不饶,拉着他的头向墙上撞击,一下、两下,血从他的额头淌下来。
原本是传出女人尖叫声的小道上立刻变成了传来男人的哀嚎声,随着杀猪般的声音,几个鼻青脸肿的男人冲出来,转眼跑了个无影无踪。
鹿九从阴影里伸出头来张望,确定他们都去远了才蹑手蹑脚地走过去看那个女人。
女人还是躺在地上,紧闭着双眼,咬着嘴唇,一动都不动。
“这位夫人,他们已经走了,你可以起来了。”鹿九小心地说。
女人还是不动。
“难道死了?”鹿九蹲下来推了她,女人似乎抽动了一下,但是还是不醒。鹿九为她搭脉——他不擅长治疗法术,却从母亲那里学得了一手好医术,迅速判断出女人是因为惊吓过度引起的呼吸不顺后,他站起来,习惯性地搜寻在深山里随处可见的草药。发觉触目所及全是墙壁和装饰性的花草后,他才明白在这个城市里连找根深山最常见的野草都难,何况是草药。他跺跺脚——偏偏听了大哥的话,把针灸用的银针放在家里没有带来。对了,大哥是怎么说来着——“人类住在城市中,他们是用一种叫‘医院’的东西来治病的。”
用“医院”来治病!鹿九想起来了,他知道这个女人再这样下去会因为不能呼吸而死掉,所以顾不得多想,把女人抱起来向街上跑去。
“要怎么去找‘医院’?”鹿九东张西望,“对了,出租车,让它带我去有‘医院’的地方。”
鹿九站在街边看见车就招手,终于有一辆车停了下来,司机却不给他打开车门,隔着车窗看他抱着的女人,一副怀疑的样子。鹿九拍打着车门:“快带我去找医院!她快死了!”
“上来吧。”司机总算让他上了车,“去那家医院?”
“只要是可以治病的‘医院’就行!”
“……那去最近的吧。”司机一边发动车一边问,“先生,这是你太太吗?”
“不,当然不是。她被几个男‘人’袭击,所以……我,我要带她找‘医院’。”
“喔,你救了她啊!”
鹿九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好,看在你这么勇敢的份,飞车送你去医院!”司机突然来了精神,连连踩油门,车开的象腾云驾雾一样,从其它的行驶中的车缝里冲来钻去,鹿九害怕地抓住座椅,张大了嘴,连叫都叫不出来,心里不住地祈祷着。好不容易“吱……”的一声,车滑动了一段停住了。
“到了!只用了七分钟,我的技术了不得吧!”司机用力拍着鹿九的背,自得地说。
鹿九咧着嘴、呲着牙,手抖脚软地下了车,一下子想起坐车是应该付钱的,忙赶在司机发脾气之前,把周影给他的钱抽出一张递上去。
司机豪爽地一挥手:“免了!小兄弟你能救她,难道我还不能免费送你一次,快点送她进去吧,进去免不了是要用钱的!”一边说一边发动车子,嘴里还感叹着,“这年头啊,这样的好人不多喽。”
鹿九看着车驰远。
“开出租车的不论人和妖怪都很好,不过……也都很可怕。”鹿九这么想着,抬头看眼前的“医院”,脱口叫出来:“什么!这根本不是一样东西!而是……好大好大的楼啊……‘医院’会在哪一个房间里啊?”
一股怪物的气味从远处渐渐靠近,鹿九机警地跳起来四处张望,鹿蜀特有的警觉常常可以在关键时刻救这种相对弱小的妖怪一命,但是这次因为身处人群之中,各种气味混杂,等它发觉的时候已经迟了,鹿九眼睁睁地看着一名穿着白衣化作人类女子的妖怪走到了面前。
“是你送这个女人来的?”她看清楚鹿九后也很吃惊。
“是……是的。”
这名妖怪女子看起来没有什么恶意,点点头说:“难道我发觉她身上有妖气,还以为是有妖怪对她出手呢。”
“我没有,我没有,我只是吓跑伤害她的人类,把她带到这里来……我本来想帮她治疗的,可是我不会治疗法术,这里找不到草药,我的银针又放在山上……”
妖怪女子伸手制止他说下去,微微一笑说:“我知道了,如果你伤害了她就不会送她来医院了。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我是南羽,在这家医院作医生。”
“鹿……鹿九。”南羽温和的态度使鹿九渐渐放下了一颗心,关切地问:“她……她怎么样了?”
“她没事了,我给她用了镇静剂,睡一觉就好了。”
鹿九虽然不知道“镇静剂”是什么,但是听到那个女子没事了,轻轻松了口气。
“我想,你还是先离开吧,”南羽建议说,“不然待会儿会有很多麻烦。”
“她不是没事了吗?”
南羽看看他说:“不是因为她,而是待会儿警察会来找你问话,要你证明伤害她的不是你,还有她的亲属什么的,你想面对这一切吗?”
鹿九用力摇头。
“那你就走吧,剩下的事交给我处理。”
鹿九点点头,又想起什么说:“钱,医院要用钱吧,我有钱,我先给你钱。”说着把周影给他的钱全掏出来递给南羽。
“不用这个,你交给我就好了,快回去吧。”南羽推开他,露出了很温柔的笑容,“很高兴认识你,鹿九,希望以后还可以见面。”
鹿九又坐了一辆出租车回到了溪海小区门口,他再次翻看着叔父给他的笔记本,其中用红笔写的危险事项中的一条郝然写着:“市立医院是本市妖怪的禁区,内有一只修行千年的吸血僵尸,它是本市妖怪中道行最深的一只,化身为医院的医生,并把市立医院视为她的势力范围,所以进入该医院的妖怪一律会饱满着进去(满血),瘪着出来(吸干了),切记切记!”
“胡说!”鹿九把笔记本用力一合,“全是在吓唬人!周影,南羽分明都是好人!连那只必方也没有伤害我。”他把笔记本扔回背包,深吸了口气,仰望着天空:天上看不见几颗星星,却有被霓虹灯映出的红、青颜色,有咱鹿九没有领略过的美丽。“城市是个不错的地方啊,有很多没有见识过的东西,妖怪们也都很和善,回去后要告诉爹娘,我很喜欢这个城市。”
“哎哟!”
鹿九的肩头被撞了一下,差点坐到地上。
“喂!小子!”几名服装怪异、神情不善的人类男子把他围在了中间,“你撞到我了!”其中一个头发是黄色的男子说,一边把一口烟喷到鹿九脸上。
“对不起!”一定是自己刚才一直仰着头,所以不小心碰到了人家,鹿九连忙道歉。
“对不起就完了,乡巴佬!”男人在他肩上推了一把,“对不起值几个钱啊!”其他几个男人一拥而上,你一拳我一把地推搡着鹿九。
鹿九在他们当中被推来推去,跌跌撞撞地,结结巴巴地说:“可……可是……”
“可是什么!把钱交出来,赔偿我们!”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敲诈”!鹿九恍然大悟。
“小子,快点,老子们可没什么耐性!”
鹿九皱起眉头,心想教训他们要用什么法术“法术……法术……啊……刀子!”一把雪亮的刀子抵在了他的脖子上,鹿九一感受到那钢铁压住脖子冰冷的感觉,立刻把记忆中所有的法术抛到了九宵云外。
“把钱交出来!”
鹿九颤抖着手,把身上所有的钱都捧给了对方。
“早点这么老实不就没事!”他们晃着那几张钞票塞进口袋中,把鹿九推倒在地,大声说笑着一些“晚上哪里快活”之类的话题,摇摆着身体走了。
鹿九坐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还在惊魂未定的时候,头上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居然会被人类敲诈,你简直丢尽了妖怪的脸啊!”鹿九抬起头来,看到了这个略带稚气但是又充满嘲弄声音的主人——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子。
只见男孩伸手虚空一抓,前面那群男子还浑然不觉的情况下,几个钱包已经落在了他的手里,他把钱包往鹿九身上一扔,扬着眉毛笑着说:“拿去,别再丢了。”
“小睿,你在干什么?”一个人类女性从路边的超市中走出来,向男孩问。
“妈妈!”男孩立刻露出天真可爱的笑容跑过去,“这个叔叔好奇怪啊,坐在地上。”
他如此迅速地转变鹿九一时接受不过来,看着他发呆。
他的母亲走过来关切地问:“先生,你没事吧?”从母亲的背后,两道冰冷的目光射来,充满了警告地意味。
“我……我跌倒了,我……我的钱包也掉了我在捡……”鹿九慌乱地编理由。
“没事就好了,”她温柔地笑了,“来,小睿,和叔叔说再见。”
“叔叔再见!”男孩向他挥挥手,牵着母亲蹦跳着走了,“妈妈,我写作业之后可不可以玩电脑?”
“先写完作业啊。”
“一定!我今天要和他们大战三百回合……”
鹿九一直看着他们消失在楼群中:“她很象我妈妈……他有个很好的妈妈呢。”鹿九知道自己遇见的一定是叔父记录中提到的小九尾狐,这个城市中的危险因素之一,不过他一样看起来挺友善,不象是诡计多端,并且会用看见的妖怪款待朋友“吃饭”的样子。
鹿九拍拍身上土,心想:“快点找到叔父住的地方吧,不然要这样游荡到什么时候?”
在桃源小区里转了半天,所有的楼房在他眼中看来都一模一样,他完全不知道怎么找到叔父住的地方,怎么办?难道要一直在街上等到叔父找到自己为止,又累又饿的鹿九颓然地一屁股坐在路沿上。
“啦,啦,啦……”一个人从最近的楼中出来,一边走一边还在唱歌,他从鹿九身边摇摆着走过去,鹿九在一瞬间听见他唱的一句歌词,内容竟然是“……一只妖怪,一只妖……啦啦啦……”
“一只……妖怪?”鹿九脑海中闪过一丝疑惑,他迟疑了片刻,想抬头看看那个人,却一下子看到一双盯着自己的眼睛。
“哇!”鹿九惊叫一声。
那个人双手插在裤兜里,正把身体弯成90度,侧着头看着鹿九,眨着眼问:“叫什么?我又没把你怎么样。”
鹿九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低头看着地面,喏喏地说:“对不起。”
“喂,干嘛坐在这里?还背这么大的包——你刚来的?”
鹿九点点头。
他径自在鹿九旁边坐下来,取出一盒烟递给鹿九,看鹿九连边摇头,就自己抽一根,手指一弹点着了,吞云吐雾起来,问:“没找到住的地方?”
“不是,我在找我叔父,他说好会来接我,却一直没来。”
“喔,你叔父是谁?说来听听,这个城市里所有的妖怪我都认识。”
他的口气好大啊,鹿九这么想着,偷眼看他,他的外表是二十三四岁的人类男子,英俊高大,一副很神气的样子,鹿九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可以象他这样,有这种充满了自信的样子。他又低下眼帘回答说:“他叫鹿为马,他说他就住在山南路167号。”
“鹿、为、马?哈哈哈……”他忽然拍着鹿九的背大笑起来,险些把鹿九推到地上,又趴在地上,开始捶着马路大笑,“鹿为马,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原来那只老鹿蜀的名字叫鹿为马,太有意思了!”
“你真的认识我叔父!你知道他住哪里吗?”
对方好不容易收住了笑,说:“他住在哪里我是不知道,不过我知道他在河边公园里摆了个摊子算卦骗钱,你白天去他一定在那里。”
“算卦?我叔父?他的占术可是弱项啊。”
“所以才说他在‘骗钱’啊。”
“骗……”鹿九没想到自己极为敬重的叔父,在城市中过活的家族英雄竟然是以骗为生的,有点受到打击。
“他白天才会在那里,你今天晚上怎么过?”
“我去等他……”鹿九垂头丧气地说。
“那怎么行,你初来乍到,让你露宿公园也太可怜了,今晚我来照顾你吧!”他搂着鹿九的肩膀站起来,“我会带你在这个城市最值得一去的地方的!今天晚上我们就去吃喝玩乐个痛快!我请客!”
“初次见面,就这么麻烦你……”好热心、好善良的妖怪,鹿九都快感动器了。
“走吧,走吧,别那么客气了,四海之内皆兄弟吗。!我们的第一站是……”他拉着鹿九向前走,扭头问他,“对了,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我叫刘地。”
“扑通!”鹿九腿一软坐在了地上……
“刘地”这个名字不用看叔父的笔记鹿九也知道,因为叔父每次只要回乡探亲,就会提到这只地狼,关于它有多么强大,多凶狠、多可怕的故事讲也讲不完,和它博斗会被吃掉,和它吵架会被吃掉,跟他抢食物会被吃掉,和它抢女人会被吃掉,不听他的话会被吃掉,让他看不顺眼会被吃掉……总之,他是这个城市中妖怪们的恶梦,据说它连不遵守它定的规矩的猰貐也吃过。
鹿蜀在地上飒飒发抖,不知道他是要带自己去哪里:屠宰房还是厨房?
“你也太没用了吧?”刘地蹲在他面前,“我就有那么可怕?”
鹿九用待宰羔羊的目光看着他。
“你是不是从鹿为马……鹿为马,哈哈哈哈哈哈,什么时候叫也这么好笑,哈哈哈……从他那里听了些什么有损我光辉形象的话吧?这个死老头,下次见到吃了他!”
“啊!”听到刘地要吃叔父,鹿九惨叫一声。
“你怎么一点幽默感都没有啊!”刘地用力拍了他的头一掌,“快点站起来,我来教你什么是生活——别没出息地跟那个鹿为马(哈哈哈哈哈)学!”
“来,来,来,看看!这是本市最大的夜总会!这里的美女也是最多的喔!我来介绍几个给你认识吧。”刘地亲热地搂着鹿九的肩向七彩霓虹闪动的大门里走去。鹿九一边喃喃地念叨着:“反抗他会被吃掉!反抗他会被吃掉!”一边被拖了进去。
坐在两个衣着暴露的女郎中间,鹿九双手放在膝上,一动不敢动。刘地坐在他对面,左搂右抱,眯着眼睛问:“怎么了,这不是你喜欢的类型?”
鹿九不敢用力地摇头(怕碰到头枕在他肩上的女郎)说:“我们……从来不和外族通婚的。”
刘地的眼睛睁地有铃铛大:“结婚?和这里认识的女人?哈哈哈哈,你真是……哈哈哈哈,我第一次看到比周影脑子还木的家伙!哈哈哈哈……”
原来他认识周影,不知道他们谁更强大?在山林中,强大的妖怪信总是不断地相斗,因为王只能有一个,想像一下他们彼此争斗的情形鹿九都觉得发抖,而且这城市里还有南羽和九尾狐,这么多强者在一起,争斗一定经常发生吧?
“你身上有周影的气味?”刘地向他吸着鼻子,“你坐他的车了?”
“……”
“竟然没有被火儿吃掉,命真大!”刘地侧着头说,“看在你是周影的顾客的面子上,不捉弄你了。”他弹弹手指,不知用了什么法术,小房间里的女郎们都默默地出去,不一会,侍应端着装满了各色水果的盘子进来。“来,吃饭了!你吃素的是吧?别客气,说过我请。”
鹿九早就饥肠辘辘了,看着桌子上各色的新鲜水果,甚至还有他叫不上名字的品种,用力吞着口水。
“别客气啊,”刘地抬起几个葡萄扔进嘴里,“就算要吃了你也要把你喂肥了再吃啊!……开玩笑,开玩笑,别动不动一副要死的样子,快吃!”
鹿九终于忍不住了,向苹果伸出了手,然后是梨子、小西红柿、荔枝、弥猴桃、龙眼、甜瓜……桌子上的水果以惊人的速度消失在他的手指和牙齿之间,刘地一边叫侍应生添了三次,他才打着饱嗝,看着手里剩下的西瓜,停了下来。
“吃饱了?”刘地皱着眉说,“这样暴饮暴食对胃可不好——虽然我也没什么资格说你。”
鹿九不好意思地笑着,拧着手里的毛巾说:“我已经两天没吃过了——上了火车后就没东西吃,车上的东西全有油味,我宁愿吃青草。”
“你可真象周影啊!”刘地感叹,“该不会连酒也不会喝吧?”
“酒,我很爱喝,我们家常用水果和谷子酿酒,很好喝。”
“那就好,拿酒来!”刘地高兴地一挥手,“我们喝个痛快!”
鹿九看着他笑着说:“我来城市之前叔父一直说这里很危险,也说你、周影、必方、南羽和九尾狐是非常危险的。可是我今晚全遇见了,你们一点都不可怕……你们都很好……”
“那当然!”刘地毫不谦虚地说,“虽然其他的家伙都很危险,但我可是数一数二的好人。这个城市的事有什么不懂得就问我,包在我身上!”这时,侍应用托盘端来了七、八瓶洋酒进来,刘地“嘭嘭”打开两瓶,塞到鹿九手里一瓶,自己抓一瓶,“来,干瓶!”说着一仰头,一瓶白兰地就这么下去了。
鹿九咧咧嘴,看着手里的伏特加,这种酒闻起来就很烈,可是刘地这么热情,拒绝他实在不好,咬咬牙,也灌了下去。
“好!看来你酒量不错,总算找到一个可以和我喝出个高低的对手了!再干!”
在刘地的催促下,他们左一瓶右一瓶,不一会就把桌子上的酒喝了个干净。鹿九满脸通红,不住眨着眼睛让自己保持清醒,他自幼跟祖父酿酒,酒量还算很不错,但是这种喝法也太不得了了。看看刘地,虽然脸也红通通地,但是神情自若、清醒,一点醉意都不露。
“再来十瓶!”刘地大手一挥。
“还……还喝?”鹿九挥手说,“不……不……行了,我现在看你脑袋都有两个。”
“等看我脑袋有九个时候再说——刚好和林睿配起来看。来,干了!”又是一瓶白瓶递过来。
鹿九又强撑着喝了一瓶,觉得自己确实不行了,说什么也不肯再喝了,“你这家伙怎么这个不爽快!”刘地抱怨着,抓住他的脖子,塞开他的嘴,一瓶茅台倒了进去,灌完了自己也干一瓶,抹抹嘴说:“好酒!再来一瓶茅台!”
“我真的喝不下了……”鹿九求饶。
“别客气,别给我省钱!”刘地“叭叭”又打开两瓶。鹿九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想逃走,被躺在沙发上的刘地一把抓住了脚脖子拖回去,“别走啊,还没喝够呢!”又是一个瓶子塞进嘴里,不分由说往下灌。
“咕嘟……咕嘟……救命……”鹿九挣扎着,眼泪涌上来,“叔父,您是对的,这个刘地真的……咕嘟……我要被酒淹死的……救命啊……我以后再也不喝酒了……咕嘟……救命……咕嘟……”
“啊……”鹿九捂住头呻吟一声,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花了数分钟才回想起昨夜的事:在被刘地连灌了十几瓶酒后自己完全醉了,后来就昏睡了过去……那么这里是什么地方?刘地的家吗?
他打量着自己所在的房间。房间所处的地势一定很高,从窗口可以看见远处高高低低的楼群和一轮快沉没的夕阳。房间里只有鹿九睡的这张床和一个衣橱。鹿九摇晃着拉开房门——宿醉之后头疼的象要裂开,他捂着头,想要去找点水喝。
从睡房走出来是一间卧室,鹿九第一眼就看见了趴在沙发上,抱着一个大靠垫呼呼大睡的刘地。鹿九一阵感动:他虽然把自己灌醉了,但是还是好心地把自己搬回家来,并且把床让给自己,他却睡在沙发上。
“唔……“刘地翻了个身,把嘴咂地“叭唧、叭唧”地,咕哝着说:“这个人真好吃,再来两个我也吃得下,”“叭唧、叭唧”!
光是想像他在作什么梦就让鹿九的酒醒了一半,后退了几步。
“他在说梦话,你不用害怕。“
鹿九被这个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忙转过头去,客厅一侧是几面大窗户,夕阳从中射进来,周影坐在窗下的余辉中正看着他。
“周影?你怎么在这里?”
“这里是我家。”周影站起来,为鹿九倒了杯开水,鹿九接过去一饮而尽,“今天早上刘地醉醺醺地把你扛来,说是要拉上我一起继续去喝酒,因为他太吵闹了,火儿就把他打昏了。我又不知道你住在哪里,只好把你放在我家里。”
“原来是这样……”鹿九本来就隐约觉得刘地不象那种会让自己睡床他却睡沙发的人,在周影的浴室里用冷水洗了脸,又吃了一棵白菜,鹿九总算感觉好了一点。四周看看,自己的大背包刘地也把它弄来了,便背起来向周影告辞:“我要去找我叔父了,刘地说他白天会在公园里摆摊,我怕天晚下来就又找不到他了。”
“看到了吗?河边那个有一大片绿色的地方就是,你跟出租车司机说去‘春波园’就行了。”周影站在窗边为他指那个公园的方向。
“谢谢您!”鹿九向周影鞠了一躬,走了出去。
虽然时间不长,鹿九已经觉得自己有点习惯这个城市了。他小心地避着那些流气的青年走,叫了一辆出租车,顺利地到达了公园,在到处都是建筑的城市里有这么一块充满了植物的地方让他觉得神清气爽起来,脚步也轻快了,头也不痛了,心中也充满了对将要在这座城市生活的希望:妖怪们虽然很强大,也有种种可怕的传说,但是其实他们都很和善,并不难相处,甚至也不象山林中的大妖怪们那么嗜杀。人类中有好人也有坏人。可是自己是妖怪,如果连区区人类也畏惧不是太没用了吗。自己在城市中要修行的地方,就是先学会不害怕那些邪恶的人类!鹿九这样下定了决心。
决定了自己的下一步目标,一转过小径也看到了那个算卦摊,一张小桌子,一面青布幡上面几个白字:天师嫡传。“天师?那不是我们妖怪的敌人吗?为什么是他的嫡传?”鹿九顾不得细想这些,欢呼着:“叔父!叔你!”快步跑了过去。
“叔父,你为什么一直没来找我?”鹿九快活地问着,等来到卦摊附近,才发现卦桌后面站起来迎接他的并不是他的叔父鹿为马,而是一个他不认识的妖怪化身的男子。
“你是老鹿的亲戚吧?”他一见鹿九就笑着迎上来说:“我在这里整整等了你一天一夜了,你可算回来了。”
“您是……”
“喔,我是老鹿的朋友齐仲生,是他把我在这里等你的。”
“那我叔父呢?”
“老鹿他那天本来是高高兴兴地去车站接你的,结果走到路上被车撞了,等我把他送到家里再去接你你已经走了,可真让我担心坏了,你人生地不熟的,万一出点什么事我可怎么向老鹿交待啊!”
“我叔父出车祸?怎么样?怎么样?他……”鹿九抓着他问。
“他没什么事,只是腿伤了,不方便走动,在我家里住着呢。”他靠过来压低声音说,“人类的汽车别看是钢铁做的,也不见得能把我们怎么样啊,对吧!”说着“嗤嗤”地笑了起来。
鹿九也笑了,这个齐仲生看来也是个挺和气的人。
坐上了刘仲生的车。却是开向偏僻的街道,齐仲生一边开车一边说:“我和两个兄弟一起来到这个城市,大家都不喜欢吵闹,所以找了一栋没人的旧房子住,老旧点,但比闹市区安静。”
“城市里是很吵。”鹿九赞同说。
齐仲生住的地方与其说是栋房子,不如说是一个大仓库,这里原本是一家破产的企业的厂房,早已经被闲置,齐氏兄弟就径直住下来。三层楼高的厂房,上面立着几根大烟囱,两扇大门其中一扇已经掉了下来,露出里面布满灰尘的旧机器,工厂的窗子都很小,一格一格的,大部分玻璃都破了,黑洞洞的窗口张在那里。
这个地方让鹿九看得不舒服,下车这后犹豫了一下。齐仲生用推着他往前走,连兴冲冲地喊:“季生,季生,我把他带回来了,快通知伯生不用在桃源小区等了!”随着他的叫声,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男子从厂房里走出来,他上上下下打量鹿九一番,满意地笑了。
齐仲生和齐季生一左一右夹着鹿九往前走,鹿九不安地问:“你们就住在这里?我叔父呢?”
“他就在里面,进去你就见到了!”
一踏进厂房里面,阴暗使鹿九一时间看不清东西,他脚下一步踩到了什么差点摔倒,揉揉眼睛仔细一看,被自己一脚踢出去,还在“咕啸咕啸”转动的竟然是一个骷髅头,上面还沾着一些皮肉,两个空空的眼洞正对着鹿九。
“啊……”
鹿九的惊叫声惊动了一个被捆在旧机器上,昏昏沉沉的老人,他努力睁开眼嘶喊:“小九,快逃,快逃!他们要吃你啊!”
“叔父!”鹿九大喊,向前冲去,却被齐仲生一反抓住了,他一扫刚才的和气,阴笑着说:“听说他有亲戚从山里来我们才等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把你等来了,你想往哪里去?”
“吃,吃我……”
“小九,他们是穷奇三兄弟,专门抓和骗一些初来这个城市的妖怪来吃,以提高他们自己的法力,你快逃啊!”
“放开我!”鹿九用力挣脱齐仲生,向鹿为马跑去,手忙脚乱地解他身上的绳子。齐仲生和齐季生也不阻止他,站在大门口看着他们冷笑。
“傻孩子,你解开我有什么用,我们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啊。”
鹿九的手抖的厉害,一个绳结半天都没有解开,哽咽着说:“可是……可是……”终究还是坚持要解开他。
“年轻的那个肉嫩。”
“年老的更有嚼头啊!”
齐氏兄弟站在门口悠闲地讨论着食物的质量问题。
“小九退下!”鹿为马被解下来后沉声说。他一抖衣服,挡在鹿九和齐氏兄弟之间,“那天是他们出手暗算,今天我倒要让他们知道知道,鹿蜀也不是好欺负的。”
鹿为马的外表六十岁上下,身体修长,面貌端正,一缕白色长须,头上花白的头发挽了一个髻,双眼有神,穿着一件青色的长袍,往那里一站,也确实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滋味,这也是为什么他在公园摆摊,明明算得不准还生意兴隆的原因。他这么一摆架式,连齐氏兄弟一时也被他唬住了,警惕地看着他。
“看招!”鹿为马双手一扬,空荡的厂房里突然升起了一片迷雾,他趁机拉起鹿九便跑。两人还没跨出门槛,齐仲生便揪住了他们的脖子,阴笑着:“老鹿蜀,这个城市里的妖怪谁不知道你是个骗子,难道我还能被你唬住!我先咬断你的脖子,看你还跑不跑!”说着张口向鹿为马脖子上咬去。
“不!”鹿九用力一甩他的手,推向齐仲生,就看一道红光闪过,齐仲生和跟他上来的齐季生一起被弹进了厂房,碰倒了好几台机器,等他们爬起来,两只鹿蜀已经没有了踪影。
“他们跑了!”
“追!到嘴的肉怎么能让他跑了!”
天色已黑,在只有昏暗路灯的小道上,一只奇怪的动物风般地跑过,它形状象一匹马,头部是白色的,身上却象生着老虎一样的斑纹,尾巴又是红色的,色彩搭配的有点滑稽。它的背上坐着一位仙风道骨的老者,如果有人看见他们这个组合,不知道是会以为在拍电影,还是会以为遇见了神仙下凡,这就是显出了原形背着叔父逃跑的鹿九和他背上的鹿为马了。
“小九,想不到你的法力竟然这么高,连他们也可以弹开。”
“不是我……”鹿九气喘吁吁地说,“那是……必方的羽毛……”
今天他一直睡在周影床上,自己也没发觉身上沾了一片火儿掉下来的羽毛,当齐仲生向他出手,这片灵兽的羽毛自动对妖气进行了反弹,击倒了齐氏兄弟,也把鹿氏叔侄向推出了老远,使他们因此捡了一条命。
“叔父我们该往哪里跑?”
“去桃源小区!去那里!白天影魅和必方在家,晚上九尾狐在家,没有妖怪敢在那里乱来!(这就是他选择住在那里的原因)”
对,鹿九也想到,去向周影求救,他一定会救自己的。这么想着,他加快了步子。
眼看就要到达灯火通明的街道了,没有妖怪会笨到在大庭广众之下闹事(因为会被刘地吃掉),到了那里,在到处都是人类的地方就算可以松口气了,鹿为马一边这么想,一边催促鹿九。
只差十步,五步……两步……
鹿九脚下一绊摔了出去,鹿为马从他背上一路翻滚下来,头“砰”地撞上了电灯柱,昏了过去。一个和齐仲生他们长得一样的男子踩住了鹿九说:“仲生、季生快来,我拦住他们了!”
“幸亏伯生在前面拦着,不然晚上要饿肚子了。”齐仲生和齐季生气吁喘喘地赶上来说。
“收拾收拾,准备回去开饭了!”齐伯生吩咐。
“咦,这里怎么有个大背包?”人类的声音传来。鹿九的背包滚到了小道外的繁华大街上,被一个人类看见了,他顺便往小道里一瞄,惊叫:“一个老头躺在那里!”
齐氏兄弟及时拉着鹿九,捂住他的嘴躲到暗处,没有被跑进来的人类看见。
“他在流血。”
“没死吧?”
“谁打一下110!”
“先打急救电话吧!”
“……”
人们议论纷纷地,有人开始拔打电话,齐氏兄弟对视一下说:“反正好吃的这个到手了,走吧!”捉着鹿九消失在黑暗中。
被用铁链系在铁柱上,鹿九蜷着身体,连眼睛都不敢睁。他周围的地上到处都是齐氏兄弟吃剩的妖残骸:几个骷髅头,几条手臂,还有一张皮毛被挂在上方晾干着。
“呜……呜呜……”鹿九低声抽泣着,还不容易得到了父母的允许,自己也鼓足了勇气到城市里来,没想到下场是要被吃掉,自己刚刚才过了五十岁生日,连恋爱都没有谈过的就要成为别人的盘中餐了,皮也会被扒掉成为用来求子的法宝了,“爹……娘……我好害怕……呜呜呜……”
一口大锅里热腾腾地开着锅,齐仲生扎着围裙,正把葱花、姜末什么的往里放,一边大声说:“水开了,准备宰了他吧!”
齐伯生挥动一下磨的雪亮的杀猪刀,大声答应:“好!”
“别忘了剥皮时小心点,鹿蜀的皮挺有用,能卖大价钱。”
“没问题,看我的刀功!”
“叭嗒”,一声轻轻的脚步传来,在这个宽大空旷的旧厂房里听得格外清晰,“叭嗒”,又是一声。齐氏兄弟一起回过头去看。一条人影正慢慢地从外面走进来,站在门口处,很有礼貌地问:“请问,有一位名叫‘鹿九’的鹿蜀在这里吗?”听声音是名女子
“你是谁?”齐氏兄弟产肩而站,向她发问。
“南羽。”她已经走到了厂房内唯一的一盏灯下,灯光照在她脸上,正是市立医院的南羽医生,只是她现在长头发放了下来,披散在脑后,脸色十分的苍白,嘴角微微有一颗尖牙露出来,她对齐氏兄弟点点头,客气地说:“我来找鹿九,他在吗?”
“你找他做什么?”
“他的叔父住院,我需要他这个亲属去办理住院手续。”
“他可是我们的晚餐,你想这么轻易就把它弄走!太小看我们了吧!”齐季生身子一抖,无数尖刺从他身上飞出来,射向南羽。
南羽一向安安静静地待在市里医院里治病救人,只以血库里的血为生,所以即使是同样住在本市的妖怪们也大多数不知道她的存在,不知道已有了一千年道行的她才是这个城市里道行最深的妖怪。齐季生的攻击到达她站的地方,她的身影已经不见了。“哪去了?”齐季生四处寻找,发现她已经走到鹿九身边。
粗大的铁链被僵尸力大无穷的双手一扯,碎成了一段一段的,“你能站起来吗?”她向鹿九问。
“南羽……”已经吓得神态不清的鹿九颤抖着叫,“救命……”
“你叔父被送到我的医院里来,他求我来救你。”南羽边把他扶起来边说,“他说如果我可以从穷奇那里把你救出来的话,我可以随便吸干你的血……”
“吸,我的血?”
“他说能把你的干尸带回去,总比让你连皮带毛被吃了容易向你父母交待。”
“……叔父……你……”鹿九眼泪掉了下来,“爹,娘,小九不孝,就让你们看见我的干尸了……”
南羽看着他胆战心惊的样子,轻轻一笑:“你放心,我已经很久不吸生物的血了。我们走吧,你叔父的伤需要你去照顾。”
“想走,没那么容易!”齐氏兄弟气势汹汹地挡住他们,“既然你来了,就留下你做明天的早餐!”齐季生又是第一个冲过来,鹿九直往南羽身手躲,南羽轻轻一伸手捉住齐季生的脖子,“咔嚓”一声把他的颈骨扭断了。就在鹿九连眨眼都来不及的情形下,一只妖怪就这么丢了性命。
“你……你杀了他?”南羽给鹿九是印像是即文静又和善,而且慈悲为怀,没想到她出手时这么不留余地,鹿九声音都直了,不能置信地问。
“杀就杀了,也没什么大不了。”南羽泰然自若地说,她的慈悲只针对弱者,经过了漫长的时光,看尽了世事沧桑之后,她和刘地一样信奉“以杀止杀”的原则。
“你说过你不吸生物的血?”
“我只是不吸生物的血,不是不杀生。我不为自己的食欲杀任何生物,中代表我任何时候都不杀。”南羽一边回答鹿九的问题,一边作着应付另外两只穷奇的准备——有时候就是这样,一旦开了杀戒就很难收手,她在心里这么叹息。
“季生!季生!”齐伯生和齐仲生抱着季生的尸体大声哭喊着,“你这个女人!我要杀了你给季生报仇!”齐伯生大喊着,化出了原形:一只野牛样的怪物,口中有獠牙,象刺猬一样身上长满了刺,它用脚爪咆着地面,两只角闪着锋利的光,向南羽冲过来。然而不等它冲到南羽面前,一个人影突然从地下冒出来,一伸手把它推了个大跟头。
“刘地……”南羽皱皱眉头,她不喜欢这只流里流气的地狼,虽然他是周影的好朋友。
“嗨,南羽!”刘地可不管人家看到他有没有皱眉头,热络地迎上来,“真是有缘,在这里也能见面,待会一起吃个消夜。”
“你来这里干什么?”南羽与他保持距离。
“来干什么?”刘地突然一把揪出躲在南羽身后的鹿九,抓着他的脖子用力晃动他,大声说:“你这个家伙,竟然敢趁我睡着了溜走!被吃掉也是活该!”
“我不是溜走,我是去找我叔父……”鹿九被他晃得头昏眼花,慌忙解释。
“还敢顶嘴!”
“可是……”
“你们也认识?”南羽插口问。她直觉地认为和刘地沾边的,都不会是什么好事。
“这一阵子这个城市里比较弱小的妖怪和刚来的‘乡下’妖怪大批的失踪,我一直想弄明白是谁干的,可是那些家伙一直躲着我。昨天看见这只鹿蜀,他刚从乡下来,而且你看……”他托着鹿九的下巴,给南羽看,“怎么样,这只长得也很呆吧?我想那些家伙一定会选他做食物的,所以一整都陪着他吃喝玩乐,没想到猎物还没出现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竟然趁我睡着溜了。差点被吃掉吧?这就是从我身边逃走的下场。”他把鹿九拎在手里教训着。
“陪你玩一整夜?如果那样的话,连周影都会逃走,别说他了。”南羽同情地看着鹿九。
“喂,站住!”刘地向南羽摆出一个受伤的表情后,板下脸向正准备溜走的齐氏兄弟喊,“你们在我的地盘上猎食,也不来跟我打个招呼,现在不交点保护费就走,说得过去吗?”
如果对手只是南羽的话齐氏兄弟还会想要给齐季生报仇,可是当刘地出现后,他们脑子里就只有“逃走”一个念头了。听刘地这么一说,忙不迭地回答:“那只鹿蜀就,就送给您了,我们马上就走,马上离开这个城市。”
“那可不行,这只鹿蜀本来就是我先发现的,我看……”他的目光从齐氏兄弟身上跳来跳去,仿佛在考虑留哪能只来吃。
齐氏兄弟交换台下眼神,拔足向门外飞奔,不等他们靠近大门,又有一条人影出现在那里,当看清对方的样子时,齐氏兄弟不得不停下了脚步。
“周影,你怎么来了?”南羽有些惊喜地问。
“我送客人去医院,想顺便看看你,可是一只老鹿蜀说你来了这里,我就来了。”周影也不能理解自己为什么常常会有想保护南羽的想法,一听说她来救人马上跟来——她的道行明明比自己高啊。
南羽低下头,嘴角难以掩饰地露出笑容。
前有影魅,后有地狼和吸血僵尸,齐氏兄弟权衡了一下向前冲去,毕竟没有必方跟在他身边,现在的影魅比地狼危险性要小得多。
“哗啦!”上方传来为数不多的几块玻璃的破碎声,火儿从窗口直冲起来,原本阴暗的厂房因为它的出现一下明亮起来。它的背上站着一只雪白色、九条尾巴的小狐狸,九尾狐从火儿背上跳下来,落在地上变成了男孩林睿,他笑嘻嘻地说:“我跟火儿来看看热闹。”火儿则飞到周影肩上问:“影,我跟林睿正在玩《传奇》啊,你着急叫我来干吗?”
“他竟然连火儿也叫来了。”南羽心中充满了感动。
“你们……”齐氏兄弟惊恐地看着他们:地狼、僵尸、影魅、必方、九尾狐……还有鹿蜀(这个可以忽略不计),“弱肉强食本来主是我们妖怪的法则,你们何必摆出一副正义之士的架式来苦苦相逼!”
刘地笑嘻嘻地说:“我们就是在实行这个法则啊,你有什么意见吗?”
“弱肉强食,我喜欢这条法则。”火儿称赞说,“特别是眼前有‘食物’的时候,我觉得也可以叫它‘弱肉我食’。”它得意洋洋地咬文嚼字,很为自己的文化水平自豪,一边说一边盯着刘地,把他视为重要的晚餐争夺者。
“你们要吃了我们……”
“看看你们把这里弄的,打扫起来多费劲啊,就当我们为你们打扫不让人类发现的报酬好了,不要再罗罗嗦嗦的了。”刘地说着,准备动手清理这个地方。
“我,我来帮忙!”林睿兴冲冲地举手,“我常常帮妈妈打扫卫生,很能干!”
地上、砖缝里、机器底下,到处都有骨头、毛发,墙上、机器上、地上也到处都有血迹,刘地皱皱眉头:“我要怎么打扫啊。”
“这还不容易,可见你从来不干活。”林睿指点说,“这样不行了!”他伸手掰断了一根柱子,天花板上的灰土纷纷落下来,“把这里拆了,火儿再放上一把火……”
“喔”刘地一脚踹倒一面墙,“你都是这样帮你妈妈打扫的啊!她真可怜……”
鹿九连滚带爬地从摇摇坠坠的厂房里逃出去,躲过了一块险些砸中他的水泥板,被飞扬的尘土呛得不住咳嗽,一屁股坐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一栋三层楼高的建筑在他面前飞快地变成瓦砾。南羽空着手走出来,站在鹿九身边评价说:“他们干得挺快的。”
鹿九可不这么想。
“扑通”火儿把一只化出原形的穷奇从天上丢下来,鹿九分辨不出它是齐氏兄弟中的哪一个,因为它已经一团焦黑了,“外焦里嫩,味道刚刚好。”火儿解释说,接着又飞了回去,从逐渐倒塌的厂房里抢救剩下的食物。
眼前的“工程”还在继续,刘地拍着手上的土走过来——身后的墙壁、钢筋水泥、地板横梁自动的瓦解,仿佛这只地狼还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拆它们一样,他踢了鹿九一脚,说:“干吗坐在这里偷懒,也不过来帮忙!”
“他受了这一夜的惊吓,别再吓他了。”南羽责备说。她张口轻轻吹出一口气,一阵灸热的狂风卷过,厂房里的机器相互碰撞,乒乒乓乓,成了一大团铁块。
火儿从快倒塌的厂房里拖着另外两只穷奇出来:一只是被南羽拧断脖子的,另一只被周影刺穿了心脏。火儿把它们堆在一起,对大家问:“怎么样,大家平分?”
南羽摇摇头:“我不吃肉,你们分吧。”
林睿垂涎地看着穷奇,不甘心地说:“我倒是想吃,可是答应过妈妈不乱吃外面的东西,她说对身体不好。”他舔着嘴唇,在做好孩子和满足食欲之间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
“要听妈妈的话!”火儿立刻把“食物”往自己这边堆了堆,“那我和刘地‘平分’吧”它虎视眈眈地看着刘地,目光中可没有一点要和对方平分的意思。
“吃、吃、吃……”鹿九忙闭上眼睛,逃避接下来有可能发生的血肉横飞的情形。
“你也要吃?”火儿不快地皱眉,“你们鹿蜀不是吃草的吗?”
“不,我死也不吃!”鹿九忙不迭地摇头。
“死也不吃?你说要吃才会死呢!”刘地嘟囔着。他和火儿对视了一会,乖乖的放弃了对穷奇的“食用权”,抬头对倒的七零八落的厂房上喊:“周影,已经十多分钟了,怕人类快要发觉了!你好了没有!”
周影从原本是三楼高的地方跳下来,楼的残影跟着他的动作反转过去,把整个废墟拍成了平地。这时原本的建筑已经连一块完整的砖头也没有剩下。就算人类出动各种机械和炸药,没有几天时间恐怕也弄不成这个样子。
“结束了,走了走了!”刘地挥着手,一边伸手去搭南羽的肩,“大家一起喝一杯去吧?”
南羽用两根手指把他的手推下去,说:“我要带鹿九去医院。”
“我送你们。”周影伸手一指,他的红色桑塔纳自己开过来。
“那我呢?你不是重色轻友的人吧?”刘地不怀好意地搂住周影的肩问。
“你们别争了,先送我回去!”林睿注意到时间以后扯着头发叫起来,“我妈妈快下夜班了!如果被她发现我半夜里出来;我可就变成坏孩子了!”
“半夜里出来打架、杀‘人’、拆房子,这还不算坏孩子啊!请问你对坏孩子的定义是什么?”
“我妈不知道这些,我就不算坏孩子!”林睿斩钉截铁地说。
周影打开了车门,大家一齐拥进去,刘地拎着腿软走不动的鹿九,火儿拖着三只穷奇。
“已经够挤了,别把那种东西带进来!”刘地坚决反对和自己吃不到的食物一起坐车。
火儿根本不睬他,一起堆起来喜滋滋地说:“放在冰箱里可以吃上好几天呢。”
“你们家的冰箱里还是专门用来放这些东西啊……‘
鹿九一阵反胃,他想起周影曾经从那个冰箱里拿了一棵白菜给自己吃。
一边是刘地,一边是林睿,脚边堆着三只穷奇,火儿站在前座的椅背上监视刘地不要偷吃。虽然施加了法术使车厢坐起来很宽敞,可是鹿九还坐的心惊胆颤,不住地淌着冷汗。好不容易到了桃源小区,火儿和林睿搬着穷奇的尸体下了车,刘地却不走,亲密地拍着鹿九说:“我跟你一起去医院,看看鹿为马(哈哈哈——习惯性发笑),再一起去喝一杯。你的酒量不错,可以做我的对手。“
鹿九觉得自己快昏过去了。
到了医院,刘地果然也下了车,“快去,快去,我等着你。“
南羽带鹿九走进了一间单人病房,鹿为马躺在床上,身上缠满绷带,一见他就坐起来:“小九,你活着回来了……南前辈果然去救你了。“
南羽走出去,关上门,让这对劫后重逢的叔侄独处。
“小九,你果真得救了,不然我怎么跟大哥大嫂交待……”鹿为马老泪纵横,“幸亏南前辈法力高强,能人穷奇手中把佻救出来。”
“不止她,”鹿九神情有些呆滞,说“还有刘地、周影、必方和九尾狐”。
“他们一起去救你?”鹿为马惊喜地抓住他的手,“你竟然能和他们混得这么熟——只要有了他们作靠山,你就可以在这个城市为所欲为了!我们以后的日子就好过了!小九,你果然是青出于蓝啊!”
“叔父……”鹿九颤抖一下嘴唇,终于趴在他身上号啕大哭起来,“您说得对,他们太危险了……呜呜呜……太危险了……呜……我想回家……呜呜呜……刘地还在外面等着我……呜呜……怎么办……呜呜……”
病房里传出如此凄惨的哭声,路过的病人和医护人员都不禁叹息,低下头匆匆走过,有人还轻声念一句:“人死不能复生啊……”
不久之后,在立新市的车站、机场,刚刚来到这个城市的妖怪们会遇到一只鹿蜀,他在贩卖一本名叫《给妖怪们的安全手册》的生活指南,这本薄薄数页的小册子给初来乍到的妖怪们不少帮助,据说也给这只鹿蜀带来了不菲的收入……
作者:
七娘
时间:
2009-4-11 22:31
标题:
我是猫
“……就是这样,法师,”一名女子心有余悸地说着,“从那天晚上开始,每天一觉都会这样,这一定是有妖魔在作祟,法师,您要救救我啊!”她越说越害怕,情不自禁地发起抖来,“法师,我已经好几天没有睡着觉了,您一定要救救我……”
法师伸出手,制止她再说下去,自己挪动步子,慢慢转悠着,打量着这个房间。
这是一间一室一厅,装潢考究的房子,位于各种现代设施集于一身的高级住宅区,它的女主人是名校毕业,就职于知名公司的时代女性,但是当她身边发生了难于解释的事情时,她还是第一选择的请来了一位法师。
这位法师六十岁上下,身穿一袭月白色唐装,仙风道骨,气宇不凡,确象一位世外的高人。这位高人一向以卜卦为生,偶尔也应人之邀为人驱妖镇宅。但是他至今为止接受过的驱妖事件中,十件到有十一件是当事人自己捕风捉影、胡思乱想的结果。他心里在叹着气:明明是人类自己生出疑鬼,却每次都扣到妖怪身上。不过做完这次买卖,这个月的酒钱又有了,挺合算的。他一边这么想,一边装做四处检查的样子,掐着手指在整间房子里转了一圈。
这个屋子的主人是一名二十三、四岁的女子,秀美的面容上满是惨淡和惊谔,双眼充满期望地跟随着法师,她怀里紧抱着一只猫,仿佛想从那只宠物那里得到一些勇气。她的猫显然不能体会主人的不安,正“咪呜”“咪呜”地撒着娇。“法师?”看着法师在屋子里走了几遭,她鼓起了勇气问。
“放心,一切有我!”法师给了她一个令人心安的回答。他的心里正在盘算着怎么编一个故事,来让这件事结束。
“这是……”他突然警觉地回过头,一股淡淡的气味从他鼻子底下飘过,“有妖气!难道这次真的遇见了……”他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女子赶忙问:“法师?”
“别做声!”法师抽出桃木剑,禹步做法,把几张咒符穿在剑上,只见他将剑一挥,咒符雄雄燃烧起来,法师用燃烧着的符咒虚点四方,接着又抽出几张符咒,“啪啪!”贴在了墙上,口中含了一口清水猛地喷上去,咒符上便显现出了几个朱砂写成、弯弯扭扭,谁也不认得的字来。法师轻摸着汗,出口气说:“好了。”
女子惊喜地问:“法师是说,这里的妖怪已经清除了?”
法师正色说:“这里的孤魂野鬼已经被我除去,这几张符有镇宅之效,贴在这里,小姐从此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啊……”女子长出了一口气,把手伸向钱包,“那么法师您的酬劳是……”
法师伸手制止说:“等小姐真的家宅安定了再谈酬劳不迟,贫道先告辞了。”说着拱手为礼,出门扬长而去。
“果然是高人啊!”女子赞叹着,她一下子倒在沙发上,开心的把手里的猫咪高举起来说:“太好了咖啡!我们今天晚上可以睡个好觉了。”
“喵呜,喵呜。”咖啡叫着。对它而言,只要在主人的床上,什么时候都可以睡的很好。
鹿九站在周影门前,几次伸手想要敲门,又一次次缩回来。
最初来到这个城市屡受惊吓之后,他自己都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没有马上背起行李逃回山里去,而是继续留了下来。不过他也没有在城市里跟随叔父鹿为马干职业骗子的工作,现在的他在城乡结合的郊区开了一个养殖场,饲养猪、羊、鸡等动物,也种植蘑菇什么的,因为他们一族有使生物大量繁殖的能力,所以养殖场办的红红火火的。只是由于刘地、火儿把他那里当作了“食堂”,所以他的收入一直高不上去。
鹿九不太喜欢到城区里来,但是他这一次确实有事情要求周影帮助。“砰砰!”他终于鼓起了勇气,开始敲门,“砰砰!”
在敲门声响了四下之后,门猛的打开了,火儿气势汹汹地伸出头吼:“谁啊!大白天敲门,不想活了!”
鹿九吓得后退了好几步,结结巴巴地问:“周、周、周影在家吗?”
“不在,他跟僵尸出去了——他在的话还用我亲自来开门!”火儿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问,“你有什么事?”
“没、没事了!”周影不在单独和必方相处太危险了,鹿九转身想走。
“站住!”火儿摸着肚子说,“睡觉睡得好饿啊,你来的刚好,给我进来!”
“~~~~~”
“快点给我进来做饭,不然吃了你!”火儿下着命令,“肉在冰箱里,水在自来水管里,锅在炉子上……你最好动作快点!”
鹿九从冰箱里把肉取出来,忍着血腥气引起的作呕,也尽量不去想这些到底是什么东西的肉——火儿要吃的不是他他已经很庆幸了,自然不敢说明自己根本不会煮肉。当他提心吊胆的把煮好的肉端上来后,火儿尝了一口,竟然说:“味道不错,比影做的还好吃。”鹿九偷偷出了口气。
火儿吃的心满意足,咂着嘴问:“好了说吧,你来到底什么事?看着你为我做饭的份上,我听听看。”
“我的叔父有时候也为别人收妖……”鹿九看着火儿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
“他自己就是妖怪啊。”
“他是……骗人的……”
“喔,对啊,你叔父就是那只骗子鹿蜀。”火儿点着头说。
“他昨天晚上被请去一家人家收妖,结果那里‘真的’有妖怪,所以他就胡乱在墙上贴了一张符,然后逃走了……”
“逃走了?逃走了?”火儿不能置信地说,“可能是很好吃的妖怪啊,他怎么逃走?”
鹿九不知如何回答。
“后来呢?”火儿对于听故事是不会厌倦的。
“后来他逃走了。”
“我问他逃走以后?”
“……他来找我,因为那个请他驱妖的女人出的酬劳很高,他很舍不得,所以他让我去看看那是什么。”
“你去?你的法力比他高吗?”火儿问。
其实当时鹿为马的话是:“小九啊,你不是跟刘地是好朋友吗?请他去看看是什么妖怪吧。”——我和刘地是朋友?鹿九可不这么想,自己只是刘地欺负的对象而已吧?只是想到刘地每次强迫自己陪他喝酒后自己的下场他也不敢主动去靠近刘地。可是他又不能拒绝叔父的要求,所以想来想去,他还是想来求好脾气的周影帮忙。
“你去了吗?是什么妖怪?好不好吃?”火儿还在追问着。
“……我……我也不敢去……”
“真可惜啊,”火儿咂着嘴叹息,“浪费了这么好的机会。”
“……”
“那么你来找影干什么?”火儿眯着眼看着鹿九,“该不会是……”
“不,不,没事,我要回去了。”鹿九想要逃走。
“哈哈,不用这么见外,我常常吃你的猪,今天影不在,我帮你一个忙也是应该的。”火儿用翅膀拍着鹿九的肩膀说,“不过我们先说好,不论发现了多么好吃的妖怪都要归我吃,另外你还要再付给我十头猪。”
“……”
“走吧,走吧,那只妖怪在哪里?”
鹿九来找周影就是希望事情能和平的解决,如果去的只有火儿,那么事情的结果就只会有一个——那个妖怪被火儿不论青红皂白的一口吞下去。这样的事鹿九只是想象都毛骨悚然,可是他一样不敢反抗火儿的要求。被火儿催促着出了门,走到五楼时却看到林睿拍着一个篮球,“砰砰”地跑上来,他一眼看到鹿九头上站的火儿,问:“火儿,你要去哪里?今天我妈妈值夜班不回来,你来我家玩游戏吧?”
“我要去捉妖怪啊!”火儿得意地宣布。
鹿九灵机一动:如果周影不在,在火儿胡闹起来的时候能够劝阻它的,也只有林睿而已,他连忙叫:“林睿,你要不要一起去?”
“捉妖怪?”林睿侧着头,眼珠子转动着,不知道在盘算什么。
鹿九把事情的大概向他简略地说了一遍。
“真是没用,”林睿撇撇嘴,“你们叔侄真是妖怪的耻辱啊!”
“林睿一起去吧,他会付二十头猪作为酬劳的。”火儿自动把酬劳增加了一倍。
“我可不喜欢吃生肉,”林睿说,“都给你好了。可是今天妈妈不在家,我要自己做饭吃啊,没有办法跟你们走。”说完了看鹿九没有反应,看着他的脸又说,“好可惜啊,我今天晚上要自己做饭!”他看看火儿压低了声音伏在鹿九耳边说:“你想让我跟火儿去?是吧?”
火儿伸长了脖子想听他在说什么。
“……你,你想吃什么?”鹿九总算弄明白了他的意思。
“肯德基!”林睿大声说,狐狸的本性在这种时候表露无疑。
晚上九点,林睿和火儿一直吃到里肯德基关门,也吃光了鹿九口袋里所有的钱,这才双双满意地抹着嘴,跟着鹿九来到了闹妖怪的女子家里。
女子因为这几天来因为惶惶不安而一直没有睡好过,今天一旦放下了心来早早便睡了。林睿一挥手,施了个法术让她睡得更熟,然后三只妖怪出现在房间里。熟睡中女子身边的一只猫一下子跳起来,躬着身子向他们发出了“呜呜”的叫声。
“哪里有妖怪?”火儿咂着嘴东张西望。
“据说妖怪每天都会在她睡着后出现,弄乱她的东西……”鹿九也是东张西望,只是出发点和火儿截然不同。
“那你找它出来!在哪里?在哪里?”
“……我不知道啊……我叔父说他确实感觉到有妖气。”
“那只老骗子的话可以信吗?如果你骗了我的话,我可是要把你!!哼哼!”火儿的威胁是很有力度的。
林睿四处观察了一会说:“确实没有妖气,但是也很难说。如果是妖气很弱的妖怪的话,我们三个一起出现早这里,很轻易就把它的妖气掩饰过去了。我们等吧,既然它之前几天都来捣乱,今天应该也会来才对——鹿为马的那张符可不会有什么效用。”
“妖气很弱的妖怪?那可不好吃。”火儿失望地打个哈欠,“不过看在鹿九那五十头猪的份上,我也陪你们在这里等吧。”
鹿九:“~~~~~~~~~”
那只名叫咖啡的猫一直瞪着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紧盯着他们,听他们说话,听到这里长出了口气说:“原来你们是来捉妖怪的,喵呜,快点把它捉出来吧,喵呜,我主人这几天很害怕呢,喵呜,虽然我什么也没看到,喵呜。”它从床上跳下来,用两只后爪站着,挥挥前爪说,“你们快点捉吧,喵呜,我还有事要为主人做,不陪你们了,喵呜。”它径直走到衣橱边,打开橱门拖了一个盒子出来。
火儿、林睿、鹿九面面相觑,一起盯着它。
咖啡打开盒子,取了一大团毛线编织的东西出来,一抬头看见他们在看自己,不高兴地说:“干什么啊?喵呜,没看见过猫啊!喵呜!”
“你是猫?”林睿一把把它提起来,拎到自己眼前看着,“怎么看也是只猫妖啊。”
“放开我!喵呜,你这只臭妖怪,喵呜!”咖啡四爪乱舞,试图抓林睿一爪。林睿把它扔到地上,它立刻摆出攻击的架势,“呼呜呼呜”地叫着:“就是你们这些臭妖怪在吓唬我的主人吧?喵呜,我咖啡决不放过你们!喵呜!”
“……不是你在吓唬她,和她捣乱吗?”
“你没听到她说是妖怪吗?喵呜!是你们这样的妖怪,喵呜!我咖啡可是世界上最听话乖巧的猫,喵呜,这是我主人说的,喵呜,不会错的,喵呜!”
“你觉得你自己不是妖怪是什么?”
“我?喵呜,我当然是一只猫,喵呜……”咖啡很有些得意地说,“我是最漂亮、最高贵的猫,喵呜,这是主人说的,不会错的,喵呜。难道你们看不出来,喵呜。”它白了林睿一眼,“连猫都不认识的笨蛋,喵呜,不理你们了,我还要为主人帮很多忙呢!喵呜。”说完它把那一大团毛线物品展开,又拿出几个毛线团,坐在沙发上用两只前爪捧着,似模似样地编织起来。
咖啡手里的毛线物品不长不短的,说是围巾又是个圆桶形,说是毛衣又没有肩、领、臂的区分,说是手套太大,说是毛裤吧又没有腰胯……上面到处都有断出来的线头,四面乍着,有的地方织得太紧,拧成了疙瘩,有的地方又织得太松,成了一个一个的窟窿。林睿、火儿和鹿九看了半天,谁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只见咖啡虽然是用两只爪子,但是织得飞快,不一会就织了很大的一段。它一不小心把线团落到了地上,滴溜溜地滚了出去,它马上欢呼一声扑上去,又蹬又咬的和线团“玩”起来,忙活了好半天才一下子想起了什么,忙拖着其乱不堪的线团回来,继续开始编织。
“请问……”鹿九终于忍不住问,“你这是在干什么啊?”
“喵呜,在织东西。”咖啡连头都不抬。
“可是这是什么东西啊?”
“毛衣啊!喵呜。”咖啡白了这个不但不认识猫,连毛衣都不认识的蠢妖怪一眼。
“这是毛衣。”鹿九、林睿和火儿恍然大悟:原来这不是鱼网,而是一件毛衣啊。
鹿九诺诺地说:“那个女人找我叔叔除妖的原因就是因为一件毛衣,据说是她想为她的男朋友织的,可是每天晚上都会变的和她临睡前不一样,连毛线都变的乱七八糟的。”鹿九看着还在努力编织的咖啡说,“她又找不到外人进来过的痕迹,所以才认为家里有妖怪,每天都不敢睡觉。”
“那么就是这只妖怪干的了。”林睿又一把把咖啡提起来。
“你才是妖怪呢,喵呜!”咖啡气愤地叫,“我咖啡是一只猫!喵呜!”
“我当然是一只妖怪!”林睿说,“不过你也是,猫妖!我想你大概是前些日子吃了帝流浆变成妖怪的吧?现在你的主人雇人要除掉你,为了火儿的五十头猪,你认命吧!”
“主人……要除妖是说……喵呜……要除掉我……”咖啡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主人……要除掉我……喵呜~~~~”它的声音发着颤说,“主人……不要我了……喵呜。”
“因为你每天晚上都把她精心编织的毛衣弄乱,所以她快被吓死了,现在……”林睿看着这只猫,心里盘算着怎么处置它。
“哇~~~~~~”咖啡猛地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哭声,“主人不要我了~~~~喵呜~~~~我不想活了~~喵呜~~~~我要去死~~~~哇~~~~~主人不要我了~~~~喵呜~~~~~”
“谁叫你每天晚上吓唬她,活该!”火儿毫无恻隐之心地说。
“我没有吓唬主人~~~喵呜~~~~咖啡最喜欢主人了~~喵呜~~~~”
“明明是你在弄这件‘毛衣’,还想否认!”
“呜呜~~~~我只是看主人每天晚上都熬夜,喵呜,生怕赶不上那个男人的生日,喵呜,所以我才偷偷帮主人的忙,喵呜……主人把我从垃圾箱里拣回来,喵呜,每天给我吃鱼干和牛奶,喵呜,让我睡在她身边,喵呜,说我是世界上最可爱的猫,喵呜,我最喜欢主人了,喵呜,为了主人我什么都能干,我一定要让主人和她喜欢的男人结婚!喵呜,为什么主人突然不要咖啡了~~~~~明明刚刚她还说她最爱我的,喵呜~~~~”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
林睿有点弄明白是怎么会事了,拎着那件毛衣说:“可是你把毛衣织成这样,她会认为是恶意的破坏也很正常啊。”
“喵呜,我哪里织的不好!喵呜,我明明和主人织的一模一样!喵呜!”
当看到咖啡指出这件毛衣哪些是它主人织的,哪些是它织的后,大家一起点头——确实一模一样。“这女人的男朋友可真可怜啊!”林睿耸耸肩说。
“主人不要我了啊~~~~~喵呜~~~~”咖啡还在哽咽着,抱着那团“毛衣”又大哭起来,“主人不要我了~~~~~喵呜~~~~”
“现在怎么办?”鹿九手足无措地问。
“怎么办?反正妖怪我已经找出来了——能被这种妖怪吓成这样的,也只有你们叔侄了!简直是妖怪的耻辱啊!!”林睿感叹说,“现在鹿为马可以放心的去收钱了,至于这只猫……火儿,你要不要吃它?”
“不吃!它根本没有什么法力,猫有什么好吃的!”火儿对这只猫妖不屑一顾,“还有五十头猪在等我吃呢!吃不完的话就先存在那里,一只生两只,两只生四只,四只生八只……越来越多,越来越多……最后就有吃不完的猪了……”火儿精打细算着。
“那么它怎么办?”鹿九看咖啡哭的很可怜,不由动了恻隐之心,完全没有留意在火儿的计算下,自己的养猪场就要归它所有了。
林睿看着咖啡,抓着头发说:“是啊,也不能不管它。喂,猫妖!”
“我不是猫妖!喵呜!我是猫!喵呜!”本来还哭的淅沥哗啦的咖啡立刻抬起头来反驳。
“如果你不想你的主人不要你,我到是有个办法。”
“什么办法?!喵呜。”咖啡跳起来,跑到林睿的脚下蹭来蹭去,“咪咪”地叫着,娇媚的不得了的问:“什么啊?喵呜。告诉我啊,告诉我吗!喵呜。”
“首先,你以后永远不能让你的主人知道你是妖怪。”
“我本来就不是妖怪,喵呜!”
“另外,你得把这些件‘毛衣’和这间屋子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好让她觉得什么也没发生过。”
“这个容易,喵呜。”咖啡马上开始行动,就见它飞快的把毛衣中它织的部分拆掉,把地上散乱的毛线滚成团,把它们全放回盒子里,把盒子放进厨子,然后用尾巴扫扫地上的线绒,果然一切恢复原状,一共用了不到十分钟。“还有什么?喵呜。”咖啡满怀希望地看着林睿。
“这样就行了,”林睿说,“只要你以后不再给你主人找麻烦,不让她觉察到家里有妖怪,她就会以为鹿为马那张符管用了,再也不会找人除妖了。”
“你是说主人会象以前那样那么爱我,喵呜,每天说我是最漂亮、最可爱、最高贵、最温柔、最聪明的咖啡吗?喵呜。”咖啡兴高采烈地问。
“如果有人每天这样对我说,我一定尽快吃了他!”火儿作了个恶心的表情,对鹿九声明。鹿九也觉得每天听这样的话的话,简直比让火儿盯着还难受。
“不过咖啡,我告诉你喔,用你的爪子是织不好毛衣的。”林睿教训说。
“为什么?喵呜,我用爪子可以和主人织的一样好,喵呜。”
“……她织的不不能用来作标准吧……”
“喂,咖啡,你真的想学织毛衣的话,我到是可以帮你找个好老师。”林睿很是得意的说。
第二天,林睿的母亲林青萍为儿子织着毛衣时,发现儿子带回来一起玩的那只猫正眼都不眨的盯着自己,“小睿,看好你的小朋友啊,它扑上来的话会把毛线弄乱的。”
“不会,它是想跟妈妈学织毛衣呢。”林睿拍着猫说。
“猫学织毛衣?你这个孩子就是想象力太丰富了。”
林睿开心地笑起来,也跑过去,托着腮看着母亲为自己织的毛衣:浅绿色的毛衣上衬着淡黄色的花纹,胸口的地方用艺术的字体织了“LR”两个字母。现在这件毛衣只剩下最后的两只袖子没有完成。林睿喜滋滋地看着,忽然说:“妈妈,我觉得自己可以穿这么好的毛衣,好幸福啊。”
“你这孩子……”林清平眼眶一红,“妈妈不能象人家的妈妈一样买名牌的羊毛衫给你,只能让你穿织的毛衣。等到把你爸爸欠下的债还完了,我一定买最漂亮的羊毛衫给你,免得你在学校里比不过你的同学。”
“不是啊,我觉得妈妈织的毛衣比‘鱼网’……不是,比他们买来的羊毛衫漂亮多了!而且全班的同学都穿着买回来的羊毛杉,只有我才有妈妈亲手织的毛衣,他们羡慕我还来不及呢!(哼哼,谁敢看不起我,就吃了他!)”林睿扑到妈妈怀里撒着娇,他真心的珍惜现在的幸福。
三天后,林睿穿上了新毛衣,自认为学了一身本领的咖啡踌躇满志地回到家里,坐在沙发上舔着爪子,等待着主人睡着后大显身手——织一件真正的毛衣给她看看,她就不会以为家里有妖怪,而是认为家里有神仙了吧?
“咖啡!”主人一回来就把它高举起来转了个圈,又紧紧搂在怀里,说:“我今天终于鼓足勇气把织好的毛衣交给他了,他没有拒绝啊!我太高兴了,咖啡你也为我高兴是吧!”她用力吻了咖啡几下才把它放下来,“我来做顿大餐庆祝吧!咖啡,你想吃什么?牛奶炖虾仁还是鱼片粥?”
咖啡呆在沙发上,看着主人在厨房里忙活,脑子里分析着她刚才的话:毛衣送给他了=已经织完了=不用自己帮忙了=自己学的东西没用了……
“哇!!!!”它抱住一个靠垫大哭起来,“讨厌!主人!喵呜,我还没有显露身手呢,喵呜,我明明学的那么认真,喵呜~~~~~”
它的主人在厨房里,只听到猫在乱叫着,一边回忆着把礼物交给他的情形,一边想:“他会感到惊喜吧?连咖啡也在为我高兴呢……”她抱着锅铲,沉浸在甜蜜的思绪里,浑然听不见客厅里猫的哭声……
作者:
七娘
时间:
2009-4-11 22:37
标题:
百年孤
朱兵按照惯例把红色的桑塔那出租车停在桃源小区的路边,看一下表,才6:20分,自己早到了十分钟,他清楚对方守时的习惯,所以打开车上的收音机,边听边耐心的等待。果然,6:30准时,周影从一座楼中走出来。
朱兵一直希望自己能拥有一辆出租车,但是现在他还只能为别人打工,这辆出租车的车主周影雇佣他和自己轮流开这辆出租车。
一般出租车主如果要雇佣一个司机和自己轮流开车的话,除非是自己白天还有其他的工作,否则会让司机开比较辛苦的晚上而自己开白天,周影却很奇怪,他白天把车交给朱兵,自己晚上才开。这样一来,朱兵的工作就比别的受雇的司机轻松的多,而且周影开出的薪水确实很优厚,也从来不在修车了、油费了这些方面斤斤计较,所以朱兵很珍惜这份工作。他从来不象别的受雇司机一样在车费上和雇主搞花样,并且在心里很尊重周影。
看到周影下来,朱兵忙跳下车来:“周哥,吃过晚饭了。”
“嗯,”周影向来话很少,一边接过朱兵交过来的钥匙和钱,一边说,“你可以回去休息了。”
这时收音机里正在播着一条新闻,朱兵边听边皱起眉头说:“周哥,又一起抢出租车杀人案!这是第十一起了!最近这些抢匪很猖獗,我们的车又没有防盗网,不行明天我去装一个吧?”
“也好。”
朱兵向周影告辞,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说:“现在大家晚上出车都是两个人了,周哥你还自己出去啊?这太不安全了!不如,今天晚上我陪你一起吧?”
“啊,”周影略微迟疑了一下,“大家都两个人了吗?”
朱兵苦笑一下:“虽然抢匪有枪,遇上了就算两个人估计也是个死,但是总有个人陪着壮壮胆吧,我们这一行不容易啊!”
“我知道了,既然大家都是两个人出去,我会找朋友陪我的,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那好,周哥,我走了。”
黑夜的街道上,霓虹灯和路灯交相辉映着,红色的桑塔纳出租车沿着道路慢慢的行驶,收音机的新闻里又在播放着那条“抢劫杀害出租车司机”的新闻。
“啊……”刘地打了个大哈欠,无力地靠在座位上呻吟说,“就因为这样你就拉我来陪你出车了?”
“嗯。”
“你有毛病啊!全市近万辆出租车,那些抢匪就偏偏会找上你?他们也不至于这么倒霉吧!我从昨天到今天一直没有睡觉,求求你让我回去吧……”
“不是因为抢匪,”周影说,“因为大家都是两个人出夜车了。”
“所以你就要和别人一样?”
“……”
“拜托,学着作‘人’也不要只学那些随波逐流的东西,人类现在讲究追求‘个性’!个性啊!”
“只有你在追求那种东西吧?”周影打量刘地的打扮:染成金色的长发、紧身的T恤、造型古怪的项链和戒指……最近这只“地狼”的样子真是一次比一次离谱了。
刘地认命地叹了口气,放弃了抵抗,周影的脑子里有时候根本不会转弯,又很倔强,他的想法很难被扭转过来。刘地开始东张西望,希望他的车能拉到年轻、貌美的女性客人,聊以安慰自己受伤的心灵。
醉的连自己的住址都说不清楚的中年男人;坐到车里还在彼此亲吻、也不知道是不是情侣的男女;满口脏话、流里流气的青年;浓妆艳抹,嗲声嗲气的女人……
“啊~~~~~~~~我要下车!我要回家!”刘地终于忍不住大叫起来。
周影白了他一眼,当他是间歇性神经质发作,根本没有理他,径自把车停在了路边招手的客人面前。
招手拦车的是四个青年人,他们隔着车窗打量一下坐在车上的刘地,其中一个对周影说:“师傅,叫这位伙计让一下吧,坐不下我们这么多人。”
周影有几分歉意地看向刘地。
刘地向后撤撤身,斜眼问:“看什么看?你不是这种人吧?”
“我马上回来接你。”
刘地瞅瞅外面,一条偏僻无人,连路灯都没有的道路,抱着手臂说:“好啊,强行拉我来陪你工作,利用完了又要把我扔掉,你可真够义气啊你!”
周影十二分歉意地说:“我真的马上就回来。”
他真诚的歉意反而刘地不好意思了,他推开车门说:“行了,行了,我下车就是了,你也不用再来接我,我要去找美女喝酒了。还有……”他看看这四个横眉竖眼不似善类的青年,俯在周影耳边说,“要是这就是那伙劫匪你可不能独吞,可得留一半给我吃!”
“去,去,去,真是的话哪有你的份,我自己还不够呢!”一直蹲在座背上打盹的火儿一提到吃的事情立刻睁开了眼。
刘地耸耸肩,他下了车,向那四个青年做了个“请”的姿势,站在路边看着红色的出租车驶去。他开始悠闲地吹起了口哨,一边盘算着要去哪家夜店玩个通宵。
他所在的这条道路处于城市边缘,一边是新建的居民楼,亮着三三两两灯光的楼房虽然近在咫尺,但却仿佛立在很遥远的地方一样。路的另一边是一片未经开发,都已荒弃了的田地,长满高高低低的麦田与杂草,秋早萧索,半天寒月,刘地随意地走了进去,抑头而望,发觉自己竟然是许久没有看过没有霓虹辉映的星空了。“到山里去住上几天散散心吧?”刘地忽然生出这样的念头,于是盘算着要带上什么食物,什么烟酒,有哪个女人可以带去,还有没看完的电视剧和没玩完的游戏,要不要把电视机和电脑也带上……“唉……还是算了吧,我还是比较适合住在城市里。”刘地颇有自知之明地叹口气,把手插在口袋里溜哒着向回走。
一条身影忽然从远处的道路上奔来,跳跃数下,没入了草丛之中。虽然是惊鸿一瞥,刘地还是看清了那是一只小小的狐狸,雪白的皮毛,生着九条尾巴。“唔,九尾狐啊,”刘地自言自语地说,“这个城市里从来没有来过这种妖精,这一下子填补了一项空白啊,真是可喜可贺!”他向着九尾狐消失的地方跟去,想看个究竟。
九尾狐的原生地是朝阳谷北面的青丘之国,那是一个位处另一处空间,和人间界相距遥不可及的国度。九尾狐这个种族十分恋家,本来就极少出现在故乡之外的地方,自从上古颛顼天帝将人间界与其它各界的联通断绝之后,在人间界更是罕见九尾狐的踪影。自古以来关于“狐”妖的传说虽多,但那都是寻常的野狐成妖而已,真正的九尾狐一族就连妖怪们也难得目睹其真面目。
刘地幼年时曾经见过外祖父的一位九尾狐朋友,那位老者对刘地颇为慈蔼,甚至亲自指点过刘地幻术,所以刘地一直对这个种族有好感。他知道九尾狐一向是以家族为单位群居,这种家庭观念极强的妖精决没有让一个小孩子独自到处乱跑的道理,估计附近的的什么地方一定还有一大家子在。刘地念头一来,兴冲冲地想去跟它们打个招呼,颁给它们一个“填补立新市妖怪种族空白奖”什么的。
周影一向话很少,更没有和乘客聊天的习惯,于是车厢里一片沉默,这四名男子彼此之间竟然也不交谈。坐在周影身边的男子一只一只的吸烟,弄得车里烟气缭绕,而透过反光镜可以看到另外三个男人都阴沉着脸,紧盯着前面的路。他们的衣服都有些鼓鼓囊囊的,明显藏着某种刀具。
“等一下,“当快到他们的目的地时,坐在前座的男子忽然说,”不到‘美凡’了,到贵民路72号去。“
“贵民路……”那里是立新市最冷僻的街道,周影重复一遍他说的地址,什么别的也没说便掉转了车头。
“嗨,今天这个司机胆子够大的啊!还以为出了那么多事没出租车再敢往那样的地方去了呢!”一个男人突然说,但是被同伴们横了几眼,乖乖地闭上了嘴。
周影在心里暗暗叹口气,不是真的被刘地那张乌鸦嘴说中了吧?难道真的是“他们”?那他们还真不是一般的倒霉,竟然会看上自己的车。他侧脸看看火儿,火儿早就把睡意抛到了九霄云外,正站在椅背上反复端详前座的男人,不时用嘴比量一下,仿佛在考虑怎么下口。男人见周影侧脸看他,咒骂一声:“看什么看!嫌两个眼珠子太多啊!”连周影也忍不住翻翻白眼,把目光转向了窗外。
当车到达目的地之后,几个男人重重地摔着车门下了车,但却没有火儿期待中的其他举动。
“喂,车费四十九元,谢谢。”周影提醒他们“忘记”的事。
“你果然胆子大!”刚才在车上“称赞”周影的男子转身过来,恶狠狠地盯着周影,猛得从腰上抽出一把砍刀来,用力拍打着车窗,“老子们坐车从来不给钱!你不知道吗?”
“影,可以按老办法处理吧!”原本有点失望的火儿马上又来了精神,摩拳擦掌地问——住在城市里最大的缺点就是展现身手的机会太少,常常让它有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感慨。
“老六,别误事!”那个看起来象头领的男人喝住执刀的男人,抽出一张百元钞票住窗户里一塞说:“不用找了,快滚!”说完四个人扬长而去。
周影摇着那张钞票,看着极度失望的火儿若有所思地问:“这种人应该不会给钱才对啊?”
火儿气呼呼地说:“就是,你说他们为什么会给钱!他们凭什么要给钱!”
周影看着他们消失的方向喃喃地问:“是什么事让他们宁愿付钱也不能耽误呢?”
刘地转悠了一圈,却完全失去了九尾狐的行踪,他抓抓头:“我也会跟丢?难道跟踪技巧退步了?算了,在这座城市里的话总会再遇见的。”他马上就选择了放弃,甩着手说,“回去喽,去找个地方喝酒喽。”才走了没几步,夜风中夹着几声响动传来。刘地警觉地抬起头,不但方才风中的惨叫不定期留在耳边,鼻端也隐约嗅到了一丝血腥味道。刘地一躬身,整个人没入地下,向逆风的方向奔过去。
月光下,荒草丛中,两只奇怪的动物正在搏斗着。其中一只是只庞大的狐狸状怪物,它和九尾狐一样生着九条尾巴,但是此外头也是生了九个,老虎般的爪子,正在向它的对手咆哮扑击,而在它爪下挣扎反抗的就是刘地刚刚看见的那只小九尾狐。这只小狐狸当然不是身形相差数倍的敌人的对手,浑身上下血痕累累,苦苦支撑着。大妖怪对这个弱小的对手毫无怜悯之心,猛挥一爪,把小狐狸击飞出去,接着又纵身向它扑下去。
地下突然伸出一只手,稳稳地托住了它向小狐狸按下来的利爪。大妖怪后退了几步,看着这只生着利爪的手慢慢地从地下升上来:长发、尖耳、獠牙、黑色的脚爪……
“地狼。”
“蠪侄。”
两只大妖怪相互看着,都叫出了对方的名字。
刘地拎着那只小九尾狐向远处一扔,按着手指关节对蠪侄说:“想干架啊?那也别欺负小不点啊,我来!我正闲得难受呢。”
蠪侄审视着面前这只地狼,在他的意识中地狼不是什么强大的妖怪,他一向不太看得起这种见不得光鬼鬼祟祟住在地下的种族,但是眼前这只地狼不一样,他那种泰然自若的态度,刚才自己虽然没有尽全力却被他轻轻托住的一击。“我……不打没有把握的仗。”蠪侄九个头一起笑着,目光炯炯着看着刘地。
“原来只会欺负弱小啊!”刘地继续挑衅——他确实是个“欠扁”的家伙。
蠪侄竟然不生气,依旧笑着说:“那是我的优点。”
“哈哈…………”刘地大笑起来,“我喜欢你这家伙,有和人一样的优点,一起去喝一杯吧。”
“改天。”蠪侄向刘地微微点头,“都住在这座城里不愁见不到面。”说完没入草丛中,很快不见了。
刘地抱着手臂看他离去,自言自语地说:“这个城市里又来个麻烦的家伙啊,这下子又有事可干了。”他知道蠪侄一定是继续去追赶那只小九尾狐了。他伸手从草丛中把被自己藏在那里的那只小狐狸拎出来问:“他为什么袭击你?”
小九尾狐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勉强张开眼看他一眼,又闭上了。
原来它伤的比想像中重,刘地忙把它放下来,查看它的伤势。小九尾狐刚一着地,忽然一口咬在刘地手指上,马上动作敏捷地窜进草丛中逃走了。“喔!”刘地甩甩被咬的手指,“不愧是狐狸啊,小小年纪这么狡猾。”
蠪侄虽然象狐狸,但是是狐狸的宿敌,现在这个城市里竟然同时出现了蠪侄和九尾狐两种妖怪,究竟是怎么回事?好象不是巧合那么简单吧?刘地不解地摇摇头,又舔着受伤的手指想:“那只小狐狸的父母是怎么管教孩子的?竟然这样对待救命恩人!等见到他们非好好地和他们聊聊孩子的教育问题不可。”
周影停下车,远远看着那四个男人走进去的地方,白色的漆剥落了不少的门牌上写着几个字“立信生物研究所”。
“生物研究所是干什么的?”火儿不解地问。
“研究生物的。”周影回答。
“……这个我也知道……”火儿对他的回答十分不满意,又问:“不知道必方算什么生物?”
“在人类对生物的分类中,我们妖怪是根本不存在的。”周影如实回答。初到城市中,他曾经有过到人类的学校中学习生物学的的算,但是当他阅读过一些生物学的书籍后又打消了这个念头:书中有的大部分他已经知道了,而他想知道的,书中却没有。
“难道他们不分类我们就不存在了!“听了周影的话火儿忿忿不平地叫起来,“我偏要把必方分到最高等的一类里!把人类分到最低等的一类!”
“人类只承认他们可以解释的事,他们解释不了的,即便看见了、听见了、经历过了,他们依旧认为不存在。”周影若有所思地说,“不过也就是因为他们的这种习惯,我们才能在他们的社会中生活的这么自在啊。”
在这家生物研究所中,有一名中年女子正在默默地整理东西。她把一摞摞资料放进纸箱子里,当拿起桌上一家三口的合影时,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本来乖巧的坐在旁边,用绳子系看一捆捆书,看到她哭了忙跑过来,用手帮她擦着眼泪:“妈妈别哭,小睿帮爸爸陪妈妈,妈妈别哭……”这个孩子一边自己大滴大滴地滴着眼泪,一边却竭力地想安慰自己的母亲。“小睿!”女子一把搂住儿子,呜咽起来。手中的资料、书籍散落了一地。
这所研究所是她和她的丈夫一手创建的,凝聚了夫妻二人无数的心血汗水,可是到了今天,这一切不得不结束了。她更加用力的抱紧了儿子,心里不知是悲伤还是茫然。
这个女子的名字中叫林青萍,在她手边的像片上,一个斯文白皙的男子正用手搂着她和他们的孩子微笑着,那就是她的丈夫林海,而她怀里哭泣着的,是她的儿子林睿。
就象被噩运之神捉弄着一样,不幸仿佛总是跟着这个家庭。
最初,林青萍和林海在大学在初遇,一见钟情,可是因为林海的父母反对“同姓为婚”而险些分手,那对传统而迷信的农村老人可以接受表亲结婚,却无法接受儿子爱上毫无血缘关系的同姓人。林青萍和林海历尽了波折,终于能够结成了夫妻。婚后不久,他们便倾尽所有成立了这家生物研究所,想把自己所学的专业发挥到最大的效用。当经过了两年多的辛劳,研究所的研究项目和各项业务逐步走上了正轨,而他们的儿子林睿也在这个时候出生了,这一家人在这段日子,走到了他们幸福的顶点。但是这一切也不过只是暴风雨要在这一家人头上肆虚而起之前用来掩饰的平静而已。
今年三月,林海在一次车祸中突然去世。这个家庭原本所有的幸福只被命运这轻轻一挥手之间,便倾倒的撤撤底底。而且那是一次很微妙的车祸,林海虽然死了,但是他被认定为了车祸的肇事方,还必须要赔偿给对方一笔数额庞大的金钱。
林青萍忍受着丧夫的悲痛,也承受起婆家对她种种毫无道理的指责。为了担负起丈夫死后的赔偿,她咬着牙想把研究所抵押给银行时,却惊讶地发现丈夫在生前已经把研究所抵押了出去。向银行借贷了一大笔钱。这笔钱是何时所借?又用在什么地方?林青萍竟然是一无所知。而在这个时候,一个有黑社会背景的信贷公司又找上门来──林海在向银行抵押贷款的同时,竟然还从这个地下钱庄借了一大笔钱。
自己的丈夫究竟有多少行为是自己不知道的?林青萍不得不这么想。而他又为什么向自己隐瞒这么大的事?失去丈夫的痛苦和丈夫对自己的不诚实相比,难以说清哪一样对她的打击更重。
可是一直哭泣伤悲也于事无补,她先是拿出了所有的积蓄,又卖掉了住房,还清了赔偿金,银行的贷款则能用研究所来抵偿,但是地下钱庄的钱她已经无能为力了,只能乞求对方让她分期偿还。只是这些有黑社会背景的人不同于银行,想从他们那里求得延期的代价是更高额的利息,而这正是林青萍所无法负担的。
林青萍亲吻着儿子的脸,为他擦着眼泪,紧紧地抱着他,现在她唯一的财富就是林睿了,为了儿子她也要自己勇敢,紧强地去面对这一切不幸。
“呼!”门猛地被踢开了,四个凶神恶煞的青年冲了进来。
林青萍慌忙护住儿子,问:“你们是谁?想干什么?”
“欠债还钱啊,你废话还不少!”领头的男子抬脚踢翻了一张椅子,“听说你有钱还给银行,却没钱还给我们老板是不是,你也未免太瞧不起人了吧!”
他们是信贷公司的人。林青萍一下子明白了。她有些惊慌失措地说:“我没有还钱给银行!只是把研究抵押给他们而已!请你们放心,我一定会尽可能快把钱还给你们的!”
“抵押品!”那个男子冷笑着,一挥手把一排试管推倒在地上,玻璃试管“唏哩哗啦”碎了一地,把林睿吓得一头钻进了母亲怀里。那个男子的目光正好落到他身上,不怀好意地说:“那么我们也要一点抵押品很合理吧!”
林青萍双手护住儿子:“你们不要乱来!”
“你放心,把你儿子押在我们那里,我们保证好好给你喂着他,不打不骂,最多你拖的太久了不还钱,我们切他一个指头送给你。小弟弟,你说好不好?”他抻手托林睿的下巴,把林睿吓得哭了起来。
“别碰我的孩子!”林青萍尖叫着拍打他的手,“我会想一切办法还你们钱的!”
“不过说起来……”另一个青年打量着林青萍,舔着嘴唇说,“这位大姐年纪大点,长得可是挺‘可口’的啊,只要你愿意,弄钱的办法不多的是,要不要小弟弟教教你啊?”
林青萍搬起一摞书向他们一丢,拉着林睿往外跑去,四个男子胸有成竹地跟在后面,也不急着追,反正这里四面无人,到了晚上连出租车都找不到,一个女子带着孩子能跑到哪里去?但是他们跟到门口,却清清楚楚地看到林青萍母子上了一辆出租车,飞驶而去。
“是我们来时坐的车!那个小子竟然没有走!”
“呸!”领头的男子咒骂了一声,“你们还记得那个女人住哪么吧?到她家去找!不信她不回家!妈的,那个开车的死小子,最好别让我再遇上他!”
林青萍坐在车上,惊魂未定地频频回头,终于确定了他们没有跟上来之后,才安下心来向周影道谢。
“没什么,”周影救她们母子确实是出于无意,如果不是为了阻止火儿“没有将必方分类到最高级”的生物研究所烧掉的打算,他早就回去接刘地了。
“周先生……”林青萍端详了他一会,忽然问,“您是住在楼上的周先生吧?”
“……”周影看看她。
“我前天刚刚搬到你楼下,你还帮我抬家俱。”林青萍卖掉原来的住宅后在租金低廉的桃源小区租了一套房子,当她搬家的时候,因为对搬家的讨价还价,搬家工人竟然扔下最后几件家俱一走了之,就是这位住在楼上的周先生帮她把东西抬了上去。当时来来去去的邻居不少,肯帮忙的却只有这个男人,所以林青萍对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哦……”周影隐约还记得那件事,对了,当时令他停滞不前下来帮忙的原因不是这个女人的无助,而是她身边的那个孩子,周影想起来了,从反光镜里向林睿看去。
林睿脸颊红通通的,微微皱着眉头,靠在母亲身上,一付昏沉沉的样子。
果然是那个孩子。周影无声地叹了口气,问:“请问去哪里?”
“桃源小区,我们回家。”林青萍一边说一边拌了搂儿子,却发觉他身上热得烫手,“小睿,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他好象在发烧,要不要送你们去医院?”周影善意的提醒。
“我只是感冒了吧,不用去医院,回家睡一觉就好了。”谁都可以看得出他在强忍着难受,但是这个孩子还是乖巧地这么说。
“去医院!我们去医院!”林青萍叫起来。
车到了医院门口,周影拒绝了林青萍的钱,“邻里之间帮忙是应该的。”他看着林青萍母子走远,又叹了口气。
“影,那个小家伙快死了吧!”火儿大声问出来。
“嗯,”周影点点头,“他的魂魄已经开始失散,日子不会很多了。”
“人类真可怜,一下子就会死掉:长个病也会死,被车撞也会死,被火烧也会死……所以才应该把他们分在最低等的一类!”它还在对生物分类的事耿耿于怀。
周影看着人群出入不绝的医院,又叹了口气,发动车子说:“我们回去找刘地吧。”
周影开回原地停下车,刘地早就不见踪影了,火儿埋怨着:“怎么样?我都说他不会呆在这儿等我们的,已经走了不是。”
“没……走……”刘地拖长了声音,装出一付阴森的表情,蹬着眼,吐着舌头,把双手在胸前耷拉着从地下冒出来,阴惨惨地叫着:“还~~~~~我~~~~命~~~~来~~~~”
“装鬼吓妖怪,你也太无聊了!”火儿白了他一眼。
“好歹装个害怕的样子出来让我高兴吗!”刘地学着电影里僵尸的样子伸着双手,直着腿跳着过来问:“不是说不用来接我的吗,怎么又回来了?”
“可我说过要来接你。”周影在这种事上一点也不懂变通。
“我要是走了你不白跑一趟。”
周影说:“反正我回来过了,你走没走是你的事。”
“唉……你的脑袋还是这么呆。”刘地坐上车边说,“要不是看到它们,我还真走了,你们猜我刚才看到什么妖怪?”
“什么?好不好吃?”火儿最关心就是这个。
“我刚才看到……”
红色的车慢慢驶去,从路边的草丛中,那只小小的九尾狐伸出头来,不能置信地睁大了眼:“必方?!我刚才看到了一只必方!它怎么可能出现在这个地方?”它看着周影的车驶去的方向,东张西望一番后,快速跟了上去。
火儿白天一直在公园的树上睡觉,一直到天快黑了才往回飞,准备陪周影去工作。
“嗨,必方!”
火儿四处张望,一只雪白的小九尾狐正趴在一个人类孩子遗忘的皮球上向它招呼,“嗨,来跟我一起玩吧!”
“送上门来的晚餐。”火儿眯起眼睛,“竟然还有见了我不逃的妖怪,今天运气不错。可惜个头小了点,不一定能填饱肚子。”它飞过去落在那个皮球上,上上下下打量着小狐狸,“要从怎么吃才好呢?烧烤还是生吃呢?”
“我们来玩吧?”小狐狸不知死活地建议着,“跟我一起玩一会儿吧?”
“我才不跟食物玩!”火儿不屑地说,“我要吃了你。”
“那么你跟谁玩?”小狐狸天真地问,“我们都是小孩子,小孩子应该跟小孩子玩。”
“跟谁玩?”火儿侧头想了想,好象一直一来都是它自己一个玩耍,别说别的妖怪的小孩子,连大妖怪见到它多半也逃走了。周影好象从来没“玩”过,而刘地玩的那些项目,“呸,呸,我才不跟他玩呢!”
“我们来玩吧!来投球啊。”小狐狸滚着皮球向场地跑去,火儿想了想,也跟了过去。“玩完了再吃也来的及吧?反正它也跑不了。”
直到中午,周影才看见火儿慢悠悠地回来,不等周影问它这一天一夜去了哪里,它就先叫起来:“饿死了,饿死了!快点做饭给我吃!我一会儿还要出去玩!”周影帮它煮了一锅肉,它一口气吃光,转眼又飞得无影无踪了。
火儿有时候也会自己出去乱跑,但是象这次这样连续数天不回家却从来没有发生过。而且自从那天开始它整天呆在外面,偶尔回来一趟也只是找东西吃,马上又飞走。连周影也不禁开始担心起来。
“小孩子长大了,最会有这样的时期啊,说不定恋爱了,通宵上网啊,参加帮派了什么的,一下子就不回家了,父母担心也没用。”刘地躺在沙发上,端着个酒杯说,令周影觉得自己果然找错了商量的对象。
“喂,不如我们跟着它看看,看它到底去干什么?”刘地兴冲冲地建议。
“不行,它知道了会不高兴。”周影马上就拒绝了他的歪主意。
“那就问它啊,跟踪它又不行,在这里瞎猜也没用。”
“好吧,我下次问问它。”周影有点迟疑的回答,他拿起外衣说,“我们走吧,到点了。”
“……还要我陪你去工作,我已经整整陪了你五天了!”刘地叫起来。
“可是我只有你一个朋友,你不陪我谁陪。”
“求求你别拦着我,我现在就去把那些劫匪找出来吃掉,不然我快发疯了!”
“明天再找吧,今天先工作。”
“……救命啊,我不想去……周影,我们绝交吧……”
周影躲在树的影子里,看着火儿兴冲冲地飞过去,忙跟了上去。虽然心里明白这样作不好,当时也一口否绝了刘地的提议,但是当他问起火儿这些天去哪里,火儿只丢下“去玩”两个字后,他终于还是出此下策了。火儿根本不怀疑有谁会跟着自己,勿勿忙忙地飞到一个无人的公园里,一边还唠叨着:“对不起,我回来晚了啊。”
“对不起!”周影睁大了眼睛,火儿也会向别人说这三个字,他仔细看着,一只白色的小九尾狐正站在一个秋千架上迎接火儿,“我们今天玩什么?”
“去划船吧!”
“我想再去打一次保龄球。”
“先划船!”
“先打球!”
“……猜拳决定!”
“包袱、剪子、锤!”
“我赢了!”
“你出慢了,耍赖!”
“你才耍赖!”
“明明是你!”
“乒乒乓乓!”火儿和九尾狐扭打在了一起,弄得尘土飞扬,但是等周影紧张地想走出去的时候,它们的争斗已经停止了,一起坐在地上笑起来,“干脆我们去偷鸡吃吧。”九尾狐建议,“上次吃的烤鸡不错,这次我们去吃炸鸡怎么样?”
“老是吃鸡都吃腻了,不如去抓只妖怪来吃!”火儿提议,“你最近有没有看见什么好吃的妖怪?”
“……我还是想吃鸡。”
“好吧,反正我也不饿。”火儿宽容大度地作出了让步,“但是吃完了先去划船。”
“然后去打球。”
“然后荡秋千吧?”
“然后去打游戏机……”
“然后……”
他们一边计划着一边跑远了。周影看着他们,露出了笑容,原来火儿只是交到了一个朋友。火儿一直和周影相依为命,从山林到城市里,它一向孤孤单单地,其它的妖怪见了它只是害怕,谁也不来跟它作朋友。周影自己虽然孤僻,至少还有刘地这个朋友,火儿却什么都没有。它总是独自玩耍,独自找乐子,平时虽然看起来十分骄傲,看不起别的妖怪,其实它心里是很想要一个朋友,一个玩伴的吧。
这一定就是刘地说他看见的九尾狐,它的胆子真是很大,竟然不怕火儿。正是因为它是个天真单纯的小孩子,所以才不知道害怕吧?看来火儿交到了一个不错的朋友。周影趁着火儿没有发现自己,悄悄地走到了,留下火儿去跟它的朋友尽情的玩耍。
火儿和小狐狸并肩坐在公园的石凳上,各捧了一只炸鸡在吃,火儿口里说着不饿,还是三下五除二地把自己那只解决掉了,斜着眼去打量小狐狸的那只。它发现小狐狸根本没有在吃,而是呆呆地看着前面。
“你不吃了,来,给我,别浪费。”有着充分的节约美德的火儿马上把它的炸鸡夺过去。
小狐狸竟然没有和它争夺,还是呆呆地看着前面。
“你在看什么啊?”火儿一边吃一边含含糊糊地问。
在公园的儿童区,一个孩子正在滑梯上玩耍,他往下溜时,旁边的一名女子张着手,紧张地护着他,当他溜到了下面那女子却又把他抱起来放到上面,好让他再玩一次。“妈妈,呵呵,妈妈……”孩子开心地笑着,在滑梯上向她挥着手。
“两个人类而已,有什么好看的!”火儿嘟囔。
“火儿,你妈妈是什么样的?”小狐狸忽然问。
“不知道,我还是一颗蛋的时候它就把我扔了,”火儿还是继续吃,对这个话题没有丝毫兴趣,“我从来没有见过其它必方,听说它们全住在昆仑界。”
“可那是你妈妈啊,你不想知道它是谁?它是什么样子吗?”
“不想!是影把我孵出来的,我知道影就行了。”──这是它们这一族的习性,从蛋壳里孵出来时接受了谁的灵气,就认谁作父母。
“可是妈妈怎么可以让别人取代!妈妈是,妈妈是……”小狐狸有点激动地叫起来,却又找不到合适的措词,“比谁都爱你,照顾你,教导你,为你作一切事的只有妈妈啊,你怎么一点都不关心呢!”
“可它没有那样对我,而是把我扔了啊!”火儿不明白它干吗这么激动,“而且你说的这些影都作了啊,我要个妈妈来干什么用?”
“是吗……”小狐狸抵下头,“那么现在我们两个一样,都是没有妈妈痛爱的孩子……”
火儿大口大口地把炸鸡吃完,心想:“妈妈?我才不想要那种东西呢,影比一个‘妈妈’好,对了,他刚才不是跟在我后面吗?什么时候不见了?”它丢下炸鸡骨头四处张望,“真奇怪,也没说找我干什么就不见了。”却没有看见身边的小狐狸正大滴大滴地落着眼泪……
“影,你知不知道妈妈是什么?”难得回家来的火儿吃着周影为它做的饭,突然问。
“妈妈?”周影皱眉想着,“就是母亲,生育者,雌性……”他是连性别都没有影魅,父母这一类的角色对他来说只是名词而已。
“可是它不是这样说的……”火儿回忆着小狐狸的话,“不过算了,影和我一样,根本没有妈妈,所以一定也不会懂。”
“……火儿,你是不是想寻找自己的妈妈了?”周影忧虑地问,自己果然是不能取代亲生父母的,火儿终于也开始考虑这件事了。
“我才不想要呢!”火儿奋力伸着脖子把一大块肉咽下去,“是小狐狸昨天说到妈妈的事,然后就哭了,我才想知道妈妈是什么。”
周影故意问:“小狐狸是谁?”
“你昨天不是一直跟着我吗?没有看见它啊,它是我的朋友。”火儿自豪地宣布。
“……”周影尴尬地张着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原本躺在一边装作睡着了的刘地毫不掩饰地大笑起来。
“对不起,火儿,我不是……”
“嗯,饱了。”火儿一抹嘴,它根本没在听周影的话,丢下一句,“我出去玩了!”就飞走了,临走之前还没忘了在狂笑中的刘地头上踩上一脚。
“哈哈哈哈哈哈……”火儿的一脚都没能止住刘地的大笑,他抱着肚子在沙发上滚来滚去,越笑越厉害。周影难堪地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你的表现,你的表现……哈哈……简直……哈哈哈哈……和人类的父母……哈哈……一模一样……哈哈哈哈……”
“我只是怕它去闯什么祸。”周影找借口。
“它反正天天在闯祸,哈哈哈哈……”
“别笑了。”周影终于恼羞成怒,抓过锅子丢在他头上。
刘地终于艰难地止住了笑问:“怎么样,它交了个什么朋友?”
“狐狸,九尾狐。”
“这么巧,该不是我看到过的那只吧?”刘地自主自语。他这几天一直在寻找九尾狐的下落,却没找到他们在哪里落脚,本来还以为他们只是路过,已经离开了这座城市,没想到火儿到先和他们扯上了关系,“他们住在这城市里居然我会找不到,这太奇怪了。到是那只蠪侄一直老老实实地住在城里,除了吃过一次人以外没有什么大举动。”
“你好象很关心九尾狐的事?”周影看着刘地,以前他对别的妖怪不是这么关心的。
“我欠那个种族一个人情,总想还给他们啊。”刘地承认说,“喂,带我去见见火儿这个朋友行不行?”
“先问问火儿吧。”周影不想再作出不尊重火儿的事了。
“好啊,我们现在去问它行不行。”
“……你明知道它现在就和那只小狐狸在一起。”
“我怎么知道那么多。走吧,走吧,我们去问问火儿可不可以见见它朋友。”
周影摇摇头,他拿刘地这个家伙可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因为周影坚持过人类的生活,不是必要的时候不施用法术,所以他们不得不步行去那个公园。刘地张着双手,作出要飞的样子,站在路沿石上跳着往前走,周影的视线却落在路边一个人身上。
路上车流繁忙,林青萍呆呆地往前走,周影及时的一把她拉回来,一辆大货车从她刚才站的地方驶过,司机丢了一句:“不长眼啊!”
林青萍花了好一会儿才认清眼前的人,喃喃地说:“周先生……”
“你这么走路很危险啊,”刘地笑嘻嘻地插嘴说,“要小心一点喔。”只要是和女性有关的事,他是怎么也要说上几句,搭个茬的。
“小睿他,得的是白血病……”林青萍看到了熟悉的人,号啕大哭起来,“可怜的孩子,可怜的孩子……”
周影叹口气,他早就知道那个孩子得了不治之症,先后两次看到他,都发觉他的魂魄已经开始离身体了,终于他的母亲还是得到了人类医生的诊断结果了。
“我一定要治好他的病,就算卖血,卖器官我也要救他!”林青萍与其在说给周影听,不如说是在坚定自己的信心。当她振作起精神,迈着尽量稳的步子往回走去,身后的两只妖怪同情地看着好──同情,但是无能为力,人的魂魄一旦飘散了,周影和刘地这样的妖怪也无法救治。不过当林青萍走远之后,周影和刘地已经把这件事放到了脑后,在人类的城市里,这样不幸的故事每天、每分钟、每一秒都在上演着,如果因此而付了过多的同情的话,就连妖怪也会受不了,妖怪们有妖怪们自己的烦恼要处理。
火儿和那只小狐狸在玩着一个简单的游戏:小狐狸蹦来蹦去的躲闪着,而火儿就去抓它的尾巴。小狐狸有九条尾巴,但是火儿只有一只爪子,这样说起来好象也算公平,所以它们就乐此不倦的这么玩着。
刘地看了一会说:“真的是我看见的那只。”
周影也看着玩的兴高采烈的火儿,这只九尾狐是谁对他来说并不重要,火儿得到了一个好朋友才是重要的。
“九尾狐应该是家教很严的啊,怎么会放任一个小孩子整天在外面玩?”刘地嘟囔着他的疑惑。“而且我根本没有发现它的家人,它的家在哪里……”
“我这几天一直跟踪火儿和那只小九尾狐。”刘地这么宣布,使周影听完一下子跳了起来。
“你为什么这么做!”
“你听我说完就明白了。”刘地难得认真地说话,“首先,没有九尾狐家庭,来到我们这里的只有那一个小孩子而已。”
周影一时还不了解刘地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火儿和小九尾狐分手,各自回家,我本来一直守在旁边,想看看九尾狐到底住在哪里。可是发现那只小九尾狐绕一个圈子,竟然又悄悄地跟在火儿后面。然后,有一只蠪侄──就是我说过的那只──又跟在了那只小九尾狐后面,它们就这么一个跟一个,一直到了你住楼下面。火儿回了家,九尾狐就在楼下的冬青丛里藏着,蠪侄则在远一点的地方,直到火儿出来了,它们才又重复一遍刚才的行为。快到公园的时候,九尾狐抢先跑到里面去,装作在等火儿的样子,而这时蠪侄就已经走了。这几天以来,它们每天都是这样,甚至有几次,小九尾狐跟火儿跟的不够紧,蠪侄立刻就开始攻击它,一付要制它于死地的样子。那只小狐狸到也真机灵,好几次都在千均一发的时候逃了过去。”
“为什么是这样呢……”周影不解地自主自语,他原本以为那只小九尾狐只是某一个妖怪家庭的孩子跑出来跟火儿玩耍,就象人类的孩子相互交朋友那么简单。九尾狐和蠪侄是什么关系呢?它这样接近火儿,又是为了什么?
“事情不那么简单吧?”刘地明知道周影心里在想什么,偏偏要再问一次。
“它想要火儿干什么!?”周影的脑子并不是一直那么单纯的,至少涉及到火儿,他的思维就会变得很敏锐。
“现在还看不出来,不过可以肯定一点,火儿现在作了那只小狐狸的护身符,没有它的活那小狐狸一天都活不下去。”
“那只蠪侄和小九尾狐是敌人吧?”周影心想,小九尾狐刻意地接近火儿多半就是想利用它对付这只蠪侄吧?周影到不担心火儿对付不了蠪侄,而是那只小九尾狐这样费尽心机结交火儿,到头来却是为了利用它的行为让他不舒服。这是火儿第一次交朋友,周影不希望它以被利用收场。“我要去跟那只九尾狐谈谈。”周影站起来说,“如果可能,让它离火儿远一点。”
“你这个样子简直象个在为子女的事发神经的父亲。”刘地指着他下结论。
周影才不管自己象什么呢,匆匆出门去了。
“去跟那只小狐狸谈谈,怎么谈啊?他这么笨嘴笨舌的,不会是想……喂,周影,再怎么样也别向小孩子动手啊……”刘地叫着追了上去。
周影躲在一边,一直到看见火儿离开了,才走出来拦住企图跟在火儿后面的小九尾狐。小九尾狐先东张西望一番,确定后面没有跟踪者后,才正面面对着周影,充满了警惕地看着他。周影虽然有一肚子话要指责这只九尾狐,真正面对着它,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你就是火儿总是在说的那个影魅?”小九尾狐先开口问,它前半身低伏在地上,双眼连眨都不眨地盯着周影的眼睛。
“……你……”近距离看这只小九尾狐就觉得它看起来有些疲倦和憔悴,华丽的皮毛也缺少光彩,只有一双眼睛寒光闪闪,不象一个小孩子的样子。那种眼神中有种东西,使周影隐约觉得一股寒意。周影向它鞠了一躬,礼貌地说:“请你不要再来找火儿了,你们并不是适合的朋友。”
小九尾狐后退了半步,尖声尖气地叫:“你凭什么管我们交朋友!你又不是火儿的父母!”
“如果你们只是交朋友的话我当然管不着,可是现在……火儿虽然很强大,但是也很单纯,我不希望它交的第一个朋友以被子骗收场。必要的时候,我会不惜使用武力的。”周影说完这些话,不再看小九尾狐的表情转身离开,他还想赶在火儿之前回到家,无论如何不能让火儿发现这一切,剩下的事交给刘地去办就行了。
“哼!”小九尾狐看着周影的背影不服气地撇撇嘴,好不容易事情有发进展,怎么可以因为这个影魅的威胁放弃。它四下看看,又向火儿的方向跑去。
蠪侄一直跟在小九尾狐后面,等到火儿飞远了,周影也走了之后,它抓住时机追上去,但是不等它走出几步,刘地从面前的土中冒了出来:“嗨,好久不见,今天一起去喝一环吧。”
“地狼。”
“还记得我啊,真荣幸。”刘地嘻皮笑脸地说,“怎么了,又想去欺负那只小狐狸吗?”
“我在这里住了一阵子,已经听说过你的大名了,这个城里的妖怪都很怕你,所以我决对不想得罪你,你来找我有什么事,请直接说好了。”蠪侄不卑不亢地说。
“那我就不拐变抹角了。”刘地抱着手臂说,“我想请你离开这里。”
“离开?”
“就是离开这个城市,永远别再回来。”刘地好象一点都不觉得自己要求过份。
“……”蠪侄沉默了片刻说,“行,给我三天时间。”
明明对方已经作出了让步,刘地依然不依不饶地,“就三天,三天之内不准再去找那只九尾狐,三天以后别让我再看到你,永远别再回来,不然……”他吹了声口哨,不怀好意地打量对方。
“地狼,你应该明白我并不怕你,只是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我会走的,而且保证永远不再回来,但是请你不要再提其它的要求了,我已经对你表示了最大的尊重。”蠪侄说完,隐没在公园的树丛中。
“地头蛇?”刘地自主自语地,“我喜欢这个称呼,我也喜欢这个家伙。这么有趣的家伙却要赶他走真是太可惜了啊,本来可以跟他好好玩玩的……周影啊,看看我为你作出了多大的牺牲,我真是太讲义气了。”他伸伸手臂,深深地为自己的义气感动。
小九尾狐跑出没多远,又被刘地拦住了去路,它“呼呼”地叫着,盯着刘地。
“你就是火儿的‘朋友’?”刘地笑咪咪地摆出一付人贩子拐带儿童时专用的温和表情,“我请你吃糖好不好?”
“傻瓜。”小九尾狐不屑地白他一眼,想绕过他继续走。
刘地一把抓住它的几条尾巴,把它拽了回来,拎得和自己头部一样高:“小孩子不要拒绝长辈的好意喔。”
“放开我,你要干什么!”小九尾狐四肢乱乱动,气愤地叫着。
“你就别再演戏了,”刘地伸出左手捂住它的嘴,“同样的花招对我用两次可没用。”小狐狸狠狠地瞪他一眼,把念了一半的咒文咽了回去。刘地却不放开它,看着它的眼睛,他们想互凝视了一阵子,刘地才又说:“真是的,小小的孩子家,那是什么表情啊。“
“不关你的事!”
“我明白,我明白,被那只蠪侄欺负的缘故吗,你们两个种族本来就象猫和狗一样,天生的冤家对头。不过你放心,那只蠪侄很快就会离开这里,到时候你就安全了。”
“什么!”本来一门心思在想着怎么脱身的小九尾狐一下子睁大了眼,“你说它要离开!!”
“高兴吧!”刘地得意洋洋地说,“我在这个地方可也算的上是地头蛇呢,要赶一个两个妖怪离开是很简单的事。你以后可以放心地在这里住下去,也可以回青丘之国去──那里才是九尾狐的故乡,你的亲人们应该都在那里吧?如果说你要继续和火儿做个玩伴,我和周影也不是很反对,但是小小年纪就学着对朋友耍心机可不行!”刘地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很严厉,“虽然是为了自保而出的下策,但是一开始就抱着利用的心态去交朋友,你的妖品会越来越差,这么一来下去你长大后就会变得跟我一样狡猾、恶劣了!象我这样的妖怪有一只就够了,我可不想再有一只来和我竟争!你最好记住我的话,我这可是为你好!”说着举起手,重重地在小狐狸屁股上打了几下。
小九尾狐原本脑子里只有“它要离开这里了”这句话,一直到刘地的手打在它身上才回过神来,“哎呀!”它叫了一声痛,气呼呼地嚷起来“你竟然打我!”
“这叫爱之深,责之切啊,你看我是多么关心你啊,乖乖,好孩子。”他象摸小狗一样摸摸小狐狸的头,当小狐狸一口咬过来的时候又在它牙上弹了一下,才把它放在地上,挥挥手说,“把正蠪侄三天以后就会离开这里,也承诺了不再找你,你安全了。别再骗火儿!听见了没有,不然下次我还会打你屁股的。”
小九尾狐站在原地,直到刘地的身影完全消失了才挪动步子,向着和它原本的目的地相反的方向跑去。
“我想要游戏机,”火儿一边吃饭一边提要求,“还有我要带朋友回来玩,它喜欢吃鸡肉。”
周影又给它添上一盆肉,问:“你很喜欢那朋友?”
“那当然,它是我的朋友!”火儿毫不犹豫地说,“我们在一起玩的很高兴。”
“是吗……”周影终于还是没有开口。
“我吃饱了,我要出去玩了。”火儿一扔下饭碗就想走。
“火儿,你想什么时候带它回来?”
“什么时候都行,你要准备好很多鸡肉啊。”火儿只是急着要走。
“火儿!”周影提高声音叫住了它,“你不要去了,那只九尾狐已经不在那里等你了。”
“???”火儿头上冒出一大堆问号。
“是我不许它在那里等你的。”
“什么?”火儿瞪大了眼。
“我认为你们不适合作朋友。”周影本来可以不说这些的,但是他不想欺骗火儿,或许让它知道真相才是最好的选择。
“影,你!”火儿身上的火焰一下子从明红色变成了金色黄色,气呼呼地飞过来,“你说了什么!你干了什么!”
“它并不想和你作朋友,有一只蠪侄在追杀它,它利用你在保护自己而已。我并不是说它这样一个小孩子想要自保不对,只是,我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看到你被利用。”
“不信!”火儿大叫一声,“我不信!!”
“……”周影低下了头。
“它没有必要骗我!它要我杀一只两只别的妖怪的话,我随时可以帮它杀!”
“如果它一开始就告诉你想让你保护它,你还会跟它成为朋友吗?”
火儿皱起眉头,努力的思索着,它这些日子一直忙着和小九尾狐玩耍,一点也没考虑过别的事情,认真地想了又想。
小九尾狐刚刚从草丛里探出头来,就看到蠪侄已经转过身来等着它了。
“那只地狼逼我答应不去找你,他一定想不到其实这一路上都是你在跟着我吧!我不去找你,你也自然会来找我的!”蠪侄冷笑着说,“不是我要对付你,而是你要来跟踪我,对付我啊!聪明的家伙就是有这样一个好处──他们总喜欢自以为是。”
小九尾狐发觉自己的跟踪被对方发现,已经无法脱身之后,勇敢地摆出了攻击的姿式,愤恨地看着蠪侄,蠪侄挥动一下利爪,又说:“这次你能找上必方来试图对付我,下次就更能找别的什么来,本来觉得你也不够用来塞牙缝,现在看来,还是早一点把这个祸患铲除的好,今天你就准备认命吧。”
小九尾狐毫不示弱地吼道:“今天我就要你给我妈妈偿命!”
“又是这一句,你跟踪了我近100年,说来说去都是这一句。我吃过的狐狸那么多,怎么知道那顿饭是你妈妈。”蠪侄眯起眼睛说,“不过你自己去我的肚子里一只一只的认吧。”
小九尾狐全神贯注地作好攻击准备,一百年来它都跟在这只蠪侄后面,走遍了数十个空间世界,为的就是有朝一日报仇雪恨,但是越报仇心切,它就越是警戒自己要小心行事。它知道自己的法术,能力比起这只蠪侄来还远远不如,所以小心地避免被对方发现,耐心地等待机会,本来直到今天为止,它从来都不打算和仇人拼命,但是看现在的情形,也只能背水一战了。
“妈妈……”小九尾狐喃喃地叫出这个词,“不是为您报仇,就是我去您身边。”
青丘之国,位于朝阳谷北面,是个四季如春,物产丰盛的国家,在那里的山林之间居住着九尾狐,由于青丘之国的居民把九尾狐视为吉祥的象征,所以这个种族在那里得到了很高的地位,过着安静祥和的日子。这只小九尾狐的故乡,就在那一片有着温柔曲线的丘陵之间。
它的家庭不象其它的九尾狐家庭,是祖祖孙孙好几代,多的能达上百口居住在一起,而是只有它、母亲和外婆的三口之家,家庭成员的数目并不能决定家庭是否幸福,这个家庭有着所能想象的一切各谐与美满,直到那个凶手突然来临,把这些全部粉碎之前,这只小九尾狐一直认为自己是天下最幸福的九尾狐。
它还清楚地记得那是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它这天上午刚刚随母亲去过城镇购物,那里的居民看到它都很欢喜,大家送给了它一大堆食物和小玩具,于是那个午后它就坐在门前不远的草地上,边晒太阳边摆弄那些玩具。
蠪侄是从树林中走出来的。
小九尾狐侧着头看对方,只以为它是一只比较特别的狐狸。
“别碰我的孩子!”当蠪侄将要触及小九尾狐时,它的母亲尖叫着冲过来把蠪侄撞开,之后,双方交错的法术耀花了小九尾狐的双眼。在这场战斗中,小九尾狐只明白了两件事,蠪侄象狐狸,但是狐狸的仇敌,以及自己的幸福生活永远回不来了。
袭击它们的这只蠪侄并不特别强大,所以它不敢去对负大的九尾狐家族而选上了这个只有三只的家庭,也是因为这样,小九尾狐才有机会被自己的外婆推进密林,逃过一劫。
母亲和外婆的残骸,已经夷为平地的家,满是鲜血的草地,冰冷的月亮挂在天上,秋虫在吟唱着残酷的歌曲……这一切是小九尾狐有生以来最深刻的记忆。
一个小小的孩子,这个时候该何去何从?小九尾狐没有听从外婆最后的话,到有亲威关系的九尾狐家族寻求庇护,而是选择了另一条路。
“我要报仇!”
当随着朝阳的光茫从脑海里生起这个念头时,小九尾狐也同时想到,为了避免九尾狐们的报复,蠪侄不会在青丘之国停留太久,那么,自己将要到哪里寻找它报仇?在它离开这里之后,即使自己找到了帮助自己报仇的同类,又到何处搜寻仇人呢?天地这么大,它不去哪一个空间世界,都将难以寻找。它当机立断的决定就是“跟上它”。
这一跟就是100年。
一百年来经历了多少风霜,学到了多少教训,奇怪的是小九尾狐并没并怎么记牢,它总是恍恍惚惚地觉得自己还是一百年前那样,是个小小的孩子,高兴的时候随时可以在母亲怀里打个滚儿似的,正是因为记忆中的这个母亲在,所以一切辛苦、伤痛都算不得什么,时光的流逝也算不得什么。
只是它的对手并不因为它从岁月的磨历中得来的经验而给予它任何机会,那是一只头脑的高强远远在力量之上的蠪侄,小九尾狐不论力量还是智慧都还不是它的对手,它原本以为自己要报仇还要等上更久的时光。当火儿出现在小九尾狐的眼中时,它惊讶于自己的发现──一只生活在人间界的必方。它对于必方的畏惧很快就变成一种渴望,对必方那强大力量的渴望。在必方的眼中,一只蠪侄和一顿已经摆上桌子的饭菜之间,大概并没有很大的曲别。
它冒着被吃掉的风险接近火儿,发现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外表强大、霸道的火儿还是个单纯的孩子,而且它耍要朋友,小九尾狐顺顺利利地便和火儿成为了形影不离的密友。
当小九尾狐觉得时机成熟要向火儿要求帮助的时候,周影出现了。
“是的,我早该想到了,我是什么亲人都没有的了,可是火儿它有,它有一个象父亲、兄长一样关心它的对象。而不会有任何父母愿意看见自己的孩子受利用的,因为我的妈妈,在这种时刻也会和影魅做相同的事。自己的事还是要自己面对,”它看看九张脸全是杀气的蠪侄,心想,“不论是什么事。”
小九尾满身是血,动作迟缓,但是眼睛里的寒光似毫没有减少,蠪侄迎着这种目光,每一击都又重又狠,因为它急于了结这个对手──火儿赶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付情景。
蠪侄举起爪子,准备给它最后一击,小狐狸满眼仇恨、毫无惧色地看着它,这时火儿箭一样的扑了下来,把侄重重地撞到一边,对小狐狸叫:“你没事吧,我来救你了!”火儿一边叫着一边用翅膀一击,又把蠪侄拍了个跟头。
蠪侄迅速爬起来,看看火儿,又看看它身后的周影和刘地,大声叫:“地狼,你说过我三天之内离开,就不伤害我!”
刘地耸耸肩:“我这样说过吗?不记得了啊,反正我说话一向不算数的!再说我也没伤害你啊,我只是在这里看着你被火儿伤害还行吗!”
“你!”蠪侄也没有时间和他理论了,就地一滚,躲开了火儿又一次攻击,转身想要逃走。因为小狐狸气息奄奄地躺在地上,所以火儿和刘地、周影都没有追的打算,一起过去看它。
“不要跑!”本来连呼吸都很困难的小狐狸竟然一下子跳起来,向着蠪侄冲上去,一口咬住了它的脚腕。蠪侄一抬脚把它踢出去了十几米,转身再逃。小狐狸不依不饶的双冲过来,吼着:“我不会让你逃走的!我要你给我妈妈偿命!”
“我来帮你!”火儿马上过去帮忙,“我替你吃了它!”
刘地拽住了也想过去的周影,摇摇头说:“让他们自己解决。”
蠪侄虽然法力不弱,但是完全不能和火儿相比,不一会就气喘吁吁,动作也慢了下来,忍不住叫:“灵兽,我跟您素不相识,无怨无仇,我和九尾狐的恩怨,您又何必插手?它只是在利用您对付我而已,您又何必中了它的圈套!”
“它是我的朋友!”火儿很骄傲地宣布,“我就是要帮它!我就是要吃了你!”
“火儿……”周影低下了头。
他还需要记得那时,思索了一阵子的火儿抬起头,清清楚楚地说:“不,它是我的朋友,我现在知道它开始是骗我了,可我还是想和它一起玩,我还是不生它的气,所以我要去帮它的忙。”
火儿是对的,朋友不仅仅在于对方的行为,而更在于自己对朋友的看法,自己是不是愿意为对方尽力,而不是对方出于什么目的。
“我向你道歉,火儿,我不该干涉你交朋友的自由,我愿意和你一起去找它,现在就邀请它来我们家作客。”
周影就是为了这个原因和火儿一起来的(刘地则纯粹是为了凑热闹,这点不必怀疑),结果却看到了小九尾狐和蠪侄之间的生死之搏。
火儿的加入使战局发生了逆转,但是周影和刘地看着,还是充满了紧张,因为那只小九尾狐已经伤势颇重了,战斗中再有任何闪失,对它都会是致命的。可它偏偏却不肯让开,坚持搏斗着,一边还对火儿叫着。
“你别杀它,我要亲手为妈妈报仇!”小狐狸叫着,冲到火儿面前。火儿既要攻击蠪侄并使它不能向小狐狸攻击,又要注意攻击的力度,不能打死了它,觉得束手束脚的,终于忍不住大叫一声,用爪子拎起小狐狸来,挥动翅膀,炙热的火焰横扫而过,蠪侄顿时倒在地上,浑身焦黑,呻吟挣扎,但是无力动弹了。火儿把小狐狸往地上一放说:“行了,行了,你杀它吧,杀完了可要给我吃啊!”它说完得意地东张西望,觉得自己真是厉害极了。
小九尾狐向蠪侄扑上去,它终于等到这一刻了。
原来看起来已经昏迷的蠪侄在它走近之后突然跳起来,一口咬住了它的脖子──蠪侄知道自己因为这只小狐狸而难逃一劫了,所以它要拖对方一起死。火儿一爪向蠪侄的头蹬下来,蠪侄的头立刻四分五裂,连牙齿都纷飞出去,小九尾狐怒吼着,扑在蠪侄身上撕咬,直到把它的尸体咬成无数的碎片。
它“呜呜”地哭了起来,终于放下了100年来的负担,喃喃地叫着:“妈妈,外婆……妈妈……”自己也倒在了仇敌的血肉上。
“喂,你别死……”火儿惊慌地叫起来,“影,刘地,你们快救它啊!”
小九尾狐的伤势十分严重,刘地和周影倾尽全力依旧无法救醒它。到了第四天,它的呼吸越来越弱,体温也越来越低,刘地和周影谁也不说话,心里却都明白,自己能做的已经做完了,现在只是在等待那个时刻来临而已。
“都怪你们!如果我一直和它在一起就不会这样!!”火儿气冲冲地叫着。
刘地握紧拳,狠狠地砸在桌子上,周影双手一直抱着小九尾狐,什么话也不说,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们的多疑和自以为是造成的,如果它真的死了,不但火儿不能原谅他们,他们自己也无法原谅自己。
忽然有凄切的哭泣声断断续续地飘来,传进这间屋子,就象在提早宣告噩耗一样,使他们的心里发紧,哭声越来越悲伤凄凉,无论谁听了都会恻然不忍,偏偏在妖怪们的耳朵听来,又是格外的清析。
“小睿……我的宝贝……你睁开眼……看看妈妈啊……不要丢下妈妈一个人啊……”
周影闭上眼。
“妈妈……”小狐狸听到女人的哭声,忽然挣动一下身体,“妈妈不要哭……”
“你怎么样?”火儿着急的叫,它抓住刘地的衣领说,“你不是总说自己很厉害吗,快点救它!不然我永远不原谅你们!”
“妈妈……”小狐狸支撑着身体向门口爬去,“妈妈在哭啊……”
“那不是你妈妈,你现在还不能动!”周影忙按住它。
“妈妈在哭……”小狐狸的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来,“妈妈在为我哭……”
这时林青萍的哭声更加凄切了,看来他的孩子真的不行了。
“对了!”刘地灵机一动,抱起小狐狸来就往外跑。
“你要干什么!放下它!”火儿追了上去。
“我要救它!”刘地大声说,“让它附在那个孩子尸体上!”——依附在新死的尸体上确实是妖怪鬼魅们可以使用的一种采补方式,顺利的话这只小狐狸应该可以得救,只是那个失去孩子的女人就太可怜了,周影不由这么想。
“幸运的话,她还可以保住自己的儿子。”刘地说。
“什么意思?”
刘地不再说话,全神贯注地看着林青萍怀里的孩子。那个孩子的三魂七魄早就飘散了,只剩一下具肉体在慢慢地停目生机,刘地看准了时机,在他断气的那一瞬间念动咒语,把小狐狸投了进去。
“小睿,小睿……”林青萍用力抱紧儿子,无助地叫着。
小狐狸微微有了的第一个知觉,就是那双温柔而有力的手臂,那离自己那么近的心跳声,那不断落在脸上的吻和眼泪……“对了,这就是啊……我想了一百年,却只能在梦里想起来的事……妈妈……在这么近的地方……”他奋力地睁开眼,看到了林青萍悲痛、关切、那么深刻的目光,“妈妈别哭,妈妈……”
“小睿,你醒了!”林青萍又惊又喜,“你别怕,有妈妈在!妈妈立刻送你去医院!”
“对,有妈妈在就好了,我什么都不用怕了……”小狐狸这么想着,靠在林青萍温暖的怀里闭上了眼……
小九尾狐附在林睿身上已经过去了半个月,凭借着刘地周影的法和人类医生的治疗,它的伤势已经痊愈了,但是它对刘地周影的怨狠好象还没消失,把头扭向窗外不看他们。
“好了,没事了,你现在结实的很了。”刘地完全不管对方多讨厌自己,给他治疗完后,在他头上摸了几下,气得他一甩头。
“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周影把带来的烤鸡、炸鸡、蒸鸡、辣子鸡等放在床头,说:“虽然火儿很希望你留下,可是青丘之国才是你的故乡,你愿意的话我和刘地可以护送你回去,在那里你一定可以找到一个家的。”
“嗯……”小九尾狐只是不置可否地答应一声。
“不行!”火儿一下子把头伸过来,“我不答应,我们还有好多地方没玩过呢!你可以住我家!”
“那么那么女人可就可怜喔……”刘地看着窗外,医院庭院中,林青萍正提着饭盒走来,“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活下去,又失去一次孩子……”
林青萍的脚步声到了门外,三只妖怪一起从病房中消失了,小九尾狐抬起来头,看着走进来的这个女人。
林青萍手中牵着“林睿”,母子俩有说有笑地,在楼梯上和周影不期而遇。
“小睿,不记得周叔叔了吗?叔叔帮过我们那么多忙。”母亲温柔地提醒儿子。
“周叔叔好。”林睿露出天真可爱地笑容叫,“谢谢周叔叔照顾我们!”
周影及时的一把抓住楼梯扶手,才没有让自己一屁股坐到地上。
“周叔叔再见!”林睿再向他挥挥手,蹦蹦跳跳地上楼去了。林青萍含笑看着他的背影说:“差一点就因为医院的误诊以为他得了绝症,幸亏命运之神没有这么残酷的捉弄我们。我已经在一所学校里找到了工作,再兼上几个夜校的话就可以慢慢的把债务还上。经过了这么多事,这个孩子变的很懂事,只要他还在我身边,什么苦也值得了。”
“是啊,他是很懂事。”周影只能挤出这么一句话来。
林青萍对他笑着点点头,也上楼去了,只听见林睿在叫着:“妈妈,今天我来做饭吧,我会炒西红柿。”
“你在医院里不见了,我们还以为你已经悄悄回青丘之国了呢,怎么会……”趁林青萍不在家,林睿来到楼上,乘巧地坐在沙发上,听着火儿提问,笑着说:“我已经出院了啊,住院要花很多钱的,我家没有钱。再说你看,我全好了。”
周影问:“可是你为什么还在这里没有走?”
“我妈妈在这里,你要我去哪里呢?”他说着,眼泪一下子涌出来。
“她是……你妈妈……你们长的一点都不像,她一条尾巴都没长。”火儿嘟哝。
“你们知道吗,她真的是我妈妈啊!”“林睿”抹着眼泪说,“她就是我妈妈啊,比谁都爱我,把我看成她最珍贵的宝物,照顾我、吻我,说我是她的宝贝,可以为我做任何事!努力的时候就赞扬我,我做错了事就责骂我……我终于找到我妈妈了!”
“这跟我作的有什么不一样啊,也没见你叫我‘妈妈’……”刘地嬉皮笑脸地说。
“哼!”林睿抬起头来恶狠狠地看着他,想上去咬他一口。
“可是……”周影担心地说,“毕竟你们不是同类啊……”
“谁说我们不是同类!”林睿大声叫起来,“她就是我妈妈!我也是她的儿子!如果谁来打扰我们,可别怪我不客气!”他看看表,“我得回家了,妈妈就要回来了,火儿,有空来我家玩!地狼,你永远别来,我不欢迎你。”说完径自走了。
“看起来挺幸福的啊!”刘地称赞说。
“但是纸里怎么包住火?那个女人总有一天会发现他不是她的儿子的!”周影不是不放心。
“那有什么关系,即使发现了她也会爱他的,真的,‘妈妈’就是那样的,只要自己的孩子,就算没有血缘也一样爱,我娘也是那样的……”周影第一次听他提到自己的母亲,向他看过去时,发现刘地眼里竟然有泪光……
“就是这样吧,火儿得到了朋友,那个女人得到了儿子,九尾狐得到了母亲,一切都很完美不是吗……”他在一瞬间用嘻笑掩盖了失态,倒在沙发上抱起一个大靠垫,慢慢睡着了。
“是吗?”周影不解的摇摇头,送火儿出门去访问它朋友的新家之后,开始了自己一天的修炼……
作者:
七娘
时间:
2009-4-11 22:39
标题:
漫卷诗书
“爹,日本人已经攻占了省城,打到这里就是这两天的事了,您再不走可就真的来不及了!”长子几乎是声泪俱下地在劝说张廷鉴。
张廷鉴坐在大堂正中的太师椅上,看着眼前:大堂里和走廊下都推满了各种箱拢,自己的三个儿子,三个儿媳,七个孙子孙女和儿子们的妾室两名,四个不愿被遣走的老仆人都站在当中,用期待的神情看着自己,他依旧硬着心肠对着众人挥挥手:“你们走!”
“爹!”三个儿子一起喊。
“你们的曾祖父、祖父留下的‘传家之宝’在此,我岂能一走了之!我岂能作张家的不肖子孙!”
“爹,不是儿子们不孝,实在是那一楼的藏书,这种时刻实在无法带走啊!”
“书在,我在!”
“爹,日本人残忍好杀,所过之处杀人放火、十室九空,这里真的留不得了啊!”
“我知道,而且那些东瀛人最痛恨的就是我们中国的读书人。最恨我们数千年的文化,所以这一楼的书留在这里,只怕他们是非烧不可啊!”
“那您还……”
张廷鉴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个红布包,打开取出几张纸说:“这是祖传田庄的地契和这里的房契,这一张是去年我托朋友在上海买的房子的契书——唉,本来是想,你们三个都念了点洋书,想送你们到那里去干番事业的,没想到现在竟然用上了。老大,你拿着,好好照顾你的弟弟们。”
“爹,原来你早就……”一向觉得父亲有些无情的儿子不由地红了眼圈。
“走吧,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
“可是,怎么可以让爹为了这些废纸就留下冒险!”性情有些急躁的老二一下子跳起来,“我现在就一把火烧了它们,看您还走不走!”说着冲进厨房拎出油瓶和火柴,向庭院里耸立着的藏书楼冲去。他一股蛮劲上来,两个兄弟和好几个仆人都拉不住他,他把油往楼上一泼,就要划着火柴。
一条黑影象黑色的闪电似的直扑到老二身上,老二手腕被重击一下,来不及点着的火柴脱手飞出老远,他倒退几步坐到在地,手腕上已经是鲜血淋淋,袍子也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惊恐地用手挡住脸和喉咙,看着袭击他的对手。袭击他的是一条黑色的大狗,半人多高,膘肥体壮,目露凶光,它把前爪按在老二身上,微微露出利齿,仿佛随时准备咬下去。
“好了,狗!”张廷鉴吆喝一声。
黑狗立刻听话地放开老二,回到藏书楼边的阴影里卧下,它把头放在爪子上,眼睛却依旧盯着眼前的这些人。
老大连忙把心有余悸的老二拉起来,陪着笑对张廷鉴说:“爹当初救这条狗回来果然没错,这畜牲倒也知道感恩图报。”
“哼,你不用岔开话头。”张廷鉴冷笑一声,“想不到我们家世代书香,竟出了你们这样想要烧书的子孙!快点给我滚!”说着一甩手,独自回后面去了。
几个儿子开始抱怨老二鲁莽,几个女人开始叽叽喳喳地争论,但是他们终于也没能说服张廷鉴,第二天早上,儿孙们不得不离开固执的父亲,踏上了逃避战火的行程……
平时几子孙加上仆人几十号人总住得拥挤不堪的张氏大宅一下子变得空荡荡的。张廷鉴一直目送子孙们的马车消失才转身回来,他吩咐唯一陪他留下来的老仆去泡一杯茶,自己长嘘一声,缓步走向藏书楼。
张廷鉴的祖父曾做过翰林,辞官归乡之后以藏书为乐,建起这座藏书楼,张廷鉴的父亲和张廷鉴也是爱书成痴,一直把经营这座藏书楼作为毕生的事业,所以它虽然不是什么闻名暇耳的大藏书楼,但是确实是凝聚了张家三代人的心血。
张廷鉴仰望了一会这座三层的砖石小楼,缓步走入,拿起几本书翻动几页,又放下来,走回到了庭院中。
黑狗看他进楼时已经站了起来,一脸严肃地看他。
这只黑狗是张廷鉴半年前拣回来的。
那天清晨,张廷鉴照惯例沿着小路散步到家附近的林子里,他听到树林里有声音,随意的过去一看,却看到骇人的一幕:十几条野狗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草地上,草上、地上、树上四处都是血迹,有几只狗的头被撕扯下来了,还有的四肢不全,内脏翻出,每只狗的牙齿和爪子都是沾满了血,显然是这群狗彼此发生了搏斗,相互撕咬成了这个样子。张廷鉴大着胆子过去查看了一下,发现这群狗中有一只竟然还活着。那是一只黑色的狗,体形庞大,满身是血,当张廷鉴发现它时,它的嘴里还衔着另一只狗的半个头。张廷鉴一时起了恻隐之心,唤人把它抬回了回家去,在他看着这只黑狗虽然不能动弹了依旧满眼的杀气时,心中忍不住设想,那些死狗是不是就是被它一一咬死的?不过那时黑狗已经奄奄一息了,全身上下无处不是伤口,张廷鉴命人帮它治疗、休养了半个多月才使它活了过来。
伤好之后的黑狗看起来更加可怕,剽悍、凶狠,而且眼中总是闪着冷冷的光。但是人们发觉了一点,就是这只狗不会叫,大家从来没见过、也没听说过狗也有哑巴,但是这只狗确实从来也没从口中发出过任何声音,再加上它那无声无息的步子,它在庭院里走动的时候就象一个滑动的鬼影,不但小孩子们看到它会吓的哭叫,连仆人们都要绕着它走,其它的家畜更是没有一只敢接近它十步以内的。但是这只黑狗的性情还算驯良,仿佛知道谁是它的救命恩人似的,一直对张廷鉴言听计从,伤愈之后就开始忠诚地为他看守藏书楼,从那个时候开始,除了张廷鉴本人,连入内清扫的仆人都要由张廷鉴亲口对它说“行”之后才能踏进这座楼。
“狗,”张廷鉴叫了一声,黑狗立刻小步跑过来——因为没人为它取名,它就一直被叫作“狗”。
“狗啊,”张廷鉴摸抚着狗的头。他从来没有这样对待过这只狗,狗似乎想要躲闪,但是还是用一种高傲的姿态接受了他的抚爱。“所有的人都走了,但是我不会走,这些书是我祖父、父亲和我自己一生的心血,我决不抛下它们。日本人要来就让他们来,我要和这些书共存亡!可是狗啊,你还是走吧,自己到外面去或许还能找到一条生路,你不用陪着我在这里等死。”
狗缓缓地抬起头看着他。
“养了你半年多,虽然你是只哑巴狗,但总觉得你是通人性的。这些时日辛苦你为我看守这座楼了,现在你走吧。”
狗也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竟然真的站起来向大门走去,它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看着张廷鉴。
张廷鉴挥着手:“走!走!我不要你了,自己去找条生路吧!”
狗转身走出了大门,再也没回头的消失在草丛中。
日本兵冲进庭院时,张廷鉴坐在庭院正中的一张太师椅上,稳稳当当地看着他们——他连最后的老仆和狗都遣去了,就是为了自己面对这一刻,看着荷枪实弹,气势汹汹的日本兵,他一扬眉:“你们可以杀了我这个老头子,烧了我的书!但是,中国人你们杀的完吗!中华民族五千年的文明你们烧的尽吗!蛮夷之邦!能成何气候!我就算死了也要睁大眼睛等着看你们的下场!”
日本士兵虽然听不懂他的话,但是他这种态度和气势已经足以激起他们的杀机了。其中一名日本士兵毫不犹豫的举起手中的枪,瞄准张廷鉴开了一枪。在他开枪的同时,一条黑影从旁边跳出来,扑到了那个士兵的身上,本来应该正中张廷鉴心脏的子弹擦着他的肩膀划了过去,张廷鉴连人带椅的摔倒在地上,仅仅碰破了额头,但他捂着头从地上挣扎起来时,看到那名开枪的日本士兵被那条黑影扑倒在地后,却再也没有爬起来。
在场的日本人和张廷鉴都看清楚了,扑倒那个士兵是一只黑色的大狗。那个士兵已经被它一口咬断了喉咙,虽然四肢仍旧在抽搐挣动,但眼看是活不了了。
张廷鉴脱口叫出来:“狗!”
狗的嘴边全是鲜血,扬起头来看着日本士兵们,目光中充满了一种不应该属于动物的嘲弄,嘴角也仿佛流露出一种冷笑。
日本士兵不约而同的一起向它开枪射击,狗迎着枪声和子弹向他们奔跑过去,在它奔跑的过程中,那些日本士兵隐约觉得它发生了什么变化,而当它来到最接近的士兵面前时,站在那里的已经不是一只狗,而是一个长着长发、獠牙、利爪的妖物,那名来不及闪躲的日本士兵被他象拎小鸡似的抓在手里,它晃晃头,几颗子弹壳掉落在地上,然后利爪一挥,一颗还在搏动的心脏就握在了它的手里。它把士兵的尸体随便往地上一丢,将那颗心脏举到嘴边咬了一口,舔舔嘴唇上的血,看着剩下的日本士兵,用十分柔和的声音说:“日本人,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虽然没有人听的懂中文,但是剩下的日本士兵却不知为什么都懂得了它的意思,
“啊?”
不知谁先惨叫了一声,所有的日本士兵开始转身向门外逃去。不管他们在惨杀平民百姓时多么英勇无敌,但是面对无法解释、无法理解的事物时,还是会当机立断地选择逃跑。当他们踏上大门的台阶时,那两扇朱红色的大门却自己在他们面前缓缓关闭,长发利爪的妖物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们面前,一边舔着自己滴着鲜血的爪子,一边带着阴冷的笑容看着他们……
张廷鉴在看到妖物拿着那颗心脏细嚼慢咽时就昏了过去,却在朦胧中听到有个清亮的声音在自己耳边说:“你救了我的命,我已经报答过你了……”等到他醒过来,庭院里空荡荡的,没有日本士兵,没有鲜血,也没有妖物,而那只黑色的、不会叫的大狗再也没有回来……
在周围大厦的衬托下,眼前这座古老的小楼越发的老旧,连木制的门窗也散发出一种腐败的气息来。张倩走到楼前,伸手推推门,门被七把锁牢牢地锁着,纹丝不动。张倩在门前的台阶上坐下来,托着腮看着不远处的三层洋房。屋子里的争议还在继续着吧?张倩随意地想着。她对亲戚们的争吵毫无兴趣,她的兴趣在于怎么可以看看自己身后一楼藏书的真面目。
张倩身后的小楼是一座藏书楼,据说张倩曾祖父的曾祖父是清代的翰林,就是他辞官归乡后建成了这座小楼收藏书籍,一直传到张倩曾祖父张思贤这一代已历经百余年,这座藏书楼虽然不是知名的所在,但楼中的藏书种类丰富,张倩一向引以为豪。只是曾祖父在半个月前以八十七岁的高龄辞世后,这座藏书楼的历史看来也要到此为止了。
伯父的高嗓门说了句什么,从前面的洋房里一直传到张倩的耳中来,张倩无奈地一笑。
曾祖父去世之后,他子孙们四五十人都来奔丧。葬礼刚结束时大家的注意力还集中在这座住宅所处的土地上,这块已经位于闹市区的土地确实是价值不菲的,但是大家很快都意识到曾祖父还有更有价值的遗产——那一楼的藏书,藏书中颇有一些清代的珍本书籍,甚至还有明版、宋版的书籍,粗略地估计下,这些珍贵书籍的价值加在一起比土地还要昂贵得多。明白了这件事后,亲戚们便把藏书楼牢牢地锁起来,开始了对其中书籍所有权的持久争执。张倩自幼就有到楼中读书的愿望,但是曾祖父是不允许包括子孙在内的任何人踏进这楼中的,现在曾祖父去世了,亲戚们又把这座楼锁得更牢,张倩也只能望而兴叹了,等到楼门打开张倩看到的时候,大概是楼中珍本售卖一空,其它书失散一空的情形吧?张倩用手轻拍着楼柱叹息:“藏书楼啊,藏书楼,我虽然是张家的子孙,但看来终究是和你无缘了。”
“哒哒,”楼中传来了一声轻响,仿佛有什么东西落地。
张倩把眼凑到窗缝上去看,在楼里昏暗的光线下,仿佛有一条人影一闪上了二楼。
“楼中有人!”张倩一惊,最近由于张家子孙的财产争夺,这座原本无人留意的藏书楼有珍本的消息已经在社会上传开,为此亲戚们还专门雇佣了几名保安日夜看守,加了七把大锁每家各执其中一把钥匙,更是连自己家族的人也不能独自进去,现在楼中怎么会有人?张倩四下望望,利落地爬上一道栏杆,又抓住柱子往上一纵身,跳起来的一瞬间总算看清了里面:藏书楼是全是一排排架子,为了防止阳光直射而侧排,一眼看去整层楼一览无余,绝对不会有人在里面。张倩又急忙看一楼,也没有人。楼梯是老式的木梯,直上直下的,如果有人站在上面也不可能看不见,张倩抓抓头:“难道我眼花?”
“小倩!你在干什么?吃饭了!”大声叫着跑过来的是张阅仲,是张倩的远房堂兄。
张倩撇撇嘴:“说过别叫我‘小倩’,象叫女鬼似的。”
张阅仲哈哈一笑:“你又不姓聂!”他拍拍张倩的头问:“刚才在干什么?上蹿下跳的。你最好别打那些书的主意,不然那些人会把你……嚓!”他作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张倩不屑地说:“我又不是财迷。”她决定还是隐瞒刚才的事,免得被他取笑。
在这次遗产争夺中张倩的父亲和张阅仲的父亲虽然各自执着于自己的利益,但这并没有影响这对堂兄妹的感情,自幼一起长大的他们经亲兄妹还要亲密一些。张阅仲搭着张倩的肩笑问:“你还对这一楼书念念不忘啊!忘了小时候想溜进去,被曾祖父打了一拐杖的事了?”
“你挨一拐杖试试忘不忘得了!”张倩白他一眼。
“就是一屋子的纸,真不明白有什么看头?有什么争头?”张阅仲大发感叹。
“对我来说,没什么争头,却实在是有看头啊!”
两兄妹相对大笑起来,一起向住宅楼走去。
因为留在这里吃饭的人太多,所以不得不分成了两桌,大桌子上是长辈,张倩、张阅仲等一些年轻人坐在旁边的小桌子上。大桌子上一共有张倩的父亲张爱国、张阅仲的父亲张卫东和张倩的几位叔伯,一位姑母,小桌子上则有除了张倩和张阅仲在内的五个堂兄弟姐妹。饭桌上的气氛十分沉默,连平时见了面有说有笑的兄弟姐妹们彼此也不说话,各自注意着自己面前的饭菜而已。
张阅仲突然俯在张倩耳边低声说:“你说大家天天这么吃,会不会吃出胃病来?”
张倩“扑嗤”笑出声来。
两张桌子上的人目光立刻都聚中到了她身上,张倩吐吐舌头,把筷子一放,抹抹嘴,走出了屋子。
“何必如此呢?”张倩一边摇头一边又向藏书楼走去,亲戚们都是在为了得不到藏书楼的所有权不甘心,张倩却是在为了看不到这些书不甘心。张倩自幼喜欢读书、写作,现在身为S大学学生的她已经出版过两本散文集,是在学校中小有名气的“学生作家”,而她所得到的稿费全都用来买了书,偏偏自己的家族里有这么一座藏书楼她却不得其门而入,她心里的不甘就可想而知了。
张倩绕着藏书楼转了一圈,还是只能在台阶上发呆。
“砰!砰”突然传来敲玻璃的声音。
张倩四处张望,却没看见人。
“这里,咳,回头看!”一个男子的声音传来。
张倩一转身,一个青年男子正在藏书楼里笑眯眯地对她打招呼:“喂,你在干什么?”
“我在干什么?”张倩愕然地看着他,“这句话该我来问吧?你是谁?怎么进去的?要干什么?”
那个人双臂垫着头趴在窗台上,所以张倩只能看见他的两只眼睛,听了张倩的话非所问的嗤嗤着问:“你要进来吗?”
张倩看看依旧锁着数把锁的楼门,忍不住又问一遍:“你怎么进去的?”
他一跳站直了身体,向张倩做个手势要她跟过去,向楼东侧走去。张倩连忙从外面跟上他。楼的东面离高达三米的外墙只有一米远近,无门无窗,张倩在那条小夹道前站住,却看见那个人又在楼里作着手势,要她转过去。她不解地走进夹道,听到轻轻一声响动,楼东墙上打开了一扇象电影、电视里演的那样的暗门,那个人伸出头来,向她招着手。
张倩走进去,那个人又把暗门关上,笑嘻嘻地看着她。这是个二十三、四岁的青年,身材高大,容貌十分英俊,留着长头发,穿着一身牛仔装,脖子上挂着造型独特的银饰,手指上也戴着大银戒指,一副时髦的打扮和这座古老、阴暗的藏书楼摆在一起,十二分的别扭,他一边把一摞书向书架上放一边问:“这几天总看见你在外面转悠,你有什么事吗?”
“我想……你应该先说你是谁?到这里来干什么吧?不然我报警了!”张倩板下脸来威胁说,这个奇怪的青年和那道家里人都不知道的暗门,一切都透着诡异。
“我在打扫、整理啊,你看不出来吗?”青年小心地掸着书架上的灰尘说。
张倩这才注意到:这座楼中竟然是如此整洁干净。书架上、橱子上,窗台上一尘不染,所有的书本整整齐齐,地上的方砖连连缝隙里都看不到灰尘,楼梯扶手更是擦的光可鉴人。自从曾祖父去世这座楼一直牢牢锁着已经半个月了,按道理来说即使不堆积满尘土也不至于这么干净,难道都是这个人打扫的。
“你……为什么在这里打扫?”
“张老头死了,这里也没人管了,我不打扫怎么办?”青年开始絮絮叨叨地抱怨,“以前一个星期来一次就行,可是现在一会有人来找书,一会有人来估价,还一来就是一大帮,弄得乱七八糟的,也不想想打扫的人多辛苦!害我天天得来,浪费我多少时间啊!时间这东西多宝贵啊,你们知道吗?每天打扫一个小时的话,十天就是十小时,二十天就是二十小时,三十天就是……我可以用这时间干多少别的事啊……”
“难道你是曾祖父的朋友?!”张倩不由喊出来。
青年耸耸肩,不置可否,熟练地把几本被人抽出来随手一放的书插回原来的架子上。只见他只看一眼书名,不假思索就找到它应该分在哪里,显然对这里的一书一架不是一般地熟悉。
“你真的每天都来啊?”张倩还是有些不能相信。
“每天来。”他撇撇嘴,“你以为我乐意来啊,还不是因为答应了他。”
张倩看看这么大的一座楼,数万册书他一个人整理,不禁心生佩服,称赞说:“那真太难为你了。”
“那当然,也就是我啊,换了别人啊……”他自得地说,“对了,我叫刘地,你呢?张家的每一个子孙我都知道,说名字出来我就知道你是谁信不信?”
“真的假的?”张倩不信,“我叫张倩。”
“张爱国的女儿,张桐的孙女是不是?”刘地马上背出了她的家谱。
“你真知道!”张倩张大了嘴,“看来你一定是我曾祖父很熟悉的人,他一定对你说了很多我家的事。”
“还有呢,”刘地向她勾勾手指头,“来。”
他直接走上二楼,纵身一跳,从一根柱子的雕花沿上取出一把钥匙,打开了一个大红木橱子。橱子里全是用匣子盛着,用红绫子包裹着的线装书,其中甚至有些是手写本,即使对古书收藏没有研究的人也可以看出它们的价值。刘地把这些书一匣匣抽出来,最后拿出了一个匣子递给张倩说:“打开。”
张倩不解地打开匣子,出现在她眼前的却是两本她再熟悉不过的封面,“这是……”
“那个老家伙听说你当了作家,兴奋地睡不着,亲自跑出去买了这两本书回来,放在这个专放珍本书的橱子里,还絮叨着什么‘张氏四代藏书,今天终于也有了张氏子孙自己写的书了’,就差老泪纵横了,你可是他的骄傲。”
张倩深吸了口气,忍住没有让眼泪掉下来。在她的记忆中曾祖父就是个“老人”,一个苍老、迟缓、严肃,终日一言不发,一旦别人靠近他的书就挥杖打人的老人,她一共也没有跟他说过几次话,甚至以为这么多子孙中他根本不见得认得自己,可是没有想到……张倩手捧着那匣子,一时百感交集。
“小倩……小倩……你在哪里?”
张倩一下子抬起头来:是张阅仲在找她。万一被这个家伙知道了刘地和暗门的事,保证不出十分钟就“地球人都知道了”,她不愿意给刘地增添这方面的麻烦——虽然他来历不明地出现在这里,但是张倩不是直觉得觉得他可以信任。她向刘地小声说:“我堂哥来找我,我走了,你放心,我不会把你和暗门的事说出去的。”
刘地表情古怪地问:“他在叫你?”
“对,他是我堂哥张阅仲——你也听过他吧?他是乒乓国手呢。”张倩对此很自豪。
“小倩!哈哈哈哈……”刘地根本没听她下面的话,放肆地大笑起来,“小倩,哈哈哈哈,怎么这么叫!”他笑的声音那么大,张倩又怕人听见,又为自己的名字被这么叫而尴尬,拿起一本书向他嘴上捂去。“小倩,咕咕咕……”刘地这样也坚持要笑,结果发出了古怪的声音。张倩听见张阅仲的声音越来越近,只好把书放下,跑下楼去,临走前回头看,刘地弯着腰,扶着书橱,还是在笑。
“小倩,小倩!”
“干什么!”张倩装作若无其事地从旁边走出来,“说过一千次了,别那么叫我!”
“你果然在这里,”张阅仲跑过来说,“我爸他们又找了一个古董商来看货,我怕你在这里转悠被他们看见了又挨数落,来告诉你一声。”
“又一个!”张倩叹口气,前前后后来了十几个了,到底要把书卖到什么价钱他们才满意?这一来又要大翻特翻了,把里面弄得一团乱了吧,明天刘地又有得干了……糟了,刘地还在里面,被他们发现就糟了!张倩正想着怎么去通知刘地躲一躲,长辈们已经引领着两个商人走了过来,大家各自拿出钥匙,分别打开自己加的锁,一行人走进了楼里,张倩不由捂住了嘴,等着他们发出看见刘地的叫声。
一秒,十秒,一分钟,五分钟……那些人已经络绎上了楼,却什么也没发生。
“他什么时候走了?”张倩不由诧异。
“什么?”张阅仲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没有,”张倩连忙岔开话,苦笑说,“我在想这些书又要倒霉了。”
张阅仲拿了个球拍,非要在院子里的照壁墙上教张倩击球。张倩对运动却没有兴趣。只是坐在石凳上看他打。张阅仲在墙上自己击着球,优秀运动员的标准的动作看起来总有一种艺术感,让人十分舒服。
“……二千九百九十七,二千九百九十八,二千九百九十九,三千!”张阅仲大喊一声,“啪”的把球击出去,又接在手里,抹抹汗,把球在手里上下抛动着问:“酷吧?”
张倩正要回答他,却看到那一行人走了出来,一边议论着什么“宋版的《梦溪笔谈》最少要……”“初版的《呐喊》恐怕也……”“手抄的《石头记》很罕见……”一边从他们兄妹身边走过去。
张阅仲把拍子一丢,用所有人都听得见的大声音说:“真扫兴!”
长辈们责备的目光一点都动不到他分毫,而张倩则一别事不关己的样子,以手托腮坐在那里。长辈们把客人送出了门,转回身来想责备这两个不懂分寸的孩子几句,张阅仲正一挺脖子想要顶嘴,门外传来了一声世响,接着是一片尖叫声。
张家的人纷纷冲出门去,大家看到了这样的情形:那两名古董商人的车刚刚发动,还没有开起来,一根原本立在路边的水泥电线杆就倒在了上面,把车顶砸出了一个大坑,乱七八糟垂着的电线迸闪出蓝白的火花,车的发动机还在响着,发出“嗡嗡”声,而车里的人却不知道是死是活,一切就象惊险电影里出现的一个镜头一样。
路人有的在发呆,有的在惊叫,张阅仲第一个冲上去,先冲着自己的爸爸大喊一声:“报警!叫救护车!”然后用木棍小心地挑开那些电线,用力拽开了已经变形的车门。他和几个过来帮忙的路人一起把车里的两个人拖出来,直到看着两个伤者被抬上了救护车才走回张倩身边,弯着腰,低着头,手按膝盖,出了一口气。
“他们怎么样?”张倩忙问。
“看来死不了,不过也够受的,”张阅仲比划一下,“一个手被砸断了,一个满头满脸都是血。”
“怎么好端端电线杆会倒!偏偏他们把车停在那里……”张倩叹息。她看向那边,在倒下的电线杆和砸坏的车旁边围满了看热闹的人,警察在努力维持着秩序,在一瞬间张倩仿佛看见个头高高的刘地也站在那里,再仔细看的时候却不见了。
“我觉得我们这座藏书楼是有什么神秘力量在保护着呢!”吃过晚饭张阅仲又和张倩聊起了那件事,“你知不知道当年日军侵华战争打到这里,我们曾祖父的父亲……”
“曾祖父的父亲……曾曾祖父吧?”张倩扳着手指头,“好遥远啊。”
“就是我们这们曾曾祖父,”张阅仲一说起从长辈那里听来的“古”就眉飞色舞,“当时他把子孙和仆人全都遣走,自己留在这里,准备和藏书共存亡。当日本人冲进来时他就端坐在楼前,毫无惧色,结果日本人硬是没敢碰他和他的书。后来藏书楼传到咱们曾祖父手里,正赶上文革,红卫兵小将冲进来破四旧,要烧书拆楼,曾祖父就挥舞着拐杖冲出去,把那些红卫兵一顿乱打,结果还是保住了书和楼,直到文革结束,那么多古物、古书在十年浩劫中被毁,我们这里还是没事,你想想,我们的祖辈为了这座楼会出了这么多心血,他们会甘心这样被不肖子孙卖了吗?所以啊,才会……“
“你说有鬼魂在阻止他们买这些书?还是我们曾曾祖父和曾祖父的……”张倩咧着嘴看着他,用力拍了他的头一巴掌,“你要编故事吓唬人也别把自己的祖宗编进去啊!”
“我不是在吓唬你啊!”张阅仲捂着头叫出来,“你知不知道今天这两个人是第几拔来看货的商人了?”
“每天都有几拔,谁知道!”
“我就知道你一向不关心这些,一定不知道。”张阅仲神神秘秘地说,“告诉你吧,这些日子来的商人虽然多,但真正价钱令咱们的老头们满意的只有四家,今天下午那是一家,另外三家:一个在谈完之后失足从楼梯上滚了下去,现在还在医院躺着;一个走路时被让风吹下来的商店招牌打中,现在还昏迷着;另一个则在逛街时被抢劫的犯人抓住作了人质,后面虽然被解救出来,但是吓得得了神经衰弱,到外地疗养去了。怎么样,个个没有好下场吧!”
“太巧合了吧……”
“真的只是巧合吗?”张阅仲说,“祖宗守了好几代的收藏,现在不但要卖了,还为了谁多分谁少分天天在那里吵,真的在天有灵也闭不了眼吧。”
张倩双手抱着膝盖,把头放在膝盖上,看着张阅仲说:“你为什么不去跟爸爸他们说,这座楼应该保存下去?”
张阅仲沉默片刻说:“谁来照看它?要象曾祖父他们那样花一辈子,不顾生死的看护它,咱们家里谁做的到?”
“……”
“别看我,我要还要打球呢!而且我从小最怕看书了,一看书就想睡觉,就连睡不着的时候想像一下自己在看书,也会马上睡着……想像一下自己在看书……呼噜……呼噜……”
“阅仲,阅仲?”张倩伸手推推他,不禁苦笑:“真的睡着了,太夸张了吧!”她的目光移到窗外的藏书楼上,笑容渐渐消失了……
楼下的争吵越来越激烈,张倩想要装做睡着的样子都变的很难。和她睡在同一间屋里的堂姐大概也和她一样,早就被争吵声惊醒了吧?但是她和张倩一样,装做睡着的样子。曾经感情很好的堂姐,总是把自己的薪水拿出来为张倩买书的堂姐,自从她的父亲和张倩的父亲为了遗产大吵一场之后,就再也没有和张倩说过话。
“《大雅》久不作,吾衰竟谁陈?《王风》委蔓草……”张倩在心里捡最长的诗来背诵,竭力不让自己去听楼下的争吵声。
“也不看看你自己的德性!就凭你这样,有了钱就能高人一等了吗!”
“你的德行可是好!背后里的龌鹾事以为别人不知道!”
“哐啷!”杯子破裂的声音。
“……绮丽不足珍。圣代复元古,垂衣贵清真……”张倩越背越快。
“我总好过为了钱六亲不认的人!某些人有了钱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来!”
“你们吵什么!看看几点了!让别人听见笑话!”
“伪君子!轮不到你说话!”
“秦皇扫六合,虎视何雄哉?挥剑决浮云,诸侯尽西来……”张倩喃喃地念出声音来。
“我不跟你们争吵!钱本来就是身外之物,但是大家都是张氏的子孙,要分就分的公公平平,要不然不如不分!”
“说的清高!骨子里还不是为了钱!”
“……珠玉买歌笑,糟糠养贤才。方知黄鹤举,千里独徘徊……够了!”张倩终于忍不住从床上坐了起来,抹着眼眶流出的泪水——父亲和亲戚们的这种丑态让她想起了分赃不均而内讧的盗贼,而其中声音最大的就是自己的父亲,这让她更加难以忍受,她推枕起来,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时近午夜,天上疏疏点点的几颗星星陪衬着一挂残月,风吹过,这个院落颇有几分凄冷。想象曾祖父在这样的凄风冷月中或灯下读书,或伴着书香入睡,或许他看守藏书的岁月也不是那么枯燥、寂寥,至少不必为世俗的欲望所干扰,所烦恼。
张倩绕着藏书楼转悠一圈,看准了四下无人,迅速地溜进了夹道里,“记得那个暗门就在这里。我只是进去看书,又不是偷东西,应该没问题吧?”一边这么给自己的行为找着借口,一边用手在楼上摸索着。
“小倩。”一只手搭上了她肩膀。
“啊~~~”夜深人静的时候,这种事情很吓人,张倩惊叫一声回过头来,却看到刘地站在背后,一脸不怀好意的笑。张倩板下脸来,“你又在笑我的名字!”
“没有……”刘地脱长了声音回答,“你反正也不姓聂……”
“哼……”
“不是要进来吗?来吧。”刘地轻松地推开了暗门,招呼她进去,“快点,别让人看见了。”
楼中象张倩预想的一样,书架都翻遍了,有价值的书还好,那些不是珍本的普通书则被丢的到处都是,有的甚至弄到了地上。张倩有些歉意地看着刘地,藏书楼是张家的没错,可是刘地为它付出的比张家任何人都多,更象是自己的亲戚侵犯了刘地的东西一样。刘地却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立刻一挽袖子,开始打扫。
张倩看着他忍不住问:“你怎么晚上也来?你帮我曾祖父打扫这个地方很多年了吧?”
“我明天有事不能来啊,这个样子总得打扫吧?在这里打扫多少年啊?很多年……”刘地夸张地说,“我来算算,唔,六、七十年了呢!”
“真是……”张倩觉得刘地怎么看也象那种新新人类,不是应该在这里打扫藏书楼的人,又问:“那你一定非常喜欢看书?”
“不,我不看书,”刘地说,“我喜欢看人,人比书好看!你信不信,一个人的一个念头,有时候一本书都装不完?”
“……很有哲理……”
“哲理?哈哈……”刘地又开始了那种夸张放肆的大笑。
“那我可以看这里的书吗?”
“当然可以,这可是你们家的书,怎么来问我。不过不能带走,谁也不可以把这里的书带出去。”
“我知道——这是我们家的祖训。”张倩说的黯然。现在张家的人,谁还在乎这条祖训?反而是刘地这个外人记得牢。
刘地说完,为她开了一盏灯。张倩发现那盏灯的设计很巧妙,虽然有足够的光线,可是从楼外是看不到它的。
张倩靠在橱子上静静地看书,刘地在旁边收拾整理,时间在小楼中慢慢过去,等完全沉浸在书中的张倩回过神天色已经微微泛亮了,她揉揉眼睛,放下书,抬头看见刘地正坐在一个橱子上看着自己,她歉意地说:“你打扫完了,是不是我耽误你回去了?”
刘地耸耸肩:“你很喜欢看书。”
张倩把书小心地放回架子上说:“家庭遗传吧。”
“遗传?那也只有你一个人遗传到了,其他人啊,没有一个是进来‘看’书的。”
“你相信吗,我爸爸其实是很爱看书的,一天不看书都睡不着觉,我的好几位长辈都是这样。我记得我小时候他们常常聚在一起,都是讨论什么胡适啊,鲁迅啊,矛盾啊,左拉啊,我会喜欢看书也算是受了他们的影响吧。”
刘地歪着头看着她。
“你不相信啊!现在他们要卖这些书也是有原因的啊。”张倩解释。
“买房子、买车、出国、开公司……”刘地把两条腿叉开伸攻,双手按在两腿间的橱子上,向前塌着身子,一副坐没坐相的样子,慢慢吞吞地说。
张倩不清楚刘地到底对自己的家族有多少了解,他竟然连各家卖书得钱后的目的都知道。她听出刘地的话里对卖书有些抱怨后说:“你为这些书付出了这么多心血,一定很舍不得它们吧?”
刘地一挥手:“哪里舍不得!早卖早干净,省得我天天伺候它们。”
张倩在他对面坐下说:“卖掉祖宗的收藏怎么也不是光彩的事,我堂哥阅仲也为了这件事气呼呼的。”
“你堂哥?昨天找你的那个?哈哈哈哈……(不小心想起“小倩”这个名字了)”
张倩白他一眼说:“是啊,他很反对这种为了钱卖祖宗心血的事。”
“叫他来管这一楼书啊!”刘地热切地建议着——看来他真的很想把书楼交给别人打理。
“他?叫他整天对着书还不如叫他死。张家的遗传因子到他那里才真的出了变异。”
刘地一下子垂下了头,叹了口气,从手指缝里问:“那你呢?你这么喜欢书,把书交给你怎么样?”
“我?有那么多长辈,轮不到我说话吧?”
刘地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反正……”张倩正要再说什么,看看手表又止住了,说:“快六点了,再不走就会被我爸爸他们发现了,你还不走吗?”
“马上也走了。”刘地笑咪咪地看着她说,“改天见。”
“改天见!”张倩匆匆离开了。
“她……可以吧?”刘地还坐在那里,对着一屋子书自言自语地问,好象它们可以听懂一样,“你们觉得她怎么样?她再不行的话,我也无能为力了……”
“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有结果!”张卫国大声吼着,指着张卫东的鼻子问,“我可不象你们,个个有钱有势!我等钱救命的!你说让你找买主,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你也看到昨天的事故了!这能怪谁,你急有什么用!”
“反正我不管你们那么多!等到四号再看不到钱就分书。把我该得的一份书给我我自己处理。”他说完,重重地一摔门走了。
好好的一顿饭被他这么一闹谁也吃不下去了,张倩放下筷子,听见旁边一位堂姐在问:“四伯怎么了?突然发神经。”
张阅仲这个“天通耳”加“大嘴巴”马上抢着回答:“你不知道啊,他迷上了赌博,不但把自己的工厂输掉了,还欠下了一屁股债,真的是等着这笔钱救命呢!”
“哼……败家子!”那位堂姐不屑地说。
张倩低头苦笑——难道卖掉祖宗的心血不算败家?败的更彻底吧?听到父亲他们已经讨论起来:能不能在一周之内找来买主,找不来的话分书不分?万一非分不可的话怎么分?用不用公证……
天色从早上开始就阴沉沉的,空气中尽是夏季雷雨前的湿闷,藏书楼里也显得格外的昏暗,张倩手里拿着一本书却根本看不下去,幽幽地说:“昨天下午,我的四伯父出了车祸,要不是一位路过的出租车司机心肠好,把他送进了医院,恐怕他就没命了。”
“是吗,他运气不错。”刘地那副表情就算不是幸灾乐祸,至少也是没有什么同情心的表现。
“……我觉得很害怕……你知道,最近来联系要买书的商人一个接一个全出了事,而我四伯父刚刚说完要把书分掉就也……阅仲说是有祖宗的灵魂在处罚这些想买卖藏书的人,我虽然不信这些,但是……接连的出事……你说那么宽的路面,好好的车怎么可能开到桥下面去!”
“他喝了酒吧?”
“他和我们一起吃的晚饭。”
“再不然是想钱想的走神了,刹车失灵了、对面有车冲过来了……交通意外吗,常有的事。”刘地下结论。
“万一……阅仲猜的是真的怎么办?”女孩子总是胆小,边说边打了个寒颤,“我爸爸一直是支持卖掉藏书的,这么下去,说不定哪一天就会轮到他……太可怕了!”
“不可能的!”刘地义正辞严地说,“世界上怎么会有鬼魂这种东西,什么年代了还相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事。我们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难道还不明白什么鬼魂妖怪根本就不存在,我们应该相信科学!”他的话音刚落,窗外忽然传来了雷声,震得窗扉微动,几道闪光划破了天空。
张倩被突然而来的雷声吓了一跳,惊叫了一声。
刘地看着窗外喃喃自语:“说个小谎而已,不至于要被雷劈吧……”
雷声就象一个信号,阴了半个下午的天空终于下起了雨,本来就光线不足的藏书楼现在更加阴暗了。一排排书架,一个个书橱影影幢幢的,颇有和些神秘又危险的气氛透露出来。张倩心里本来三分的担忧被这样的气氛渲染成了七分,不安地说:“可是连四伯都出事了,你叫我怎么不担心我爸爸。”
刘地站在窗边,双眼看着窗外说:“不如劝他别一心卖这些书了,也就没事了。”
张倩苦笑说:“那怎么可能?他需要这笔钱成立自己的公司呢。”
“那么担多余的心也没用啊。”
张倩这几天来第一次看见站没站相坐没坐相的刘地竟然笔直地站着,在阴暗的窗边仿佛一个剪影,一道闪光照亮了他半个脸庞……什么时候自己也看到过这样的景象,张倩皱起了眉头,自从看见刘地那一刻他就觉得熟悉,究竟何时……“我们,是不是什么时候见过面?”
刘地目光一跳——第二次了,自己消除记忆的法术对张倩竟然两次失效了。
“我总觉得什么时候见过你,”张倩用手敲着头,“却偏偏想不起来。”
“怎么可能?”刘地走到张倩身边,指着自己的脸大言不惭地说:“象我这么英俊、潇洒、气质出众的帅哥你如果见过怎么可能忘的了,我可从来没有被女性忘掉过哦!不要随便破坏我的名誉。”
张倩简直不有相信他的脸皮竟然可以这么厚,不过他说的也很有道理,象他这么英俊出众的人如果以前见过,自己就算想忘记只怕也是很难的。
“喔,我想起来了!”刘地突然叫,“那是在前生啊,小桥墩下,杨柳岸边,晓风残月,你握着我的手……”他闭着眼,一副陶醉的样子向张倩逼近过来,“啊,那时候你的目光温柔如水……”
“闭嘴啊,恶心死了!”张倩忍不住捂着耳朵叫起来。
刘地睁开眼看着她的样子哈哈大笑,张倩也不禁跟他一起笑起来。
“对了,要不要跟我去‘看人’?”刘地忽然问。
“看人?”
“看人啊,人比书好看!”刘地伸手拉住她的手,搂着她向外走,“不信跟我去看一次!”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也不用雨具,就这么拉着张倩跑了出去,在雨里一边跑一边大笑。
张倩虽然生活在风气开通的城市里,但她是个保守的女孩,从来没有和自己亲戚以外的男子牵过手,可是为什么和刘地手牵手的在雨中跑的感觉这么熟悉:刘地紧紧拉着自己,在冰冷的雨中温暖一直从他手上传来,一直向前跑,周围全是雨的声音,风的声音,远远的有一辆车驶来的声音……对他说:“上车!”
“上车。”
刘地的声音把正在恍恍惚惚回忆的张倩叫了回来,发现他们正站在一辆红色的出租车面前。“红车……”仿佛连和刘地一起坐上这辆车都是经历过的……为什么?(张倩上次和刘地的相遇请看拙作《荒山夜语》,不过……嘿嘿,我还没写。)
车在一家酒吧前停下,这时雨已经停了,刘地拉着张倩下了车,张倩发觉他根本没有给司机车钱。而那个司机竟然也没有他向要,发动车扬长而去。张倩诧异地看着车去的方向。
“喂,喂,看什么啊?难道他比我帅!”刘地在她面前晃晃手指。
“你没给他钱。”
“我朋友,给什么钱啊!”
张倩不由失笑——自己这是怎么了,疑心疑鬼地一路在胡思乱想,一件这么简单的事都……真的快被阅仲传染了!她甩一甩头,把脑子里盘旋的乱七八糟的念头丢开。
“来,我最喜欢的酒吧!”刘地拉着她,当张倩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站在自己从来没有踏进的“酒吧”里了。
酒吧和电影电视里给张倩的感觉差不多,只是因为抽烟的人太多,烟雾缭绕的程度要比影视剧里的严重的多。刘地对这里不知道多熟悉,一边和服务小姐打着招呼,一边找了个位于角落,却能看见整个酒吧大厅的位置坐下来。点了一大堆酒和水果。张倩看着他几下子打发走一名来和他打情骂俏的女服务生,扬扬眉毛说:“这里果然比较适合你。”
“藏书楼不适合?”刘地颇有自知之明,他给张倩倒上果汗,自己打开一瓶XO就着瓶子大大地喝了一口说:“这里是我的‘阅览室’和‘娱乐室’,比看书有意思多了吧。”
张倩把目光转向大厅里的红男绿女,若有所思地说:“是很有意思。”她爱好写作,本来就喜欢用置身事外的眼光看人看事,所以完全能明白刘地的意思。
刘地又喝了一大口酒,抹抹嘴说:“你看那个女人,和她男朋友在一起多么亲密,多么深情,可是我常在这里看见她,每次和她在一起的男人都不同;你看那个女服务生,刚才一定被客人骚扰了,眼圈红红的。我也认得她,很洁身自好的女子,从来不肯接受男客人的戏弄。可是她又为什么在这里打工呢?后面的故事很有想头吧……”他招手叫过这个女孩子服务生,又要了一瓶酒,递给她一笔小费。“还有那个男人,和他一起的一定不是他妻子……”刘地看着别人,指手画脚,口沫横飞地说着。
张倩皱起眉头:“刘地,你的心态有问题吧!”
“有啊,有啊!”刘地点头,“我最喜欢幸灾乐祸、落井下石看热闹。嗨,你看那个人……”
“……”
张倩发现刘地真的是在这里“看人”。他的观察力很强,看到一个人就分析他在干什么,他的目的等等,头头是道,而且很了解别人的心理,只是这种爱好未免让人不能恭维。张倩很难理解刘地这样的人,他看起来既时髦又玩世不恭,但是却能数年如一日的耐下心来整理一座藏书楼,他看起来熟悉并且喜欢出入这样的娱乐场所,但是又只是在这里“看人”。不知为什么,张倩对刘地从心里感到亲切,就好象很久以来就知道、就认识一样。她看着刘地的侧脸,那种带着讥讽的微笑,和从一举一动里透出来的玩世不恭都似曾相识,张倩在回忆里苦苦地寻找着那样熟悉的神情。
“看那个男人……”刘地还在指着酒吧里的人给张倩看,满怀心事的张倩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他指的人,却无法再收回目光来。“看到那个女人了吗?二十出头吧,怎么可能和那个四十心上的男人是正常的情侣——也不是叫的小姐,因为他们很熟稔……”刘地还在喋喋不休地分析。
“二叔……”张倩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这里看到这位堂叔。他一向老实谨慎,不是应该出现在这种场合的人。
两个位子本来就相隔不远,张倩一旦专注了注意力,虽然酒吧里环境吵闹还是可以断续听到那边的谈话。
男人:“你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尽快和她离婚。”
妇人:“哼,你离不离婚关我什么事,我问是你说的遗产啊!”
男人:“反正我祖父已经去世了,等我离了婚,那些遗产却是咱们俩的啊。”
女人:“遗产,遗产,说了八百遍了,我在一毛钱都没见到。我跟你说明白,见不到这笔钱,你趁早也别跟你老婆离婚,我可没空陪你过穷日子。”
男人:“你放心,我一定尽快催他们把书卖掉,一定尽快!”
……
“他是我二叔……他一向是个好丈夫,好爸爸的,怎么会……”张倩沉浸在震惊中。
“男人有钱就变坏罗。”刘地见怪不怪。
张倩真的不能明白这个摆明了为了钱的女人有哪里好?二叔又为什么突然有了这么多转变?
“有些人啊,平时是看不出来的,一旦有了钱不会象变了个人的。”刘地又开了一瓶酒来喝。
“刘地……”张倩咪起眼盯着他,“你是特意带我来这里,让我看到二叔的对不对?”
“我怎么知道他是你二叔?”刘地把酒送进嘴里说。
“我们张家的事你什么不知道!”
“那倒也是。”刘地不怀好意地笑着,“不过你的三围我就不知道。”
张倩一下子涨红了脸,腾地站起来大声问:“你到底想干什么?我们张家的事与你何干?二叔和你有什么过节?你为什么要在那里山风点火!”
刘地自若地问:“他不弄火,我怎肯弄风?”
张倩警惕地盯着他:“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我只想告诉你,不卖书,他可以过回本份日子,卖书,他家破人离。”
“那又怎么样?”张倩提高了声音。
“不怎么样。”刘地淡淡地说,“你们张家的事与我何干?”
张倩吸了口气,让自己冷静地坐下来说:“我知道你十分不希望那些书被卖掉,但是是那些长辈们在做主,你和我说也没用。我也不想那些书被卖了啊!”
“真的不想?”
“当然了,我怎么会希望祖先的藏书被当作商品卖掉!”
“只要你不想它们被卖就有用!”刘地好象松了一口气似的笑起来,“来,来,喝一杯,我又不是来和你吵架的。”
张倩喝了一杯饮料,心情总算平静下来,对刘地说:“不该对你发脾气的,对不起。”
“随便发,没关系。”刘地心情好得很,举着酒瓶笑嘻嘻的。
张倩这才注意到桌子上已经摆了三、四个空酒瓶,不由叫了一声:“你喝了这么多酒!”
“才四瓶啊。”刘地面不红心不喘地说。
张倩伸手推他送到嘴边的酒瓶:“别喝了,这可是白酒。你会醉的。”
“太小看我的酒量了!小姐,再来两瓶。”刘地反而来了精神,把手中的那瓶一饮而尽,对服务生叫起来。
又是那个刚刚哭过的女子端了酒送过来,快要走到刘过边时,还是刚才戏弄她的几个男人中有一个伸出手,突然在她胸口摸了一把。女子一惊,手一晃,一个酒瓶落在他们的桌子上,碰倒了好几个杯子。“小姐,你的服务可不太好哦,”几个男人这下有了因头,开始向她动手动脚。女子又敢高声叫喊,只好奋力抵挡着,口里却要向他们道着歉。
“不用道歉,乖乖,亲一个就行了。”其中一个醉的最厉害的男人驽着嘴扑上去。
“又是这种事,真无聊。”刘地把空酒瓶扔在桌上。
“酒吧的人会管吧?为什么没人阻止?”张倩紧张地问,一回头,刘地却站起来走出去了。
“喂,你,”刘地向那个男人勾勾手指头,“碰翻了我的酒呢。”不等那个男人说什么,刘地用膝盖向他下身一顶,迎面又送上一拳,把他打趴在了地上。
“啊……”那个女服务生惊叫起来,扔下酒跑了。
“你现在才叫啊?”刘地冲她的背景耸耸肩,“对着他们又不叫,对着我这样的帅哥叫!”
另外几个男人当然不肯罢休,向刘地包围上来,刘地左面一拳,右面一脚,三、五下就放倒了其中三个,剩下的一个恶狠狠地看着刘地,亮出一把匕道来。一步步向他逼过去,刘地装模作样地举起双手,站在原地等他过来。
“碰!”
一声闷想,拿匕首的男人应声倒地,现出身后双手抓着一个酒瓶的张倩来。
刘地瞪大了眼睛,看看地上的男人,再看看张倩手中的瓶子,推开手无奈地笑了一下。全酒吧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张倩和她手里的瓶子上。刘地拉住她的手,推倒了一个走过来的酒吧保安,跑了出去。
刘地拉着张倩从酒吧里跑出来,“哈哈”大笑着,一边跑一边笑,终于喘不上气来了,索性停住步子,扶着路边的电灯柱子笑的弯下了腰。张倩从来没有干过这么疯狂的事,本来还惊魂未定地不住往回看,怕有人追来,但是看着刘地前仰后合的样子不知不觉也被他感染了,失笑起来。
“我不是说过人比书好看吗,怎么样,今天晚上看得精彩吧?”刘地好不容易止住了笑问张倩。
张倩扔下一直拎在手里的那个瓶子,问:“今天晚上到底发生了多少事,你能告诉我吗?”
“哈哈……”刘地又开始笑,“天天跟我出来的话,常有这样的精彩。”
“你天天这么过日子?”
“我的原则是这样,想笑就笑到够本,想玩就玩到够本,喝酒就喝到够本,打人就打到够本。怎么样,觉得我很潇洒,很酷了吧!”
“这种日子亏你过得来……”张倩这可不是表扬他。
“也只有我过得来。”刘地马上把她的话当作表扬,“我只过自己的日子,谁都别想让我不自在,我只捡生活快乐的一面来过,把其它的全丢给别人,很有个性吧?”
张倩微微一笑,没有附和他,却说:“我记得读过一首诗,其中有几句是这么说的:
活着
所谓现在活着
是敢哭
是敢笑
是敢怒
是自由
……我本来以为没有人可以真正这样的活着,但是现在看来,这几句诗句象为你写的一样。想别人可以不赞同你的生活方式,却无论是谁都不能不羡慕你的生活方式吧?”
“哈哈,”刘地笑起来,背着手到退着走,看着张倩念:“
活着
所谓现在活着
那就是口渴
是枝桠间射下来的耀眼的阳光
是突然想起的一支旋律
是打喷嚏
是与你……哈!”他突然不再念下去,正过身子来走路。(刘地和张倩念的是同一首诗,下文是“是与你手牵手”)他突然发觉自己泄露了心事,不再念下去,转过身往前走。
张倩装作什么也没觉察到地说:“不是说自己不看书吗?”
“我送你回去吧?很晚了。”刘地把话题岔开去,嬉皮笑脸地催促着,“快走、快走,女孩子家不要在外面待的太晚!”
“……这句话不太符合你的生活态度吧?”
“我的生活态度只针对我自己!”
“……严于律人、宽于待己才是你的生活态度吧。”
“知音啊!拥抱一下吧!”
……
张倩看天色已晚,恋恋不舍地放下手中的书,四望一下叹口气说:“这次看来是真的找到买主了,听爸爸他们说连价钱都谈好了——早上阅仲还在咕囔:怎么这商人不出事,以后我怕是没有机会在这里看书了。”
刘地还在收收拾拾,边说:“那有这样的傍晚盼人家出事!这是什么心态啊?怎么和我一样!太可恶了!不过,我太喜欢他了,下次介绍介绍!”
张倩气结。
刘地摆出一付讨好的神情说:“你喜欢的话,这藏书楼给你好不好?”
“你说了算啊。”张倩白他一眼。
“我就说了算啊。”
张倩随手翻着书本,说:“说真的,我不太理解‘藏书’这种行为呢。只是把自己喜欢的书收藏起来珍藏还好,可是把从来不看的书也象无价之宝一样,还专门盖座楼来保存我就难以理解。书啊,就是应该用来看的,书的价值在于它的内容,不在于它本身有多长的历史,是什么版本,值多少钱,你说对吧?”
“数代人的心血,自然有它的价值在里面,不在于它值多少钱啊。”
“说真的,我真没法理解曾祖父他们,把这么多书牢牢地锁在楼里,到底有什么意义?这些书没有人来看,它们也不会高兴吧?我想我是永远都成不了藏书家了——我啊,宁愿作个看书家!”
“那么这一楼书怎么办?”刘地有点急了。
“轮不到我操心啊!”
“如果把它们交给你呢?”刘地急切地问。
“我才不要呢——这不是一楼书,这是一楼麻烦啊~~~~~~”
刘地露出紧张的神色认真地问:“我想问你,如果真的把藏书楼交给你的话你怎么处置它?”
“送给你。”张倩俏皮地一笑,她知道刘地一直在努力想让自己争取藏书楼的所有权,好让这座藏书楼保全下来,但是她以来没有那样的能力,二来是真的不愿意被这座楼锁住一生。楼能保存下来当然好,但是如果是要自己来照顾的话,张倩作不到。她侧着头说,“你是最适合作这里主人的人了,再不然捐给图书馆,我知道你不希望这些书失散掉,可惜我不是那种可以为了藏书付出一生心血的人——我认为那不值得,对不起。”
刘地深吸口气,靠在墙上,露出自嘲的笑容。
张倩没有想到他会这么颓丧,不知道怎么劝他,又和他说话,刘地却不回答,她只好自己默默地走了。
“唉……”等她走远,刘地发出了一声长叹,“我再也不能了……”
他拍着墙壁,自言自语地说:“我能怎么样?真的把他的子孙都吃了不成!到此为止了……刘地啊刘地,遇到了人类,你终于还是有做不到的事啊……”虽然没有亲口的承诺,但是刘地在心里是答应过张廷鉴的:为他好好看护这座楼。可是到了如今,看来他的承诺是真的做不到了。他这七百年来,从来没被什么事难倒过,即使面对生死关头他也只是一笑而已,可是这一次他已经用尽了心思,可是结果还是难入人意。
“人类啊……”刘地“咯咯”地笑着,觉得自己从来没这么沮丧过,以往人类要是让他不满意了,提过来一口吃下就是了,可是那些人不是日本士兵,不是红卫兵小将,而是他恩人的子孙,是张倩……
“看来只能用最后的办法了。”刘地伸手拥抱一下楼柱,“咱们相处了60多年,现在要拜拜喽!”他把脸贴在那根柱子上,久久没有抬起来……
“遗嘱!”听了这位前来拜访的律师的话,客厅里一片椅子响、桌子动的声音,所有的人都向律师围上来,发问声,惊异声乱成一团。
律师有些不解地看看这些人,从一个密封的严严实实的大信封里取出了一份文件,清清嗓子说:“确切来说这不是一份遗嘱,而是一份转让证明,是张先生生前签属的将他的藏书全部转让给市图书馆收藏的证明。”
“乒乒乓乓”
律师的这句话说完,至少有两个人坐到了地上,更多的人虎视眈眈地盯着这位律师,靠他最近的张卫东一把把遗嘱抢了过去。他草草地看了一遍,然后神情木然地呆看着地面,他身边的张爱国忙从他手里把遗嘱拿过去。这样一个传一个,张氏家族的人用了大半个钟头,都把这份遗嘱看了一遍,最后传到了张倩手里。张倩用最快的速度把遗嘱看完,露出了难以言喻的笑容,淡淡地扫视了她的亲人们一眼。
张家的人都在面面相觑,他们当中没有人知道张思贤生前曾签下这份遗嘱。不应该说这并不是一份遗嘱,而是张思贤生前就已经将自己的藏书全部捐赠了出去。他只是在无偿捐赠的基础上向图书馆提出了三条要求而已:
一、只有在张氏子孙无人愿意保存、管理藏书楼的情况下,此合约方生效;
二、图书馆有权利将藏书借阅和收藏,但是无权出售;
三、图书馆在得到张氏子孙全体同意的情况下,可以出售藏书,但出售所得款项不能归图书馆或张氏子孙所有,而必须全额交给慈善机构,用于贫困地区教育。
这份手续齐全、条件严格的合约从头到尾,直到最后那个老人用抖动的笔写下的签名和郑重按下的指印都使张倩感到,曾祖父他什么都预想到了,家庭中的纠纷,后代的贪念,甚至以后有可能发生的利益之争,这些全在他的计算之中。
“凭什么!藏书是张氏全族的东西,怎么可以凭他一张纸就给了外人!”张卫国第一个叫起来,他把手伸向张倩,想把遗嘱抢过来撕掉。有和他一样想法的人还有好几个,他们一起气势汹汹地向张倩过来。
“干什么!”张阅仲跳到张倩前面——他不愧只这个书香门第的“基因突变”者,又高又大,亮出因为体育运动而得来的一身肌肉往那里一站,唬的那些叔伯、堂兄弟都不敢再往前。张倩走出去两步,把遗嘱还给了那位律师。那位律师的目光和张倩碰在一起,对她露出了了解的神情。
“我们不承认这份文件!”
“对,我们要起诉!”
“把它给我!”
大家的目标又一致转向那位律师。
“如果各位有什么异议,尽可以通过法律途径来解决,但是这里还有一份文件要请大家过目。”律师从容地打着官腔,又取出另一份文件说:“这一份文件,是张思贤先生生前在银行保险箱里保存的物品的手续和钥匙。所保存的物品是一对宋朝的花瓶——现在价值大约在七百万元左右。”他把文件举起来给大家看,原本为了藏书转让合同的事议论纷纷,有的沮丧,有的气愤的人们在听到这个报价后,顿时全都安静下来,目光集中到他的手上,律师停了一会,让所有人都看清楚,接着严厉地说:“张思贤先生留下遗言给各位:张氏子孙,可以卖古董、卖房、卖地、卖儿、卖女,但是决不能卖书!这对花瓶的价值加上土地的价值,虽然不足够实现你们全部的愿望,但是也美金和藏书的价值相抵了,希望你们好自为之。”他一字一字的把这句话说完,扫视了在场的所有人一眼,他的目光中有某种东西,使大家都不敢再直视他。
张倩眼泪从眼眶中滴下来。
曾祖父这最后一项安排,不仅仅是为了不让子孙们继续虎视眈眈地盯着那些藏书,也是从子孙们的角度、很体谅地作出的安排——用七百万元的话,有很多办法可以让藏书楼继续存在下去,但是那样子孙们将一无所获。曾祖父的决定让藏书和张氏家族的人都得到了最好的安排,一向把他视为爱藏书胜过爱子孙的亲戚们,这下可以明白些什么了吗?
所有人都集中在那们律师身边听他讲解这份文件,律师的目光却穿过大家,看向最后面的张倩,直到他把一切向张家的人交接清楚后,依旧看着张倩,说:“我能为你们做的都做完了,告辞了。”微微点了一下头,转身离去了。
“被他看到自己流泪了。”张倩拭去眼泪,反倒是她的亲戚们无人发觉她的激动。正热烈地讨论着,只不过内容从藏书变成了古玩。张倩见大家都不注意自己,悄悄走了出去。她信步向藏书楼走去,心想刘地如果知道了这个消息,会高兴,还是生气?不知道他今天来没来?
当她习惯性地来到那条夹道时,却惊讶地停住了步子,“怎么会这样?”她记忆中那条狭窄但铺有方砖的她连日来常常走动的夹道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两条横在地上的水泥柱和齐膝的野草。“怎么变成这样?昨天还……”
“小倩,你到这儿来干什么?”张阅仲也跟着她出来,见她在发呆走上前问。
张倩茫然地问:“这里什么时候长了这么多草?”
“这里一直这么多草啊,昨天我还在这里抓蚱蜢喂鸟来着。”
“不可能!我昨天明明还来过!”张倩冲进去,跳过那两根水泥柱,用手在墙上摸索,但是却找不到那道暗门,“明明在这里啊!我不会记错的!”
张阅仲不解地问:“你在找什么啊?”
“暗门。”
“暗门?电影里的那一种?”张阅仲摸着头问,“在这里怎么可能找得到?”
张倩慌乱地跑到前门,用力地拍着门喊起来:“刘地!刘地!你在不在?”
张阅仲担心又紧张地跟着她问:“小倩你干什么啊?刘地是谁?这里面怎么会有人?”
“刘地!刘地……”张倩喊了十几声,里面还是一点声响都没有,她回头看着张阅仲,满脸惊疑地说:“可是这几天我一直看到他,他总是在这里面啊!”
“怎么可能,这里锁的这么牢。”
“他从暗门进去,从那道暗门,我也走过的!”张倩又跑回夹道寻找暗门,可是那堵墙扎扎实实地立在那里,连多余的缝隙都找不出来。
“不会有暗门的,难道造道暗门让人偷书!小倩,你别吓唬我啊!不是发烧了吧?”张阅仲担心极了。
张倩失魂落魄地说:“明明有啊,刘地就从这里进来打扫、整理……”
“刘地……”张阅仲念着这个陌生的名字,“就算有暗门让他进来这座楼,他应该也进不了咱们家院子啊。大门对着住宅不说,院子里还有保安。”
张倩惊异地睁大了眼,她从来没考虑过刘怎么进到这个院子里来的问题。
“小倩你过来看看,”张阅仲趴在窗户上向楼里看,“这里根本没有打扫过啊!”张倩凑上去,楼里到处可见灰尘,书本也翻得十分凌乱,和她记忆中的一尘不染全然不同。
“怎么…………”张倩无力地扶住窗台,“难道是我的幻觉?不会,我确实见过他的!对了,前天晚上我很晚回来,不是你帮我开的门吗?我就是和刘地一起出去了!他送我回来,当时就站在路边,你没有看到他吗?”
“前天晚上……”张阅仲盯着她,眼睁得很大,难以置信地说,“那天你很早就睡了,叫你打牌你都不起来……你哪里都没去啊。”
张倩握着拳,身体发抖,乞求似地问:‘那么我这几天经历的是什么?和我在一起的又是什么人?”
张阅仲深信张倩不会说谎,不由也感到一阵寒意,看着阴森森的藏书楼:“该不会……是……是那个吧?”两兄妹惊慌地对视着,终于拉着手双双逃离了这个地方。
图书馆珍而重之地运走藏书后房屋和地皮都被卖了,那座经历了100多年风雨的小楼也开始被拆除。出售房产和古玩的钱也不少,虽然无法实现大家所有的愿望,但是至少可以实现一大部分。张家的纠纷就这么结束了,大家又恢复了那种其乐融融的亲戚关系。
这一切已经过去了十几天。
张倩坐在咖啡厅里,托着腮看着窗外,她无法弄明白自己那几天到底遭遇了什么,已经发誓不去想它了,但今天又被张阅仲约了出来,说是有新发现。只是那个家伙的所谓发现不知道有多少是真的,多少是他自己发挥想像的结果。
“小倩!”张阅钟一进门就用那个大嗓门喊起来,张倩皱起眉头,端着杯子向他做了个泼的手势。“我跟你说明!大发现!”张阅仲还是咋唬着,张倩不得不向他做了个“轻声”的动作。
张阅仲压低了声音,把手张在嘴边,趴在张倩耳边一字一字地说:“藏书楼下面挖出尸骨来了!”
张倩手一松,杯子摔在桌子上,“什么尸骨?难道是……刘地……”
“不,是日本士兵。”
“日本……士兵?”
“尸体是早化成白骨了,但从摆在一起的枪械什么的来看,应该是当年的侵华日军,一共十多具,就在楼的正下方。”
“可是楼已经建了100多年了,怎么会有抗战时期的尸骨埋在下面?”
“就是奇怪在这儿啊。而且你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吗?”
“怎么?”
“有的颈骨拍了,有的胸骨碎成一段一段的,有的头骨裂成了七、八块——全是用外力弄的。”
“外力?”
张阅仲伸展手臂,摆了个武术架式。
“不会吧……用手……”
“记不记得当年日军占领这里,曾曾祖父独自留下守护藏书的事?恐怕就是那个时候杀的,时间上也吻合,还有文革时曾祖父曾用一根拐杖打走红卫兵的事……唉,不得了,我们的祖先全是深藏不露的高手啊!唉,张阅仲啊,张阅仲,你如果早生二十年不就可以随曾祖父习武,把张家的武术发扬广大了吗?曾祖父去世后家传武学就此失传。张氏子孙真该同声一哭啊……”
“……你武侠小说看多了吧……”张倩把目光投向窗外,轻笑了一下,不在理会张阅仲的絮叨,那座藏书楼确实处处透着神秘,但是她已经下定决心不再去想了。“待会去一趟图书馆看看那些书吧,反正也在附近。”她喝了一口咖啡,这么想。
听说是张家的人想看看那些书,馆里的人十分热情,馆长亲自陪着她说话,一边吩咐:“叫刘地来带张小姐去看看。”
“刘地!”张倩几乎是颤抖着把目光转向了门口。
门外走进来的是名毫不出众,三十出头的中年男子,看都没看张倩,过去问:“馆长,您叫我?”
“刘地,你带这位小姐去11号书库看看,她是张家的人。”馆长一边吩咐刘地,一边向张倩介绍,“刘地在我们这里干了十多年了,认真扎实,由他来专门照管那些书再合适不过了,你们大可以放心。”
“张小姐,”“刘地”伸手和张倩握一下,“这边请。”
书已经被重新分类编号,放进了专门的书库,其中一些珍本还被放进了密封着的恒温、恒湿的柜子,待遇比在那座楼中时好了不知道多少。“刘地”介绍说这个书库是一位华侨捐资修建,最现代化的书库,馆里为了表示对张氏藏书的重视,专门用来存在这些书。
“可以借吗?”
“可以在这里看,不能带出去。”“刘地”面无表情地指着墙上的规定说,“本馆外借图书在1——9号书库。”
张倩一笑。她站门外看了一会,没有进去就告辞了。站在图书馆的台阶上,风吹过脸庞,她再回头看一眼,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她再也不打算想起来了,而且她有一个预想:无论如何,刘地是会守住这些书的…………
作者:
七娘
时间:
2009-4-11 22:42
标题:
长生梦
不论到什么时候,医院这种场所里总是人来人往,让人不由得惊异为什么身边会有这么多为疾病所痛苦的人,让人不由得想到,人类的肉体是如此的脆弱这一个事实。一直凝视着这一切的话,不知道有多少人会想到死亡的事?不能不去想到人类的寿命的极限。为什么会死?为什么只有短短的几十年?还有那么多的事情想要去做,还有那么多的事情没有经历,还想看这个世界更多的精彩,还有爱着的人和会在身后悲痛欲绝的人,所以我不想死,我知道你也不想,我们的祖先,我们的子孙后代也是这样,大家都是人类,所以都不想面临死亡,所以想要更长久的生命,更长久的时间,即使吃其他的生灵,吃同类,吃这个星球,吃自己,也要活着,也要继续追求长生的梦想……
周影跑进医院,林睿站在几名医护人员旁边,象所有的十岁人类男孩遇到这种情况时一样,啜泣着,用手不住地揉眼睛。他身边一位好心的护士用手帕为他拭脸,并且帮他把书包提在手中。他一看到周影便迎上来,哭喊着说:“我妈妈……我妈妈……”
那名护士立刻走向周影问:“请问你是伤者什么人?”
“邻居。”
“你可以为伤者的手术签字吗?”
“可以,但是我想先见见伤者。”
“好,你跟我来。”
周影向林睿使个眼色,跟着这位护士匆匆而去。
独自站在医院大堂里的林睿慢慢地擦掉脸上的泪水,表情越来越深沉,眼睛透出了寒光,他的手越握越紧,自言自语地吐出了几个字:“我要杀了他们!”
“林睿!”林睿回过头,看见刘地正快步的跑过来,连刘地也收起了平时的吊而郎当,关切问:“你母亲怎么样?”
“她下夜班时被车撞到,肇事车逃走,结果她半个多小时后才被发现。我用法术给她治疗过,妈妈现在没有生命危险,但是我的法力不够使她痊愈,人类的医生还要给她动手术。现在周影已经进去了。”林睿条理分明的说。他现在的样子一点也不象一个十岁的人类男孩,眼睛里闪烁着吓人的光芒。
刘地一点头:“我也去,我的治疗法术比周影强!”
刘地和林睿紧跟在周影和护士后面跑进病房。林睿的“母亲”林青萍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一名医生和几名护士围在床前。
“伤者右腿小腿骨折,手臂有严重擦伤,脑部受到撞击有脑震荡现象,但是她的内脏没有损伤,不需要动手术。她的伤我已经处理过了,接下来留院观察就可以了。请亲属为她办理住院手续。”坐在病床前的女医生边看手里的X光片边说。说完抬起头,目光和刘地、周影、林睿以及隐形站在周影肩上的必方“火儿”遇在一起。
一名护士不放心的说:“可是南医生,伤者被送来的时候明明在吐血,而且她的腹部还有一个洞。”
“伤者口中有血是因为她咬破了自己的嘴唇,腹部只是一条很轻的伤口而已,只需要简单的处理。”这名因为古板的打扮而看不出年龄的女医生冷淡而平静的回答,又看着林睿他们,“你们是伤者的亲属吗?她的伤势并不严重,我想不用多久就可以出院了。现在她打了镇静剂后睡着了,你们先帮她办理住院手续吧。”
林睿关切地冲到病床前查看他母亲,周影则有些警惕的打量着这位“南医生”,刘地却笑着说:“那我们应该好好的感谢这位医生为她‘治疗’了!还没请教您高姓大名?”
“南,南羽。”
一名护士对刘地和周影问:“请问哪位去为伤者办理住院手续?”
刘地在周影的肩上推了一把:“我留在这里,和‘南医生’谈谈伤者的情况。”
周影点点头,对火儿使个眼色,火儿飞到病床前的架子上落下,周影跟着护士出去了,其他的医护人员也相继离开,除了守护着母亲的林睿外,只剩下刘地和南羽医生面对面的站着。
“耗费了不少法力好心为她治疗,你们竟然一副大敌当前的样子。”南羽有几分不屑地说,“我还有别的病人,没空奉陪了。”
“你为她治疗我们很感激,但是陌生‘人’的好意和恶意一样需要防范。”
“我希望她早日些出院,”南羽说,“因为只有她出了院你们四个才会离开。我可不愿意这个医院里这么多的妖怪出现。”
“我也一样,”确定母亲没事之后的林睿抬起头来大声说,“我也不希望我妈妈住在有吸血僵尸做医生的医院里。”──九尾狐能看破任何妖怪的原形,不论对方作了什么样的变化,这是它们一族天生的能力。
“那样最好。”南羽结束了交谈,走出病房。
刘地和林睿互看了一眼:“吸血僵尸做医生?很聪明的选择,医院是有很多‘食物’、又很容易吃到的地方啊!”
南羽站在病房门外,远远地看着林睿和刚醒来的林青萍亲热地说着话,她对此颇有几份诧异,人类母亲和妖怪儿子的组合怎么看也很怪异,但是其中又透露着说不出的河蟹。
“妈妈,我又考了第一名。”林睿正抱自己的卷子给母亲看,“而且这些鸡汤是我自己炖的喔,你快尝尝看。”
林青萍仔细地看了考卷,又大口地喝着儿子做的汤,目光中充满了对他的自豪和心慰。
“今天上课的时候啊,我后面的文立一直在说话,于是老师就用粉笔扔他,结果她一下子把装粉笔的盒子打翻了,于是大家都笑她,一起帮她到处捡粉笔,课都耽误了。”林睿指手划脚地给母亲讲学校里的事,“还有啊,今天老师要我参加长跑队,可是我一点都不喜欢跑步,就跟他说,要回来和妈妈商量,等老师来问你的时候你要记得说不行啊。”
“你这个孩子真是……”
“这叫随机应变啊。”
……
南羽看了一会儿,一名护士走过来说:“南医生,许院长找你。”
“我马上去。”南羽跟着护士走了。
当南羽看着林睿母子的时候,刘地和周影也在远远地看着她。
“我竟然完全不知道这里还有这样一个妖怪……”刘地感慨说,“而且她的道行很高。”
周影实事求是地说:“至少比我高强,我一直到走进病房里,她开口跟我说话时才发觉她是妖怪。”
“……我也是。”难得刘地会承认别的妖怪比自己强,“也不知道她有没有恶意,你最好留下火儿在林青萍身边,小心总没过份的。”
“我知道。”
“送我去时空酒吧,”刘地大言不惭地要求着,“我跟女人有约会,等有空的时候再来调查一下这个僵尸。”
周影嘱咐火儿留下来后和刘地并肩向外走,不放心地说:“对方没有不利于我们的举动,你最好别把人家惹火了。”
刘地回给他了一个令他更加不放心的笑容。
“呵呵呵呵,南医生,坐,坐。”开场白还是许院长那一串招牌式的干笑,南羽淡淡一笑在他指的座位上坐下来。“南医生,是这样的,后天有一个手术,本来是应该陈医生主刀的,可是这几天陈医生的手臂疼,怕手术中有什么闪失,所以你看你能……”
南羽点点头说:“可以,我这几天没有什么手术,请先把病人的病历给我看看。”
许院长不等她说完话,已经把一份病历推了过去。
南羽手中拿着这份病历边走边看,却被一个油滑的声音叫住了,南羽静静地看着他:“陈医生,有事吗?”
“哈哈,没什么,只是听说又要麻烦你替我做个小手术,所以想请你一起吃顿饭,我今天晚上刚好有空。”
“我值夜班。”南羽随口说,她不耐烦和这种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说话。
这个男子叫陈余学,是这所医院院长的儿子,因为父亲做医院院长便理所应当的进了医学院,毕业后又在这所医院做了医生。陈余学在这所医院工作了四年,也算得上是名声鹤起的青年才俊,只是这四年中南羽已经至少在他“手臂疼”的时候代替他做过三十次难度较高的手术,而从其他几位医生的私语中,南羽知道他们也曾在这位“青年才俊”手臂疼或者发烧什么的时候代替他做过手术,而这些事惯例是由许副院长一手安排的,那么这位青年才俊有几次手术是自己动手做的呢?南羽边微笑着边走──在人类中生存了这么久,想这样的事是她喜欢的消遣。
身后陈余学大声训斥了一名碰到他的病人一番,引起了几个走了南羽身边的护士、医生的窃窃私语,“……陈院长那么严谨、认真的人,怎么会有这样的儿子……”
──这大概是这所医院中所有的员工一致对这对父子的看法。
确实,陈余学的父亲陈定是个出色的医生,也是个口碑极佳的院长,待人接物严肃认真但不失尊重,所以在别人眼中,陈院长有这样一个儿子实在是一件值得叹惜的事。对此,南羽的看法有和大家异曲财共之处──一只城府极深的老狐狸生出一只只会乱吠的狗儿子,确实有值得得叹惜之处。
“她叫南羽,在那家医院里已经做了二年医生──不过我估计实际时间要长的多,她一定是把别人的记忆和人类的档案资料一起修改了。”刘地向周影、林睿说着他对南羽的调查,“但是这几年医院里并没有病人失踪或被吸干血的记录,也许也是她做了手脚,但更大的可能是她以血库的血为生,没有伤过人。到是这几年有不少妖怪进了那家医院觅食,结果再没出来过。”
“那就是说她不会对我妈妈不利了?”林睿只关心自己的母亲。
“我看她没有恶意。”周影说出自己的看法。
刘地却说:“我看她是对人类没什么恶意,但是对妖怪就不一定了。”
“她的道行很高,我们尽量不要和她发生冲突的好。”周影小心翼翼地建议,因为他在刘地脸上明显地看见了“闯祸”的前兆。
刘地沉思地说:“我在想,她打扮成那么老板的样子,也就是说她用的是原来的样子,不是幻形,原来的样子需要用老板的打扮掩饰的话,也就是说她的样子漂亮到需要掩饰吧?漂亮的女‘人’啊……”
周影和林睿一起摇摇头。
林睿站起来说:“即然这样我也就不担心了,我先出去了,待会我到医院看妈妈,就说是周影送我去的,你可要记得替我圆谎。”
“还没找到?”刘地和周影知道他想去寻找撞伤林青萍的那辆车、那个司机。
“怕僵尸对我妈妈不利,这几天没去找。”林睿口气淡淡地,“放心,他跑不了的。”他曾经为了替生母报仇,只身追踪仇人一百年,这次撞伤林青萍的凶手要是落在他手中,还不知道令有什么下场。
周影叹息说:“那个司机或许还是去向人类的警察投案自首的好。”
“据说是撞伤人后就逃走了,没有管她,如果不是有林睿和南羽先后用法力给她治疗,她早就死了!”刘地把手里的笔记向天上一扔,懒洋洋地说,“这样和故意杀人有什么区别?活该他遇见林睿。”
南羽叫住出租车,拉开车门看到周影,一时两个人都呆住了,相互看了半天,南羽才径直坐进了车里。
“请问去哪里?”周影刚刚把林睿送到医院后,没想到回头拉到的客人就是南羽,心里不由有几分紧张。
“海滨西路72号。”南羽若无其事地说。
车内一片沉默,周影和南羽都不再说话,直到快到目的地时,南羽才突然问:“那只九尾狐真的是那个人类的儿子对吗?”
周影肯定地回答:“他是。”
“那就好。”南羽微微笑了一下。
“到了。”周影停下车,“车费九元,谢谢。”
南羽即没有说什么,也没有露出惊诧的表情,依照他说的数目给了钱,下了车。这反而轮到周影有点意外,一般是妖怪坐上他的车的话,在他说出车费时对方总会表示不解,问一些妖怪为何要靠工作赚钱一类的问题,或者虽然不说什么,但是用奇怪的眼光看着他。南羽是第一个什么表示都没有的妖怪。周影不由抬头看着南羽,看着她走进了路边一座房子。
那是座老旧的两层小楼房,楼房有一个小小的院落,种满了各种花木,这些植物茂密到院中的小径都满了枝叶,楼房的外墙上都爬满了爬山虎,一眼看过去,除了玻璃门窗整座房子都是绿色的,只是这样生机勃勃的植物更加衬托出了那座建于三、四十年代房子的老旧和阴晴,如果是刘地看到南羽住在这种地方,多半会大发感慨说些这里真适合僵尸居住之类的话,但是周影却觉得,南羽有那么高的道行,又已经在这座城市里住了好几年,她是完全可以让自己过得更舒服的,不是说她要象刘地那样贪图享受,至少她可以住得更舒适,而且周影觉得,她即使不做医生也是可以轻易得到血浆的,可是周影看到的,却是她很认真的在履行医生的职责。
总知,她和别的妖怪不一样。周影驾车离开的时候这么想。
南羽透过窗户看着红色的出租车驶走,心里却有着和周影一模一样的看法。
“我再也不到医院那种地方去了!”火儿大声宣布,“为了朋友也不再去了!那里的东西简直不能吃!”它在医院里呆了四天,回来后一边狼吞虎咽地吃饭一边气呼呼地说。
刘地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天天吃周影做的饭你竟然也有吃不下的东西?!天啊,那么那家医院的伙食岂不是吃了会死人!难道那里以前死的病人不是医不好死的,而是被饭菜毒死的!”
“哼!”火儿对于医院这种地方是一点好感都没有了。
由于已经确定了南羽没有恶意,所以也不需要火儿继续留在医院里了,而且林青萍的伤势已经基本好了,今天就准备出院,林睿已经和周影说好了要去接她。
“砰砰!”“咣啷!”
五楼传来了一阵响动。
周影皱皱眉头。段日子以来,楼下常常会有这样的声响传来,果然紧接便是千篇一率的踹门声,几个男人粗野的吵骂声,摔东西的声音……周影和刘地一起叹了口气──可惜,今天只有林睿自己在家里。
几分钟之后,林睿拍打着手走上来,说:“真讨厌,那些讨债的家伙又来了。”他因为一直没有找到撞伤母亲的犯人,所以这几天脾气特别糟,看来那几个讨债的男人适时的充当了他的出气筒。“这也算是为世界和平做了贡献。”刘地耸耸肩,在心里这样称赞那几个人。
“我们走吧。”林睿在那些人身上施展了一番拳脚,又想到母亲快要出院了,心情总算有了好转,向周影说,“我要先去买鲜花来庆祝妈妈出院。”
──有时候事情的偏差往往是这样发生:如果不是大家对南羽放下了心,让火儿离开了医院的话,或者林睿没有为了讨母欢心去买鲜花而推迟了几分钟去医院的话,有些事情就会完全不一样了。
林睿一手抱着一大束色彩亮丽的鲜花,一手拉着周影,蹦蹦跳跳地走进医院,外表行为看起来完全是个人类男孩子,一边还在说:“周叔叔,我们回去的时候去买菜,晚上庆祝妈妈出院吧。”
周影忙不迭的点头,每次听到林睿叫他“周叔叔”,他都会有短时间的思维短路现象发生。
当他们两个这样聊着无关紧要的话题来到林青萍的病房所在的楼层时,一走出电梯,便看到了几名医护人员匆忙地跑过去,还有几名病人站在走廊上,大声地议论。
“那是我妈妈的病房!”林睿惊慌地说,他把花一丢冲了过去,周影仅仅来得及用幻影遮住他,以免让周围的人类看见一个十岁男孩用5秒100米的速度奔跑的情景。当他拾起那束花,跟着走进病房时,看见得是这样的情形:几名医护人员正围在病床边抢救躺在上面的女性,各种仪器闪着灯,显示着各种常人看不懂的数据,更增添了一种紧张气氛。那个女人面色苍白,嘴唇青紫,呼吸十分微弱。
周影回过头,林睿正紧紧得抱着林青萍的胳膊,母子两人相互依靠着站在看热闹的人后面,林青萍正惶然地说:“她只是喝了一口我杯子里的水……只是喝了一口我杯子里的水……”周影的目光和林睿遇在一起,林睿的眼睛里是对差点失去母亲的恐惧和越来越难掩饰的杀机。
中毒的女人是这几天她一直在医院里照顾妹妹的林青萍的姐姐林海萍,当时林青萍想要喝水,她为妹妹倒了水之后怕烫,体贴的先尝了一口,就是这一口水令她倒了下去。被投放在林青萍杯子里的是一种致命的剧毒,如果不是她的姐姐浅浅的一尝而是她自己将水一口气喝下去的话,恐怕连抢救的余地都没有了。
医院里的投毒事件不但令医院方面一片慌乱,也引来了大批警察和记者。当林睿用挂着泪珠的、可怜兮兮的表情叫了两声:“周叔叔”之后,周影便乖乖地出面去为他们母子应付这些人了,对他而言,这样和人类周旋是世界上最累的事情。当他好不容易从那些人手中脱身出来,迎面便遇上了刚刚从病房里走出来的南羽。
“她没事了。”南羽温和地主动打招呼。
“喔,那就好。”周影其实并不怎么关心这个中毒的人类女子,必竟那是和他无关的人。
“九尾狐先回去了吗?”
“嗯,他要陪他母亲。”
“他不会放过那个下毒的人吧?”
“我想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他一旦执着起来,就很吓人。”周影回想起九尾狐还没有成为“林睿”时,数月前的眼神,其中包含的那种令人不寒而傈的杀意。现在的他终于有了笑容,眼睛里也有了应该属于小孩子的天真,但愿他不要因为这件事,又恢复成原来那付样子。
“请转告他,如果找到犯人,请在这家医院以外的地方动手。”南羽这么说完,转身走了。
“在这家医院之外……”周影看着她的背影,“难道说凶手在……”
“她这么说,凶手当然是在那家医院里了!”林睿叫起来,“我要去把他撕成碎片!”
刘地按着他的头把他按回座位上说:“你干吗说火儿的台词啊,只有它才会这么不管三七二十一的。”
正蜷着身子在周影怀里撒娇的火儿斜眼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咳咳,只有象火儿这么强大才能随心所欲的行事,而我们就必须瞩前顾后了!”刘地义正辞严地说。
火儿嘟哝一句:“这还差不多。”又缩回了周怀里。
“那个僵尸即然这么说,就一定知道凶手是谁,而且知道凶手就在那家医院里,所以才会来警告我们不许在她的地盘上动手。”林睿说,“我要去那家医院,直到把他找出来为止,不然我妈妈说不定还会受到袭击!”
有了这次的投毒事件,可以肯定上次林青萍被车撞伤也是有人蓄意的结果,所以林睿现在高度紧张,生怕母亲再遇到什么不测,以至于处于一种神经过敏状态,就在这天下午,他还在林青萍下班的路上把一个不小心骑车碰了她一下的老太太扔出了几十米,要不是刘地及时的帮他善后,那些人类还不知道哗然成什么样子。因此刘地和周影都一至认为这件事情还是早点结束的好。
可是为什么有人要想要林青萍死呢?她只是一名普通的人类女子,丈夫死后孤身扶养着一个儿子,还要努力的工作以偿还丈夫留下的庞大债务。这样一个人为什么有人处心积虑地要杀死她呢?
“仇杀,谋财,谋色,情杀,杀人灭口,变态杀人──这个没什么理由,还有,杀错人了。”刘地扳着手指头数人类杀人的原因,“连下两次手,估计不审杀错人,谋色的话,她也没什么姿色可言(林睿看他的目光达到0度以下),情杀的话,她没婚外情吧?(目光到达绝对零度,小宇宙爆发中……)”刘地三下五除二解决掉扑上来的林睿,一边从他嘴里往外拔着自己的手指头一边继续说:“变态杀人一般不会认定一个人下手,而那个女人也不象会惹下生死冤家的样子。只剩下谋财和杀人灭口了。”
“吾(我)闷(们)嘎(家)末(没)坎(钱)!”由于嘴里还死死咬着刘地三根手指头,林睿的声音含糊不清。
刘地用脚蹬着林睿的身体往外拨自己的手,一边说:“不对,你们家有钱,你‘爸爸’生前借得那一笔钱哪去了?总不会凭空没了吧?”
“他不是我爸爸!”林睿大声反驳,他这一张嘴,刘地趁机把手从他牙上抽了出去。
刘地舔着血淋淋的手指感叹:“用人牙都能咬成这样,你属狗的啊。”
“你才是狗!”
“我是狼,地狼。”刘地骄傲地说,“别把我们和那种只会摇尾巴的东西混为一谈。”
火儿在周影耳边说:“他长的明明象狗是吧?”只是它这样的耳语声实在太大了,到象是故意想让刘地听见一样。
“火儿……”刘地转向必方,准备誓死维护自己的种族尊严,林睿立刻跑过去和火儿并肩站着,摆出大干一架的样子。
“好了,好了。”周影急忙站出来打圆场,自从林睿和火儿建立了对付刘地的同盟后,这是就他们开辟成了第一战场,在短短两个月里周影已经换了四次家俱,三台电视,七个窗户和三十六块玻璃了,他开出租车收入有限,而且还没有为刘地他们的破坏去抢人类的银行或者偷金库的打算,只有尽力的去阻止这种战争的发生。“还是林青萍受到人身威胁的事比较重要。”
这句话果然有效,林睿立刻转变了注意力,大声说:“我一定要保护妈妈!”
“我知道,我知道,”刘地躺回沙发上说──他能躺着或趴着的时候决不会坐着,这也是他主动为周影家的沙发买回了一大堆软垫子的原因──“可是总得先找到那个凶手为什么这么做?是谁吧?”
林睿自言自语地说:“为什么并不重要,反正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问题是那个家伙是谁?”他说完握紧拳头,磨了磨牙。
“总要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才能找出他是谁。”刘地说,“一个是图财,就是你‘爸爸’那笔钱的下落(林睿向他一口咬下去);一个是你妈妈最近有没有看见什么不该看的,听见什么不该听的。”
林睿思索着说:“没有吧。”
“有也不会跟小孩子说啊,”刘地推推他的头,“也有可能她自己根本没有意识到事情的重要性呢。”
“哼!”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刘地的分析确实有道理,而且他对人类的了解也是林睿、周影和火儿无法比拟的,林睿不甘心地问:“那你说怎么办?”
刘地不无得意地吩咐说:“你不用管别的,每天跟着你妈妈,保护她就行──可别再大惊小怪,把靠近她的人全丢出去了!我去调查你‘爸爸’把钱用到什么地方去了(林睿抓住他又是一口)。而周影,你去找那个僵尸打听,她好象知道凶手是谁。”
“我去……”周影为难,“我要怎么开口问她?”
“我们当中就属你跟她最熟,你不去谁去?”
“我只见过她三次。”
“比我们已经多了两次了,而且你还知道她住的地方不是吗?有火儿在她不会把你怎么样的,去吧,去吧。”刘地不怀好意地笑着,显然另有不可告人的打算。
走出手术室,南羽脱下手套丢在一边。三个小时的手术中,名义上是主刀其实是在帮倒忙的陈余学出了四次漏子,如果自己不是妖怪而真的是人类医生的话,那个躺在手术台上的病人已经死了至少两次了。
门外,病人的家属还在感恩戴德的感谢陈余学,而他也毫不脸红的接受着这一切。
人类啊,明明那么珍惜自己的生命,却又多么容易把生死托付错了人。南羽的嘴角露出浅浅的笑意,陷入了思考当中。
当南羽回过神来的时候,穿过人来人往的走廊,视线和正站在那里看着她的周影遇在一起。
“啊。”南羽平静地招呼。她执起桌上的水瓶将一只杯子注满清水,放在自己对面的位子前,向周影做了个请的手势。
周影迟疑一下,还是走了过来。一踏进南羽这间办公室,不知道她施加了什么法术,外面嘈杂的声音全都被挡在了外面,医院里人来人往的忙碌也交成了某种哑剧。当周影回过头去看着这一切时,有些明白南羽刚才在认真地看些什么了。
“人类的出生、死亡、痛苦、欢乐、希望和绝望,在这里全都可以看到。”南羽说。
“是吗。”周影不确定地说,“只是一部分吧?关于人类的事,在什么地方都看不完全吧?”
“对,一部分而已……”南羽因为他的直率失笑,“可是那是最真切的一部分──我这么认为。”
周影一直试图了解人类,可是他至今对人类的认识还是那么虚无飘渺,所以无法体会南羽所谓的“最真切”是什么。
“死亡,是生灵们最畏惧的事,妖怪,动物、植物、神民……人类也是。所有的生灵们不论他们原有的生命是多少,都会拼命地想活的更久。而医院就是人类用来延长自己生命的场所……”她正说着,一架单架车从门口推过去,车上躺的人类被白布覆盖了起来,而亲属沉痛地跟随着,声泪俱下。“……可是,还是一样,躲不过的……”南羽端起面前的杯子喝了一口,“人类、妖怪都一样,终有一死。”
周影看到她的嘴唇上沾到了一滴红色的液体,慢慢滑落在她苍白的皮肤上,十分的触目──她的杯子里盛的,竟是鲜血。周影低头凝视着自己面前杯子里的清水,不知道她刚才所说的话,是警告还是威胁。
“你找我有事吗?”南羽转向周影。
“凶手是谁?”周影直视着她问。
“九尾狐让你来的?”
“请你告诉我们,免得林睿整天精神紧张,惹事生非。”
南羽笑着摇头,正要说什么,却突然站起来,神色凝重下来。
周影跟着她站起来,他也察觉到了异常,地面在难以发觉地微微颤动,空气中也有某种不属于人类波动传过来……
“又来了。”南羽皱起眉头。
“不是人类,也不是妖怪,……”周影不解地看着南羽。
南羽匆匆走了出去,施展一个法术,隐形穿过医院里耸动的人群,周影犹豫着,想到了林睿和刘地嘱咐的事,还是跟了上去。
南羽一阵风似的走着,转过几条走廊,走过几道楼梯,方向一直向下,直到穿过了地面,走进了一条地下的走廊。由于她一直没有反对周影跟着,周影也就老实不客气地一直尾随着她。当学着她的样子穿过一道隐蔽在角落里,加了双重锁的门时,周影心里的异样却更加强了。
“他们把门没成那样,就是为了不让别的人类发现,因为这里有不能让别的人类发现的东西。”南羽说着,打开了一扇门。
那扇门沉重的铁门打开的一瞬间,一条人类的手臂猛地伸了出来,扣住了南羽的脖子。那条手臂运足了力气,肌肉一块块地鼓起,好象要把南羽的头从脖子上揪下来一样,如果他抓住的是一个人类女子的话,大概真的会发生那样的惨剧吧?因为周影清楚地看见那个“人”的另一条手臂一拳锤在南羽头边的墙上,竟然把水泥浇铸的墙打了个大洞。但是南羽不是人类,这种力量的袭击对力大无穷的僵尸来说算不了什么,她平静地抬起手,向那个“人”的肩膀一推,应手发出了一声象枯木折断似的声音,那个“人”的手臂显然已经断了,却依旧挂在南羽脖子上,手指依旧扣得紧紧地。
南羽把他的手从自己脖子上拉下来,轻轻地说:“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可是还是请你回到幽都,等得到一个灵魂之后,再来这个世界吧。”随着她的说话,那个人缓缓倒了下去,南羽扶住他的身体,使他平躺在地上,轻轻叹息一声。
周影看到那个“人”的心口部位有一个小孔,一直透到了他背后,这是出自南羽之手吧?大约连痛苦都来不及感觉到的时候他就死了。但是周影无法确定他是不是一个人。
他身材十分的高大,总得超过了两米,而脸庞却十分怪异,五观全部挤在一起,生在脸的中间,而皮肤也是一条一条的,布满了裂开的血口,就象他的皮肤包裹不住他的身体一样,有的地方结了痂,有的地方血还在渗出来。
“这不是人类。”这是周影的第一个结论,可是也没有见过听过这样的妖怪,难道是自己所不知道的某种生物?
“不要看他,那什么都不是……”南羽把桌子上的不知什么东西推到地上,“哗啦”一声,那些用玻璃试管装着的东西碎了一地。“那不过是人类为了追求长生,犯下的错误之一而已。”
“长生……”周影重复着这个在他的想法里和只有短短几十年生命的人类有些扯不上关系的词。
南羽轻笑着说:“不会以为只有我们在不停地修练,追求更完善、更长久的生命吧?当初是用了天地间所有的生灵的灵和魂把人类创造出来的,所以只有人类才有三魂七魄那么多,所以也只有人类是和其他一切生灵最接近的,无论是神民、妖怪、动物、植物……每一种生灵,和他们最相似的生灵都是人类。所有的生命都畏惧死,都梦想着长生,人类自然也就比其他生灵都更想长生了。”
“是吗……”南羽显然是象刘地一样很了解人类的,周影甚至觉得,或许她还要更接近人类,“可是他们这究竟是做了什么?”周影对于地上那个“人”还是不解。
南羽看着他,露出了明显带着悲哀的眼神,使周影无法再追问下去。
南羽一边和周影说话,手中一直没有停下来,她把多支试管打破,又从一个密封的容器中倒空了许多黏稠的液体,接着把一些她从好几本笔记,资料中抽出、撕下的纸张放在一起,手指一拂,纸张猛烈地燃烧起来,转眼化作了飞灰。
“很多次了……”南羽突然说,“他们一直犯错,所以我要不断地替他们善后。”也许因为她觉得周影与别的妖怪不同,也计她很想和别人(妖怪?)说说话,竟然开始跟他说起了事情的祥情,“那是一个克隆人。”她说完后看着周影,仿佛在问他知不知道什么是克隆人。
“克隆人?是的,最近人类的各种话题常提到这种东西。”周影开始在记忆里搜寻关于克隆人的印象,“人类为什么要克隆自己呢?制造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东西,就代表自己可以继续活下去了吗?我无法理解这种想法。”
“不是,”南羽面无表情地说,“他们是想把克隆人的器官移植到自己身上,让自己的身体永保年轻。”
周影微微张开嘴,过了一会才说:“这不是和采补一样?”
“……因为克隆人一诞生的时候全是婴儿,而婴儿的有些器官是无法移植给成年人的,而他们也不愿意花费时间把这些‘器官’抚养长大,所以他们在做出了克隆人之后,又开始研究使婴儿快速长大的办法。而他,就是失败的作品。一次又一次,他们先生产出并不完整的克隆人,然后他们用来生长的办法又使实验品变成了怪兽,而我就不得不来替他们善后。”南羽在一名被“实验品”打昏的医生身上施展法术,即为他疗伤,也抹去他部分记忆。
“不管他们如何?”周影直觉地对这些人类生出厌恶。
“我喜欢人类。”南羽这么回答。
周影不由把心里的想法直接说了出来:“你很象刘地。”
“刘地……那个地狼?”
“对,他也吃人,但是他真的很喜欢人类,总是无法扔下人类的事不管。只是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象你这样承认。”
“哈啾,哈啾!”
刘地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他揉揉鼻子,自言自语地咕哝:“最今有流感,难道我感冒了?不过我是妖怪啊,为什么要感冒?还是因为昨天一起过夜的那个妖怪女子毛皮太丰厚,对皮毛过敏了?可我自己的皮毛多么华美、厚实啊,我怎么不过敏?明白了,因为有个家伙在说我
是有个家伙在说英俊的地狼坏话
还是有个美女在思念我呢?
啦啦啦啦啦……“他又开始自编歌曲来唱,并且把双手插在口袋里,倾着身子看眼前这座房子。
位于偏僻的路段,已经经历了些岁月的房屋静静坐在黑暗中,门口一块招牌依旧写着“中信生物研究所”几个字,但是里面早已人去楼空了。自从林青萍将生物研究所结束之后,这些房屋还没有被再次租出去,所以空放在那里,一丝生气都没有。
刘地老实不客气地穿地墙壁走了进去。
“地狼,地狼总是这么英俊,
为什么你总是这么英俊,
啦啦啦啦啦啦……“他一边走一边唱歌,对于这里没有人的情况来说,听不到他的歌声应该是件幸运的事。
虽然嘴里没闲着,刘地的双眼也一直没有松懈搜寻自己要找的目标。当他推开挡在一扇门前面的一大堆杂物,扭断锈迹斑斑的锁,打开门露出后面通向地下的阶梯后,耸动鼻子嗅了嗅,满意地点点头,大摇大摆地向下面走去。
地下是个实验室样的地方,摆满了试管、仪器以及其它一些这类的东西──如果此时刘地知道周影在市立医院里看到了什么,他就会发觉他看到的这个地方或许设施、装璜简陋了一些,但是跟周影现在所看到的事物何其的相似。
“林青萍应该也不知道这个地方的存在吧?”刘地自言自语地问,接着又自己回答:“她当然不知道对吗。”
这里就是林海那笔钱的去向所在了,那么他背着妻子在这里做的,究竟是什么呢?
刘地一边这么想一边开始四处张看,乱翻着那些实验资料,把仪器里的试管一根根拿出来察着、闻气味,这么忙活了半天,他把看完的一本笔记本扔到地上,突然纵声大笑起来,笑得手里试管都拿不稳,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哈哈哈哈,人类,哈哈哈哈,人类啊……哈哈哈哈,这样的事,也只有人类才做得出来吧!哈哈哈哈……”
直到实在笑的失去了力气,他才在那摆满试管的桌子上坐下来,一边一根一根地把那些试管往地上丢,一边想:“那么,还有一个地方需要去……”
当人类医生醒过来时,南羽和周影已经离开了那个地下室,他们并肩缓缓走在医院的长廊里。
“真的那么喜欢人类吗?”周影虽然看地出南羽很爱护人类,可是他还是对妖怪如此珍惜人类很不解,特别是南羽还是一个以吸食血液为主食的僵尸。
“我必须喜欢……”南羽思考着这个问题,长长地叹息一声后,说出来这样的答案,“因为我曾经吃过人。在我刚刚从尸体变僵尸的时候就开始吃人了,吃了很长时间──不吃别的东西,只吃人类。吸他们的血,吃他们的肉,啃他们的骨髓。不论是男人、女人还是老人、孩子,不论他们反抗、哀求,还是恐惧,我全把他们吃掉了。所以现在我呆在人类的医院里为人类治病,保护他们的安全,只是因为这一切全是我亏欠他们的。”
“可是人类不是也吃其他生物吗?而且吃的毫无歉意,就象妖怪吃人类一样,是天经地义的事。”周影不太同意这种心态,如果都象她这样,占妖怪总数百分之九十的吃人妖怪都够成立一个什么“爱护人类协会”了吧?
“可我不是人类,我不想和他们一样!”南羽正容说。
“嗯……”周影没有异议,他想要学着作人,但是有很多事,很多人也会让他有“我不想和他们一样的念头。”
“……即使吃了九百九十九个恶人,那也是在吃人,即使其中只有一个无罪无辜的人,所犯下的过错也抵得过毁灭了一个城市……”南羽仰头望着天,回忆起自己是从什么时候不再为了“食用”而杀生的,那个时候的悔恨一直还留在她的心头。
“你是因为迷惘才留在这里吧?”周影在一瞬间仿佛看到了南羽的内心,直言直语地说,“不是因为愧疚,而是突然发现自己喜欢着一直用来当作食物的人类,而不知道何去何从了吧。”当南羽看着他的时候他又说:“因为我也是那样,虽然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也知道自己是为什么这么做,但是忽然又会觉得自己不想成为那样,所以常常会觉得迷惘。”
南羽思考了一会儿,一笑说:“大概想做自己最想做的事,都会觉得迷惘吧?”
“也许……”周影也笑了一下。
“那么你来这个城市中是为了什么?”南羽发问。
周影迟疑了一下,他总是因为这个问题受善意的嘲弄,刘地、林睿和瑰儿都是这样,虽然他已经对这样的结果习惯,并且也不怎么在乎,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不希望南羽也这样做,但是迟疑过后,他还是说:“我在学着做人,因为我想修成正果。”
“是吗,”南羽认真地说,“那太了不起了,一不要有非凡的毅力才能坚持吧?”
“……”周影深吸了一口气。虽然自己的行为并不需要别人的认同才能进行下去,但是一直在努力,一直在追求的事能够得到称许和鼓励,还是一件令他心头一热的事,“你是第一个这么说的。”
“你也是,是第一个对我说,我对人类所作的一切不是出于仁慈或别的什么,而是出于迷惘──你说的很对,所以也请相信,我对你说的也是对的,只要一直努力,就总有达成的一天。”
南羽的笑容让周影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他也不由自主的笑起来,虽然一直对“快乐”这件事不太了解,但是现在他认为,能和南羽这样一边说话一边并肩前进是件很“快乐”的事。
“你就这么回来了!把去的目的忘的一干二净!”林睿大叫大嚷着,“本来以为你会比较可靠呢,结果和那只地狼一样!”
周影自知理亏,没法和他争辨。和南羽一直聊了几个钟头,回来之后还沉浸在那种愉悦的心情里,却把自己要问她的事忘的干净彻底,不是一进门就被林睿追着问,他已经忘了自己为什么去找南羽了。他试着岔开话题,问:“刘地还没回来吗?”
“早回来了,不过又出去了……”林睿无奈地往沙发上一坐,“他说今天晚上和女人有约会,有事明天再说……”他斜眼看着周影,“我竟然会指望你们。”
“早知道我跟你去,”火儿火上浇油地说,“我决对会让她招出来的。”
“就是,我们一起去,不靠那两个家伙了!”林睿用拳一砸桌子,“让她知道火儿的厉害!”
“对,让她知道我厉害!”
“不行!”周影大声叫,“明天我再去一次,她一定会告诉我的。”他令天之所以没有带火儿去,是因为一开始他就是想请南羽告诉自己,而带火儿去的话,就她象是要强逼她说一样,他尽量的想尊重对方,现在他为自己做了正确的选择而高兴。
“明天?那你今天晚上干什么?”林睿不依不饶地问,“别告诉我你要去工作,如果你把工作看得比我妈妈重要,我就拆了你那辆破车。”
“我刚回来。”
“现在去,不然我和火儿去,”林睿摆出耍流氓的架式。
周影和他对视了一会,终于做出了妥协,“我现在去。”他抓过外衣,心中对于马上又可以见到南羽愉悦其实多过了不耐烦。……
“嗨,美女!”
刚刚走出医院的南羽抬起头。
“嗨,美女僵尸!”刘地站在路边摆出一付很帅的架式,向南羽招呼着。
南羽象没看见他一样,径直向前走。
刘地自顾自地说:“你下班了啊,慢走喔。”说着穿过南羽身边,向医院里走去。
“你要干什么?”南羽一下停住脚步。
“我来看病,最近人吃多了,牙疼,哎哟,哎哟……”刘地装模作样地捂着腮。
“那里没有给你看病的医生,还是我来帮你看吧。”南羽说完,转过身来。
“喔,我喜欢女医生,比男的好!”
电光火石的一闪,刘地和南羽交换了位置,刘地的利爪没有撕裂南羽的身体,南羽手术刀也没能刺进刘地的肌肉。
“不错。”刘地称赞对方,“你的道行比我高,可是我敢打赌,你的实战经验一定不如我,不是我吹牛,我可一向喜欢惹事生非的──怎么样?要不要试试。”
“不必了,我相信你是个常常生事的家伙。”南羽站在刘地面前,挡着他去医院的路线说:“只要你不进去,就不必。”
“还是想打吗,说什么不必。”刘地油腔滑调地说,“反正医院是公共场所,你凭什么不让我去?我也有身份证,有人权的。”
“你凭什么要进,我就凭什么不让你进。”
“哎呀,真是的,跟雌性动手违背我善良的天性啊。”刘地一边说,一边拉开了架式。
南羽双手各执了一柄手术刀,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刘地。
“竟然这么护着人类,那么你最好让我过去,不然周围这些人类可就要倒霉了。”说着他利爪一挥,一道疾风掠过,一座数米高的广告牌轰然倒地,发出了一声巨响,周围的人类一片喧哗,幸而刚好没人路过那里,才没有发生悲剧。刘地用冷酷的眼光看着南羽,伸蜷了几下指爪。
“你不会。”南羽说,“周影说过,你喜欢人类。”
“那个大嘴巴!”刘地呼出一口气,又恢复了那副流里流气的样了,“看来只好用正常的方式解决了。”他伸了一下手臂,十只利爪从皮肤中弹出来。
南羽握紧了手术刀。
“住手!”
当刘地和南羽一起开始动起来时,周影突然跳到了他们中间,他张开双手拦在他们面前,刘地的利爪和南羽的手术刀一起插在了他身上。这种攻击对周影构不成什么伤害,他的身体在攻击之下化成了一团黑影,接着又凝聚了起来。
“你不要紧吧?!”南羽心有余悸地问。
刘地却用力在他头上打了一巴掌:“你在干什么啊!突然跑出来,没看见我在教训这个僵尸啊!”
“不行,你们不要再打了,”周影还是张着手拦在他们中间,“因为我不愿意看见你们争斗。”
南羽看着他,眼睛中有光茫闪动。
刘地却又狠狠给了他的后脑勺一巴掌:“什么不想看见‘我们’争斗啊!这种时候你应该毫不犹豫、义无返顾地冲上来帮我才对吧!我们认识多久了!我们是不是朋友?你竟然见色忘义、重色轻友、没义气……(以下剩略五千字)”
“我不想看见你们争斗……”周影又重复一遍,眼睛里流露出忧伤,“我真的不愿意。”
“行了……知道了……”刘地为他的毫无幽默感叹口气。
这时,他们周围已经开始出现看热闹的人。当有一个人停下来驻足观看的时候,就会自然地引来两个人、三个人,然后越来越多。刚才刘地和南羽的争斗虽然不会让这些人类看见,但是两男一女站在马路中间,其中一个是周影那样平常无奇的男人,一个是刘地那样出众抢眼的男人,两个人又在吵吵闹闹的,这就已经能给围观的人们提供足够的娱乐了。
“看三角恋!”
“是婚外情吧!”
“那两男人……”
“……打呀!打呀!是男人就动手啊!”
“已经打了,可那一个没还手!”
“心里有鬼!”
“世风日下啊……”
三个妖怪面面相觑,终于逃跑似地冲出了人群。
“哈哈哈哈……”刘地放声大笑着,“人类真是太好玩了!三角恋,婚外情,他们就知道这些吗?”他边笑边看着南羽说,“可是有些妖怪啊,偏偏就喜欢这样的人类,还要处处护着他们。”
“不需要你管我的事。”
“可是……”刘地拖长了声音,“事情牵扯到了我的朋友家里养的那个‘恶棍’的朋友的母亲啊,你看,这也是我的事啊。”
“……你说火儿是恶棍,它知道了又会大闹一场的……”周影小心地提出异议。
“它不是恶棍吗?还是说恶霸比较准确?”
“……”周影觉得自己要一辈子担当刘地和火儿的调解人身份了。
“总知……”刘地继续自己的话题,“事情已经这样了,你要怎么做?你护不了那些人类一辈子的,有我,有林睿还有火儿,你又不会分身术(说到这里他确定一下”你不会吧?……不会!那就好。“)法术再强你防得了我们三个吗?”
“没有必要,我本来也不想保护那个人,我只是要救另一个人面已。所以现在不行,最少还有一天,不,二十二个小时,在那之后随便你做什么,在那之前……”南羽骄傲地仰起头,“我不作任何让步。”
“救人……真不象妖怪该说的话,”刘地抓着下巴装作沉思的样子,“你说要去吃个人吗我还可以考虑。”
“刘地……”周影知道刘地这种得寸进尺、欺人太甚的脾气永远也改不了,但是不知为什么他不太愿意刘地和南羽弄僵了。
“你怎么一点幽默感都没有!”刘地又狠狠打了他一拳。
“……”有刘地这样的榜样,周影恐怕永远弄不明白什么是幽默感了。
“不过,你要救的是个什么样的人?该不会是个没‘出生’过的人吧?”
“看来你真的是什么都知道了。”南羽说,“即然这样我也说明白,给我一天时间,我只救一个人。其他的人,我不想再管他们了。”
“早该不管了……”刘地慢悠悠地说,“那就一天,说定了。”
“一言为定。”
“看看时候也不早了,不如我们一起找个地方喝一杯,大家都住在这个城市里,也该时常联络一下感情吗。”刘地一淡完了正事,马上开始进行自己的兴趣爱好(对他来说,这才是正事也说不定)。
南羽皱一下眉头,毫不掩饰地表示出对刘地的不喜欢,“不必了,这件事结束之后,我们还是象一前一样,不要有什么联系的好。”
刘地摆出那副气死人不偿命的笑容,搭着周影地肩问:“形同陌路?我?还是我们?”
南羽没有理睬他,向周影说:“明天的这个时候,可以开车来这里等我吗?我需要你送我去个地方。”
“好。”周影忙不迭的答应。
“那我先走了。”南羽向周影摆摆手,看都不看刘地地走了。
周影看着她走进了川流的人群,忍不住提出心里的疑问:“刘地,你们在说什么啊?事情到底是怎么样的?”
“……”
没听见回答。
周影回头去看,却发现刘地正着腰,气势汹汹地对着他。“你要……干什么?”周影不由后退了半步。
“干什么?”刘地扑上来卡住他的脖子用力晃着,“你这个家伙竟然比我受雌性的青睐!我决不接受!说,你用了什么手段!”
“……这又不是我的错……”
“那也不行,我受不了!”
“刘地,别不讲道理啊……”
“就是不讲道理!”
“刘地……”
“赔偿我的精神损失!”
“……”
林睿和火儿正在桌子前摆弄一个盒子,一看刘地和周影进门林睿就跳起来,急着问:“怎么样,知道是谁干的了吗?”
“刘地已经知道了。”周影忙说,必要的时刻,周影也是会推卸责任的。
“刘地!”
刘地拍拍林睿的头,他反到对桌子上那个盒子更感兴趣,问:“那是什么?”
“炸弹!”火儿兴奋地说,它一直在摆弄那个东西,连头也顾不得抬,“而且还有十分钟就会炸了喔!”显然它十期待这一刻的到来,“我还从来没见过大爆炸呢。”
“炸弹?爆炸?”周影一下子有点反应不过来。
“有人放在我家门口的。”林睿说,“我没让妈妈看见,拿到这里来了。竟然连定时炸弹也用上了,那些人真是卑鄙!”
“……你想让它在这里炸……”周影下巴都掉下来了。
“我在试着拆它呢,拆不了就当那些人送错了楼层吧。”林睿若无其事地说。
“别拆啊!”火儿急着说,“快炸,快炸,我等着看呢!”
“快丢了它!我没钱再换一次家俱了!”周影生气地叫。
“我帮你去银行拿点……”林睿自顾自地拆着那个炸弹,“为了帮妈妈还债我去观察过好几次地形了──可惜怕我妈妈问钱的来历,没敢下手。”他手里持着剪刀问,“剪红的就停,绿的就炸,怎么办?”
“绿的啊,快剪啊!快炸啊!”火儿激动地跳来跳去。
“喔,炸吧,炸吧,我也好几年没看过炸弹爆炸了,”刘地毫无责任地说,“这里是六楼,炸了正好砸在五楼上呢。”
“咋嚓!”林睿果断地把红线剪断了。
“啊……”火儿瞪大了眼,“为什么不让它炸!你赔我一个炸弹!”
“这个还可炸啊,”林睿把炸弹塞给火儿,“下次带到离我妈妈远一占的地方再让它炸吧。”周影为那个远离林青萍的“地方”感到可怜。林睿接着问:“快告诉我凶手的事!他是谁?在哪里?”
“说来话长啊……”刘地往沙发上一倒,大模大样地一摆手,“口渴死了,倒杯水来再说……”
林睿不情愿地倒了杯水放在他面前。
“事情的原因是这样的……”刘地喝了一口水后把杯子向桌了上一放,摆出说书先生的架式说,“林海──也就你爸爸(林睿把茶壶扔过去)──开办生物研究所的同时,曾经和市立医院的院长陈定等人一起研究克隆人的技术。”
“那又怎么样?”对于这种人类的高科技妖怪们都无动于衷。
“那是违法的啊!”刘地用一种守法公民的腔调说,“所以他们的试验是在秘密进行的。想当然的,陈定提供资金和场所、设施、你爸爸提供技术(林睿这次丢了一张椅子过来)。后来他们的实验成功了,人也克隆出来了,陈定却在这个时候翻脸不认人,把你爸爸一脚踢了出去(林睿一连扔了两把水果刀)。你爸爸(林睿自己扑上去了)这样当然不甘心,一气之下他就借贷了一大笔钱,开始自己继续进行研究。”刘地从口袋里拿出一本笔记本晃着说,“而且这一切之所以瞒着妻子,是因为同样身为一名科研人员的林青萍一向反对克隆人的实验,认为那是不道德、违背人伦的事!他大概是想在自己的试验成功之后,扬名天下,财源滚滚了再向妻子坦白吧?总之,这就是他借货的那大笔的钱的去处。”一边说刘地一边用幻影向大家展示那个地下室和试验设施。
“白痴!”林睿下结论,“人类总是那么愚蠢。”
“想活下去是生的天性,怎么可以困此嘲笑他们呢。”周影在这件事的观点上接近南羽。
“你一天用多少时间修钱?”林睿问了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十二个小时,怎么了?”
“我至少也要每天修炼九个小时,而就算刘地那样的,至少也要四个小时以上吧?但是他吃人和妖怪,可以用采补来补足时间上的差距——每天的修炼,这是我们妖怪维持长生的起码方法。”
“我这样的怎么了?我比你们聪明,所以不用花那么多时间。”
“这就是我们比人类长生的原因,也是为什么只有人类能创建这样庞大、复杂的社会的原因──他们从一开始就选择了我们不同的路──我们的时间用来追求修行和进化,而他们的时间用来来追求生活和享受。现在却又去搞什么追求长生的技术,太没意思了吧!”
“万事殊途同归,他们用他们的科技追求长生也没什么不对啊。”
“哼……可是牵扯到了我妈妈!”──这才是他气愤的原因。
“可是林海不是死了好久了吗?怎么又来三番五次地袭击他妻子?”周影向刘地问。
“你们终于想起正事了……”刘地说,“还不是因为那个陈定把林海踢出去之后,下一步的实验就做不下去了,偏偏被他骗了的林海憋着一口气,竟然把这个实验独立完成了。这一下可以想像陈定的心情了吧?再去求林海合作,林海不会愚到又被他骗一次,所以他就动了狠的。他一开始估计是利诱,不成又威胁──反正人类都是这一套──最后就……”他用两根手指,作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就是说林海的死也不是意外了,可是那关我妈妈什么事?为什么又扯上她?”林睿对这个素末蒙面的“爸爸”的死因毫无关心。
“因为林海死了,可是陈定没有得到想得到的东西啊,不向他老婆下手向谁下手?还有一点──这一点只是我的猜测──林睿得了绝症,可是却依旧好好活着。”他的目光停在林睿身上,“他们当然不知道这里的是你,而是会认为林青萍掌握了某种连血癌也治的好的技术吧。直接找她要,连林海的死也会被揭出来,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刘地用一种“你们明白了吧?”的眼神看着大家。
“不明白!”火儿第一个说,“不要跟我说什么一堆克隆啊,技术啊这些妖怪用不到的东西──他能克隆妖怪出来给我吃才算本事!你就说是谁下手伤害小狐狸的妈妈就行了?是陈定吧?我现在就去烧他的医院!”
“火儿说的对,我才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总知他伤害了我妈妈,我现在就去把这个炸弹塞到他肚子里去!”他眯着眼,狠毒地说。
“爆炸和吃人,一举两得!”火儿高兴地赞同。
林睿把身体一晃,呈现出九尾狐的在形,纵身跳到了火儿背上,他们刚要出发,刘地却弹两个指响,拦住了他们:“你们现在还不能去。”
“为什么?”
“我答应了僵尸,给她一天时间救一个人,所以现在不能去。”
“什么!?”林睿愤怒,“万一她要救那个陈定怎么办?”
“不是,是另一个‘人’。”
“我不信!越早去越好,免得又有什么花样!”
“我是为什么答应的啊!你这个忘恩负义的死狐狸!”刘地继续拦着他们,“这可是她开出的不再插手的条件!”
“管她插不插手,我们还怕她不成!”火儿永远是目中无妖的。
“可我已经答应她了。”
“我们又没答应,你不去就行了。”
“谁都别想让我食言,你们不准去!”
“非去不可!”
刘地沉下脸来,举起一只手,“不行!”
火儿和林睿一起盯着刘地,眼看又要大打出手,周影走过去和刘地并肩站在一起,说:“这次是你们太任性了,我站在刘地这边。”
“真是的……”火儿马上放弃了揍刘地一顿的打算,“那不是还要等上一天。”
“只是一天而已。”周影好言安慰它。
林睿从火儿背上跳下来,恢复了人形,不快地咕哝着:“我去陪我妈妈,明天再说。”准备下楼去。
“我陪着你。”刘地替他拉开门。
“你干什么啊?”林睿白眼看他。
刘地笑眯眯地说:“就是说这一天之中,我会一直看着你的,不然你前脚出门,后脚就去医院了!你这点小聪明我都看不透,年纪还不都活狗身上了。”
“你本来就是狗……”林睿被他识破了打算,悻悻地说,“你可千万别让我妈妈看见你。”
“放心,没有错不了的事,走吧!”说着冲周影挤挤眼,跟林睿走了。
周影知道,自己的任务就是看好火儿。不过他对到是不担心,必竟火儿不是个任性的孩子(555……孩子果然是自家的好啊,连火儿在他眼里都是好孩子,我在我妈眼里一定是天上有地上无的吧?),他自己也没觉察到,他心里此刻在想的,是明天和南羽见面的事。
一个婴儿刚刚从培养液中取出来,挥舞着拳头哭了一阵子,然后沉沉地睡着了。
“这是最成功的一个。”给这个婴儿做完了各种检查,许院长放下手中的记录说,“他可以说是一点缺陷都没有。”
“太好了,爸爸!”陈余学高兴地叫起来,“这下您的病就可以治好了。”
陈定白了他一眼:“那有那么容易,快速生长的技术解决不了就无法进行手术。我的心脏……也不知道等不等得了那么久……”
陈余学一时无言,把火发到旁边一名工作人员的身上:“林青萍那边处理的怎么样了!办个事竟然用这么多时间!”
“我,我……已经从黑市弄了个定时炸弹放在她门口了……”
“哪为什么还没炸!”
“行了!”陈定训斥儿子,“住到我们的医院都又让她活着出去了的是谁!到这么大了还什么事都办不好,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他叹口气又问,“林海试验的资料找到了吗?”
“……”没人回答他。
“一群废物!我要不是心脏不好不能跟你们生气,我还不……”
“院长,其实我还有一套新的方案,不如我们试试吧?”
陈定用手触着那个婴儿,“唉,万一失败了,就太可惜了……不过,也没别的办法了,你先试用你的方案,其他人继续找林海的实验方法,继续培养新的个体,另外,林青萍要尽快除掉,等她从林海的记录中察觉我们的存在就麻烦了──她的儿子也别放过!”
众人一起答应着,正要准备执行他的命令时,却看到那个婴儿被一双手抱了起来。
“南医生!”认识她的人一起叫出来。
南羽小心地把婴儿抱在怀里,温柔地哄着他,使他重新睡着了。
“你怎么进来的?”陈定警惕地问。
“我只是来带走这个‘人’的。”南羽抱着婴儿摇晃着,“我至少想救出一个人,所以在他出生之后,来带他走。”
“不管你在说什么,放下他!”
南羽看着向自己包围过来的男人们,无奈地叹息一声:“你想‘杀’我第三次吗?”她严厉地看着陈定:“第一次是十年前,你在手术中失误害死了一个病人,因为那个病人是个高官,所以你把责任推到当时在这个医院的我身上,并且把我从楼上推下去,违装成自杀。必竟那次的手术我也认为自己有责任──如果我没有贪恋画那副图画而及时赶到的话,病人不会死,所以我原谅了你;第二次是四年前,你们盗卖人体器官,以为我知道了真相而杀人灭口,我觉得你们虽然盗用了用死人的器官,但是毕竟救活了一些活着的人,这也不是说不过去,所以又原谅了你一次,只是修改了你们的记忆和资料,继续过我的日子。现在,我把这些记忆还给你吧……你还要对我开枪吗?”南羽看着掏出了一把手枪的陈定问。
“妖……妖怪……”陈定脑海中一下子涌上的关于这个女人的记忆使他陷入了恐慌,惊喊起来,“你这个妖怪!”说着,一连开了数枪。
婴儿被枪声吓得大哭起来,南羽连忙哄他:“乖乖,不哭,不哭,好宝宝……”她一边哄孩子一边对陈定说:“对,我是妖怪,而且我已经活了1000年,所以我能体谅你们人类追求长生的心情,一直活下去,一直保有年轻的身体,不只人类,我也想这样,所以,我再原谅你一次。而且……”她向陈定走过去,陈定吓得连连后退,“你……你……要干什么?”
南羽的手按上了他的胸口,过了片刻说:“我已经把你的病治好了。那么,这个孩子对你没有用了吧,我把他带走了。我们妖怪为了修行和长生,吃人,吃同类,而你们人类竟然连‘自己’都不放过……不过,我虽然原谅你了,你却对其他人做了不可原谅的事。他就要来了,向他偿还欠下的债的吧,我可没有义务保护你们。”南羽对他们讥讽地一笑,抱着婴儿消失了。
陈定捂着胸口,刚才明明已经因为惊吓而开始作痛心脏竟然正常地搏动着,难道,真的治好了?难道……不是幻觉……他看到周围的人和他一样不解,而且,那个婴儿也真的不见了。
“不管是不是真有妖怪,即然那个试验品丢失了,就赶快开始培养下一批。我们实验可不仅仅为了我的身体,而是为了人类文明的发展进步,是可以造福全人类的伟业!”他一口气说完这些话,自己心里也觉得松了口气。
“啪啪啪。”
门口传来了鼓掌的声音。
一个十几岁的男孩子带着天真的笑容站在那里正鼓着掌,他的肩膀上面还停着一只外表古怪的鸟。“说的太好了!充分地体现出了你的卑鄙无耻。”
有了南羽出现的经历,陈定先用枪对准了他才回:“你是谁?”
“林睿,林清萍的儿子。”林睿象所有人类男孩那样,连跳带蹦地走路,边走过来边说,“可别说你不知道我妈妈的事喔。”
“原来林海的儿子!”陈定用来指着他的枪也放下了。
“不是,我不认识林海,我只是妈妈的儿子。”林睿带着无比可爱的神情说,“我是来把这个东西还给你们的……”说着他举起了那个炸弹,“是你们放在我家门口的没错吧。”
“炸弹!”一片惊叫声响起来。
“别担心,看,我已经把它拆了……”林睿把自己剪断的线路给他们看,当他们松下一口气来之后才又眯着眼睛说,“可是,火儿可以一下子就让它炸掉喔!”
“对!我来炸!”火儿跃跃欲试。
林睿对着陈定父子和其他人笑得灿烂极了:“那么各位请准备好,1、2、3,炸了喔!”
“轰……”
南羽小心地搂着婴儿,坐上了周影的车。
“这个孩子就是你救的人?”
“嗯。”南羽温柔地哼着小曲让孩子睡觉,“他刚才被‘造’出来,和以前那些不同,他没有任何先天的不足,完全是一个‘人’,所以我才把它带出来。”
“那么要把他怎么办?”
“送到孤儿院去吧。他是个人类,当然应该由人类来为他负责。”
周影开着车,从反光镜里看着南羽一直在哄那个孩子,“宝宝,快睡觉,乖宝宝,快睡觉……”他再一次感觉到,南羽喜欢人类。和刘地的喜欢不同,和林睿、瑰儿的喜欢也不同,她是确确实实又不明白为什么的喜欢着人类,对于妖怪们来说,这是很难理解的事,恐怕比周影的想修成正果更觉得可笑。
“我们一样,是和别的妖怪不同的呢。”南羽仿佛猜到了他的念头。
当把婴儿放在孤儿院门口,按响门铃之后离去时,周影和南羽已经把彼此当作知己看待了……
“砰砰”“咣啷”
楼下又传来“熟悉”的付债声,周影叹口气,今天又是林睿自己在家吧?
十分钟后,林睿气定神闲地跑上来,心情象每一次地下钱庄在他独自在家时来“讨债”之后一样良好。“我妈妈去接我阿姨出院了,我要去买点菜回来庆祝,帮我把那些家伙扔出去,别让我妈妈回来看见了。”
“为什么不把事情全部解决好,还那些债对你来说不难吧?”周影不明白他为什么对这些高利贷这么宽容。
“我已经在还债合同上做过手脚了,一个月还一千,还完为止(一个月还一千,他们欠的钱不是要还一百年?)。如果我一下子拿一大笔钱回去,妈妈会怀疑的,我准备过个一年半载再让那个信贷公司倒闭,这样就天衣无缝了──而且这些家伙隔三差五来一次,也是不错的消遣。”他从周影钱包里拿了几张,又嘱咐,“别忘了修改他们的记忆,让他以为自己身上的伤是撞了车,滚了楼梯什么的。”林睿挥挥手走了。
看来林睿已经完全适应人类的生活了——至少他知道买东西要给钱而不是去偷了,而且这件事结束之后,他们母子终于可以开始平静的日子了吧。
“哈啾!”
走在繁华大街上的刘地打了个大喷嚏。
“谁又在想我啊?”他揉揉鼻子咕哝,继续看手里的报纸:《市立医院发生爆炸,多各医护人员死伤》“……这次爆炸发生在地下实验室,估计是由于设备老旧造成的,由爆炸引起的火灾因为扑救及时,没有蔓延到地面,所以除了包括院长陈定在内的七名医护人员死之外,住院的病员和其他工作人员没有任何伤亡……”
“哈哈哈……”刘地笑起来,“有趣的新闻……”他一边走一边把报纸揉成团,丢在了地上,又把林海的笔记本也一起丢掉,向路边一个单身的女子快步走去。
“乱丢垃圾,真没公德心,”一对情侣正依偎着走过。女子一边抱怨一边把报纸从洁净的人行道上捡起来放进几步外的垃圾箱,男子则捡起了那本笔记本。他丢掉前随手一翻,却因此无法把它丢到垃圾箱里去。
“那是垃圾,别看了,多脏!”
“不是!”
“快扔了吧!”
“……这是,克隆……人……”
“你说什么啊?!”
“我是学生物的,不会看错,这真的是……”
不远处,刘地已经搂着那位刚刚结识的女子走远了,而这一双情侣则对着那本笔记本,开始发呆……
作者:
七娘
时间:
2009-4-11 22:44
标题:
幻游记(上)
“我再声明一次,我非常讨厌医院这种地方,你最好快一点说找我来干什么?”火儿来到医院,大摇大摆地站在灯管上,对着南羽口气拽得不得了地说。
南羽一边站给跟前的一名病人检查,一边慢慢地对它说:“你小心不要被人类看见听见啊,再等一下就好了。”
“哼!”火儿开始生气了。
今天早上,南羽突然“请”它来医院一趟,火儿因为曾经深受医院里伙食的“毒害”过,所以对“医院”这种地方十分讨厌,想也不想就要拒绝她。可是周影却对它说:“你就去看看吧,又不是要去吃饭。”即然周影都这么说了,心胸宽大的火儿当然不好一味地拒绝,可是当它装着一肚子埋怨来到了医院之后,南羽竟然在替人看病,没有马上招呼它。
“哼,从来没有妖怪敢让我等这么久(已经等了七分钟了),你最好别让我真的生气!”火儿嘀嘀咕咕地自言自语。
南羽一直送病人出了门,才转过身来说:“让你久等了火儿。”
“知道就好!快说找我干什么!”口气自然气冲冲地。
“我有点东西,想问问你要不要?”南羽领着火儿走出门去,边说,“昨天有一只朱厌来这家医院觅食。它伤了一个住院的孩子,所以我就把它杀了。我是不吃这些的,想起周影说过你喜欢吃,所以找你来看看。”说着打开一个医院里放死者的柜子,露出一只猿猴似的妖物来。
火儿眼睛一下子睁大了:“朱厌!真的是朱厌,我在山里吃过,来到这里后还没有见过呢。这个很好吃啊,你真的要给我?!”说着吞了吞口水。
“当然是真的,我留着又没有用。”
“南羽,我太喜欢你了!”火儿立刻把刚才所有的不满丢到了九霄云外,用力拥抱了南羽一下,再确认一次地问:“全部都给我是吧?不是吸了血以后?”
南羽微笑说:“全部。”
“哇!”火儿欢呼一声,扑到朱厌的尸体上大吃了起来。
“如果你想吃煮过的,我可以帮你弄一下。”南羽问。
“不用了……叭唧,叭唧……”火儿一边开怀大嚼一边说:“太好吃了……叭唧,叭唧,我好几个月没吃过妖怪了……”
南羽看着吃得兴高采烈地火儿,颇为感叹地说:“火儿,我觉得你真的很了不起──不是因为你的强大,而是因为你明明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却可以约束自己的欲望。如果你真的任着性子去干喜欢的事,去吃妖怪和人类的话,这里根本没有谁可以阻止你,这城市里的妖怪很快就被你吃光了吧?可是你却不这么做。所有的生灵都是一样,一是拥有了特别的强大和力量,就会自然而然地想要更多的权利和自由,只有其中最理智、最聪明的才会懂得自律,火儿,你就是这样的,我十分佩服你。”
“哈哈哈哈,那当然了!”火儿毫不客气地接受了南羽的表扬──虽然它不是很明白南羽的意思,“我本来就是最了不起的!”
南羽替吃得连嘴都顾不上擦的火儿倒了杯水。
火儿一痛猛吃,不多会就吃下了半只朱厌,也吃了八分饱,才腾出时间来问了一句:“你为什么不吃呢?这么好吃的东西,如果你要吃的话,我可以分给你半只的一半。”
“我不吃肉。”
“那让你吸几口血吧。”火儿大方的很。
“我是不吸自己杀的生灵的血的。”
“那你为什么杀他们?”
“我……不是为了食用。”
“不为了食用杀他们也太浪费了,”火儿惋惜地说,“你一定浪费过很多好东西吧。”
“所以说我比不上火儿你啊……”南羽若有所思地说。
“那当然了!”火儿马上赞同了她的观点,“不过你为什么要做这么浪费的事呢?你应该也是要吃血肉来维持生命的吧?”
“是血!用别的生灵的血来维持生命,而吃肉只是爱好……吸干血之后再把肉吃掉……曾经我就是这样生活的……”南羽微微闭上眼说。
“喔,”火儿感兴趣地问,“可是现在不吃了?为什么?”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火儿兴奋地说:“快,讲给我听听!我最喜欢听故事了!”
南羽看它全神贯注地样子,不一笑。她不太愿意跟别人讲起自己的往事,可是火儿的好奇不是出于想打探别人的隐私,而是出于正直想知道一件它不知道的事,让南羽也忍不住想把自己的事讲给它听听。
“那时还是人类所说的宋朝,我刚刚从一具人类的尸体变成僵尸……”
直到黄昏,火儿才慢悠悠地拖着剩下的半只朱厌从医院中飞出来,它吃得饱饱得,南羽又一直在称赞它,并且答应把以后除掉的妖怪全留给它吃,还为它讲了好几个发生在遥远时光中的精彩故事。这个下午真是过的惬意极了,火儿现在已经对“医院”完全改观了,暗暗决定以后要常常来。它一边飞一边想:“赶快回家把食物放进冰箱里,然后讲南羽的故事给影听,他一定会感兴趣的。”──火儿对于周影没有和它一样喜欢听故事的爱好深感遗憾。如果周影也喜欢听故事,以后一定会主动去买故事书和VCD什么的,而不用火儿催他去了吧?不过火儿知道周影一定会对南羽的事感兴趣的,这正是培养他听故事的爱好的机会。
“是吗?它昨天傍晚就回来了。嗯,我知道了,我去看看它是不是和林睿在一起玩,好,再见。”周影放下打给南羽的电话,叹了口气。火儿一天一夜没有回来,本来他还以为火儿一直在南羽那里呢,因为一般火儿如果这么久不回来,都会告诉他去干什么了的。而且南羽说它走的时候还带着半只朱厌,一般这种时候它会急着回来放进冰箱才对。“难道去了林睿那里和他分着吃了?”周影这么想。
“火儿?没有来啊!我好几天没见它了!”正在做作业的林睿吃惊地抬起头来,“它怎么了?没回家吗?”
“嗯,一天一夜没回来了。”周影现在的样子和在为子女担心的人类父母差不多。
林睿用手指一拂,他的作业本上就出现了和他的字迹写得一样的答案。他把本子一丢站起来说:“我也去找它!我们还约好了一起去游乐场呢,它怎么可能不回家等我?”
这时外面传来了开门声和女子的声音:“小睿,帮妈妈拿一下东西,妈妈买了你喜欢吃的炸鸡。”
“妈妈回来了。”林睿吐吐舌头,歉意地向周影说,“那我不能和你去了。”
“不用,我自己去就行。我去问问刘地,他说不定知道什么。”
“找到它要告诉我啊!别让我担心!”林睿跟在后面叮嘱一声。等周影走了以后他又拍着头想一下:“不对啊,火儿那么厉害,只有它欺负别人,不可能它会有什么事啊!真是的,都怪周影那副紧张的样子,把我也弄糊涂了。还是妈妈买的炸鸡比较重要!”他打开房门去迎接母亲,把这件事放到了脑后。
“啊!!!!”刘地捂着头跳起来,把周影吓了一跳。他盯着周影说:“你知不知道,今天晚上我要去四间酒吧,和三个女人约会,还要去吃一个早就选好了的人?”
“不知道。”周影老老实实地说,“我只是问你知不知道火儿哪里?我没不让你去啊。”
“这么美好的晚上!这么多美好的事在等着我!你却提起那个瘟神!你是不是故意跟我作对啊?!上次看中要吃的人是被它抢去吃了!再上次抓到的妖怪也是!那一次和一个漂亮的白蛇精的约会因为它逼着我讲故事结果告吹了,对方事后还甩了我一耳光。再那一次和人类的约会因为它说那个人类它想吃掉,结果害我连手都没摸到。再一次(以下省略5000字)……”刘地诉说着自己认识火儿之后的悲惨遭遇。“……现在我已经安排好了今晚的节目了,你又要我去帮你找它!”
“我只问你见没见过它,没让你帮我找它啊。”周影委曲地说。
“我可能不帮你找吗?”刘地把头伸过来问,“火儿竟然不见了,它这种家伙竟然也会不见!你说这样的事我可能不帮你找吗?”
“是吗,这么说你也没有见过它。”
“走吧,我们去找它吧……我的约会啊……我的宵夜啊……”刘地一边哀叹着一边拉周影一起走。
周影虽然在方火儿担心着,但是还是忍不住一笑。刘地还是这个样子,虽然心里十二分地愿意帮忙,嘴里也要说出一大堆抱怨来才甘心。
桌子摆上几碟小菜,再烫上一壶老酒,鹿为马把椅子搬到窗前,准备对月小酌一番。最近他卦摊的生意不错,虽然他侄子鹿九一直不肯帮他做生意(所谓生意就是骗人),但是有几只其他妖怪偶尔会为他打个工,所以这附近的人对他十分相信,还给他封了个“神机妙算”的头衔。时近春节,想卜算自己明年运势的人越来越多,于是鹿为马的荷包里的收入和可以带回家乡去的礼物也越来越多起来。
“真是不错的酒!”鹿为马端起杯子一饮而尽,咂着嘴说。
“是吗?我尝尝。”
“哇!”鹿为马一跳而起,把椅子桌子全碰倒了,刘地及时地抓住了那个酒壶。鹿为马指着凭空冒出来的刘地和周影,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们……你们……”
“别怕,不吃你。”刘地就着酒壶喝了口酒,“找你问一件事。”
“请,请讲,知无不言,知无不言。”
“知不知道火儿在哪里?”
“火,火儿?”
“就是那只必方!”
“必……方……”鹿为马念起这两个字都心惊胆颤地,“没……没……”
“想想看!”刘地“鼓励”地拍着他的肩。
鹿为马被他拍一下就矮几寸,拍一下就矮几寸,最后都快坐在地上了,哭丧着脸说:“您老明鉴,我见到必方逃跑都来不及,怎么还敢打听它去了哪里啊!”
“说的也是,”周影对刘地说,“他不太可能和火儿有什么牵扯吧?”
“你不懂,”刘地又喝了一口酒,“这个家伙耳朵可长了,这个城市是有什么风吹草动他比我听到风声都快!火儿不见了这么重大的事件他一定会知道蛛丝马迹的。”
“哪里,哪里,为了保命而已。”鹿为马听了刘地的“称赞”面有得色。
“不是在夸你!”刘地打了他的头一下,“快说,有没有什么线索?”
“没……”他看着刘地的笑容和周影紧张的神情咽了咽口水,说,“我想想,我想想。”
“快想!”刘地装模作样地一拍手掌。
“灵兽!”鹿为马慌忙说,“这个城里有灵兽!”
“我知道啊,就是火儿吗。”
“不,不是必方。必方是火精,而我看见那个灵兽是在湖水里。”
周影看着刘地说:“火儿虽然不怕水,但是很讨厌水,它不会下水的。”
刘地扳着鹿为马的肩说:“说清楚点。”
鹿为马说:“那是今天早上,我刚刚在公园里摆出卦摊,忽然听见一阵奇怪的响声。我悄悄地过去一看,人工湖里正掀起老大的波浪,从湖底一圈圈地旋转上来,就象开出了一个大旋涡一样,一股凌厉地气息从湖中的旋涡里泛上来。我以前见过必方,我知道那种味道是属于灵兽的,所以头也不敢回的撒腿就跑,一直跑到了公园的另一头才藏到了树丛里,直到那种灵兽的气味不见了才敢出来。”
“那是什么灵兽?”周影喝问。
“不知道啊……我怎么敢看!看了的话也就不能在这里和二位说话了啊!不过……”
“什么?”
“不过……那是一只大灵兽。”
“什么意思?”
“比那只必方大的灵兽,它发出的气味至少有那只必方的一倍!”
“大灵兽……”周影和刘地对视,火儿还是个小孩子,可是他们曾经看见过成年的必方的“影子”,那只是几个必方几千年前留下的身影而已,就险些把他们逼到绝境。事后他们常常在心里想,成年灵兽究竟多么强大?火儿长大之后也会成为那样吗?现在鹿为马一说到大灵兽,他们不约而同地想到了那“必方的影子”。
“太可怕了……”周影喃喃地说。如果这个城市里来了那样的东西的话,真的要天下大乱了,“火儿它不是遇见那个灵兽了吧?”
“也许……”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刘地身上也有点冷,“凭火儿的脾气,它不会向别的灵兽低头的……”
“大灵兽……”
“大灵兽……”
他们再次对视着。
必方在灵兽中是数一数二的强大的,这次来这里的灵兽估计不会强得过一只成年必方,可是总能比的上“成年必方的影子”吧?那样的话,对付年幼的火儿恐怕绰绰有余,这么一来,火儿不就……
“哇!天呢!我怎么早没有想到!”鹿为马在一边狂叫起来,“两只灵兽在这里打起来的话,一两个人类的城市一眨眼就变成平地了!不行,我要快点逃走才行!”他手忙脚乱地翻着东西,口中嘟囔着,“明天一早……不,现在,现在就逃走!天啊!天啊!又一只灵兽,这个城市不能待了!”
他的动作果然快如闪电,不一会儿就打起了一个巨大的包裹,现出马形的原形,把包裹背在身上,撒开四蹄一溜烟地向城市郊外奔去,大概去找他侄子鹿九了。
刘地和周影谁也没有阻止他。
“我要去找火儿!”周影决然地说,不管是什么,别说是灵兽,就算神、魔、仙什么的来也别想伤害火儿,“除非我死了!否则……”他握紧了拳。
刘地在他手上握了一下,深吸了口气。
“找到火儿了吗?”南羽飞得急匆匆地,险些和刚刚起飞的刘地周影撞在一起。她一看清对方就急着问。
“没有……”
刘地把事情向她说了一遍。
“大灵兽……”南羽一瞬间也流下汗来。她本来以为火儿只是象人类的小孩子一样跑到什么地方玩耍忘记了时间,只是它必竟是从自己那里出来后不见的,所以想来一起找找它,没想到会听到这么惊人的事。她活了一千年,也只见过一次灵兽,那是一只名叫大风的成年灵兽。当时在妖怪们包围下的大风仅是举翅一挥,数千只妖怪就那样灰飞烟灭了,幸亏当时它知道南羽不是和那些妖怪一起的,才放过了她,只留下了一句:“好自为知。”便展翅飞去了。它的英姿一直留在南羽脑海中,它的强大也常常令南羽发抖。只是那只大风是个理智、正直、处事公平的灵兽,南羽这样的妖怪才能在它的手下逃过一劫,其它的灵兽又是不是都和它一样呢?万一……
“能离开这个城市就早点走吧,接下来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周影关切地向她说。
“你呢?”
“我去找火儿。”
“万一它和那只灵兽……”南羽看着周影坚定的神情,知道他已经作了最坏的打算,便咬着嘴唇说,“我和你一起去。”
“南羽……”周影不知所措地看着她,“你何必……”
“停!停!停!”刘地一下子插到他们中间,“什么‘我陪你去’(捏着嗓子学南羽的声音),‘你何必……’(学周影的面无表情),你们当我不存在啊!”
“……”周影和南羽一起把目光移向别的地方。
“真受不了啊,鸡皮疙瘩都长出来了!”刘地一边说一边故意站在周影和南羽之间,挥着手说,“走吧,我们一起去。”
“去那个公园看看吗?”
“不,不,不,”刘地晃着手指,“想想火儿脾气,它身上带着食物,一定急着回家放进冰箱里,它不会拐弯跑到公园里去的。所以我们应该沿着它从医院回家之间最近的路线再走一次,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周影和南羽一起点头。
刘地呻吟一声,用手支着身体从地上坐起来,他捂着自己的头用力晃晃,脑子里一片空白。
“叭嗒……”
“叭嗒……”
刘地努力睁大眼睛看向声音的来处。
前面有一片树丛,声音就是从树丛后面传过来的。
刘地忍着头疼爬起来,拔开树丛走了过去,叫着:“周影,南羽……你们在吗?”
树丛后面有一个青年男子正在捆束木柴,那个声音正是他发出来的。他穿着一身古代人的蓝布衣服,头上挽着发髻,手边还放着一把斧头,正忙的满头大汗。
“干吗,在拍戏呀。”刘地咕哝。
青年男子听到声音抬起头来,看见了刘地,眼睛立刻睁得铜铃般大,他盯了刘地数秒之后狂喊起来:“妖怪啊!鬼啊!山魈啊!”虽然连滚带爬地,但是逃走的速度到也不慢,一会儿就消失在了树林中。
“什么啊……”刘地无力地坐在他扔下的柴捆上,“我是妖怪就不会是鬼或山魈,是山魈就不会是妖怪和鬼……有没有常识啊……”他看着自己的手,原来不知道干什么时候已经显现出妖怪的形状来了,难怪那个人看了要逃。“我这样也帅得不得了啊,你上哪儿再找我这么英俊的地狼……真是不懂欣赏……”他用利爪抓抓头,开始想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当时他和周影、南羽一起在空中沿着医院到周影家的路飞行了几趟,却什么也没有发现,是他提议下去步行走一次试试,结果走到一半,突然……
“对了!”刘地想起来了。
那时有一股极淡的妖气传过来,于是他们跟了过去,走了很久,到了一个博物馆旁边,妖气还是那么若有若无的,于是他们进了那个博物馆。南羽不能在黑暗中视物,用法术点了一团火光。在火光亮起的一瞬间,一道白光闪了起来,紧紧吸住了他们三个,一直把他们向前拖去。他们各自运用法术抵抗,可是那个力量太大了,远远超过了他们三个。于是刘地挺身而出,用尽全力挡在前面,想让周影和南羽趁机逃走。他又被拖过去几步,白光猛地增强,便昏了过去,什么也不知道了……
“我被弄到什么地方来了?”刘地四处张望。这是一座青翠茂盛的山林,鸟语花香,一片美景,“我记得快过春节了啊,树怎么这么绿?南方?那得多‘南’啊,赤道?非洲?澳大利亚?”他一边胡言乱语着,一边,试着用法术测算自己的方位。谁知刚刚一捏手指,一股巨大的力量便把他推了个跟头。
“哎哟,怎么这么倒霉……”刘地再次爬起,“竟然不能算……这是我没到过的世界……不是人间界,也不是……”他恢复了人形,看看自己也没有受伤,除了有点头昏脑涨,法术也没有受到影响,便纵身跳上一棵大树,站在树梢上四下张望。
四周全是层层叠叠的青山,在最近的山脚下,有一个依山临水的小小村落。
“没办法,先到那里看看吧。”刘地双手插进口袋里,摇摇晃晃地向山脚下走去。
“周影……”南羽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周影坐在床边,关切地看着自己。
“你醒了。”周影忙扶住她,帮她坐起来。
刘地被白光拖走之后,周影和南羽并没能因为他的牺牲而脱身,紧随其后也被拖了过去。论道行法力,南羽要比周影高,但是周影本身是一团影子,他抵伤害的能力非常强。所以南羽昏了过去,周影却只是一阵昏眩,很快便恢复过来。他四顾找不到刘地,只好先管眼前的南羽,一直守到她醒来。
“这是哪里?”南羽四顾一下问。
“好象……是旅店。”周影不确定地说。
“好象……”南羽打量着这间屋子里的装饰、家俱,就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了。南羽躺在上面的,是一张木制雕花的大床,床上的用品也是丝绸的棉被,枕头套上还用手工刺绣着花卉。屋子里摆着木制的桌子,木制的椅子,木制的脸盆架和铜盆、铜镜、铜灯台。屋子里没有电灯、电话、席梦思和电视,门是雕花木门,窗是雕花木窗,都紧紧地闭着,上面没有安装玻璃,而是用窗纸蒙着。
周影用手一拂,四周的门窗墙壁立刻变成了透明的一样,使南羽可以清楚地看见外面。
临街的一面看到的是人来人往的街道,两边有店铺和摊位,有行人和车马,可是……
“古代的服饰……”南羽瞪大了眼睛说。
周影点点头。
“拍戏的地方?”
周影摇摇头。
刚才他从昏眩中清醒过来,就发现自己在这样一条奇怪的街道上,而南羽就在他身边躺着,昏迷不醒。“刘地!刘地!”周影看到周围围了一大堆穿着古代衣服的人类在对着他和南羽指指点点,不由有些惊慌,又四处找不到刘地,就使他更不安了。他抱起南羽走向一家挂着“张家老店”招牌的地方,想找个地方让南羽休息一下,那里的老板竟然不收钞票,幸亏他身上带着几枚硬币,才算住了进来(周影的“点石成金”之术并没有炼到家,他只能将金属变成黄金)。然后就一边守着南羽,一边苦苦思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该不会是……时空转移吧……”
“该不会是时空转移吧?”刘地卡着腰站在小村庄的路中间,喃喃自语,村里的人全围在四周,象看怪物一样看着他,狗也吠,鸡也叫,小小的村庄一团热闹。
“不可能啊,人类的科幻电影看多了!”刘地拍拍头,否定了自己的推断,“而且这根本不在人间界吗!”
“喂,老头!”他一把拽住一个看热闹的人,“这里是什么地方?属于哪一个空间?”
“这里是宋家庄,属于……空间?”老人打开他的手,“你问的是什么啊?还这么没老没小的!”
“什么国家?”刘地依旧拽着人家的衣襟不放。
“蜀国了!还能是什么国家!你这人不是疯子吧!”
“蜀国?”刘地有点糊涂了。只有人间界曾有过这样一个国家,没听说其它空间有这个名字的国家啊?可是这里又确实不是人间界才对。
“放手!”那个老者生气了,重重一打刘地的手,“放肆的小子,你究竟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为何穿着如此怪异?再不说明白我可要通知官府了!”
“你叫我小子……”刘地嬉皮笑脸地摸摸人家的头,“我活了七百多年了,比你的年纪大的大了!”他东张西望地问,“即然是个国家,有皇帝吧?国王?总统?……反正什么都行!他在哪儿?”
“你还敢对皇上出言不恭,你!”老者举拳向刘地打下去。等他的拳打到刘地站的地方的时候却落了个空,那个穿着奇装异服,举止古怪,放肆无礼的人竟然凭空不见了。老者和看热闹的人群哗然一片,纷纷议论起来,谁也没有注意到人群外面,已经变出了一身周围人一样打扮的刘地正旁若无人地向村外走去。
“有皇帝就有京城,京城就有有学问的人吧?总得知道这里是什么空间才能想办法离开啊。”刘地叹息着,“而且我可是住惯了大城市的上等妖怪啊,这种乡下小地方我可呆不下去。”
“蜀国?”
周影和南羽一起摇头,他们都不知道哪一个空间里有这样一个国家。
南羽穿着了这里古代的服饰后,呈现出了她所有的美丽,明眸皓齿,雪肤朱唇,气质优雅出众,引得不少路人一直盯着她看。周影也偷偷打量了她好几次。南羽虽然没有变幻外貌,但是认识这么久以来周影第一次发现她如此美丽,大概是因为这种服装比现代的服装更适合她吧。
“……你说是吗?”
“……”
南羽等了一会,见周影不回答,奇怪地又问一次:“这里的一切都象人间界古代的中国,你说是吗?”
“啊……是,是……”周影慌忙地回答。其实他一直偷偷看着南羽,根本没有听见她问的话。
“可是这里不是人间界吧?”
这一点南羽和周影都不太敢确定,因为他们两个都是从来没有离开过人间界的。
“如果刘地在这里就好了。”周影自言自语地说。刘地的道行虽然不如南羽,但他处事经验丰富,游历甚广,在这种时候比南羽和周影两个加在一起都更有用。只是他在哪里呢?难道他仅比周影和南羽早十几秒钟被白光卷走,就被弄到了不同的地方吗?周影心里十分牵挂。
刘地是义字当头的朋友,周影有什么事他一向想也不想便冲上去,这次更是这样,在面临危险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自己以身赴难,保护周影和南羽。如果刘地因此受到什么伤害,周影是无法原谅自己的。
“即然我们没事,刘地一定也安然无恙,他可比我们机灵的多呢。”南羽看出了他的心事,婉转地安慰他。
周影勉强一笑,停住脚步问:“那么我们现在怎么做?”
“总得先弄明白我们在什么地方吧?”南羽处理事情也不比周影果断许多,“这里不是人间界的话是哪里?为什么一下子就到了这种地方来?难道穿越空间世界这么容易吗?”
“据我所知,要有一定的道行,还要配合特定的时间、位置才能到特定的空间世界去才对?”周影回忆着周筥当年的教导,“可是我们不是用自己的力量来的,而是被那道白光拖进来的。”
“一次拖动三个自己身以外的生灵到这个世界,而且我们三个当时还都在用法术抵抗着,更是难上加难的事吧?”
“如果是灵兽的话……”周影恍然大悟地说,“如果是那只灵兽就可以做到了吧!”
“对,灵兽!”南羽点着头。
“那么火儿很有可能也在这个世界啊!火儿和刘地,他们一定都在这里。”
“嗯!”南羽说,“我们去找他们吧,先找到他们再决定下面干什么?”
“砰!”的一声巨响,刘地捂着头叫起痛来。
“哇,我今天怎么老受伤……这里是什么啊?”他伸手摸着头上的天空。白云正在他脚下飘浮,他至少飞到了五、六千米的高空中,再想飞高一点的时候,却被碰了下来。他用手一直摸着向四个方向各飞出了几百米,头上的那里有什么东西,虽然眼睛看不见,可是却存在着,并阻挡了他继续向上飞。
“奇了怪了啊!天还加上盖了!”刘地叫起来,“这是什么空间啊,那有这样的道理!”
可是不管他怎么叫,这个“天的盖子”就在那里确确实实地存在着,他又飞出了几十里远,天还是有那个盖子。刘地抓着下巴:“这里的妖怪和别的什么难道从来不用飞?这多不方便啊……等等!”他猛地觉察到了什么,开始在空中四处顾盼。
“没有……完全没有其它妖怪什么的气息……这怎么可能……”
妖怪们的生存力和适应力是极强的,既使是繁华的人类大都市,高贵不可侵犯的神民国度也会有那么一只两只的存在,象这里这样环境优美,居住的又是普通人类的地方更应该是妖怪们喜欢居住的地方,为什么刘地从山林到村庄,再到这一路几千里,一点妖怪的气息都没有发觉到。
“难道这里的妖怪全是比我道行高很多的,令我觉察不出来?不可能啊,我已经很厉害了啊!”刘地自信地想着,“还是……这里是一个没有妖怪的世界……”刘地这么自语着,看着脚下一片山河美景,一阵寒意爬上了心头……
“是这样啊,谢谢您啊。”南羽礼貌地向为他们指路的人道谢。她刚刚打听了去京城的道路──火儿不好说,但刘地在这里的话决对会毫不犹豫地向着最大、最繁华、最能得到享受的城市前进吧。南羽和周影就是这么认为,才决定向京城进发。
“走吧。”周影使用隐身咒护住他们,一起飞上了空中。他们都没有刘地那么张扬的性格,当然不会象他那样一味地向上,越飞越高,也就不可能发现这里的“天加了盖”这件事,但是南羽发觉了另一件奇怪的事。
“没有……”南羽又飞过一座小镇,忍不住喃喃地说。
“什么?”
“没有庙宇。”
“庙宇?”周影不解。
“依这里所处的时代来看,人类应该会有宗教和信仰了吧?为什么没有寺庙、道观、祭坛、教堂……这一类的建筑存在?”
“是吗……”周影对于人类的社会和习惯没有那么了解,可是这一路走下来确实没有看到任何那一类的事物。
“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人类总会为自己找到一个神,找到一份精神寄托的,照这里的社会状态来说,应该有的……”不论是神还是妖怪,还是风云雷电、生老病死,这些人类无法解释的事物会自然而然地形成人类的宗教。当人类的社会还没有形成的时候宗教的根脉就形成了。不论哪个朝代,哪个时期,人类总是会把自己信奉的神灵请进他们用所有人力艺术和钱财建造的殿堂里供奉的,而这里却没有这些。没有神自然也就没有妖魔,没有……
南羽不由打了个冷颤,他们究竟来到了一个怎样的世界……
一个国家的国都总是繁华又庄严的地方,即有繁荣的经济,又有严格的管理,而刘地刚好是一个即会享受繁华又不愿意守任何规矩的家伙,所以他来到这里不出二十分钟,就成为了一个社会治安的危害者。
“好,我放下他。”刘地一松手,原本被他提在手中的矮胖男人被丢在了地上。他举着双手对手持兵器围着他的士兵说:“我放手了啊,你们干吗这么紧张。”
“大胆狂徒,竟然敢在天子脚下撒野!”
“我没干什么啊……你们竟然找了这么一大帮人来,太小题大做了吧……”
他身后不远,一座被拆成了平地的酒楼的废墟上,人们正大吆喝地把埋在下面的人挖出来,头破血流、鼻青脸肿甚至断腿折臂的人躺在路边呻吟,匆匆赶来的大夫就在路边为这些受伤者治疗着。
“伤人毁楼,还敢狡辨!兄弟们,拿下!”领头的士兵一挥手,众人立刻向着刘地一拥而上,刀剑拳脚,一起向他招呼下来。
“我都说自己没钱了他们还硬要,是他们不好啊……”刘地轻轻松松地在人群中跳来跳去,一边还理直气壮地说。
“无耻凶徒!”
“拿住他!”
“小心!”
“这个家伙简直象只猴子!”
“先砍他手脚!”
“……”
“啊……”刘地张大了嘴打了个哈欠,“饭也没吃到嘴,酒也没喝到嘴,千里奔波之后还要在这里被人类打,我真是太可怜了啊……”边咕哝着边把一个士兵踢了个跟头。
这一队士兵有十几个人,原本有七八个人围着刘地进攻,其他的人还在围欢和维持路人的秩序,眼看同伴们奈何不了刘地,便一同冲了上来。
“闹事啊,闹事啊,我要闹事!
我喜欢闹事!
闹事多有趣啊,
啦啦啦啦啦……”
刘地一边唱着乱七八糟的歌一边打这个士兵一耳光,踢那个士兵一脚,他其实是蓄意的在这里捣乱。这里即然是一个没有妖怪的世界,那么有一只妖怪在这里为非作歹,搅乱社会的话,这个世界的管理者不会不闻不问吧?也许可以把那个将自己抢到这里来的家伙引出来也说不定。
战斗已经持续了二十多分钟──与其说是战斗,不如说是刘地单方面的在戏弄那些士兵──可是还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不过也别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没有道理只闹一次他就出来啊。”刘地这样安慰着自己,“还是先找个地方吃一顿,睡一觉再说吧。不知道干脆去他的皇宫大闹一场‘他’会不会出来?皇帝的话,应该有很美的嫔妃和宫女吧?还有山珍海味吧?对,就这么决定了……”他一把拉住一名士兵的衣领问;“喂,皇宫在哪里?”
“皇宫?”那个士兵一愣,随即怒喝,“狂徒,皇上的金銮也是你配问的!”
“问问又不会死。”刘地边嘟囔边在心里想,估计是那种一眼就认得出来的大建筑,不用问我也找的到。这么想着,他随手把那个士兵一推,准备去皇宫享受他的午餐。就在这个时候,正好有另一名士兵举着长枪向刘地扎过来,被刘地推开的士兵正好倒向了那个方向。当刘地发现那个用枪的士兵根本来不及收枪的时候已经太迟了。“小心!”刘地伸手拉住那个士兵想再把他拽回来却慢了一步,只听他惨叫一声,刚好被扎透了左胸。
竟然会发生这样的惨剧,士兵们和街上的人所愣住了,连刘地也是一呆,他可并不想杀害无辜的人,慌忙抱住那个士兵用法术为他治疗,希望可以救他一命。
他的法术没有起到什么作用,那个士兵的呼吸逐渐停息下去,肤色也慢慢发生了异样,开始向黑色变化。
“难道枪上有毒?”刘地刚刚这么想,一阵熟悉地气息从手中的士兵身上散发了出来。
“妖气!”刘地猛地把士兵往地上一丢跳了起来,这时那个士兵已经变成了一只长足的妖怪,虽然奄奄一息了,却还是在断气前用一只长爪缠住了刘地的脚。
“他是妖怪!为什么他是人形的时候我一点都没有觉察到?不对,他那个时候确实一点妖气也没有,而且……他是妖怪怎么会被那一枪刺中?怎么会这样死掉?”刘地不解地想着,一时竟忘了身处何地。
“碰!”
头上受到的一下重击使刘地顿时失去了知觉,他昏迷之前的最后一个想法就是:“不可能,我怎么会被人类的力量打昏……”
“抓住了!”
“这个小子害我们费了不少力气!”
“可怜徐兄弟,竟然这样殉职了!”
“别拦着我,我要宰了他给老徐报仇!”
“小齐别冲动!这个犯人要带回去给大人发落才行!”
“可是徐兄弟……”
“放心,大人会秉公处理的!”
士兵们讨论着,给昏迷中的刘地戴上了铁链和手铐,路人也在议论纷纷,指指点点,但是他们当中竟没有一个人为地上那个士兵变成的妖怪尸体表现出一丝的惊奇……
周影坐在旁边看着南羽在河边梳妆,她的身形倒映在水面上是那么美丽,连河中的游鱼都在争相轻轻触碰着她的影子。周影的脚边有数朵火红色娇嫩的花朵,如果摘下其中最美的那朵去戴在她的头间,一定会增添她的美丽吧?──周影已经这样想了十几次,却不知道为什么,一直不能付诸行动。
南羽看着他在发呆,故意用手一弹,把几点水星扫在他脸上。
周影眨眨眼,不好意思的一笑,讪讪地说:“我们赶路吧,还有好几天的路要走呢。我实在是该雇辆马车的,你这么妖弱的身子,却要你走这么远的路。”
“我哪里娇弱啊?你别小看我!”南羽嗔怪说。
“是,是啊,我不是说你娇气……”
南羽偷偷一笑。他总是这么老实,有时候连玩笑话也听不出来,可是这个男子,确实是可以依托终身的良人呢。“京城一定是个繁华似锦的地方吧?你这样带我回去,你爹娘能接受我这个乡下地方的女子吗?”
“怎么会!京城的女子远远不能和你相比!”周影着急地叫起来。
南羽嫣然地笑起来,又问:“你的家在京城的什么地方啊?”
“山南路167号……”
“什么?”南羽诧异地睁大了眼。
周影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头,“山南路167号”是什么?为什么一想到自己的家,脑子里就冒出这么几个字来?自己的家应该在京城槐树巷周宅啊。自己是个商人,去南方做生意认识了误落风尘的南羽,为她赎身用尽了身上的钱,现在正要带她回家见父母。对,就是这样,而且象南羽这样才貌双全,个性温顺的女子,父母也会赞同的!不过……自己的父母应该是年仅四十的中年人才对,为什么一想到父亲,出现在脑海中的竟是个须发皆白的老者,难道是自己的祖父?不对啊……
“影,走吧?”
“嗯!”周影连忙答应着。去京城的路步行还要好几天,他都已经归心似箭了,要快点让父母见见南羽,对,就是这样,自己要做的事也就是这样而已……
“大胆凶徒,还不跪下!”
随着大堂上的一声大喝和一声惊堂木,一名衙役在刘地腿弯处一踢,令他跪倒在地。
刘地偷偷瞄了瞄大堂上端座的官员,又看看两边持着水火棍分列的衙役,心里一阵混乱。他知道自己是犯是罪才被关进了大牢,今天又被带上了大堂受审。可是自己做了什么?为什么一点也想不起来?
“堂下下跪何人?”官员开始威严地发问了。
“小人刘地。”
“何方人氏?”
“角县刘家庄人。”
“所犯何罪?”
“……不,不知道……”
“大胆!”官员一拍惊堂木,衙役们立刻一起喊起了官威。
“我……”刘地用力想着,自己是一名浪荡江湖的混混,因为和父母大闹一场才偷了家里的银子跑到了京城里,可是为什么会被关进牢里?……对了……“我,我砸了一家酒馆。”
“还有!”
“我……拒捕……”
“还有呢?”
“……”刘地用力皱着眉,“打伤了官差?”
“哼!你岂至打伤了官差!你是拒捕顽抗之下,打死了一名官兵!”
“啊……我杀了人?”刘地猛地抬起头来,又被一名衙役重重按了下去。刘地咪起眼睛回忆着,自己似乎杀过人,又似乎没有。“不过是吃个把人而已,有什么了不起?”刘地一惊,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吃人”!人也是吃得的吗!
“狂徒刘地,闹事伤人,拒捕杀差,十恶不赦!本官判你杖责五十,秋后问斩!”官员大声宣判。
“问斩!”刘地猛地想站起来,却被几名衙役拳脚相加,又打翻在地,七手八脚地按住他,举起板子打了下去。
疼痛刺激着刘地的神经,却也让他更加的迷悯了。他知道自己是谁,为什么来到这里,为什么承受这样的责罚,又觉得自己不是那个个,不应该承担这一切。
“为什么?我为什么要被‘人类’打?”他喃喃自语着。“人类”?这是他脑海中第二次冒出个词了,为什么?
“这个家伙骨头真硬!挨了五十大板竟然一声不吭!”
“当了这么久差,这样的我到也是头一遭看见!如此的倔强,难怪会闯下这么大的祸。”
两名衙役议论着,抬着半昏迷中的刘地扔进了牢房。着地时肌肤一阵巨痛,刘地却硬是咬着牙挨住了。直到听着衙役们的脚步声走远,他才支撑着自己侧着身半躺起来。
“秋后问斩?”好象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死亡”这个东西什么时候来都无所谓,刘地在心里有这种想法,而且似乎自己很久以来就有这种想法似的。刘地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一种坦然,自己的人生应该只有短短的二十几年,心底却有种历经苍桑,活得够本的感觉。
“管他呢!反正就是死吧……又不是没死过……”
不对,什么时候有过那种只差一步就踏过鬼门关里去的感觉,而且还不是一次,很多次,很多次,面临死亡,看见死亡、制造死亡……什么时候……
刘地靠着牢房的灰土墙,缩蜷在铺着的稻草中,终于因为疲劳、伤痛而沉沉地昏睡过去,最后几抹夕阳从狭窄的窗棂中透进来,照在了他的身上……
作者:
七娘
时间:
2009-4-11 22:45
标题:
幻游记(中)
“你竟然带这个烟花女子回来,然后告诉我你要娶她为妻!”堂上坐着的父亲拍着桌子冲冲大怒。
“是的,请爹成全!”
“休想!你这个不肖之子!竟然还敢如此跟我说话!你,你……你是想气死我吗!”说着按着胸口咳嗽起来。
旁边的中年妇人忙端了杯茶给他,一边也帮着埋怨:“影儿,不怪你爹说你,你这孩子也……唉,我们周家虽然说不上什么名门大户,但也是清清白白的人家,你要娶个大家闺秀、小家碧玉也不难,怎么就看上这种女人呢!”
南羽躲在周影身后,不禁瑟瑟地发抖,不知道是出于害怕还还是出于气愤。周家的人不会接受自己,这一点她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但是只要周影是真心待自己,做妾侍媵婢都没有关系,她有信心在以后的岁月里慢慢地使他们知道自己的本性,使他们知道儿子带回来的并不是一个污淖不堪的水性女子。她已经打定了主意要承担误会和慢待,甚至于辱骂,但是都没有想到,这一切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发生。
周影带着她刚刚走进门来,说了没有几句话,两位老人的言语便毫不留情地攻击过来,使她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她只能躲在周影的背后来逃避这一切。
周影皱着眉头,听着父亲的大发雷霆和母亲的絮絮埋怨,心里有种茫然:“为什么要站在这里听他们的教训?为什么?对,因为他们是我的父母,可是他们真的是我的父母吗?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谁敢这样和我说话!连周筥都没这样对待过我!他们凭什么!对,他们是我的父母……那么周筥又是谁?父母?父母又是什么……”他的心中不由自主地生出这样一些念头来。
这几天从外地返家的路上,也常常会生出奇怪的念头,好象自己周围的一切全不是真的身世,父母、家,甚至处身的世界全是不真实的,连自己也不是“周影”,不自己是“周影”但不是这个“周影”。这是什么念头啊!他用力摇摇头,如此荒诞可笑的念头自己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在父母滔滔不绝地话语中,他悄悄向身后伸出了手,南羽轻轻把自己的手放在了他的手掌中。周影握紧了南羽冰冷的手指,紧紧地握住,他想给南羽一丝支撑,也想从南羽那里得到支持。现在对周影的世界而言,只有她是真实的,明明白白,不可怀疑地存在的。
“总知一句话,立刻把这个下贱女人赶出门去,不然,我就没有你这个儿子!”父亲把茶杯往地上重重一摔,结束了训话。
“不!”
“什么!你还敢顶嘴?!”
“不!南羽不是下贱女子!我带她回来是为了娶她做我的妻子,我不会把她赶走的。”周影看着父亲的眼睛说──他可以肯定,一直以来都是自己为自己拿主意,自己决定自己的未来,而且不管是别人看来多么可笑的事。对,是这样!自己的事从来没有让别人来决定过!
“你,你这个畜牲!你……你要气死我!”
“你怎么这样跟你爹说话!”母亲总是偏向自己的儿子的,想把矛头转向南羽身上,以免儿子受到责骂,“都是你这个狐狸精、贱货、窑子里的贱女人!你究竟用了什么办法来迷惑我的儿子!我告诉你,你最好死这条心,象你这样下贱的货色,一生一世也别想进我们周家的大门!”
“我不是……”南羽咽着泪水,勉强说出了几个字。
“死贱人!你最好快点给我滚出去!”说着便抬手给了南羽一个耳光。
“啪”的一声轻呼,打在南羽脸上,也打在周影心口上。当母亲再次举手打下来的时候,他一把抓住了对方的手腕。
“放手,让我打死这个小贱人!”
“住手!”
“放开我!别拦着我!”
“叫你住手!”周影加大了手上的力量。
“哎哟哟……”她忍不住叫起痛来,在周影的一推之下,又后退了好几步,难以置信地指着周影颤声问:“你,你,竟然为了这个婊子向我动手……我是你娘!是你亲生的娘!竟然比不上这相贱女人!”
“不是,你不是我娘!”周影大声说,“我没有父母!对,我根本从来不曾有过父母!我不管你们是谁,可是你们不可能是我的父母!”他一瞬间有种可以确信的感觉,自己决对没有父母,所以眼前这一对男女也就不可能是自己的父母。
“影,别为我……”
周影制止了南羽的话,向着那对男女大声喊出来:“虽然我不知道究竟怎么会事,可是我知道你们全是假的!给我滚开!”
刘地的伤势本来就不轻,加上这几天根本没有得到过任何治疗,当然就日复一日的更加严重了。他却不肯躺在各种虫子爬来爬去的草铺上,而是倔强地半靠着的墙坐着,脸上还是挂着吊尔郎当的笑容。
“这种小伤舔舔就好了……”为什么这么想呢?总觉得受了伤应该自己舔一舔,这不是象狗一样?他为自己的想法好笑。反正这几天他就一直这么胡思乱想着,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到这些。
“喂,吃饭了!”牢头敲打着铁杆,把一个窝头和半碗不知什么内容的菜汤放在门口,一边咕哝着,“小子还挺耐活,明明早该死了!反正是别想活到明正典刑刑了!人家说明明白白的,一定要在牢里要你的命,早早的死了反而好,少受多少活罪。”
刘地一笑,他知道被自己打死(?)的那个士兵的家人要想在牢里要自己的命,所以这几天无论是牢头还是官差总是故意地折磨自己,一定要治自己于死地。
不过刘地并不在乎这些。
他用手捏着窝头,一小块一小块地乱丢着,嘟囔着:“这种东西怎么可以吃,我想吃满汉全席、法国龙虾、日本米理、美国牛扒……XO、白兰地、杜松子、茅台……我到底在说什么啊?”他端起菜汤闻了闻,皱着鼻子说,“这是什么啊,连周影煮的‘猪食’都不如……”
“周影……”他抬头看着墙外边大树在窗口抱出的长长的影子,“周围都是影子……周影,是谁?是谁?”
“唉……”他长叹口气,虽然这几天都不想吃牢里的饭菜,可是肚子实在是饿了啊,“好想吃个人啊……”
吃人?自己怎么又有这种念头了?人怎么可以吃人!只有妖怪才吃人啊!
妖怪?
妖怪……我看到过那种东西……妖怪!
刘地的脑海中忽然想起自己被捕的那一瞬间来。那个象猿猴一样的怪物,那条抓住自己脚的长长爪子……“那是妖怪啊!”刘地不为见到妖怪惊异,却惊异于自己的不吃惊,为什么都觉得见到妖怪是理所应当的呢?
“本来就是啊,妖怪混居在人类之中,一个城市有那么几只甚至百十只妖怪理所应当啊。”他这么想着,又为自己这么了解妖怪而奇怪。
“一只妖怪,一只妖怪,
英俊的妖怪,无以伦比的地狼……
啦啦啦……”
刘地回过神来,发觉自己在哼着这么一首奇怪的歌,“地狼……”
“咔嚓!”手里的破碗被他捏成了几片,顿时把他的手刺得鲜血直流,他把手举到嘴边轻轻舔着,血腥味刺激着他的神经和胃。“真的好饿啊,好想找个人来吃人啊……”
他站起来,用力一分手脚,原本扣在他手脚上的铁链顿时四分五裂,但是他的手脚也被划出了伤痕。他继续舔着手上的伤口,心想:“这点小伤算得了什么,舔一舔就好了,反正我又不是人……”
“我不认识你们,你们究竟是什么?”周影厉声地向着眼前的男女问。
“儿子,你疯了不成!我们不是你的爹娘是谁?你不是我们的儿子又是谁?”
“我是谁?”周影喃喃自语,又看着南羽,“我是谁?”
“影,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南羽都快哭了。
周影用力闭了一下眼,仰起了头,大喊一声:“我是谁?”
“影!你是影啊!”南羽扳着他的肩说。
“影……”周影看着自己脚下的、南羽脚下的、房子的、树木的、庭院的影子,“影子……我是,影子……来自虚无,无父无母的影子,”他深吸了口气,大声说出来,“我不是人类,我是影魅周影!”
“影!”南羽抓住他的手,“你在说什么?为什么说自己不是人!”
“啊,南羽,”周影终于回过神来,发现南羽正紧紧地握着自己的手,忙有些惶然地推开她的手,还红着脸后退了半步,“南羽,你快点想起来,我们真不是人类啊!我是影魅,你是僵尸!我们为了找火儿才来到这里──你不记得了吗?”
“影,你不要吓我们……”南羽终于忍不住哭起来,“为什么说你和我不是人类,你究竟怎么了啊……”
“我们真的不是人类。”周影说,“我不知道我们为什么突然变成现在的样子,封闭了法力和妖气,弄行和人类一模一样,也变得以为自己是人类,但是我们真的不是人类啊!我现在全部想起来了。你不记得?你不相信?……那么,你看看我,看着我……”他在南羽面前晃动身体,显现出了影魅的原形,一个黑色人形的影子。
“啊……妖怪!!!!!”
南羽和屋子里的那对男女一起发出了惊叫。
“你究竟是谁?我的儿子哪里去了?”那个男人持着一张椅子,壮着胆子向周影问。
“我不知道。”周影如实回答,“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会以为自己是人类,是你的儿子的,当然也不知道你的儿子是谁?会在哪里?”
“胡说!一定是,一定是你这个妖怪把他吃了!我苦命的儿子啊……”
“我不吃人,南羽也不吃。”周影不再理睬这不相干的人类,他现在最关心的南羽,要怎么让她恢复记忆?而且,自己和南羽是为什么竟然以为自己是人类的?偏偏又有人类男女认为自己是他们的儿子,这到底是怎么了?
“你这妖怪!你吃了我的儿子!”那个男人开始哭叫着,把椅子向周影抛过来。
周影挥手一指,椅子便粉碎成了粉末,他不想和人类纠缠,拉着南羽的手想带她离开这里。南羽虽然看起来很害怕妖怪样子的他,但是还是跟着他走。
“你吃了我的儿子!吃了我的儿子!”男子哭骂着,却不知道如何对付周影,也不能阻止他离开,只是急得打着转咒骂,“死妖怪!死妖怪!”他敲打着自己的头,因为一直在盯着周影的背影,不知为什么他自己也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妖怪,妖怪……”
周影和南羽刚刚走出门口,忽然听到身后一声女人凄厉的惨叫,他回过头来,看见那个曾经以为是自己母亲的女人已经倒在了血泊中,而那个被以为是自己父亲的男人原本站的地方,出现了一个猪身、人脸、长着獠牙和红色尾巴的妖怪,他嘴里还衔着那个女人的一只手臂,正呼呼地咆哮着:“妖怪!我才是妖怪!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
“合窳!”
周影把害怕地发抖,连叫都叫不出来的南羽护在身后,手一点,他自己的影子化作一把单刀落在手中,对着这只名叫合窳的妖怪说:“这一切是你在捣鬼吗?”
他眼角的余光却看见,地上躺着的那个“女人”的尸体,正在慢慢发生着变化……
刘地穿过牢房的墙,轻轻松松地走了出来,化作一只黑色的大狗,蹲在阳光下舔着自己的伤口,“好可怜啊,竟然被人类打成这样,这一下非得吃他十几二十个人来弥补不可!不过……”他盯着眼前过往的人群,“这些也得是‘人’才行啊……我也不是说妖怪不好吃,只是……这不是重点,重点在于我为什么会以为自己是人!?……呜呜呜……肚子太饿了,我想吃北京烤鸭、狗不理包子啊……”他就这么不着边际地胡思乱想着,直到把自己全身的毛都整理了一遍,才慢吞吞地站起来,叹息着说:“还是得去找东西吃啊,食物又不会自己从天上掉下来……”
“轰……”街头传来一声巨响。
房屋、树木、人体乱飞,一个巨大的,人面猪形的妖怪突然出现在那里,手里抓着一条房梁在挥舞,它足有十米高,伫立在街道上空向下俯视。
“合窳?”刘地看看它,又看看被合窳的怪力扫上天空的人正“噗噗通通”掉在自己面前,喃喃地自语:“真的会从天上掉下来啊……”
周影一边和合窳周旋,一边还要护着南羽。如果南羽正常的话,她的法术远远高于周影,当然不用他来保护,可是现在的她看起来完全就是一名柔弱、胆小、惊慌失措的人类女子,周影紧紧保护着,生怕她受到伤害。
合窳手中的巨棍一挥,周影抱着南羽跳起来闪了过去。合窳一下子变的这么巨大,令周影有些不知如何下手对付他,他的影刀缺少足够的坚固和力量,最不善长地就是对付这种庞大物。
周影向着合窳念出一道咒文,合窳立刻被一团黑影包围了。周影趁机抱着南羽飞身到一个角落,把她推到树丛中,嘱咐说:“在这里,千万别出来。”
南羽虽然满脸惊恐,还是点了点头。
合窳甩开了黑影的包围,一抬头,周影正挥动影刀,一刀向他劈下来,合窳毫不示弱,抡着大棍迎上去,两个妖怪激烈地打斗在一起。吆喝声、兵器碰撞声,夹杂着法术使用的声音,响成一片,街道上的行人转眼间逃了个干干净净。
周影知道自己的法术和战斗力有着先天的不足,所以他曾经花了几百年时间来研究人类的刀法,想以此来弥补他自身的缺点,现在是他平生第一次在没有火儿、周筥或刘地的情况下和别的妖怪搏斗,即让他发觉到了自己的更多的不足之处,也使他明白,自己研究了这么多年人类的武术是件多么正确的事。合窳的法力不如周影,但是战斗中的力量、凶狠程度都比周影强,周影战斗的技巧正好弥补了这一点,两者结合在一起,还是周影稍稍地占了上风。
周影的身体在合窳一棍打下来的时候飘散于无形,接着从对手脚下的影子中钻出来,影刀贴着合窳手中的木棍反削上去,直取他的手指,合窳左手握拳一拳向周影打下来,周影的另一个咒文已经念出,合窳自己的影子反卷上来,牢牢抱住了本体的手脚。周影挥刀切下,合窳四根手指被削落,木棍也跌在了地上。
合窳捂着伤口,连连嚎叫着,奋力挣脱了自己的影子,顺手从路边拨出了一棵大树,连泥带土的轮动着又向周影扑上来。这种妖怪一发起飚来力大无穷,把大树挥舞的虎虎生风。这时太阳正被一片飘过的浮云所遮挡,整条街道陷入了一个大的阴影之中,影魅也在此时和这一切融合,不知消失在了什么地方。
“出来!影魅!我要吃了你!”合窳舞动大树四处乱砸,又用法术胡乱攻击着,弄得树折屋倒,尘土飞扬,“影魅,竟然敢戏弄老子!我要吃了你!你给我出来!”
周影此时其实就站在合窳的身后,看着对手毫无防范的背部,只要他举刀刺出或者使用一个简单的法术就可以轻松地取了他的性命。可是不久之前自己还一心以为这个合窳变化的人类是自己的父亲,不管那是因为中了什么法术,周影都不想在这时杀了他。
“算了。”周影收起了刀,心想,“他看来也是被什么法术弄得以为自己是人类,是我的父亲的,就放过了他吧。”他正想走开,却看到南羽不知什么时候从躲身的地方走了出来,正在街角东张西望。
周影看见南羽的同时合窳也看见了她,他距离南羽要比周影近的多,而且他还清楚地刻这个女人是和那个可恨的影魅在一起的,于是大吼一声,跃起来凌空举树向南羽砸了下去。
南羽惊叫一声跌倒在地,惊恐地看着合窳,却即不会反抗也忘记了逃走。
“南羽!”周影惊叫着,但是从他站的地方再冲过去已经慢了一步。
树被重重地砸下去,树枝、树叶、灰尘、泥土四荡飞扬,当这一切散开之后,显露出南羽还是那样坐在地上,张着嘴、睁着眼,而在她身后站着一个挂着笑容的男子,他一只手插在自己束腰的带子中,歪歪斜斜地站着,另一只手举着,撑住了那棵砸下来的大树。
“刘地!”周影惊喜地叫。
“你完了你!”刘地一点都没有重逢的喜悦,毒口利舌地对着周影说,“连英雄救美这么点常规性的行动都做不好,你还有什么前途啊!”
“你也没事,太好了!”周影说着和刘地完全不同的话题。
合窳大吼着,又把树举起来砸向刘地,可惜刘地不是周影,他对敌人下手的时候从来不考虑手下留情或着忽发善心之类的事,举手一推,大树从他的肩头掠过砸在地上,不等合窳再出手,他已经窜过去,拍着对手的手臂,手指中弹出的利爪插进了对方的胸口,挖出了对方的心脏。
“这几天饿死了……”他边吃边含含糊糊地向周影说,见南羽一直盯着自己,客气地问:“你也来点?别客气!”
“啊……”南羽凄厉地叫起来,扑进了周影怀里,紧紧贴着他的胸口,闭着眼不敢再抬头,颤声说,“他,他,在吃人!”
“他吃的那是妖怪。”周影中肯地纠正。
南羽呻吟一声,昏了过去。
“干吗,自己又不是没吃过……再来块肘子……”刘地边狼吞虎咽边说,“不要正好,乐得我独享。”
“为什么我们都清醒过来了,只有南羽还是这样呢?”周影担心地问。
他们现在坐在一家客栈的房间里,南羽紧紧抓着周影的手臂不放,尽量躲在他背后,显得对刘地十分惧怕,周影因为她这样而十分不安。
刘地在桌边跷着二郎腿,品着茶、剔着牙,不在乎地说:“这样多好,你多幸福啊,她清醒的话你能捞着和她这么亲近吗!”
“刘地……”
“我说实话啊,她现在多么小鸟依人,不比那个冷若冰霜的僵尸好,不如你就趁机这样和她……”
“刘地!”周影开始不快了。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刘地倒坐在椅子上,双手抱着椅子背,“你有没有觉得到来这里以后,一切都不对劲?”
“那当然!”周影握着拳头说,“一会儿我们竟然全都以为自己是人类,一会儿人类又变成了妖怪……我简直不明白!我简直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会事!”
“人类变成妖怪?”刘地耷拉着手臂,侧着头看着他,“那本来就是妖怪吧?”
周影用力拍着自己的头,觉得想事情都快把头想破了,“混居在人类中的妖怪吗?他们又为什么要冒充我的父母?我和南羽的记忆又是什么时候被偷偷换了?”
“混居在人类中的妖怪?”刘地皱起了眉头,“真的是吗?可不止你和南羽的记忆被换了,还有我的。我不是也有一段时间以为自己是人类,甚至被人类判了死刑吗?我的记忆又是什么时候被换的?在围捕我的时候死掉的那个士兵临死的时候也变成了妖怪,又是怎么会事?最重要的是周围那些人,他们看见活的妖怪害怕、吃惊,可是看到死的妖怪却一点也不在意,又是怎么回事?”
周影抱着头呻吟一声:“求求你别再向我提问了,我自己的问题已经快把脑袋涨破了!你比我聪明,你来想答案啊!”
“这到是一个真理!”刘地赞同周影的观点说,“即然你都这么说了,就交给我这个天才的头脑来思考吧!”
“第一,我们来到这里之后不久就各自发现这里是个没有宗教信仰,也没有妖怪的地方;第二,我们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竟然开始认为自己是人类了,而且还在记忆中有了做为一个人类应该有的经历、家庭和身份;第三,当我们按着这个人类的身份走下去的时候,竟然会有与之相符合的人来作我们的亲人;第四,作为你的父亲出现的人是只合窳,是妖怪;第五,作为你母亲出现的人和那个围捕我时死掉的人在死后或临死时,也变成了妖怪;第六,这里的人对死了的妖怪并不觉得奇怪;第七,……第七是什么?”他一边数手指头一边说,说到这里却说不下去了,只好问周影。
周影正听的认真,见他问自己便摇摇头。
“唉……本来是想凑成十条的,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盯着周影,故作神秘地说,“根据以上几点,我总结了一个结论──这里没有人类!”
“什么?!”周影不解地反问。
“这里没有人类!这里有的,全是妖怪!”刘地走到窗边,推开窗看着窗外街道上的行人说,“这个、那个和那个,这里的全部,他们和我们一样,全是妖怪!”
周影几步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人类社会:那些行色匆匆的路人,那些在路边摆摊的小贩,那个在和卖主讨价还价的妇人,那个因为没有生意而在门口看风景的药铺伙计,那个在缠着祖父买糖人的顽童和他那经不住纠缠,终于拿出了荷包的祖父……这一切根本就是人类社会的日常景象,说他们全部都是妖怪,周影实在难以相信。
“不可能,这么多妖怪全变成人类,还象人类一样生活着,决不可能发生这样的事!他们为什么这么做?根本没有道理!”
“有道理……”刘地手支着窗沿向外探出身子说:“他们和我们一样,来到这里之后就被偷偷换掉了记忆,使他们以为自己是人类。”他一翻身转了出去,坐在窗沿上,把腿在外面,引得外面路上不少人在看他。他也看着那些人说:“……然后他们就按照人类的样子生活,这么活一辈子,最后在自己还认为自己是人类的时候死去……”
“不……”周影依旧不能想象这样的事。
“……我想即便活着的时候再怎么相信自己是人类,一旦死了还是会恢复本来面目吧,所以这里的‘人’死了之后,自然而然就会变回妖怪的样子了,而这里的‘人’当然也就不会因为‘死人’变成妖怪而吃惊,因为那是这里的自然规律。”
这时,一阵丧乐吹打和嚎哭声远远传来,现阶段人拨麻带孝,手中持着白幡,扬散着纸钱,拥着一口朱红的棺木,从街的另一头走来。这支出殡的队伍立刻吸引了一大群看热闹的人。
“喔,运气不错,刚好遇见出殡,”刘地兴高采烈地说,“我跟你打赌,这口棺材里躺的死‘人’,一定是妖怪!”
“……”
“你还不信?不信你看!”刘地见周影还是不相信的样子,纵身从窗口跳下去,正好落在那出殡的队伍中,伸手把棺材的盖子掀了起来。四周的死者家人顿时一片喧哗,喝叱声、吵叫声中,纷纷向他围过来。刘地一挥手,把所有人都推出数步,把手探到棺材中,拖出一只六条足爪的妖怪来,举在手中,给周影看。
这时嚎哭声,怒骂声,呼叫官兵声,指责声乱成一团,刘地把那个妖怪丢回来棺材中,顺手又把棺盖合上,向众人嬉皮笑脸地拱拱手:“打挠,打挠。”不等众人再说什么做什么,他已经不见了踪影。
“信了吧?”回到客店楼上的刘地不再理下面的混乱,攀着周影的肩问。
“真是这样……”周影立在窗口,紧盯着那口棺材,又问:“可是我们妖怪的寿命和人类是无法相比向,难道,到了那个时候……”
“那到不至于,”刘地知道他想问什么,耸耸肩说,“估计改得了记忆,改不了肉身,不然也不能死后恢复成妖怪了,总不成活到人类的寿命就硬生生地塞进棺材里去……我这一路也没发现坟地墓园,你们也没发现吧?”
周影点点头,回忆说:“确实没看见那样的地方。”
“所以我想,一定是这些妖怪做一个‘人’做一阵子,就会再被改一次记忆,再去做另一个‘人’,这样周而复始。不然从哪里弄这么多妖怪来补这里的人口?又从哪里临时抓妖怪来做你的父母──我相信,如果现在去我变成人时所说的那个地址看一下,一定也有所谓我的父母家人在哪里!”
“这也太荒唐了……简直,简直就象用妖怪们做娃娃,编排木偶戏一样……”
“可不是……”刘地点头说,“而且这些娃娃还有个好处,会动,会说,又不肯坏,不容易死,比玩具和人类应该好玩多了……”
“为什么要这么做?又是谁在这么做?”周影气愤地叫起来。
“是谁,为什么这么做就不知道,只知道可以使几十万的妖怪改变记忆,完全隐没妖气乖乖地按他的意愿行动,是件多么难做到的事。还有,这里是哪里?我曾经试过,这里的天是有‘盖’的,所以,或许这里是一个特殊的空间,一个专门造出来,放我们这些玩具娃娃的地方。”
“制造空间?那是只有神、魔、仙才能做的事!”
“所以说啊……”刘地眯着眼看着他说,“鹿为马不是说了吗,大灵兽……”
“大灵兽……”
“或许还不是一个完整的空间,可是能制造成这样,又能抓住并控制这么多妖怪,鹿为马看见的,就是他吧……”
周影不语,思忖着这下不知在何处观察着自己,而自己却对他无从知晓的“对手”,双方的实力差距,好象大的无法想象。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跳起来抓着刘地大叫:“火儿!火儿在哪里?它不会为成人,到了这里来会被弄成什么?一只鸟,还是鸡?!它……”
“别慌,别慌!”刘地忙安抚他,“你想想,火儿的法力可是比我们高,连我们都没事的话,它怎么可能轻易被控制!”
“是吗……”周影刚刚松下一口气,却看见了一直静静地站在旁边,虽然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是却十分认真地在听的南羽,心里又抖了一下,“南羽她的法力也比我们高,可是她一样也……”
“对哦,为什么僵尸还是这副样子?”刘地抓着下巴,走过去上上下下地打量南羽,把南羽吓的跳到了周影身后,“没有道理你和我都恢复正常了,她反而被困住啊。喂,僵尸,你那一千年道行是不是用来唬人的,根本不管什么用啊!”
周影感到南羽抓住自己的手在发抖,又些埋怨地向刘地说:“她现在只是个害怕妖怪的人类,你就别吓她了。”
“好啊,好啊,不吓她……”刘地絮絮叨叨地说着,“你这个重色轻友的家伙,每次都站在女性那边,我做你的朋友真是倒了霉了!”他这么说着,却突然绕过周影跳到南羽的面前,一下子变出了妖怪的形状,尖耳、利爪、獠牙、血红的眼睛,张着双爪向她大叫一声:“哇!”
“啊……”南羽吓得大声叫着扑到周影怀里。
“哈哈哈哈!”刘地得意地大笑起来,拍着周影的肩说,“怎么样,美女主动投怀送抱,很幸福吧?”
对于他的这种个性,周影有一种无力感。
刘地又恢复了人形,用一根手指戳着南羽的肩问:“喂,一般来说,用突然惊吓的办法来帮人恢复记忆是很有效的,你想起什么来没有?”
“……”南羽连看都不敢看他。
“不然我们再试一下用大棍子打脑袋或者从楼梯上滚下去的办法?言情片里都是这么演的,然后周影再抱起你来,深情地给你一个吻,你就什么都记起来了!”
“嗵!”周影满脸通红,抓起桌子上的茶壶丢在刘地脑袋上。
在距离刘地、周影和南羽处身的京城几千里的一座深山中,有一个四面都是陡峭山崖的山谷,山谷正中,一座祭坛般的建筑物上、一尊青铜鼎里,有一个椭圆形的混沌正在缓缓旋转,在一瞬间里,混沌正中突然清淅了起来,有一双黄色的眼珠出现在里面,眨动了几下,又闭上了,混沌也就再次恢复了本来的模样。
这一刻,天空中划过一道闪电,这整个世界都下起了雨来……
“再来两盘炒马肝!一壶好酒!”刘地嘴里塞满了东西,含糊不清地吩咐着身边的宫女和太监内侍,还抽空向一名正在抽泣的皇族少女吼了一声,“不许哭!”
他现在正坐在皇宫正殿的大殿中,嫌皇帝的宝座坐着不舒服,还特意地在上面加了厚厚的垫子。面前一张长几上摆满了各色菜肴和几十种美酒,他一手持筷子,一手抓酒壶,痛快林漓地大嚼大咽着。在他身边不远的柱子上,用一条长绳子系着一大群人:皇帝,皇帝,嫔妃、皇子、公宫……这些人组成了刘地豪华地人质团体。
周影和南羽坐在他旁边,都沉着脸,不吃也不讲话。
“这道菜也不错!再来一盘!”刘地吃得十分满意,“你们也吃啊,别客气,别客气,我不会虐待人质的。”随着他的吩咐,内侍们把他吃剩下的饭菜撤下去,摆在了那些人质的面前,让他们食用。
在这座大殿的外面密密麻麻地围满了军队,刀枪剑戟在毫雨中依旧闪着寒光,士兵和将领们都是满脸严肃地挺立在雨中,随时准备冲进殿来。
而皇上与后宫的众嫔妃、皇子、皇女们被犯上作乱的大胆狂徒挟持已经是第五天了。
一名内侍小心翼翼地端着一个玉石汤盆来到周影面前,恭敬地行礼后说:“大人,请,请用餐。”用有些结巴的声音说完后,他有些惶恐地看着周影,快速地躲到了离他很远的角落里。
周影看看他,不解地掀起了玉石盖子──在价值汤盆里盛着的,是满满一盆看不出原来的材料是什么的菜汤(或者说菜糊比较准确?)。
“我特意吩咐他们做的,你快尝尝看吧。”刘地探过身子来说,“我看你这几天都不怎么吃东西,特意为你准备了你平时的食谱,不过他做的可能比你自己做的好吃了一点──你弄的那个味道决对是谁都模仿不来的──你就凑合着吃吧。”刘地深深地为自己的替朋友着想而感动,“我是多么会照顾你啊。”
南羽看看刘地面前的山珍海味,再看看周影面前那盆看了都会倒胃的菜糊,不由皱起了眉头。虽然她不相信自己是妖怪,也没有感觉到这个世界有什么不对劲,但是这些日子她学是跟着周影,在她心里已经暗暗下定了决心,她会相信周影所说的每一句话。所以她以刘地那种明显在戏弄周影的态度很不满意。可是这几天相处下来,她发觉事情或许不象她想像中那样,刘地的态度和周影对他的信任是自然地结合在一起的。果然周影虽然还是沉着脸孔,却拿了双筷子开始吃那些菜糊了。或许这就是男人们之间的友情吧?
“歌舞!歌舞!”酒足饭饱的地狼往皇位上一躺,大声吩咐着。他的话音刚落,一队舞姬便翩翩袅袅地歌舞上来。虽然音乐声因为乐师们的手脚发抖有些杂乱,舞步也因为舞者们的心情不安而时常撞在一起,但是对刘地而言这些女子的美貌和衣着(就是身上披的几块布),完全可以弥补这些不足。
一位舞姬踩到了自己手中的彩带,踉跄着摔倒在地,顺便把自己身边的两位同伴也带倒了。
“哈哈哈哈,太精彩了!真是神仙般的日子!”刘地十分得意地笑着──显然他对神仙的日子有着极大的曲解。
为了对人质保持最大的威慑力,刘地直保持着地狼的模样。他用锋利的指爪一划,一个西瓜便整整齐齐地分成了几片,他抓起最大的一块大口吃着,汁水顺着嘴角直流,一边还对周影与南羽说:“吃啊,吃啊,这西瓜挺甜的。”
“你根本就是想这么过日子,不是在想办法寻找火儿和出路吧?”周影终于忍不住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怎么可能……”刘地嘴里塞地满满的,一边甩着手上的西瓜汁,一边又用长爪挑起了草莓往嘴里扔,“你看我现在不是正在为找到火儿和找出幕后主使而努力吗!”
周影用怀疑的目光看着他。
当天,在周影和他商量怎么找到火儿并且找出离开这里的办法时,刘地掷地有声,大义凛然地说出了他的办法:即然这里有一个幕后的操纵者,那么想了解这里的一切以及找到离开的路,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这个躲起来编排“木偶剧”的家伙揪出来,而逼他出来的最好办法就是大闹一场,破坏他建立的这个世界的秩序,让一切乱成一团,无法正常运转,把那个家伙气地跳脚,他自然就出来了。
在周影不知道该怎么执行这个策略时,他又马上提出了自己的行动方案:“要做这样的事就不能怕死,要捡大祸来闯,捡最夸张的事来做!你们别怕,有我在前面,危险我挡着,你们跟着我就行了,这个办法准行!”刘地拍着胸膛这么说,并且依照自己所说的,一马当先的冲进了皇宫邦架了皇帝,夺取了政权,自称“地狼大帝”坐上了宝座。然后开始了他对这个国家的残酷统治──颁布所有的美食、美酒、美女全部属于“地狼大帝”所有的旨意,盘距在宝座上进行着每天吃喝玩乐的生活。
“改朝换代可是一等一的大事,不信那个家伙不出来!”刘地把在头上戴了几分钟就觉得太沉的皇冠扔在地上时,这么说。
只是把皇帝用绳子捆起来,然后自己称是皇帝就算改朝换代了吗?周影注视着殿外的大批军队,心里感到怀疑。
“我该起着什么年号好呢?”刘地苦苦思索这个问题已经好向天了,“嘉庆、康熙、唐太宗……好象都有人叫过了,俗!幻灵、传奇、龙珠、JOJO?还是干脆叫NBA或者肯德基呢?周影,你说我定年号为银英怎么样?虽然我比莱因哈特英俊,不过也可以凑合了。不好,那个现在不时兴了……还是叫F4比较讨女人喜欢……”
大殿一角捆着的人质中忽然传出了一阵惊尖,原本和其他人质捆在一起的一名皇子忽然嚎叫着扯断了自己身上的绳子,化作了一只妖怪。那是一只浑身红毛,身材高大的猩猩,长着长长的手臂,他利爪一挥,离他最近的一名人质便身首异处,死于非命,然后大声咆哮着:“谁!是谁害我!我要吃了你!”他周围的人质惊慌失措,几名女子甚至呻吟一声便昏了过去。
“周影,给朕上!”刘地大样大模地拍着椅子扶手吩咐着,“拿下这个犯上作乱的妖怪!”
周影白了他一眼,但是还是在猩猩杀害其他人之前跳了过去。
“就是你!是你把老子弄到这个鬼地方来的吗!”猩猩恶狠狠地盯着周影。
“不是,我们和你一样,也是被害者。”周影心平气和地说。
“……真的?”
“我何苦骗你呢。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联手找出害我们的家伙!”
“……”猩猩似乎在认真的考虑。
最后几天也发生过其它几次变成人类的妖怪突然恢复的事,每一次周影都会向对方解释原由,然后要求合作。必竟可以操纵这么多妖怪并且造做出这么一个空间的,一定是很强大的对手,只有刘地、周影和南羽三个对付他的把握太小(而且南羽还没有恢复原状),如果能找到合作的伙伴,那是再好也没有的事,这里有无以计数的妖怪,能有那么几十只同仇敌忾,和周影他们站在一起的话,对付强大的对手也就不是不可能的了吧?
“和你合作?”猩猩抓着下巴问。
“我们一起找到幕后害我们的家伙,也一起找到离开这个世界的办法。”周影诚恳地建议着。
“也好,就跟你合作。”猩猩似乎同意了,垂下手臂向周影走过来,却在周影放松了警惕,准备迎接新同伙的时候,猩猩突然伸长手臂一拳向他捶下来,口中大吼着:“我凭什么要和你合作!我要吃人!吃妖怪!吃了你!你这个家伙一定是在骗我!我自己也可以找到害我的人!我吃了你之后就去吃他!哈哈哈哈……”
周影应手变成了一团影子,四处飘散,然后在他几步远的地方重新凝聚了起来,摇头叹了口气,又是这样,他这几天就没有成功的得到过一个盟友。为什么大家都不肯认真地考虑一下自己的处境,而是非要和自己打一场不可呢?他无奈地回头看看,刘地正捧着肚子,笑得打滚。
“我说过多少次了,哈哈哈哈,你就是不听,哈哈哈哈,又一次……哈哈哈……”他极尽兴灾乐祸之能事的笑着,“他们这种低等妖怪如果好好考虑自己处境就好了──他们只会吃,被变成人类这么久之后,他们脑子里装的全是美味的肉,香甜的血!他们听不进别的!哈哈哈……”
“美味的肉……香甜的血……”南羽听着他这句话,明明应该感到恶心才对吧?却不知道为什么,她咽了咽口水。
“……我不反对你寻找盟友的主意,可是你也该挑挑对象吧?”刘地还在说着,“就算找不到象我这样了不起的妖怪,至少也找个象样点的,这一种除了会碍手碍脚和做做备用食物,根本一点用都没有!你还在磨蹭什么啊!”
周影又叹了口气,纵身跃起,举刀刺进了还在双拳乱挥的猩猩胸口。
几名内侍战战兢兢地抬着猩猩的尸体,把它搬出了大殿,这几天来,这样的事已经是第三次了:除了这名皇子,还有一名内侍和一个前来包围这里士兵先后变成了妖怪,然后因为无法和周影他们和平相处而被周影杀掉。
“很显然,恢复原状的妖怪这几天在增加,”周影说,“会不会跟我们的行为有关?”
“那当然,我付出了这么多努力,一点收获都没有怎么行。”刘地舒舒服服地倒在椅上,举着一只水晶杯在喝酒,继续为他的目标付出他的口舌和肠胃。
“一直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这里就会天下大乱,到时候我们要找的那个家伙一定会出来的,我们是不是也该想一想,应该怎么对付他了?”周影脚踏实地地问。
“很多妖怪恢复原状才会天下大乱?!”刘地向前探着身子,皱着眉头问,“你的意思是说,我建立了一个堂堂的‘地狼王国’不算让这里天下大乱吗?”
“……”周影认为建立王国和刘地的行为之间还是有一定距离的。
刘地看起来是一副什么都没有想,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其实他这几天心里也在盘算着这个问题:想和比自己强大的对手战斗要用什么方法?刘地想来想去,却也只有“随机应变”这四个字而已。“哎呀,这么舒服的日子真舍不得它结束啊,”他口中却说着毫不相干的话,“我早就想作一次皇帝试试看拉了。”
“你为什么不早做?”周影对他这种离最初的话题十万八千里的谈话方式早就麻木了。
“在人间界的皇帝身边可总是养着一大群法师啊,术士啊什么的啊……”刘地的口气遗憾极了,“幸亏这里没有……咦,这么想来,不要破坏这个世界,一直这么过也不错啊——没有神佛和信仰的地方,真是妖怪的天堂啊……”他开始认真的作起了这方面的打算。
周影不再离他,站起来走了出去。
大殿外的士兵一看见周影出来立刻进入了戒备状态,四周响起了一片刀枪盔甲相撞击的声音。周影没有在意这些,在白玉石的栏杆上坐下来,看着雨幕发呆。这场雨已经下了几天几夜,数日不见阳光使周影心里感到不快,他试着想使用法术使雨停下来,却一点效果都没有,天上的乌云反而好象更浓了些。这种类型的法术他根本不擅长,如果是南羽的话,一定立刻就奏效吧?南羽……她要怎样才能恢复啊……
背后响起了呜咽的箫声。
南羽站在大殿门口,手中持着一支刚才的乐师遗落的箫,举在唇边吹奏着一支清幽但是落寞的曲子。她面向着周影,却紧闭着双眼,长发被风吹动,衬托着她过分苍白的面孔,一道道闪电划破天空的时候,也照亮了她的姿容,一时间连大殿外的士兵也安静了下来,只有那箫声回荡着、呜咽着,仿佛要把人心里的全部迷茫倾吐在这个雨幕中……
“如果火儿也在这里的话,一直这么生活下去也不错……”周影凝视着她,生出了这样的念头……
作者:
七娘
时间:
2009-4-11 22:48
标题:
幻游记(下)
南羽站在大殿门口,手中持着一支刚才的乐师遗落的箫,举在唇边吹奏着一支清幽但是落寞的曲子。她面向着周影,却紧闭着双眼,长发被风吹动,衬托着她过分苍白的面孔,一道道闪电划破天空的时候,也照亮了她的姿容,一时间连大殿外的士兵也安静了下来,只有那箫声回荡着、呜咽着,仿佛要把人心里的全部迷茫倾吐在这个雨幕中……
“如果火儿也在这里的话,一直这么生活下去也不错……”周影凝视着她,生出了这样的念头……
在他们身后的宝座上,刘地抓着下巴,不安好心地打量着他们,低低叹息着:“这样的进展也太慢啊,如果是我的话,早就和女人……我得帮他们加快步伐才行!这种时候,当然就轮到我这个爱情专家出场了……”
“在饭菜里下毒,把门窗捂住用迷魂药喷进来,派刺客冒充太监,宫女、乐师和舞者……你们用了几种办法了?之前不是每次都失败了吗,为什么还不接受教训呢?你们就那么想和你们的皇帝被拴在一起啊。我不是早就说过了吗,我是妖怪,是妖怪,用人类的那些法子对我没用,你们怎么不听老人言……不听老妖言呢!”刘地指着跟前用绳子捆住的几名刺客,絮絮叨叨地教训着他们,“你们就不能安安静静,老老实实地接受我的统治,我这可是为了你们大家,为了解放这个世界的努力,你们怎么就不能体会我的苦心呢!再说了,我这样的皇帝哪里找去啊,论长相、论才华、论能力、你们那个糟老头皇帝怎么和我比?我来做皇帝,全国人民,至少女性人民应该欢迎才对啊……(以下省略5000字)。”
“该死的妖怪!要杀就杀,何必那么多废话!老子要是皱一皱眉头,就是狗娘养的!”这一批刺客的头目是一个魁梧粗壮的中年男子,他在刘地滔滔不绝的说话中好不容易找了个空档,大声表达着自己的决心。他圆瞪着双眼,愤气冲冲地对着刘地,只是他为了改扮成太监而剃光的络腮胡子处泛着青光,配上他额上暴出的青筋,不由使他想要慷慨就义的气慨看起来有几分滑稽。
“噗嗤!”刘地的目光一落在他身上便捂着嘴笑起来,开始他还很有良心地想要为这个俘虏保留些自尊,但是终于还是忍不住,把他恶劣本性暴露了出来,放声大笑:“哈哈哈哈……你这个样子,哈哈哈哈……”
“哼!”中年男子眼睛都快冒出火来了。
刘地手指一勾,俘虏们身上的绳索自动解开了,而且那条绳子还自己卷成了一团,跳到了刘地手中,他挥挥手说:“行了,行了,你们可以走了。”
这群刺客一愣。
“走吧,走吧,我已经不想再增加俘虏和人质的数量了。”
“妖怪!不管你耍什么花样,我们一定会救出万岁,然后除掉你的!”头目扔下这句话领着部下迅速走了。
“真是的……”刘地抓着头发,“明明是逃走了,偏偏要嘴硬……”
“如果不逃走的话,何必要嘴硬。”周影总是这么坦白。很难说他这种个性和刘地相比,哪一个更不讨人喜欢一些。
刘地抿着嘴,仿佛开始很认真地考虑周影这句话──一般来说,他很认真地进行思考之后会发生的,都不是什么好事,果然,他想了一阵子说出了这么一句话:“反正也闲得无聊,不如你去把那几个再抓回来,我们看看他们不逃走的话会怎么办吧?”
周影正把茶注进南羽的杯子,压根不去理他。
“啊,我很无聊啊!”刘地张着双手倒在椅子上,“我想上网,我想泡MM,看想去酒吧狂欢啊!谁来陪陪我啊,我太无聊了!”
周影又为自己倒了杯茶。刘地的这种间歇性神经质发作每天总会有几次,不去理他,十分钟后自己就痊愈了。
“我好无聊啊,我无聊啊!”为了破坏周影和南羽之间的河蟹气氛,刘地卖力地扮演着无赖的角色。
周影举起手,一盏茶自己落在刘地面前的案上,使他可以在吵的口渴的时候润润嗓子再继续。
“我想喝XO啊,我想喝可乐啊!”刘地这样一边喝水一边还能说话,实在是种绝技。
南羽微微的侧着头看着他们,这两个人(妖?)实在是一对很奇妙的朋友,换句话说,刘地这样的朋友,也只有周影才受得了,才对付的了吧?
周影发觉她在看自己,对她微微一笑。
失去了妖怪的记忆,以为自己是人类的南羽和本来冷淡自若的她有些不同,变得柔弱而且有点忧伤,她一直不怎么说话,只是沉默地睁大了双眼,看周围发生的一切,但更多的时候她的目光就跟着周影,大概是因为他是唯一令她感到安心的事物,只是周影却对她的依赖显得很拘谨,“如果她恢复过来的话,会不会因为因为这段日子的事生气?”周影悄悄地这么想──而他也只会这么想吧?
“……无聊,无聊,无聊……”因为自己的无理取闹没得到反响,刘地真的开始无聊了,“为什么不发生点什么事呢……”
“轰!”
一声巨响之后,大殿的一边墙被火药炸出了一个大洞。这个洞在那些人质不远的地方,但是人质们除了弄得一头的灰土张惶不已之外,到没有受到伤害,那是因为火药的威力和爆炸范围都是经过精心计算的──这就是为了救出人质,消灭盘距皇位的妖怪的最新战术了。
“终于有事发生了!”刘地兴奋地跳起来。一般有这种事发生他都会摆出“皇帝”的架子,吩咐周影去“为朕把他们拿下”(周影去不去则另当别论),可是现在实在太无聊了,他连自己“皇帝”的身份都忘记了。
一队士兵从墙上炸开的洞中钻进来,拥向他们的皇帝,而刘地只是身子一晃,便从皇位上消失,又出现在他们面前,先呲出牙,瞪大眼,张开利爪摆出人类心目中妖怪的专用姿势,再“哈哈哈哈”地狂笑几声增添一下气氛,然后用利爪一挥,一根柱子从中断开作几截,轰然倒下,士兵们和周围的太监宫女一起奔逃躲避,而那些人质被绳子捆绑着,亏他们居然也能连拉带拽的躲了过去。
“哈哈哈哈”再来几声狂笑铺垫,然后把利爪磨擦几下,摆出一副要开始吞吃面前的人的模样,士兵们立刻以比来时更快一些的速度消失在了墙洞中。
“哈哈哈哈!”逗弄人类实在是一件很有趣的事──虽然他们骨子里并不是人类。
刘地的笑声还没有结束,就又听见了另一声巨响,这次的火药是装在箭上,直接射进来的,这样的火箭杀伤力当然不会大,但是一次几百支射进来,声势也有些骇人,最重要的是刘地没有预料到外面的人会采用这种可能会伤害到人质的办法,一支火箭射中了一名躲闪不及的宫女,顿时在她腹部开了个血洞。
“唉……”刘地的脑子一转,便明白外面人的打算了,可想而知,摆在面上的理由一定是“国家高于帝王”,也就是在现在这种王座被妖怪盘距的情况下,应该牺牲被做为人质的皇帝和其他人,而维护国家的尊严,用一切手段消灭妖怪。但是事实上呢?一个国家之中,难免会有那么一个两个觊觎皇位的人,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这样一个人取得了外面局面的控制权的话,会有这样的行动也很正常。
“我怎么忘记了,他们现在是‘人类’啊……”刘地喃喃地说,“人类吗,就是这样……”
周影使用法术保护自己和南羽,也保护那些人质,但是受到惊吓的人质四处奔逃,难免给他的施法造成了难度,周影微微皱着眉头,考虑着要不要直接冲到外面,解决掉射箭的人。
几名人质幸运的挣脱了自己身上的绳子,向大殿门口奔逃,张着手臂挥舞着,嘴里叫着自己的名字,但是连几支火箭射过来,一个被当场射死,另一个也倒在地上呻吟着,眼看不行了。
“一旦开始了,就会一不作二不休啊……”刘地躲在周影背后,用自己的朋友做为挡箭牌,抓着头发咕哝,“这时皇帝如果活着出去了,反而对他们很麻烦了呢。”
“你护着南羽,我出去!”周影举步刚想走,却被刘地拉住了:“算了,别管了,我们走吧。”
“走?”
“走啊,”刘地瞪着眼睛,“带上南羽,离开这个地方吧。”
“那,……你的计划?”
刘地挥着手,慷慨激昴地说:“兴亡只是一瞬间,世事皆为过眼云烟,我又何必流恋一时的荣华富贵呢!”
“我是说找火儿和回去人间界的事。”
“对了,还有这些事呢,我都忘了,哈哈哈哈……‘
周影用冷眼看着他,准备撤回为他施放的法术,让那些火箭直接射中他。
“其实啊,我在想,只要这个家伙在这次事件之后活下来,这个国家自然会天下大乱,我们已经完全不必留在这里的。”刘地抬起手,把拎在手里的皇帝举在眼着,对吓得瑟瑟发抖的这位九五之尊说:“你知道这次幕后是谁想连你一起除掉吧?”
“咯,咯咯……”这位皇帝并不是一个胆子小的人,可是如果头上有火箭“嗖嗖”乱飞,自己又被一个妖怪提在手中,一抬头就是尖牙利齿的话,任谁也会牙齿打战的。
“你这个皇帝做的很不衬职哦,连谋权篡位的小事件都弄不清楚,真没用!”
“谋朝篡位的不就是你吗?”──这种念头想想也就算了,他可不敢真的说出来,“是,是,是他……”
“就是说你的知道?”
“知道,知道!”
“那就好,我放了你,你去替自己报仇吧。”刘地含着狼外婆式的微笑,把皇帝放下来,亲热地拍着他的肩说,“这种趁人之危的小人,一定不要放过他!加油!”说完还握着对方的肩膀用力摇了一下。
“走吗?”周影因为周围的建筑已经开始燃烧了,所以向刘地问。
“走!”刘地用手指虚空划了一个咒符,向外一点,法术就象在他们面前撑开了一道透明的墙壁,火箭射在上面,炸裂开,火花四溅,到象在燃放烟火一样漂亮,刘地抱着那个皇帝,周影护着南羽,就在这道法术的掩护下向外走去。
南羽走在刘地后面,周影紧跟在她身边,他的手看起来是扶在她的肩上,半扶半推着她走,但是其实他的手并没有接触到南羽的身体,仅仅是虚放在那而已,南羽清楚地知道这一点。她不知道对自己而言,周影的这种尊重和另一种情形相比哪一样更使自己安心,因为还有更困饶的事在搅着她的思绪。
箭弩横飞,火焰四起,四周响起了人类的惨叫、呼救声,建筑倾倒声甚至杀声,鲜血残肢、尸体接连的跳入眼中,几名宫女动也不动地躺在地上──她们不是死了,而是由于过于惊恐而昏了过去。“女人就是这样……”南羽这么想的同时,自己的内心里却有一种对周围环境的泰然,仿佛这样的纷乱和死亡充斥的场景出现在面前是理所当然的。
“是的……”当血腥味送进鼻子时,她不由自主地这么想,“我已经饿了,但是我不想吃人类,也不能吃人类……”
人类?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在思考当中这么称呼他们。周影说的是真的吧?自己不是人类,而是……僵尸,其实她一开始就知道周影决不会骗自己,那么,不是人类吗?作为妖怪时的自己,又是怎么一个样子?
这时,大殿内外的死伤者越来越多,其中有几个伤者又痛又急之下,竟然显现了妖怪的原状出来,它们有的抓起旁边的尸体或者沾着的人胡乱往嘴里塞着,有的咆哮叫,到处攻击。周影落在最后面,应付着这些家伙。
一个宫女被火箭炸掉了一只手,倒地呻吟着,却又被刘地和他手中拉扯着的皇帝相继从身上踩了过去,雪上加霜的际遇站她辗转呻吟着,最后直着脖子嚎叫几声,竟然化作一只妖怪站了起来。这时刘地已经走过去了,而周影还在十步开外,和另一只妖怪缠斗,这个宫女化出的一只巨大的水獭眼中泛着血丝,露出巨大的牙齿,一只断去的左前爪滴着血,正好挡在了南羽面前。
它伤口的血大滴大滴地落在地面,溅上了南羽的裙角,它想也不想地便一口向眼前这个女人咬下去,这只变成妖怪后长的足有三米多高的水獭的一口,足以把一个类女子咬成两段吧?南羽知道自己面对着什么,也知道这么苍促之间周影和刘地都来不及救助自己,却不知为什么,心中就是害怕不起来,淡淡地看着头顶上方的血盆大口向自己下来。
“南羽,它是只低等妖怪,你杀它易如反掌!快出手啊!”周影把影刀向和他搏斗的妖怪身上一插,一边喊一边扑过来,连那只妖怪临死时把爪子插进了他的肩头都没有顾及。
南羽没有作出动作,反而回首向周影看了一眼……
水獭扑下来,随着一声嚎,血花飞溅了出去……
“南羽!”周影大叫一声,却透过血幕看到那只水獭的半个头部从身体上分裂,飞了出去,而南羽依旧站在那里,低着头发呆。
“南羽!”这一次声音中只剩下了惊喜,周影拉住她的手把她拉过来几步,免得她被落下来的半个水獭头砸到。
南羽还在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刚才是怎么了!自己在那一瞬间想要做什么?
“噗嗵”一声,随着水獭头的落地,它那巨大的身体也倒了下来,抽搐挣动几下,缩小恢复成了正常的水獭这种动物的大小,同时露出了站在那里的,杀掉它的人,一名人类的青年手扶长剑,撑在地上,向前倾着身体低着头,仿佛是在杀掉那样的宠然大物之后,想要喘一口气。
“你……”
听到周影的疑问之后,他抬起头来,手依旧扶在剑上,身体也没有直起来,只是那么看着周影,灿烂的一笑。这个青年即不英俊也非魁悟,却英气勃勃,是个极为阳刚的男子。
“请让我跟你们合作吧!虽然我不是妖怪,没有你们那么强大的力量,但是我也想离开这里,回人间去。”
“什么?”周影有点不知所措,是他自己一直想找合作的伙伴,可是真的有“人”主动要求合作了,他又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好求助地向刘地看去。
刘地一反常态地收敛了终日挂着的笑容,沉着脸,冷冰冰地问:“你是人类?”
青年男子点点头:“应该是吧?我也不可能是别的啊。”
“那你怎么会在这里?”
青年男子耸耸肩:“我不知道,我刚刚才明白过来──我不是什么校尉,也不是这个世界里的人,所以我想回到我应该属于的地方去,请你们允许我和你们一同行动。”他的话调和神情显然都是诚挚的,但是这种程度的诚挚还不足以打动刘地。
“你确实不是妖怪。”刘地仔细观察了青年一阵子,用沉稳地声音说,“但我不相信你,我们不需要与你合作。”如果对方是个妖怪的话,刘地接受他的合作的可能性就大了吧?但是他是个人类,在这个全是改变了记忆的妖怪们组成的世界中,突然出现一个人类,而且他不是在法术下以为自己是人类的,而是清醒地知道自己不属于这里的人类,怎能不可疑。
“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青年不卑不亢地笑说,“我想我即使帮不上大忙,可是也不至于添麻烦才对。”说着,他握紧了手中那柄剑。
刘地面无表情,双眼中闪着寒光。
这和南羽对他的印像完全无法印合在一起。眼前这个充满了戒奋与杀机,被冷冰冰的空气包围的妖怪,和那个总是笑不离唇,吊尔郎当,又常常在捉弄人,罗罗嗦嗦,明明十个字可以说明白的事非说到一百个字的刘地一点也不一样。
当青年男子向前走了几步之时,南羽清清楚楚地看见刘地的指爪抖动了一下,南羽知道青年男子再往前走一步,刘地的利爪就会插进他的喉咙。青年男子自己也意示到了这一点,停住步子不再向前,手中把剑握的更紧了。
“我不可能对你们这些神通广大的妖怪构成什么威胁的,相反,我可以帮助你对付你们的敌人。我虽然是个人类,一点绵薄之力还是有的。”
“他们?不,那些不是敌人,他们还不配,”刘地这么说,语调中却尽是平淡,不象平时一点小事就洋洋得意,自吹自擂的样子,“只有力量法术,还不足以作我们的敌人,相反,有好头脑而理智的家伙才可怕,困为聪明的脑子里冒出来的念头,足以让一切变成未知数。”
“我们明明有共同的目的,为何不与我合作?欺骗你们我又有什么好处?”
“正如你所言,欺骗我们,你究竟有什么好处?”刘地眯着眼说,“第一,你现在是个人类;第二,这是个人类的王朝;第三,我们现在是这个国家的要犯了吧?踏着我们的尸体,升高发财,荣华富贵,甚至登基称帝也不是不可能的吧?第四,人类,就喜欢这些东西。”
青年一笑:“原来是为这个……”他轻巧地说“这个容易,我可以证明给你看──即然知道自己不是这里的人了,还要这里的荣华富贵来干什么!”说完,他跃出几步举剑一挥,在那个原本被刘地放在一边的皇帝的惨叫声中,他的头颅飞了出去,在地上滴溜溜地滚动着,“这就是证明!”他用衣袖拭着剑上的血说。
这个青年男子这样轻若无物地杀人,而与被杀者近在咫尺的刘地明明可以阻却任凭他把人杀死,南羽轻微颤了一下。
“这么一来,我就没有任何退路了,”青年摊着手说,“虽然皇帝的死会令很多人高兴地跳起来,可是总得找一个替罪羊来承担这个弑君的罪名,如果不和你们一起走,等着我的就是千刀万剐的下场了。”
“你本来就弑君了,也没冤枉你啊……”刘地嘟哝着,神情放松了下来,向周影问:“你说呢?”
周影一直的旁边看着这一切,即不发表意见也不说话,等刘地开口问他,他才慢慢地说:“即然你都觉得他很危险,相反的也就说明他可以帮的上忙。”
“好吧,”刘地爽快地说,“一起走,不过你负责看着他,”他总是要讨上周影一点半点的便宜才甘心的。
周影对于这些总是什么意见都没有的,反正他知道,如果自己做不到的话,刘地自然还会接手过去的。
“那么,跟我们一起来吧,”刘地摆出了那副站没站像的样子,“不过要小心啊,万一我饿了,你会成为备用食物的。”
青年男子爽快地一笑,抱拳说:“我是孟蜀。”
刘地学他的样子抱拳拱手:“刘地。”
南羽裣衽为礼说:“小女子南羽。”
“啊……”周影对于这种礼节有点不适应,“我,我是周影。”他抬抬手,看对方没有和他握手的打算,只抓抓头又放了下去。
一个简单的结盟议式就这么结束了,不过郑重的态度放在当事人的心中就可以了,形式怎么样并不重要,而且在这种人嚎马嘶,混乱的场面下,不也是应该速战速决吗?
刘地举起手,口中念了几句,包括孟蜀在内的一人三妖便一起,从已经同时失去了原来的主人和暂时占据了几天的主人的皇宫中消失了踪影,只剩下那些士兵还在奔走,人群中又传来了惊叫和惨呼,又一个妖怪摆脱了人类身份恢复了原形,在人群中大肆破坏和杀起来。现在这个世界,连空气中都露着不安和恶意,或许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已经发觉到了,自己的皮肤下,血肉中,有什么在蠢蠢欲欲动着,在蕴酿着,等待着爆发……
孟蜀向南羽微笑着,毫不掩饰地表现出对她的兴趣,当他殷勤地把盛了清水的杯子送过去时,南羽的目光越过他的肩头,停在周影身上。
周影独自坐在一棵树梢,因为那里可以毫无遮挡地接受到阳光。而他的身体好象毫无重量似的,在柔软的枝条上,随着枝叶在微风中轻轻晃动。
“呜呜呜……”刘地仰躺在草地上,捂着脸呻吟,“我怎么会有这么笨的朋友……不都说近朱者赤吗?他怎么就没有从我这里学到那么一点半点的……”
现在他们四个正处身于刘地刚刚来到这个世界时所到达的山中,正在一个四周有着美丽的树林的草坪上享受阳光和下午的悠闲。刘地用他一贯地形像,张开四肢躺在草坪上,周影却利用这个空闲开始修炼。
“难道修炼比追女朋友重要?”对于刘地来说答案当然是否定的,但是对于周影,他说不定会问“追女朋友是什么?”吧,必竟“恋爱”这档子事和他的距离还远着呢。
“这种时候,也只有我出马了……”刘地叹息着,看着孟蜀和南羽,准备下手把水搅混。
孟蜀已经从控制记忆的法术中清醒了过来,他知道自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也知道自己属于人间界,但是和周影他们不一样的是他却想不起自己原本是什么人,除了名字,关于自己的年龄、籍贯、民族、学历、所学专业、婚姻状况或者入党(团)时间他一概想不起来,这或许是因为他是个人类的缘故吧。
刘地曾经推断,这个世界中没有人类,但是现在看来他或许错了,因为孟蜀就确确实实的是个人类。
孟蜀个性开朗,对于自己的处境和想不起身世的事十分想的开,对于这几天时不时的显出妖怪原形在他面前晃一晃的刘地和因为答应了刘地要“看”着他而总是把目光放在他身上的周影的行为也泰然自若,甚至开始对于同样是“人类”的南羽献起殷勤来,只是他不会看不出南羽和周影关系暧昧吧?还是……在三个妖怪当中,至少刘地是认为这个人类的举动是别有用心的。
“哈哈哈哈……”最近这种笑声都快成了刘地的招牌了,也标志着他的脑子里此刻想的,绝对不是什么好事。“老孟啊,”他亲热地拍着孟蜀的肩头,一点也看不出他几天前还是一付把对方当成敌人提防着的样子,“我说你怎么这么不长眼色呢?这样插在人家男女情人之间,不好吧?”
“情人?”孟蜀真的看不出来和故意装傻的可能性为十比九十。
“人家南羽和周影啊……”刘地拿出三姑六婆的架式开始散布谣言,“人家原本可是一对亲密的爱人啊,只是因为来到了这个世界,南羽迷失了本性,他们才变成了这样若近若离。啊,多么悲伤的故事啊,一个想不起往事,在迷茫中度日,一个含着悲伤与寂寞,静静地守候在旁边,多么感人,多么浪漫,你真的忍心在这种时候模刀夺爱,落井下石吗?而且告诉你,南羽可是妖怪,等她醒来正好饿了的话,随手把你提过去,剥皮、吸血,把肉煮一煮,骨头啃一啃,你整个儿就没了!所以还是周影那样没血没肉的家伙最适合她了。我这么苦口婆心你听懂了吧?就是说……唔唔唔……”周影从树上跳下来,捂住了他的嘴。
“求求你别说了!”周影现在真恨不得自己从来不认识这个家伙,“南羽她会听见了!”
“我就是说给她听的啊,”刘地向南羽扑上去,抓着她的双肩,“快想起来吧,你们相爱的日子,那些甜蜜,那些浪漫,那些……”
周影奋力拖着他,把他从南羽身边拉开,他却又挣脱了,扑过去握着南羽的手,“啊,想起来吧,不要让失忆把你们的心隔开……”
“刘地!”周影从背后抱住他的腰,连拖带拉地把他弄进了离南羽远一些的树丛中,压低声音急切地说:“你在干什么啊?干吗编造这些没有的事出来!等她恢复了记忆,不会放过你的!”
“所以啊,”刘地抓着他的肩膀说,“你一定要趁她现在记不得自己是谁,并且对你充满了依恋的时候下手,趁虚而入,给她来个生米煮成熟饭,然后……嘿嘿嘿嘿……”他色眯眯地举着双手奸笑。
“乒乓!”
周影抓起一块石头丢在他脑袋上,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是为你好啊,不抓住这个机会,你一辈子都没有女人要了,你又不象我这么英俊、有魅力……”刘地随着石块的砸下趴在了地上,咕咕哝哝地说,然后就那么头朝下钻进了土里,“去偷听一下他们接下来说什么,反正我非把他们弄到一块不可!”
周影涨红着脸,手足无措地对着南羽说:“不好意思,他一向那样,没真没假的。”
孟蜀站在南羽身边,饶有兴趣地抓着下巴问:“那么他说的是真的吗?你们是……”他用两根手指比划着。
“不!”周影慌乱地摇着手,“别听他胡说了,我们是朋友!”
“不对!是情人!”刘地一下子从土中钻出来半个身子,向南羽伸出手,“决对是情人啊!你相信我还是相信他?”
“我相信周影!”南羽轻轻一笑,向周影问:“他说的,是真的吗?”
周影象波郎鼓一样摇着头。
“我想也是,”南羽轻笑着,“如果真的是情侣,我决对不会把他忘掉的,不管是不是中了法术。”她这么说完,静静地看了周影一眼,独自走开了。
周影站在原地,完全不明白她话中有什么含义。
“好象挺有意思……”孟蜀抓着下巴自言自语。
“有一点点进展了啊,不过还要加大发展步伐才行……”刘地还是没有全从土中出来,也在抓着下巴自语。
然后他们的目光碰在一起,彼此露出了会心的笑意。
南羽从草地上拆下一朵黄色的小花,执在手中随意地着,这朵花是没有任何香味的,却有着一股自然地清新气味。在月光下的草坪上,尽是点缀着这样小小的平凡的花朵,南羽在其中坐下来,在这个宁静的夜晚,整理一下自己的情绪。
刘地整个埋在土里,只剩下一个脑袋在地面上枕着一小捆树技入睡,据他自己说这样睡比较暖和,但是旁边的人看起来就未免有点吓人。孟蜀则盘膝坐在树下,腰挺的笔直,但是眼睛闭着,也已经进入梦乡了,从某种意义来说,他的睡姿之古怪可以和刘地相提并论,周影则早已和这个夜晚融合在一起,不知道身在何处。
影魅不睡、不休也没什么关系,所以守夜的事便理所当然地一直由周影来担当,他就那样化身在笼罩一切的夜色中,默默守护着自己的同伴。
其实他坐在那里守夜和现在这样应该没有多大的区别,南羽知道,他一定是为了躲避自己才这么做的,这几天来刘地的添油加醋和孟蜀摆出的情敌姿态,已经使他从羞怯至惶恐,从惶恐到害怕了。
南羽想到周影的神情,禁不住摇头一笑,如果他的脸皮有刘地一半,不,三分之一,四分之一那么厚就好了,至少不必每天被他们戏弄。
“如果真的是妖怪的话……”
南羽抱膝坐在草坪上,“如果我真的是妖怪的话,和他的关系究竟是什么样子?朋友?还是……”她摇摇头,知道刘地说的那些是编造的,“但是还是有些想知道,我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妖怪?”
“做人有什么不好吗?”身后传来孟蜀的声音。
南羽发觉自己不知不觉中把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而不知什么时候来到身后的孟蜀这么回答着她,并且径自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可是我必竟不是人类吧?我想周影一定不会骗我的,所以我并不是人类啊。”
“那有什么关系,我看的出来,你想做人类吧?那就一直这么生活下去好了。”
“我想做人类?”南羽微微皱眉。这些日子她一直在考虑自己究竟是人类还是妖怪,从业没有想过自己想做什么,人类?还是妖怪?“这样的事是可以选择的吗?”
“至少对你们来说是啊,你们想做人类,变成人类就行了,人类可连这个余地都没有。”
南羽站起来,低头看着他说:“变成人类就可以成为人类的放话,事情也过于简单了吧?虽然我现在还不明白其中的究竟,但是你真的觉得那样的‘人类’是人类吗?”说完想要走开。
“那为什么想不起自己的妖怪身份呢?还不是潜意识里想做人?”孟蜀往草坪上一倒,说,“真是不明白你们这些妖怪心里在想什么。”
南羽愣了一下,还是没有再和他说话便走开了。
刘地不知什么时候醒了,用手敲着身边的影子说:“喂,周影你在不在?”
“……”
“你甘心眼看着他们那么月下私会啊!”
“……她好象很迷茫。”虽然周影不知身在何处,声音还是传来刘地耳边。
“废话!不然的话早复原了。”
“她究竟怎么了?”
“象孟蜀说的,她想做个人类──那个小子的观察力还挺强的。”
“做人类?”
“对,你看不出来吗,她可不是仅仅变成人类,也不是象你那样,为了修炼学着做人,而是实实在在的成了一个人。”
“不可能,做人类有什么好?”
“不知道,知道的话就可以把她弄醒了,不过那一样一来你可能会错失良机了哦。”
“我才不想要什么良机!快点让她恢复过来吧!”
“真的不要?多可惜,多浪费啊!”
“刘地!你快帮我想法子啊,别再捉弄我了!再说接下来我们需要帮手,她的道行可是很高的。”
“周影,和她相处了这么久,你有没有觉得她有些地方不对劲?”
“哪里?”
“她平时琴棋书画、刺绣烹饪样样精通,你不觉得奇怪?她什么时候学的这些?”
“她活了那么久,学这些还不容易。”
“你还真是……她是僵尸,她学煮菜来干什么?学刺绣干什么?那只是人类才用的到的东西!”
“你是说……”
“一般来说,僵尸是生物的尸体变成的怪物,修炼到一定的层次,就会被尊为旱魃,完全是一种妖怪才对,必竟人死了之后留下的身体就只是一堆皮毛、血肉和骨头,由此而生出的僵尸和原本的那个人之间应该是一点关联都没有的。可是,我想南羽不太一样,她好象还保留着那个身体以前的记忆──琴棋书画、举止风范,那女人应该是个大家闺秀吧?南羽既然保留了这些技艺,很有可能也保留了一些那个女人的记忆。”
“人类的记忆?”
“她一定常常觉得自己应该是个人类吧?特别在过去那些日子中,她明明要吃人才能活着,却又总是觉得自己是个人类,迷惘是免不了的。所在平时她才那么站在人类那边,所以她在这种情况下才恢复不过来──她内心深处根本不想恢复都不一定。”
“……她一定很难过吧……在过去,没有血库里的血浆,她不得不靠吸血活着时……”
“可想而知,日子好过不到哪里去!”
“但她真怎么不想,她也不是人类啊,这么下去是不行的,还是要帮她恢复过来才行!”
“你想怎么办?”
“……出主意是由你负责的吧……”
“两个办法:一,你弄个人来给她吃。十几天没有吃她需要的东西,她八成饿坏了,一吃饭估计就想起什么来了;二,等!她已经有起色了,至少相信自己是妖怪了,等等看,说不定哪天就恢复了。只是十天八天,一年半载,十年二十年可不一定。”
“十年二十年……”周影松了口气,好在时间不算长,自己完全可以等下去。
“不过……”刘地还有话说,“最重要的,我们要先离开这里才行。”
“我想,外面混乱了这么久,应该也差不多了吧。”
“嗯,明天,我们去看看吧。”
这个世界已经完全陷入了混乱,随着越来越多的妖怪恢复过来,所有的秩序已经被破坏怠尽,到处都有妖怪在破坏、发疯、杀戳,而当妖怪的数目多到了超过人类时,妖怪们之间的争斗也展开了,为了食用,为了争执谁更强大,为了发泄心中的暴虐,妖怪们的战争使这里的混乱更加混乱。
当然,其中也有聪明而理智的妖怪存在。当他们清醒过来,发觉自己在一个陌生的世界里,并且曾经在很长一段日子里迷失过自己之后,他们没有急于去发泄,去卷入混乱,而是冷静地考虑自己究竟处身于何地,又为什么会在这里。当其他妖怪战争在不断发生着时,他们使自己处身事外,观察这一切。
于是混乱的尾声,留存下来的将只是最强大的和最聪明的。
这正是刘地想要的结果。
他们三妖一人躲在山林中,就静静地等待混乱的开始和平静,然后再去那里寻找可以成为伙伴的妖怪。
“合作吧?”刘地把眼前这个妖怪踩在脚底下问。
“去死!”这只犀牛妖怪仗着自己力大,奋力地想撑起身体来。
“合不合作?”刘地脚下一用力,他便又趴了回去。
“大爷凭什么与你合作!”
“凭我比你厉害!”刘地踩着它洋洋得意,“凭我们妖多势众!”现在刘地的身后,除了周影,南羽和孟蜀,已经又站了四、五个妖怪,他们有的抱着手臂,有的面带微笑地看着刘地的行动。这些妖怪有的用道理可说服,有的就要用一点武力,但是最重要的是,他们心里都明白,想离开这个古怪的世界,靠自己的力量是行不通的,所以才聚集在了一起。
可惜有一些妖怪不管用哪一种办都行通。
犀牛妖猛地一缩身,就地打个滚,竟然从刘地脚下挣了出去,撒腿开始逃跑。
“可惜,这个家伙本来看起来挺有用的。”刘地并不追他,但是依旧有些惋惜。
“我们至少需要三十个人……妖怪……”孟蜀说,“而且最好都是可以飞行的,这样才能分头察看这个世界的地形,绘出地图,弄明白这个世界究竟是什么样的。”
“哪个妖怪不会飞!”一个旋龟叫起来,“除了你这个愚蠢的人类,这里哪一个不能飞!我们为什么要和这种低等生物合作?”他最后这句话是向刘地问的。
“因为他脑子比你高级!他出的主意比你强!”刘地在那个旋龟的背壳上敲了一下,“孟蜀说的很对,这个世界决对是有局限的,只要我们想办法绘制出这整个世界的地图,说不定就可以找出什么端倪。走了这几天,我到觉得这个世界比我们想象中的要小,说不定有二十个左右的同伴,就足够做这件事了。”
“那也得在计算人手时先把那些没用处的除外。”旋龟依旧不依不饶,而且扫了南羽一眼,把她也包括了进去。
“你别再罗嗦了。”另一个妖怪白了一眼。这只山豹比旋龟要理智的多,他知道对那个人类怎么样问题不大,但是南羽不同,最好不要真的惹火一直站在她身边的影魅,现在可不是内讧的时候。
无奈旋龟没有听出山豹是为了他好,反而狠狠瞪了他一眼:“你喜欢跟人类站在一边?我可不喜欢!人类就是食物!不用来吃才浪费,你们这些家伙脑子都出毛病了,真的要和这个人类合作!”
山豹耸耸肩,不再接茬了。
伙伴中有一个名叫任白山的,不是妖怪,而是一名无继民(异界神民的一支),他的身体中没有骨头,看起来总是软趴趴地,脾气一向也象他的外表,软绵绵没有火气,这个时候却“嗤嗤”地笑起来,对旋龟说:“有用没用不在种类啊,我说句公道话,有些妖怪还不如凡人呢。”
“你什么意思!”
“嘻嘻,我说──有些妖怪,不如凡人有用。别再那里人类、人类的叫了,让人听了讨厌!”这就是他反驳旋龟的原因,神民是神的子孙繁衍而来,虽然有法力,有很长的寿命,他们口中把人间界的人类称为“凡人”,但是他们自己都是自称为人类的,旋龟在那里人类这样人类那样的,他听了当然不痛快。
旋龟本来以为大家都会和他站在一起对付人类的,没想到接连受到妖怪们的反驳,有些恼羞成怒,重重地一跺脚,说:“反正我已经受够了整天对着人类都不能吃的日子了!有他没我!要么让我吃了他,要么我走!”
“要吃人类我是没什么意见,可是你这种态度让我很不喜欢,”唯一一个没有开过口的妖怪开口了,“动不动就要看不惯同伴,动不动就囔着拆伙,你也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吧!真的以为没你不行啊!我就看不惯那些自以为了不起的家伙!”他是个岩石修炼的精怪,又高又壮,说话也声音大的嗡嗡作响,并且用自身的岩石块磨擦出“喀哒喀哒”的声音,来强调自己的观点。
“大家还是别吵了,”周影试着出来打圆场,“一起合作,找到出路才最重要。”
“闭嘴!你这低等的魑魅!”旋龟几乎发狂了,“我最讨厌的就是你,你这个比人类还低级的劣等妖怪凭什么在那里指手划脚!你护着那个女人的样子看起来真恶心!”
孟蜀一直在静静地听着这场针对他而起的吵闹,什么都不说,直到这时候才突然跳起来,在半空中拔剑向旋龟刺了一下去。旋龟身上生有甲壳,本来是坚不可摧的防护,而且他是法术高强的妖怪,象孟蜀这样的人类根本不可能伤害到他才对。但是孟蜀一出手几对准了他的弱点──龟壳和身体连接处的肉膜。
剑没至把柄,旋龟竟然连声音都没发出就颓然倒地。
孟蜀把剑拔出,手一震,抖落剑上沾的血迹,然后剑收回鞘中。
“这种只会惹麻烦,生事端的家伙,确实早点除掉的好。”山豹一点都不吃惊地说。
“是啊,这下子晚餐也现成了,干脆今晚就在这里扎营吧!”岩精建议。
任白山眯着眼睛笑着说:“我刚好也走不动了,就麻烦南羽姑娘再来帮我们弄晚饭吧──你的手艺可是天下第一的。”
这些妖怪并不在意孟蜀一介人类杀掉妖怪的事,对他们而言,谁更强大,谁在争斗后活了下来,他们就与谁合作,是人类还妖怪并不重要,他们理智地去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同伴,至于其他的,就只好当作食物来加以利用了。
一直保持着旁观的刘地用肘碰碰周影说:“这次剩下来的伙伴不赖,是些挺聪明的家伙。”
“小心,不要成了他们明天的早餐。”周影提醒。
“哈哈!”刘地大笑着,把手搭在周影肩上说,“只要咱们两个一条心,可是天下无敌的!”他说的声音很大,其他的妖怪们却都装作没有听见,依旧各自淡笑着。这些妖怪能接受刘地给他们领头说来说去原委也只一个,就是刘地和周影的团结。大家单个儿说来,实力上下相差大,但是其他妖怪都是各怀心机、互不信任、相互提防的,在他们之间无法形成象刘地、周影那样可以信赖的联盟时,他们都不敢站出来反对刘地,因为正面和刘地、周影冲突的话,很难保不会有谁背后给自己插上一刀。
南羽把旋龟丢进锅里,再扔些葱姜进去──给妖怪们做饭根本不用在乎口味,他们在乎的只是材料,只要是在吃别的妖怪,他们一率称之为“好吃”,在旁边的一口小些的锅里,则简单的炒了些青菜,这到是一道色香味俱全的菜,是留给自己、周影和孟蜀的。
其实南羽想吃的,是那只旋龟。
“为什么?”南羽微微闭上眼睛,是因为自己快要变成妖怪了吗?
“啊……快倒水啊!糊了啊!”孟蜀叫着,抓起一碗水倒进了锅里。
“呀,真是……”南羽慌忙抓起了锅铲,和孟蜀一起抢救锅里的菜。
“哼哼哼哼……”刘地趴在周影肩上,盯着南羽和孟蜀,“最近几天他们走的很近呢。”
周影正在掐指算着什么,没有理睬他。
“一不小心就成了人家的人了喔……”
“西方血光冲天,我们明天向那边走,看看有没有什么收获。”周影推算完后提议,他从周筥那里学来的周易卦卜本来只能算是半瓶子醋,但是在周围这些都不把占卜当成主要法术来修炼的妖怪们当中,却又成了最好的,所以计划行程、推断吉凶的工作便落在他身上。
刘地在他头上敲打几下,气问:“你到有没有听到我跟你说什么?”
“你说南羽和孟蜀啊,他们处的还不错,”周影对此到很放心。
“白痴!笨蛋!弱智!二百五!”刘地对他一通脚踢拳打。
“你干什么啊?”周影忍不住了,但他只是抓住了刘地的手,却不还手。
“干什么,人家在追你的女朋友!你据然还这么无动于衷的!俗话说的好,对情敌,要象秋风扫落叶般的无情!这个时候你应该怒发冲冠、雷厉风行、心狠手辣、斩草除根!就算不打算把他剥皮抽筋,也应该先下手为强,先发制人,先入为主,先天不足,先……”刘地说起这个话题便滔滔不绝,果然是经验丰富,身经百战。
周影不禁叹口气:“刘地,你最近怎么总把这件事说来说去的,我不是说过,我和南羽只是朋友吗?”
刘地凑上去,几乎要贴着他的脸问:“真的只是朋友?”
“刘地……”周影都快要开口哀求他了,“你声音太大了,南羽会听见的。”
“真的是朋友?”刘地挂着暧昧的笑容,执意要问自己最感兴趣的问题。
“不然还会是什么呢?”周影投降了。他知道如果自己说不出其不意个令刘地满意地答案,他能那样挂着阴险的笑容一直问到天亮。
“是情侣啊!爱人啊!(周影用力摇头)那至少也应该是你爱她了!她爱你了!单恋也行啊!你不会让我这么失望吧?”
“刘地……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你整天在那里说‘恋爱’了,‘爱情’了,爱情到底是什么?和友情有什么不一样吗?”周影十分认真地问,并且热切地等着刘地回答。
“扑嗵!”刘地自己嘴里给自己配着音,夸张地“昏”倒在地,接着又跳起来,抓着周影的肩,用力摇着囔:“什么爱情和友情一样!在你眼里我和南羽一样吗?一样吗?我们哪里一样!”
“好象一样……又好象不一样……”周影认真地思考着,“我和你认识的比较久啊。”
刘地无言地向苍天张开了双手。
“吃饭了。”孟蜀端着饭锅招呼,及时打断了这场混乱的谈话,刘地垂头丧气地向饭锅走去,准备用大吃一场来安慰自己交友不慎,误结白痴的痛苦,周影却看见南羽没有走过来,而是独自走开,远远地会在一条河边上,于是也尽量迈着刘地不会发现的步子,从聚餐的地方溜了出去(他也不完全是那单纯,对吧)。
“你怎么不吃东西?”
南羽仰起头来看着他一笑,“我吃不下。”
“可是,你中午也没有吃。”
“……周影,我是个什么样的妖怪?”南羽转变了话题这么问。
“什么样……”周影搜肠刮肚地找着形容词,“强大、理智、安静,还有,仁慈……”
“仁慈……”听到这个词,南羽似乎松了口气。
“我认识你时间不长,可是觉得你是那个样子的,很善良,对生命抱有怜悯之心。”
“我吃人吗?”南羽紧紧握着双手,声音有些颤抖,“我跟你一样还是跟他们一样?我吃不吃人?”
“你是僵尸。”
“我吃人?”南羽闭上了眼睛,“我早就应该知道了。这几天来,我根本不想去碰那些青菜,我想吃的是血、肉!我想吃……想吃那些……或许我早就该顺从于自己的本能了!或许我只要吃上几口那些血肉,就可以恢复成真真正正的妖怪,不用再过这种不人妖的日子!吃人也好!吃什么也好!不能做人类,至少象个妖怪一样的生活!”
“……原来,你在担心的是这些……”周影走到她身边坐下来,他为终于弄明白了南羽这些日子烦恼的因由而松了口气,看着南羽微笑着说:“你不是那样的妖怪,我认识的南羽,是个善良,爱惜弱小与生灵的,道行高深的妖怪,她是从来不为了食用而杀生的。”
“真的?”
“我又不会说谎。”
“可是你刚才明明说我是吃人的。”
“你吸人血为生。可是在我们原本的世界的医院里,有贮藏用来救人用的血液,而你在医院里做医生,治病救人,也只吃那些血浆。你总是救人类,也救妖怪,你和那些吃人的妖怪完全不一样。早点恢复过来吧,到时候你就会明白了。”
“谢谢你,如果不是有你在保护我,在这种混乱的地方,我一定是活不下去的,而且你又这样的安慰我……我现在觉得,早一点恢复成妖怪也不错了,至少,可以帮你一点忙吧。”
“岂只一点,你的道行比我可高多了。”
“对,就是这样,再靠近一些,再近一点,气氛挺好,风景也不错……周影,是男人就上啊……”刘地躲在树后面,手中抓着一大块肉骨头,边啃边嘀嘀咕咕地。
“刘地!你在干什么?”孟蜀不知什么时候从身后冒了出来,在他肩上一拍,大声嚷嚷着。
周影从地上一弹而起。这次他真的有点生气了,拽住刘地说:“你过来,我要跟你谈谈。”
刘地一边舔着手里的骨头,一边向正笑嘻嘻地站在那里的孟蜀挥了挥拳头。
“刘地,你这样……你要我怎么说!我实在觉得很难堪,这样,这样,南羽恢复过来之后,会认为我在故意戏弄她,她一定会很生气的!”
“你要怕她生气,就趁现在下手啊,据我观察,她是那咱传统专一的女子,只要生米煮成熟饭,她可就是你的人了,然后……嘿嘿嘿嘿嘿嘿……”
“刘地,我们现在应该想的,是怎么离开这里才对吧?”周影只觉得自己四肢无力,头脑发胀,交友不慎啊……
“我现在应该想的是怎么离开这里──这点小事我就办了,你只要想着怎么把她弄到手就行了,我给你说……”
“刘地……我们绝交吧……”
“绝什么交啊,我还有很多经验心得没有传授给你呢,追女人啊,最重要的是……”
“他们真是很好的朋友。”孟蜀坐在南羽身边,远远地看着刘地和周影说。
“嗯,我看刘地精明深沉,任谁都不信任,可是只信周影,连命都可以替他卖;周影性情恍惚难明的让人捉摸不透,也跟谁都隔着一层,可是对刘地永远是推心置腹的。”南羽说着她的看法。
“好朋友!”孟蜀在身边树上击了一拳说,“男人都会想要这样的兄弟的!”
南羽淡淡一笑:“可他们又不是人!”
“说的到也是。”孟蜀笑了起来。
最近几天,他们两个特别亲近,南羽自忖其中的原因,大概是因为这一个小队伍中只有自己和孟蜀是“人类”的缘故吧。对于南羽而言,越是靠近孟蜀一些,就越能使自己离妖怪的身份远一些,她很清楚自己的内心深处渴望自己是个人类,固然明明知道自己是妖怪这个实事,可依旧抵挡不了做人的渴望。而对于本来就是人类的孟蜀而言,南羽是唯一的同类。南羽可不会认为自己的魅力足以使一个像孟蜀那样的男子在这么混乱、自身难保的情况下还对自己一见钟情,她相信孟蜀对自己关切的原因和自己一样,是因为在这个妖怪的世界中,对方是眼下唯一的同类。
“可是,我也不是人类呢。”南羽看着远方说。
“我知道啊,可是即使是妖怪,南羽你也一定是个很象人类的妖怪。”
“你怎么知道,也许转身就会吃人。”
“你不会。”孟蜀露出温柔的目光,“可是到时候,你会不认得我了,或者是瞧不起我这个没什么本事的人类了。”
“你的本事够大了啊,你的剑法那么高强,我想就算是妖怪,只比剑法的话也不会赢行了你的。”
“妖怪不需要学剑法,他们有法术,象他们,即使被这里的法术改变了记忆,一旦摆脱了控制也马上就复原了,正常了,而我呢,这么多天了连自己是谁?从哪里来?做过什么?有什么亲人?我都一率不知道,也不知道回不回的去?也不知道什么在等着自己……”
在这样的世界里,这样的情形下,他的心情比起妖怪们来要惶恐百倍,日常在妖怪们面前,他表现出的是十足信心,坚定而强硬,其实哪里有一个人类独立无助地处身在一群吃人的妖怪中间而不害怕的?但是他的不安和忧虑,只在南羽的面前表露而已。
“今天那只旋龟向我发难时,我原本以为刘地会出来说话的,可是他没有,那一刻我真的害怕了,所以我趁它不备下了杀手,因为我知道,用不了多久它一定会对我做同样的事,而我在妖怪的法术面前,怎么可能有反抗的机会。”
“我想刘地不出声,是为了摸其他几个妖怪的底,并不是真的不想帮你,而且我想,旋龟真的做出什么对你不利的行动的话,即使刘地不做什么,周影也不会看着不管的。”
“你真的对他很信任。你们应该是……非常好的朋友吧?”
“朋友,我想是这样。”南羽淡淡地笑了起来。她取出一直带在身边的萧,轻轻吹奏了起来,一曲清远而微带着苦涩的曲子,随风传递在夜空下,吹的人在思念着什么,却又无法言明自己在思念什么,一边一边用曲子问着自己,也问着聆听者,你在思念的是什么?是什么……
“高田种小麦,终久不成穗。
男儿在他乡,焉得不憔悴……”
孟蜀开始唱起一首古老的歌谣,廖廖的几个字,他反复的吟唱着:“高田种小麦,终久不成穗,男儿在他乡,焉得不憔悴……男儿在他乡,焉得不憔悴……”大家都有可以回去的地方,即使是妖怪们心中也有一个可以称之为“家”的场所,他们也都在为此努力,拼命,为了可以回去,可是孟蜀却不知道自己可以回去的地方在哪里,他用低沉的方式吟唱,然后声音越来越高,仿佛是在回答南羽,此时此刻的他,心中所渴望所思念的是什么……
夜幕下的旷野中,篝火、饭菜的味道和淡淡的、香喷喷的血腥味飘进了一个野狗子的鼻子中,他吸吸鼻子,向气味传来的方向走去。旷野中的小小的营地一片沉寂,尚未完全熄灭的火堆中星星点点的火光不时爆开,孟蜀拄着剑,垂首坐在火堆边入睡,稍远一些的树下,南羽蜷着身体,倚树而睡,妖怪们都不愿意把自己入睡后的身体展现在大家眼前,各自都不知用了什么法术,消失在什么地方了,所以野狗子看到的,就是熟睡中的一对人类男女。
他垂涎地舔舔嘴唇。
“看到了吗,野狗子!”刘地躺在地面之下,伸出一只手指头戳戳石头的影子。
影子里传来周影警觉地声音:“我去对付他!”
“别急,别急!看看他先袭击谁,是南羽的话,你就冲过去英雄救美,是孟蜀的话,就再看看,嘿嘿,让他吃点苦头也不错。”
看来他还在对昨晚孟蜀揭穿他偷窥的事耿耿于怀。
“我有那么小气吗!”刘地大义凛然地说,“我是那么记仇的妖怪吗!我是想看看他的实力到底是什么样?他一剑就能杀掉一只旋龟,即使是偷袭,你不觉得那有点超越了人类的能力吗?他又不是会法术的法师什么的!”
“他的剑法真是十分高明!”曾经钻研过人类武术的周影赞叹。
“比你如何?”
“我学的是刀。”
“我是说,如果不用法术,你用刀他用剑比试,谁赢?”
“……他。”
“周影,你学人类的刀法学了多久?”
“三百年不到。”
“你的那股认真劲我是知道的,你用了三百年学的一项人类技能,竟然还比不过他?他今年有几岁?他能有多少时间去练剑术?”
“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看着吧,野狗子向他走过去了。”
孟蜀拔出剑,冷冷地看着野狗子。
“我不吃你,”野狗子出乎意料的开口了,“我不想得罪你一起的妖怪──本来你看起来是很好吃的……”他这么说着,抓过锅里剩下的旋龟肉往嘴里塞着,目光警惕地盯着孟蜀身后。
孟蜀顺着他的目光转过头。
南羽站在十几步开餐,举着一只手,对着野狗子,她的脸色如此的苍白,以至于毫无表情的脸上包含了一种令人生畏的东西。
“放心,我从来不和比我厉害的妖怪争斗──这就是我能活到现在的原因,你要我滚开要我听从你的吩咐什么的都行,只要别吃我,我一切听你的吩咐。”看来这个野狗子是很懂得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的。
“果然,能够活到现在的,都是些有脑子的家伙。”刘地站出来,用力敲着掌,他走过去拍着野狗子的肩,“怎么样,要不要成为我们的伙伴?”他向旁边一指,山豹、岩石精和任白山不知什么时候都出现了,正在轮番打量着南羽和野狗子。“来吧,来吧,我们大家一起聊聊,需要商量的事挺多的,嗨,僵尸,好久不见!”他一边和野狗子说话,一边向南羽打了个招呼。
“南羽!”周影兴奋地跑过来,“你终于恢复过来了!”
南羽微微一笑,向他一躬身说:“这段日子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实在不好意思。”
“不,是我该说谢谢的,必竟你是为了帮我找火儿才弄成这样。”
“完了!”刘地一下子垂下头去,“完了,又变得相敬如宾了,完了,我的努力全付之东流了……”他丢下野狗子,冲到南羽面前,大声嚷嚷着,“你怎么恢复过来了,怎么偏偏在这种时候恢复?至少你们要×××××(“×”号为少儿及人类不易观看的文字),再×××××,然后×××××之后再恢复吧!”
“哼,”南羽骄傲地一甩头,根本不去理会他,径直向周影说话,“我想我也可以帮上什么忙的,要我做点什么?”她这么说,口气中颇有几分自衿,确实她的道行在在场的妖怪中而言,是最高的。
“一下子加入了两个伙伴,”岩石“咯咋”“咯咋”地扭着肩头说,“这个晚上挺有收获的。”
任白山也评论说:“其中一个看起来不怎么样,但是南羽姑娘是了不起的。”说着向南羽躬了躬身。
“不中用的话可以用来做食物……”呈现原形的山豹伸了一个标准的猫式懒腰,咕哝着说,“伙伴多了要吃的东西也多了……我再去睡一会儿,吃早餐再叫醒我。”
“如果你敢让我们知道你睡哪儿的话。”岩石笑着说。
山豹白了他一眼,纵身一跳便消失在了树丛中。
任白山和岩石一转身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刘地还跟那个野狗子说着他们的计划,探讨合作的可能性。周影看着南羽,她终于恢复过来了,周影仿佛有很多话想跟她说,却不知说什么才好。孟蜀也在看着南羽,但是后者的目光和他相接时,他抿嘴一笑,拱了拱手,回到火堆边背对着南羽,把头靠在拄着剑的手上,继续那被打断了的休息。
南羽看他几眼,回头对周影一笑,周影也望着她笑,两个人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天渐渐亮了起来,在这个小小的宿营地上,昨天傍晚还是住下了两个人类和五个妖怪,今晨便成为了一个人类和七个妖怪,而且可想而知,接下来加入其中的妖怪数目还会越来越多。
一道射向孟蜀的掌心雷被周影挥刀挡住,孟蜀趁机利落地把剑送进了那个妖怪咽喉。周影刀一挥,又砍倒了另一个围攻他们的妖怪。身边的攻击松懈了一些,他抬头环顾了一下战场上其他的同伴:现在和他们并肩战斗的有十三、四个妖怪,对方却有大约三、四十,于是己方妖怪被分离隔开了,除了周影跟着孟蜀(在遭到袭击的一瞬间他就敏捷地跳进了孟蜀的影子里面),任白山和那个野狗子背靠背地抵挡之外,大家都在各自为战,刘地在地下神出鬼没,专门捡雄性妖怪暗算,有一个长着明显显的尖刀一样的角的羊形妖怪紧跟在他后面,这个妖怪种族名叫贲羊,和地狼一样也是生活在土地中的妖怪种族,他想把这个地狼一举除掉,在同伴们面前炫耀贲羊比地狼强这个真理,但是刘地并不想和他打,原因很简单,这个贲羊是雌性。“如果把所有的雄性都干掉,把所有的雌性拉入自己的团伙该有多棒!”──他就是这么想的。
南羽伫立在空中,她的身后,对面站了三个妖怪,南羽手中按个法诀,口中念念有词,对方被她身上笼罩的一团红光所挡,根本无法靠近她,而她身上的红光反而愈炽,一点点地向对手们逼过去。南羽虽然是妖怪,但是学习的却是正宗的道教法术──她是玄通观现今活着的唯一传“人”,在她的师傅、师兄和几个人类弟子消失在时间长河中后,袭承了祖传“伏妖剑”的她实际上已经是这一流派的掌门“人”了。她的法术在妖怪们当中施展开,就象一名法术高强人类的天师一下子出现在了这满是妖怪的战场一样,她的高强和她用的法术种类,两者造成了敌方同样的震惊。
“喂,她根本就是个人类吧?”山豹在战斗中好不容易靠近了刘地一些,便这么大声问。可是刘地压要没有听见,一边一口咬住了一个敌对妖怪的脖子,一边向身后的贲羊挤眉弄眼,贲羊因为一直追不上他,气得都快发疯了,看着他丢下尸体又钻进了地里,用利角一顶挡在前边的山豹,也钻进了地里去,山豹灵巧地跳在一边,摇摇头,自言自语地回答自己的疑问:“不管是什么,站在我们这一边就行了对吧?她再强大些才好呢!”刘地这么一闹,山豹周围空旷了不少,他得以抽出身来,便去帮助其他的同伴了。
“我说山猫啊,咯啦,你的动作太快了!咯啦,喀嚓!”岩石精一边用不紧不紧地口吻说,一边穿插着挥动巨拳敲打敌人的声音。他在战斗中动作缓慢,成了大批敌人围攻的对象,法术、兵器、拳脚(用拳脚打他的妖怪一定还在后悔当中)纷纷落在他身上,但是他表现的不痛不痒的,从某个角度来言,虽然一刚一柔,但是他和周影一样抗打。
“你知道吗,当年我修炼到了一定步数,我想我是修个肉身呢?还是不呢?想来想去,我还是算了,我喜欢自己这付有份量、够稳重的身板!所以我只修出了一副口舌、胃肠来吃东西用,其它的等我想修正果时再说吧!呵呵呵呵!”随着他的解说,那副好身板一扭,把一个对手坐在了屁股底下。
“如果可能,连口舌也不要吧。”山豹没好气的说,“你的唾沫星子喷到我脸上了。”
“呵呵呵呵,大猫你真小气,对了,相处好几天了还没打听过你的故乡是哪里啊?”
“泰山。”
“呵呵,我的老家是青岛崂山啊,难怪觉得你亲近,我们是半个老乡吗,到我家里做客吧?”
“活着回去的话再说吧。”
“呵和,一定能回去的。”
另一边任白山在教训野狗子:“你怎么这么笨,左边,右边,左边不对还是右边!”他整个靠在野狗子背上,一边和面前的敌人打斗,一边指挥野狗子的步伐。
“别嚷了!我这边的敌手动作和你那边的可不一致!”野狗子气呼呼地叫,他可不是自愿和任白山合作的,而是任白山认定了他最适合让自己“依靠”,每次一发生战斗就赖着他不离开。
“你应该同情弱者才对啊,我可是战场上最柔弱的一员啊。”任白山用他那软绵绵地声音说,他比声音还柔软的手臂弯转成了一个难以想象的弧形,把一道符咒按在了一名敌手脸上,敌手在他的符咒和另一只手中的兵刃双重攻击下倒了下去。
“柔弱!哼!”野狗子冷哼一声,但是他在心里也不得不承认,有这个没有骨头的家伙站在身后可以帮上大忙。
附近传来的一声惨叫使周影转头看了一眼,那是一名伙伴临死前发出的最后声音,周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倒下去,又被杂乱的战斗中的敌人或同伴踩了几脚。敌人差不多是同伴们的三倍有余,又是突然袭击式的扑过来,伤亡是无可避免地会发生了。象刘地、南羽那样法力高强的还可以顾及同伴,各处支援一下,而周影除了保护着孟蜀外,也只能顾过自己而已。
其实孟蜀并不特别需要保护,他自己的武功和反应足以应付大部分的进攻,周影为他防护的,只是一些法术方面的攻击──妖怪们杀得兴起之时,真正有暇腾出身来使用法术的只有少数,所以细论起来杀敌的数目,孟蜀反而比周影还多一些。
象这种遭遇之战最近十几天已发生过多次,大家已经习惯了,在最初受到偷袭的短暂慌乱之后便能沉着应战,和敌人在数目也迅速接近起来。
现在的这个世界已经完全成为了一个妖怪的世界,混乱、杀戳之后,总算开始逐步的在恢复平静,于是更多的妖怪开始思考为什么来到这里,又怎样才可以离开,然后,因着这些理由,一个个小团体形成了,当然,相互的不服气也使这些小团体之间不断地发现着摩擦,碰撞,象今天这样的撕杀自然也在所难免。周影曾经想过,即然大家有着相同目的,为什么不能想互合作呢?但是其他团体的妖怪很难有和他相同的想法,让他自己想想,要他去向其他妖怪低头,听从他们的差遣他也实在做不到,所以他也只好把美好的愿望压在心底,继续持刀战斗了。好在这样的小团体,只要把对方的头领杀掉或制服就会自己瓦解,到那个时候除了少数极为顽固的,其余的妖怪还是可以收拢过来的。
周影再打量一次战场,发现刘地和南羽已经认准了目标,准备行动了,于是在刘地又一次从他身边的土中冒出来,向他眨眨眼睛时,周影站出去,拦住了一直跟在刘地后面的贲羊。贲羊想钻入地下绕开他继续追刘地,却发现随风动荡的长草的影子象一张密密麻麻的网子一样,完全封住了她潜下去的路径。
“影魅,滚开!”贲羊尖利地叫起来。
周影摇摇头,手指按在刀上缓缓划过,拉开了交战的架式。孟蜀和他背靠背地站着,抵挡另外两个妖怪。
对方这个团体的领导者是一个短狐(也就是俗话说的含沙射影的蜮,也有人称他为溪毒),他与众不同的没有拿着兵器,而是持着一件竹管状的法宝。有些妖怪或修道者专攻修炼一件或几件宝器,施法与战斗皆凭此而为,这样的法宝经过炼化者成年累月的施以法力,自然各有各的异能,施用的时候往往是集法术和攻击性的武术与一身,确实很好用,但是它的能力是限制死的,比如什么时候用,用来干什么,或者时限都有界限,不象凭自身的力量战斗那么自如、灵活,两种方法其实各有千秋,总的来说还是法力强、道行深的一方会取得最后的胜利。
短狐在战场上挥动手中的法宝,一道道金色光茫象短小的箭一样射出去,穿透敌人的身体。这种即非物质又非法术的攻击用武器根本无法挡住,在穿透身体的时候,也不会留下任何伤痕,只是被它射中了的地方即使没有流血和伤口,依旧象受了重击一样无法再正常运动,手脚的话就象拆断了一般垂下来,而穿过的是要害的话,就会死。
就象刘地身边有周影一样,短狐的身边也有两个值得信赖依重的伙伴,一个赤蛇和一个苍獭,他们两个和短狐本来就是好友,在经历了这个世界的迷失和混乱之后,三个朋友又能奇迹般地重逢,这令他们欣喜若狂,也令他们坚定了团结起来,离开这个世界的心念。短狐在三个伙伴中法力、才智最高,理所当然的由他领头,开始了和刘地他们差不多的行动。刘地和南羽一向短狐冲过去,他的两个忠实伙伴便双站了出来。
刘地从来不使用兵器,他战斗中使用的就是他自己的爪和牙。当赤蛇的鞭子和苍獭的长枪一起攻过来时,他依旧这么抵挡。而南羽没有停留,趁刘地独自招架住两名敌人,越过他们挡在了短狐身前。
短狐手一抖,一束金光向南羽射到,他看南羽双手空空,料定她会闪躲,也已准备好也一下步的动作,谁和南羽手一伸,金色光束被挡住,反弹上了天空。
南羽不是空手挡开短狐法宝的,现在她的手中,也拿了一件“兵器”。
那是一柄颜色暗淡,由于年代久远,经过无数次摩抚使用而磨得光可鉴人的木剑,但是木剑已经折断,南羽持在手中的,只是剑柄和三四寸长左右的剑身。
“桃木剑?”短狐疑忌地自语。
桃木避邪,法师驱妖降怪常用此做剑,一般的桃木剑当然不足以使妖怪们害怕,但是这柄残剑上煞气逼面,黯淡的剑身上不知道沉浸了多少天师高人们的功力,也不知道饮过多少妖怪鬼物的血和命,它对妖怪们的镇摄力难以言谕,论理,妖物别说使用,就是碰也碰不得这样的器物,可是现在南羽却持着它,准备用它和短狐一战。
不仅短狐一方的妖怪对此惊讶,连刘地、周影也是从来没有见过南羽的兵器。
桃木剑本来就不靠锋利和坚硬来克敌,所以是不是一把断剑也没什么关系,南羽身体和剑上泛出红色的光芒,身子站着不动,光芒却向短狐逼过去。
刘地独自对付着赤蛇和苍獭,有些手忙脚乱,周影和孟蜀已经摆脱了各自的敌人,向他那边奔过去。
赤蛇的兵器是他用自己的脱皮化成的鞭子,蛇每年脱一次皮,这条鞭子也每年加固一次,几百年下来,早已是一件无坚不摧的武器。苍獭的长枪也是出神入化,灵动非常,他们这两样兵器都能及远,目的就是把刘地困在离他们几步开外,只让他招架,不让他还手。可刘地又怎么会是只挨打不还手的家伙。他的法术,他的战斗力和经验比这两个妖怪中的任何一个都高,虽然比不过两个对手加在一起,但是两个中等妖怪合在一起还是两个中等妖怪合在一起,并不等于成了一个大妖怪。刘地在两件兵器之中钻来钻去,不时没入地下,敌人又完全不能预测他接下来会从哪里出来,虽然实际上还是他处下风,但是旁人看来,气定神闲的反而是他。总是能耐心地周旋,寻找对方的破绽和疏漏正是刘地最大的特点。
周影快要到过刘地身边的时候,那个贲羊又追了上来,她的一支角方才被周影砍掉了,伤口正在淌着血,流在脸上显得她面目狰狞。一路飞奔着,用剩下的角向周影撞过来。周影用轻巧地动作跃起来,在空中按住了她的角,凭周影本身的力量当然是不足以抵挡住贲羊的冲击,但是这时贲羊自己的影子从地面上跳起来,迎头牢牢顶住了她。影子再加上周影的力量,把贲羊按在了原地。贲羊把头一低,剩下的一支独角疾雷般射了出去,近咫尺的周影奋力一扭身子,从半空中翻下去才躲开了这一击。贲羊已经用力顶倒了自己的影子,又向周影扑过去。
“当!”
孟蜀把剑插入地面,迎头挡住了贲羊,他咬着牙,双手用力抵住剑,和这个妖怪较起了劲。其实他大中以用其他更明智的方法对付这个发狂的妖怪,可是因为刚才看见周影没有能够挡住她,他就不由得产生了自己试试看看念头。贲羊的力量居然真的没有强过孟蜀,他们僵持在了那里。
周影却没有再上前去帮忙,一阵光线的异动惊动了他,他抬起头,惊讶地大叫:“孟蜀,闪开啊!”
一道金光从短狐的法宝中射出来,正飞向孟蜀站的方向,但孟蜀背对着这边抵挡贲羊,根本没有察觉这点。
周影毫不犹豫地冲上去,张开双手拦在了孟蜀面前。金光飞射远疾,刻不容发,在所有妖怪和孟蜀都没有反应过来之时,金光已经射进了周影的胸口。但是却不象击中其他对手那样穿透他,而是把周影的身体弹了起来,周影的身影随着抛起和落下的过程越来越模糊,仿佛随风消失一样,什么也没出现在他应该掉落在的那个地方。
“周影!”
“周影!”
刘地和南羽同时大喊起来。
“不!”孟蜀张惶看着脚边空无一物的地面,“你怎么会救我?我明明一点都不喜欢你,你怎么会舍命救我!”他完全无法相信,一个妖怪,又与相交不深,会在生死关头不顾自己而救了他。
“周影……”南羽哽咽一声,是她用剑抽打短狐的法宝才转向那个方向的,她怎么也想不到周影会被击冲,早知如此的话,还不如让它击中自己算了。周影,难道他就这样消失于无形了吗?
“白痴!笨蛋!你傻啊,这样去救一个人类!你真的去死了算了!”刘地在战斗之中却扭着头这么叫嚷,不过发脾气之后,还是关切的搭上了一句:“你没事吧?”
“我以为……光的法术……我可以……挡住的……”随着周影断断续续地声音,一个人形的影子从地上坐起来,只是这个影子是这么的淡,象是一团若有若无的烟雾一样,他的声音也象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我……没想到他……这么厉害……”影子在吃力的凝结着,挣扎着从地上站了起来。
南羽偷眼看着自始至终没有失措惊慌的刘地,果然是他最了解周影啊,大家都以为周影这下完了时候,只有他知道周影挡的下这一击。
这场战斗已经接近了尾声。
无论是刘地还是南羽都在各自的战斗中占据了上风,虽然周影已经暂时无法战斗了,但是另外几个同伙已经赶了过来,协助孟蜀和贲羊战斗。只是短狐、赤蛇和苍獭三个在他们的伙伴都丧失了战斗的信念之后还拼命抗争,看来不除掉他们,是无法结束这场战斗了。
刘地利爪划过,赤蛇的鞭子被打飞了出去,他跟上一步,一口向赤蛇咬下,苍獭挺枪刺过来,却被刘地夺住枪头一带,把他拉进后一脚踢出了十几步远,又回头向赤蛇击下去。
另一边好向个妖怪一起扑过去,七手八脚地已经制服了贲羊,就只等着南羽那边的结果了。
短狐把法宝挚在手中,咬紧了牙关,准备拼死一击。
“住手!”周影的声音有些微弱,口气却坚决的很,“不然,我杀他,”他的刀架在苍獭身上,向短狐说。
短狐目光一跳。
“即然相斗,难免一死!你以为他是会向你们投降的懦夫吗!”苍獭喝叫起来,“死有什么大不了,你给老子来一刀啊。”
“如果我被你们捉住的话……”周影讲话还有点吃力,身体也没有力气站直,半跪在地上慢慢地说,“……我知道刘地会怎么做,所以,如果你们真的是朋友的话,他一定也会那做的,对吗?”他最后向着短狐问。
短狐看看他,看看分别被他和刘地制住的两个朋友,他咬着嘴唇,终于还是后退了半步,把法宝向周影脚一丢,闭上了眼。
周影和刘地对视一下,各自放开了手中的对手。
“大家合作多好,反正目的都一样,打打杀杀的多伤合气是吗!”刘地笑眯眯地向对方的幸存者们说。
“现在你作主,由你安派。”短狐淡淡地说,他虽然不甘心,但是也不得不承认了失败。
短狐这一边还有二十七、八个妖怪活着,加刘地这边的十二个,声势一下壮大了不少。刘地他们盘的一些计划终于也可以开始施行了。
孟蜀拾起地上短狐的法宝,在身上擦一擦,递过去说:“这个是你的,”他这样向新加入的表示友好,却发现妖怪们一双双惊讶的眼睛在盯着自己。
短狐惊讶地都忘了伸手去接,只是说:“你,你,你是个人类?”
“是啊,你们都看的出来吧?”孟蜀抓抓头。
“快放下他,”南羽终于第一个叫出来,过去夺下他手中的东西,“你不可以碰它,你,你没有事吧?”
孟蜀不解地看看自己的手,“没事啊?”
“这种法宝不是人类可以碰的,你居然没事?可以拿桃木剑的妖怪和可以拿我的法宝的人类,你们当中还真尽些怪家伙。”短狐咕哝着,拿过自己的法宝丢进口中,藏在了肚子里。
刘地盯着孟蜀,若有所思,但是接着便招呼起来:“休息,休息,大家今天在这里安营扎塞,食物遍地是,自己收拾着吃!”在他的张罗下大家开始准备营他,而他的目光又一次落在孟蜀身上……
“怎么样?你好些了没有?”孟蜀来到周影身边问,一边把手里的碗递给他,“吃点吧。”
周影一笑,接过来放在旁边,他身体虚弱的时候不吃反而好些,免得为了转变食物而消耗体力。
孟蜀又站了一阵子,和周影之间实在没什么好说的,只好走开,走了几步回头说:“今天谢谢你。”
周影摇摇头:“我知道自己挡得住,不会死,不然我不会这么作的。”
“可我会死,”孟蜀笑着叹口气,“所以还是谢谢你的救命之恩。”
周影有点不知所措,低下头不说话。
“人家的感谢应该接受啊!真没礼貌!”刘地冒出来,在周影头上打了一下。
孟蜀知道他们有事商量,快步走了。
“喂,你可别再去和南羽套近乎了,今晚她没吃饭,小心你去了……”刘地向孟蜀张嘴做了个咬的动作。
孟蜀没理他,走出好远才自言自语地说:“她又不是人类了,我去干什么?”
“……就是这样和他们商量的,明天一早就行动,你还伤着,和孟蜀呆在这里别动,我留几个可靠地下来陪你们。”刘地向周影解说关于下一步的安排。
“好,”周影永远不会有什么异议。
“总知,这是最值得一试的法子了!”刘地仰躺下来叹息,“好想我的女朋友们啊。”
周影却在挂念火儿,它究竟在哪里?有没有被这里法术控制?会不会吃到苦头甚至受伤?从出生到现在,他们从来没有分开这么久过,火儿还能照顾自己吧?
“对了,”周影又想起另一件事,“刚才你说南羽什么?”
“没有吃饭啊。”
“没有吃饭?”
“她自己在树林那边呆着呢,晚饭前就去了。”
周影扶着树站起来,“我去看看她。”
刘地摊摊手,又叫住周影,挤着眼说:“去一整晚也行,我保证大家都不会打挠你们,亲热一点没关系的!”
反正也没力气去打他了,周影干脆装作没听见地走了。
“要不要过去掺一脚呢?”刘地作了三秒钟的思想斗争之后,潜入地下跟了上去。反正周影是很了解他的,一定知道他会偷偷跟过去,所以即然他没有叫自己不要跟,那就是默许了吗──他在心里这么给自己找理由。
南羽独坐在树下。一到吃饭时候她便会逃离大家,她不但不能去吃那些经由自己手杀死的妖怪,也不无法忍受看到烹煮食用他们的场面。在还以为自己是人类的时候心里想的是“自己怎么可能是妖怪?”而恢复了记忆之后,想的就成了“我为什么不是人类?”是啊,自己为什么不能是个普通人类呢。
南羽说不上自己是什么时候恢复正常的,也许从一开始,就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是妖怪吧?只是坚持着不肯承认,心里抱着一丝饶幸,说不定真的可以过人类的生活。
周影远远地便停住了脚步,因为他看到南羽脸上挂着晶莹的泪珠。
那里的难道不是那个有些骄傲的南羽,而又变成了那个自以为是人类时的娇弱女子了吗。
周影无法就这样走过去,只能站在树丛中看着她。
“过去,趁虚而入啊,趁虚而入!”刘地从地下伸出一个头来,压低声音鼓励着。
“她怎么了?这些日子以来一直这样。”周影在刘地身边坐下问。
“去问她呀,快去,快去。”刘地明显地不怀好意。
“……”
“荆蛮非我乡,何为久滞淫?方舟溯大江,日暮愁我心。山冈有采映,岩阿增重阴,狐狸驰赴穴,飞鸟翔故林……羁旅无终极,忧思壮难任……”孟蜀敲击着配剑,纵声高唱一道古老的诗歌,他苍凉的歌声和诗中的孤寂、忧伤传来,就连一些妖怪们也停下了筷箸,怔怔地听着,难掩心中的思乡之情。
“喝!”刘地本来也在侧耳倾听孟蜀的歌声,忽然低叫一声,从土地中一跃而出,他在半空中翻了一身,手臂一挥,利爪从皮肤中弹出,反手向从地底暗算他的贲羊击去。
虽然头领和同伴们都同意了和刘地他们合作,但是贲羊并不这么想,她依旧在对刘地耿耿于怀,并且一刻也没放弃报复的打算,她按耐着性子等到了这会儿,看到刘地和其他妖怪都在专注于孟蜀的歌声,便潜进地下,向刘地突然出手。
刘地总算反应敏捷,但是肩头还是被她用角顶了一下,血已经顺着手臂滴下来。
“我不杀雌性不代表我不会杀喔!”刘地一爪把贲羊打了个跟头,半认真半玩笑地说,“而且你这样的疯婆子刚好是我最讨厌的雌性。”
“地狼!你去死吧!”贲羊怒火冲天地向刘地继续攻击。
“我也没得罪你啊,不是因爱生恨吧。”刘地遇见雌性就非把话题扯到那方面不可。
“地狼!”贲羊咬牙切齿地喊叫,“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刘地一边闪躲她的攻击,一边扳着手指头说:“‘你死’‘我活’,一回事儿吗?什么不是就是的。”
他的态度越是不把对方当作一回事,贲羊的火气就越大,但是她的愤怒还没到了完全使她失去理智的地步,她知道自己和刘地相比确实还不及,凭真本事自己斗不过他,即然偷袭失手,自己已经没有什么机会了。她目光四处搜寻着,开始打算退路。好在刘地也没十分地想“留”下她,所以当贲羊瞅到一个空隙向旷野中逃走时,刘地也没有再赶尽杀绝。
过了这片小树林后是一望无际的旷野,贲羊只要逃到那里,刘地想追也追不上了,可是她在逃走的途中,却又犯了一个大错。当她扭头看见扶剑观望的孟蜀时,心中却又生出了杀机:杀不刘地,至少这个人类的命她要带走。
贲羊头一晃,她唯一剩下的一支羊角向孟蜀射去。
“铮!”地一声长响。
孟蜀举剑用尽全力挡住了羊角,他的剑也断为两段,跌在尘埃中,而另一边,南羽的桃木剑远远飞至,插在了贲羊的背心,已经取了她的性命。
“我是个女人,不介意杀她,”南羽淡淡地说,“孟蜀,麻烦你为我把剑拔出来好吗?”
“啊?”孟蜀一愣,“好的。”他走过去,从贲羊背上拔出剑来。
周影懈地看看南羽,不明白她为什么不用法术将剑唤回来,而要孟蜀去拔?而刘地和南羽一样,都十分紧张地看着孟蜀的举动。
孟蜀走过来把剑递还南羽。
“谢谢。”
面对南羽的道谢,孟蜀耸了耸肩。
刘地和南羽交换眼神,象要商议什么似的一起往前走去,刘地回过头来:“周影,来,有话跟你说。”
“好。”周影完全不解地跟了过去。
在他们身后,孟蜀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树丛后,他转过身,独自面对着一望无际的旷野,张开手掌,方才拿剑的手心中,竟然留下了一道红肿的炙痕,呈现着剑柄的形状。孟蜀看着自己的手,又仰起头看着天空,两行泪水淌了下来。
“为了试探他?”周影还是不懂地问。
“我的剑,妖怪应该是不能碰的,所以才叫他去拿。”南羽抚着手中的剑说。
“可是谁都看得出来,他是个人类。”
“他拿了只有妖怪才拿得起来的法宝,又拿起了南羽的剑,”刘地叹口气,“这个家伙,实在是琢磨不透啊。”
“你们两个……都在怀疑他?”周影发觉,自己是无法跟上刘地和南羽的心思的。
“他太象我了……”南羽苦笑说,“太象了,所以我不相信他……”
周影不明白,为什么象她就不能相信。
“反常为妖!”刘地拍着周影的肩膀,“这么说来,在这个全是妖怪的地方,反常的是他,‘妖’也是他啊……”
最后一片版图凑到刘地面前的沙盘上,这个世界完整的情形便出现在了大家面前。
“没有想象中大啊……”这是刘地的第一句感慨。
南羽看着沙盘也说:“说是一个世界,确实太小了点。”
“或许我们是被因在一个法宝当中了。”短狐几天前和别得妖怪战斗时受了点伤,说话还有点低气不足。
“虽然不够的上一个世界,可是如果是法宝中的空间的话,这样也大的离谱了……”任白山用手摸着沙盘说。
沙盘中拼出的完整版图是正方形,是这个世界完整的轮廓,由妖怪们在三天之内制作完成。地图中山峦起伏,平原辽阔,但是面积只有五、六十万平方公里,若以一个空间而论确实太小了,但是若象短狐所说的是件法宝,未免又大的离了谱。
“真是的,这么折腾还没有弄明白自身在何处,而且那个幕后的家伙还不出来……他的修养怎么这么好?”他手指在沙盘上移动着,忽然停在一个地方,问,“咦,这里怎么回事?”
那个地方的地图上出现了一个平时决对看不到地理现象──五座山峰紧紧相靠在一起,仿佛要挤成一体一样。
“造山运动造成这样也太离谱了吧。”刘地卖弄着“学问”。
“造山运动是什么?”一个妖怪不懂就问。
“就是神造世界,造到山的部分时累了,停下来运动运动筋骨。”刘地向他解释。他挥挥手,所有的同伴都开始准备行动了,花了这么多时间终于有了些线索,大家都很振奋。
“那里肯定有什么,可是……”南羽用手点着沙盘。
“你怕了?”
南羽没说话,飞在了队伍最前。
“我可是有点怕呢……”刘地自言自语。这时他们的团体成员已经多达七八十,大家在兴奋头上,不等刘地下命令已经纷纷起飞了。刘地叹口气:“走一步看一步吧……”他拉起孟蜀,带着他飞行。
“你有话对我说?”飞在空中,孟蜀问。
“没有。”
“没有的话,‘看’着我的应该是他。”孟蜀指了指飞在旁边的周影。
“没有……你好自为知。”
孟蜀看着身下的浮云飘过,浮云之下的大地山河,身为一个凡人可以体验这种飞翔的快乐,实在是件很奇妙的事,可是……好自为知?我明明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在好自为知啊!孟蜀握紧了拳头,忍住心中想呐喊的冲动。
四座山峰紧紧地靠在一起,任凭怎么看都不是自然的产物,自从山边方圆数十里之内就没有草木、生物,而他们一踏进这个范围,就不再能使用任何法术,有几个妖怪因为飞得太快,险些从天上掉下来摔死。天从他们进来就开始下雨,越下越大,习惯了使用法术解决问题的妖怪们不得不一脚深一脚浅地在泥泞中步行,九成的家伙都在咒骂个不停。
“这个地方的地图是哪个白痴来绘制的!”苍獭边抹脸上的雨水边叫,“当时他干什么吃的,这么古怪都没发现。”
“是我。”短狐举起手,没好气的回答,“那个时候这里有花有草,有鸟有兽,根本不这样!”
“可是现在!”
“别吵了,回头看……”刘地用冰冷地声音说,“看了就知道为什么了。”
他们现在正在攀爬到一座山的山腰,听了刘地的话一起回头看过去。虽然暴雨中视线极差,但是妖怪们的眼力还是分辨地出,下雨的范围扩大了,荒芜的范围也扩大了,就象是随着雨水的降下,以这里的山峰为中心把一切生命和绿色都洗掉了一样。妖怪们全都鸦雀无声,只剩下了“哗哗”的雨声刺激着耳郭。他们在一瞬间里体会到了创造这个世界的家伙的强大──在这里他是主牢,是造物主、是神,是可以把天地掌在手中的角色。原本一心向他挑战去寻求自由的勇气,变成了难以言喻的压力和苦涩。
“回头也是死路一条,没有退路了,往前走吧。”不知道是谁先这么说着,队伍又开始向前进,这次的前进没有了什么言语,大家沉默着行走,准备去面对属于自己的命运。
终于到达了这座山峰顶端时,雨下的越发大了,四周白茫茫一片,在山下仰望时,四座山峰是紧紧挤在一起的,但是现在站在这里却看不见那些应该近在咫尺山峰,大家并不因此感到惊奇,因为大家就是预料到那里有什么才爬上来的。
“雨太大了,我什么都看不见。”一个飞鹰修炼的妖怪站在高处极目四望后说,他的眼力是大家当中最好的,连他也看不见的话,其他妖怪就更别说了。
“往前走!”刘地决然地说,“看不见也走。”他自己一马当先,周影、南羽和短狐紧跟了上去,孟蜀却落在了最后,这时的雨象瀑布流水一样,几步之外的同伴都只能看见模糊的背影,孟蜀的脚步越来越慢,最后索性在岩石上坐了下来,他心里空荡荡的,不知道自己该想什么,该做什么,只是有一股不想动,不想思考的感觉,就这么一直坐下去吧……
“孟蜀!孟蜀!”周影叫着他的名字,从雨幕中跑过来,当他走近之后,孟蜀看见南羽跟在他的后面。
孟蜀苦笑了一下,他知道周影和南羽会回来找他为的并不是相同的原因吧?不过不论是因为哪一种理由,自己都非跟他们走下去不可了。
“你没事吧?”周影的关切中有种真诚,他是个不懂伪装作做的妖怪。
“没事,我的体力没有你们那么好,”孟蜀自嘲地笑说,他从南羽的眼睛里,看到了戒备的神情,“我必竟只是个人类啊……”他凝视着南羽的眼睛说。
“或许……”南羽在暴雨声中低语了句什么,谁都没有听明白,“快点走吧,前面好象还有很长的路。”
“很长的路……终究还是要走到头的……”孟蜀自言自语地说,他加快脚步,走到了南羽和周影前面。
山峰的另一边陡峭的吓人,路又湿又滑,不能使用法术的妖怪们面面相觑,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我先去!”
“我先去!”
“让我来!”
周影、飞鹰和另外一个飞禽妖怪一起抢着说。如果说妖怪们原本还各怀心机的话,在见识到了这场暴雨,意识到了这雨之后的力量后,不知不觉间已经同仇敌忾,把心团结到了一起。
“不,你们不能全去。”刘地郑重地说,“现在大家都不能使用法术,能够下去的只有你们三个,所以……周影,你先去,如果半个时辰内你不回来,再派第二位下去。”
周影用力点点头,他和刘地握了一手掌,走到山崖边,纵身跳也下去。
“但愿……”刘地嘴唇轻动,无声地向他自己心中的神祷告。
所有的伙伴无声地看着周影化作一片黑影消失在视线之内,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大家默立在那里,能做的只是等待。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天空中厚重的乌云突然裂开了一条缝隙,一道仿佛好几年没看见的阳光射下来,照在妖怪们身上,雨也在一瞬间消失的干干净净。
“法术,”一个妖怪大声叫喊着,“法术可以用了!”
“影魅做到了!他一定做了什么才会这样的!妖怪们纷纷议论着。对于他们而言在无法使用法术的环境中所要承受压力和不安大的难以形容,一发现又可以使用法术都禁不住欢呼起来。
“我们也下去!“刘地一声令下,妖怪们各施法术向下飞去。
雨住天晴,仰首可以清楚地看见笔直而上,直插天空的四面山峰和一线天空。周影站在这个小小的山谷里,看着眼前的奇境──一座祭坛上摆着巨大的青铜鼎,鼎上,一个混沌在缓缓地旋转,忽尔清澈透明,忽尔昏暗不堪,忽尔轻烟迷离。
周影其实什么也没有做过。
他落在谷底之时,雨便自动停了,然后他便一直在看着这个巨大的铜鼎和混沌发呆,甚至忘记了回去报信。
“看来这就是这个世界的核心──这里果然是一个世界。”刘地落在他身边说,“只是,创造这一切的那个家伙为什么没有出现?我们都来到这里了,他也该出来了。”
“对!你出来!为什么这样对待我们!给我出来说清楚!”一些按耐不住的妖怪开始大声吼叫起来。
“滚出来!”
“出来!”
“给我出来!”
一个妖怪开始叫,顿时一呼百应,大家都开始叫起来。
“出来……”
“出来……”
“出来……”
四面山谷引起来一阵阵回声,却什么事都没有发生,铜鼎中的混沌还是那样运转着,阳光还是淡淡地照下来,甚至连一丝风都没有。
“别过去!”刘地突然暴喝一声,对几个按耐个住,试图登上那个祭坛的妖怪训斥,“你们不要命了吗?敢这样去碰那种东西!”他一挥手说,“大家千万别轻举妄动,等!”他率先盘膝坐在地上,“我不信事情到了这一步,他真的不出来!”
妖怪们相互看着,有几个急性子的又大喊大叫了一阵了,终于还是一个个都学着刘地的样子安静下来,围绕在祭坛四周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时间在过去,可是大家却又无法计算时间,因为自从雨停了这后,太阳便一直停在那个位置,世界的运转仿佛停止了,连风都不再吹,只剩下那个混沌不紧不慢地动着。
“给你。”周影消失了好一阵子,又出现在孟蜀身边,把几个野生的果子放在他膝上。“外面完全变了,整个世界全部成了一片荒芜,外面的妖怪全在为了抢剩下的食物争斗,所以我只找到这些。”
孟蜀拈起一个果子:“你特意为我去找的?”
“你和我们不一样,你不能一直不吃东西,”周影说完回到刘地身边又坐下来,若说等待,他是最有耐心的。
孟蜀把果子放在手中把玩着,偷眼看着南羽,脸上挂着苦涩的笑容。
终于有妖怪等不下去了,跳起来向祭坛扑过去他踏上祭坛后安然无恙,开始用兵器敲打铜鼎,也安然无恙,当其他的几个妖怪也想冲上去和他一起破坏的时候,他跳上了负铜鼎边缘,挥刀去砍那团混沌。
数声巨呼,几道霹雳从空而降,乱打在铜鼎周围,那个妖怪连叫都来不及叫,便被击成了一团黑炭。霹雳响过,飞烟散尽之后,混沌之中出现了一双巨大的黄色眼睛,它平淡地看着外界,眨了眨,又闭上,消失不见了,一切再次恢复了平静。
“站住!你别走!”几个妖怪大吆小喝起来,可是混沌当中再也没有了什么动静。
“那个家伙一定是幕后的主人,得想办法把它再叫出来!我们不能再这么耗下去了!”短狐咬牙切齿地说。
刘地低着头,似乎在沉思什么,良久才抬起头来说:“孟蜀,你去!”
“什么?叫他一个人类去!”
“他算什么!”
“肯定不行!”
妖怪们纷纷议论起来。
刘地还是盯着孟蜀:“你去!”
孟蜀摊摊手:“去我不怕,可我要怎么做?我可不会什么法术。”
“你自己应该知道怎么做,”刘地严厉地看着他。
“他是个人类……”
“他是个人类吗!”刘地喝止了一个妖怪的话,他向孟蜀问,“你真的是个人类吗?”
“你以为我是什么?”
“你的言行、举止、作派,哪一样象现代人?你知道电脑,知道汽车,知道航天飞机是什么吗?”
孟蜀没有说话,但是从他的表情可以明显看出来,他不知道这些是什么。
“如果你是人类,是什么时代的人类?今年得有多大年龄?而且这是只有你一个在摆脱了法术之后还认为自己是人类,这不是很奇怪吗?”
“如果修炼得当,人类也可以长生。”
“他会法术吗?不是自称一点也不会吗。”刘地深吸了口说,“伸出手来。”
孟蜀慢慢抬起右手,掌心向上,缓缓张开来,大家的目光集中在他手上,都看见了那个明显的烧炙的剑柄痕迹。
“人类怎么会被桃木剑炙伤?人类又怎么拿得起短狐的法宝?”
孟蜀保持着那个张着手的动作,直勾勾地盯着刘地,周影忍不住替他解释设想说:“即然南羽可以拿那柄剑,也许,也许人类就会被它伤到也说不定?”
南羽闭上眼,摇了摇头。
“还有,这里的国家被叫作‘蜀国’,而你的名字为什么叫‘梦蜀’?”
“你到这里之前在哪里生活?在干什么?为什么不肯说?是真的不记得了吗?”
“我是真的不记得了。”孟蜀的声音有点沙哑,“我是人类。”
刘地径直接着说:“如果你真的是妖怪,却能在我们大家面前掩藏的如此之好,那就太可怕了,我都不敢想像你究竟有多强大!所以,去证明给我们看看,你究竟能做到什么程度。”他抬手指着那祭坛。
“刘地,你这不是要他去送死吗!”周影不解地说,可是其他的妖怪们,包括南羽全不作声,因为他们全都认为孟蜀身上难以解释的事太多,认为刘地的话有道理。
“好!”孟蜀看着他们冷笑,“我去!”
“孟蜀!”
孟蜀没有理会周影,大步向前走去,在走过南羽身边的时候却慢了下来,他看向南羽,南羽也毫不闪躲地看着他,他以为会从南羽的眼中看到不信任甚至歉意,但是看到的却是一抹哀怜。
怜悯!孟蜀握紧了拳头,加快了步子来到祭坛上,铜鼎下,抽出剑来用力打着鼎身喊:“出来啊!不管是什么!你给我出来!给我出来!你到底要把我弄成什么样子才甘心!给我出来啊!”
“这有什么用。”
几个妖怪窃窃私语起来。
“出来!好端端的,非要把我弄成妖怪你才甘心吗?给我出来!”
象在回应他一样,混沌中发生了变化,那双黄色的眼睛又出现了,转动几圈,落在他身上。
“真的出来了……”
孟蜀纵身踏着铜鼎上的雕刻纹路几跳跃,站到了铜鼎的沿上,毫无惧意地看着那双对他来说过于巨大的眼睛,“你到底是什么?我又到底是什么?给我说清楚啊!给我说清楚!”
眼睛盯着他看了一阵子,一股奇怪的力量卷住了他,把他轻轻推放在了地面上,然后那双眼睛又闭上了。很显然,它不想伤害孟蜀。
孟蜀回头,在妖怪们的脸上看到的全是恍然大悟和了解的神情“果然,他是……”
“我不是妖怪!我是人!”孟蜀狂吼一声,“我是人,我证明给你们看!”他再次跳上铜鼎,但这次他没有喊叫、敲打,而是跃向了那团混沌之中。
就象一下子跳进了一团迷雾中一样,他的身影急没,不见了。
刘地已经猜到了一、二,反而松了口气似的叹息一声。
“他会不会……”周影关切地问。这么多神通广大的妖怪在这里,却逼一个人类去冒险,这让他觉得不舒服。
“你还是不懂……”刘地拍着他的肩,“他是决对不会有事的……”
不等他的话说完,铜鼎便开始发出“咯楞”“咯楞”的声音,剧烈的摇动着,摇摆着,最后“轰”的一声巨响,炸得四分五裂。那团混沌在铜鼎炸开之后开始渐渐消失,那双眼睛又出现了,却越来越清晰,周围开始出现了更多的轮廓,这时连地面和山峰开始蠕动起来,慢慢发生着变化。
“那是……蛇,是一条很大的蛇!”赤蛇第一个叫起来。
确实,一条硕大无比的蛇的形体已经看得出来了,从那团混沌消失后留下的眼睛周围,出现了蛇头的轮廓,它的头放在那个祭坛上,而周围缓缓移动、起伏着的山峰则剥落了岩石泥土,露了鳞片,化作了蛇蜷盘着的身体。
“好大啊!”妖怪们呆呆地看着它,只能发出这样的感叹。
“大家快飞起来!不然会被它勒死的!”刘地大声叫着,蛇身已经在收缩,妖怪们纷纷起飞,及时地躲开。
巨蛇滑动着身体,渐渐伸展开来,这么一来从上空看下去,它就越发的大了。
“俗话说巨蛇吞象,这一只的话连雷龙也不够它塞牙缝吧?”刘地这么嘟囔着。不过他也没有余地发唠骚了,因为巨蛇象是已经完全清醒过来了的样子,甩动着身体向空中伸展,在妖怪们还反应不过来的时候,巨蛇的头猛地探上云层,一挥一甩,几只妖怪便跌落了下去。接着天空中电闪雷鸣,狂风呼啸,一起向着妖怪们袭来。他们想要再向上飞行,这个世界的天空却是有顶的,再怎样也飞不出那个范围,巨蛇庞大的上半身在云中隐现,攻击着妖怪们,下半身却还没有离开地面,把它完整的看来真是大的可怕。也有妖怪情急之下开始使用兵刃法术向它出手,却毫无作用,法术全部如同泥牛入海,兵器砍在它身上,连划痕都留不下。
周影在闪电中闪躲着,无力去顾及其他,而他看刘地和短狐他们简直比自己还要狼狈,只有南羽显得轻松一些,一直在离他不远的地方飞行。
“周影!南羽!你们靠过去叫他!”刘地被一道闪电擦过,皮毛都烧焦了一大片,“他不想伤害你们,你们去叫他!”
“叫谁?”周影不解。
南羽飞过来在他手上拉,说:“孟蜀。”
“孟蜀?他在哪里?”
“你不是不明白吗,他就在那里啊。”南羽向巨蛇一指。
“孟蜀?它?可是孟蜀是个人类啊!”
刘地被狂风刮了个跟头,勉强地靠近周影说:“他是个妖怪啊!是个和南羽一样,想做人类想疯了的妖怪!这个世界是它造的!他把我们弄来陪他玩作人的游戏,来过家家,甚至把自己的记忆都修改了!你还不明白吗!”他艰难地闪躲、抵挡,“它现在不想伤害你和南羽啊!你看不出来吗?”
周影环顾四周,发现所有的妖怪们,法术高的、法术低的都在拼命自保,只有自己和南羽身边所受的各种攻击比较少,而且程度也弱得多,是绝对不会致命的,“孟蜀真的是……”他一时有些接受不了这么多变化,但是南羽已经先向巨蛇靠过去了,他也连忙跟了过去。
“孟蜀!孟蜀!请停下来!你真的要杀了大家吗?”南羽艰难地靠近了不停对妖怪们发动攻击的巨蛇,大声喊着。
“孟蜀,请停下来啊!”
“孟蜀!请停下来啊!”
巨蛇的攻击毫无减弱的迹象,已经有十几个妖怪被它的身体或法术击中,从天空中惨叫着落了下去。
“孟蜀!孟蜀!”周影和南羽一起叫着。
天空中的杀机依旧弥漫。
“孟蜀,你真的要杀了这些在你作人类时一起打拼过的同伴吗?”南羽用尽了力气大声喊。
巨蛇的动作一瞬间停止了,扭过头来面对着南羽和周影,天空中的电闪雷鸣也停止了。
“孟蜀,是你吗?是你吧!”
巨蛇身体盘在地上,高高昴起头,一直伸到云层上,象石刻的一样一动不动,在它的额头上,渐生出一团混沌,渐化作人形,渐象成了孟蜀,他还是一个人类青年的样子,手中也依旧按着一柄剑,站在蛇头上,看着大家。
──原来孟蜀正是这条巨蛇的原神凝聚,这个强大无匹的妖怪在修炼过程中,把自己的原神化为了人。
他不动,不说话,直直地看着大家。
“蚕丝及鱼凫,开国何茫然。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刘地叹息着说,“看到了你我忽然明白,所谓的蜀国其实是这个‘蜀’,而不是三分魏蜀吴的‘蜀’吧?”
孟蜀站在那里,面无表情。
“……秦惠王知蜀王好色,许嫁五女于蜀。蜀遣五丁迎之,还到潼,见一大蛇入穴中,一人揽其尾掣之,不禁,至五人相助,大呼拽蛇,山崩时,压杀五人及秦五女并将从,而山分为五岭……这条巴蛇,可是大名鼎鼎的妖怪啊!是你的同类吧?”刘地东拉西扯,想逗孟蜀开口说话,只要他肯开口彼此交流了,才能有讲道理的余地。
“那就是我……”孟蜀脸上虽然还是没有表情,但终于开了口。
“哦……”一片惊叹声在妖怪们当中响起,原来他是那么有名的大妖怪。
“原来您是上古的前辈,法力又如此高强,将登仙界,为何要与我等这些后生小辈过不去!”赤蛇面对这位强大的难以形容的同类,鼓足了勇气问。
孟蜀皱起眉头,侧过脸看他。
刘地偷偷向赤蛇摆摆手,向孟蜀行礼说:“我们并不知道您为什么这么做,但是想请您高抬贵手,放我们各自回家去吧。”
“回家去……“孟蜀这样喃喃地念了几次,忽然眼凶光,“那我的家乡在哪里?我又该往哪里!谁来把我的故乡还给我!”
“以你的法力,哪里又不能去?”
“可我的故乡在哪里?在哪里?”孟蜀面目变得十分狰狞,巨大的蛇再次向妖怪们袭击过来,飓风、疾雷也再次开始纵横,局面顿时又陷入混乱。
“我的故乡在哪里?把我的故乡还来!”巴蛇的巨大吼声伴着“滋滋”的蛇信吞吐,使听者无不毛骨耸然。
周影看见孟蜀依旧站在巴蛇的头上,便向他冲过去。不论是巴蛇本身的袭击,狂风还是巨雷依然尽量不针对他和南羽,所以他很容易地来到蛇身上,用力摇着孟蜀的肩:“孟蜀,不论你的故乡在哪里,大家一起总能想出办法来的,你不能因此迁怒于大家啊!你真的快要杀了他们了。”
“这样不行!”刘地用尽全力躲过了巴蛇的一次攻击,也跳上了蛇头,“要这样!”他抬手“啪啪!”两记耳光毫不留情地打在孟蜀脸上,口中怒斥说:“你回不了家又不是我们的错!想想看我们何其无辜!”
“我是不想伤害周影和南羽,如果是你的话──去死吧!”孟蜀摸着脸白了刘地一眼,在蛇头盘膝坐了下来,看来这次他是完全成为了大家认识的那个孟蜀了。
刘地暗暗松了口气:“不就是说你是妖怪吗,何必这么记仇。”
“你又没有说错,我就是妖怪……”孟蜀向南羽看去,“妖怪就是妖怪,怎么也成不了人类的。”他们的目光一碰,都露出了了解和哀伤。
“创造了这个空间,把我们大家捉来扮演人类,这真的都是你做的?”周影问。
“是。”
“为什么要捉弄我们呢?你这么大的本领,这不是以大欺小吗。”周影不管是面对谁,什么时候,说话都是那么直。
孟蜀却不生他的气,淡淡一笑:“也许是吧,我没管那么多,你想知道为什么吗?都是要从那件事说起……我生在长在蜀国,在那里修炼成妖,也在那里在的生活。那里虽然是蛮荒之地,但是我的家乡,那里的一草一木,一人一兽,没有一种不是我挚爱的。当我学会变化成人之后更是常常混迹在人们这中──那是民风朴实,他们即使知道了我是妖怪也不害怕、惊奇,依旧接受我,那里的妖怪很少,我和他们也合不来,我只把人类当作亲人,生活的十分快乐,一直到那件事发生……
那一天,我在山里睡觉,迎接秦女的队伍经过我身边,那些人看到了我的真身,相互吵闹着要把我拖出来看看到底有多大,开始我不想和他们计较,可是他们却还是不罢休,连拉带拽的不让我走,最后我真的生气了,可我只是想吓吓他们,我并没有想杀他们……可是,山塌了……几百人,全死了。我知道我做了无法挽回的事,而且蜀王下令招集方士要除掉我,我不想再错下去,也不想和人类争斗,所以离开了故乡,开始四处飘泊,这个世界住几年,那个世界住几年,不知不觉中过了几千年,可是我发现自己心里最怀念的还是故土,于是便回来了……可是故乡没了。”孟蜀苦笑着,“没有了,全是高楼大厦,全是城市,人类说着我听不懂的话,见了我就尖叫,逃跑……哼,我离了短短几千年而已,为什么一切全不一样了!为什么啊!我的故乡到底到哪里去了!”孟蜀深吸了口气,问:“你们明白吗?我的故乡再也没有了,找不回来了。为什么我要离开这么久,为什么贪恋着修行,结果怎么样,就算修得成正果,这个身子又要到什么地方去……”
“所以造出这个空间来建设自己记忆中的故乡?”
“可是我造出空间,造不出生命来。”
“就抓妖怪来做居民?你该抓人类才对啊!”
“我不想再伤害人类了。”
“那就拿我们的命不当命!”
“我那里顾得了那么多。”孟蜀横了他一眼。
强者为王的法则,所有的妖怪都很明白,孟蜀要这么做,谁又能和他讲道理?谁又能把他怎么样?
“那你下面想把我们怎么样?”
“还没想好。”
他是在考虑要不要继续这个扮演人类的游戏吗?所有的妖怪们的心都悬了起来。
“你所造的这个是蜀国吗?”刘地忽然改变了话题问,“我没有去过那么古老的国家,可是蜀国是这样的吗?衣冠、言谈、习惯、建筑……这些我看来怎么这么熟悉呢?”
孟蜀象被刺了一下地看着他。
刘地东张西望地问:“蜀国真的是这样的吗?”
“行了!闭嘴!”
“我看你即使改变了妖怪们的记忆,让他们以为自己是人类,也不无撤底的改变他们的性格和对生活的记忆吧?我自己中过你的法术,这一点我很清楚。我想这里的妖怪除了你没有一个活得那么久,看见过蜀国什么样,所以大家变成人类生活久了,自然各自按照各自的方式建设这里,想当然的,这里就成了四不象式的国家了,对吗,根本不是你的蜀国。”
“叫你闭嘴!”孟蜀猛地一挥手,刘地整个人飞了出去,周影及忙抱住他,扶他起来。刘地却依旧在笑着说:“根本不是你的蜀国!你用这个法子造不出蜀国来对吗!”
孟蜀被戳到了痛处,脸色铁青地看着他,周影怕他再向刘地出手,戒备地看着他,良久,孟蜀叹了口气,手臂也垂了下去,在叹一声说:“对,这里不是我的故国……”
“那你留住我们还有什么意思?继续扮演你那可笑的剧本?”
孟蜀有点颓然地坐下来,抱着膝,不说话。
南羽走近他,说:“为什么不一直修炼下去,直到修成正果?”
“那又有什么意义?”
“神、魔、仙是可以制造世界的──真正的世界,有生命、有法则的世界,你懂吗?”
“真正的世界……”孟蜀若有所思。
“你的道行都到了这一步了,应该不远了吧?”
“我从来没想过,我对修正果没有多少兴趣,可是或许这是一个法子。”孟蜀的眼睛闪出了一抹光茫,“我到可以试试看。”
周影真诚地说:“是啊,试试看吧,一直努力的话总会成功的。”
孟蜀站起来,深吸了口气,他心里有了些目标,看起来精神了点,“即然都这么说了,我只能放你们走了。”
妖怪们当中暴出一片欢呼声,有的甚至喜极而泣。
“等一下,”周影叫起来,“火儿在哪里?我还没找到它。”
“火儿是谁?”孟蜀问。
“它是一只必方,就象周影的孩子。”南羽也问,“你把它放在哪里了?该还给我们!”
“必方,火灵兽?”孟蜀笑起来,“你们认为我的道行到了那个程度了吗?我怎么控制得了灵兽?”
“它还是个小孩子!”
孟蜀摇头:“幼兽也不曾有过,我的世界没有来过那种东西。”
“火儿不在这里!”周影急得不得了,“那么它去了哪里?”
“我怎么知道,那是你们的问题了,”孟蜀举起手说,“我放你们走。我累了,想安静一会儿。”
“那么其他妖怪呢?”刘地大声问,“没有到这里来的,这个世界的其他的妖怪?”
“再说吧,我还不一定修炼正果呢,也许改变了主意,他们就还有用。”他看向南羽,“南羽,我很高兴象人类一样,和你一起走了一程,还有周影,谢谢你曾经救过我。”他笑着伸手,在妖怪们面前一抹,一道白光之后,这个古怪的空间和孟蜀的笑容一起消失在大家眼前……
周影第一个从地上挣扎起来,半跪着推刘地和南羽:“刘地,南羽,我们回来了。”
“是吗……”刘地捂着头爬起来,环顾四周,“博物馆?就是这儿,我从这里被弄到那里去。”
“看这个……”南羽指前旁边说。
在玻璃的展柜中陈设着一把三、四尺长的装饰扇,红木雕骨,淡黄的宣纸上,画着五名壮汉合力拖着一条身体在山体中的大蛇尾巴,他们身边不远的车队仪仗豪华,排列着无数侍从,五辆香车中微微露出丽人淡笑、指点的艳容。
“巴蛇……”刘地伸手触碰着展柜,“他一定是用这个东西做为去那个空间的媒介吧?”
“其他的伙伴呢?”周影四处寻找着:短狐、赤蛇、苍獭、山豹、任白山,岩石精、野狗子……大家都不在这里,“难道孟蜀没有放他们走?”
“不会,一定是这样通往那个空间的媒介很多,孟蜀让我们从哪里进去从哪里出来,所以见不到他们了──一下子就不见了他们,还挺舍不得哪,哈哈哈……”
刘地脸上消失已久的嬉皮笑容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他拍拍南羽,拍拍周影,“回来了就好,找个地方大吃一顿吧!”
“我们去了多久?”周影一边走一边问。
“一个多月──不过是那边时间,那个空间那么小,和这边一定有出路。”
南羽透过博物馆的窗子,看着外面广场竖立的霓虹日历说:“阴历腊月二十八,我们去了四天。”
周影担忧地说:“四天了,火儿能去了哪里呢?”
“你这样担心也没用,即然和孟蜀无关,就算我们白费力气了,另想法子重新找吧。”刘地拍着的肩说,“先回家看看,说不定那个家伙已经回去了呢。”
周影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勉强冲他一笑。
走出博物馆,看着周围的建筑和行人,他们三个都有恍如隔世的感觉。
周影垂头丧气,刘地嘴中咕咕哝哝不知在说什么,南羽一言不语,他们刚刚走到周影住的楼下,刘地便用古怪地口吻叫起来:“那是什么!”
周影一抬头,看见那只必方正远远飞过来,背上还驼着一团白乎乎的东西,估计是它的朋友九尾狐,爪子上抓着一个老大的方便袋,里面鼓鼓囊囊的不知塞了些什么。
“火儿!火儿!!”周影又惊又喜,连法术都忘了用,向它用力跑过去。
“影?!”火儿看见他们飞了下来,劈头就嚷,“这四天四夜你跑哪儿去了!竟然不跟我说一声,不回来给我做饭!也不怕我饿死!”
“对啊,对啊,”林睿添油加醋的说,“不负责任的父母会教养出坏孩子的。”
“火儿!”周影顾不得许多,一把抱住它,“你没事太好了!你没事……太好了!”
“干什么,你要勒死我啊!”火儿挣脱出来给了他一翅膀,“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你最好如实交待你去哪里了?有没有偷吃好东西?”
“火儿,”林睿提醒它,“不快点把醋带回去会耽误吃饭的。
“对啊,”火儿急忙说,“算了,反正我这几天吃得很好,就原谅你了──我很心胸宽广吧!快点回家,马上可以吃饭了。”说完带着林睿和买来(是偷来的吧?)的东西,匆匆飞走了。
“也就是说……”刘地看着它的背影,“这个家伙跟本没有失踪过吧……”他卡住周影的脖子恶狠狠地说:“你居然叫我放弃约会帮你找它,还险些连命都赔上!你要怎么赔我!”
“我也不知道……当时它确实……”周影在刘地目光下申辩的声音越来越弱。
“我的约会!我的女人!你赔来!赔我!赔我!赔我!”
“你都做过一次皇帝了,也不算吃亏,”南羽站出来打圆场。
“这么说来……”
“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我还是回去看看。”火儿虽然安然无恙,可是并不代表周影可以不担心,尤其它和林睿在一起时,他们可是有过把定时炸弹拿来做玩具的记录。
“我看它买了(偷了?哪个确切一点?)一大堆食物,大概是自己在家里做饭吧?”南羽往好处猜测。
“它做饭,哈哈哈哈,”刘地马上否定她美好的愿望,“它做饭的话这一片居民楼早烧成白地了,不可能,不可能……”
周影一踏进家门,就闻到了厨房里传来的饭菜香味,接着一个女子出现在厨房门口,手中举着来不及放下的锅子向他扑过来,给了他一个拥抱:“周影,你回来了!看看我是谁!”
“瑰……瑰儿……”
瑰儿眯着眼睛笑着问已经呆掉的周影:“我回来了啊,你有没有想过我?”
“瑰儿,我很想你啊!”不等周影回过神来,刘地已经扑上去拥着她肩说,“为什么是人类的样子啊!快,快恢复原形,我们去约会吧!”
“砰!”
瑰儿手中的平底锅准确地命中了刘地的脸。
“给他拥抱,给我锅子……这算不算种族歧视。”刘地伸长舌头舔着脸上的油,笑着问。
瑰儿不好意思的把锅子背到身后,腼腆地笑着说:“我回来了,刘地。”
“这还差不多,不是说到山中修炼吗?怎么不到半年就回来了?”
“没有浴室、时装和明星,周围除了树和动物只有妖怪,鬼才住得下去呢……”瑰儿嘟着嘴说,“而且住在城市里不一样可以修炼吗?对不对周影?”
周影还在呆呆看着瑰儿,没有反应过来。
“对对,在城市里一样修行,”火儿抱着说,“而且还可以给我做饭!”它已经开始对桌上的饭菜下嘴了。
“对了……”刘地一下想到了什么,“瑰儿,你的灵兽呢?”
“它们不喜欢城市回山里去了……你什么意思……我警告你喔!我随时可以叫它们来的,你别乱来喔!”瑰儿警惕地看着他。
“随时叫来?叫个来看看……你那法术,十次成功一次吧?”
“是两次!糟了!”瑰儿捂住了嘴──不小心说露馅了。
“从没见过你这么笨的妖怪!”刘地不怀好意地凑上去,“嘿嘿嘿嘿嘿……做我的女朋友,以后让我来保护你吧……”
“啪!”
这次是周影丢了个盘子过来。
“你终于醒了!”刘地白他一眼,用头顶着盘子问。
“瑰儿,你回来了?”周影终于向瑰儿说了句话。
“嗯!而且我租了你对门的房子喔!我们以后是邻居,你要多照顾我!”瑰儿甜甜地笑着伸出手。
“而且她会给我们做饭──一天三次!”火儿嘴里塞着东西,含糊不清地说。
周影伸手握了一下她的手,“欢迎你回来。”
“而且这一下子,鹿为马说的大灵兽的事也弄明白了──瑰儿,你回来时先到了公园吧?”刘地一手搭着周影,一手搭着瑰儿说。
“是啊。”瑰儿脸红了起来,“我弄错了方位,掉在湖里了。幸亏遇见火儿,不然湿淋的怎么见人。”
“所以火儿才没回家吧?”
“我那先在半路上把朱厌吃完,就在公园里睡了一觉,然后遇见瑰儿,又去帮她弄衣服,然后去买菜租房子,瑰儿做了饭……我回来叫你一起吃,你竟然不在!”又想到周影丢下自己去玩的事了,火儿瞪他一眼。
“真相大白了吧!都怪你瞎操心!以后记住,人类得二十四小时才叫下落不明呢!何况是那种家伙!”刘地敲了周影头一下。
瑰儿沉下脸:“不许欺负周影!”
“我偏欺负!我欺负,欺负……”刘地抓着周影的脖子扳来扳去的。
周影看着说:“火儿没事,瑰儿又回来了,我们三个也平安,这是皆大欢喜的结果,对吧南羽?快进来坐吧。”他招呼一直站在门口的南羽进来,关上了门。
南羽从刚才一直看着瑰儿,瑰儿却刚刚发现她的存在,两个人的目光遇在了一起。
“对了,我还没有介绍,这是南羽,她是瑰儿。”
南羽温柔地笑着:“你好,我是南羽,我常听周影说到你。”
瑰儿侧着头看她一会,甜甜地一笑着说:“你好,我叫瑰儿,那么大家来吃我做的饭吧!南羽来啊,还有刘地,小狐狸,来啊周影!”她象个小主妇一样招呼着大家。
刘地抓着下巴奸笑着看着她们:“喔,很有意思……”
林睿站在他旁边,与他同时做着同样的动作,说着一样的话,然后一个低头,一个仰望,目光交流,露出了一样阴险的笑容:“确实很有意思哦……”
“刘地,小狐狸,你们不吃饭啊!”
“吃饭,吃饭。”
“来了,来了!”
狡猾二妖组忙投入轰轰烈烈的饭桌上去。
瑰儿一边盛饭一边问:“周影,你这几天到哪里了啊?”
“说来话长!”刘地接过来着说:“我慢慢讲给你听,就象做了一场梦一样……事情的发生,是这样的……这样的……这样的……”
作者:
七娘
时间:
2009-4-11 22:49
标题:
万兽猫最高
道士抚着长髯训示徒弟说:“春节期间为师要回故乡一趟,我不在的这些时日你要勤加修炼,好自为之,知道吗?”
“是,师傅!”蹲坐在他面前的一只黑色的大猫郑重地回答。
“黑冰啊,你原本是一只普通的野猫,竟然能获得六十年度的帝流浆的机会化身成妖大为不易,要知道现在城市中的家畜过于弱小,能够修行的万中无一了。所以你要自重身份,勤加努力,不要再让自己堕落到和野猫混为一谈,为师不在身边的日子也不可懈怠,明白了吗?”
“是,师傅!”黑冰挺起脖子,大声回答,心中颇以自己成了妖怪为傲。
“好了,为师去了,节后我便回来,你自己保重。”道士说完身体化为烟雾消失了。
黑冰注视着师傅消失的地方良久,心中充满了敬佩和羡慕,自己什么时候才能达到师傅这样的道行呢?它站起来骄傲地把尾巴竖得笔直,迈着标准的猫步走了出去。
“喵呜,喵……呜呜……”咖啡大声叫着,死命抓着主人的名牌时装不放。
“好咖啡,乖咖啡,我知道是我不好,可是我没法带你坐飞机啊,你就在宠物旅馆住上几天吧,我三天就回来,会好好补偿你的!”主人温柔地哄劝着爱猫。
“喵呜……”咖啡见使性子没有作用,转为了情感攻击,它用含着泪水的大眼睛看着主人,哀哀地叫,用头蹭她的手,“喵呜……喵呜……”
“咖啡!呜呜……”主人也忍不住哭了,“我对不起你,可是,可是……”
“小姐,您不是说要赶五点的飞机吗?”宠物旅馆的服务人员对这种饲主与宠物生离死别的场景已经司空见惯了,礼貌地提醒她,“您放心,小猫咪在我们这里会得到最好的照顾的。”
“我真的要走了……”主人看看挂在墙上的表,含着泪把咖啡从衣服上摘下来,递到服务员手中,“咖啡,我会想着你的,呜呜……”她咬咬牙,捂着嘴哽咽着跑了出去。
“主人……”咖啡难以置信地看着她的背影,被人放进了笼子里都没有察觉,“主人竟然真的把我丢下了,喵呜……主人自己出去玩把咖啡丢下了,喵呜……哇……我不干,喵呜,我讨厌主人,喵呜……”它在笼子里放声大哭了起来。
时值春节,居住在大城市里的人们很多要回到各自的故乡,回到亲人身边过节,他们当中路途遥远的无法携带上自己的宠物,所以在这段日子里,宠物旅馆的生意异常的红火。店里一排排的笼子中都住满了各种小动物:猫、狗、鸟、仓鼠甚至兔子、乌龟、刺猬,应有尽有,这些被主人寄放在这里,本来就都惶恐不安的动物们被咖啡这么一哭闹而更加不安,纷纷嚎叫、哭喊起来。
咖啡好不容易哭累了,睡上一觉,醒来接着哭,累了又睡,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再次醒来的时候终于冷静了下来,叹着气,整理着自己的皮毛,虽然十二万的不甘心,但是现在也只能等着主人回来接自己了,主人……呜呜……主人……
“这只猫真是特别麻烦,”一名服务员打开笼子给咖啡放进水和食物来,一边对同事这么说着,“每次都是它带头闹,而且给它换了好几种食物了,它都不吃。”
“喵呜!”咖啡怒气冲冲地看着她,等她要是再敢伸进手来就给她一爪,但是她和同事说笑着,继续给其它动物分发食品,走远了。“哼,我怎么会吃这种东西!喵呜!主人都是给我吃鱼、虾和鸡肝,喝牛奶的,喵呜!”它不屑地扫了一眼那盘猫食。
“主人为什么把我丢在这里呢?喵呜,为什么要把我留给这些坏女人欺负?喵呜,她们想要饿死我!喵呜,想要渴死我,喵呜,竟然让我这样的淑女和狗住在同一间屋子里,喵呜,我实在是世界上最可怜的猫,喵呜……”它在心里把自己刻划成可怜的受虐动物,于是就加倍的伤心了。
当服务员们熄了灯相继离去之后,咖啡一骨碌从笼子中爬起来,它下定了决心,大声说:“我不要在这里待下去了,喵呜,我要出走,喵呜,我要去做只流浪的野猫让那个坏主人着急,喵呜!”
它虽然不是什么神通广大的妖怪,但是吃了帝流浆之后早已不是普通的家猫了,身上或多或少有了一些异能。只见它把爪子按在笼门上,用人类的语言说:“打开,喵呜,打开,喵呜。”当它念到第四次,门锁一声轻响,笼门“啪”地打开了——它早就发现了自己有这种开锁开门的能力,并且常常用它溜出门去玩或者偷冰箱里的东西吃,这次终于又派上用场了。
咖啡从笼子里轻巧地跳出来,走到店门前又使用了一次那种能力,宠物旅店的卷帘门开启了一条缝隙,它钻了出去,大摇大摆地踏进了城市的夜色。
咖啡对于被主人捡回家抚养之前的日子记忆很模糊,而且它在主人家里过得是养尊处优的日子,在它学会用法术自己开门之前除了屋子里,它只去过楼顶的平台散步,所以刚一看到外面的世界感到很新奇,它用猫类天生的谨慎小心打量着周围:车流不息的道路,霓虹闪烁的店铺,来往不止的人类……这一切乍看是挺新鲜的,可是看了一会儿也就腻了。
“咕咕,”肚子叫了几声,咖啡从路边绿化带的冬青下钻出来,准备顺着一股飘进鼻子中的食物香气去弄点吃的。
“哼,臭主人,我自己也能过得很好,喵呜,你看着吧,喵呜,我已经闻到炸鱼的香味了,喵呜。”它信心十足地向那家炸货店走去。
黑冰坐在高架路的护栏上,用深邃的目光俯视着下面匆忙繁乱的人类世界。
黑冰原本是出生在宠物店中的名种猫,出生后一个月便被买走,在它还是幼猫的时候也曾经倍受主人宠爱,并且还因为它全身黑色,四爪雪白的特征为它取了个名字叫“黑冰”。但是当小猫渐渐长大,个性不再那么娇气可爱之后,主人也渐渐厌倦了饲养它,于是趁着一次搬家的机会把它用绳子套在了树上,没有带它一起走。当时黑冰拼命叫着,想引起主人注意,又苦苦等待了一天两夜,希望主人、至少是它最喜欢的小主人突然出现,来带它回家,可是到了第三天,黑冰在漫天大雪中花了整整一天时间咬断绳子之后,它已经不再想以前主人的事了,想的只是即使是只靠自己,它也能活的下去。
随着时间的推移,它学会了做一只野猫的全部技能,自由自在地过起新的生活,直到那一天那个满月当空的晚上,发生了那件改变了它一生的事。
现在黑冰已经知道了,那个东西名叫“帝流浆”。
“黑冰,你已经不再是一只动物了,而是比人类还要高级、聪明的妖怪!不要做出有失身份的举动!”当它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把身上生出的特别的能力当作觅食和与别的野猫争夺地盘来用时,师父突然出现在它面前。他问了黑冰的经历,对已经觉察到他不是人类的黑冰说了那番话,“我们妖怪连人类都不屑一顾,岂能和野猫争食!”
“比人类还要厉害?还要聪明?”黑冰一阵头晕目眩,在它的意识中,人是这个世界上的主人,是可以掌握世界上一切事物的、象神一样的存在。
“对,我们妖怪——你现在已经是妖怪了——比人类更了不起!”
“我比人类了不起!”黑冰有种口干舌躁的感觉。
“你可以比人类更了不起,但不是现在,你想要成为真正了不起的妖怪还要学习很多东西,还要经过很艰苦的修练,我可以教给你这一切,而你,愿意吃苦吗?”
“是!”黑冰兴高采烈地叫。
跟随师傅修练也快半年了,黑冰学习着各种基本的法术,吐纳练气,吸取日月精华,自己觉得自己在这段日子里象脱胎换骨了一般,但是它可不敢因此自傲,深知离一个真正的妖怪还差得远。
“也许一百年,也许二百年我才能修练出一个人身,可是你们……”黑冰看着人类喃喃自语,“你们连一百岁都活不到,人类也不过是世间的匆匆过客而已,我以前竟然会把你们看得那么了不起,真是太愚蠢了。”
黑冰怀着身为妖怪的傲气观看着人类的繁忙,良久,觉得肚子有些饿了,才准备去找吃的。现在的它当然不屑于去吃垃圾箱里的剩饭,虽然只会初步的法术,人类的食品店已经可以来去自如了,它想起了很适合自己口味的一家炸货店,决定“今天去吃点炸鱼和鸡翅吧。”
“这个太咸了,喵呜,这个太老了,喵呜。”咖啡边吃从炸货店里偷来的炸鱼和炸肉边说,“唉,如果不是真的饿了,喵呜,我可吃不下这么粗糙的食物,喵呜。”
几只野猫不知从什么地方象鬼影一样跃出来,围在四周向咖啡逼进,从喉咙深处发出威胁声。
“你们要这些东西,喵呜,”咖啡看着自己吃剩的食物,“给你们吧,喵呜,我已经不想吃了,喵呜。”它高傲地竖着尾巴,准备去找更适合自己胃口的东西吃。
“呼呼!”野猫们发也低吼声,依旧向咖啡围过来。
“淑女是不会和野猫打架的,喵呜。”咖啡大摇大摆地往前走。
野猫们各自摆开了攻击的架式,准备教训这只擅自闯入它们地盘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家猫。
“滚开!喵呜!”咖啡嘴里忽然传出了人类的声音,把野猫们吓了一大跳,“滚开!死猫!不然要你们好看!喵呜!”它每次遇到向它挑衅的同类都会用这一招,而且每一次都很奏效。
果然,多疑的猫们听到人类喝斥的声音,略一犹豫便各自跳到了角落里。
“哼,我可是大家闺秀,喵呜!”咖啡伸展一下自己的爪子,“打架可是会弄花指甲的,喵呜!”它扭头向着这条小巷外走去。
黑冰弄到了自己想吃的东西,正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享用,却看到了巷子里奇怪的一幕,它原本以为是一场野猫之间的大战,后来发现被围在中间的是一只脖子上系着蝴蝶结的、娇里娇柔气的家猫,它心里想,这只家猫这下要受到教训了。曾经它也为自己是这一片的野猫之王而自傲,但是现在它对所有的猫都一视同仁,自己已经是妖怪了,当然不会再去管猫的事。
可是当它要带着食物离开的时候,却惊讶地听到了咖啡用人类的语言训斥那些野猫。
“它不是猫!”黑冰看着大摇大摆走着的咖啡,虽然只是淡淡的气氛,但是黑冰觉察出来了,“和我一样,它也是猫所化成的妖怪,是我的同类……”黑冰除了它的师傅和师傅的一个侄子之外,从来没有见过其他的妖怪,这次竟然可以遇到一个种族、道行都和它一样的妖怪,实在让它感到惊讶。猫和猫之间的关系本来永远是淡淡的,但是黑冰已经不是猫了,它很想和这个妖怪认识一下,开拓自己在妖怪们中间的交际圈。
它把食物丢在地上,用庄重的步子走到咖啡面前,点着头用人类的语言说:“你好,初次见面,我是黑冰。”
“喔,”咖啡看了它一眼,论理来说淑女是不应该接受在路上遇见的异性搭讪的,但是这只黑猫长得还挺帅,而且也很有家教的样子,“我叫咖啡,喵呜。”咖啡矜持地回答。心想自己今天没有洗澡,漂亮的蝴蝶结刚才也沾上了油迹,形象看起来一定大打折扣,唉,真是倒霉,遇见这样的帅猫应该在自己刚刚洗得干干净净,撒过香水,魅力十足的时候才对啊。
“你也是刚刚化成妖怪的吗?”黑冰问,“我是在上次帝流浆降临时成为妖怪的。”
咖啡猛地往后一跳,躬起腰,竖着尾巴,摆出攻击的架式:“原来你是妖怪!喵呜!竟然装成猫的样子来骗我!喵呜!”
“在说什么啊,你不也是妖怪!”
“谁是妖怪,喵呜!”咖啡猛冲上去,迎面给了黑冰两爪子,又迅速跳到了安全的地方,继续戒备的姿态——咖啡最恨的就是被称为妖怪,黑冰偏偏冒犯了它这一点,一段刚刚开始萌芽的友情就这么掉进了谷底。
无缘无故地被抓了两爪,黑冰顿时也生气了:“你居然敢抓我!”
“臭妖怪!喵呜,我最讨厌妖怪了!喵呜。”
“讨厌妖怪?你自己又是什么?”
“你看不出来我是一只猫吗!喵呜!”
“你以为说着人话然后每句结尾加上个‘喵呜’你就是猫了!你哪里不是妖怪!还不是和我一样!”
“臭妖怪!谁和你一样!喵呜!”
“竟敢辱骂高贵的妖怪,死猫!”
“妖怪就是怪猫,喵呜,就是可怕的怪物,喵呜,还敢说什么高贵,喵呜!我们猫族才是最高贵、可爱的动物!喵呜!”
“猫,动物、家畜、低等,想和我们妖怪相比,再过一万年吧!”
“呼!”
“呼!”
引以为豪的种族遭到侮辱,它们都生气了。
黑冰亮出了爪子,咖啡也开始甩动毛蓬胀起来的尾巴,相互注视着,发出威胁的声音,准备大打出手。它们相对着转了一圈,又转了一圈,却谁也没有先动手。终于黑冰先说:“算了,我可不想用法力对付野猫。”
“我也不想弄花了我的指甲,喵呜。”咖啡也表示了退让,如果它们的对话到此为止,那么这两个有着相同命运的同类即使作不成朋友,到也不至于成为了敌人,但是偏偏咖啡又加上了一句:“我这样尊贵的猫,喵呜,是不屑于和妖怪斗的,喵呜!”
“你说什么!竟然敢说猫比妖怪尊贵!”
“那还用问,喵呜,看看我和你就知道了,喵呜。象我这种气质高雅的猫怎么是你这种低俗的妖怪可以相比的,喵呜!”
“死猫……”黑冰“呼呼”地叫着,“我要好好教训你!”
“怕你吗?喵呜!”
“那么依照妖怪的规矩,决斗吧!”黑冰郑重地说。
“那是妖怪的规矩吗?喵呜,那是猫的规矩吧!喵呜!”
“你怕了!”
“谁怕!喵呜!决斗吧!喵呜!”
“好,三天后的早上六点,我在动物园门口见面,决一生死!”
“哼,决斗就决斗,喵呜!”咖啡气势汹汹地说,“到时候你可别逃走!喵呜!”
“彼此彼此。”黑冰冷冷地扫了咖啡一眼,转身走出了巷道。
“臭妖怪!喵呜!你等着,喵呜,我会好好教训你的,喵呜!”咖啡还在它身后躬着背大声叫嚷着,“我要让你知道猫比妖怪高贵得多,喵呜!”
不过话说回来……当黑冰的身影完全消失了之后,咖啡发热的头脑一下子冷静了下来,思忖着:它可是个妖怪啊,一定也会那些古怪的妖法,我要怎么才能打得过它呢?凭实力我是不怕它的,我可是从来也没打过败仗的猫(它从来也没和别的猫打过仗),可是妖法这种东西……说起来,我也认识几只妖怪呢,那只妖怪的话,应该比这只猫妖强吧……
“砰砰砰!”
“砰砰砰!”
大年三十的一早林睿便被敲门声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敲门声一直响着,“妈妈怎么还不去开门?”林睿迷迷糊糊地想着,“对了,妈妈一早就去买年货了……”他不甘愿地爬起来,抓过毛衣套在头上,拖着鞋子去开门。
“谁啊?”妈妈是交待过自己一个人在家的时候,一定要问清楚,不能给陌生人开门的,当着妈妈的面的话林睿是绝对会这么做的,只是反正现在妈妈也不在家,这些麻烦事就省了吧。可是打开门之后,门外却没有人。
林睿抓抓头,声音从他身后传来了,“好久没来你家了,喵呜,装饰的还是这么没有品味,喵呜,”咖啡已经从他脚底下大摇大摆地进了屋。
“咖啡猫?(林睿和火儿给咖啡起的外号)”他好久没有见到这只坚持自己是猫的妖怪了,“你来我家干什么?幸亏我妈妈不在家,如果让她看见你这样的猫的话,我一定宰了你!”物以类聚,林睿越来越象他的朋友火儿,睡着时被吵醒的话脾气就很糟。
“喵呜,”咖啡拿出它拿手的撒娇本领,在林睿腿上蹭一蹭,“我饿了,给我东西吃,给我牛奶喝吧,喵呜。”
林睿看这只娇生惯养的猫身上脏兮兮的,倒象真的受了很大的委屈,便给了它一杯牛奶。
“那么,你教我法术吧,喵呜,”咖啡喝完牛奶舔着爪子说,“我大后天要和一个妖怪决斗!喵呜。”
“喷!”林睿把喝到嘴里的一口牛奶全喷了出来,咧着嘴看着它,“你?跟妖怪决斗……”
林睿手里拎着努力反抗着的咖啡来到五楼,他只敲了两下,门就自动打开了,屋里的男人背对着门口坐在沙发上,正在茶几上摆弄着什么,头也不回地问:“狐狸你来干吗?拜年的话嫌早点吧?我可是不会给你压岁钱的。”
“火儿呢?周影呢?为什么只有你在这里?”林睿东张西望地问。
“瑰儿非要庆祝新年,拉周影出去买东西了。火儿去僵尸那里,据说有新鲜的妖怪提供。”刘地懒洋洋地回答,“而我在替他们看家。”
“都不在,没办法,那就你吧!将就着也能用。”林睿无奈之下,只能作出最坏的选择了,只能怪咖啡运气不好了。
“干什么?我声明,我忙着呢,没空!”刘地一直没有抬头,忙着在那里连写带画。
“你在干什么啊?”林睿好奇地趴在沙发背上,探过身去看,见刘地正在一张纸上连写边涂一些人名和时间,也不知什么意思。
“我在安排春节期间的约会次序啊,小孩子是不懂的,去,去,一边去跟你的猫玩去。”
“这些全是你的女朋友啊?”林睿颇感兴趣地翻翻那些纸,看到那几张纸上最少有五十个以上的女性名字,简直是人妖不限,老少不限,国籍不限,应有尽有。
“怎么可能!”刘地叫起来,“我的女朋友怎么可能只有这几个?!这只是春节期间邀我一起过节的几个而已,我正在安排约会的时间顺序呢。”
林睿耸耸肩,岔开话题说:“我有件事拜托你喔。”
“不是说了吗,没空,我这几天要马不停蹄才行!……你说初三下午四点是约阿美好呢?还是约阿丽好?”
“只是教这只咖啡猫一点法术,用不了多久吧?”林睿把咖啡拎起来给他看,“而且……它的主人我见过,可是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呢。”
“女人?还年轻漂亮?”刘地终于肯抬起头来正眼看一下他们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把它交给你了!我要跟妈妈去姥姥家过年,没空管它了!拜拜了!”林睿趁机把咖啡向他怀里一丢,一阵风似地卷出了门出去。
刘地看着林睿已经消失的门口,再看看膝盖上的咖啡,眨眨眼,“怎么了啊?”他用手弹弹咖啡的鼻子问:“喂,猫妖,你和狐狸在搞什么鬼?”
“谁是猫妖!喵呜!”“唰唰”两爪,刘地英俊的鼻子上多了咖啡的几条“指纹”。
“死猫,你活腻了!”刘地一拳把它打在沙发上,“说,是不是和狐狸串通了来破坏我的约会的?是的话剥下你的皮送给女朋友做手套!”
“死妖怪!喵呜!”咖啡毫不示弱,躬着腰咆哮,“快点教我法术,喵呜!我可没有时间在这里浪费了!”
“教法术?”刘地抓抓头,“好象刚才也听见狐狸这么说过……你想跟我学法术?”
“对!快点教!喵呜,我后天就要去和那个妖怪决斗了,喵呜!”
春节的前一天,商场里的人群简直拥挤到了可怕的地步,刘地站在门口喃喃自语:“我是知道这个城市里的人很多了,可是怎么就多成这样?好象买东西全部不要钱似的!”他对被施了隐形站在他的肩上的咖啡说:“喂,可别掉下去,掉下去就被踩成猫皮了!”
“喵……呜……”咖啡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这么多人,声音都打颤了,四爪牢牢地抓住刘地。
“好!瑰儿一定拉着周影在这里买东西,我们冲进去!”刘地用手一点,一个人类眼睛看不见的小小光球出现在眼前,飘浮着向商场内而去,这个小法术可以帮助他们在人山人海中找到周影,然后刘地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架式,冲进了商场中的人群。
进了商场的大门,刘地越发为一个建筑物中可以塞下这么多的人感到不可思议,他现在根本不用自己走,只要调整好方向,人潮就自动会推着他走,他这么被“推”上了自动电梯,再推上了二楼、三楼……“咦,这么多人也有好处嘛!”刘地自我感觉良好地这么想。
上了五楼,这里是买电器的地方,人相对楼下总算少了些,刘地凭着高高的个头从人群上看过去,远远便看见了周影坐在角落那一排给顾客休息的长椅上,他身边坐满了一样被妻子或女朋友押出来逛街的男人,也和他们一样,脚边大包小包推满了袋子,乖乖地在那里等着妻子、女友来认领。
“扑嗤!”刘地一看周影脸上那个和周围男“人”一模一样的表情,忍不住笑了出来。
“喔,是他吗?喵呜。”咖啡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边,直觉地发现到了周影——它或许不知道,作为猫这种动物,天生就有可以看透异类的眼睛,天生就有可以感觉周围一切变化的能力,而当它已经成为了智力、能力都至少和人类相当的“妖怪”之后,这些天生的本能自然也跟着提高了,或许从这一点看来,猫实在是一种很适合成为妖怪的动物啊。
“他,哈哈哈哈……”刘地再也忍不住地大笑起来,抓下肩头上的咖啡用力晃着,“你看到了吗?他那个样子?哈哈……”
“喵,呜……呜……”咖啡在他手中用力挣扎着。
在旁边的人看来,这个外表英俊的男子则完全是个神经病:两手虚空乱抓乱晃,还在放肆地大笑,前仰后合。两秒钟之内,原本拥挤不堪地电梯口便以刘地为中心出现了十平方米左右的空地,一位富有社会责任感的中年妇女已经开始热情地招呼起商场的保安了。
周围的人这样一散开,刘地更清楚地看见了不远的柜台上,瑰儿正在挑选相机,不时拿起一台来,向坐在那边的周影瞄一下,每一次她这么一比划,周影就无奈地向她苦笑一下。这种情形使他们看来实在就象一双人类的情侣。
“南羽就很危险了……”刘地抓着下巴这么评论。
“那么,什么时候学法术,喵呜!”咖啡好不容易从刘地手中挣脱,又抓着他的衣服爬上他肩头,不耐烦的问。
“这就去!”刘地在它鼻子上弹了一下,向瑰儿走过去。没走了几步,他却被另外一件事吸引了目光。
“走啊,喵呜。”
“……”
“走啊!喵呜!”
“……”
“走不走!喵呜!”
刘地又迈步开始走,走向的却是和瑰儿、周影相反的方向,他一直穿过人群,经过时在一名男子身上一拂,别人不知觉间,十几个钱包已经从男子身上掉在了他的口袋中。“我可没有偷钱包,我只是从偷钱包的人身上拿他偷来的钱包而已哦!”他这么嘟嘟囔囔地向咖啡为自己的行为解释。
张倩在一个橱柜边挑选着MP3,一直和另外两个女孩子叽叽嚓嚓地说着笑着,根本没有觉察身边拥挤的人群中,刘地正随着人群靠近她。
“这个,是你的吧?”
张倩回过头来。
刘地手中拈着一个钱包,笑着给她看。
“啊!”张倩抬头看着他,确实应该是不相识的人,可是他的面容,他的神情,甚至他那么懒洋洋的口气,为什么都这么熟悉。她根本没有注意到钱包,眼睛只是盯在刘地脸上,旁边的朋友忙伸手拽拽她。
“我知道自己英俊的一塌糊涂,可也不至于比这个还有魅力啊。”刘地晃动着手里的钱包。
张倩的脸一下子红了,讪讪地接过那个钱包,“这,这好象是我的,可是,我的钱包,我的钱包……呀,我的钱包!”她这时才发现,自己的皮包被划了一条很长的口子,里面的钱包早已不见了。
“看,是你的吧!”刘地俯下身,侧着头看着她说,“我决不会看错的,这么精美,有品位的东西,就应该是象你这样气质高雅的美人来使用的吗。”
“谢,谢谢。”张倩接过钱包。不知为什么,她一点也不讨厌刘地的举止言谈——她不是应该最讨厌长得太英俊、举止轻浮、喜欢向异性搭讪的男子的吗?”我要怎么谢谢你呢?”
“那就跟我约会吧!”刘地贴过来说,“还有请告诉我你的住址、电话、三围、爱好、有无男朋友……”
“张倩,快走!”原本还对帅哥有几分好感的两个朋友一左一右,拉起张倩就跑,一边还在告诫她,“你别和这种人说话!说不定就是他偷了你的钱包,然后借机来和你搭话呢!”
“就是啊,仗着有一张好看的脸!”
“这年头可是什么人都有!我们这样的美少女一定要小心!”
“他为什么惟独没有问我的名字呢?”张倩一边听朋友们絮叨着,一边忍不住回过头来向刘地看了一眼,刘地还在那里,靠在那个柜台上看向自己这边,只是当他和张倩眼神交汇的一瞬间,脸上的嬉皮笑脸已经淡淡的、柔和的微笑代替。
“原来他有那么温柔的神情……”张倩这么想着,在临下电梯的一瞬间最后一次回头,看到他一直那样注视着自己,嘴唇轻轻张合着,仿佛在无声地念出自己的名字来:“张倩……”
“张倩……”
“死妖怪,你到底在干什么!喵呜!”咖啡狠狠地一爪抓醒了刘地。
“死猫!你敢抓我!”刘地立刻还了一拳,一点都不怕背上虐待动物的罪名。
“你到底在干什么!喵呜!那两只妖怪已经走了,喵呜!”咖啡气呼呼地叫。
“什么?”刘地抬起头来,发现周影和瑰儿果然已经不见了。
“白痴妖怪!喵呜!”
“死猫,怎么不早说。”
刘地好不容易从人潮中象挤牙膏一样把自己挤到商场门口,这里的周影和瑰儿果然已经不见了。“呼……”刘地长出了口气,“又是缩地术,死周影,口口声声说学做人,这种时候就忘不了要用法术!”
“我怎么办?喵呜!你快点给我教法术!”咖啡从他肩上跳下来,用力抓他的腿。它被林睿丢给刘地,又被刘地带着走来走去的急于脱手,心中已经十分不满了。
“这城里妖怪多着呢,你急什么!走,带你去医院……”刘地看着远处楼房空隙间可以看见的红十字标志,盘算着去市立医院的路程要比去周影家近多了——他现在已经急于把这只猫丢给其他人了。
刘地依旧把咖啡放在自己肩上,摇摇晃晃地走,走在路上,路边的一栋建筑却吸引了他的目光。那是一片新建的居民区当中的一栋楼,在新颖、时尚的建筑上,不知为什么却有一个一个的洞,就象把一块块砖抽掉了一样,拳头大的洞,整整一座七层的建筑全都布满了。
“好新奇的建筑风格啊,”刘地感叹,“住在里面的话,夏天蚊子一定很多吧?”
“我想那是适合我们猫居住的,喵呜,这样出入就会方便得多了,喵呜。”咖啡发表它的意见。
“都说要爱护动物,爱护成这样也离谱了吧?”刘地抓抓头。
人类的建筑物上为什么会有很多洞,这不关猫的事,也不关妖怪的事,所以他便这么人一句我一句地胡说八道走了过去,当他们走过的时候,刘地忽然感觉到了什么,一下子停住脚步,回头看着,咖啡也直视着楼区,背上的毛不知不觉地都炸了起来。良久,刘地耸耸肩:“不关我的事。”他带着咖啡继续走他的路了。而在这片居民区的另一座楼上,一个洞也突然出现,一双闪着光亮的小眼睛在洞后眨动了一下消失了,一个个洞又用很快的速度出现了起来。
当刘地门也不敲,大摇大摆地穿墙而入,南羽不知把什么东西快速地收进了抽屉里,抬头问:“你来干什么?”
“别这么拒妖于千里之外啊。”刘地涎着脸凑上来,“我来给你拜早年啊,让我看看,你刚才藏了什么?是不是给我的礼物?”
南羽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这么小气……”刘地咕哝着在桌子上坐下一,他知道再靠上去的话,保不准南羽会一剑刺下来。
“你到底来干什么?”
刘地拎着咖啡向桌子上一丢,“送只宠物给你玩。”
南羽说:“我还不至于要养妖怪来作宠物。”
因为刘地当它是礼物而在向他攻击的咖啡立刻转向南羽,一爪抓下来:“谁是妖怪啊,喵呜!”
南羽一抬手,咖啡被她挡了个跟头。当咖啡再次想扑过来时,南羽从旁边拿了一支一次性针筒摆在面前,咖啡立刻跳回刘地肩上,虽然还是不服气地叫着,却不敢再过来了。
“你不是兽医吧?怎么这么会对付猫?”刘地拍着咖啡的头问,咖啡趁机狠狠地咬住他的手,把对南羽的气出在他身上。
“你到底来干什么?”
“来找你教这只猫的师傅啊……”刘地把林睿将咖啡莫名其妙地丢给自己的事说了一遍,然后耸耸肩说:“我的日程可是已经排到初七了,如果我抽时间来教这只猫的话,可是会令五十多位女性度过伤心的春节的哦。你最爱助人为乐了,怎么样,你来教它吧?”
“不行,我的法术不能随便传授。”南羽一点都没有同情心地说。
“不会吧!这么小气!”
南羽不再说话,轻笑着看着他。
“唉,算了,算了,当我没说,”刘地也知道南羽说的是实情,只好站起来说,“我还是去找周影吧,他一定不会拒绝我的——还是朋友好啊……对了,春节期间有什么安排,周影和瑰儿已经在筹备着过节了,而我也很乐意陪伴美女一起欢度佳节的哦!”
“我值班!”南羽冷淡地说。
“真是的,都过节了病人为什么还生病呢!”刘地理直气壮地说着,又伸手拎起了咖啡,向南羽挤挤眼后走了。
在他走后,南羽取出了抽屉里的东西,苦笑一下,摇摇头。她手里拿着的,是一条丝巾,她正在上边刺绣一副“山鬼”的图画,这一份绣品开始的比较晚,所以刚刚完成了三分之二,既然其他的已经都准备好了,还是把它完成了吧……南羽又开始刺绣,却不知为什么有一瞬间的恍惚,停下针线,呆呆地看着窗外……
周影家的门口已经装饰一新,挂上了两个红灯笼,还贴上了对联: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门。横批:万事如意。只是现在对联中那个“人”字被用口红打了个“X”,在旁边改上了个“妖”字。
“天增岁月妖增寿,”刘地念了一遍,“不错,挺押韵的。”他话还没说完,门“砰”地打开了,幸亏刘地敏捷地向后一跳,才没有被门打在脸上,火儿翅膀上卷着一只笔冲了出来,它理都不理刘地,用翅膀向对联上一拂,“人”和“妖”这两个字都消失了,然后它用大笔一挥,原来那个“人”的位置上出现了一个“灵”字。它在对联上改动了一番,然后摇头晃脑地念:“天增岁月灵增寿,春满乾坤食满门,万事如意——真是好对联。”
“灵增寿也就罢了,食满门……”刘地正想踏进门的时候咧了咧嘴。
进了屋子,发现自从瑰儿回来之后已经大变了样的房子又发生了新的变化,屋子里搬了几盆鲜花,茶几上也多了插着鲜花的花瓶,原来瑰儿在电视机柜上摆的F4的明星照片换成了周影和火儿的合影(哪个摄影师这么大胆,敢给他们拍照?)照片上的周影直直地盯着镜头,一副不知道手脚怎么放的样子,火儿站在他头上,笑得却灿烂的一塌糊涂。床罩和沙发座套也换成了喜庆的颜色,屋子里打扫得干干净净地,一台新买回来的音响正在放浒歌曲,厨房里锅铲交响,大概瑰儿正在做饭,而周影还是坐在窗前的阳光中修炼。
“终于象个家的样子了。”刘地评价着。
“是吗。”周影对这些事永远没有自己的意见。
“给你一只猫。”刘地把咖啡塞给他,“再加上宠物就更象了——不对,你们家有火儿了,它一定不准别的宠物来争宠!”
“谁是宠物!”火儿飞过来给他一下。
“你来的正好。”刘地揪住它:“这只猫是狐狸带回来的,你是狐狸的朋友吧!那它应该是你的责任才对!”
“要给我吃的吗?”火儿打量一下叫起来,“这不是咖啡猫吗!”
“喵呜。”咖啡盯着火儿拍来拍去的翅膀,克制着自己扑上支部交一口的冲动。
刘地把咖啡要学法术的事又说了一遍,火儿立刻抢着回答:“我,交给我!”它拍着咖啡的头说,“你运气真不错,我是这个城市里最厉害的,跟我学就对了。我保证让你成为最了不起的妖怪!”
“我不想做妖怪!喵呜,我只要打败主那只该死的妖怪就行了!喵呜!”
“都一样,都一样!”火儿踌躇满志地说,“那么,要从哪里学起呢?我先来拟定一个教学计划!”它常常听林睿吹嘘自己的母亲是一名教师,教师有多么多么了不起,现在得到了机会,它准备好好过一下教师的瘾。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副没有镜片的眼镜架在脸上,火儿咳嗽一声:“跟我来,我们上课了。”
“是,老师!喵呜。”咖啡被它唬住了,老老实实地跟了过去。
刘地一摊手:“解决了。我要去约会了!”
“刘地!”瑰儿从厨房里伸出头来叫住他,“你今天晚上要来吃年夜饭啊!我弄了三十多个菜。”
“三十多个菜?”刘地抓着下巴说,“可是我也约了三十多个女人啊。”
“重色轻友!”瑰儿扔锅子过来,“如果你今天不来,以后就别再来了!”
“你也想要我来?”刘地见周影也在看着自己,便向他问,“那么……”他在权衡周影和女人哪一个重要,“女人还有五十几个,周影却……而且瑰儿也在,再把南羽拉来的话……”刘地盘算着,答应下来,“我晚上会来的,现在先去约会!”
“上课了!”火儿清清嗓子。
“是,喵呜。”
“首先,你要选定一个人作为目标!”火儿用笔在它充当黑板(白板?)的墙上画了个人形。
“选定一个人做为目标,喵呜。”咖啡认真地听着。
“然后,你要分析他属于哪一种类型。”
“分析类型,喵呜。”
“人有很多种,想要分析他们的没有捷径,唯一的办法就是累积经验,多吃!”
“累积经验,多吃饭,喵呜。”可是累积经验和多吃饭有什么关系?咖啡开始听不懂了。
“吃人的时候要注意,有一部分人是根本不好吃的……”
“吃人的时候要注意……喵……呜……吃人?……”
“人最好吃的部分是内脏,但是有一部分人……”火儿讲得口沫横飞,一低头却发现自己的学生趴在地上不动了。“呼”他身上的火焰一下子灸烈起来,“上我的课也敢睡觉,太不把我火儿老师放在眼里了!给我起来!”向着咖啡一翅膀拍下去。
“哇!呜!”火儿刚一靠近咖啡就一下子蹦了起来,嘴里嚷着,“吃人了!喵呜,吃人了!喵呜!”开始在房间里上蹿下跳,顺着窗帘爬上去,又跳到衣橱上,再跳上吊灯,再跳下来落在电视机上,又踩着周影的头跳上了沙发,把头埋进一大堆垫子下面,一边发抖一边叫:“吃人妖怪……喵呜……吃人了……喵呜……”
“……”瑰儿听到客厅里的吵闹,端着锅子跑出来看,“火儿,你的学生怎么了?”
火儿不解地说:“它好象听到我教给它的功课以后就晕过去了。”
“你教它什么了啊?”瑰儿把咖啡抱出来,小心地哄着它,“好了,好了,小咪咪,没事了,好可爱的咪咪啊,没事了喔,乖乖。”咖啡毫不客气地蜷进她怀里,“咕噜”“咕噜”地撒着娇。
“宠物……”火儿不屑地撇撇嘴,“教个吃人就这样了!”它挥挥翅膀,“我把你逐出师门了,懒得教你这种白痴,”它兴味索然地拿下镜框一丢,飞到周影身上,把头埋在翅膀低下,准备睡上午觉了,根本不理瑰儿在心疼地叫:“我新买的墨镜,镜片哪去了?”
瑰儿一边做菜一边切了几片鱼给咖啡吃,也帮它倒了牛奶,温柔地问它:“小猫咪你怎么了啊?为什么一定要学法术呢?”
“好温柔的妖怪,喵咪……”咖啡这两天来好不容易得到一点关心,都快哭了,“好象我的主人啊……喵呜……”
“哦,是这样啊。”瑰儿听了咖啡说的理由之后又在它盘子里放上几个虾仁,“小猫咪好勇敢啊,连妖怪也不怕!”
“当然,喵呜,我可是最了不起的猫,喵呜!”咖啡的心情变得好了起来。
“那么我来教你吧!”瑰儿把煤气关上,解下围裙拍拍手。
“真的?喵呜!”咖啡惊喜地问。
“当然,我可是很厉害的!”瑰儿难得有在别的妖怪前吹牛的机会,自命不凡地说,“来,我从攻击的法咒教起。”
“是,喵呜。”
“首先,要选定一个目标。”
“首先选定目标,喵呜?”不会又是选一个人吧?咖啡不由提起了心。
瑰儿东张西望一下,拿起一个苹果说:“就这个吧。”
“呼……”咖啡偷偷出了口气。
“然后……”瑰儿把苹果摆在了桌子上卡着腰说,“你要调整身体里的法力,把力量凝聚起来,凝聚在指尖上……”
“把身体里的力量凝聚在爪子上,喵呜。”咖啡抬起一只爪子凝聚力量,指甲都因为太用力而伸出来了。
“然后对准目标,一指!”瑰儿对准苹果点去,大喊一声:“疾!”
咖啡紧张地捂住了眼,等着法术的奇迹。
一秒,三秒,十秒……
咖啡从爪子后面露出眼来问:“苹果死了吗?喵呜!”
“哈哈……”火儿在周影怀里打着滚笑,“哈哈……”
瑰儿脸一下子红了,讪讪地说:“这么高难度的法术本来就是很难成功的!”她使足了力气,又向苹果一指,大喊一声:“疾!”
一声巨响,顶上的吊灯整个落下来,向咖啡当头砸下,咖啡全凭着猫类的敏捷才及时钻进了沙发底下,捡了一条命。吊灯重重落在地上,“哗啦唏哩!”碎片乱飞,这下连一直闭目修炼的周影也睁开了眼,不知所以地看着地上的碎玻璃,再看瑰儿。
瑰儿的脸更红了,向着苹果连连点去,口中吆喝着:“疾,疾,疾!”
“砰!”玻璃茶几也在劫难逃。
“砰”周影一抬手,挡住了打向自己的法术。
“砰!”咖啡整个儿飞出去,一头撞在墙上,顿时头破血流。
“啊,小猫咪!”珠儿尖叫着冲过去救它。不等瑰儿靠近,咖啡连头上在流血都顾不得,连滚带爬地躲到了周影身后,周影把咖啡拿起来,用手在它伤口上一拂,在咖啡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它头上的伤已经消失了。
“这里只有你是妖怪吧,喵呜,他们都是别的东西伪装的吧,喵呜。”咖啡死死抓着周影,再也不肯放开爪子。
“小猫咪,我还可以教你别的法术啊。”瑰儿温柔地说。
“喵,喵……喵……”咖啡死命抓住周影。
瑰儿失望地嘟着嘴,回厨房里去了。
“学法术的话,应该先培修元神和肉体。”周影把咖啡放在阳光充足的窗前说,“我先教你怎样吸取阳光的精华。”
这次终于不是听见“首先,找一个目标”这样的开场白,咖啡松了口气。
“日月之光中,包含着天地的精华,我们妖怪从中吸取这些精华所在,提升自己的法力。现在你用心看……”周影把手放在咖啡头上,引导它去看阳光。
“一个,一个小小的……喵呜。”咖啡惊奇地看见了天天都晒的太阳光中的小小的金色颗粒。
“对,就是这个,现在,放松呼吸,随着自己的呼吸把落在你身上的东西融合进自己的身体中。”
第一次让阳光的精华进入皮肤进入血液的感觉仿佛是全身都要燃烧起来一样,但是又让身体十分舒服。“这就是法术,喵呜……”它有些感动地向周影问,但是这样一说话的当口,阳光中的精华却不见了,在它眼中出现的,又成了普通的阳光。“没有?喵呜!怎么没有了?喵呜!”咖啡急张地抓住周影叫起来。
“刚刚开始要全神贯注,不然是看不见的。时间久了,你的法力提高了,身体也习惯了,不用眼睛看一样可以进行这种修炼。”周影认真地解释说。
“是吗?喵呜。”咖啡认真地注视着阳光,那种东西果然又出现了。
“坚持不懈,必有所成。”周影鼓励咖啡,然后自己重新开始了修炼。
“这倒不错!”咖啡这么想着,晒着太阳便可以长本事,很适合猫!它认真地收取着日光的精华,开始了平生第一次修炼。
“有二十个小时了吧?喵呜,我的本事现在有多大了呢?喵呜。”
“该吃饭了吧?喵呜,我闻见香味了,喵呜。”
“我站了有几天了?喵呜,为什么太阳一直不下山呢?喵呜。”
“连尾巴都僵硬了,喵呜。”
“想睡觉,喵呜。”
“……”
咖啡认真待了没多一会便不停地胡思乱想着,终于偷偷睁开了眼睛,瑰儿还在厨房忙着,周影还坐在一边修炼,火儿翻着身,肚皮朝天,在周影膝盖睡得正香,睡梦中还砸着嘴吃东西。咖啡看看表,二点二十分,自己才修炼了二十分钟。“难道已经是好几天以后的下午二点了?喵呜,不知道耽误了决斗没有?喵呜。”咖啡虽然这么想,但也知道这不可能。
“还是先试试我多厉害了吧!喵呜。”咖啡兴冲冲地站起来,对准瑰儿放在那里的苹果,用爪子一指,大叫:“疾,喵呜。”
苹果对它毫不理睬。
“疾!喵呜!”
——瑰儿至少还打破了一个吊灯,一张茶几和咖啡的头,可咖啡什么都没弄坏。
“你这个骗子!喵呜!根本没有用!喵呜!”咖啡气愤地向周影扑上去,用爪子挠他的脸,“快教给我真正的法术,喵呜。”
“这就是最基本的法术。”周影皱起了眉头,“连基础都没有打好,怎么学别的呢!”
“那为什么一点用都没有?喵呜!”
“你才炼了这么一会,这种法术要持之以恒才行。”
“多久?喵呜,一天?喵呜!”
“两天?喵呜。”
“难道要十天?喵呜!”
周影一边听它的问话边摇头,终于说:“大约一百年吧,就能看出显著的成果了。”
“一百年……喵……呜……”咖啡觉得自己象是要再次昏倒了,“一百年是多么久,喵呜……”自己现在一岁半,一百年就是六十多个自己的活的时间,就是……
周影奇怪地看着它——它真的连基本的时间观念都没有,不知道一百年有多久吗?
“有没有快一点的法术,喵呜……”咖啡几乎是哽咽着说。
“快?”周影对于现在吃不得苦的年青的妖怪一点也没有办法,“如果吐纳和吸取日月精华相结合的话,五十年就能有小成了吧。”——你要十分认真的话,周影在心里加上这一句。
“……”咖啡这次真的昏倒了。“我大后天就要去决斗了!喵呜!要再快!喵呜!”
“三天学会法术?”这次轮到周影昏倒了,“这怎么可能!”
“你不是妖怪吗!快把最容易学会的法术交出来!喵呜!”咖啡张牙舞爪地,快要发狂了。
“没有,”周影实话实说,“法术需要长时间的修炼和累积,你想速成的话也只会象瑰儿刚才那样,弄得乱七八糟。”
瑰儿在厨房里一边切菜一边竖着耳朵听周影对自己的评价,不由嘟起了嘴,但上马上又笑着摇摇头,把手中切好的菜倒进锅里,哼着歌儿开始做下一道菜。
客厅里咖啡还在威逼周影:“快想,喵呜,想不用那么多时间就学会法术,喵呜!”
周影咬着嘴唇认真地想:“五行之术,至少要五十年;御雷术,三十年;御五鬼大法,三十年;太极八卦,妖怪学起来比人类更耗时间,至少五十年;炼一个法宝,一百年左右才能成形;炼丹制药,要十年功力……”
咖啡听得头昏脑胀,问:“还有吗?喵呜……”
周影为难地摇摇头。
“哇……你们这些没用的妖怪,喵……呜……连这么点事都做不好……喵……呜……哇……”咖啡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哭声。
“世上没有可以一蹴而就的事。”周影试图这么安慰它。
可是这对伤心欲绝的咖啡不起什么作用,它用爪子抓着周影的腿大哭大叫:“我要输给那只妖怪了,喵呜!我要丢尽猫的脸了!喵呜,我要成炒妖怪的食物了!喵呜!都是因为你们这群笨妖怪,喵呜,明明自称妖怪却什么都不会,喵呜!”
周影手足无措,拍着它的头试图先把它从腿上弄下来。咖啡的爪子隔着衣服死死抓住周影,一边“哭”一边偷看他的反应——平日它出这一招的话,它的主人早就妥协了,可是周影象感觉不到疼似的。这下咖啡真的气哭了,“要我在决斗上丢脸我宁愿不活了,喵呜!我要去死,喵……呜……”
“吵死了!”火儿原本睡得香甜的觉被吵醒了,一肚子火气地从周影腿上跳起来,“我现在就吃了你吧,竟然敢打挠我睡觉!”
“呜呜……你们这些笨妖怪,喵呜,不能教我法术就想杀猫灭口,喵……呜……”咖啡上窜下跳地冲着火儿大叫,“卑鄙的妖怪!喵……呜……没用的妖怪!喵……呜……”
本来还只是想吓唬它一下的火儿真的生气了,向它冲了过去。咖啡在这种时候却又很机灵,钻到了周影胳膊底下,用周影挡着自己继续鬼叫。
火儿怒冲冲地叫:“我非吃了你不可!出来!”
“不!喵呜!”
“不我就没法子吗?影让开!让我火烧妖猫!”火儿冲过来,把翅膀伸到周影胳膊下掏猫。
“呜……杀猫了……喵……呜……”咖啡拿准了周影不会让开,扯着脖子叫。
“火儿!”客厅里的吵闹终于惊动了瑰儿,她看到这种情形大喝一声,挥锅向火儿拍下来,“你为什么欺负可怜的小猫咪!”
“我欺负它!”火儿瞪大了眼,“我还从来没被妖怪欺负过呢!它竟然戏弄我,我非吃了它不可!”
瑰儿想把咖啡抱过来保护,火儿想把它弄来吃掉,可咖啡理智地知道周影比瑰儿更能保护自己,死命抓着他不放,口中继续叫嚷:“杀猫来口啊……喵……呜……”屋子里吵闹成了一团,加上盘子、锅碗声和火儿气愤引起燃烧的沙发,瑰儿锅子中飞出的热油,周影名符其实地陷身于水深火热之中。
——刘地抱着一大包东西进来,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情形。
“喔,喔!喔!”刘地瞪大了眼,“今年最后的战役啊!”他在那张没有着火的沙发上坐下来观看,拍着手鼓励说:“加油!加油!”也不知道他在给谁鼓劲。
“因为你带来的猫……”周影看着他解释。能在如此的混乱之下如此心平气和的说话,实在非周影莫属。
“喔,这样吗?是我的责任啊,”刘地不是会逃避责任的人,他过来拍拍瑰儿,“什么东西糊了。”
“啊!”瑰儿叫着冲进了厨房,“我的宫爆鸡丁!”
“喂,那只猫是狐狸带来的喔。”刘地又拍拍火儿。
“小狐狸……”火儿停止了和咖啡的撕扯,“他带回来的应该是他先吃才对,我不能抢朋友的食物。”——当然是因为猫并不好吃,好吃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好了吧?”刘地对着终于能从纷乱中站起来的周影说。
周影把咖啡拎给他:“还你,我们教不了它。”
“不会吧!你和火儿也算城里数的着的啊,一只猫都教不了,太丢脸了吧!”
“你教吧。”周影又把咖啡往事前递了递,他到不觉得教不了这只猫有什么不对或丢脸,毕竟它的要求实在难以满足。
“我是来吃年夜饭的,哪有空?”
“骗子,喵……呜……妖怪全是骗子,喵呜……”咖啡又开始扯着啜子假哭,“欺负可怜的猫啊……喵……呜……”因为它发现这一招对于妖怪和主人一样有用。
“受不了了!我还是要吃了它!”火儿用翅膀捂住头,大声叫着:“它象个警车一样吵!”
“还给你。”周影也皱起了眉头,向刘地递还这辆“警车”。
刘地看着四肢乱刨,发出大约难以想像地声音的猫,禁不住向后撤撤身:“非得我接手?”
“本来就是你的!”火儿冲过来,“快叫它闭上嘴!”
“行了,我来教你!别嚎了!”刘地张着手叫。
“真的,喵呜。”立刻一滴眼泪也看不见了。
“真厉害!”火儿佩服地低语,“下次影不给我满意的答复,我也用这个法子试试。”
咖啡还在那里用怀疑的眼神看着刘地,“不是又教我‘吃人’吧?喵呜。”
“不是,你以为你学得会吗!”
“不是假装教我,喵呜,其实是用吊灯砸我和打破我的头吧?喵呜!”
“……我又是不是瑰儿。”
“不是要用什么一百年吧?喵呜。”
“当然,马上就行。”
“你早教我不就完了,喵呜。干嘛转一圈找三个白痴妖怪,喵呜。”咖啡高高地竖起尾巴,骄傲地走到刘地面前。
夕阳半没,瑰儿把屋子里的灯打开。瑰儿正在收拾桌子,布置酒菜,她整整心活了一天,准备了二、三十道菜,摆满了一张大圆桌。刘地带着咖啡从另一间屋子里出来,也不知道这几个钟头他在里面教了咖啡什么,只看到咖啡一副得意的样子,自信地一塌糊涂。
“准备吃饭了?”刘地先俯在桌子上闻了一圈,“瑰儿的手艺实在没得说的。”
“那当然。”瑰儿放好最后一副碗筷,得意地说。
“一、二、三、四……八副碗筷?”刘地不解地问。
“是啊,”瑰儿掰着手指数,“周影,火儿,你,我,小猫咪,南羽和小文,小赤,是八个啊。我听说林睿去了外婆家,所以没打算请他。”
“是吗?”刘地本来正在盘算怎么把南羽也弄了来掺和一下呢,他真的想不到瑰儿会请南羽,忍不住问了一句,“你请了南羽?”
“周影已经去请她了啊!”瑰儿理所当然地说,“大家都住在城里,她又是周影的朋友,一起过年多热闹。现在……”她把桌子全部摆好以后,张开双手,念念有辞地说,“把小文和小赤叫来吃饭。”
瑰儿念过咒语后十秒,二十秒,一分钟……什么都没有发生。
“十次才成功两次的法术你也好意思用!”刘地“哈哈”大笑着说。
“可她今天已经召唤了十一次了!”火儿一边偷吃一边说。它对于同为灵兽的赤豹、文狸不屑一顾,丝毫也不愿意它们出现在自己家里,恨不能瑰儿永远不成功。
“哈哈……瑰儿,你的纪录又刷新了!”刘地兴灾乐祸地笑着,一边也和咖啡加入了偷吃的行列。
“不!准!吃!”瑰儿大喝一声,挥动锅子把他们三个从桌子上打下去,她乍着腰站在桌子前面,“小赤和小文没来之前,谁都别想吃!”
“呜……`那要到明年了,我们要饿死了!”刘地装作虚弱的样子倒在沙发上。
第十二次召唤;
第十三次召唤;
第十五次召唤;
第二十次召唤……
瑰儿坚持不懈地努力着,刘地开始装睡,咖啡打着吹欠,火儿饲机又偷吃了几口。
第二十二次召唤;
第二十五次召唤……
瑰儿嘟着嘴甩甩手:“一定是今天做饭做得太累了。”
第二十六次召唤;
第二十九次召唤……
周影推开门走进来,身后跟着南羽。
“喔,这就是召唤灵兽的法术吗?我第一次看到。”南羽看着瑰儿,新奇地说。
瑰儿脸微微一红,全神贯注地念出了第三十次召唤。房间中的空间开始扭曲,产生了一团团的波统计表,先是一只文狸,接着是威武的赤豹跳进了屋子中。
“小文,小赤!我好想你们啊!”瑰儿扑上去,抱住它们的脖子了边亲了几下,“我来给你们介绍我的朋友们……”瑰儿向两只灵兽指点一屋子的妖怪,“周影,我最好的朋友兼邻居……”
周影向它们点点头。
“火儿,它也是灵兽,很可爱吧!”
“哼!”火儿不理它们。
“刘地,最聪明的妖怪!”
“哈哈……一不小心就让大家知道我的优点了!”刘地一点都不知道什么叫谦虚。
“南羽,她是这里最有道行的妖怪。”
“能够见到两位灵兽大驾,南羽十分荣幸。”南羽是这屋子里唯一知道“礼貌”这种东西存在的妖怪。
“对了,还有小猫咪。”瑰儿把咖啡举起来,“看看,多漂亮的,摸起来毛茸茸的。”
“喵呜,”咖啡紧张地盯着赤豹,小心防范着这只过大的“猫”。
其实屋子里的妖怪们,包括看起来不可一世的火儿在内,大家都在心中绷着一根弦,面对着这一双灵兽,文狸和赤豹虽然不是必方那样强大的灵兽种族,但和两只成年的灵兽站在一个屋檐下,还是不由他们不紧张。
灵兽们也在打量他们。
“各位,”赤豹先开了口,“瑰儿还是个孩子,而且过于天真,我们又不能常常跟着她,所以今后要麻烦各位平日多多看顾着她些!我先谢谢各位了。”说着它和文狸一起向大家鞠躬。
周影他们连忙还礼。
大家已经明白了,这两只灵兽与瑰儿之间的关系和周影与火儿完全不同,火儿是这个家里的孩子,小霸王,它生活的重点是撒娇、任性和被宠爱。而赤豹和文狸则是瑰儿的父辈,它们看她长大,曾经和她母亲一起照顾她,教养她,它们关爱她并为不能时刻跟在她身边而担忧。这里站着的不是两个强大可怕的灵兽,而是一双关心子女的父母。想到这一点的妖怪们纷纷松了口气,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子轻松了下来——万一来的是两只“火儿”,大家现在不再为这个曾经令他们不寒而栗的念头担心了。
“准备吃饭了!”瑰儿兴高采烈地宣布。她一整天努力的成果得到了大家的交口称赞,这令她颇为得意。“大家快坐下,我把酒打开!”瑰儿撤除掉施加在饭菜上为饭菜保温的法术,“我买了香槟、啤酒和可乐,大家喝什么?”
妖怪们,灵兽们围着桌子坐下来,虽然其中的几个认为这顿酒席还缺少一些关键的东西:比如烈酒和以人类或其他妖怪为作料的菜,但是绝大多数的参“吃”者都已经认为这是他们曾吃过的,最丰盛、美味的一餐了。
桌子上摆满了美味的饭菜,电视机里插放着春节晚会,远处的夜幕中升起耀丽的烟火,衬上“噼噼啪啪”的鞭炮声——虽然多年前已经颁布了禁令,可是总有一些认为没有烟火、鞭炮的春节太寂寞的人们坚守传统,兼为别人带来娱乐,为警方带来忙碌的——即使坐了一屋子的妖怪,这看起来还是一个标准的人类春节。
刘地在座中夸夸其淡,调动了所有的气氛,周影则是最认真地听众,南羽刚刚向大家分派了自己带来的礼物:数副精工的绣品。火儿的是一副绣了一只可爱火鸟的手帕,瑰儿的是一条绣着徐悲鸿《山鬼》的丝巾,刘地得到的也是手帕,但是上面只绣了个篆书“地”字,没有其他花纹,简洁大方。只有周影自己一个就得到了一大堆——一套可以套在车座的座套,上面精心地绣了山水。
“你在可儿把它放在车上。”周影静静地接过去时,南羽这么说。
“好象差极远啊……”瑰儿进厨房去为大家端菜时看着自己的手自言自语,“我连针都不会拿……不过……她眯着眼睛对着不锈钢锅子上映出的自己的影子笑,“我也很可爱对吧。”她端起最后一道菜走出去,宣布:“各位,菜上齐了!晚饭是水饺,然后我们也出去放烟火——我全准备好了。”
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个给大家留下美好回忆的节日,因为瑰儿精心的准备和打理,因为刘地一段段精彩的演说和一个个笑话,因为周影总是能认真地倾听每一个人,因为南羽的大方举止和才忆,因为火儿的无理取闹(?)和文狸、赤豹的稳重大度,当然因为还因为有毛茸茸的可以抱在怀里的可爱猫咪。妖怪们明白,自己一定会在以后漫长的岁月里,一直清晰地记得这个春节的。
午夜十二点钟声响起,南羽赶回医院值班之后,文狸和赤豹也告辞了(都市里的空气和秩序都令它们不舒服),喝了一箱酒的刘地虽然一直声称自己没有醉,但是也已经伏在沙发上睡着了。送走了瑰儿,周影和火儿也回卧室去休息了,只剩咖啡自己坐在窗台上,看着黑暗中乱七八糟的屋子,又看看外面依旧有烟火升起的夜空。
“主人……”
这个晚上确是过的很愉快,在主人身边不能永远也不会有可以飞行在空中放烟火和坐在桌子上吃饭的机会,可是……
“我还是想和主人一起过节……”咖啡眼眶里滚下泪水来,它拼命用爪子“洗”着脸,可就是不争气地流着泪。“我想回家,我想和主人在一张床上睡觉,我想吃主人煮的牛奶虾仁……”
主人这时一定在什么地方愉快地过着节吧,而自己有家难归,以后就要和这些妖怪们一起生活了吗?”我被抛弃了……主人不要我了!”咖啡一忍再忍,终于哽咽了起来。“我以后再也不偷吃,不在沙发上磨爪子,不捞热带鱼,不刨花盆,不咬主人的手机,不乱出门玩,不自己开电视,不爬窗帘,不欺负邻居家的孩子和狗了……呜呜……主人不要不要我啊……呜呜。”它哽哽咽咽地哭着,终于下定了决心,决斗之后要回家去找主人,只要自己表现的乖巧一点,可怜一点,主人一定不会把自己扔在外面的。“呜呜,我好想回家……”在家里天天睡在主人身边,睡在温暖柔软的床铺上,而现在却要在冰冷的窗台上过夜。火儿正在床上熟睡,边睡边从这头滚到那头,连周影也被它蹬到了角落里,如果咖啡敢上去,多半会被它踢到窗外去,而刘地伸长了四肢占着沙发,酒气冲天,就算求咖啡也决不去靠着他。
“呜呜……”咖啡低声哭泣着,终于也哭累了,慢慢进入了梦乡,做起了一个主人带着美食来接它回家,并且向它陪礼道歉的美梦。
大年初一整整一天,刘地放弃了所有的约会对咖啡进行魔鬼训练,他们在屋子里关着门,也不知道他教了咖啡些什么,只知道教得起劲,学的卖力,连早、中、晚三餐都是瑰儿敲门之后,他们自己拿去在屋里吃的。
火儿开始还在睡觉、看电视、玩游戏、吃东西……干它喜欢的日常事物,可是当太阳渐渐落山之后,便开始把好奇心转移到刘地和咖啡待的房子中。它趴在门上听了一阵子,只听到咖啡在扯着嗓子“啊啊,唔唔”地叫着。
“那头狗到底在教什么呢?难道他教的比我还好?”火儿的好奇心一旦被勾起来了就什么事都做的出来。它现在就打算把门一脚蹬开冲进去。
“火儿?”周影看着它的古怪举动,第三次叫它。
“干吗?”百分之三百不耐烦的回答。
“我要走了,你今天跟不跟我走?”
“走?”火儿一拍头,是,周影工作的时间到了。它在陪周影和好奇之间犹豫了二秒钟,便飞到了周影肩上。“走吧,走吧,打猎去了!”——周影每天工作的时间便是火儿狩猎的时间,遇见不顺眼的乘客,按照它和周影的约定不论对方是人类还是妖怪都要强迫他们以肉抵车费的。火儿已经一个月没有遇见合适的猎物了,所以急于再去狩猎。
“大年初一还去工作!”正在向刺绣挑战的瑰儿举着扎了十几个针眼地手问。
“嗯。”周影答应着,走过去帮她把伤治好,嘱咐一句,“我不在家你就别扎了。”便走出了门去。
“什么别‘扎’了!人家是在刺绣。”瑰儿咬着指甲嘟起嘴,“我是没有人家那么多才多艺,也不用这么说我啊。”她抓起绣得乱蓬蓬地作品看看,咕哝一句“抽象派作品。”便丢在了茶几上。她自己坐在屋子里,眼珠转来转去,终于也落在了刘地他们待的屋门上,“喔……学法术啊,”她蹑手蹑脚溜了过去,趴在门上听。
“喔,喔,喔!”咖啡正大叫着。
瑰儿吓了一跳,忙向后一闪。
“啊,啊,喔!”声音隔着门也隐约可以听见。
“不是说练法术?这不是在练发声吗?”瑰儿不解。
周影一般会工作到天亮,火儿当然也是那时才会回来,瑰儿自己看了一会儿电视,有些无聊,不知不觉中竟然睡着了,等她再朦朦胧胧地睁开眼,却看到刘地他们已经从屋里出来了。
“现在我们开始实战演习。”刘地吩咐着,“你先用我教的第一招!”
“是!”咖啡大声答应着,大吼一声向桌子上摆的一样东西扑去,“刷”“刷”两爪,“皮毛”纷飞。
“呀!”瑰儿尖叫着跳起来,“我的‘兔子’!”被用来做咖啡的练习对象的,正是瑰儿心爱的毛茸玩具,当瑰儿的目光落到那间做为教室的屋中时,又有更大的声音叫了一声“我的小熊,我的鳄鱼、我的小猪!”她收集的几乎所有毛茸玩具都躺在那里,一个个支离破碎,里满的棉絮飞散的那处都是。
“再用第二招!”刘地还在大声训练着咖啡。
“是!”咖啡大叫一声,扑向玩具兔子,一口咬在它的脖子上,牙齿狠狠地陷了进去,咖啡“唔唔”地叫着,用力甩着头,把玩具兔子撕烂。
“你们在干什么!”瑰儿冲过去抢救自己的兔子,和咖啡争夺着,“你们竟然把我的宝贝们!把我的宝贝们!”
“好,现在用第三招!”刘地指挥若定的说。
咖啡向瑰儿迎面一抓,接着后腿猛蹬,借势在空中翻了个身,又张口咬下去,一串动作一气呵成,足可以得9.99分。瑰儿好不容易躲过了这些袭击,不由站在那里发呆。
“哈哈哈哈,我教的怎么样!”刘地洋洋得意起来。
“哼,这哪算什么法术!这还不是打架!”瑰儿不服气地说。
“在两天之内把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家伙教会法术?这神仙也做不到吧!这不如教它怎么用自己的本能去决斗。”刘地把鼻子翘的高高地说,“另外我也教了它法术啊!咖啡,露一个给她瞧瞧。”
“是!”咖啡答应着,郑重地摆出一个架式大声叫“啊,窝,饿,一,乌,淤……”
“原来是在学小学语文,难怪听起来象发音练习。”瑰儿眨眨眼说。
“不对!”刘地冲咖啡大喊一声,“念咒!”
“疾!”咖啡一挥爪子叫。
瑰儿吓得一闭眼,可是咖啡喊过之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很好!”刘地称赞说,“再来,下一条法术!”
“劈!”
“不错!继续!”
“震!”
“好,这次不错,以后就照这个样子去做。”
瑰儿满腹狐疑地看着他们:“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啊!明明只是教它大喊大叫而已,这叫什么法术!”
“大喊大叫而已!”刘地大喊大叫起来,“你以为教它容易啊!你知不知道光是让它不说那个‘喵呜’花我多少功夫!还而已!真是不尊重我的劳动成果!”
“对喔,我说是觉得不对劲吗!”瑰儿终于找到自己从刚才就感到的不同是在什么地方了。原来是咖啡每说一句都要加上的那个“喵呜”没了,“我说怎么听到你们在做发声训练呢,原来是为了这个啊!可是即使这样,它也还是不会法求啊?只会吆喝有什么用!”
“会吆喝就行了。”刘地一下子从空中交出三张咒符来。“到时候把我的画贴在它身上,只要它会吆喝,就能用。”
“原来是这样……”瑰儿点着头,“要用作弊的办法去赢,不亏是刘地,也就你想的出来。”
“那当然了!哈哈哈哈,”刘地马上接受赞扬。他伸个懒腰说:“行了,训练到此为止,明天带你去实习,后天就可以决斗了!现在去睡觉。”转向瑰儿张开手,“瑰儿,我们也睡吧!”
“砰!”一声巨响之后,刘地出现在了茶几底下。瑰儿打个哈欠:“我真的要去睡了——你最好尽快把我的宝见们修好,要不然我们明天早上就吃蒜蓉狗肉。”说完,背着手走出门,回对门自己的家去了。
咖啡因为牵挂着要去“实习”的事,天亮没多久便醒了,在屋子里紧张地走来走去,又一遍一遍的演习自己学来的招式——这时瑰儿已经把她的宝贝玩具全藏好,它只好在那里对沙发靠垫下手,弄得满屋子棉花。刘地却若无其事的呼呼大睡,一直到吃了午饭还不肯起来。
“他能教你什么!”火儿兀为自己咖啡在自己的课上“睡觉”的事耿耿于怀,一边吃刘地的那份饭一边说“你决斗时一定会输,然后就被对方吃掉了。不过你放心,我会再吃了那个妖怪给你报仇的。”
“我偏要赢!喵呜!”
“不准加”“喵呜!”刘地在睡梦中丢了只鞋过来。
“我们到底什么时候去‘实习’!”咖啡急着问。
“美女……唔……”刘地翻个身,抱着枕头又睡着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当刘地终于爬起来的时候,已经是夕阳半没,周影和火儿要出门去的时候了。
“你说要去‘实习’,竟然睡了一整天!”咖啡愤怒地叫。
“我教了你一夜,当然应该睡一整天!”刘地吼回去,“你一分学费都不交,毛病倒不少!周影,送我们出去‘实习’”。
坐上了周影的车,火儿忍不住问:“你们去‘实习’什么啊?”
刘地淡淡一笑:“捉妖。”
周如的车停在一片新建不久的居民区旁边,这片居民区有一个与众不同的显著特点——这是刘地和咖啡亲眼见过,周影在收音机听过,火儿在电视新闻里看过的——就是楼体上有一个一个的洞。现在这些楼上的洞比刘地和咖啡看到的时候更多了,分布在这个居民区的十几栋楼上,使这些楼看起来象一种叫做“筛子”的物品。
“来这里干吗?”
“捉妖!”
本来正和周影开车要走的火儿听到了“捉食物”这句话,立刻竖起了耳朵(它有耳朵可竖吗?)逼着周如把车开了回来。它扫视周围一眼,问刘地:“食物在哪里?”
刘地一指楼群:“这些洞决对是妖怪所为的,咖啡,捉住这个妖妖怪就算你出师。”
“我去找来吃!”火儿立刻向楼群飞去。刘地一把揪住它的尾羽:“这是给猫的‘实习’题目。”
火儿把脸贴进他,瞪着眼说:“可是我饿了,我想吃!”
“你刚吃了晚饭!”
“这是宵夜。”
“猫是狐狸留下的!你这个没义气的家伙!”
“好吧,”听到是林睿的委托,火儿只好让步了,“让它走,但是捉回来归我吃。”咖啡正在地上拼命洗脸,一边发抖,火儿在它背上蹬了一下,“快去!”
咖啡一下子蹦起来,抿耳朵看着黑呼呼的楼群,好不容易开始迈步,却是在一步步地向后倒退,一直退到车边,钻到了车底下。
“给我去!”刘地拽出它来向楼群中一丢,“这是最适合你的了,抓不到它别回来见我!”
咖啡小心翼翼地在楼群中挪动,在它看来,每一个阴影,每一块砖头都象随时会扑上来的妖怪一样。它夹着尾巴,贴着耳朵,用无声无息地步子走路,准备逛上一圈说“没见什么”就回去交差。
事情却偏偏不称它的意。
刚刚转过一座楼,便听见“咔嚓”一声,有什么走了过来。
“妖怪!”咖啡在心里大叫一声,连滚带爬地钻进了最近的楼道中。
几团亮光慢慢移进,渐渐传来了说话声,脚步声。
“这究竟是什么质量问题?!”为会么刚盖好不到两个月的楼会这样!买主们都在吵着退钱并要求赔偿!你说该怎么办!"“这……这确实不象质量问题啊。”
“那是什么问题!人为的!天然的!风化了!”
“这……这……”
“你不用在那这了!如果弄不清原因,保险公司不赔的话,你赔?我请你们公司来盖楼,不是签了质量合同的!”
“等一下陈总,这怎么能算质量问题啊!”
“那你说是什么!”
“……”
说话声渐渐远去,“原来是几个人类,”咖啡“呼”地长出了口气。
“呼……”另一个吐气声从身后传来。
“谁……”咖啡扭动僵硬了的脖子去看,一双幽幽的小眼睛也正在看着它。“妖——怪——出——来——了——”咖啡觉得自己连举足逃走的力气都没了。
“啊——”那双小眼突然发出了一声怪叫,转身就跑,不小心在楼梯上摔了个跟头,爬起来接着跑。
“它逃走了!”咖啡不信地眨眨眼,“它看见我就逃走了!”它鼓起勇气,点燃斗志,举起爪子向逃走中的妖怪大喊:“疾”刘地留在它身上的符咒立刻发动,正好命中那个拼命自楼上逃窜的妖怪,使对方一个跟头摔了下来。
“成功了!”咖啡欢呼一声,“原来我这么厉害!”它信心百倍地扑了上去,口中大叫着:“猫爪!”“猫牙!”“猫蹬腿!”三记绝招招呼过去,那只妖怪惨叫一声,瘫倒在地。咖啡已经看清对方是个瘦小的“人类”男子模样,它想都不想地又上去一顿爪牙攻击,咬住对方甩着头,“呼呼”地叫。
“啪啪啪!”刘地拍着手走过来,“干的漂亮!让你对付这只老鼠果然是最佳选择。”
咖啡本来还在为自己的初战得胜得意非凡,听到这句话,斜着眼向自己口中的对手看过去——对手已经在它的攻击下显出了原形,那是……
“老鼠啊!”咖啡怪叫着把对方丢了出来,“肥皂,溶液、消毒水!”它叫着跑起来,“老鼠啊,细菌啊!”
“你到底是不是猫啊!”刘地接住那只老鼠,看着用自己外衣用力擦着嘴的咖啡。
“猫又不是捕鼠的工具!”咖啡气呼呼地叫,“主人说了,老鼠身上有很多细菌,绝对不可以碰!你居然骗我去咬这种东西!啊,脏死了!脏死了!我要得病了!”
“真是什么主人养什么猫!”——这是刘地唯一的评价,他拍拍咖啡,“那不是老鼠,是妖怪!”
“妖怪!”
“你没咬老鼠,咬的是妖怪明白了吧,现在你已经能对付妖怪,你出师了!”
“我,打赢了妖怪……”咖啡看看地上的老鼠,再看看自己的爪子,渐渐明白过来,“我赢了!哈哈哈哈,就是的,妖怪算什么,还是猫厉害?!”
老鼠妖怪渐渐苏醒过来,又渐渐化作了那个又干又瘦又黑,乡下农民模样的人类,在三个妖怪,一只灵兽的注视下瑟瑟发抖。
“我是说过要吃不错,可是为什么看起来这么不好吃呢……”火儿愁眉若脸地说:“你们不会逼我非吃了它不可吧?”
“……谁会逼你干这种事,”刘地拍拍还在用爪子拽着刘地衣服擦嘴的咖啡,“实习结束,你毕业了行了吧,可以放开我的衣服了吗?”
“可是我咬了老鼠啊——呜呜呜——”咖啡提起来就伤心。
刘地耸耸肩,拎起咖啡来向周影,火儿说:“走了。”
“那它怎么办?”火儿虽然不想吃,浪费了又不甘心地看着老鼠。
“让它走吧——真是奇怪的妖怪,天天在这里打洞玩。”刘地真想不通为什么这只老鼠一定要坚持不懈地在这里打洞打了好几天。
“哇呜——呜——各位大爷,可怜我上有老下有小啊——”老鼠终于弄清楚了发生了什么事──自己被一群厉害的妖怪抓住了,它双膝往地上了跪就开始磕头,边号啕大哭,“各位大爷,行行好啊,小的上有100岁老母,下有3岁的儿女啊!各位大爷大发慈悲,不要吃了小的啊,各位大爷……”
火儿的眼睛跟着他的磕头频率上下,一会就觉得头都晕了。
“各位大爷行行好,各位大爷行行好,千万别吃小的啊……”
刘地不由自主地把手伸进了周影的口袋,拿出了钱包来,口中解释着:“不知道为什么,我一听见人家叫‘大爷行行好’我就想掏钱。”
“那为什么掏我的钱?”周影虽然这样不解却没有说出来,只是说:“原来妖怪也有以乞讨为职业的,我从来没想过。”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吗!”刘地把钱递过去后说。
“钱……”老鼠颤抖着手接过那张百元大钞,“这位大爷不但不杀我还……”它的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来,“至少可以给老娘买件象样的衣服回去了……”
“你……是妖怪对吧?怎么这么象逃荒的呢。”刘地皱着眉头问。
“小人不是逃荒的,确实是妖怪,家住潍县的鼠妖张二十七,本是前来这里打工,无奈遇雇主不良,昧下小的一年的工钱,以至无法归乡,滞留于此……”他说的声泪俱下,“小人一家今年的年节也就泡汤了……”
“……”刘地听得嘴都咧到腮了,“真是苦大仇深的被剥削者啊,可你好歹也是个妖怪吧?至于这样让人类欺负吗?”
“小人出身卑贱,种族名声狼籍,是以自小人祖父辈起便发誓堂堂正正做妖,数代以耕种、打工为生,实在不敢做出欺人杀生之事啊。”老鼠眼眶红红地说。看来他对那个骗他工作一年却分文不给的雇主也痛之入骨,却还是忍了下来,没有把对方怎么样。
“所以你就来拆他的楼泄恨!”刘地有点明白了。
“不,不,不,小人不敢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来。”老鼠慌忙说,“这些楼皆是小人参于修建的,即然没有拿到应得的工钱,小人就想把自己做的工收回。”
“把自己做的工收回?”刘地打量那些筛子似的楼,“就是说,把你干的部分拆掉吧?”
“是,是,别人辛苦建造的部分小人是万万不敢破坏的,小人只是拿走自己干的部分而已。”老鼠说。
“有道理!”刘地点着头。
周影对着那片楼群,总觉得哪里有点“没道理”,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继续在这里收回自己的劳动成果?”
“不,不,小人自己修的最后一块砖刚刚也拆下来了,本来小人准备再去找一份工作,多少挣几个钱再说,不然,不然是无颜回乡了。可是现在这位大爷给了小的钱,”他用颤抖的手举着那张钞票,“有了这一百元,小的就,小的就……可以多少买点东西回家了……”
“太可怜了!”火儿忍不住揉着眼睛,“我从没看过这么可怜的妖怪,竟然被人类欺负成这样,太可怜了!来,我把这个钱包给你!”它大方地把从刘地身上弄来的钱包递过去。
“那么我也把钱包给你!”刘地一把抓过周影的钱包也递过去,狠狠地瞪了火儿一眼。
“我把这条银项链送给你!”火儿一把拽下刘地脖子上的项链。
“我把这件外套送给你!”刘地马上剥下周影的外套。
“这件风衣送你!”
“这件羊毛衫送你!”
“这个手机送你!”
“这支手表送你!”
“这件衬衫!”
“这条裤子!”
“皮鞋!”
“袜子!”
“……”
老鼠手里很快就抱满了东西,“各位大爷,你们实在是大善‘妖’啊……我今天是烧了高香才遇见你们啊……”他感激涕零地哭了起来,“各位大爷,你们的好心会感动老天爷的,好心有好报啊……”这场募捐的最后,他抱着两个钱包(共计五千五百六十三元七角),两套衣服(不含内裤、背心),皮鞋、袜子各两双、手机、手表、戒指、项链、墨镜各一,千恩万谢的离去了,剩下两个只穿着背心、内裤的妖怪站在冬夜的风中……
“实习还没有结束!”刘地恶狠狠地宣布,“那个该死的建筑商!害我损失了最喜欢的一条项链!”他不能向火儿发泄(他自己的行为也没好到哪里去),于是把目标转移到了无辜者身上,“咖啡,你对付过妖怪了,现在敢不敢再去对付一个人?”
“人?”咖啡睁大眼,它还沉浸在战胜了妖怪的喜悦之中,一拍胸脯,“人算什么!猫才最厉害!”
“那好,我们走!”刘地一回头,“周影送我们去……”却看见周影已经上了车,正准备开走。“喂,你去哪里?别丢下我们啊!”
“回家穿衣服。”周影把自己的样子指给他看。
“这叫健康美!走走,先去××公寓。”刘地钻进了车里,“暖风开大点。
“我来帮你开!”火儿“嘿嘿”地冷笑着挥动翅膀,“你想开到几成熟啊?”刘地身上顿时冒出烟来。
大腹便便地建筑商躺在浴缸里,看起来有点象泡涨了的馒头。“呸呸,”火儿在他上方吐着口水,“今天晚上尽看见难吃的东西。”
“谁也没求你去吃啊!”刘地抓起桌子上的香烟,不客气地就着火儿点上,“咖啡,上!看你的了!”
“是!”咖啡大叫一声,向建筑商扑上去。浴缸中的男人正在为新建的楼群变成筛子的事烦恼着,突然见一只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恶狠狠地扑向自己,他用浴巾向猫抽过去,却被猫灵巧地躲开了。
“吃我猫爪!”这只猫用人类语言大叫着,“再来一个猫牙!”
“猫……在说话……”被咖啡连抓带咬地疼痛还不及猫会说话带来的冲击大,“妖怪啊……猫在说话啊……”
“谁是妖怪!”咖啡冲上去又是一击,“再吃我一记猫蹬腿!”
“妖怪……救命啊……”建筑商顾不得自己光着身子,向门外逃去。
“你是我的实习作业,哪里走!”咖啡咬着他的脚踝拖回来,一顿爪抓牙咬,直到他倒在地毯上再也不动了。“哈哈哈哈,还是猫厉害,人类算什么!”咖啡爬上他的身体,摆一个胜利的架式。
“不错,不错。”刘地正从保险箱里往外大把大把地拿钞票,敷衍了事地说:“你毕业了,你厉害。”他很有良心地分了几百张钞票中的一张给周影,“我们走吧,免得被人看见。”
这时听见楼上呼叫声、打斗声的建筑商的家里人正冲上来,但他们看见的只是赤条条晕在地上的建筑商和一地的水迹而已。这名建筑商不久后便因为遭受到巨额索赔和出现“猫妖”的幻觉两重打击而精神衰弱,入院医治,而他的公司也因为这次事件,在几个月之后宣告破产了。
当然罪魁祸首们不管这些,他们正坐在车上,讨论回家穿衣服还是去百货公司拿衣服的问题。
冬日的早晨,阳光微弱地穿过云层落在大地上,数片残破不堪地枯叶在地面上翻滚而过,发出“沙沙”地声音,树叶卷过之后,现出了那只猫的身影。它的眼中闪着坚毅的目光,义无返顾地踏进了公园大门。
“没想到你竟没有逃跑,真的敢来!”黑猫站在树枝间问,问罢纵身一跃,灵巧地落在地上。
“彼此彼此!”花猫昂然地回答。
“那就走吧,”黑冰抢先向动物园中走去,它站在一面指示牌下说,“就按这个路线,先活着走到后门的,就是胜利者。怕死的话,现在退出也不迟。”
“哼!”咖啡一竖尾巴,“那你就快夹着尾巴逃回去吧。”
“走!”黑冰一躬腰,箭一般地冲了出去,咖啡生怕落后,紧忙赶上去。
在指示牌上划着的路线是:狼笼、野猪圈、猴山、鳄鱼池、长颈鹿馆、虎山……跑了没多久,两只猫便接进了第一目标,狼笼。
笼子里或坐或卧地关着七、八只狼,当两只猫跑近,它们立刻全站了起来,露出獠牙,死盯着对方。不过这也只是它们身为动物的一种本能而已,这种在动物园中出生,被人类饲养长大的动物已经失去了太多野生同类拥有的东西了。至少在野生环境中,动物们会直觉地分辨出谁更强大,不论是狮子老虎,还是熊,它们是决不会招饶“妖怪”的。它们都会明白,“妖怪”是一种比人类还有奇特而且强大的东西。而这些动物园里的狼却在黑冰和咖啡大摇大摆走进笼子之后,向它们包围了上来。
“死狗!”
“我最讨厌狗!”
难得妖怪和猫有了一致的观点,于是两只猫象一阵风似地卷过去之后,留下了一堆瘫在一起的“狗”。
咖啡拼命地往前跑,生怕落在黑冰后面,但是整天待在家里,运动少的可怜的它跑步怎么可能是野猫出身的黑冰的对手,不一会儿就被甩开了一段距离,当它到达野猪圈的时候,只看到被法术炸开的围栏和半趴在地上的“烤”全野猪。“可恶,要让它抢先了!”咖啡踩着野猪的头冲了过去。
猴山的猴子们刚刚醒来,开始吵吵闹闹地度过一个祥和的上午,先是那只黑猫从高达几十米的外墙一跃而入,开始是一只猴子想拽拽猫的尾巴,然后两只、三只、十只……猴子们全围了过去,想把这只从来没见过的动物当作有趣的玩具。
“急急如律令!”黑冰大喊一声,围着它的猴子们横七竖八地飞了出去,其它的猴子都吓住了,不敢再往前走。黑冰深吸了一口气,调节一下呼吸才又往前跑。其实它的法力有限,一天之内可以使用的咒语也就有限,但是养精蓄锐好几天,为的就是今天来对付咖啡,让它知道猫和妖怪之间的差距多在,所以一定要保证一开始就遥遥领先才行。
咖啡跳进猴山时,黑冰造成的混乱刚刚有些平息下来,聪明的猴子们已经知道了“猫”这种东西不是玩具,而具有危险性,所以不再围上来,而是采取了在远处向它扔石头、果核等东西的战略。
“滚开!”咖啡用吓唬猫的办法吓唬它们,“给我滚开!”但是猴子们根本不怕人类语言的恐吓,依旧向它毛东西。石头砸在头上好疼啊!咖啡气坏了,而且那只妖怪都对付地了这些猴子,难道自己会不如它。
“震!”咖啡躬着腰大叫一声,发动了刘地给它的第一张符咒。
整个猴山一阵地摇山动,象地震了一样地晃起来,猴子们被乱抛乱丢,假山上的石头也向下掉落,果然不亏是地狼画的地动山摇咒,这一来不仅黑冰惊愕地回过头来观看,连动物园的管理人员也被这场“局部地震”惊动了出来。
“狼!狼怎么跑出来了!”
“还有野猪!野猪!”
“快,打电话报警!准备麻醉枪!”
“先回屋里去,回屋里去!”
“挂出停止营业的牌子!别让游客进来!”
“救命,狼啊!”
人类在后面大惊小怪地声音并没有打挠两位决斗者,它们一前一后,已经到达了建在室内的鳄鱼池。
“这里真热。”黑冰这么想着,踩着鳄鱼露在水面上的身体径直过去,“还要住有空调的房子,住在这里的全是些娇气到不得了的家伙吧?”当鳄鱼无声无息地向它游过去时,它已经边摇头惋叹着现在这些动物们的软弱,边跑出门去了。
第二只猫又进来。
鳄鱼们已经纷纷游向站在水中间石头上的咖啡,恶狠狠地看着它,它们不会再忍受一次当踮脚石的经历了。
咖啡正在东张西望,根本没理鳄鱼们:“鱼在哪里呢?老实说昌鱼、鳟鱼、梭鱼、黄花鱼我统统吃过,我还真没吃过鳄鱼,”它舔舔嘴唇,“听名字还不错,可是怎么没有呢?难道被那只妖怪抢在前面全吃光了?”
“哗啦!”一只鳄鱼从水中窜出来,一口咬向咖啡。
“啊……”咖啡一声惨叫,连跑在前面的黑冰都听见了,接着一声巨响,鳄鱼馆的墙塌了半片。咖啡湿淋淋地跑出来,用力抖着身上的水,口中还在抱怨:“鳄鱼馆里没有鳄鱼,却有那么一大群着大牙的家伙,害我全身都湿透了,真是倒霉。”
长颈鹿。
黑冰一边念叨着这个名字一边进了这个高大的建筑里。长颈鹿的话,就是脖子长一点的鹿吧?它这么想,可是这个很大的建筑里面却什么都没有。
“明明有动物的味道。”黑冰吸着鼻子,小心地伏低身体,“这里一定有什么,为什么我却看不见!难道……”左看有只大蹄子,右看也有只大蹄子,“难道……”一双巨大的眼睛眨动着,伸到它面前。
“啊……怪物啊!”
这次是黑冰的一声惨叫划破天空,接着长颈鹿馆“轰然”一声,墙上出现一个大洞,黑冰连滚带爬地冲了出来,钻进草丛里心有余悸地大口喘着气。
“长颈鹿,我见过这东西。”咖啡颇有自信地想,因为它的主人一个大大的长颈鹿毛茸玩具,咖啡常和它一起玩(其实是单方面的撕咬、破坏),“那是种吃草的东西,没什么了不起的。”咖啡知识丰富地想。
“吃草……吃草的……吃草的为什么长这么大啊!”咖啡看见真正的长颈鹿后脚才开始发软,简直好象能吃大象的样子(它也没见过大象,就知道大象因为非常大才叫“大象”的)。
长颈鹿们已经被黑冰吓坏了,都缩在一角眼睁睁地看着咖啡,咖啡虽然四肢发抖,但还是努力地往外爬,往外爬,十分钟之后,终于成功地从黑冰炸开的墙洞中爬了出去。
“呼,没有被吃掉。”咖啡长出了口气,确定长颈鹿没有追上来吃自己后,敢地抬头看向着方,“只剩下老虎了!那种东西就是只大点的猫,一点也不可怕,那只妖怪恐怕早就穿过去!它要赢了!”咖啡知道自己已经落后了很多,恐怕是再也追不上了。“哼!哼!哼!”咖啡下定了决心,只要追上去见到了黑冰,就算它已经赢了自己也要使用剩下的一个咒语对付它,然后暴打它一顿,用武力让它认输。
虎山那片传来黑冰的一声惨叫,接着是法术爆炸声。
“它把老虎打了一顿过去了。”咖啡心中这么想,但是当它到达虎山时,看到的却是另一种情形:黑冰被一只老虎衔在口中,身上血淋的,看起来已经昏过去了。另一只老虎蹲在旁边,正舔着舌头,仿佛在准备和同伙一起好好享用一餐。
“怎么会,你是妖怪啊,怎么输给老虎?”咖啡大声叫起来,可是黑冰只是颤动了一下四肢,没能张开眼。“怎么办?”咖啡东张西望,它看到这个样子,自己也吓得不敢跳过去了,“如果它死了,我就算跑过去也不算赢啊!”它咬咬牙,躬起身对着老虎大叫:“疾!”
最后一道符咒发动,把两只老虎打出了老远。
咖啡几下窜到黑冰身边,用鼻子拱拱它:“喂,妖怪,你没死吧?”
黑冰挣扎着睁开眼,看到咖啡站在身边。它作野猫时曾经经历过好几次生死关头,却没想到作了妖怪也会这样,“小心,小心……”它用尽力气撑起身体向咖啡一顶。
一阵疾风扑来,咖啡被黑冰推开,黑冰却又被一只老虎扑在爪下。
原来这个虎山中饲养的老虎是三只而不是两只。
这只老虎身形比另外两只小一些,但是神情更加剽悍,威风凛凛地用爪子按着黑冰。这是一只从野外捕获之后关入动物园的虎,它和那些人类饲养长大的同类不同,有着丰富的捕猎技巧和逃避危险的本能,刚才就是它先利用另外两只虎引开黑冰的法术,然后偷袭成功的,但是想对咖啡使用同一招却因为黑冰的一撞不能凑效。
“怎么办?我已经没有法术了!”咖啡有想转身逃走的念头,但是看到奄奄一息的黑冰,它又不忍心反它留给老虎吃。“怎么办?打老虎,对了,打它,我还会一套猫拳。”
“吃我猫爪!”咖啡大叫一声冲上来。
老虎没想到这只小东西不是逃走而会扑上来,反而吃了一惊,它躲过咖啡这一爪,抬爪向咖啡拍过去,但是爪拍到咖啡头上方象被什么推了一下似的,落了个空。咖啡又转回身来张口咬下来,“吃我猫牙!”老虎又是一爪落空,被咖啡在爪上撕了一条大口子。它分明是不把这种小东西放在眼里的,可不知为什么身体象被什么捆住了一样,根本无法随心所欲的战斗。
“猫蹬腿!”咖啡大喊一声,把老虎蹬了个跟头。它发现老虎根本没什么了不起的,反应也很迟钝,便来了劲头,发出了一连串攻击,“我抓,我咬,我蹬,再来个连环攻击!”老虎在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事的情况下被它一顿暴打,终于浑身伤痕的晕了过去。
“死老虎!死老虎!”咖啡得胜不饶人地继续拳打脚踢。
“行了,行了,这好歹也是国家保护动物!”一只手把它拎了起来。咖啡回头,看见刘地站在身后,“我看看,这就是和你决斗的妖怪?看起来也是只猫吗!”他用手在黑冰身上一拂,黑冰身上的伤口瞬间合拢了,虽然看起来还很虚弱,但是张开眼,爬了起来。
黑冰看看刘地,再看看地上的老虎,刚才它虽然受了伤不能动,周围发生的事还是知道的,它看着老虎沉默了片刻,走向咖啡低下头说:“我认输了。您不仅救了我的命,还教给了我一个道理──即使成了妖怪也不要过于依赖法术而忘记了自己天生的力量,您用法术之外的力量战胜了老虎,也使我明白了应该怎样做一个妖怪,我心服口服地认输了。”
“你认输了……就是说我赢了!”咖啡睁大了眼睛,“哈哈哈哈,还是我赢!不管他是人类、妖怪、老鼠、老虎,还是猫厉害!”
“是,您是最厉害的。”
“哈哈哈哈!”咖啡尾巴都快翘上天了。
“赢了就走吧!”刘地拍它的脑袋了下,“你们把动物园弄了个乱七八糟,被人类捉到剥了你的猫皮。”
“你怎么知道我们干什么?”咖啡心想,难道他一直跟着自己。
黑冰充满敬意地看着刘地,知道这个一看十分强大的妖怪一定就是咖啡的老师,见他的目光从咖啡身上转向自己,忙端正自己的姿态,郑重地自我介绍:“在下黑冰,见到您很荣幸。”
“喔,这只猫真有礼貌,比你好多了。”刘地用手捅捅咖啡,咖啡回头就向他手指头咬下来。
“是家师交待,对待长辈们一定要恭敬。”
“老师?你的老师是谁?这城里的妖怪我可都认识。”刘地开始想谁这么有空闲,收只猫做徒弟玩。
“家师姓鹿,名讳叫为马。”黑冰说。
“鹿为马!”刘地一下蹬大了眼,“你是鹿为马的徒弟。哈哈哈哈哈哈哈……”他放声大笑起来,“你是鹿为马的徒弟……哈哈哈哈哈……哎呀,笑死我了,哈哈哈……”
黑冰不解地问:“您认识家师?”
刘地用力点着头,“认识……哈哈哈……当然认识……哈哈哈……”
黑冰和咖啡对视一眼,不明白他怎么了。
人声渐渐传来,看来是人类沿着它们破坏的轨迹检查过来了。“快走,别磨蹭了!”刘地一手拎起一只猫潜入了地下,当人类赶来的时候,看到的当然只是三只昏过去的老虎而已。
一直到了动物园大门外,刘地才从地下钻出来,把它们扔在地上,“行了,小孩子快回家去吧,可别再给我找麻烦了!”他嘱咐一句,准备走开。
“你……“咖啡看着它,惊叫起来,“你的样子!”
这时的刘地已显出了原形,他看看自己问,“这是我的原形啊,怎么了?”
“你是一只狗!”咖啡惨叫了一声。
“谁是狗!”刘地给了它一爪子,“我是狼,地狼!”
“我……居然……跟一只狗学法术……”咖啡觉得天旋地转,“一只狗……”它放声大哭起来,“猫的耻辱啊!终身的污点啊!我居然跟一只狗学本领了……呜呜呜……天啊……”
“再给我‘一只狗’来‘一只狗’去的!”刘地又给它一爪。
“死狗!吃我猫牙!”咖啡疯狂地向刘地扑上去,“吃我猫爪。”
刘地一抬爪子按住它:“你疯了!想咬我!”它戏弄似得拍拍咖啡的头,正想教训这个欺师灭祖的徒弟几句,背后一阵风起,黑冰扑过来向他抓了一爪。“你们两只死猫!忘恩负义,过河拆桥!”
“我们决不接受狗的恩惠!”
“对,决不!”
“死狗!”
“我们和你拼了。”
“决斗!”
两只猫同仇敌忾,一起向刘地叫囔着。
刘地的目光却穿过树丛,看向路边:商店前站着一个年轻时尚女子,正在打着电话,“单身美女!”刘地眯起了眼,“我已经浪费好几天时间了,今天运气不错。”
“臭狗,决斗!”
“我们不怕你!”
咖啡和黑冰还在叫着,刘地却不见了,它们东张西望,却没看见已经恢复成人的刘地正站在路边,摆出极帅的姿态向女人搭讪。
“他逃跑了……”
“我们赢了!”
咖啡和黑冰对视着,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果然还是猫厉害!”
“咕咕咕”一阵肚子的叫声传来,折腾了这么久,它们都饿了。咖啡看着不远处的那片公寓,想起了什么,对黑冰说:“跟我走,我主人几天前在冰箱里放了大虾,我们可以弄来吃。”
领着黑冰进入楼道,咖啡涌起一种想哭的感觉,这里的一切是那么熟悉,简直好象还残留着主人的味道似的,可是却……唉,主人却不要自己了,以后就和黑冰一起自由自在的当野猫吧。
走到自家的楼层,看到门口有一口箱子,顺着箱子向上看,主人常穿的外套,主人的发型,主的……
“喵呜……”咖啡试探着叫了一声。
“哗啦!”女人把正在开门的钥匙掉在地上。“咖啡!”她惊喜地叫着扑过来,把咖啡紧紧搂住,“咖啡,我的宝贝,我的咖啡!你要吓死我了!听到宠物旅店说你丢了,我马上坐飞机回来了!我可怜的小宝贝!”她的眼泪哗哗地落下来,“都是我不好,都怪我,咖啡好可怜啊,一定吃了很多苦,我对不起你!我可怜的咖啡!如果你真的丢了,我永远不原谅自己!”
“喵呜……”咖啡趴在主人怀里,终于明白过来了,主人没有不要自己,而且,而且她在向自己认错了!“喵呜……”它用力蹭着主人的脸,“喵呜……”
“来,快回家,我要给你吃最好吃的饭,我要帮你好好洗个澡!”主人用力拍了它几下,抱着它站起来。
“对了,还有黑冰!”咖啡向黑冰看去,“你也来我家吧,主人是最好的主人,她一定也会喜欢你的。”
“我是妖怪!怎么能被人类饲养!”黑冰骄傲地回答,它向咖啡点点头,转身走下楼去了。
“咖啡你要吃什么?”
“咖啡你喝哪种牛奶?”
“咖啡用哪种浴液?”
“咖啡的蝴蝶结,”
“咖啡的……”
当在主人的服侍下洗了澡,吃得饱饱地,躺在床上晒着太阳的时候,咖啡已经把这向天的经历丢在脑后了,它一边“咕噜”“咕噜”地向主人撤娇,一边享受着温暖的阳光,果然还是家里最好,真幸福啊……
今天正好是初三,天气又如此晴朗,“一鸡二狗三猫四鼠……”也就是说,今年会是一个可以让猫过的很幸福的一年呢,咖啡的幸福日子,将会这样继续下去吗……
作者:
七娘
时间:
2009-4-11 22:51
标题:
夜话
几个少年少女忙着把茶几和矮桌拼在一起,摆上水果、零食,又从冰箱里取出下午就冰好的啤酒,七嘴八舌地嚷嚷着:“好了,关灯,点蜡烛。”其中一个少年把几支白蜡烛点燃,立在桌上倒扣的茶杯上,另一个人跳起来把灯熄灭,房间里的气氛顿时变得有几分神秘了。少年少女们在围成一圈的沙发上坐下来,其中一个兴奋地清一下嗓子问:“那么开始了,谁先讲?”
“我!”一个看起来最兴奋的少年抢着举起了手,“我先讲……”他故作神秘地环视一圈,确定同伴们的注意力都已经集中在自己身上后,说道:“我讲一个我亲身经历的故事。很吓人的故事,但是先声明,信不信由你们啊。”
那是半年前的事了。
那天晚上我像今天一样溜出宿舍去参加个聚会,那是在一个同学家里举办的,大家玩得很疯,结果我想起时间来的时候已经11:30了,当时有两个选择,一是在同学那里住一夜,二是冒着被逮住的危险回宿舍去。想到自己明天一早还有课,我就决定赶回去。
我一个人告辞出来,发现外面不知什么时候阴了天,空气也湿呼呼的,仿佛随时都会下场大雨,所以我扔下我的自行车,伸手叫住了一辆出租车。我还记得,那是一辆红色的出租车,当它从黑暗中缓缓向我驶来时,不知为什么,一股微微的寒意从我的脖子后袭来,其实那个时候我就已经感到了不安,事后回想,当时大概是我的第六感在警告我,不要坐上那辆车吧。可是当时我却没有想那么多,拉开车门就坐了上去。
我坐上车的一瞬间,就见一道闪电划破天空,几声闷雷就象在耳后一样响起……
像配合他的讲述一样,房间里突然亮了起来,光芒一下打在他们脸上,几个女孩子一下子惊叫起来,还夸张地相互抱在一起,几名少年则惊讶地跳起来,四下观望。等他们稳住了神才发现,这只不过是这时房间里的灯被打开了而已。
站在电灯开关前的是一名十岁左右的男孩子,正一脸不快地看着屋子里的人。
“小睿……”这次聚会的发起人林立文看清楚是自己的表弟林睿后,抚着胸口呼出一口气,“你干什么啊,吓死我了。”
“干什么?”男孩子撇撇嘴,“这句话应该我来问吧,你们在我家里干吗?”
“挺无聊的,找同学来聚聚嘛,哈哈。”林立文摸着头,打着哈哈说。
林睿抱着手臂,一副大人的模样说:“我记得我妈妈找你来,是为了让你在她出差的时候‘照顾’我的,现在你在做什么?还关了灯妨碍我学习。”
“哈哈哈哈……”不知怎么的,林立文总觉得自己这个小表弟年纪虽然小,却十分难对付,忙赔着笑脸哄他:“来,这里有水果和点心,吃一点嘛,别总学习,会把脑子学坏了的。”
林睿扫了一眼桌子上的食品,目光停在啤酒罐上说:“你们还在喝酒?”
屋子里的少男少女们面面相觑,心中都在想这次难得的聚会要毁在这个孩子手里了……
“来,来,小弟弟,这里还有巧克力、饼干、牛肉干喔。”
“还有可乐,你喜欢什么口味的?”
“我给你这个掌上游戏机玩好不好?”
大家开始一起讨好林睿,一个少女取出一包食品说:“我还买了汉堡和薯条、炸鸡喔,你吃不吃?”
“炸鸡……”本来一副坚决不受诱惑样子的林睿闻到炸鸡的香气,忍不住斜着眼看过去。
他的样子立刻被那个少女发现了,急忙把他拉过去,把一包炸鸡都放在他手上,又帮他开了一桶可乐:“来,姐姐请你吃啊。”
“好吧。”林睿一下子换上一副天真可爱的笑容,“谢谢姐姐,那我就不客气了。”
少年少女们不由都松了一口气,他们又把电灯关上,重新围坐下来,培养那种神秘的气氛。
“你们到底在干什么啊?”林睿边吃边问。
一个少年把脸贴近他,充满阴森地说:“我们在讲鬼故事喔,很……吓……人……的……鬼……故……事……喔……”
“哼!”林睿不屑地笑,“世界上根本没有鬼。”
“我们见过鬼的喔,宋刚他还见过妖怪,你想不想听我们的亲身经历啊。”
“你想吓坏小孩子啊!”一个心地善良的女孩子打了他一下。
林立文也瞪他:“别吓唬我弟弟!”他拍着林睿的头说:“小睿,吃完了东西就回房间睡觉吧,我们待会儿要讲的故事真得很吓人的,你听了一定会睡不着觉的。”
“我不怕。”林睿咪着眼睛笑着说,“因为妈妈和老师都说世界上没有鬼和妖怪。”
“喂,立文,”一个少年扯扯林立文的衣角问,“你这个弟弟是优等生吧?”
林立文耸耸肩:“而且是很‘优’的那种,年年考第一。”
大家一起点头,那个少年又说:“那就难怪了,所以才把老师和家长的话当真理啊,就让他听听我们的故事,改变一下那错误的人生观怎么样?”
大家一起哄起来,林立文虽然很反对,但是他的声音已经起不了什么作用了,林睿自己更是一点都没有走的打算,一边吃鸡眼睛一边盯着鱼干。
于是少男少女们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让林睿加入了他们的“鬼故事”会,而吃得眉开眼笑的林睿同样怀着不可告人目的,继续留下来听听他们到底讲什么故事。
“好了,好了,现在单龙继续讲。”
那个叫单龙的少年清一下喉咙,继续讲起了刚才被打断的故事:
……闷雷响过,雨立刻飘泼般地下了起来,我当时什么都没想,一下子跳到了车上。对司机说出了学校的地址后,车子立刻开动了。其实我虽然听过文新街的传闻,也知道那里是去学校的必经之路,但是我根本没有往那方面想,要是知道自己竟然会遇到的话,我死也不回学校去……
这时一个少女插嘴问:“文新街的传闻?什么传闻啊?”
“你没听过?”单龙惊诧地问,“鬼车的传说啊。”
“鬼车?”林睿目光一闪。(注:林睿在这里误以为单龙所说的“鬼车”是一种名叫鬼车的妖怪,那种妖怪又名姑荻鸟,又叫九头鸟或天帝少女,白天隐藏晚上飞行。白天脱下羽毛化作女人,晚上披上羽毛又成为飞鸟,那是一种很强大的妖怪。)
“就是鬼车啊,”单龙丢下自己的故事,先讲鬼车的事,“有一个男人,是个公共汽车司机,他爱上了一个女人,那个女人也愿意和他交往,但是她也爱另一个男人,于是就一直在两个男人之间周旋。后来有一件事让她下定了决心,就是她爱的另一个男人得到了一大笔财产。本来在她心目中不相伯仲的两个男人这一下子就分出了上下,于是她毫不留恋地把那个司机一脚踹开,跟另一个男人一起生活去了。
那个司机因此耿耿于怀,一直想要报复。有一天,他驾车走在固定的工作线路上,正好看见了他爱的女人和那个夺走她的男人开着一辆车行驶在傍边,十分亲热地边开车边嬉戏,他一时怒火中烧,开着公交车向那辆车撞过去。
两辆车相撞后,那对男女开的车被撞得滚了一周,摔到了路边的沟里,但是那对男女竟奇迹般的捡了一条命。而那辆公共汽车则一直冲进了路边的加油站……”他停了一下,看着大家又说,“大爆炸,那辆公车的司机,十三名乘客和四名加油站的工作人员,全部死亡。”
“啊……”不论是听过的还是没听过的人都发出了叹息,只有林睿还在大口大口地吃东西。
单龙接着说:“从那以后,每当有红色的轿车——那对男女当时开的车是红色的——在夜里经过那场悲剧发生的地点时,那个司机就会开着那辆炸得不成样子的公交车出现,追逐它、挤撞它,直到对方车毁人亡为止。”他向前倾着身子说,“那天晚上我一时不慎上了那辆红色的桑塔纳出租车,又走了那条路,结果就遇见那辆鬼车了。”
“啊……”一片惊叫声响起来。
“喔,鬼车。”林睿还在继续吃。
“当时雨下得很大,车窗外白茫茫的什么也看不清楚,闷雷一个接一个的打,闪电乱舞,我对那个鬼车的故事只是听说过,那时也不知道怎么了,这个故事就是一直浮现在心里,加上那个司机又不说话,也不开车上的音响,安静得像不存在似的,所以我心里更觉得发毛了。
当车行驶到那个加油站的旧址附近,迎面忽然有辆车亮起了大灯驶来,灯光一时刺得人睁不开眼。当时我就咕哝了一句‘怎么这么没有公德心,也不为对面的车想想!’载我的那个出租车司机看起来倒是个好脾气的人,什么也没说,反而把车往右侧让了让。
那一时我也没有想到别的地方去,可是当两辆车会车的时候,我清清楚楚地看见了那是一辆已经变形了的公交车,车身上的铁皮都扭曲了,熏得漆黑,而且开车的那个人浑身血淋淋的,只剩下半个头,右臂仅有一块皮肉连着身体——他就用那样的手握着方向盘,和我坐的车擦身而过,我忍不住惨叫了起来:“鬼车!’
谁知道那名出租车司机却什么反应都没有,一边开车一边看了我一眼说:“你做恶梦了吗?’
我回头一看,刚才开过去的鬼车已经掉转了车头,向我们这辆车追上来了。我慌忙抓住司机的手臂,‘快逃,鬼车追上来了!’
‘什么鬼车?’司机却用看神经病的眼光看我。
这时鬼车已经从后面撞了过来,但是因为刚好那里有一个小转弯,出租车向里让了一下,鬼车从旁边冲了过去,又没撞上我们的车。
——这一次我看得更清楚了,那辆鬼车上不只有那个司机,车上还有很多人。他们有的浑身是血,有的肌体不全,有的烧得焦黑,一起在拼命地拍打那辆鬼车上现在已经不存在了的玻璃窗,哭喊着‘救命啊!’‘让我们下车!’
‘救命!’我也忍不住这样哭叫出来,因为眼睁睁地看着那辆鬼车又转过车头,再次冲过来。
迎面撞过来的鬼车越来越近,这一次我甚至看得见那个鬼车的司机半边头上不住淌下来的血和白色的脑浆……”
“唔……好可怕!”
“好恶心……”
“后来怎么样了?”
听故事的人再次叫起来。
“喔,脑浆啊……”林睿在脑海里自动描绘成豆腐脑,因此拿起奶油冰淇淋吃了一口,“好久没有吃人了啊,都怪妈妈有那么多规定,作好孩子牺牲真大啊。”他在心里感叹着。
“……这一次鬼车迎面撞上了我们,当那庞大的车头向出租车压下来的时候,我不由得闭上了眼,心想这下子完了,谁知道等了一会,竟然什么也没发生,当我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发现出租车还是老样子往前开着,而那辆鬼车却越过我们,又到了后面,正在掉转车头再次追上来。
我再看看那个出租车司机,还是什么事也没有的样子,这时路上又驶过了几辆车,其中一辆还和那辆鬼车擦肩而过,可是他们也都没有什么反应——这时我有点明白了,原来只有我看得见那辆鬼车。
鬼车跟在我坐的出租车旁边,来来去去的几个过往(这时我的胆子也大些了),因为发现这辆鬼车虽然在追逐我们,但是并不能伤害到我们,我在鬼车一次次地接近中更加仔细地看了它一下,那真是越看越可怕——
那辆车明明已经炸飞了三个轮子,偏偏还能跑得飞快。那个鬼司机半片脸已经没了,另外半边上的一只眼珠垂在眼眶外面晃悠着,却又在骨碌碌地转动……那真是要多瘆人有多瘆人,我一辈子也忘不了。”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心有余悸地继续说:“即使它不会伤害到我们,总这么来来去去地看见他的样子,又听见后面车厢里那些鬼魂拼命地敲打声、抓挠玻璃声、呼救声、哀叫声……任谁也会受不了,我觉得自己都快发疯了,不住地在车上叫着‘救命!救命!妈妈……’喂!你们别笑我,换成你们不怕吗?只怕你们比我还没出息!”他指着窃窃地取笑他的朋友叫起来。
“行了,行了,快说下面,你后来怎么样了?那辆鬼车怎么样了?”急着听下文的人催促着。
“怎么样了?”林睿自言自语地嘀咕,“结果还不是火儿一直抱怨,鬼魂这种东西一点都不好吃……”
“什么?”
“没事。”林睿甜甜地向问他的少女笑,“姐姐,我可以再吃一块吗?”
“别客气啊,你吃吧!”
“谢谢姐姐。”继续向鸡块进攻。
“……我吓得惊叫着,甚至想推开车门逃下车去,幸亏那个司机很冷静,他一边开车一边抓着我,把我按在座位上。而我就不停地大喊大叫,并且挣扎着,每一次鬼车撞过来之时我都试图拉开车门跳下车去。现在回想起来,我当时的样子一定像个疯子,那位出租车司机用安全带捆住我,不停地加着油门。
当那辆鬼车又一次冲上来,我大叫着闭上眼,过了一阵子再睁开眼的时候,发现眼前一片灯火通明。我们的车终于离开文新街,来到了繁华的华兴路上。那位司机见我安静下来了,一边开车一问:“现在我们去哪里?’
我知道他心里一定以为自己遇见神经病了,连忙说:“还是去学校,去学校。’一面回头看,文新街上已经恢复了平静,依旧是亮着昏暗的街灯,风雨后黑鸦鸦的树影像藏了什么东西,偶尔才会有辆车经过,但是那辆鬼车已经不见了。
幸亏那位出租车司机没有多管闲事,依照我的话把我送回了学校,而不是精神病医院。
我下了车之后,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回了宿舍,连宿舍管理员责问我为什么这么晚回来我都没有理他,跌跌撞撞地冲进了自己住的屋里,打开了所有的灯,吵醒了所有的同住人,扑到床上用被子蒙着头发抖,谁叫我也不答应。只要一闭上眼,那辆车和那个不似人形的司机就出现在面前,所以一整夜没有合眼。
第二天我就发起了高烧,一连五天都躺在病床上,那个学期的考试也一塌糊涂。事后我分析,那辆鬼车虽然样子可怖,但是没有实体,是不能伤害我们的。以前那些因为遇见鬼车而出事了的司机,可能是因为看见鬼车可怖的样子,慌乱躲闪的时候出了车祸。
可是不管怎么样,我是再也不敢过文新街了,如果坐出租车,我也是宁愿多付车钱让司机绕路。”他用一连串的叹息,结束了这个故事。
“你运气不错。”林睿忍不住评价说。
“这样还运气不错?”单龙大叫大嚷着说,“活见鬼!大病一场!还连带的考试考砸了!这样还叫运气不错?”
“你幸亏坐上那辆车,不然连命都没了,这就叫运气好啊。”林睿撇着嘴说。
“小睿说的也是!”林立之插嘴说,“幸亏你坐的那辆车司机看不见那些东西,要是他也看得见,和你一样吓得惊慌失措,那还不车毁人亡!你的确算是捡了条命!”
顿时大家议论纷纷,有说他倒霉的,有说他运气好的,总之品评了一阵子后,大家又推出了另一个大眼睛的女孩子开始讲她的故事。
“前一阵子我患病住院的事你们还记得吗?”这个名叫蒋凤的女孩问大家。
“记得,不就是孙倩倩生日那天请自助餐你吃得太多,结果犯了急性胃炎,就住进了医院那回吗。”另一个女孩笑着说,大家一起笑起来。
蒋凤抓起瓜子丢她,“你也不用说的这么清楚吧!”
“哈哈哈!”大家还是笑,可见那次的自助餐会上,蒋凤吃得还不是一般的多,所以大家记忆由新。
“人家可是住院的时候遇见了鬼!你们还笑!”
“遇见鬼?”
“真的!”
“这是医院里的鬼故事吧!”
“快讲,快讲!”
大家的注意力总算又回到了鬼的主题上面。
“住院的第二天夜里,我的胃又开始疼,那时有半夜11:00了吧,我也不好意思叫值班的护士,只好自己强忍着,看能不能忍过去。因为疼痛当然睡不着,一直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大约过了一两个小时,疼痛渐渐减弱了,于是我也就开始迷迷糊糊地入睡,这时,我听到了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什么?”
“鬼,一定是……”
“鬼怎么会有脚步声。”
少年少女们议论起来。林睿嘴里塞着东西,抬头问:“哪家医院?”
蒋凤不解地反问:“什么?市立医院,你问这个干吗?”
“因为我妈妈也在那里住过院,我认得那家医院喔。”林睿甜甜地笑着说。
“闹鬼不分是哪家医院的,快讲是什么鬼?”男孩子不着边际的发问虽然短暂地打乱了鬼故事会的气氛,但是执着的少男少女们很快又利落地把话题引导了回去。
蒋凤接着说:“脚步声是从走廊的西头传来的,越走越近,虽然我半睡半醒的,但我还是听见声音停在了我的病房门口,又过了一会儿,脚步声进了门,向床边走来……”
少男少女们都睁大了眼,紧张地看着她。
“……又过了一会儿──我好像睡着了,不确定过了多久──病房的灯被打开了,我这一下子完全醒了过来,睁开眼一看,是一位姓南的医生走了进来,她站在门口向我笑着点点头,又向房间中看了看,便关灯闭门出去了。‘原来是巡房。’我心里这么想,也就睡着了……”
“这算什么鬼故事啊!”
“鬼在什么地方?你到底知不知道鬼故事的定义?”
“你真是白住了一回院了!”
原本满怀期待的大家七嘴八舌地叫起来,纷纷指责蒋凤的故事滥竽充数。
“我的故事还没讲完呢!”蒋凤不满地扫视大家,“你们还想不想听下去呀?”
“讲吧,讲吧,好听再说。”大家一起不抱信心地说。
“一点儿耐心都没有,还想听好故事?”蒋凤先埋怨了一句才开始接着讲,“第二天早上我醒了回忆起晚上的事,才开始觉得有点儿奇怪,我当时明明听见脚步声到了床边的,可是开灯的时候南医生是在门口──灯的开关也在门口,难道她是先悄悄走进来在我床边站了一阵子又到门口去开灯的吗?以前医生巡房可不是这样的啊。
等到了上午的医生巡房时间,南医生又来了,她是个很尽责的医生,对每一个病人都很好,我看到她有些疲倦的样子就忍不住说:“南医生,昨天刚值了夜班今天又上早班,很累吧?你要注意休息啊。’
南医生有点奇怪地看着我说:“我昨天晚上没有值夜班啊。’
过了好半天,巡房的医生护士都走了我才回过神来,我昨晚确实看见南医生了,她站在门边打开了灯看着屋里,手扶在门上,头发不像平时那样盘着而是有一半放下来了,垂在肩膀上,发觉我在看她就对我微笑一下,然后她关上灯轻轻关上门走开……
这一切我记得清清楚楚的,怎么会变成了她昨天没有值夜班呢,虽然当时心里十分惊诧,但是心想也许是自己做了个梦,胡思乱想了一阵子就把这件事放下了,谁知道到了晚上,怪事又发生了。”
这时大家都被她的故事吸引住了,屋里烛光摇曳,只听见大家的呼吸声和林睿嚼东西的声音,讲到兴头上的蒋凤看了这个忙着大嚼的孩子一眼,觉得他实在是破坏了气氛。
林睿却满不在乎,放下鸡块拿起瓜子继续吃,“咔嚓”“咔嚓”的咂瓜子声更努力的破坏着鬼故事会的氛围。(明明在听诡的鬼故事,这个小孩偏偏一点儿害怕的样子都没有,反而满脸兴高采烈,在烛光下,少年少女们紧张、神秘的神情衬托下,他看起来才比较古怪。)
“你继续讲,后来怎么样了?”
“晚上鬼出来了吧?”
“女鬼?”
大家索性尽力忽略这个不讨人喜欢的孩子。
蒋凤接着讲:“……那天晚上我的病情已经好了许多,所以睡得很熟,可是到了半夜里却不知怎么又醒了,迷迷糊糊地听见有人在走动,有了前一天的事,我的心里已经有了疑惑,很想去看个明白,可是因为睡得很舒服,一时醒不来,耳朵里听着那个脚步声徘徊了一会儿,来到了我的病房门前,接着又进了了屋子里──这次我听得很清楚,根本没有开门的声音,脚步声是直接进到屋里来的──这下子我可完全醒过来了,紧紧闭着眼,别说去看是什么‘东西’,就是大气都不敢出。
那个脚步声越来越近,走到我的床边站了一会儿,又走开了,我听到它在我旁边的病床边停下来,当时那间病房中只有我一个人住,另一张病床空着,那个‘东西’就在空的病床边走了一阵子,我的心吓得怦怦直跳,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这时我听到了开门声,然后灯亮了,我一下子坐起来,看见巡房的一位护士走了进来,她和我说了几句话,问我怎么不睡,然后便走了。我求她给我亮着灯,并且借着灯光看看旁边的病床那里,当然什么都没有,那一夜我一直坐在床上,再也没睡着。
天亮之后,我把这件事跟来看我的母亲说,她当然是认为我做了个梦,只安慰我几句就走了。
到了下午,我隔壁的病床上住进了一个病人。这是位三十多岁姓张的妇女,她行了很重的胃病,人又黄又瘦,躺在床上很消沉,也不怎么说话。论理说屋里有了病友我应当安心一点,但是看着这个人,我总觉得让我心里更加不安,觉得她是个难以相处的人。
到了晚上,我还是不由害怕起来,把自己紧紧裹在被子里,也不敢睡着,就等着那件事再发生。时间一点儿一点儿熬过去,我终于还是撑不住打起了瞌睡。
在半睡半醒的时候,脚步声果然又响了起来,先是在走廊上徘徊,然后走到门口,最后在病房内响了起来,在屋里走来走去,像前一个晚上一样,但这次没再在临床边上停留,而是一直走到了我身边,我吓得大气也不敢喘,一动不动地躺着,脚步声停下,我能感觉到什么东西在看着我,一只冰冷的手突然摸上了我的脸……”
“啊……”随着蒋凤阴森地叙述,一个少女惊叫起来,桌子上的蜡烛连连晃动,人影摇曳,连男孩子们也不由得心里发毛,屋里充满了紧张的呼吸声,鬼故事会的气氛终于渐入佳境。
“吱啦。”林睿用力扯开一包牛肉干,客气地向大家问:“谁吃?……都不要我自己吃了。”
大家这下可气极了,一起向林立文使眼色,要他把林睿弄走。林立文踌躇了一会儿,在大家目光的逼迫下不得不向林睿说:“小睿,十点了,该睡觉了吧?”
“我打电话给大舅(林立文的父亲)。”林睿马上伸手去抓电话。
“不要啊……”林立文连忙阻止他,哄劝道,“不告状有好处,一顿肯德基。”
林睿看着他,伸出五个指头。
“两顿。”
林睿伸出十个指头。
“三顿,再也不涨了,不然你打电话吧!”
“成交!”林睿一拍手,爬回沙发上继续吃东西。
大家面面相觑,眼看林立文不但赶不走他反而被他敲诈了三顿肯德基,也不知道该怎么对付他了,只好任由他在那里继续吃大家买来的零食,而鬼故事会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氛围经这么一折腾后,当然也破坏得一干二净了。
※※※
远离那个鬼故事会的街道上,红色的桑塔纳出租车正奔驰着,周影听到后座上的响动回头看了一眼,见火儿正抓着一大袋牛肉干往嘴里丢,它看周影回头便说:“小狐狸给我送来的,他说待会还有更好吃得的。”
周影摇摇头,猜不透火儿又和林睿在捣什么鬼,路边有人在招手,他便把注意力放回了工作上。
※※※
“……那只手又冷又滑,在我脸上来回动着……”蒋凤好不容易又开始顺着故事讲下去,“我都快吓死了,正想拼命大叫隔床的人救命,这时却听到一个声音叫道:“姐姐,姐姐……’‘谁?’我大着胆子睁开眼去看,床边站着一个小小的人影,虽然没有开灯,但是借着走廊上透进来的光还是足以看清楚这是个小女孩。
‘姐姐……’她又开口叫了一声,这次我便听出来了,这是住在隔壁病房的孩子,我曾经和她说过几次话,记得她叫‘佳佳’,是个乖巧讨人喜欢的孩子(说到这里她有意地扫了林睿一眼,林睿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我看佳佳脸上挂着泪珠,忙起来问她:“佳佳怎么了?’‘我回不去……姐姐……呜呜……’佳佳啜泣着拽住我的衣角。
‘回不去?’我琢磨一下,心想她大慨去洗手间回来,忘了自己住在哪一间病房吧,见她还在不停地哭,便安慰她:“佳佳不哭了,乖,你就住在隔壁,来,姐姐送你回来。’我穿上鞋,准备把佳佳送回去,刚牵着她走了两步,旁边病床上的那个病人突然一把拽住了我的手。我吓得大叫了一声,扭头看见那个病人坐了起来,目光炯炯地看着我,指着佳佳说:“别理那个孩子。’‘你说佳佳啊?’我有点生气她这样吓唬人,但是还是心平气和地跟她说,‘她走迷路了,我送她过去,就在隔壁。’‘你答应要送她回去了?’‘是啊。’张阿姨显得很害怕,连忙说:“你快回床上去躺下睡觉,别管她,别管她!’我也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了,同时也感到佳佳抓住我手指的手又冷又滑,而且她那么用力,一点也不像是小孩子的力量。我连连想挣开她的手,却怎么也挣不开,佳佳一个劲地哭着,口中一再要我带她回去,用很大的力气拉着我往外走,而病床上的张阿姨就拉住我另一只手,不让我走。
佳佳的力气大得出奇,我身不由己地被她拉出了好几步,因为张阿姨不肯放开我,也被拉得从床上坐了起来,向前倾着身体。我心里越来越怕,用力甩着手向佳佳说:“佳佳,你就住在隔壁,自己回去吧!你自己回去啊!’‘姐姐带我回去!’佳佳大声哭了起来,把另一只手也伸过来拉我,这时她一直盯着我的脸,那神色看起来怎么也不像我喜欢的那个小女孩,而是泛着凶狠。
‘放开我!我不去!我不去!’我吓坏了,拼命向后退,但是佳佳力气那么大,加上张阿姨我们两个人都拉不过她,张阿姨双手拉住我左臂,佳佳双手拉住我右臂,我们三个就这么拔起了河。
‘不好好休息,你们半夜在干什么啊!’我听到呵斥声一回头,见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接着灯也亮了,南医生站在站口,皱着眉头看着我们。
‘南医生……’佳佳哇的一声又哭起来,‘我回不去,姐姐不肯送我……’她放开了我的手向南医生跑去,委屈地叫着,‘我很害怕……’‘别怕,来,我送你回去。’南医生轻轻抱起佳佳,向门外走去。
‘南医生!’我忙叫她,想把今天佳佳的奇怪之处告诉她,可是张阿姨又用力握我的手,向我拼命摇头。我把话咽了下去,眼看着南医生牵着佳佳走了,临走前她还向我们嘱咐‘早点休息,你们是病人,知道吗。’‘好险啊……’她们离开后,张阿姨长出了口气,无力地躺回床上。
我虽然心里很害怕,可还是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于是坐下连连询问,张阿姨喘了一会儿气才说:“你有没有听说过鬼找替身?’我点点头。
‘知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一定要找替身?’张阿姨看着屋顶说,‘因为死后灵魂想要去那个世界,而那个世界的门只为一个人打开一次,有些人死后意识不到自己死了或者不愿意就此死了的话,往往会错过开门的时间,门一关上,死人就不得不在这个世上徘徊,无法得到解脱和安宁了。所以有些鬼魂为了去那个世界就千方百计地害死活着的人,然后趁着门开的时候跑在新死的这个人前面进去……’‘你是说刚才的佳佳是……坏了,南医生她……’我一下子着急起来。
‘刚才那个叫佳佳的女孩怎么走的?’张阿姨抓着我的手问。
‘南医生把她领走的啊,您没看见吗?’张阿姨摇摇头:“我本来就很奇怪灯怎么突然开了,你又在和谁说话──我看见的是那个小女孩自己走了出去,那里一个人也没有。’我当时便出了一身冷汗,也不敢再问下去了,爬回床上用被子蒙住头一直发抖到天明。
第二天,我悄悄向护士打听昨晚南医生有没有值班,答案当然是否定的,南医生那天不值夜班,也不可能到医院里来,我又打听佳佳的消息,本来以为她一定是出事了,结果护士却说佳佳好好的,而且她的切片做出来了,是良性的,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出院了。只是她今天早上哭得很厉害,说是晚上做了个很可怕的梦。
下午我又跟张阿姨说起这件事,张阿姨却很不解地一直摇头,并且说她像是吃了安眠药入睡的,半夜里根本不会醒,而且她是无神论者,更不可能对我说那些话。
我完全糊涂了,不知道自己经历的到底是什么,后来我又住了一个多星期才出院,也没有再发生什么怪事,出院时佳佳的病已经好了,张阿姨也有了好转,南医生依旧每天很尽责的为人治病,只是那个很像南医生,一连帮了我两次的人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不过我心里一直很感激她。”
蒋凤的故事讲完了,大家讨论了一阵子,也说不出这是什么样的事来,都觉得用蒋凤做了奇怪的梦来解释反而更说的过去,这让她大为不高兴。
“我讲一个别人的故事,”现在轮到一个大眼睛的女孩儿讲故事,“这个故事是我邻居的姐姐讲给我听的,是发生在她同学身上的一件事。”
“邻居的同学的故事?扯这么远,许琳,你能保证故事的真实性吗?”蒋凤刚才受了怀疑,现在忍不住这么说。
林睿撇撇嘴:“鬼故事还有真实性?”
许琳受了刺激似的叫起来:“我当然可以保证故事的真实性!琴姐姐不会骗我的!”
“好了,讲出来听听就知道了。”别人忙出来打圆场。
许琳又撅了半天嘴才开始讲:
“故事里的主角叫张倩,她和琴姐是同学,她是个作家,曾经出过一本散文集,笔名叫‘孩子’──什么?你们不知道她!”平日喜欢舞文弄墨的许琳因为朋友们的无知又生了一阵子气,可是最后终于还是开始讲了下去。
“张倩和我琴姐一样是H大学的学生,而且她们还住在同一间宿舍里。可是从去年开始,张倩忽然变得很奇怪,她开始常常看着宿舍里的一个空床铺发呆,并且对别人问:“薛瞳去哪里了?’
当别人问她‘薛瞳是谁?’时,她自己会皱着眉头说:“薛瞳?应该没有这个人啊。’
这样反复了好多次,最后琴姐终于忍不住悄悄问她,她才说出来,原来这段日子以来,她一直在潜意识中觉得自己身边应该有个名叫薛瞳的同学,而且这个女孩还该是她的好朋友,就住在这个宿舍里。可是她自己又很清楚这个人并不存在,无论宿舍里、学校里,还是她认识的人中也都没有这样一个人,所以她常常感到很迷惑。
当时琴姐还觉得好笑,认为像她那样的作家太喜欢幻想了,连虚构的人物都能造得当真了。可是后来发生了一件事,才让人真的怀疑,这个薛瞳究竟存不存在了。”
“张倩?薛瞳?薛瞳?”林睿用手拍拍自己的头,“这两个名字我绝对听说过,可是为什么就是想不起来呢!”
许琳正接着问大家:“去年九月份那次大楼倒塌事件你们总该都知道吧?”
少年少女们一起点头。
去年九月份,立新市一栋楼房因为质量原因忽然倒塌,造成了十七人死亡六十多人受伤,也把十多名不法奸商和zf官员送上了刑场,只要是立新市的人,怎么可能轻易忘掉这场事故呢?
“当时张倩也在那栋楼中,”许琳说,“她是事故后从废墟中被抢救出的幸存者之一,也是在地下被埋得最久的一个。张倩事后说,她在地底下遇上了薛瞳。”
“怎么可能?”
“那个人不是原本不存在吗?”
少年少女们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所以才叫鬼故事啊!如果是两个朋友因为大楼倒塌被困在地下而重聚,那就叫奇遇故事了!”许琳因为朋友们的理解能力而生气地拧着手。
“也对,也对,你接着讲。”朋友们都知道她的个性,一起向她说。
“张倩的签约出版社就在那座楼上办公,那一天她正好去和编辑们讨论稿子,下楼的时候便发生了那次事故。张倩因为有轻微的幽闭恐惧症,所以她平时很少坐电梯,那天也是慢慢地走楼梯下去的。
事情发生时她正走到三楼,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一声巨响,天旋地转,等她回过神来时,跟前一片漆黑,她伸手四处去摸,发现周围全是砖块、墙体、水泥,这时她才有点明白可能是楼塌了,自己被困在了废墟里面。
也许是地震,也许是爆炸,总之一定有什么灾难发生才会导至了这件不幸──如果她当时知道倒塌的原因是因为楼本身质量问题的话,即使像她这样斯文有教养的人也会想把那些奸商的祖宗十八辈骂个遍吧──
前面说过了,张倩有轻微的幽闭恐惧症,被困在那样的环境中她有多害怕我们外人难以想象,她开始学着书上写的被困者那样敲打墙壁,大声呼救,坚持了一会儿后想到这也许是一次毁灭性的大地震,也许是发生了战争,外面根本没有人会来救自己的,这样越想越绝望,终于呼救变成了号淘大哭,就这样哭累了,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昏睡了多久,朦朦胧胧的,她感到一只手在温柔地抚摸自己的脸。
‘得救了!’她这么想,一下子坐了起来,可是头撞上了上方的墙壁,她还是被困在那片废墟中。
刚才那只手的温暖在冰冷的地下那么清晰,张倩知道自己决对没有弄错,她四处摸索,但是这个废墟中的小空间仅够她蜷着身子呆在里面而已,怎么也不可能再有一个人。
四面触到的全是断墙残砖,张倩快在疯了,扯着嗓子叫:“谁来救救我!谁在那里,来救救我啊!’她一边叫一边乱敲乱打墙壁,突然一只手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哇!”听故事的少年少女们一起惊叫起来,“真的有人在!”
“不,一定不是人!”
“鬼魂,薛瞳的鬼魂!”
林睿冷笑了一下,咕哝着:“他又没死,哪来的什么鬼魂──猜也知道是谁了!”
“你在嘀咕什么?”
“没有什么,我说世界上不会有鬼魂的──这是老师说的,错不了!”
“小睿,我知道你是好学生,可是你在这样把老师的话当作圣旨的话,你的前途就完了。”林立文不由对表弟的将来大表担忧。
“我将来要做老师。”林睿笑着说──其实他将来是想吞并德州扒鸡、肯德基等企业,自己做老板。
“那你的学生没前途了。”林立文不由感叹。
“你们还听不听?”许琳生气了,往沙发上一靠,“我不讲了。”
“讲,讲,刚到精彩的地方呢!都怪立文不好,捣什么乱!”大家不敢指责林睿,纷纷把矛头对准了无辜的林立文,把他一顿数落,许琳才肯讲下去。
“……那只手轻轻抓着张倩的手,引导她去轻触她刚才要砸的地方,张倩发现那里有一块碎钢片夹在砖块中,如果用手打上去现在自己已经受伤了。
‘你是谁?’张倩伸出另一只手去摸那只手的主人,却也被对方握住了。
‘你为什么不说话?你也是被困在这里的吗?你是来救我出去的吗?’对方一声不出,只是一直握着她的手,直到她安静下来,靠着墙壁坐下来才想把手缩回去。
张倩反而一把拉住了那只手,她摸到了对方手指上戴的一枚铸成狗形的大戒指,忍不住脱口叫道:‘瞳!’──她记忆中薛瞳手指上就常戴这样一只造型奇特的戒指,所以一摸到就不由这么叫了。
对方快速缩回了手,再也没有声息。张倩摸索着去找,这个小小的空隙仅够她容身,哪里又有旁人。
张倩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神经错乱了,又开始哭泣,一面又清楚地记起关于薛瞳的事来,一起上课,一起聊天,一起看书……她现在觉得这些都是发生过的,只是自己过去不知道为什么忘记了。她哭一会儿睡一会儿,口渴得要命,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当她想到自己也许要死在这里时,手里忽然被塞进一个热呼呼的东西。
‘包子?’张倩有点吃惊,那个包子热腾腾香喷喷的,像刚出笼,她试着咬了一口,竟然是她最爱吃的狗不理包子。
吃了一个,对方又在她手里放了一个,还放了一个杯子在她手里,杯子里是她最爱的清茶,而且对方泡的茶清香适口,比张倩自己的手艺好多了,对方好像知道张倩的喜好,吃了两个包子,又给了她一个玉米棒。
‘你能弄来吃的,一定可以出去,救我出去吧,求求你!’张倩哭着央求。
对方用一条湿手帕给她擦擦脸,然后轻轻敲打起墙壁来,一时敲墙,一时敲钢板,过了一会儿张倩才听出来,对方敲的节奏竟然是一首名叫《木兰小铁匠》的自己很喜欢的歌曲,虽然在这种时候她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对方的敲打声停了,张倩却听见头上方传来‘沙沙’的声音。‘难道……’她凝神细听了一会,果然是有极轻的响动传来,这才明白对方敲打是为了告诉自己救援的人马上就到了,不用求他救自己了,才敲打的。
‘你是谁?是不是薛瞳?’张倩定下神来问。
对方不出声。
张倩又追问几声,对方突然抓起她的手,在她手心里写了个‘不’字。
‘那你是谁?是人还是鬼?为什么要帮我?怎么知道我爱吃什么的?’
对方又不出声了。
‘你就是薛瞳,我记得那个狗头戒指,那种东西只有她有,是买不到的!’
对方这次抓过她的手写‘是狼头!’
‘薛瞳也这么说,说那不是狗是狼!你一是她!’
对方停了停写‘没有这个人’。
‘那你是谁?是谁?’
对方不动,直到张倩又伸手去摸索,才又在她手心中写‘我是你的爱慕者。’
‘男人!’张倩这才注意到对方的手掌宽大有力,手指修长,不是一双女人的手,自己竟然一直把手让一个男人握着,她慌乱地把手从对方那里抽了回来。
这下不管她再问什么对方都不回答了。但是她依旧可以感到对方就在自己对面,依然在看着自己。张倩已经摸索过无数遍了,清楚地知道自己和墙之间的空隙绝对坐不下一个人,可是又明白地感到对方就在那里。
‘你是鬼魂吗?可是你的手又是暖的……’张倩反复这么问着,慢慢睡了过去。”
“等她再醒过来时已经在救护车上了。”许琳说,“可奇怪的是,她在医院里的时候怎么也想不起在地底下的事,直到出院后一个多月,一天晚上做梦时才突然把那一切想了起来。到现在她还不敢和男性握手,就是怕会一下子握到一双那样的手自己会受不了。而薛瞳竟究存不存在?地下的那个帮她的是什么?她一直都不知道,不过她对琴姐说过,她不打算去追根究底,就让事情那样好了。”
“她是个作家,这一切一定是她自己编出来的。”
“就是,一定不是真的。”
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这个事故是假的,这一下惹恼了许琳,她和大家大吵了起来,一口咬定故事是真的。
“真假不重要啊,重要的是故事好听,”林立文说,“许琳又不是会说谎的人。”
许琳扬着眉头一笑,道:“当然啊,我要是编故事的话怎么可能是这么简单的故事,更不会让你们觉得是假的啊。”
大家这才没有话说了。
大家一致认为前面两个故事不够刺激,于是一个男孩便自告奋勇地要讲个刺激的故事。
这个男孩叫袁吉,他嗓门很大,一上来讲嚷着:“我先声明,这件事也不是亲身经厉的而是听来的,但是很吓人,不敢听的可以先回避!”来开鬼故事会的少男少女们想听的本来就是这种故事,一起叫着好,鼓励他讲下去。
“我家开了一间修车厂,厂里雇了很多工人,其中有一个叫戴有溪的青年,他二十三、四岁,是从我老家山东来的打工者,人很敦厚老实,非常能干,又有点文化,不象别的工人那么粗俗,加上大家是老乡,所以我爸爸特别重用他,因为他孤身在这里,还常常让他到我们家里吃饭,我和他也相处的很好,这个故事就是他为我讲的,他亲身经历的故事。
戴有溪最初来立新市打工并不在我家的厂里,也不是在市区,而是在下面东乡镇的一家小型砖厂里。那砖厂工作十分劳累不说,老板还很刻薄,扣着他们好几个月的工资不发放,戴有溪就蒙生了离开的打算,这时有几个老乡听说临市一家工厂招人,待遇也很丰厚,便拉他一起去应聘,戴有溪心想着试试也好,就和同乡们一起上路了,谁知道到了那里几个同乡都录用了,唯独戴有溪因为双眼视力不好而被拒之门外,他也没有办法,只好一个人重头丧气地回来。
回程他乘坐了一辆客车。
因为已经很晚了,车上的乘客只有七八个人,全是象他那样的打工者,大家都在车上闭目养神,戴有溪虽然很沮丧,但是奔波了一天,过了一会也开始随着车的摇晃打盹。可是倒霉的事一件接一件,车走了一会儿竟然抛了锚,怎么也发动不起来了。司机央求大伙帮忙把车推到路边,然后打电话求助,可是过了一个多小时维修车辆也没有来,有人等不及了,吵着要司机退钱,并且指着看起来很近了的立新市的灯火说要走过去打出租车进市区。一个人挑头,大家就都这么嚷起来,司机只好退了钱,大家就吵吵闹闹地下了车,仗着自己年轻,都说要走回去。戴有溪其实并不想走,但想想走回去总比在车上过一夜好,也跟着下了车。
一群人都是外来的打工者,边走边聊,很快就相互熟悉起来,步子快的人走到了前面,而戴有溪和一个姓宋的,一个姓周的,一个姓陆的落在了后面,和前面的五个人相距越来越远。宋、周二人都是南方人,说的方言戴有溪听不太懂,他就只好和那个姓陆的男子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姓陆的青年年纪和戴有溪相仿,话很少,人老实到有些结巴,只说自己也是打工者,在立新市为生计奔波而已。戴有溪也不是个话多的人,两人说了一会便没的说了,默默地走路,只听那两个南方人指手划脚谈的高兴。“
原本明明在眼前的立新市的灯火还是在很远的地方,戴有溪抬手看看表,已经走了两个小时了,怎么还这么远?他在心中嘀咕着。抬头去看,发现前面走的五个人不见了。“陆哥,他们前面的走的真快啊。”只顾着走路太沉闷了,戴有溪很想找点话来说,姓陆的青年却不回应,只是低着头走,过了好半天才说:“我们走快点。”他加快了步子,戴有溪也加快了步子,不一会他们把两个南方人拉在了后面,可是还是没有看见前面那五个人的影子。
“你千万别离我远了。”姓陆的青年又说了一句。
“什么?”戴有溪不明白他什么意思,反问一句。
“两个人一起走壮胆。”姓陆的青年这么说。
“这里是市郊又不是荒效野外,你怕什么!”戴有溪忍不住笑起来。虽然是在郊外,但是路两边不时有饭馆,商铺和工厂出现,路上的车辆也来往不绝,这是一条比较热闹的国道,也不知姓陆的青年怎么会需要人壮胆。
“我胆子小。”姓陆的青年很老实地说。
“别怕,我一直陪你走到城里。”戴有溪拍着胸脯担保。
又走了大约一个钟头,城市的灯火还是在那个地方,一点都没有变近,戴有溪的腿脚疲劳,有些后悔下车来了,看看姓陆的青年却还是走的很带劲。“我们找个小店住一下吧?”戴有溪忍不住提议。
“不行!”姓陆的青年猛抬起头大声拒绝,“继续走!”
“吓我一跳,”戴有溪没料到他突然高声,不由埋怨了一句,“我随口说说,你不用这么大声吧。”
姓陆的青年不好意思地笑笑,两个人又向前走,戴有溪心想也许这个姓陆的青年身上没有钱住宿,他担心自己坚持住下的话也许姓陆的青年会向自己借钱,也就不再提这件事了。两个人走出几步,在路边一拐弯的地方出现了一间灯火通明的小旅店。这时已接近半夜2点钟,路边的店铺也都关门熄灯了,这家店却还开着在门,门里门外的灯都开着,依稀可以看见人影来去。
“都怪你说要住宿。”姓陆的青年气呼呼地咕哝着。
戴有溪根本没有把他的话往心里去,他已经十分累了,不由自主地向那里走去。姓陆的青年一把拽住他,拉着他向前走。这时小旅店中走出几个人站在门口向他们挥手,灯光下看的很清楚,正是走在他们前面的那五个人,过了一会那两南方人也出来了,其中一个向他们挥手叫着,好象是在说一起住下吧,前边还很远什么的。
“我们也住下吧,我请你。”戴有溪下定决心对姓陆的青年说。
“不行!”姓陆的青年声音坚决而严厉,拉着他走的更快了。戴有溪有点生气了,想甩开他的手,却发现他的手象把老虎钳子一样紧紧夹在自己手腕上,要本甩不开,他生气地叫起来:“我走不动了,你自己走吧。”
“走不动了我背你,总之别停下!”姓陆的青年拉着他几乎是跑了起来。戴有溪心中诧异极了,又听这个青年说:“别去看他们,快走!”他们正好经过那个旅店门口,戴有溪还是向那边看了一眼,他一看过去,那几个民工叫他们叫的更急了,门里又走出了两个妙龄女郎,向他们抛着媚眼。戴有溪这才隐隐觉得这家店不对劲,要拉客也不用这么卖力,而且从自己这样的打工者身上又能挣到多少钱?”该不会是黑店吧?”他这么想着,也就下定了决心不过去,跟着姓陆的青年跑起来。
“油头!”
“啊。”有人在后面叫了戴有溪的小名一声,他随口答应着,尽中一面奇怪这里有谁知道自己的小名,一边回头看,后面却一个人也没有,只有那家旅店的人还在呼叫他们。
“别回答!”姓陆的青年很生气地踩踩脚,索性撒开腿飞奔,他跑的非常的快,开始几步戴有溪还能跟上他,再后就完全成姓陆的青年在拖着他跑。一边跑还一边叮嘱:“千万别回头看。”他不这么说还好些,他这么一说戴有溪不由自主就向后看过去──也不是戴有溪这个人别扭,非要和别人拧着干,而是姓陆的青年说出的话实在没有什么说服力,反而增添了别人的好奇心。
戴有溪回过头,看见前面那几个打工者和两个南方人还在对喊什么,而且神情变得很焦急凶狠,他心里正奇怪自己和姓陆的青年已经跑出这么远了,又跑的这么快,怎么还看的这么清楚时,眼睛里也看清楚了,那些人是在后面用和他们差不多的速度在追过来。“他们为什么追我们!”戴有溪不解。
“没有他们。”
“什么?”
“他们都死了,是尸体在追。”
开什么玩笑!戴有溪脑子里马上这么想。可是当他又回头去看了一眼之后,却立刻吓得魂飞魄散:他这次看到那几个“人”为了追得快些,竟然扔了自己的身体,先是胳膊,然后是腿、躯干,最后只剩下一个头在空中飞行,气势汹汹地向他们扑来,面目狰狞的已经变形了,露出口中的尖牙。
“他们,他们原来是鬼……”戴有溪会仗有姓陆的青年拉着才没有摔倒,但吓得语不成调了。
“他们不是鬼,是被妖怪吃了。”姓陆的青年也声音发抖,“我们一直走不到立新市,就是因为有妖怪在作崇。但是你不说要停下,不答应他们叫你的话他们看不见你,那样一一直走到天亮,太阳出来就好了。可你一答应他们,他们就不会放弃到口的肉了。”他听起来怕的比戴有溪还厉害,一边说话牙齿一边碰的直响。
“那怎么办?那怎么办?”戴有溪不住回头看,见那些人头已经越追越近了,忽然想起什么,颤抖着对姓陆的青年说:“你没有说要住下,也没答应他们的话,他们是看不见你的,你快点逃吧,我,我大不了跟他们拼了!”
“他们一开始就知道我在这里了,”姓陆的青年叹了口气,“我也快吓死了,可你都这么说了,我更不能丢下你不管了,我们家族可没有不讲道义的成员。逃到立新市就有办法求救了。来,你到我背上来,我背你吧。”
戴有溪又气又急,他再背上一个人还能跑吗!正要拒绝他,却感到自己身子腾空而起,等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骑在了一匹“马”背上。这匹马白色的脑袋,一条红尾巴,身上尽是老虎一样的斑纹,四蹄生风,转眼把那些人头甩开了。怎么会多出一匹马来?戴有溪摸摸了马,真的是匹活马。
“抓住我的鬃毛,他们又追上来了!”姓陆的青年的声音又响起来。
戴有溪惊讶地发现,他的声音是从那匹马口中传来的,他险些从马背上掉下去,慌乱中抓住马鬃问:“你,你,你……”
“我也是妖怪。”姓陆的青年直率地回答,“这只妖怪在这条路上吃过往的人已经一年多了,它原本从来不侵害妖怪,所以和我一直井水不犯河水,但是今天看我坚持要救你,又欺负我弱小,它是想要把我一吃了。”他边说戴有溪边感到他浑身在发抖,显然是十分的害怕。
“那怎么办?”他是个妖怪都没有办法,自己不就更死定了。
姓陆的青年飞奔着,半晌才说:“逃吧,逃到城市里我就有办法求救了。”
姓陆的青年发力狂奔,戴有溪也不知道他跑的究竟有多快,只知道耳边风声呼啸,如果不俯着身的话就会被风顶的喘不上气来。而他偷偷往后看时,那些追着他们的人头已经不见了而变成了一团血红的光在追逐他们,姓陆的青年跑得快,那光的速度更快,和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救命!救命!“姓陆的青年突然乱喊乱叫起来。戴有溪这才发现他们已经进入了立新市的市区,正穿过那道“立新市欢迎您”的标语下面。后的光团更快了,和他们相差了不到十步的距离。
“救命啊……”姓陆的青年也不知在向谁带着哭腔求救。
这短短一瞬间的团光又追上了他们几步。
“快救命啊!一百头猪就一百头猪!二百也行!救命啊!”姓陆的青年不知所云地狂叫乱喊着,不知道这是什么咒语。
那团红光只差一线就碰到戴有溪的后背了,这时前方城市的城市中忽然升起一道金黄色的光茫,迎着他们一眨眼间便到了他们身前,姓陆的青年长长松了口气,一下子瘫在了地上,皮毛上汗水淋淋。戴有溪从他身上滚上来,趴在旁边的地上喘气。再抬头看时,那团红光在前面逃,金光在后面追,在前面不远处已经追上,转瞬间两团光已经一起消失了。
姓陆的青年喘了半天气才恢复了人形,他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张了好一会儿嘴都说不出话来,突然举起手拍了一下戴有溪的头,戴有溪立即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戴有溪醒过来,发现自己正躺在那辆客车上,客车司机睡在离他几步的座位上,如雷般的打着呼噜,车厢里空荡荡的,只有他们两个人。戴有溪跳起来推醒了司机,急着问其他人呢?
司机揉揉睡眼:“不是都走着回去了吧?就你不肯退票!”
“我……没下过车?”戴有溪摸着头坐起来,原来自己是作了个恶梦。可是一低头,看见自己手腕上有五个通红的清楚的指印,那里正是“梦中”姓陆的青年抓过的地方,然后他又从衣服上拈下一根长长的,不知什么动物的毛来,不由开始发呆。
袁吉见大家听得入神,有几分得意地说:“然后维修车赶来了,那正好是我家厂的维修车,戴有溪和工人谈起来,知道我家厂里招人,就索性跟着维修车回了厂里,我爸爸雇了他,他就这么在我家厂里待下来了。不过还有一点,他坐的客车抛锚的地方距离市区其实只剩五分钟车程,步行的话最多二十分钟!”他讲完了,看着大家,似乎在问他的故事怎么样。
大家七八舌地议论着,这个说这里不合理,那个说那里没有罗辑,只有林睿什么也不说,大眼睛忽闪忽闪地坐在一边,呆呆地出神。难得他让大家安安静地听完了一个故事,大家心里正庆幸着,他却突然站起来。桌脚边堆着几个西瓜,原本是林立文买来给大家吃的,他用手掂掂这个,摸摸那个,挑了一个最重的,一言不发地抱着它走回了自己的卧室,“嘭”的一声关上了门。
“他终于想睡觉了吧。”一个少年充满希望的假设。
“不管怎么说他走了就好!下一个是谁了,继续讲。”
“鬼故事会正式开始喽!”少年少女们兴高采烈地叫着,庆幸林睿这个捣蛋鬼终于从眼前消失。谁知道话刚说完林睿就又推开门走了出来,只是手空着,不知他把那个西瓜弄到哪里去了。他又露出那种天真可爱的笑容向大家问:“下面是什么故事啊,我还想听呢。”
肉干、薯片、炸鸡、汉堡、苹果、松籽,正惬意地张着嘴等下一样,不一会林睿派来的鬼使就扛了一样很大的东西摇摇晃晃的飞过来,火儿刚要高兴地去接,谁知鬼使飞过来后手一扬,重重地把手里的东西砸在了火儿头上,然后完成了这么危险的任务后鬼使箭一样的逃走了,只剩下火儿勃然大怒,身上的火儿焰呼呼地燃烧起来。
“竟敢拿东西打我,我要吃了它!”它把砸在头上的西瓜一丢就要去追那只鬼使,却一眼瞥见西瓜皮上刻着几行字:
“死火儿:
贪吃!没义气!小气鬼!我什么都分给你一半,你从鹿蜀那里弄的一百头猪却连猪尾巴都有没有给我一条,我生气了!限你半小时之内来给我道歉!
很生气的狐狸”
“哇!糟了,他是怎么知道的!”火儿叫起来。它可没有独吞那一百头猪的打算,只是因为平时敲诈别人的东西太多,已经把这件事给忘了而已,没想到林睿却知道了。它匆匆忙忙地飞出车窗,向周影扔下一句:“我去拿猪。”便飞远了。
周影摇摇头,不知道它和林睿又在玩什么游戏,“反正不闯大祸就行了。”他这么想着,又开始认真工作。
“宋刚,下一个是你,你不是说自己见过妖怪吗,说来听听啊。”少年少女们催促下一个讲故事的人。
“是啊是啊,他说自己见过狐狸精。”许琳作证说。
“什么狐狸精!”宋刚很不高兴地说,“是狐仙!狐狸精狐狸精的叫,大仙会生气的!”
“哈!”大家一起笑起来,“什么年代了还狐仙啊!”只有林睿笑眯眯地看着宋刚,对他真是很有好感。
宋刚这么说其实只是为了营造气氛,他对于狐狸精还是狐仙可不是真的计较,于是开始讲他的故事:“我奶奶在老家的时候很信奉狐仙,今年因为她的年纪大了,我爸爸把她接来家里一起住,可是奶奶在乡下自由惯了,城市的生活令她感到很拘谨不适应,为这个整天唉声叹气,使我爸爸妈妈很担心,后来我妈妈就帮她买来一只猫作宠物,让它和奶奶做做伴。”
“猫?”林睿的耳朵竖了起来。
那是一只很漂亮的波斯猫,雪白的毛,琉璃似的眼睛,而且乖巧听话,我奶奶很喜欢它,没事就逗它玩,和它说话。那一阵子我爸爸妈妈出差,我又住校,陪着奶奶的就是这只叫雪雪的猫。后来有一天发生了一件事我们才知道,这只猫可是不一般啊。
“发生了什么事?”
“这只猫怎么了?是妖怪吗?”
“笨,当然是狐狸变的猫啊,对不对宋刚?”
“狐狸为什么要变成猫!”
“行了行了,你们别瞎猜了,听宋刚讲!”
这只猫是不是成了精我就不知道,但是它确实带着一只狐狸来救了我奶奶的命。
那一阵子我奶奶身体很不好,总是生病,她一病那只猫也不吃东西了,整天趴在她床头上。大家都很担心。我说过的,奶奶在乡下时很信奉狐仙,她去了好多家医院病都没有治好,就不肯再去医院,开始又是烧香又是磕头的,求狐仙帮她医治起来,为了她这样我妈妈甚至和她吵了起来。
“神经病的老太婆。”林睿低声嘟哝着,“我被那只死猫骗了!”
宋刚和其他的少年少女们都没有留意他在嘟哝什么,继续讲着故事:
奶奶的病越来越严重,我们一家人都急坏了,这时那只猫却反常起来,它不但开始努力吃东西,而且不再整天跟着我奶奶了,一出去就三、五天不回来,家里人都感叹:“畜生就是畜生,无情无意啊。”再到了后来它甚至开始偷东西吃,我奶奶喜欢喝鸡汤,我妈妈常为她准备着鸡,可是那时鸡老是少,家里人观察了一下,发现是那只猫成人不注意,竟然能拖着那么大的鸡跑,而且它身手敏捷,屡屡得手,三番两次后,家人把它关起来,它竟然咬断绳子再跑出去。后来我妈妈忍无可忍了,不让它回家,它就晚上撕开纱窗进来偷。爸爸气的要打死它,奶奶却硬是拦着不让。
后来奶奶的病情加重,终于住了院,医生对于她的病不抱希望,让我们做好心理准备,住院后的第三天,奶奶就陷入了昏迷。
少男少女们中很多最近还见过宋刚的奶奶,知道这位老人精神矍铄,身体健康着呢,但是听宋刚的讲述他们还是紧张起来,宋刚讲到这里,声音也开始哽咽:奶奶一直最疼爱我,她这么一病我难过的不知道怎么好,只好天天到医院去探望她,那一天去医院,我遇见了怪事。
那天我去的晚了,已经过了医院探病的时间,我就趁门卫不注意溜了进去。来到奶奶的病房门口,我怕里面有巡房的医生护士,就先在门外偷偷一看,结果你们猜我看到什么?我看到那只猫趴在我奶奶的床头上,就象在家时一样,她靠着我奶奶的头,还惬意地晃着尾巴。可是这里不是我家啊,它是怎么知道我奶奶在这里的,又是怎么进来的?我正在奇怪时,又看到一个奇怪的东西从窗口跳进来——要知道我奶奶的病房可是在十七楼啊——那个东西在地上停下,我看清楚了,那是只狐狸,而且是只雪白的,有九条尾巴的狐狸。狐狸一进来猫就爬起来,咪咪地叫着,象是在讨好它一样,那只狐狸架子很大,看都不看猫一眼径直走到了我奶奶床前,它跳到床上坐在我奶奶胸口看着我奶奶的脸。我觉得事情太诡异了,又怕它伤害了我奶奶,急忙推开门冲了进去。
等我进去后,狐狸和猫都不见了,我从床底下到窗台上都检查了一遍,那里都没有,正要到走廊上去找,忽然听见奶奶在叫我:“小刚……”
宋刚看着大家说:“就这样我奶奶的病全好了,她出院了以后那只猫自己回到了家里,又变的听话可爱,再也不偷东西了。我把看见的事告诉家人,虽然大家都半信半疑,但是奶奶从此后更疼爱那只猫,对狐仙也更虔诚了,她的身体也一直结结实实的,再也没有生过什么病。”
“不信!”少男少女们一起叫。
“你说那只猫认识狐仙,那不成了猫精了!不可能啊!”
“行了,行了,真的假的都没关系,故事好听最重要,”又是林立文出来打圆场。结果大家却又把目标定在了他身上,一至指责起他来“你身主人,到现在一个故事也没有讲,只会在那里听!”“就是!”“你不讲点什么吗!”
“讲什么呢?”林立文思忖着,“讲什么呢?我想想……”他自己实在没有什么可以讲的,临时又编不出来,就干脆指着林睿说:“我讲个我弟弟的故事吧。”
“这个小家伙也有故事?”
“他不是不信鬼怪吗?怎么会有那样的故事?”
林睿斜眼盯着林立文,准备他要是讲出什么对自己不利的故事来就马上把他打昏。
“我弟弟去年得过一场重病,别看他现在生龙活虎的,当时他可是差点死掉,而且医院也诊断了他是癌症,一度大家都认为他不行了,后来有一天他昏迷了很久,呼吸、心跳都没有,我二姨认为他死了时他又醒了过来,从那以后他就一天天好了起来,医院方面也证实了癌的事是误诊,总之他是完全没事了”他爱怜地拍拍林睿的头,“不过大家有没有听说过,从鬼门关打了个转回来的人都能看见鬼?”
“对啊,是有这么一个说法。”大家点头,都看着林睿问,“难道他能……”
“谁能看见鬼啊!”林睿叫起来,他可不愿意和这些怪力乱神的事扯上边,谁叫他自己就是妖怪呢。
“我有证据!”林立文说,“去年我们回老家,有一间闹鬼的房子,住过的人都说夜里会听见有人哭,可是他和我二姨住了一晚,什么事都没有。”
“本来就没有鬼!”
“可你为什么睡前从那屋里拿出一条绳子丢进水塘里!我可亲眼看见了!大家都说那个屋里吊死过人,可是上吊用的绳子没有找到!”
“我没有!”──怎么会被他看见?林睿皱眉头。
“还有上次大姨买飞机票,是你故意把票弄到马桶里,结果大姨没有坐那趟飞机,而那架飞机出了事!”
“我不是故意弄坏票的!我还挨了妈妈骂!”──看来事后非得给他洗脑不行了。
“还有……”
“行了!”林睿一下子站起来,“再说我的事我可要生气了,我要把你们赶出去!”他威胁着,“还告诉我妈妈和你们的老师。”
“你真是不讨人喜欢!”林立文动不动就被他威胁,快气死了。
“我为什么要讨你喜欢。”林睿对他不屑一顾。
大家忙制止这两兄弟斗嘴,单龙问:“谁还有故事,继续啊。”
出租车上,火儿吃完了林睿给它送来的牛
“我讲一个吧。”一直没有开口的一个少年说,“讲个关于鬼故事会的故事。”
“方海,不是那个讲故事的人都讲完了,最后一个人讲了一个关于鬼故事会上的人都被鬼吃了的故事,大家不信,然后他就变成鬼把大家吃了的故事吧?是的话你别讲了,我们都听过了。”单龙说。
“不是,”方海说,“吃人的不是鬼,鬼怎么会吃人呢,”他抬头看着大家,双目炯炯有神,“吃人的是妖怪。”
“好俗气的故事了,别讲了,日本漫画上尽是这种东西。”林立文摇着头。
方海却执着的非往下讲:“去年,也是有一帮学生在一座废弃的大楼中讲鬼故事,结果他们被恬怪吃了。然后他们的灵魂变成了伥鬼,被那个吃他们的妖怪支使着到处去找和他们一样的少年少女给妖怪吃。”
“哈,”蒋凤笑起来,“这不合罗辑啊,即然是妖怪,不是应该有的是办法吃人吗?为什么非要吃讲鬼故事的人?又为什么要用伥鬼?伥鬼是被妖怪吃了的人,为什么反而为吃自己的妖怪服务?根本讲不通吗!”
方海一笑说:“为妖怪服务是没有办法的事,死了灵魂还被他束缚着,不听他的不行啊,所以才叫伥鬼啊。”
“我知道为什么那个妖怪要利用伥鬼来吃人!”林睿象上课回答问题时一样举起了手说,“因为那是一个无能的妖怪,他没有本事扑食其他妖怪,想吃人吧又所人类反抗,所以挑讲鬼故事的孩子来吃,那些沉浸在鬼故事中的孩子脑里本来就装满了怪力乱神的东西了,一看见妖怪出现自然就吓晕了,也就任由他去吃了,是这样吧!”他向方海问。
方海冷笑着说:“妖怪为什么吃人我怎么知道,我就知道自己运气不错,他说我能找九个人给他吃就给我自由,本来还差六个,你们五个开鬼故事会,刚好又有一个小孩子在这里,给我凑齐了。”
“说的跟真的一样,”袁吉向他摆着手,“表演的好也没用,你的故事最烂!评一个末等奖!现在发奖品罗。”他从书包里掏出几张CD,“讲的好的可先选,大家说谁是第一,咦,怎么少了一张?”他拿出了六张CD,又伸手在书包里翻找着。
“CD没有少,是人多了一个吧。”林睿靠在沙发上懒洋洋地说。
“不错,多了一个人。”方海站起来说,“我可不是你们的同学啊。”屋子里不知从哪里吹来了一阵阴风,蜡烛都晃动起来,显得鬼气森森。方海咯咯地笑起来。
“对,你不是我们的同学,我根本不认识你!”林立文皱起眉头说。
“对,对!我们学校里没有这个人!”
少年少女们一起醒悟过来,厉害慌张地叫嚷,屋子里一阵桌翻凳倒的声音。
烛光映在方海脸上,青黑的颜色,毫无生气,他看着大家冷笑:“有了你们我就自由了,等一下吧,他马上就来了。”
林立文跳过去想打开电灯,灯都怎么也不亮,风一扑,蜡烛也熄灭了,借着窗外面透进来的光线勉强可以看见大家拥成一团,女孩子已经哭了起来,只有方海的脸象被一团青光包围着,在那里冷笑着。忽然屋里一下子又亮了起来,一双黄色的眼睛从空中出现,接着出现了血口,獠牙……几团鬼火围绕着他上下飞舞。
“啊……”少男少女们一起怪叫起来。
“真是的,你看鬼片看多了吧?这么没有创意的出场,难怪专门捡鬼故事会下手,因为你的理解能力就只到那个水平吧。”林睿还是坐在那里,对于这个他等了一晚上出场失望极了。他一弹手指,电灯立刻亮起来,屋子里那个名叫方海的鬼魂已经不见了,只剩下一个妖怪和少男少女们以及林睿对恃着,“你们应该感激我,”林睿对少年少女们说,“我不一个劲打乱你们的故事,你们现在脑袋里装满了鬼啊怪啊的话,一见他那些阵式恐怕就吓晕了──昏倒也会死很多脑细胞的,你们已经够笨了,再笨的话多可怜。”
“原来你也是……也是……”那个妖怪看清楚林睿后开始惶恐,“你竟然把妖气藏的这么好!”
林睿撇撇嘴:“别拿我和你这样的低等妖怪比!”他的外形渐渐有了变化,眼睛中射出奇异的光茫,身后九条尾巴舒展开来。
“九,九尾狐……”
林睿一把抓住他防止他逃走,露出可爱的笑容来:“看到那个伥鬼之后我可是等了你半晚上了,你不能让我白等啊,我还要招待朋友吃宵夜呢。”
林睿的话音刚落,火儿及时的扛着一个大麻袋冲了进来,它连看周围有什么人没有就忙着把麻袋往桌上一倒说:“来,我把猪尾巴全给你!你不生气不吧!”麻袋里一百条猪尾巴滚了出来。
“必方!”那个妖怪看见火儿,腿一软跌在地上。林睿一只脚踩着他,看看那些猪尾巴眯着眼睛笑起来──对他来说吃不吃得到不重要,火儿有这个心就够了。
“你不生气了吧?”火儿小心地问。
“不生气,我还请你吃饭呢。”林睿笑着说,他抓住的妖怪照例是由火儿来吃的。
火儿贪心地扫了屋子里的生物们一眼问:“这些全是?”
“只有他。”林睿用脚点点那个妖怪,“人类不行。”
“狐狸,你真是我最好的朋友。”火儿给了林睿一个拥抱──用一麻袋猪尾巴换一个妖怪,实在太划算了──它飞上前去,一翅膀把试图逃走的“宵夜”击昏。
天色大亮,林立文敲着自己的头从沙发上爬起来,看着乱七八糟的房间发呆,林睿端着一个盛了两个荷包蛋的盘子从厨房出来,往他眼前一放:“早餐,吃吧。”
“他们呢?”林立文想起了朋友们。
“我都赶走了啊!”林睿挥挥手。
林立文看着他,昨晚的事慢慢回忆起来,那些鬼故事,实然暗下来的房间,那双黄色的眼睛、獠牙、血口……他不由惊叫一声,从沙发上蹦了起来。
林睿撇着嘴说:“这么大人了还喜欢听什么鬼故事,胆子还那么小,一直大喊大叫的做恶梦。你不知道妖怪这种东西是根本不存在吗!我要上学去了,房间是你们弄乱的,你最好在我妈妈回来之前收拾好,不然我可不帮你撒谎。”说完拎起书包出门去了。
“小睿,我送你啊!”
林睿头也没回:“我自己认得路!”门嘭的关上,他“噔噔”的跑下楼去了。
林立文拍拍头:“原来是做梦啊……就是吗,世界上哪来什么妖怪!”他失笑起来,一边吃着荷包蛋一边想,“现在的小孩不得了,连鬼故事都吓不住他们了──不过他的手艺还真不错。”
明媚的清早阳光下,林立文开心地吃着早餐把自己昨晚的经历全部归于梦境。一只他看不见的必方从他头上飞过去,因为吃的太饱了打着饱嗝,懒洋洋地飞向自己楼上的家里,几条不知什么野兽的毛被它的翅膀扇动,飘落在地板上……
作者:
七娘
时间:
2009-4-11 22:52
标题:
真心英雄
第01小节
夜晚的都市灯火通明,仿佛一个陈列在天地间、装满了五彩琉璃的玻璃盒子,里面流动着繁华、喧闹、各种针对精神或物质的诱惑及满足。这个城市把它所有的阴暗面用炫目的灯光掩饰起来,当那些挑选着名目的恐怖行动和变化着的手段的变态犯罪,当那些抢劫、杀人、偷窃、背叛、出卖、陷害……当这一切都只能作为明天报纸上上的一个个小方块出现的时候,就可以确定这个城市已经适应了自身生长出的这些毒瘤的存在,于是,在它们反正也不能影响到整个城市运转的情况下,这个城市只能默许着,沉默着……
几声枪响蓦地在闹市区响起,正在享受着夜生活的男男女女立刻躲向两边的各种建筑中去。数分钟后,当几辆警车拉着警报冲了过去,枪声也没有了下文之后,这条街道又恢复了之前的嘈杂,好象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周影坐在红色桑塔纳出租车的驾驶座上,毫无表情地看着窗外的灯红酒绿,刘地刚才下了车,已经和街边站的一个女子偿一句我一句地搭起讪来,看来这城市的麻木不仁,连妖怪们都快被传染了。
周影叹了口气。
——不管被传染地麻木成了什么样子,自己的脸上抵上了一支手枪的话,也会忍不住叹气的吧?周影这么想着,又叹了口气。
这名在刘地下车之后径直打开车门坐上来的中年男子一上车就用一把手枪戳着周影,命令他:“开车!”
这个城市有很多种罪犯,可是其中一些总是会比更另一些倒霉一点,周影依言发动车子时看到刘地正站在路边做出“二一添作五”的手势,而站在那个男子坐背上,已经确定过对方属于“好吃”的范围的火儿则回答了刘地一个“休想”的坚决果断的眼神。
“开快点!”男人东张西望,凶狠而张慌的命令周影。
“开快点!开快点!找个没人的地方!”火儿在车厢里跳来跳去,对周影下达一模一样的“命令”,不过它的目的和男子决不相同。
“告诉你,我已经杀了三个人了!如果你不老实的话,可别怪我让你做第四个!”男人虽然早已打算好下车的时候就把周影干掉了,但是还是这么威胁着。
“我已经吃了三百个人了,我要吃第三百零一个!”——火儿的算数显然不太好。“影,我可以开始吃宵夜了吧?”火儿又闻了一遍食物,口水都开始淌了。
“后面有警察,待会再说。”周影已经看见后面追上来的警车了。
持枪的男子也发现了后面的两辆警车,一边愤怒地咆哮着,一边用枪使劲顶着周影,逼迫他加速。
于是一场车辆追逐在公路上展开,路边出现了无数等待看一场精彩演出的眼睛,过了几分钟,有着电视台标记的直升飞机也赶到了,加入了这场乱上加乱的表演。
“快开!快!”男子嘶吼着。
“加油,加油,快把警车甩掉我好吃饭!”火儿站在周影头上,挥着翅膀为他打气。
这种情况下总不能使用“缩地术”让车从大家眼中凭空消失吧?周影这么想着,驾车从两车逆行车辆之间钻了过去——也许是因为他遇事的反应总比人类司机慢半拍,也许因为他的运气特别好,总之他常常会遭到倒霉的歹徒劫持,一来二去,他的驾驶技术是越来越好了。
出租车在歹徒的挟持下冲过单行车道,驶上了环城高速桥,警车、消防车、救护车、电视台的直升机紧随其后,事件越来越向着人们熟悉并期待的电视、电影中的情节发展了,只是这时身为人质、并“被迫”驾车与警察追逐的出租车司机却在想着对不起广大观众的事情:“今天这一趟‘生意’大概收不到车钱了吧?开车狂飙的耗油费,明天会被叫到警察局的误工费,这个人的话……”他开始计算这个男子相当于火儿的几顿饭,而节省下的伙食费够不够弥补损失。只是不管怎么算也还是吃亏,周影忍不住又叹了口气。自从认识了刘地,瑰儿也回到这里之后,周影忽然发觉自己一个月原本绰绰有余的收入变得不够用了。钱都到哪里去了?周影怎么也想不明白。再这么下去火儿以后只好吃人为主食了,周影为这个念头而烦恼不已,他只希望自己能尽力为火提供好一点的生活,至少不能让还在发育期间的它只吃单一的食品吧。竟然开始为钱而烦恼了,说明自己有一些进步,更接近一点人类了吧?事情总算也有好的一面。
胡思乱想中,男子恨恨地用枪托砸向他的头:“叫你快开!听见了没有!”
如果是人类司机在这么快的车速下,脑袋上被人用枪托砸上几下的话,保不准已经车毁人亡了,由此可见这个男子的神智已经有些不正常了。
“后面的警车怎么甩不掉呢?”火儿跑到后面,趴在后窗上看着问,它拍拍翅膀:“我去收拾掉这些打扰我吃饭的家伙!”说完穿窗而出,向后面的警车扑去。
警车损坏的话,会由zf来付钱吧?周影既然已经按人类的方式缴过税了,所以放任火儿去毁坏警车也就问心无愧。只听后面“嚓嚓”“哗啦”“咣当”几声,两辆车都因为发动机停转相继瘫在了路边。
“太好了!”男子明显松了口气,“快给我开车!开到郊外去!”
“快开!快开!到郊外去!”火儿回到车上兴高采烈地说。
周影有些明白火儿为什么会觉得这个人一定好吃了。
出租车在七扭八拐之后,不但甩掉了后面的警车等车辆,连天上的直升飞机在稍后也找不到它的踪影了。现在它开进了一条小巷子中,速度当然也放慢了下来,在巷子中很少的几辆车中,装作正在正常行进的普通车辆一样(这也确定是一辆普通的车而已,不普通的是车上的乘客才对)。
“哈,我今天的运气不错!”男子用枪点着周影说,“可惜,你这家伙运气不太好。”
我的运气是不好,可你也没好到哪里去吧?周影看着正在车座套上擦嘴,准备开始品尝的火儿,心里这么想。
第02小节
一辆摩托车从后面驶来,摩托虽然开的不快,可是因为周影已经放慢了车速它还是很快追上了出租车,当它和出租车并肩前进并且要超过去时,狭窄的巷子对面驶来了一辆逆行的车,虽然巷子还不至于狭窄到无法让两辆车和一辆摩托车并行,但是汇车的一瞬间,摩托车的骑手不知为什么身子一晃,连人带车倒向了出租车这边,他三晃两摇,摩托和出租车相擦发出了“吱噶吱噶”的刺耳的声响。周影忙向右侧打方向,摩托车才勉强没有摔倒,斜斜歪歪地冲出了几米,站着停住了。对面那辆车的自然也看到了这种情况,只是事不关己,径自驶走了。周影本来也想开走,可那个摩托车骑手却把车一扔,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
“你会不会开车啊!眼瞎了!”他先在车头上踹了几脚,然后拉开车门,一把把周影的衣领揪住,用力地拽了出去,“王八蛋,你碰到我了看到了没!想死啊!你说要怎么赔偿!”他用力晃着周影。
“是你碰了我。”周影平静地指出事实。
“还敢顶嘴!”摩托车骑手推着周影在车门上重重一撞,“喂,你!”他冲着车上的男子吼,“下车自己走,我和这位司机大哥要谈一谈!”
持枪的男子有一瞬的为难,这样的事实在出乎他的预料,但是周影已经看见他的长像了,非除掉不可,至于这个骑摩托车的,就当他倒霉吧!“杀一个也是杀,杀五个也是杀。”他心里这么咕哝着,对着正在纠扯的摩托车骑手和周影举起了枪。
“让开!”摩托车骑手突然一拉周影。
“砰砰!”
两声枪声划过寂静的小巷。
持枪的男子惨叫着跪倒在地上,手腕和左腿鲜血淋淋,枪也抛出了老远,摩托车骑手一个箭步冲过去,从腰部抽出一副手铐,“咔嚓”,干净利落地把那个男子铐在了巷中子的树上,“我是警察,你被捕了!”这时他才摘下了摩托车的头盔,并且掏出一个证件,在大家面前晃了一下。
头盔下显现出来的,是一张年轻的脸,看起来和周影岁数相仿(外表的年龄,不是实际的年龄。)中等身材,肤色黝黑,五观称不上英俊,对周影眯起双眼微笑着(其实是眼睛小,一笑就眯起来了。)说:“让你受惊吓了,现在没事了。不管怎么说,撞一下车比丢了命强是吧。”说完耸耸肩,掏出烟来点上了一支。很明显,他嘴里是在说着‘让你受惊吓了’这样的话,心里可不这么想,反而是以周影的救命恩人自居,在等着周影感激也说不定。
“解救成功了,人质安然无恙。”年轻的警员正用对讲机讲着,“对,是我开了两枪……什么?不准开!不开人质早死了!”他这么嚷嚷着,警车的声音已经由远而近,渐渐驶来了。
“你的运气算不坏了,”因为同事们还没赶到,年轻警员显得很无聊,他也不去管那个伤口流着血在呻吟的犯人,反而向正在查看车子损伤情况的周影搭起话来,“这个家伙一连杀了三个人,其中两个是和他不认识,只因为和他打个照面就平白无故挨了枪的,你只是车擦了一下,多走运啊。”
车费、修车费、油钱和火儿的晚餐,周影觉得自己已经损失的不少了。至于火儿在这名警察成功地“解救”了持枪歹徒之后,身上和眼中的火便开始在熊熊地燃烧,“如果他长得好吃一点的话,我一定用他来代替晚餐!”火儿自言自语地说着,但是花了半个晚上的工夫却没有吃到嘴的事还没让它气到完全失去理智,会去吃一个一看就不好吃的“东西”,它只是绕着这个警员打转,准备给他点苦头尝尝。
“现在不行。”周影对他使眼色,因为其它的警察已经陆续赶来了。
“你应该先给他止血!”一名警察向那个年轻警员吼,同时指着那名还在流血的犯人。
“我又不是医生。”
“那也应该通知救护车!”
“我通知警车了。”
“小孙,你这种个性什么时候才能改改!”那名警官明显地放弃了教育他的努力。
“喂,你还不能走,”一名警员叫住了准备开车走的周影,“我们还要为你做个记录。”
周影停止正在拉车门的手——虽然他心里觉得自己现在离开对大家都好,因为火儿身上的火焰越来越强烈,接近暴发的地步了。
“行了,行了,人家受了这么一通折腾够得上了,就别再难为人家了,记录明天再做也行呐!”还是那位“解救”了周影地警员这么说着过来,他掏出笔记本和笔,记下周影的车牌号,又问了他的姓名和地址,最后说:“明天早上来刑警支队做记录吧,就找我吧,找‘孙剑’记住了吗?”
周影点点头,他知道就算自己忘掉,火儿也会牢牢记住的。
“我记住他了,孙剑!”火儿恶狠狠地说,“和我抢食物的家伙!”
“他本意是想救我吧。”周影这么说。
“哼,人类,谁要他们救,他们连自己都顾不过来。”火儿和做出这样的评价是因为看到了街边的一幕:两个年轻小伙子正围着一个中年男子撕扯踢打。
“或许是吧。”周影边开车边看着这个繁华、喧闹的城市,觉得自己对人类的了解太少了。
“人类?”刘地独自霸占了最大的沙发,口沫横飞地发表着意见,“人类是一种高级的哺乳动物啊。”
瑰儿托着腮,眼睛眨啊眨地说:“我觉得人类就是人类,反正和别的生物不一样就是了。”
“有的人类很好吃,有的很难吃。”火儿也抢着发表意见。
——显然,妖怪们正在展开以“人类是什么”为主题的讨论会。
讨论会的发起者周影认真地听着大家的发言,但是这都不是他想要的答案,“人类啊,弄懂了他们是什么的时候,修成正果也就不远了吧?所以现在为这个问题烦恼还嫌早了些。”
一阵急促地敲门声打断了妖怪们的讨论,周影站起来去开门。会来这个家拜访的客人少得一只手数得过来,林睿,他不会敲门,直接就进来了;南羽则礼貌周全,敲门声也总是轻轻轻的,另外还会有谁呢?周影想着:“不会又是……”
打开门一看,果然是他预想到的那个人。
“周哥,”这个年轻人带着哭腔冲进了,抓住周影的胳膊,“周哥,我对不起你,车,车不见了!”
“唉,”周影禁不住叹了口气。
“我只是停在路边去上了个厕所……就十分钟工夫,就,就不见了。”年轻人还在焦急地诉说着。
“先进来再说。”周影让他进屋来,免得在走廊中吵嚷,惊动了别人。
第03小节
看到周影不急不惊的样子,这个名叫朱兵的年轻人有点不解,他知道周影这个人一向平静呆板,可是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还这样子,太说不过去了,他追着周影问:“周哥,我们怎么办,报警吧!找保险公司!实在不行……车是我弄丢的,我,我会负责的……”说到这里,他的头不由垂了下去。
“你没有报警吧?”
“还没有,我想,先和你商量。”
“没有就好。”周影这么说着,伸手在朱兵额头一按,一道红光闪过,朱兵的身体瘫软了下来。周影把他扶到沙发上放下,对刘地说:“帮我送他回家,让他以为今天我要用车,所以他没有出门吧。”一边说一边抓起外套。
“扔个男人给我!”刘地撇撇嘴,“那你去哪儿啊?”
“去把我的车开回来。”
在现代化的大都市中,汽车的数量飞速地增长着,于是车辆失窃的数量也在大幅度的提高。而近一年来,如果有机会查看一下立新市警察局里的档案记录就会发现,这个城市中的盗车事件的数字一直高居不下。在这些数之不尽的事件中,其中有百分之四十的失车是那种半新半旧的轿车,大概是因为这种车一旦偷到手后比较容易改装,也比较容易卖出去的原故吧,窃贼们把很多的注意力放在这种车上,比如说周影的那辆红色的桑塔纳。
“不管怎么说,一个月丢了三次也太过份了吗!”火儿在周影的肩头上吵闹,“你雇的那个司机太笨了。”
“幸亏他不在车上。”周影听说过有几次车主在对方盗车的时候撞破了,盗贼不但没有收敛反而把车主刺伤,抢了车扬长而去。车丢了再去开回来就行了,周影可不希望朱兵因此而受伤。
“影,我吃了他们吧?”火儿舔着舌头问。它并不特别喜欢吃人,但是因为昨晚经历了一番到口“煮熟的人类”又飞走了的失望,吃人的欲望便被刺激了起来。
“嗯。”周影对于火儿的挑食纵容惯了,从来不干涉它要吃什么。
周影熟练地顺着街道拐进了一家修车厂,径直走进了后院,这个院子里停放五、六车半新旧的轿车,周影那辆红色的桑塔纳也在其中,周影向车子招招手,车便自己开了过来。他检查了一下,除了后储备箱被用铁器撬开了外,车身几乎没有受什么损伤,车厢里朱兵一天的收入是没有了,但证件都还在,油也满着,周影点点头,这次的损失总算小一些。
“火儿,走吧。”周影手一拂,修好了车上的损伤,招呼正的四处乱飞的火儿。
“不是说好了我可以吃掉他们吗!”火儿不肯回来,正在修车厂里的工人们挑挑捡捡,寻思对谁下口。
“不是他们偷的车。”周影恩怨分明。
“那也是同党、销赃、协同做案!”火儿看多了电视剧,学了不少名词。
“这里人多,吃人太显眼了,有机会再说。”周影不希望在人多的地方闹事。
“晚上再来吃?”火儿不得到确切的答案就不走。
干脆让它随便吃一个好快回去,周影看看表,等着火儿做决定。“这个太瘦,这个全是肥油,这个么……呸呸,什么怪味道,这个就是个头小了点,吃着不过瘾。”这个修车厂里的工人不少,火儿尽情的挑迭着。
“火儿!”
“干什么?”火儿正在做最后两选一的决择,不耐烦地回答,它下定决心“干脆两个一起吃掉,大不了明天不吃早饭。”
“有外有来了。”
“不管他,我正要吃呢!”
“是那个警察。”
“啊。”火儿合拢已经张大了的嘴,“哪个警察?”
周影往外面指指,只见一个男子推着摩托车站在外面正和修车厂里的人吵闹着,火儿马上认出是昨天从它嘴里夺走了宵夜的那个名叫孙剑的警察。“我去吃他。”新仇旧恨一起算,不管他看起来好不好吃了。
“火儿,今天算了。”不管怎么说孙剑也是打算救过周影,不论周影需不需要救助,他都对这个人类表示一份感谢。
“不!”
“火儿,瑰儿做好饭了,不回去吃的话她会生气。”
“那回去吧。”火儿马上改口。如果说它还对什么事有一点畏惧的话,那就是辛苦做好了饭却没有人来吃时的瑰儿,那种情况下她的怒火足以使天地变色,日月无光,连火儿也怕她三分。周影也狡猾地学会了用这个办法吓唬它。
周影开着车径直出门。恐怕修车厂的人和偷车的人永远也不会发现,他们偷来的车少了一辆。周影极有耐性,或者说他根本不懂着急上火、气愤是什么,要是换了其他任何妖怪一次次经历了这种事,即使不暴跳如雷,去把偷车的人撕碎、把那修车厂踩平,至少也用点什么法术让车子不会再次被偷了,可周影就那样放任一切发生,最多在车丢了之后咕哝几句,再去开回来了。大概对他来说,这样的事也算是人类式的生活应有的一部分吧。所以当他开着车从那家帮助偷车者改装赃车的修车厂出来时,一点也看不出生气,反而是火儿连蹦带跳的十分不高兴。
“影,我现在越来越想吃人了……”火儿耍着小性子,“你随便找个人来给我吃。”
这个城市里就是人多。
周影看着路上来往不绝的人问:“你吃哪个?”
“我吃……”火儿刚要开始选择,周影就看见一车摩托车快速地向自己的车追了上来,他把车向旁边让让,谁知对方并没有超车,反而拿出一个证件在周影车窗边一晃:“下车,我是警察。”
周影把车往路边一停,满脸疑惑地下了车:“你为什么拿着通讯录说自己是警察?”
“你看出来了,哈。”对方尴尬地干笑几声,“我还以为它和证件很象呢。”他摘下头盔看着周影,“原来是你啊,难怪我看着这么眼熟。”
“喔,孙剑。”周影向他点点头。
“怎么又是这个家伙!”火儿叫起来,“怎么每次我一张嘴他就冒出来!专门打搅我吃饭!”
“我问你,你是不是从那家修车厂出来的?”孙剑问。
“对。”
“去干什么?”
“修车。”周影总不能说自己去拿回被偷的车吧。
“常去那里修?”
“第三次。”这辆车被偷了三次没错。
“可以问问你对那家修车厂的看法吗?”孙剑掏烟递给周影,见他不接便自己点上了。
“没有看法。”周影对大部分事物都没有什么看法,即使是偷了他的车的人。
“有没有觉得他们哪里不对劲?”
“没有”──除了替赃车改装之外,确实和大部分修车厂一样,技术平平,收费很贵,没有不对劲的地方。
孙剑很失望的看着周影:“你的话还真简洁。没有一点能让你注意的地方?比如员工的对话了,进出的人了什么的,有没有什么留给你特别印象的。”
“没有。”硬要说有,最可疑就是他和火儿。
“确实没有?”
周影看着他不再说话了。
第04小节
“算了,算了,你走吧。”孙剑象所有警察问完别人问题一样,善良地挥着手让周影走。周影也希望快点离开,因为火儿已经快把空气点着了。然而他刚刚坐进车里,发动了几下摩托车的孙剑又冲了过来拍车门:“真倒霉,我的摩托车真的坏了,你能不能送我去警局?”
“啊……怎么这么快就坏了,”火儿发出了一声怪叫,“我本来是想让他骑到一半掉到桥下面去的!”它在车厢里跳了几匝,看到孙剑大咧咧地坐了上来,便下定决心:“现在吃!不管他好不好吃了。”
“咦,你有这盘磁带啊?”孙剑俯身从车旁边的格子里拿起一盘磁带,扑过来的火儿一头撞在了挡风玻璃上。“给我听听行不行?”孙剑晃着磁带问。
周影担心地看着自己的挡风玻璃,连连点头,反正车上有什么磁带也是朱兵的,他压根不知道,也没有听过。
“我一定要吃!”火儿身上的火焰一下彭胀起来,变成了金黄色。它大声宣布自己的决心,“我想吃的东西还没有一样没吃到嘴的呢。”它正在盘算把这个看起来不可口的人类烤成几成熟才可口时,有一道纸符却飞进了车窗,平展在它面前,纸符一接触火儿立刻燃烧起来,传出了南羽的声音:“火儿,我刚刚杀掉一个来医院捣乱的妖怪,你吃不吃?”
“吃!”火儿马上叫起来。看看不可口的孙剑,想想南羽提供的妖怪,这两者实在没法对比,而且去晚了被她放进了冰柜可就没有那么新鲜好吃了。“帮我把他弄回家放进冰箱里。”它这么吩咐周影后,径直飞走了。
孙剑闭着眼,跟着音乐的节奏摇动着身子,根本不知道身边发生过什么事。
周影看着他,觉得这个人类的运气还真是好的可怕──能三次从火儿口中逃脱的猎物他是周影记忆中三百年来的第一个。周影除了纵容火儿吃吃人以外怎么说也算的上是一个比大多数人类更守法的公民,他决对不会亲自动手在自己家里的冰箱中放进一个警察去的(如果火儿和刘地动手他当然也不会阻拦),所以还是把车开到了刑警队门口。
“谢了。”孙剑跳下车,一边还不忘了拿上那盘磁带,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二十元钱放在仪表盘上。“干吗,没看过警察坐车给钱啊?我可连磁带钱也给了,别去投诉我啊,对我的投诉够多的了。”他看到周影看着自己又这么说,然后挥挥手走进门去了。
周影拿起那二十元钱,摇了摇头。
“周影,我一直想问你,你和人类交往,不,这么问吧,你和那一个人类来往比较密切?”刘地半躺在沙发上对周影问。他听完了周影说起孙剑的事后,不但不回答周影问题,反而开始发问。
“朱兵。”周影一点都不犹豫的说。
刘地翻翻白眼:“每天为了交接车见两面,说五、六句话,这就是你最熟悉的人类了?”
周影点头,他还没有听清楚刘地的意思,瑰儿却一下子从厨房里伸出头来:“他连妖怪都只熟悉你、我、南羽、火儿和狐狸,别说人类了!他认识的人类加在一起不到十个──不连明星和新闻人物哦。”她想了想又加上一句。
“我猜也是这样。”刘地点着头并且拍着周影的肩,表示他对自己朋友的了解程度。
周影静静地等着他继续说下去。刘地叹口气,在他这个朋友面前他真是很难体会到卖关子快感啊,他清清喉咙说:“是这样的,周影你的目的是学会做人吧?”
“对。”
“所以才到这个大都市里来吧?”
周影还是点头。
“可是你觉得只是站在旁边观察的话,能完全弄明白人类吗?这么打比方吧,你养了一个宠物──不是指火儿啊(周影说:”火儿不是宠物啊。“)──你是把它解剖了,看看这里是心,那里是肺,那里是脑子对得到的它了解多呢?还是和它一起玩一阵子,和它说话,和它生活对它得到了的了解多呢?”
“我不知道,我没养过,也没解剖过宠物。”周影据实回答。
瑰儿在厨房里把盘子掉到了地上,刘地的适应能力比较强,深呼吸之后终于坐稳了,没有从沙发上滚下去,可是他知道顺着这个比喻让周影考虑下去的结果很可能是周影会去弄两只一样的宠物来,解剖一只养一只,试验看看哪一种办法更能了解这种宠物。当然,为了避免周影犯下杀害或者虐待动物或者两者都犯的罪行,也为了避免火儿因为家里有了宠物而可能有的反应,刘地讯速把话题拉向了别的地方:“你觉得你对人类了解吗?”
周影想了一会开始摇摇头,然后一直摇头。
“我至少比你了解的多一些,”刘地说,“教给你一个办法,去和人类交流一点吧,对你有帮助。”
“和人类交流?”周影认为自己天天在做这些──他不是在开出租车吗。
“你认为你开车拉客,然后收钱,然后交管理费、交税,交房子的租金,买东西……这就是交流?这是生活,是你在过人类的生活。交流是……”刘地搜刮着可以形容的词,“是,就是象你跟我相处一样。你试试这样和一个人类相处。”
“不可能!”周影一下子笑了,“象跟你一样?不可能。”把人类看作和刘地一样?这太可笑也太奇怪了。
“看看,我说了吧,这就是你的毛病。”刘地淳淳教导,“一定要对人类和妖怪一视同仁,所谓人就是妖怪,妖怪也是妖怪,你不能因为自己是妖怪就瞧不起人类,也不能因为想做人就瞧不起妖怪……”
周影觉得刘地以前的某个时期一定做过和尚,他叹口气问:“那你究竟想让我做什么呢?”
“不是我让你去做,是你应该去做。”刘地说,“我是说你是不是应该着和人类有更多一些的往来了?”
“以后我白天也自己出车?”周影马上交出提案。
“啊!”刘地怪叫着扑上来掐他的脖子,“我这么苦口婆心地说,你怎么就给我听不懂!我是叫你去和人类交朋友,去在人类中按人类的方式找朋友、情人、敌人、乱七八糟的人!……不,不,情人就算了,情人就算了。”他看到瑰儿端着刚刚做好,泛着热油的汤菜出来,很有不小心一失手倒到自己头上的姿态,连忙改口。
“原来是这样。”周影点着头,“可以告诉人类我是妖怪吗?”
“当然不行!”刘地和瑰儿一起叫起来,“人类会以为你是疯子!”
“可是有所隐瞒的话,怎么能成为朋友呢。”周影忧虑地问。
“周影,我们是朋友吧?”
周影肯定的点头。
“我们之间没有任何隐瞒了吗?”
“没有。”绝对肯定的回答。
“怎么会没有呢,你看,我昨天和女人约会时发生了什么没有告诉你吧?而你心里喜欢南羽和瑰儿哪个更多一点也没有告诉我啊。所以朋友之间也不是什么都要告诉对方的啊。”
如果刘地想知道这个的话,周影皱着眉头开始想,刘地一脸阴险地等着答案,而瑰儿却急忙跑回了厨房里。时间一点点流逝,二十分钟后周影摊摊手说:“我没法告诉你,因为我自己也不知道。”
刘地无语问苍天。
第05小节
“总之去和人类交往吧!能做朋友对方又怀疑你身份问起来的话,告诉他你是妖怪也无妨,如果成不了朋友,就算多个熟人,熟人当然没有必要相互坦诚,再不然成了敌人的话也算一种做人的体验,如果连敌人也做不成只是一个劲的厌恶他的话,索性叫火儿吃了他也好,请我去吃也好,让他消失就完了。”刘地一个劲的耸勇周影,“这可是学会做人的必径之路啊,你赶快进行吧。”
周影百分之百相信刘地的建议,可是一时让他去和人类交朋友,他还真说不上找谁好,想来想去也只有朱兵了。
“孙剑,”刘地趴在他肩上说,“这个人怎么样?好象很有意思。”
“他?”周影皱眉说,“火儿很不喜欢他。”
“做为父母,决不能把孩子教养成小皇帝,一定要让它明白小孩子不应该干涉大人的交际,明白吗。”刘地义正辞严。
周影没有觉得自己过于娇惯火儿,他反而觉得和亲生父母相比,自己给火儿的关爱照顾太少了,“可是只是和人类交往而已,也没有什么关系吧?”
“火儿,我和那个叫孙剑的人类交往的话你会不会生气?”周影趁火儿回来之后问它。
火儿吃得肚子都凸出来了,正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剧,头也不抬地问:“谁?”它生性豁达,吃饱了后就把白天的事忘的干干净净了。
“那我出去了,你来不来?”周影抓起外衣准备上工。
“别烦我,正演到关键时刻呢。”火儿看得全神贯注,“这个故事挺好看的。”──屏幕上一双男女正在纠缠不清,哭哭闹闹,也不知道火儿看懂了多少,反正它吃饱了就不愿意出门了。
“我陪你去。”刘地追上周影,他今天晚上牺牲了约会时间就是为了去看周影热闹。
他平时不是很讨厌陪自己工作吗?周影对刘地的行为不解,但是他的个性也不会去反对什么,任由刘地跟着他走。
瑰儿想了一阵子伸手捅捅火儿说:“火儿,我怎么觉得刘地有点不怀好意呢?”
“他什么时候有过好意?”
“也是,”瑰儿马上打消了对周影的挂念,开始拿起摇控器转台,找她喜欢的流行歌曲或偶像剧。
“我还在看呢,还给我!”火儿不干了。
“你小孩子家看什么言情片,走开!”瑰儿出于教育目的也不能让给它。
“还给我!”火儿动用武力。
“明天不给你吃饭!”瑰儿动力权威。
一场轰轰烈烈地抢台大战展开,周影就这么被他们抛到脑后去了。
“走,我去看看那个孙剑什么样。”刘地一上车就兴冲冲地说。
“我在工作。”
“我是客人。”刘地大声吩咐,“司机,去刑警队。”
周影没有理他,而是在路边招手的人面前停一了车。
孙剑从墙上跳下来,用一个比指头肚大不了多少的电筒照着一辆辆车的车牌号,一边在本子上记下来,“可恶,一看就知道是假牌子!”在地上匍伏爬行着看完了最后一辆车之后,他低声咒骂一句,失望地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他调查了整整两个月,几乎可以认定这家修车厂就是最近半年来立新市大量车辆失盗的去处,如果能有一纸搜查令,几个同事协助,只凭那些挂假牌子的车就可以立案,可是问题在于,孙剑调查这件事并没有上级的允许,他是凭着自己的任性到这里来调查的,一旦被发现了,不是在他那已经够多的处分上再加一个处分,就是在他那已经够多的投诉上再加一个投诉。
“真无聊!”
“半夜三更还要巡逻,也不顾我的死活。”
“行了,你们别抱怨了,谁叫我们拿人家薪水呢。”
三个员工模样的人一边说着话一边举着明晃晃的手电来回巡视,慢慢走了过来。孙剑缩身钻进了一车辆底下,那些人搜查的也不怎么仔细,来回晃了几圈,根本没有往车下面看看,彼此还是在说话,一个人说:“我们老板有这么大的靠山应该没什么可怕的才对,干吗弄得这么小心。”另一个却说:“小心驶得万年船!”最后一个人沉默了一阵子才说:“我总觉得我们老板干的这事太亏心,总有一天……”他收住了口,没说下去,“我们只是跑腿干活的,有什么事也摊不到我们头上,你穷担心什么!”“就是,我们出来打工为的不就是挣钱,你再去哪里找薪水这么好的工作。再干个一年半载,你家里盖房子娶媳妇不就都有了。”“能干够一年半载的话……”开始那个人又说了一句,声音低下去,三个人都走远了。
孙剑从车底下钻出来,拍拍身上的灰土,向着三个人走过的方向撇撇嘴,又延着他自己进来的路──顺着墙头,小心地翻过铁丝网爬了出去,从墙头纵身跳下去后,回头看看叹了口气。
周影开车在街上转了几圈,做了几趟生意后,刘地终于厌倦了继续捉弄他,打着哈欠下车去了,周影不由松了口气。车刚一开过路口,路边就有人在招手叫车了。
“呀!真巧!”孙剑一拉开门就叫起来,“又是你啊……什么什么……你叫什么来?”
“周影。”
“对,对,我说名字就在嘴边上吗,周老弟,去中原街,”他其实根本不记得周影姓甚名谁,但马上熟稔地这么说。
“你受伤了。”周影看着他一身狼狈的样子提醒他,看他去不去医院。
孙剑一只手破了,他自己用手帕胡乱缠住,血还在往外渗,嘴角肿了起来,眼圈发青,头发乱蓬蓬的象被人扯过,总之是一副挨了打的样子,他自己却不怎么在乎,往座位上一靠说:“我回家,家里什么药都有。”
家里什么药都有就代表他常常受伤吧?周影有点奇怪地问:“还有人敢打警察?”
“有啊,警察想打的人就可以打警察啊。”孙剑理所当然的说“你心里现在一定在想,警察想打人是不对的吧?可是‘警察’这个词理所当然是和‘罪犯’想对应的,如果罪犯打人是大家所认可了的,警察却不能打的话,对于警察来说不就太不公平了吗?总要给于警察相同的权利,才能让警察去维护正义啊!你说对不对。”
“我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因为警察本来就应该是维护治安的,不是维护正义的啊!”孙剑“哈”大笑起来。周影忍不住也一笑,孙剑又接着说:“象我这样一心维护正义,不计得失,鞠躬尽瘁的警察,是万中无一的啊。”
周影忍不住扭过头来仔细看他,想确定他是不是刘地变的,不然的话为什么说话的口气这么象。
“喂,”到了目的地,孙剑下车后向周影挥挥手,“难得有我这样的正义使者坐你的车,今天车钱就免了吧。──其实刚才钱包被他们一起抢了,没有钱给你了,就这样了啊。”他径直向楼群里走去,周影却看出他走路的时候拖着一条腿,很明显的,他受的伤比外表看起来还要严重。
周影想了一会,摇摇头,还是开车走了。跟人类来往?也许只是刘地跟他开的玩笑吧。
朱兵开车工作时连续三次被盗,周影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亲身遇上这种事。
今天他开车走到南羽家门外,发现里面亮着灯,知道南羽今天晚上没有继续在医院里工作,火儿便吵着要去找南羽,因为根据它的经验,去找她的话即使没有妖怪可吃也会有故事可以听的,所以火儿就带着周影敲开了南羽的门。南羽当然很欢迎他们的到来,他们聊了一会,南羽给火儿讲了一个故事,用了大半个钟头才从她的家里出来。
第06小节
南羽把他们送到门口,忽然抬头看着前面“咦”了一声。
“偷车!”火儿也叫起来。
有两个人影正站在周影的车边捣弄什么,就在南羽和火儿说话的当口,其中一个已经拉开了门坐进了驾驶座。“偷车了,偷车了!”火儿兴奋地大叫着,周影用了一分钟才弄明白,有人正在偷自己的车。
先上了车的人打开保险锁,另一个人绕到另一侧的车门,也想上车。
“你们在干什么?”
蓦然出现的人影让两名盗车贼吓了一跳,他们“工作”时一向耳听六路,眼观八方,竟然能有个人无声无息地走到了眼前。仔细看着周影,一个普普通通的青年男子,衣着朴素,手中拎着一串车钥匙,看来是这辆车的主人。
这里是一条僻静的小巷,巷子一侧是一所学校高大的后院墙,另一侧全是一幢幢独立的小楼院落,南羽喜欢安静,选择了这样的住处,这些小楼都已经颇有了些历史,老旧不说,一些现代化的生活设施不完备,早已经列入了扩除的范围,恐怕是南羽不知用了什么办法才使它们保留了下来,但是十余座房子中,一共也只有三两户人家居住,透过茂盛的草木闪动的灯火使这条看起来荒凉冷清。两名偷车贼年看看周围的环境,相互点点头,下车来就向周影。
周影见他们下了车,径直去拉车门,想检查一下车上有没有受到什么损伤。
“老兄,你胆子挺大的,也太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其中一个人一搭周影的肩膀,把周影掰回身来,也不等周影说话,抽出一把匕首便刺进了周影小腹。
“唔。”周影吃了一惊,他实在没有想到这个人偷车被发现竟然会出手这么狠毒,公然伤人抢车。
那人捅了周影一刀没有遇到任何抵抗,正以为已经得手,想把推开周影开车离去,惊讶的发现自己手被周影抓住无法抽回来,周影被捅了一刀,脸上一点痛苦的表情都没有,反而把对方的手腕握的生疼,问:“你为什么偷我的车?”
另一个偷车贼不知道同伴的处境,看他和周影僵持着,举起一条铁棒向周影后脑便猛砸下来。他满心以为棒落人倒,这一下必然可以收拾了周影,谁知道周影却晃晃头,回过头来若无其事地看着他说:“如果我是人类,已经被你打死了。”
“你,你……”两个人结结巴巴,难以置信地看着周影。
“我来吃吧。”火儿飞过来在其中一个人身上擦擦嘴。
“这,这,这是什么……”浑身闪着火焰的火儿更是让两名偷车贼惊恐,不明白这是什么怪物。
“这几天很想吃个人,吃哪一个好呢?”火儿在两个人身上来回跳动,犹豫不绝,“这个看起来肉嫩一点,这个就比较有油水……嗯嗯刚刚吃了晚饭,吃点清淡的吧。”他拉定了“肉嫩”的那个,嘿笑着说:“我烤着吃。”
两名偷车贼这时才听明白,这只怪鸟说的意思竟然是要吃了自己。“妖怪!”手中拿着铁棒的那个人一棒向火儿抡过去。火儿用翅膀一挥,铁棒顿时熔化成了铁汁,一直淌到了那个人手上,那个人怪叫着把铁棒甩开,一只手已经烫的不成样子了。
“我是灵兽,他们才是妖怪。”朝闻道,夕可死,虽然马上要被自己吃了,可是火儿还是指着周影和南羽耐心地教导对方。
周影和南羽的样子一个平凡无奇,一个斯斯文文,怎么看也和平时人们心目中妖怪的形象差太远,只有这只火鸟不但口吐人言,而且口口声要吃人,十分诡异可怖,两个偷车贼中一个手掌烫伤,正在呼叫呻吟,另一个却比他聪明,甩开了周影的手跌跌撞撞地向巷子口跑去。
“那个才是我想吃的!”火儿叫起来,“你怎么不抓住他。”
“火儿。”周影手一指击倒那个逃跑的人,却对火儿说:“别吃他了。”
“为什么?为什么?”
周影看看南羽,又说了一句:“别吃了,算了。”他知道南羽对人类有很特殊的感情,所以不愿意火儿在她面前吃人。火儿很不高兴地问着“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又说不出什么理由来。
“我不干,我要吃!”火儿无法接受这种不是理由的理由,坚持要吃掉那个人。
“火儿。”南羽轻轻叫它。
“干吗?”火儿很喜欢南羽,觉得她一定站在自己这边,“你也觉得我应该吃对不对?”
“火儿,我想起了一个关于灵兽的故事,你想不想听?”
“故事。”火儿立刻张大了眼。在它的爱好中听故事排在第一位,吃妖怪排在第二位,玩排在第三位,欺负弱小排在第四位,睡觉排第五,说到吃人在它的爱好中勉强排入前十,实在无法和听故事相提并论。“要听,要听!”它认识的妖怪中刘地和南羽故事最多,刘地二百个不情愿为它讲,想听他的故事必须要动用强迫手段,南羽到是很乐意为它讲,但是她平时很忙,难得有讲故事的时间,现在她主动要讲故事,火儿马上就动心了。
手受伤的那名偷车贼还在抱着手哀号,他的声音把周围的住户都惊动了,有几家的窗户后出现了窥视的目光。
“周影,这里交给你了。”南羽对周影一笑,向火儿说,“那是五百年前,我当时带着我的两个弟子,正要渡过黄河去北方……”她边说边往屋里走,火儿伸长了脖子听,不知不觉便跟着她走进了屋里,把要吃人的打算忘了个干干净净。
果然还是南羽有办法,即让火儿放弃了吃人的打算,又没让它气急败坏的吵闹。周影对南羽的背影看了一会,便开始动手给那个偷车贼治伤,又把他和另一个偷车贼的记忆一起改动,再开车把他们丢到闹市区去,一边忙碌一边感叹,半个晚上过去了自己却半点没好好工作,看来今天损失不少。他开着车不由想到,这些偷车者的行为显然越来越嚣张了,今天这样公然伤人抢车,幸亏他们选上的是自己,若是人类司机,这一下不死在他们手里了吗?
“唉……”周影叹口气,打开车窗,随手把偷车者用来刺他的匕首丢了出去。
第07小节
孙剑来到叶支队的办公室前,敲了敲门,不等里面有声音便径直推门进去,礼也不敬,一屁股坐在了叶支队的对面。他自己知道这次一定免不了要挨一顿好骂,也就不管三七二十一了,大骂小骂一起挨了算完。
“哼,”刑警支队的叶支队长是个四十多岁的黑瘦男子,如果不穿一身警服,看起来更象务农为生的乡下人多些,只是一双眼炯炯有神,狠狠地盯着孙剑,让人心里发毛。好半天才问:“说吧,这几天又干什么好事了?”
“查案子呢。”
“查案子!”叶支队一拍桌子,“明明不是你管的案子查个什么劲!”
“那我不查了就是。”孙剑一点也不顶嘴。
“一个处分。”
“好。”
“写检查!”
“好。”
“好好反思!”
“好。”
反正不管叶支队说什么,孙剑就是一个字,叶支队抓起杯子来喝了一口,平平心头的气又说:“小孙,你肯下功夫去破案是好事,可这次你闯的祸太大了知不知道?”
“知道,我得罪的是高干。”
“我不是指这个。”叶支队叹了口气,“小孙,你的才干本事确实高人一等,可是你的脾气太……”他说到这里又叹口气,没有说下去孙剑是“太”怎么样。
“太拗,太任性任意,太不知死活。”孙剑替他说。
“你自己也知道。”
“叶支队,我被骗到刑警队的时候,你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孙剑看着他说,“当时你没有说什么‘为人了服务’了,‘执法’了这样的官话,你说要我们将来‘维护正义’我才留下的,你忘了吗。”
“正义,正义,你也不用一天八小时挂在嘴边上吧!”
“不挂在嘴边上放哪?放心里?那鬼才知道你在维护正义,现在世界上的事不就这样吗,说是就是,不是也是……”他索性哼起了歌来,向叶支队敬个礼,“我回去写检查。”
“站住!”他刚走到门口,叶支队吼住了他,孙剑转过头来和叶支队对视了一阵子,叶支队叹口气说:“你以为我不想破这个案子!”
孙剑不说话。
“我不想?”叶支队猛地伸手划,把桌面上的东西全唏哩哗啦扫到了地上,“七个月失车二百三十六辆,十五个司机被打成重伤!我不想破案!”他一发起火来眉目张扬,再也不是那个庄稼汉的模样了。
“那……那……”孙剑索性说出来,“为什么安排陈副队去查,谁不知道他是‘他’的人!让他查下去,这个案子一百年也破不了!”
“你以为我怕那些高官的压力?”
“我不知道。”
“你不用和我赌气,我告诉你,我要是肯去向他们溜须拍马,五年前就干副市长了,还会窝在这里受你小子的气!跟你实说了吧,我派王副队一直在暗中查这个案子。”
孙剑眼睛一亮。
“行了,你别管这么多了,总知案子要查,但决对不是你那种查法,你这样做只会打草惊蛇。”叶支队象赶苍蝇一样挥着手。
“别赶我走啊,叶队,我也能帮忙的,我干点什么?”
“你要干的是回去写检查!立刻去!”叶支队拍桌子,孙剑马上一阵烟似的不见了。
孙剑毕业于知名的法律大学,梦想是成为一名法官或检察官,最保守的选择也是做一名律师,他的人生本来应该是和刑警这个职业搭不上边的。每次叶支队为了他捅漏子指责他:“你是个警察!用脑子想想你是为什么才当警察的!”时,他一定会想不想回一句:“我是被骗来的!”
他确实是被骗来的。
孙剑大学毕业那一年正值立新市的zf机关招考公务员,他二话不说便报名参加法院的考试。以他的成绩和临场的发挥,他很有自信可以在一百六十七个报名者中挤身前六名(当时的招收名额有六人),但是发榜的时候却没有他的名字,这给他的打击不小,正在沮丧叹气的时候,却无意中在同时进行的刑警招考的榜上发现了自己的名字,而且还是高居榜首。等他反复确定了二十次考生号码、姓名、姓别、年龄、身份证号统统无误之后,下巴都快掉下来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从放榜之日起二十天内,孙剑上至市zf,下至刑警队,什么考试管理领导小组(考试结束后这个临时组建的小组其实已经解散了,要到超过十个的不同部门才能找到它的成员)、人事局、组织部、教育局、公证处……等等单位全部找了一遍,拿出上穷碧落下黄泉的精神,才终于弄明白了事情的原因:弄错了——当时负责往电脑中输入考生资料的工作人员不知为什么出了差错,把十几个报名参考法院的人输入到报考刑警队的人员名单中去了。
其他人都好办,虽然弄错了,但是他们的成绩距离录取线差太多,不用加以考虑,唯独孙剑让招考单位头疼起来,他的成绩优秀,即使在法院的考生中也名列前茅,让他这样去刑警队他自己肯定不愿意,让他去法院吧,法院已经录取的六个人就有一个必须被淘汰掉,本来淘汰掉最后一名是最公平的的办法──如果考取法院的第六名不刚好是某高官的亲属的话──于是经由上级的压力,被逼着来向孙剑解释那位法官便向孙剑说出了那样话:“去刑警队吧,那里也不错──至少补助比我们好。”
“那是刑警队,我一个文弱的书生到那里去不是等首罪犯来收拾吗!,不但自己的安全没有保障,也给国家添麻烦啊。”
“我们看过你资料,你不是从小学武术,还得过全省冠军吗?”
“现在的罪犯装备多先进,谁还怕武术!”
“去了会给你配枪的──不是说你在游乐场打靶每次都能把游乐场老板赢哭了吗,放心,手枪和气枪差不多。”
“这也知道,你们是法院还是侦探社啊──我不管,我是学法律的,报考的是法院,你们不能副我改行。”
“警察是执行法律的第一线,多么适合你这样的法律高材生啊。”
孙剑这时才明白作为一名法官口才是多么好,“我不管,出错的是你们,不能让我来承担后果。”
“唉,跟你说实话吧……”这名法官索性把隐藏在后面的真正问题源源本本的说了出来,“……你明白了,上面是绝不会让你把他顶下来的──对方因为孩子考上了法院客都请了好几次了,他们也丢不起这个脸。退一步说,你就算硬进来了,以后也……”
那时还涉世不深的孙剑听了这番话,想也不想便甩手走了。现在他再回想起来,那位法官当时用那种方式告诉自己,为的就是想要他这样愤然离去吧。
放弃了成为法官的打算,孙剑想干脆去私人律师事务所找份工作,以后考律师执照当律师算了。这时,刑警支队的叶支队却找上了他。记得当时电视上在播放的一部动画片主题就是“维护正义”,孙剑当时正沉迷于那部片子,结果叶支队一对他说:“为了正义来做警察吧。”热血纯真的大好青年便踏上了贼船。也许当时叶支队的小孩,甚至叶支队本人也在看那部动画片说不定,反正他就用那轻易的办法,把一肚子不情愿的孙剑钓到了刑警队。
第08小节
“我上当了!”孙剑在心里大吼着,“当警察根本不和电视上一样,举起证件说:‘你被捕了,你可以保持沉默……’什么的就行,也不是在维护什么正义……还要被人打!我受够了!叶建华你这只狐狸!”他一边抵挡着那一群剽形大汉的攻击。抓住一个人当武器的铁链,用力一带,顺式抬腿揣在对方小腹上,就当作踹的叶支队,然后回手一拳打青了另一个大汉的眼圈,也当作在打叶建华。
七八个人围着孙剑,而对方手中全都有武器,孙剑身手虽然不错也难以应付,他泄了一阵子怒火就开始四处乱瞄,准备脱身了。
一辆车突然从巷子另一头冲过来,它一点也没有在纠缠的人群前减速的打算,那群大汉只好四散躲避,车径直在孙剑向边停下来。
“上车。”周影伸出头来说。
其实不等他叫,孙剑已经飞快钻进了车里,那些大汉眼看着车飞驶而去,只好在原地跺脚。
“应该再有点追击的枪声才象警匪片,”孙剑回头看去,不无遗憾地说。
“感谢您乘坐本车,本车车号:XX00544,现在是白天,收费……”孙剑话还没有说完,更煞风景的声音就响起来了。他伸手把计价器按停,周影看看他,又按了下去。
“你这个人还不是一般的小气,都这么熟了,你还要收我的钱!”孙剑指责他。
“熟?”周影不觉得自己和他有那么熟。火儿一看见他就在吵着要把他烤熟到是真的。
孙剑在车的反光镜里打量着自己青一块紫一块,一边吸着气:“这些家伙真狠啊。”
“你常常跟别人打驾?”周影认识他不久,却已经是第二次看见他这样了。
“不常打架,到是常被人揍。”孙剑坦白的说。
“你不是警察吗?”
“警察才该揍啊,你敢说你从来没想过要揍警察?”
“没有。”
“哈,别怕,我不会介意的,我不是那种以权欺人的败类。”孙剑误会了周影的意思,一个劲的表示自己多么正直无私、秉公守法。
“他们在追。”
“什么?”孙剑不解。
“后面。”周影言简意赅,向后一指。
五辆摩托车载着那些大汉,正向周影的车追来。在繁忙怕路上,车辆很难提高速度,摩托却可以在车与车之间穿插,向前疾驶。
“打警察也罢了。”还敢追到公路上来打,我太佩服他们了,火儿趴在车窗上向头看,兴奋地说,“一向是我们拉着犯人跑,警察在后面追,现在变成了我们拉着警察跑,犯人在后面追了,太有意思了。影,你再开快点啊。”
其实那些人也不敢真的在闹市区干什么,但就是或近或远的跟着周影的车。
“开到刑警队,看他们敢不敢追来。”孙剑气呼呼地说,“竟然这么嚣张。”
周影按照他的话调转车头往刑警队的方向开,开了一段,孙剑看看后面的人还跟着,却又说:“不行,到了队上我下了车你就麻烦了,被他们盯上你的日子就难过了,还是找个地方把我放下,你自己开车快走。”他停了停,看周影没听见似的在继续开车,一下子趴到他耳边大声吼:“我叫你停车!这是为你好,听见了吗!”
“刑警队马上到了。”
“你到底有没有听懂我说话!我是说……”
“他们走了。”周影看着后视镜说。果然,那些追来的人看刑警队就在眼前,一个个掉头离去了。
“你有麻烦了,你!”孙剑重重一拍周影问:“车上保险了没有了?”
“没有。”
没有就赶快上,等丢了以后找保险公司赔新的,别指望找到了。
“好。”
孙剑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他:“你是不是神精特别坚韧啊,这样都心如止水。告诉你吧,那些人是盗车集团的。”
周影在心里说:“我当然知道,他们已经偷过我四次了。”
“这些本来不该对你说,可是顾不了那么多了──他们不是一般的犯罪集团,是有大后台的,所以警方一时半会也难奈何他们,经过刚才的事,你的车号他们一定记住了,你等着他们报复你吧!”
“喔。”周影点点头。
“你别不当回事!看看我,我是个警察都让他们打的跟猪头似的!那些人的报复手段毒着呢!”
报复。周影对这个词即熟悉又陌生。他有生的三百年里,好象有不少妖怪对他说过这个词,在他生活在人类当中种地时,好象也有几个人类对他说过这样的词,可是那些人和妖怪究竟是怎么来实践报复的他却不清楚了,问火儿吧,答案往往是“好吃”,“还行”和“呸呸呸,什么东西”,可他想问的是报复的具体操作问题,不是食物的品质问题。所以直到现在周影对于报复这件事还是一知半解的。
“总之把你的联络方法、电话、住址全给我……”孙剑开始记周影的联系地址,“……没有手机?也没有传呼?你是不是现代人啊……也没有QQ、E-mail……算了,我们反正不是网友……”他嘟囔了半天,总算记下了周影的联系办法,又把自己的名片塞给周影,再嘱咐一遍:“如果有什么事马上联系我,知道吗!”才下了车。
周影看看手里的名片:
孙剑职业警察正义使者(假的)
电话:×××××
手机:×××××
QQ:×××××
E-mail:×××××
他抬头问火儿:“我觉得他有点奇怪。”
火儿侧着头说:“我就觉得他很讨厌,我总有一天吃了他。”
刘地懒洋洋地睁开眼,极度不情愿的被从车厢里揪出来,他打个哈欠,看着眼前的这些人。其中一个拍拍他的肩:“老兄,和你没关系走你的吧。”其他人正用铁链、棍棒什么的敲打着车门、车头,要周影“滚”下来。
周影不会滚,所以没动,火儿到是迅速冲下了车。
“一共八个,一人四个。”刘地从昨天上午一直鬼混到现在,眼睛半睁半闭地向火儿说。
“我七个,你一个。”
“三个半。”
“一个半。”
“三个。”
“最多给你两个!”火儿拍板了。
“啊……”刘地又打了一个大哈欠,“两个就两个吧,我要赶快去找地方睡觉了……”他顺手拎住了离他最近的两个人的衣领,拖着他们就走。
“等一下,这两个是看起来最好吃的,你不能独吞!”
“你自己霸占了四分之三,还说我独吞。”
“给我留下一个。”
“不行。”
“留不留!”
火儿和刘地睡着眼相互怒视,开始抢夺食物。
第09小节
“呼,”一根铁棍向刘地当头砸下来──他们看不见火儿,所以只对着这个神精兮兮,还敢拖他们衣领的男人下了手。刘地正好向火儿发出一爪,被这个人挡在中间,只听一声惨叫,一只耳朵飞了出去。这伙人愣了一下,马上一起拥向了刘地,一条钢链向刘地的脸,刚好火儿击刘地的一翅拍下来,刘地向傍边一跳,踩到了一个冲过来的人的脚,这个人哇哇大叫的同时,那条钢链碰在火儿翅膀上,化成了钢水,借着挥动的力气四下飞溅,无数的惨叫声又响了起来。刘地和火儿你一拳他一爪,腿来翅往,那一群人被他们夹在中间推来搡去,惨叫不断,周影着急地张着手直喊:“别打了,别打了,人类要看见了。”刘地和火儿之间相互看不顺眼已久,现在动上了手哪里还听他的,只见刘地爪一扬,半边公路的柏油层飞起来的火儿砸去,火儿翅一挥,一根电线杆向刘地扫去,断掉的电线闪着蓝白的火花。接着“轰”的一声,不知哪里的地下水管被弄破了,几米的水柱冲上了天空。
“我不管了……”周影咧咧嘴,开着车逃离了现场,来个眼不见心不烦,从车的后视镜里可以看见现场火光冲天,不知火儿又把什么点着了。“唉……”车停在路边,周影叹了口气。对于偷车集团,他本来一直是抱着顺其自然的态度,对方偷了他的车,他就去开回来,对方要抢他的车,他弄昏对方了事……可是现在,他们对周影的生活影响越来越大了。火儿和刘地这一闹还不知闹上多久,他们两个一旦打起来从来不分地点,周影开始计算家里可能将要毁坏的家具,头都疼了,这些都要用钱啊,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的了路边的一家银行。最近生意不好,加上隔三差五的丢车,瑰儿又刚刚买了一套豪华家庭影院,实在不行还是进去拿点?
真是难以决定啊。周影又叹了口气,望着眼前川流不息的车河,那些偷车者给自己都造成了那么大的麻烦,别说对这些人类而言了,就算有保险公司赔偿,保险公司也很可怜啊,希望警察能早点破案才好。
孙剑狠狠地一拳砸在医院里面的墙上。不远的哀伤的哭声一直刺激着他的神精,他用力甩甩头,大步走了出去。“终于还是死人了!如果早点破案的话,这个人就不会死!”他跑出医院,让晚风一吹头脑清醒了一点,深听一口气看着黑漆漆的夜空。
南羽正送周影出来,走到医院门口,周影一下子停住了步子,他看看前面台阶上站的孙剑向南羽说:“真奇怪,我这几天老是遇见这个人类。”
南羽淡然一笑说:“是啊,你也该交个人类朋友了呢。”
“真奇怪,你也说和刘地一样的话。”
“他也这么说过。”南羽知道刘地对周影的意义,也知道刘地对人类世界的了解程度,于是鼓励说:“为什么不照他说的试试呢。”
“试过了。”
“喔,和他成为朋友了吗?”
“没有,但他给我名片。”这是周影除了各类推销员之外收到的第一张名片。
“也是进步。”南羽温柔地说。她知道对于周影来说,是根本不可能主动去交朋友的,如果他真的一而再再而三的遇见这个人类,也许就是他们有缘呢,“你不去跟他打个招呼吗?”南羽向周影建议,她自己把手插在口袋里,转身走回去看她病人了。
周影看看南羽的背影,再看看孙剑,径直走到他身后,采用和刘地常用的招呼方式,用力一拍对方的肩说:“你在这里啊。”
孙剑身体一晃,一路小滚从医院高高的台阶是翻了下去,最后呈“大”字型趴在了平地上,他爬起来拍拍尘土,检查一下自己身上的“零件”状况,然后向台阶上大吼:“谁暗算我!”周影张大了嘴,不知如何应对了。
今天又发生一起盗车事件,当那些人行窃时却被车主当场发现,于是他们用一条铁棒用力敲击了车主的头部,然后开了车扬长而去。车主被路人送入医院之后抢救无效,刚才已经死了。孙剑实在无法压抑心中的怒火,尤其当他听到了旁边的一位同事咕哝的一句:“死了人也许就该认真查了!”他更是全身发抖。他知道那位同事也是急于破案而说的气话,但是实在无法不气愤。为什么一定要到弄出了人命才会重视原本早就该重视的事。只是因为这些犯人有高官庇护?还是……
孙剑陷入深思中,看着天空发呆时,身后忽然有人拍了他一下,大叫了一声,于是毫无防范的孙剑在脑海中浮出“来对付我了!”这几个字的同时一头从高高的台阶上栽了下去。也幸亏他身手不错,往下滚的同时护住了要害,几十层台阶滚完,只是手擦破了一点皮而已。他跳起来寻找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暗算他的人,却只看见了傻住了的周影。
“那个周什么……”──他还是没记住周影的名字,“你干吗推我!”他气势汹汹、一瘸一捌的冲上去责问周影。
周影如实回答:“我只是拍了你一下。”
“我要死了要你偿命!”孙剑浑身都痛,呲牙咧嘴地说。
“我认识个医生,带你去看看吧?”周影无比歉意,想找南羽用法术给他治疗一下。
“免了,你认识的医生……”孙剑有恐针症,这一点可不能让别人知道,所以他看病都是去找熟识的医生朋友,都不让别人插手。
“那我送你回家休息?”周影认错的态度不错。
“回家?”孙剑皱皱眉头,不过周影这么一说,他到真的想到一个要去的地方。“你送我去这里……”他说出一个地址,然后又声明一次说:“我可不给车钱的啊。”
“啊,不用钱,我应该送你的。”周影的意思是,自己弄伤了孙剑,理所当然由自己送他回去。
孙剑马上顺水推舟地说:“对,对,我们都这么熟的朋友了,还提什么钱,伤感情啊,那我以后就都不给你车钱了,哈……”
“朋友……”周影实在想不到“朋友”这个词这么样就被他套用上了,也许人类和妖怪们对“朋友”的看法不同吧。他知道对很多人类来说,朋友和“熟人”甚至“党羽”之间是划等号的,所以对于孙剑口中的“朋友”这个字眼,自己也可以不用太在意吧。
孙剑跳下车,拍拍车窗对周影说声“谢了”自己向他的目的走去。他知道自己这次要去闯的祸多大,所以一边走一边嘴里在咕哝着“大不了不干了!”
“就算是为了正义吧。”他停下来望着眼前灯影幢幢的目标自言自语的说,“也没别的理由了啊。”虽然“正义”这种东西对他来说只是起平时挂在口头上装模作样、摆摆酷的作用,但是这时他还是不由自主的说出来这个词。当一个盗车集团因为有高官做后台而发展到了公然抢车杀人,甚至嚣张的给成员布置任务目标,规定一天要完成多少辆车的上缴的情况下,做为一个警察他不能说什么。为了法律?他又没做成法官,定不了任何人的罪;为了责任?这个案子根本不归他管;为了良心?这年头谁还长这个器官,送到医院去解剖都找不出来。只有抛出“正义”这个不轻不重的词来自我安慰一下吧。
第10小节
面前这家公司的铁门紧锁,但从院子里停放的车辆和楼中的灯光来看,里面应该还有不少人。孙剑沿着墙跟一直溜到西侧的墙下,低身听了一阵子,确定里面没动静后刚要有所行动,“你在干什么?”一只手拍上了他的肩头。孙剑立刻反手抓住对方的手腕向前一带,伸左手去扣对方的喉咙,想来个先发制人。没想到对方手腕一拧就把他的力量卸掉了,还是站在他背后,把手放在他肩上问:“你在这里干什么?”
声音挺熟。
孙剑回头看,是周影站在他身后。
“吓死我,原来是你,怎么没走?”孙剑松了口气,但不由对周影刮目相看起来:这个出租车司机不言不语,呆板迟钝的样子,竟然有着一副好身手。“看不出来啊,你也练过?”孙剑由衷的称赞,“厉害!”
“练过?武术吗?嗯,是学过。你在这里干什么啊?”周影看看眼前的高墙,再看着孙剑。
“调查案子。我是警察,在调查。”
即使是周影也不十分相信这个答案,怎么看孙剑也是一副要作贼的样子。“就是那案子吗?盗车集团那个?”
“对,你反应挺快的!那个案子缺少证据。我可以肯定车被偷回来之后由万龙修车厂改装,然后由这家公司用不法渠道卖出去,可是没有证据。只抓住一个两个盗车者根本没用,他们的后台太大了。”
“后台?官员吗?”周影问。
官员。周影来到人类当中后用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弄明白这个词,书上的解释可以理解为负担某些责任的人,而现实生活中,周影看到的是多都是一些有某种特权的人。周影摇着头说:“我真想不明白。”究竟是某些人类在做和身份不同的行为?还是有某些人类得到了与他们行为不符的身份?这个问题足以让老实的妖怪想的头疼了。
“现在一官匪一家的事多了,说了你也不明白,我也不懂,都当上那么大的官了,还不够享受的,为什么为了钱去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孙剑一边说一边叹息某些人的堕落。
周影是不明白某些人类的行为,比如说眼前孙剑的行为──他正在挽袖子准备爬树:“你要干什么?”
“不是说了吗,进去找证据。”
“进去……偷东西……”周影根据他对人类的理解对孙剑的行为做出定义。
“是找,不是偷!记住,警察的一切行为都是有法律依据的,违法的行为也一样。”不等周影去弄明白为什么“违法”的行为也有法律依据,他又说:“今天因为他们的犯罪出了人命,不管他们多无法无天也一定会讨论对策的,”他给周影看他拿的小型录音机和已经拨通了的手机,“拨到自己家,会全被录下来。”他充满自信的对周影说,“你最好快走吧,万一我被逮到了,你说不定也被当成同党。”
周影看着他爬上树,翻过墙不见了,不解地晃晃头。
“影,”火儿大叫着飞来,“影,我赢了!我吃到了七个,味道不错。”它显然吃的不少,肚子都凸出来了,刘地果然又一次成为了它的手下败将。它落在周影头上咂着嘴回味,“果然难以到口的东西比较好吃。对了,你在这里干什么?”
“那个警察进去了,说要找什么盗车集团的证据,”周影一直皱着眉头,“我觉得他一定会出事。”
“盗车集团?”火儿眯起了眼睛,“也就是说和那些‘饭’是一伙的吧,也就是说……可能味道也不错呢……”它开始打起了小算盘,最近瑰儿因为买高级音响花了太多钱,结果为了节省开支家里的伙食内容大幅度下降,这里有一个集团的话,就说明有很多人,人物以类聚,也许个个都好吃也不一定,那么一天吃一个半个的,坚持一阵子不成问题,刚好弥补家里吃不饱的缺憾。“我去看看有多少个。”火儿马上准备去清点数目。
“我也去。”周影想去看看孙剑被逮住了没有。
“你们到底有没有脑子!竟然杀了人!花了多少钱多少力气才把事情一直压着的?你们这么一弄,人死了,你叫警方怎么不去查!”他教训着手下,口气越来越烦燥,抓起桌子上的灯饰摔向了眼前的人。
“可被他看见了,那里又是闹市区……万一他一叫……”其中一个一边看脸色一边小心地说。
“叫又怎么样!抓起来又怎么样!早说了我有法子保你们没事!耳朵也聋了!”他还要继续骂,电话铃却响了起来,他接起电话,愤怒的神色一下变的惶恐,连连地向电话那一边认着错,再三下着保证,发誓以后不再发生这样的事。
孙剑伏在门外,举着录音机,露出了笑容。
“警察有动作了,还不快去准备──叫万龙那边把剩下的车丢掉。”他放下电话说。
“是,”下面一起大声答应。
孙剑怕他们出来撞见自己,忙向后退去。他找到这个房间时,大概是因为里面正在谈私密的事情,门外走廊上一个人都没有,所以他才能这么容易的偷听,万一他们全开始了活动,想不被发现就很难了。他迅速向外走去。
刚刚转过拐角,就听到楼上有人下来,如果向后退就会被刚才房间里出来的人看见,他果断的向前跑去。前面是走廊尽头的窗户,即使被楼上下来的人看见了自己,应该也来的及在被他们抓住之前跳窗,虽然这里是四楼,但如果刚才对院子里的记忆没错,这个窗口下方停有一辆车,跳在车顶上的话应该不会受伤。然后就想怎样从院里逃脱就行了。他这么计划着,并且开始执行。
奔跑的脚步马上惊动了下楼的人,他们喝问一声:“谁?”加快了下楼的脚步,走廊拐角另一边的人也听见了,同时跑着过来。
孙剑头也不回,加快了动作,一步,两步,……眼看要到窗户时,忽然有一只手伸出来拉住他,不容他反抗就把他扯了过去。
第11小节
“有人!”
“有人在楼里,抓住他!”
“快!”
当楼里的人喊叫着冲过来时走廊上空荡荡的,跑在前面的人冲到窗边向外望,院里也毫无异样,而且窗子也没有打开。
“我好象看见有人开门进了一个房间,”跑在最前面的人迟疑着说。但是他指的地方只有墙,哪里有房间,走廊上的房间都有安全铁门,他们走上去一一试试,间间都锁的很牢。
“见鬼了。”一群人哝囔着。接着头目下命令:“不要大意,全部找一遍。”大家答应着散开。
“周影?”孙剑在黑暗极力眯着眼,才看出把自己拉进这个房间里的人的轮廓,试探着问。
“嗯。”对方答应一声。
“你怎么进来了,多危险啊。”孙剑压低声音向他说。
“嗯。”
“别‘嗯’‘嗯’了,先想办法出去……走啊。”孙剑见周影不动,拉他一把。
“啊,好,走吧。”周影本来正在注视着院里火儿清点数目,忙收回目光。
“这些人什么事都做的出来,我们小心点。”孙剑嘱咐周影。
“有很多警察在外面。”周影说着全不相干的话。
“什么?”
“外面来了很多警察。”
“警察。”孙剑趴在窗户上看外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楚,不由皱起眉头问:“你看见了?哪呢?”
周影随手一指,孙剑使劲眯着眼看,似乎真的看见几个隐隐约约的人影的外面。“你怎么知道他们是警察的?还有,你怎么进来的?你……”孙剑一股脑的问。
“我数了,一共二十一个,”火儿兴高采烈地飞来,“可以吃好多天呢。咦,这个人怎么也在这里?”它一眼看见孙剑,好心情立刻受到了打击,“他怎么又在这里?我讨厌他!”
“我们走吧。”周影向孙剑和火儿同时说。几张嘴一起向他问问题,他可没有办法同时回答,干脆谁也不回答了算了。
孙剑抢着走在前面,他可不能让周影遇上什么危险,可是出去的一路上一个人都没有遇见,好象整座楼成了空楼一样。“还是犯罪集团呢,保安措施怎么这么差!”孙剑心里叹息着,大摇大摆地来到了后墙下,向周影招招手:“快,我先把你托上去。”
要我爬墙?!周影一下子愣住了。
“快点,快。”孙剑摆好了架式催促。
周影在一瞬间体会到了人类说的“为难”这两个字的含意。他抬头看看一纵身就可以跃过去的墙,再看看眼前甘当人梯的孙剑,诺诺地说:“我,我,你先爬吧。”
“这个时候推让什么,快点!”孙剑压着嗓子催促。
周影一咬牙,反正学做人迟早总要学爬墙的(真的吗周影?)爬!他做好准备,决然地向孙剑走去。
“你,你,你要干什么?”孙剑见周影毫不客气地按着自己的头准备把自己当成垫脚石来踩,忍不住叫起来。
“是你叫我爬上去。”
“……”孙剑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哈……”火儿在周影头上狂笑起来,“他是要你踩他的手,然后他把你用力抛起来……哈……”火儿整天看电视,这样的见识比周影要多很多。
周影歉意地抓抓头,按照火儿教的办法去做:第一次踹到了孙剑的脸,第二次踹中了他的胸口,第三次把他撞倒在地上,第四次才好不容易借着孙剑一托的力量,双手攀住了墙头。孙剑用衣袖擦着自己脸上的半个鞋印,咧着嘴看着周影用无比笨拙的动作翻过墙头,不由再次怀疑:“他到底是怎么进来的啊?”
“在那里!”
“有人进来了!”
“抓住他!”
“……”
一阵嘈杂声传来,脚步声向着孙剑所在的地方奔跑的同时还夹着“钉钉当当”的铁器相碰撞声,孙剑慌忙抓住旁边的树,手脚并用往上爬,然后一纵身跃上墙头,跳了出来。他脚刚一着地,手臂一下被拧住了,不等他抬头,另两只手就一只按住了他的头,一只捂只了他的嘴,接着腿上被踢了一脚不由跪倒下去。对方至少有五个人,用熟练的动作把孙剑按的死死的。“这番动作怎么这么熟呢?”孙剑在心里这么想着的时候,一双冰冷的手铐铐在了他手腕上。
“抓住一个了。”
“别声张,先带下去。”
“堵上他的嘴,堵上他的嘴。”
几个比那些动作还令孙剑感熟悉的声音在上方响起来,被他们把嘴堵上可就完了,孙剑心里着急,忙叫起来:“我,是我,孙剑。”
“冒充我们同事。”一脚踢在了屁股上。
“先别急,声音挺象的。”一个警察说着,托着孙剑的脸用手电照着,“嗨,大伙看看,这家伙是长的挺象孙剑的。你看这双小眼,这副尖嘴猴腮,还有这么黑的皮……”一群警察围上来,这个扯扯他的头发,那个拉拉他的脸皮,纷纷说:“这不是发套。”“这脸皮是真的,一捏还会红呢。”“他那么黑,红你看的出来啊。”“这牙口也象小孙啊。”最后终于一起下结论“这就是孙剑啊。”
“你们等着,我不会放过你们的。”孙剑恶狠狠地咕囔着,一个一个地看那些同事,把他们的样子记住。
“孙剑!”一个严厉的声音在后面响起来。
“叶支队,”孙剑立正敬礼。
“你来干什么?”
“查……”孙剑舔舔嘴唇,没敢再往下说,掏出那盒录音递过去。
叶支队黑着脸接过来,顺手递给身边的一个警员,目光凌厉地看着孙剑,直到他低下头去才说:“今晚抓捕,归队!”
“是!”孙剑又敬一个礼,快步走到了埋伏中的同事身边。他四下一看,大约有十几个同事埋伏各处,看来叶支队是早有准备了,但是周影不是比自己早一步跳墙吗,怎么看不见他?难道被铐上车了?孙剑知道这不是去找周影的时候,只好在心里对周影抱歉:“对不起了,我待会再去救你,你委屈点吧……当回犯人也是很难得的体验啊。”
“影,那些警察要干什么?”火儿有了不好的预感。
“大概要抓人。”
“抓我的储备食物!”火儿一下子跳起来,“我去救他们。”
“火儿,我们住在人类中间,应该遵守他们的法律。”这是周影给自己制定的最起码的准则。
“可是我都数过了,也制定好吃的顺序和每天的份量了!”
“对不起火儿,是我害你吃不成了,”周影自己想学做人,结果拖着火儿也要遵守人的生活法则,对此十分抱歉。
“算了算了,我心胸宽广。”火儿怏怏地说。真后悔自己下手晚了一步啊,“走吧,去别处转转看有没有什么可吃的。”
叶支队一手拿着对讲机,一手卡着表,同时向在场的和另一个“战场”上的警察下命令“行动!”埋伏在各处的警员们一拥而上,向这家公司冲去。几名警员翻过铁门,不一会门就从里面被打开了。在警员们将要冲进去的一瞬间,一辆车开足了马力冲了出来,冲在最前面的孙剑被车一带,在地上打了个转才站稳。
“追!”叶支队下命令的是同时,刚好有一辆出租车从巷子里开出来,孙剑不等同事们跑到警车边,就一个箭步冲上了出租车,指着前面的黑色轿车大叫:“追前面的车,”他看向司机时却微微一愣:“周影,这么巧,你怎么没被抓住!啊,别聊天了,快追,快追!”他一边拉过安全带往腰上一缠,一面用力拍前议表盘大叫:“追,别让他跑了!”
周影先按下计价器,才发动车子加速追了上去。
“你这种时候都忘不了打表?”孙剑实在配服他这点。
“你是公事,应该可以报销的吧?”周影决对公事公办。
“不管了,追啊,追啊!”孙剑大叫。
黑色轿车的性能比周影的车要好的多,但是拐上环城路后,周影不但没有被甩开,反而追的更近了些,路上的车辆不少,行驶速度也都很快,但是周影总是有办法穿过一个个车缝冲到前边去。孙剑不由向他竖大拇指:“技术不错。”
“总在这个城市里开车,技术自然就会变的很好。”周影实话实说。
黑色轿车猛的向旁边一打方向,在周影的车身撞了一下,又打回去,然后又撞过来。周影措手不及,心疼地听见“哗啦”一声,好象是一个车灯破了。“你们会赔偿我吧?”周影忍不住这样问孙剑。
“别担心,保险公司会赔的,撞他,撞他。”孙剑大声耸甬。
“撞啊!快撞!”火儿也兴奋的不得了,上窜下跳的叫着。
周影心疼自己的车,虽然按照他们的话去做了,但是只是轻轻碰了对方一下,意思了意思而已。“叫你撞他呀!”当周影的车被对方撞了第三下之后,孙剑扑上去抢夺方向盘,“要这样撞!”他奋力向旁边一打方向,又奋力打了回去,刚好对方的车也在向他们撞过一,“嘭”的一声巨响,两辆车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一起。周影急踩刹车,车擦着路边的护栏发出刺耳的尖叫和点点火星,滑出了五十余米才停了下来。而对方的车却没有这么幸运,在被周影的车撞到后又被火儿用头顶了一下,就地翻滚,最后车顶朝下在地上滑行,一直撞上了另一辆无辜的车才停住,车身变形,车里的人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孙剑下车走到那辆车边,伸脚踢踢正从车厢里钻出来的人说:“喂,你被捕了,你可以保持沉默,以下省略……我帮你叫救护车吧?还是你愿意坐警车去医院?”
后面,警车鸣笛飞驶而来。
“车费,修车费,精神赔偿……”孙剑唠叨着,把钱一张一张放在周影手中,“不欠你了啊,我全给你报销了──我就可怜了,换来一个大过。”
“你活该。”火儿站在周影头上说。
周影把钱点好收起来后问:“案子不是破了吗?为什么还给你记过。”
“案子破了和给我记过之间有什么关系?”孙剑睁大眼问。
周影也不知道。
孙剑伸伸懒腰:“总之案子破了,你们以后可以安心开车了,对我这样买不起车的人也没什么好处……对了,今天法院审判,去不去看?”
周影摇摇头,他对那一类事没兴趣,而且还想回家修炼呢。
“不去也好,反正真正的大头目判不了刑,见了也是生气。”
“你们不是破了案吗?”
“偷车的抓住了,改造的抓住了,卖赃车的也抓住了……”孙剑数着手指头说,“大鱼可没抓住。”
“喔……”周影恍然大悟,“你是说那个高官。”
“人家是高官。”
周影没有再说话,对于人类的行为他不理解的太多了。
“唉,我不是去听听审判──心理真不平衡,本来我应该坐在法庭上当法官才对啊,现在不但要挨打受气,还被记过……”孙剑不由又想起了他的伤事。“你车在哪儿?送我去。”他想让周影白送他是真的。
“我白天不开车。”周影如实告诉他。
“那算了,自己去。”孙剑失望地说,“下次一起喝一杯。”他向周影挥挥手,自己骑摩托车走了。
“全被抓住了……”火儿失望的叹气,“一个也没给我剩下……”
“我也觉得那些人挺好吃的。”刘地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把手搭在周影身上说。看来他也是吃着不错,又来找了。
“我们去监狱里把他们救出来怎么样?”火儿寻找共犯。
“我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刘地翻着白眼说,“是他对吧?”他看着孙剑的背影。
“嗯。”
“还不错。”
“嗯。”周影相信刘地的眼光。
孙剑坐在旁听席上,听着法官对一个又一个犯人宣判,幕后的那位高官当然不会在这里,甚至从某个角度而言,他是和这个案毫无关联的。这个轰动全市的盗车集团到了最后被重处的只有几个人,估计也是某人在其中出了力的结果。
“无聊……”孙剑打着哈欠随人群从法庭中出来。
周影正倚在车边看着他。
“你白天不是不开车吗?”
“走吧,我不收你钱。”
“真的。”孙剑马上上车。
“案子审完了?”周影难得主动开口说话。
“完了……和预料的一样,某人雷打不动。”孙剑双手托着后脑勺向车座上一靠,“有空吗?去喝一杯?”
“我不喝酒。”
“那去吃点东西,我请。”
周影和孙剑一对一搭地说话时,原本站在周影头上的火儿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
“知道了,”官员放下电话,他看看眼前站的亲信们,“好不容易压下去,你们最近都给我收敛点!”
亲信们见他心情不好,都诺诺地答应着,然后各自散去了。
“唉……”官员忿忿地一坐,还是不甘心,满脸开始盘算着怎么对付那些这次和他做了对的人。
“哈……我就说吗,怎么可能抓的那么干净,果然还是给我留了一个……”一阵狂笑在屋里响起来。
官员四处张望,在半空中看见了一只古怪的鸟。它的身上着着火,正在自言自语地说着人类的语言:“赶快弄走,别让死地狼也发现了,又来跟我抢。”
“这是什么东西!”官员惊讶地伸手去抓电话,却被火儿一翅膀打晕了过去。“少是少点,比没有强……”火儿抓着他的衣领,摇摇晃晃地从窗口飞了出去了。
没多久,立新市民间就传遍了某高官挟款潜逃到国外去了的消息。成为了人们茶余饭后或感慨,或气愤的谈资。只是高官也好,盗车集团也好,什么其它的事件也好,在这座城市里用不了多久就会被遗忘了。灯火通明,霓虹闪耀的街道上又传来了枪声,车辆追逐声,这座城市依旧象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人类们、妖怪们,一切住在这里的生物们,依旧按照各自的生活度过这样一个又一个日日夜夜……
作者:
七娘
时间:
2009-4-11 22:53
标题:
种地
“影,你到底什么时候决定?我们在这里坐了三个月了。”火儿刚刚自己出去飞了一圈,但是没有发现什么好吃的妖怪,又悻悻地回来打着哈欠问。
影抱着膝坐在这条繁忙的道路边的树枝上——当然过往的人类是看不到他的,他双眼很认真地看着下面的人来人往,一边对火儿说:“我还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哇哇哇……”火儿发出一连串怪叫,自从离开山林之后,他们就坐在这里看人,火儿是急着向四处溜达溜达的,却因为影宣称不知道自己该从何下手学习做人,所以他们需要观察留在了这里,谁知道这一观察就观察了三、四个月之久!
“我受不了了!影,你到底还要想多久?随便变一个就行了,难道变成人很难?难道你的法力退步了?”火儿开始大喊大叫了。
“只是外表变成人类不算成为了人类。”影说着周筥对他说过的话。
“还要连‘里面’也变成人类?”火儿问,开始用眼扫视视线内能及的人,盘算剖开哪一个来给影拿去照着变。
“我想也许我已经明白了一些了……”影的话及时解救了正在经过的无辜人类,使他们当中的某一个避免了成为火儿为影用实物证明人类内部什么样的样品的命运,继续平静地走他们的路去了。
影若有所思地说:“我觉得做人类,首先要有一样工作。”眼前过往的人们,有推车挑担的小贩,有赶着马车的车夫,有行色匆匆的职员,有夹着包袱的裁缝师傅,鼻子上架着金丝边眼镜的商贾,抱着一叠书的教书先生,叫卖茶水的妇人……
“做人得先找一件事做!”影确定地说出他坐了三个多月来的心得。
“喔。”火儿似懂非懂地点头,又问:“那你准备做什么?”
“做什么呢?”影又开始了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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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又过去了三个月,春天来到了人间,影坐的那棵树上已经开始生出了新叶。
火儿今天吃了一只鸡,又吃了两个烤地瓜,心满意足地缩到影怀里准备睡个上午觉。它生性豁达,虽然日复一日待在这个地方,周围的妖怪也被它吃光了不得不开始吃些牛羊鸡鸭和土豆、地瓜一类的东西,它反而不像半年前那么不耐烦了,整天逗逗这家的狗,戏弄戏弄那家的牛,甚至去学堂里听那么几句书本上的话回来向影卖弄一下,生活过的自得其乐的很。
所以当影忽然向它问:“火儿,我要做什么好呢?”之前,它都忘了这档子事了,原本还以为影到人类中来就是要做这棵树的一部分呢。
“你问我要做什么?”火儿迷迷糊糊地说:“那你就去烤地瓜吧,我还想再吃一个,吧叽吧叽……”说完睡着了。
“烤地瓜……”影看着树下那个冒着烟气的小摊子和摊主正在掏出的一个个黑炭团一样的东西,摊主把那些烤熟的地瓜递给顾客,接过别人递过去的钱。
“用火烤叫地瓜的东西,和火有关系的工作……”他觉得这样的事,和火儿一起生活了这么久的自己也许可以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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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烤地瓜……烤地瓜……又香又好吃……便宜……”半天以后,影学着人类的样子开始叫卖他烤的地瓜。
时间一天天过去,影觉得自己已经适应了这种叫卖的生活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几天来没有卖掉一个烤好的地瓜,而且人类路过他身边时,又都会捂住鼻子用极快的速度冲过去,连那个在不远处乞讨的乞丐也不例外。
火儿躺在炉子正中——其实是影不知道去哪里弄炭火,所以直接用火儿作为了燃料——把烤好的地瓜一个接一个地往嘴里丢,一边“唔唔”地点头:“味道不错,反正也没有人买,我再吃一个吧。”找好了理由就再往嘴里丢一个。
“难道是我做的不好吃?”经过了这么多天,影也有了一点醒悟,“但是火儿吃的很高兴啊,应该是出了别的问题……”(究竟是影培养了火儿奇特的味觉,还是火儿的味觉培养了影古怪的烹调方式,这真是个千古之谜)影一向是坚定不知放弃的,但是等到夏天来临,他再也找不到可以用来烤的地瓜后,他也不得不考虑转换职业了(这也是因为他发现人类的烤地瓜者季节过后就会换一种事做,不然他大概会一直在那里一百年二百年的烤下去)。
为期六个月的烤地瓜生涯结束了,影又坐在那棵树上,开始寻找下面做什么。
“影,你去杀猪吧。”随着火儿的建议,影又开始了屠夫生涯。
然后,他的屠夫生涯随着周围能找到的猪全被火儿吃光之后结束了。
“影,你去做炸鸡吧。”
“影,你去卖羊肉吧。”
“影,你去说书吧。”
“影,……”
五年后,影有点颓废地又坐在那棵树上。
也许自己根本什么都做不到,自己根本就没有天赋修成正果,影的心里有了这样的念头,但是他一点也没有就此放弃、或回山林里去的打算,也许是因为他根本还没有学会“放弃”的含意吧,他心里在打算着,人类这么多,行业也千奇百怪,总会有就连自己也可以做的工作的。
“影,你准备再做什么?”火儿现在也想不出还有什么事可以支使影了,所以大方的允许他自己做主。
影看着树下走过的几个人发呆。
一个男子狠狠地把手里的书本往地上一扔:“老子不干了,回家种地去!”说完扔下他的同伙,扬长而去。
“种地去?”影在人类中这几年好像听过很多次了,比如:大不了回家种地了,回家种地也饿不死了,实在不行就回老家种地了等等等等。影灵光一现,种地看来是人类解决问题的终极办法,做别的都做不成时,人类就会去种地,那么自己呢?能不能学会种地?
“火儿,”影说:“我们去种地吧……”
第二节
如果不使用法术的话,仅仅使小麦健康生长到抽穗或者让黄瓜架上生出黄瓜都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但人类种地是不用法术的,所以影也不用。
影现在拥有两亩地,虽然和周围那些连绵成片,直到远处的山脚下的田地来说小的可怜,但是对于影来说已经很够用了。
他实验了几年之后,种了一亩小麦,半亩玉米,另外半亩种了十几种蔬菜。这几年他总算对这些农作物弄明白了一些,今天的地里第一次收获了一大堆麦子和各种蔬菜,现在他又开始思考收获后的东西怎么办了。
“大部分卖掉,小部分自己吃掉。”影用了好几天时间,弄明白了其他种地的人收获品的去向。
他把东西分了分,弄了那大的一堆去人类的镇上卖掉,回来后招呼火儿:“火儿,我们来把剩下的吃掉吧。”
火儿看着他最不喜欢的蔬菜皱起了眉头。
影和火儿就这样开始极有规律的种地生涯:
每块土地里每年都在固定的时间播种固定的农作物,在固定的时间收获,然后卖掉七成,影和火儿(它可是为了影才捏着鼻子吃的)在一天之内吃掉剩下的三成,种下一样,再卖、再吃、再种……有些年份雨量过大,有时又旱的一滴雨都不见,有时会飞来一种叫蝗虫的东西(火儿:呸呸,难吃!)吞吃农作物,这些灾害影都学人类的样子处理,没有用法术,如果今年没有了收成,那么还有明年,还是明年……只要土地还在就可以种出东西,就可以期待明年。他已经算得上是一个熟练的农夫了,但是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像人类一些。
影坐在田埂上,虽然已经是初春了,但是他还穿着老羊皮袄,并且让羊毛翻露在外面,他手里拿着一支烟袋,一边看着田地,一边不时把烟袋在地上磕几下,其实他并不知道烟袋这个东西有什么用,只是其他种地的人手里拿了,所以他也拿,其他人不时在地上磕磕,他也学着那个样子。他掐着手指,虽然不擅长掐算,还是想算算今年的收成,但是想到人类不用法术算收成,又把手放下了。
不知道火儿飞到哪里去了?
影用烟袋拨拨土块,让一个嫩芽露出来,今天阳光不错,影半闭着眼想,修炼一阵子吧。一些人从远处的田地里走过来,影开始没有动,但是那些人一直进到了他的地里,踩到了刚刚泛绿的田地。
一共二十多个人,走在最前面的骑着马,他们都穿着一种叫军装的衣服,带着或长或短的,叫枪的东西。
影看着马蹄和人类脚上的皮靴踩着自己的农作物,他记得以前偶尔经过的人类都是尽量踩着田埂过去的。
“叽哩哇啦……呱呱叽叽……”那个骑马的人在他面前停下,一口气说着话,可是影皱起了眉头——这个人类说的话他竟然听不懂。
“叽哩呱啦……叽哩呱啦……”那个人还在说。
影决定去松松土,不理睬这个人了。
“喂,太君问你有没有看见有个人从这里过去?”终于有个人类说出了影能听懂的话。
“有。”影想了想很认真地回答。
“他往哪里去了?”
影指给他们一个方向。
“过去多久了?”
“三天……”影这时才发觉,自己好几天没有看见人类了,连那些平时和他一样在种地的人这几天都没出现。
“啪!”骑马的那个人的马鞭落在了影头上,又“叽哩呱啦”地叫了起来。
“我看你和他们是一伙的!你在这里干什么?”那个说话影可以听懂的人又问,不过这次他的口气让影不舒服。
“我在种地。”影还是如实回答。
“嘭!”这次是一个人把长枪的托子砸在了他的头上,向他吆喝起来。
影生气了。
在山林里的时候,如果他向其他妖怪询问什么事得到对方的答案的话,即使火儿想吃对方他也会阻止,因为他认为回答自己疑问的对象是应该得到感激才对的,可这些人类得到自己的回答后却攻击自己。
于是影在身边的人类试图拽住自己的头发拖他走时,采用了在山林中受到妖怪攻击时一般采用的解决办法。直到他把影刀重新化为自己的影子后,才看着人类们的尸体皱起眉头:也许自己太莽撞了,也许人类对待事情的态度就是这样的?也许……
那匹战马似乎知道眼前这个妖怪对自己没有威胁,已经大大方方吃起地里的庄稼来,影就一边推着它到别人的地里去(卑鄙啊,影!你又不是刘地,怎么可以做这种事!),一边反复思索自己的行为对不对,像不像人类。
火儿慢悠悠地从远处飞过来,看的出它心情不太好,身上的火焰熊熊地烧着,把半片天空都映得火红。不等飞到影身边就嚷嚷起来:“气死我了,跑了一圈什么吃的也没找到,那些鸡呀、猪呀、牛呀……据说都被一个叫‘日本人’的弄走了!”它准备下一步就打听一下这个叫“日本人”的人类长什么样,然后用暴力去告诉他,生存在世界上一条必须遵守的法则就是不要和火儿抢食物。
“哇,你帮我弄来了一匹马。”火儿看见那匹正吃得高兴的马后对影称赞起来。那匹马很聪明地撒腿向远处跑了,不过火儿没有去追它,因为它的目光又被人类的尸体吸引过去了,若有所思地说:“说起来这么多年了,我还没尝尝人类什么味道呢,这里倒是有现成的。”
两个小时后,火儿仰面躺在田埂上,抱着肚子呻吟,它的肚子吃的凸得飞都飞不起来了。影担心地看着它,他忘了火儿眼前有食物就要全部吃光的习惯是什么时候养成的了,只是这次它吃得实在太多了。
“人的味道嘛……”火儿拍着肚子发出“嘭嘭”的声音,评价说:“还值得一吃。”
影为火儿又找到了一种食物来源感到欣慰,最近它能找到的喜欢吃的东西越来越少,本来影已经在考虑搬家,换个地方种地了,他现在不用离开自己熟悉了的土地了,于是放下心来蹲在地里,敲着烟袋,看着青青的麦苗,心里在盘算着,蔬菜是不是也该插种了。
第三节
影终于弄明白了,那些穿着相同的衣服,带着枪成群结队走来走去的人类叫军队。
他不喜欢这种人类。
他们从来不会稍微注意一些,总是直接踩着他的土地过去,有时候被他们前后一踩,种了大半年的地就那么毁了,但是这些军队倒也不至于让他讨厌,因为这种人类的到来,往往意味着火儿可以挑着拣着的吃了。
“嗖!”一颗子弹从影头边飞过去,宣告着战争开始了。影耐心地等着他们打完,自己和火儿好收拾干净自己的土地,接着种地。
“啪!”这次一颗子弹打在了他的肩上,影把子弹拿在手里瞅了瞅,随手扔在了地上。
激烈厮杀中的两支军队和一个坐在田埂上敲烟袋的老农,凑成了一副诡异的画面。
一个人影挡住了影的光线,当影抬起头来看的时候,对方却一下子滚倒在地,鲜血在影脚边迅速蔓延开来。
“又一个,又两个……又三个……”火儿在上窜下跳地计算着,“今天我又要撑死了,唉……”明明是叹息,嘴边眼角的笑容却掩饰不住,这种自己一点力气不费,张着嘴等食物就大批出现的事情它最喜欢了。
其中一支军队开始撤退,影知道差不多了,所以扶着锄头站起来,被踩坏的庄稼要扶起来,踩坏的田埂要重新修理,到处横七竖八的尸体要收集起来,火儿能吃的就吃,不吃的埋在地里可以做肥料,而已经实在不能恢复的地方就要补种。几乎每次战争对影来说都差不多,这也形成了他生活规律中的一部分了。
※※※※※
不过也总会有一些事来打断他有规律的生活。
“老乡,你还在这里干什么!?”
影看着那个一脸焦急地问自己的军官(他现在已经明白,一般来说骑在马上的就是军官,当然,如果是炮车被马拖着时例外),如实告诉他:“我在种地。”
那个军官不等他说完,已经挥手叫过了两个士兵,他们不由分说架起影就跑,一直到远离战场的山上才放开他,然后匆匆赶回战场去了。
当影回头看向战场时,看到了一个炮弹落在自己的地里,发出了很大的火光,冲起了很高的泥土。
“今年的麦子完了。”影这么想。另外他心里还有一个奇怪的想法,他希望那个军官和刚才那两个士兵会在今天的战争之后可以活下来。不管怎么说他们跟他说了几句话,护送他的一个战士还跟他说过,以他过去务农的经验,今年的麦子收成会很好。所以他们对影来说,和以往那些把他当作一块石头,一根麦秸一样的士兵不一样。
这场战争又结束,当影在地上看见他们三个的尸体时,他没让火儿碰他们,也没把他们埋在地里当作肥料,而是学着人类的样子,为他们建了坟头。因为连年战争,周围的田地里有着很多高高低低的坟头,只有影的地里非常平坦,这样一来,影的土地和人类的更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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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士兵倒在影身边的时候影往旁边让了让,火儿兴冲冲地飞过来计数,但发现对方还活着,又失望地飞开了。
“叽叽……咕哩……”士兵呻吟着,说着影听不懂的话。
影看着他时,发现他对于人类来说非常年轻,“二十岁?十九岁……也许只有十六、七岁?”影猜测他的年龄。
“妈妈……”他的口中吐出了一个影勉强听得懂的词,“妈……”影看着他抓着一样从口袋中掏出来的刺绣品,一直叫着,声音越来越微弱,终于停止了呼吸。
影把他的坟建在了那个对自己说过“麦子会丰收”的士兵的旁边。
有些事一旦开始了就会一直继续下来,影现在每天锄地、拔草、浇水都要小心地绕开那些坟头。想在战斗中保护战友,自己却被炸死的人;不想成为俘虏开枪自杀的人;想要从战场上逃走被自己战友射死的人;也有想逃到太平的地方去,走到这里冻饿而死的人;影不知道将来的什么时候,自己的地会不会全变成坟墓。
※※※※※
“抓住一个。”
“年纪大点,可以凑合了。”
“走,走,回去交差。”
突然出现的几个人一起按住影,拖着他就走。
“你们干什么?”影不解地问。
“叫你走就走,别那么多废话。”
“我在种地。”
“种地?哈哈哈哈,以后不用种了。”
“乒乓。”
影一拳一个把他们都敲昏了。
“影,他们要干吗啊?”
“好像是一件叫做‘抓壮丁’的事。”
“什么是‘抓壮丁’?”
“……我也不太明白,好像是人类需要更多的人去打仗,就把不是军人的人拉到战场上去……”
“原来是为了制造食物,可是我都快吃腻了。”火儿抹抹嘴,去寻找它没有吃腻的东西了。
影继续坐在那里,人类为什么要打仗?打仗要死很多人,他们就再把更多的人投入进去,为什么?在山林里,即使是强者也知道要避免战争,那是为了生存所必须懂得的东西,看来人类不这么认为呢。人类,想弄明白他们的想法好难啊,自己究竟能不能更像人类呢……
打仗的次数少了,虽然不时有人来强行抓人入伍,但是现在影变成了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所以也没有人来骚扰他,他安安静静地种他的地,安安静静地收获,种地的技术一年比一年好。
第四节
“这些是要卖掉的,这些是要吃掉的。”影分配好今年的收成后,忽然发起呆来,“火儿,你觉得我像人类一点了吗?”
火儿本来看到他又在分青菜,知道又到了要吃这些东西的时间了,正想悄悄溜走,听到他这么问才飞回来,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断然摇头说:“不像。”
影整天整年呆在地里,对于人类的认识还不如到处乱飞的火儿,既然火儿都这么说了,就继续种地吧。他认真地种着地,当周围的人大声宣布战争结束的时候,大声宣布新的国家建立的时候,依旧没有影响到他的日子。影比任何人都更有耐心,所以年复一年地重复着种地的日子,相信只要多种几年地,自己就会更像人类一些。
“打倒地主老财!打倒地主老财!”一伙人喊着从地头过去了。
“割资本主义尾巴!割资本主义尾巴!”又一伙人喊着从地头过去了。
“大炼钢铁,大炼钢铁……”
“……”
一个年轻男子坐在影的地头,他是从城市里来的一个学生,说是什么“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来的,被安排住在影的家里,影听到他的嘴里一直在咕哝着:“要去哪里?要去哪里?”
影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他也不明白周围的人类在做什么。
当天晚上,那个年轻学生投进了河里,当人们把他从河里捞出来时,他被放在河边,眼睛睁得大大的,嘴微微地张着,过了很久,他的家人也没有来处理他的后事,所以影把他也埋在了自己的地里。
那天晚上,影在月光下看着自己地里的坟头,看了很久后问:“火儿,你觉得人类怎么样?”
“一般,不算好吃。”刚刚吃过饭的火儿咂着嘴。
“我觉得人类很难琢磨。”影皱着眉头,一一回忆着自己见过的每一个人类,“也许我永远也成不了一个人类了……”也许他心里开始觉得,自己不想成为人类那个样子。
“不啊,你比以前像人类了。”火儿半睡半醒地说。
“哪里?哪里?”影精神一振。
“不知道,反正就是像了。”火儿打个滚,不久就发出了鼾声。
是吗,自己已经有些像人类了。影继续看着那些坟墓,这次他心里想的是:人类究竟是什么呢……自己真的要成为那样的生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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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哥,你就听我的,守着这一亩三分地一年能挣几个钱,现在大家都去城里挣大钱了,去个一年半载,保你房子也有了,媳妇也娶上了,准不会后悔。”
“你说的倒容易,城里人精着呢,有钱能让咱们挣?”
“这你就不懂了吧,城里人有钱了,那些搬搬扛扛的粗活也得有人做啊,一年下来,怎么不比面朝黄土背朝天挣的多,这年头谁还死种地啊!”
影一直听着他们的对话,和往常一样左耳进右耳出,但最后一句话却重重砸在了他脑子里。
“这年头谁还种地呀!”
难道人类都不种地了吗?影这才惊觉自己周围的土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越来越少了,变成了住宅、厂房、养殖场……种地的人也越来越少,这次他们离去不是为了躲避打仗,而是去了一个叫“城市”的地方。
“人类都不种地了……”那自己要怎么办?
“人类啊,他们都在忙着挣‘钱’。”火儿卖弄见识。
“钱?”影有一些钱,是他卖他种的东西换来的,他不知道钱能干什么用,一起堆在一个坛子里。
“他们去大城市挣钱。”火儿继续告诉他。
“去大城市……挣钱。”
“影,我们也去吧?在这里住了几十年,都住腻了。”火儿露出了真实目的。“我昨天抓住的妖怪说,大城市里有很多妖怪。”
“妖怪们也住在那里……”在这儿种地的日子几乎见不到什么妖怪,不知为什么回忆起在山林中与妖怪们相处的日子来,“周筥……”影想,即使没有周筥指点自己,告诉自己该怎么做,也许可以向别的妖怪请教吧——大家住在人类当中,应该为的都是修成正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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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天后,XX市的街头。
影坐在一根路灯上看着川流不息的人群,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人。
“火儿,我现在做点什么好?”——在城市里原来不能种地,亏他还把用了几十年的锄头也捎来了。
“影,你做那个吧!”火儿指着游乐场里的过山车兴奋地说。
两天后,XX市过山车重大事故的报道出现于全国的各大报刊,影和火儿匆匆离开了这个城市。
YY市,火儿若有所思地看着大学的课堂:“影,你去做那个吧。”
三天后,一名学生把老师打成重伤的消息传遍了校园,影和火儿再次踏上了旅程。
ZZ市,火儿看着威风凛凛的交通警察兴奋地叫:“影,你去干这个吧!”
四天后,ZZ市连环特大交通事故的新闻出现在各大媒体,影和火儿……
立新市,影再次感到了沮丧。火儿无聊地一直看那些车来车往,看得头昏,忽然灵光一现:“影,你去开车拉着我走吧!”
“开车……”
“对,开车!”
“那就开车吧……”
作者:
七娘
时间:
2009-4-11 22:53
标题:
不良少年的资格
林江文知道,自己永远不可能喜欢表弟林睿。
他把双脚搭在茶几上,半躺在沙发里,看着客厅的另一边。自己的母亲和林睿的母亲正相谈甚欢,而林睿就偎在他母亲身边,挂着一丝乖巧甜蜜的笑意听大人们说话。林江文只要看见他这个样子,心里就没来由地烦。
“小睿这次考试又是所有功课一百分,全班第一名吧?这孩子真是聪明。”林江文的母亲称赞着林睿。
林睿的母亲林青萍自豪地抚摸着儿子的头说:“这孩子每次都考全校第一名呢,读书一点儿也不用我操心。他爸爸走的早,总算这个孩子还……”
林江文看她说着说着又要开始抹眼泪,心里一阵火气――她每次都要提这件事,每一次提都要哭,到底有什么意思!三姑年纪也不算大,老公死了两年多了,再找一个不就行了,干嘛那么烦人!接着林睿开始懂事的为他妈妈擦眼泪,然后母子两人抱在一起……
“哐啷!”林江文实在看不下去了,用力蹬了茶几一脚,站了起来。
“江文,你过来!”母亲被他弄出的响声吸引,终于想起了今天请林青萍来的目的,“青萍啊,你也知道江文明年就要靠高中了,但是他的成绩简直……简直没法见人!”她用力说完这句话,白了林江文一眼,央求林青萍说:“所以想请你趁暑假来给他补补课。”
“这当然没问题。”林青萍一口答应了。
林睿有点着急了,他知道母亲暑假时会去做家教、教补习班赚钱,用来偿还家里从前欠下的债务。如果她再给林江文补课,就会更忙碌,整个暑假都没法休息了。
“我每周一、三、五的上午和周六下午都有课,那就每周二、四、六的上午来给江文补课吧。”林青萍没有注意到儿子的神态,已经在和林江文的母亲商议补课的时间了。
“妈妈。”林睿使劲拉她的手。
“小睿,怎么了?”
林睿嘟着嘴不出声。
“这孩子……”林青萍笑着抚摸林睿的头,心里也为儿子对自己的体贴而感动。
林江文的母亲也知道,向林青萍提出这样的要求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儿子最近变的这么不听话,请来当家教的大学生全都被他气走了。他从小还算听他三姑林青萍的话,为了他明年考高中,也只好这么做了。“江文,还不过来谢谢你三姑。”她大声吩咐儿子。
“我又没请她来!”林江文气鼓鼓地顶了母亲一句。他就是不想照大人的安排去生活,就是要和他们对着干。
“你怎么这么跟大人说话!”林母火了。
“嫂子,算了。这个年纪的孩子就是叛逆一点,孩子有了这的主见是好事。”林青萍是个教师,她比较了解这个年龄的孩子们的心情,连忙劝解。
“唉,他要是能有小睿一半懂事就好了。”
“孩子长大了,就会有叛逆的时期,小睿将来也会那样的。”
“我才不会。”林睿撇撇嘴,他才不会像那些笨人类一样呢,“我永远是好孩子,妈妈,对不对?”
“对对,小睿是好孩子。”林青萍笑着摸了摸林睿的头。
“中午留下吃饭吧。”林江文的母亲邀请他们母子。
林青萍和自己的嫂子也不客气:“好啊!”
“我也帮忙,我会炒鸡蛋!”林睿举起手来说。在大人的称赞下,林睿卷起袖子向厨房跑去,林青萍和林江文的母亲也跟了进去。不一会厨房里就传来了锅碗瓢盆的声音。
林江文气哼哼的看着这一切,他发现自己越来越讨厌林睿了,非常讨厌……
林江文站在街角,点上一支烟,和同伴们大声说笑着。烟是他们刚才顺手从超市偷出来的,袖子同伴们正在商量着去弄点儿钱,好去电子游戏厅玩。
“看,他们过来了。”一个同伴给大家使眼色。街的另一边,一群小学生上完了暑假的兴趣班,三五成群地走了过来。
林江文一向不反对小偷小摸,能从大人那里偷东西让他觉得很有成就感,可是向比自己年纪小的孩子敲诈钱财,却让他心里有些别扭,所以以前他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但是今天早上出门时,刚刚和母亲吵了一架,心情一团糟,袖子就是要捡坏事去做――大人越不让做的,他偏要去试试。
他们跟着一名独自走路的小学生进了一条小巷。林江文赶上去的时候,听见前面的伙伴已经在命令那个孩子把钱交出来了。
“好狗不挡路。”那个小学生冷笑道,“滚开!我没空和你们玩。”
这个声音怎么这么熟?林江文连忙拨开同伴冲到前面,看见林睿正背着书包,一脸不屑地站在那里。
“死小子,口气倒不小。”林江文的一个同伴威胁地挥动拳头。林江文连忙拉住他――不管怎样,林睿毕竟是自己的表弟,总不能看着他挨打吧?
“他是我表弟,大家给我个面子,算了,算了。”林江文向自己的“哥们儿”讲情。
“你这个表弟说话真是难听……”林江文的伙伴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但他们总算“讲义气”,还是让林睿走了。林江文没忘了威胁林睿一句:“你要是敢回去跟大人说,我就好好教训你。”并且在他面前挥挥拳头。
林睿“哼”了一声,转身就走了。他本想使个法术把这些孩子都扔到湖里去泡一泡,看见林江文来了才作罢。
林江文气呼呼的看着林睿的背影――他觉得是自己救了林睿的,这个小家伙却连个“谢”字都没有。自己以前也帮助过班里一个好学生,结果那个家伙也和林睿一样,连个“谢”字都不说,而且事后照样向老师打自己的小报告。
“那些好孩子全不是东西!”林江文撇着嘴想,“只会讨好大人。”他对林睿的讨厌又加深了一层。
这几天来,林江文一直担心林睿是否会向母亲告状。
这天中午,林睿母子都留在林江文家里吃饭。饭桌上的林睿又是一副乖巧听话、小天使般的样子,不住地为妈妈夹菜,说着讨大人喜欢的话。
“哼,好孩子的嘴脸。”林江文一边用力掰着馒头一边想,“在大人跟前一个样,一回头又一个样。”但是不管怎么说,林睿并没有把自己那天的劣迹说出来,总算令他松了一口气。他一抬头,却见林睿正看着自己,嘴角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容……
林江文偷偷跟着林睿,他今天打算教训一下这个小家伙。
那天在饭桌上,林睿扬着头向林青萍天真地问:“妈妈,舅妈怎么不给江文哥哥零花钱?我看见哥哥在街上向小学生要钱花呢,把我的零花钱分一半给哥哥好不好?”
那一瞬间林江文真想掐死这个小子。而且,从林睿的眼神里,他清楚的知道,这小子什么都明白,他根本就是故意这样问的。
当天晚上。林江文被父母狠狠地揍了一顿。所以他准备今天教训一下林睿,让他知道嘴自己的厉害,再也不敢随便告状。
林睿一走进那条必经的小巷,林江文就摩拳擦掌地跟了进去。但是他一探头却发现有个大人在和林睿说话。
“你又来给我找麻烦。”是林睿的声音――看来他认识这个大人。
大人低声说了句什么,林江文听不清楚。他偷偷把头伸出去看,结果看到了令他大吃一惊的情景:那个高大的男人弯这腰,一脸赔笑,似乎在拼命讨好林睿。
“到底怎么了?直说。”林睿不耐烦地问。
“又有个妖怪来砸我叔叔的摊子,可是我又不敢去找刘地……我怕他……”男人搓着手不安地说。
“怕他们一不开心就吃了你?”林睿一副瞧不起人的神情,“鹿九啊,你怎么这么没用啊,低等妖怪都能欺负你。”
“是,是。”那个叫鹿九的男子弯腰的更低了。
“行了,行了,看在你平时还算听话的份上。”林睿挥着手。
“这点儿小意思孝敬您老。”那个男子掏出一个大钱包递上去,“我先去城外躲几天,事情平息了再来给您磕头。”
林江文张大嘴呆在那里。他虽然不明白林睿和那个男人之间的话,但是看得出来――林睿在敲诈大人。
“喂,你!”林睿似乎早就发现林江文了,他走过来从钱包里抽了三四张百元大钞扔给林江文,“回去不准乱说话――就算你说了,妈妈他们也不会相信的。”
林江文看见钱包里全是百元钞票,至少有好几千,不由结结巴巴地说:“你,你……”
“我怎么会有你这种亲戚。”林睿叹息着,径直走了。
林江文也在想:自己和林睿,到底谁才是坏孩子?为什么这个小学生的身上会有一种令人害怕的东西?看来自己有个了不起的表弟啊……
看着手里的百元大钞,林江文又想――这小子弄到了那么多钱,却还让三姑拼命挣钱还债。亲戚们还口口声声说他懂事、孝顺,才怪!他一定是把那些钱花掉了。哼,虚伪!林江文再次下定了绝对不做好孩子的决心,干脆去做不良少年。
自从下定了做不良少年的决心后,林江文干脆更放纵自己了。天天在外面瞎混,结识一些不务正业的社会青年。
“江文,给你介绍一下,这是许大哥。”这天,一个同伴兴冲冲向林江文介绍着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
“好,大家一会就是哥们儿了。”许大哥爽快地掏出一包烟,分给几个少年,热情地说,“走,去吃一顿,我请客。”
“谢谢许大哥!”伙伴们一起欢呼起来。
在酒店中吃饱喝足了,林江文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他以前从来没有喝过白酒,所以只喝了一杯就醉了。
“男子汉大丈夫,喝酒抽烟玩女人,什么都得会。”许大哥搂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孩,向这些男孩子们宣称,“以后跟着我,保你们日子过得快活。”
“对!”林江文迷迷糊糊地想,“喝酒、抽烟、早恋……我就是要这么做……从现在起,我要做一个彻头彻尾的不良少年!”
过了几天,许大哥突然主动找上了林江文和他的同伴们。
“帮大哥这个忙,以后有你们好处。想自己尝尝也行,回头我送你们点儿。”许大哥在几个少年手上各放了一包白色粉末。
只要看过警匪片,就知道这包粉末不是面粉,而是毒品。林江文的心跳了一下,他向伙伴们看看,其中几个脸上竟然露出了跃跃欲试的神情。
“小心点儿,早去早回,大哥等你们好消息。”许大哥给了他们一人一个地址,要他们行动。
林江文以出门,就拽住了一个和他相处的最好的哥们儿:“这是毒品!”他惴惴不安地说。
“我知道,外面不吸不就完了。”对方满不在乎。
“我们去帮他送的话,就成了贩毒了!”林江文提醒他。
“我们只是送送,怎么叫贩毒!平时许大哥那么照顾我们,我们现在好意思不帮忙吗?”
“我……”
“你胆子怎么这么小,没种!”这个朋友“嗤嗤”地笑起来,拍拍他的肩走了。
林江文看看手里的地址,又摸摸口袋里的毒品。他可以小偷小摸、打架、骗人、敲诈、吸烟、喝酒……可是他不想成为“罪人”。他知道,自己一旦把这些毒品送到了指定的地方,就万劫不复了。林江文这么想着,走进了街边的公厕,把那袋毒品撕开,倒进了马桶里。
“我的货呢?”许大哥阴冷地看着林江文。
自从那天倒掉毒品后,林江文知道自己不能再和这些人碰面了,他也不想和这样的人来往,所以一直躲着他们。没想到今天在电子游戏厅撞上了许大哥。
“货呢?”许大哥揪着林江文的头发,恶狠狠地问。
“丢了。”林江文气愤地道,“我凭什么要听你的!你叫我去贩毒我就要去!我没有去告你,你就该庆幸了,你还敢来问我?你以为你是谁!”
“啪!”林江文脸上挨了重重的一记耳光。许大哥厉声道:“还敢嘴硬!说,货呢?”他还没想到林江文已经把毒品倒了,以为他私吞了那些东西。他抓起林江文的头往墙上撞了几下,“说不说?不说要你好看!”
林江文被撞的头破血流,大声叫道:“我把它倒在马桶里了。”
“什么!”许大哥气急败坏,“你知不知道那值多少钱!你竟然敢、竟然敢……”说着拽起林江文的头发,朝他腹部重重打了一拳。
林江文被摔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眼泪也不争气地流了出来,但还是倔强地道:“你也知道这种东西可以为你赚很多钱,可是你用一点小吃小喝就骗我们去替你犯罪,我们也有脑子的……我才不会听你的话呢!”
“你小子有种!”许大哥怒火中烧,狠狠踢了林江文两脚后,向身边的少年们下命令,“给我打!”
林江文一边抱头抽泣,一边准备挨打,这时却听了一个小孩子的声音响起:“你们在干什么啊?”
林江文从指缝里看到林睿站在那里,歪着头问:“叔叔哥哥们,你们为什么堵在巷子里啊?阻碍交通是不对的哦!”
“小孩子滚开。”许大哥冲他大吼一声。
“说脏话也是不对的哦。”林睿笑着说。
“这个小孩,好像是……是林江文的弟弟。”一个少年认出了他,向许大哥报告。
“哦?”许大哥一把就把林睿提了起来。
“别碰我弟弟。”林江文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这么大勇气,一挺身向许大哥扑过去,却被踢了一脚,痛得蹲了下去。
“小家伙看起来真讨人喜欢。”许大哥用力扯着林睿的腮帮子,“你比你哥哥看起来可爱多了。”
林睿淡淡地说:“他才不是我哥哥,我没那么差的遗传基因。”他眯着眼睛,已经在盘算着,怎么收拾这个竟敢扯自己的脸皮的人类了――送给火儿吃掉他?活埋?下油锅?丢进动物园的老虎笼?让他去陪刘地喝酒?让他吃周影做的饭?满清十大酷刑?
许大哥不知死活地继续拍着林睿的脸蛋,“来,叔叔给你好东西。”说着取出了一个注有毒品的针管。
“别碰我弟弟。”林江文知道许大哥打算干什么,挣扎着扑过来护住林睿,“我帮你去送货,以后我都听你的话,我弟弟他才上小学。”
“哦,那你弄‘丢’的货……”许大哥阴笑着,他本来也不打算把事情弄大,只是想吓唬吓唬他就行了。
“我赔给你,不管多少钱我都赔。”
“早这么听话不就行了。”许大哥放开林睿,拍拍林江文的肩。
“这个是什么东西呀?怎么会飞啊?”许大哥正在想要怎么利用林江文。忽觉手中一空――那个针管已经自动飞了起来,在空中转这圈。
林睿微笑着看着空中飞舞的针管,忽然一挥手,针管一下子就扎进了许大哥的左眼。
一声哀嚎响了起来。
许大哥抱这脸倒在地上翻滚。周围的少年全都吓呆了。只有林睿还是那么天真可爱地笑着说:“叔叔怎么了啊?”
许大哥挣扎着伸手去抓他,林睿灵巧地一闪,然后重重地一脚踢中了许大哥的肚皮。
第二声哀嚎响起。
“叔叔真的病的好厉害。”林睿一脸的同情,蹲下去在许大哥身上一阵乱翻,找出了几包毒品,“来,叔叔吃药吧!”说完扯开包装,把毒品全倒进了许大哥嘴里。
“啊!”不知道谁先惊叫了一声,少年们转身飞奔着逃走了,只剩下林江文和林睿。眼看着林睿步步走近,林江文一步步后退着,看着他那恐怖的笑容发抖。
林睿甜甜地一笑:“我不和妈妈、二舅他们揭发你,但是你要请我吃肯德基。”
林江文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真没出息,还想做不良少年呢。”林睿撇撇嘴说,说着又踢了许大哥一脚使他又昏了过去。
“警察,警察来了!”林江文听到由远而近的警车声,害怕的跳了起来,拉着林睿说,“我们快逃!”
“我们又没有干坏事,为什么要逃?”林睿眨着眼睛问。
“坏,坏事……”林江文结结巴巴地看着地上的许大哥说。
“这叫正当防卫啊。那些大人最好骗了。”
“啊!?”林江文还没弄明白他的意思,一辆警车就停在了身边。完了,要坐牢了,前科、污点、一辈子的记录……自己的一生!林江文第一次想到了“自己的一生”这样的问题。自己以前有个梦想,想成为体育老师。这些完了,谁会让有前科的人去做老师啊……他的手在发抖,腿发软、眼泪直流,一看到两名警察出现在眼前,马上就想跪下去认罪,争取宽大处理。
“哇……”林睿突然发出了大得吓人的哭声,“警察叔叔,救命啊……”
“小朋友怎么了?别怕。叔叔会保护你的。”这名警察尽量用温和的语气对林睿说。
林睿哽咽着,抽搐着身体好半天才指着地上的许大哥说:“他……他打我……还……还吓唬我……哇……”
林江文的下巴掉了下来。
“毒品!”一名警察检查了许大哥口里的东西,“毒品是谁的?是谁把他打成这样的?”
“他……是……”林江文看着林睿发抖。
“是哥哥把他打成这样的……”林睿边哭边大声说。
“咕咚!”林江文倒在地上。手铐、法庭、监狱……越来越近了。他万分害怕的想。
“他要哥哥带东西,哥哥不带,他就打哥哥,打我……哥哥就打他……然后他一下子摔在了地上,就成了这个样子呢。”林睿含糊不清的边哭边说。
警察的一只手搭上了林江文的肩:“为了救弟弟这么勇敢,好小子!将来有出息!”
“什么……”林江文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林睿这么说他们就信了?
警察局里,警察们给林睿和林江文做着记录,许大哥已经被送进了医院。他这种前科累累的人渣说的话,和林睿这样天真可爱的小孩子的话相比,白痴都知道哪个更可信。
“已经通知了你们的家人,他们马上就来接你们了。”警员疼爱地摸摸林睿的头。
不用坐牢?也不用挨骂?林江文难以置信地看着警察。
林睿的肚子及时地“咕咕”叫起来。一个女警察问:“小弟弟,你是不是饿了?”林睿却红着脸用力摇头,眼神偏偏按捺不住地去看一位正在吃午饭的警察。女警会心地笑着出去了,不一会热腾腾的炸鸡腿就出现在林睿和林江文面前。
林江文吃着香喷喷的炸鸡时,忽然觉得大人也很愚蠢。
“江文最近用功多了,也不出去乱疯了,让他受受那样的惊吓也好。看起来明年考高中应该没问题了。”林江文的母亲一边摆放碗筷,一边开心地向林青萍说着,“这也多亏你来帮他补课啊。”
“孩子大了,自己就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江文本来就是个聪明的孩子。他为了救小睿才受了伤,我该感谢他呢。”林青萍笑着说。
“本来他和那样的人混在以前,真该狠狠地打他一顿。但是他知道不该去干坏事,又知道要保护弟弟,吃一堑长一智,他自己心里得到教训就算了。”
“江文,小睿,吃饭了。”两个母亲边聊天边做完了饭,招呼孩子们过来吃。
林江文抬抬头,但是看到林睿还在写作业,又低下头去写了起来。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得到什么教训,他只是明白,和这个弟弟比起来,自己根本没有成为不良少年的资格。自己既不能心狠手辣地干坏事,也没有本事把大人耍得团团转……还是做个好孩子吧。这么想着,他又抱起书,认真地读了起来……
作者:
七娘
时间:
2009-4-11 22:54
标题:
夏日午后
火儿极不情愿地跟在瑰儿后面,一边飞一边用翅膀揉眼睛,它才睡了七个小时就被瑰儿弄醒了,所以嘴里不停地埋怨:“瑰儿,你为什么非得象人类一样,逛个街还要专门有个跟着提东西的呢。”──能把它从睡梦中弄醒,支使它干这干那还能安然无恙的妖怪,除了周影也只有瑰儿一个了。
“象人类怎么了?周影想象还象不了呢。”瑰儿马上反驳,她空着手,溜溜达达地走着,买来的杂物全挂在火儿脖子上。
火儿很明白她这么说,接下来就会是“明天没午饭或者今天宵夜取消”之类的话,所以乖乖地闭上了嘴,只是忍不住多咕哝了一句:“都怪影不好,居然大白天和地狼跑出去,本来应该他来才对……”
瑰儿被夏日午后的炙热阳光照的眯起了眼,她甩着手吃着冰淇淋走过商业街,心里想着这真是个适合逛街的下午:火儿使用起来比周影方便,而且因为天热,街上的人又不多。她的眼睛一亮,被前面一条巨大的横幅吸引了:开业迎宾,七折优惠。
“七折!火儿,上!”瑰儿马上向前,往这家新开业的商场冲去。
“唉……”孙剑扫了一眼手中的购物单,上面至少还有80%的物品没有打上勾,也就是说他从早上九点出门到现在,午饭也没来的及吃,却只完成了女朋友布置的任务的五分之一而已。陪伴女朋友逛街的话那是他的义务,他是可以忍受的,可是被派出来单独“执行任务”他就如同受刑了。
“剪刀、毛巾、牙刷……买了。”孙剑一笔划去刚才买到的东西,“下面是沙发套(附加尺寸和颜色)、杯垫、床单……”
孙剑外出培训半年的女友回到立新市,一踏入孙剑的家门,还没来的及互诉相思之苦,就对着那个房间开始发愣,然后一下子坐在了屋里唯一可以坐的沙发上,看着眼前的景象颤抖着吐出了两个字:“猪窝。”
孙剑抓抓头,自己家里是乱了“一点”,可是没有那么夸张吧。
男朋友住在猪窝中也是自己的耻辱,女孩收起感叹,忘掉旅途劳顿,卷起袖子,誓死如归,开始清理环境,就是这样,碍事的孙剑拿着购物清单被赶上了街头。
“唉。”孙剑一抬头,看见前面有一座新开业的商店,大商场也许东西会比较全,想也没想便走了进去。
“好想买这件衣服啊……好想买这个柜子啊……好想买这个电饭锅啊……好想买这个戒指啊……”瑰儿一咱路看下来,想要的东西很多,可惜周影的收入……“唉,他就是死脑筋,怎么劝也不肯去抢银行,也不肯用点石成金术。”不过算了,瑰儿摇摇头,这些也是周影的优点。
“我要这个,这个,这个和这个……还有那里的全部!”火儿站在瑰儿头上对着零食和音像制品下命令,“全买回去。”
瑰儿把钱包给它看。
“等我去抢银行,马上就回来。”火儿可绝对不是死脑筋,马上就可以把人类的规矩置之度外。
“火儿,不行!周影会不高兴!”瑰儿断然否定了它的建议,“下次叫刘地去抢,然后把钱给你吧。”
“好主意。”
──一座地下的陵墓中,正在和周影坐在棺盖上一起研究一本他从棺材中“捡”到的法术书的刘地忽然连连发抖,打起喷嚏来看来,自己在地面上住的太久,不适应地下古墓的阴冷了,他这么想着,一抖身体恢复了原形,用厚实的皮毛来抵御寒冷。
“床单,要绿色的?”孙剑抓过一条绿床单,“沙发套,淡黄?”又抓一条沙发套,“门前毯,要小熊的?”抓一条小熊图案的门前毯……(商店老板:“神啊,让这种连质量都不看、价钱都不问的顾客更多一些吧。”)大笔一挥划掉买到的东西,孙剑一边排队等着去交款,一边叹息:“还有五成没买……平时休个假不是有案子就是有任务,今天为什么没有呢……”
“有没有忘掉什么?好,齐了,去付钱。”瑰儿大肆购买之后,也准备鸣金收兵了,她刚好排在孙剑后面,双方目光一对,不约而同的指着对方:“你,你不是那个谁吗!”他们都记得在周影周围见过对方,可又想不起对方是谁,但是名字不重要,两个人很快熟络的聊在了一起,毕竟等待交款的队伍还很长,胡扯几句解解闷。
“啊呼呼呼……”火儿身上头上爪子上挂满了大包小包,打着哈欠,不过里面的食物、故事书、VCD全是给它的,它也没什么可抱怨的。
“啊,呼呼呼……”孙剑也开始打哈欠了,排了十分钟了,队伍怎么还不见缩短。他和瑰儿已经无话可说了,瑰儿也开始东张西望,看看这个人买了什么,看看那个人买了什么,“唉有好多东西想要啊,可惜买不起……”
“都别动!”
随着一声咆哮,一个人影跳上了柜台。当周围的人看清楚那个人手中持着猎枪,身上还缠着炸药时,尖叫声一下子炸开,整个商场乱成了一锅粥。
“叫你们别动!”那个人似乎被人群的混乱刺激了,接连向上开了两枪,巨大的爆炸声,吊灯的破碎声,玻璃落地声吓傻了所有人。
“靠门的快跑,其他人蹲下!”孙剑大叫一声,唤醒了众人。很快那些站在这个持枪的男人鞭长莫及地方的人或者逃出门去,或者躲入货架后面,而他周围的人,包括孙剑在内,全跑头蹲在了地上。
“瑰儿,你在干什么?”火儿见瑰儿也蹲下去不解地飞过来。
“你没看到吗,有歹徒劫持人质啊!”
火儿更加不解,劫持“人”质和妖怪有什么关系?“那我去吃他,然后快回家,动画片要开始了。”火儿对动画片、连续剧的热情大的难以形容,足以让它吃下一打难吃的人类也不抱怨。
“笨蛋,这么好的机会怎么可以放过!”瑰儿马上白了它一眼,“快照我说的去做……”
孙剑蹲在地上,一边观察情况,一边悄悄向那个男人移动。那个手中持枪,身上绑炸药的男人显然神智很不正常,他一边用手中的枪指点着边的人质,一边嘴中乱喊乱叫着什么“一起死!”“出来!”“同归与尽!”之类让人质们胆寒的词。
最怕遇见这种肋持犯,因为他们很容易在精神不稳定的情况下伤害到人质。孙剑听到外面由远而近的警笛声,又听到那个男人的喘气声越来越粗重,心提了起来。
“别怕,别怕,没什么大不了的!”瑰儿低声安慰孙剑,还递给他一条手帕让他擦汗。她自己则东张西望,不时下着命令:“不对,是那边那条,对,对了,快拿过来!”火儿抓着一条名牌长裙飞回到她身边。瑰儿满意的塞进袋子里,又指着珠宝柜台:“火儿,去拿那条有蓝宝石的、玫瑰花型的白金项链来。”──很明显,她是在趁乱大肆偷掠。
“火儿,再拿一打白衬衣,给周影的。”
“火儿,再拿两个花瓶,七个碟子,一张地毯!”
“火儿,别忘了你喜欢的连续剧VCD.”
经过了这场事件,出门的时候商店决对不会再让“人质”们付钱了吧?反正店员不是做了人质就是逃跑了,也没有人来收了。赚到了,赚到了!瑰儿兴奋极了,她要尽火儿的全力把能带的东西全带走(火儿:我给你把商店背回去算了,别再支使我飞来飞去了)。
时间过去了三十分钟,那个男人的情绪越来越不受控制。他要求警方把欺骗了他的生意合伙人交出来,让他和对方同归于尽他就放了人质,还向来谈判的警官开了一枪,他显然有了杀害人质的打算,几次把枪抵到一个人质头上,总算还保有一丝理智而没有开枪。孙剑手心中全是汗水,他不知道外面的同事们有什么打算,也不知道这个疯子什么时候会开始杀人质,他只知道,自己必须阻止他,在有什么人受到伤害之前。
“快,快!”瑰儿催促火儿加速。
“不是还没爆炸吗,你急什么。”火儿可不急,它刚才把商店里陈列的电视全打开了,同时从这么多台电视里看动画片,感觉就是不一样。
“你没看见那个警察快行动了!等他抓住那个人就没机会了!──干脆你再拿台电视!”小件商品她已经选完了,开始向大家电下手。她现在终于想起孙剑是个警察来,看他的架式就知道他打算扑向那个男人了,不行,在他抓住对方前得再弄点,这样的机会不常有:“火儿,再拿个冰箱!”火儿对吃的东西一有机会就大批储备(比如:妖怪、人、鹿九养的猪等等),家里再多一台两台冰箱也不一定够用。
孙剑注意到那个男人身上缠的是土制的炸药,也就是说,这种炸药只有点火引爆这后才会爆炸,而男从现在双手执着猎枪,根本没有火种在手上。“对,出其不意地制服他,可是万一他挣扎的时候枪走火怎么办?这里到处都是人质。”
男人又一次大声叫嚷着,把枪对在了一个人质头上。那个人质脸色煞白,一副快昏过去的样子。
“怎么办?孙剑,你快想想啊!他真的要杀人质了!”孙剑用头去碰身边的货架。
“喂,你怎么还不去抓他啊?”瑰儿从旁边拉拉孙剑,低声问,“你不是警察吗?”
“他手里有枪,我怕走火伤到人质。”孙剑向她解释。
“喔,应该不会的。”瑰儿已经拿了很多商品,现在急于回家去清点一番战利品,不耐烦再耗下去了,“火儿,去打昏他。”她指着那个男人命令。
“等会,这动画片还没完呢。”火儿正坐在货架上看的津津有味,享受同时从二十台电视机里看的效果。
“砰!”
那个男人又向屋顶开了一枪,墙皮“唏哩哗啦”地掉下来,人质中一片尖叫。
“快带他来,再不来我就杀人!去带他来,我要和那个王八蛋一起死。”男子叫着,“砰”又向前来谈判的警察开了一枪。
孙剑知道他的精神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了,恐怕下一枪就会打在人质头上。
“上吧!”他对自己加以鼓励。
“哈……啊……”瑰儿打了个哈欠,火儿还津津有味地看电视,孙剑又一直不动手,她蹲的久了,腿都开始发麻了。“干脆我来收拾他!那个咒文怎么念来着……”她召唤灵兽的法术虽然只有2%的灵验度,但是因为平时可以使唤“周影”和“火儿”两种强大的妖怪和灵兽,基本上没有什么会劳动到她亲自出手的机会(从她出手之后需要进行的善后工作的量来看,周影宁愿替她出手),所以到了想用的时候,一个法术也想不起来。
“不想了。”瑰儿悻悻地一推孙剑:“快去制服他呀!”
不等她说完,孙剑已经跳了起来,他已经刻意地很靠近那个男人,所以一出手就一把勒住了对方的脖子,另一只手托住了他持枪的手臂,奋力向上托去,“砰!”两人的扫打中枪响了,不过孙剑反而松了口气,他知道刚才那一枪的方向不可能打中任何人的──枪身被他托高了──而且他有把握不让这个男人再有机会开下枪了。
“啊……”
“救命啊……”
“快跑啊……”
人质们开始奔逃,刚才的那一枪打中了一台电视,火花四迸,人们似乎觉得什么东西烧了起来,室内温度开始升高,也不知道炸药会不会炸,大家趁着孙剑和歹徒搏斗,一拥向门外冲去。瑰儿一抬头,火儿正熊熊的燃烧着:“谁?谁开枪打我!不想活了!”
瑰儿马上指着那个男人。
孙剑打掉对方手中的枪后,奋力扯下了对方身上缠的炸药,一扬手扔到了远处,这才松了口气,对方掏出一把匕首对着他,他气定神闲地亮出架式,准备迎战。
那个男人突然身体一晃,倒了下去。
“装死?”孙剑冲过去,先一脚踢飞他手上的匕首,然后一脚踢上对方下巴,“没反应?不会真死了吧?”摸摸鼻子,还有气,“那怎么会一下子昏倒了?心脏病?脑溢血?休克……”孙剑不解地摸着头。
瑰儿奋力抓住还要扑上去给“开枪打它”的人类一个八成熟的下场的火儿,着急的叫:“快走,等收款员回来就得交钱了!”她和火儿带着浑水摸来的商品匆匆逃走,警察的大部队已经冲了进来……
“今天下午运气真不错,刚好遇见有人在商店里劫持人质!”瑰儿坐上周影来接她的车,兴冲冲地宣布着,“影,你猜猜我拿了什么?”
周影摇头。
不等瑰儿说,火儿抢着开始报数(东西全是它搬的,它记得最清楚):“两台冰箱、一个电脑、一台电视、一台音响、两条项链、五个戒指、一百零六件衣服……”
周影的手机响了,里面传来孙剑的叫声:“呼叫幻影号,呼叫幻影号……”
“孙剑?”
“周影,我刚才踢犯人踢到钢架上脚肿了,你来送我回家吧……我在××商店门口……”
周影看看正在清点战利品的瑰儿和火儿,听着孙剑的抱怨:“又被派来逛街,又遇见肋持人质,脚指头又肿了,今天下午真倒霉啊,你快来帮忙,不会这么不讲义气吧,我女朋友叫我买了一堆东西要弄回去呢……”周影不由笑了起来,驾车向着夏日的夕阳方向驶去。
作者:
七娘
时间:
2009-4-11 22:55
标题:
朋友
商人在许多人簇拥下走出机场,一辆豪华的轿车已经停在了外面恭候他,他向身边人吩咐了几句后径直坐进了车里,五、六辆各种轿车马上跟在他的车后飞驰了出去,在车河中依旧和它们的主人一样,带着那股傲人的气派。
一个男人一直站在机场角落中看着这一切,他慢慢走到机场大厅的门口,目送着轿车驶上了不远处的立交桥,嘴角露出了一抹笑容。
然后就象电影中的镜头一样,一切在一瞬间发生了。
行驶在立交桥上的豪华轿车忽然猛地一变方向,向桥边冲去,车的巨大惯性冲断了桥上手臂粗的不锈钢护栏直跌了下去,落在了下面一层车道上,一声巨响之后,四周顿时一片紧急刹车声、车辆碰撞、相磨擦声,之后,人们的尖叫和一连串爆炸声相继传来。落下来的豪华轿车砸中了一辆正在行驶的车,又使后面的一辆车刹车不及挤压了上去,现在三辆车撞在一起,已经起火雄雄燃烧了起来,车身都已经压成了一团扭曲的铁块,里面的乘客看来已经难以抢救了,周围因为这场突发的变故在这一瞬间又接连发生了好几起事故,有几辆车甚至撞的比较严重,司机和乘客也有人受了伤,可是看见那两辆车的惨状,谁也说不出抱怨的话来,都呆呆地看着车祸现场,耳边听着警车由远而近。
车祸现场升起的浓烟和火光即使隔了很远都可以看见,机场内外的人们正在指指点点,惊疑不定地猜测不远的那里发生了什么事时,那个一直站在暗处的男人走了出来。他对着浓烟升起的地方满意的点点头,露出一抹笑容。事故会死伤多少人并不在乎,只要他的目标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就行。他的面容暴露在阳光下后,显出了难以形容的苍白,走过他身边的人纷纷侧目看着他,从他远一点的地方绕过去。这个穿着奇怪灰色袍子,毫无血色的脸上流露出一抹血色笑容的男人让人看了,不由自主地心中就发毛。
男人可不管这么多,他眺望着远处,知道这次委托已经顺利完成,一百万元马上就可以汇进他的帐户,他念出咒文,要把派出去的鬼使和狐子收回来。
周影把车尽量停向路边,让闪着警灯鸣着警笛的警车飞驶过去,前方的路已经被塞的水泄不通了,路两边被阻住的车辆越来越多,有不耐烦的司机用力按着喇叭,也有人索性下了车和周围素不相识的人们,相互讨论着前面到底出了什么车祸。
对于等待周影总是有足够多的耐心的,所以他虽然可以用缩地术轻易地离开塞车现场却依然没有那么做,而且他对前面有什么车祸发生也没兴趣(毕竟车祸这种事故在这座城市哪一天都会或大或小的发生一两次,作为一个司机他早见怪不怪了),周影静静地等待,车厢中只响着火儿的鼾声。
又是一阵警笛鸣叫着由远而近,几辆警车、救护车急速的冲过去,看这阵势前面的事故似乎十分严重?周影正这么想着,又是一阵警笛,这次过去的警车似乎全是高级轿车,可见里面坐的是警方的大人物,那起车祸中也许牵扯了什么人类重要的人物吧?周影根据自己对人类的了解推论着。
“啊……受不了了!”火儿在一队警车冲过去后叫着跳了起来,“吵死了!吵死了!谁不想活了打扰我睡觉!”它对于把它从睡梦中吵醒的人无比痛恨,一点也不吝啬使用极端手段对付对方,它跳到车窗上东张西望,恶狠狠地问:“谁?是谁?给我出来!”
一辆倒霉的警车正在这时从路边驶了过去,还拼命开着那刺耳的警笛。
“就是你!站住!吃了你!”火儿叫着冲出车窗追了过去,周影急忙使用隐身法追了上去,他可不能让火儿在这种混乱的时候再制造一次严重车祸出来。
“站住!”火儿一下子向警车俯冲下去,周影慌忙张开双手拦住它,被火儿一头顶中了胸口,抱着火儿翻滚着跌下了立交桥。
“哎呀……影,你干嘛突然跳出来!”火儿从周影怀中爬出来四下一看,“可恶,让那个警车跑了!这些警车全长得一样,刚才是谁?”火儿在那十几辆警车中分辨着。
周影努力从地上爬起来————-被火儿撞一下可不是一般妖怪受得了的,幸亏他从一开始就习惯火儿的力量,而火儿也没有对一辆警车认真使出力量,“火儿……”但他的声音难免有气无力起来,“别闹了,这里人类太多。”
“影!你怎么了!”火儿这才察觉他的声音不对,尖叫着跳进他怀里,“影!你受伤了!谁,是谁攻击你!谁这么大胆!”它抓住周影的领子一阵乱晃,然后飞上空中,寻找“暗算”周影的对手。
“火儿……”
“找到了!”火儿敏锐的目光一下了就找到了目标,在不远处两条“妖”影正一闪而过。“打了影还想跑!”火儿眯起眼,磨擦一下翅膀,一大篷火焰飞溅中在它的身体上燃起,它“怒火冲天”地向那个方向冲了过去,这次周影已经没力气再去阻止它了,眼睁睁看着那两个倒霉、无辜的妖怪要为火儿的过错承担可怕的后果。
飞到近处,火儿已经看见那两条身影是一个鬼使(利用幼儿或者少男少女的魂魄炼成的鬼仆,一般人类的修道者喜欢使用,也有少量妖怪会用,当然修道者和妖怪性情各异,也就时常有会为了得到一个好鬼使杀人夺魄的事情发生)和一个狐狸精。
“狐狸精?”火儿揉揉眼,自从和林睿交上朋友后,为了避免误吃,它对这种最常见的动物妖怪多了一些留意,先确定一下,嗯,不是九尾狐,不是白色的,也不是大妖怪,和林睿好象不可能有血缘关系,只是一只普通的成精的野狐狸而已。
火儿扑上去,连反抗的机会都不给对方,一把提起来就丢进了嘴里,周影赶来的时只见它正在往外吐着毛,一边还抱怨:“呸呸,有股奇怪的汽油味,我应该剥了皮再吃。”
“火儿你吃了什么?”火儿下手太快,连周影都没看清它抓住了什么。
“一只狐狸——这么称呼真别扭,狐狸(指林睿)知道了会生气——而且味道也不好。”火儿咂着嘴评价。它和周影说话的功夫,那只鬼使早逃了了个无影无踪,反正火儿对于鬼魂类食物有着比蔬菜还强烈的反感,所以连追都没追(它脑子中早把为周影报仇这件事转化为了抓食物吃)。
周影看到堵在一起的车辆在交警指挥下已经开始松动,就拍拍火儿的头,回去也发动了车子。
“为什么打我!我又没做错事!”(一般火儿做了什么正常妖怪小孩子家应该被打十次屁股的事后,周影才会拍它一下以示告诫)“我做什么了!你给我说清楚!”火儿气愤地叫嚣着,“向我道歉,不然没完!”
“好了,走吧。”
“立刻道歉,你这个使用家庭暴力的家伙!虐待儿童!妨碍我身心的正常成长!迫害世界的未来(众妖怪:世界的未来怎么会这么可怕啊)!立刻向我道歉我就原谅你!”火儿一口气把他会的词全用上了。
“好,对不起火儿。”周影被它吵得受不了,乖乖的道了歉。
“哼,这还差不多,我宽宏大量,就原谅你吧。”
周影带着火儿终于离开了堵车的现场,对于他们来说,这件事不过是火儿的一次零食时间和出现的报纸上的一条“富商意外遭遇车祸,事故原因尚待查明”的消息而已,可是对于许多人类来说,这却是一次了不得的大事。不仅从被害者的方面是这样,对于那个操纵狐仙和鬼使的杀手而言,同样是毁灭性的打击。
一声混和了痛苦、失望、愤怒和极度痛心的惨叫从这个男人口中暴发出来。
他和狐子的联络在一瞬间断掉后他就明白出大事了,然后鬼使逃回来,给他带来了准确的消息“狐子被一个强大的的妖怪吃了。”说这些的时候,这个鬼使脸上明显地带着讥笑和幸灾乐祸。
鬼使和狐子一样,是他用不择手段的方法弄到手并且随意操纵的,不同的是鬼使相对更容易到手,找到八字合适的人类孩童,或拐或绑,弄到手后取其心头血炼化,就可以得到一个很不错、而且言听计从不敢反抗的鬼使,可狐子却难得的多。
妖怪可以和人类结盟,可是控制他们却非常有十分强大的法力不可(试想真有了那么强的法力,又何必去控制妖怪做什么事)。这个男人一向以使用鬼使暗杀、偷窃为生,可是因为他自己法力不高,鬼使的能力有限,所以也只能做些小打小闹的事。直到前不久,他无意中遇见了一只已经在争斗中身受重伤的狐妖,他当然没有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马上就把狐妖变成了自己的仆从,虽然狐妖和鬼使们一样,迫于法术不得不服从于他,心里其实都是对他恨之入骨的,但是他可不在乎这些,有了这只狐子,他就可以大展拳脚,做一番以前可望不可及的事了。
狐子的伤一好他就马上接了这个暗杀巨商的任务,一百万对于委托者可以从目标的死中得到的利益而言是个小的不能再小的数字,对于他来说却已经是天文数字了。当然更令他兴奋地是狐子的一击得手,这证实了他现在拥有的力量有多强,以后可以做多少事,可以挣多少钱或可以拥有多么大的权势……就在他刚刚开始编织这一切时,梦却一下了被打碎了……
狐子被吃了。
被一个强大的妖怪一口吞吃了。
对于这么强大的力量,他连报复的余地都没有,而且对他来说,再得到一个妖怪奴仆也几乎是不可能了。这一点他自己很明白,那个鬼使也清楚,以至于被他严厉地地惩罚之后,那个鬼使嘴角还藏着一抹笑容,它还有一件事没有说出来——他如果不问,鬼使就可以隐瞒一些东西不说——那个吃了狐子的,是一只不应该出现在人间界的必方。
沈艾翔苦着脸看着空荡荡的教室,叹着气开始抓过扫帚清扫。
人类是一种喜欢相互欺压的生物,甚至在小孩子当中也有这样的风气,每个学校,每个班级中总会有那么一两个这样的孩子,他们什么都不出众:学习、运动、人缘,不但在这些好的方面没有专长,就算在那些顽皮、暴躁等不太好的方面也不出奇,他们是比较胆小、不善言语、也没有什么朋友的孩子,当然也不会受老师们的喜欢和重视,于是总这样的孩子在班级、学校中,往往也就成了被欺负的对象。
沈艾翔就是这样一个孩子,被敲诈一些零用钱,被捉弄来寻开心也就成了家常便饭,今天他又被同组的同学们理所当然地独自扔下来做值日生。不管他再拼命地干着,太阳还是越来越低,他终于擦完最后一张桌子时,阳光也在远处的楼群中闪动一下,淹没了最后的光辉。
一下子变得阴影幢幢的教室顿时让人觉得可怕起来,沈艾翔一下子抓过书包向外跑去,想到了没有锁教室门又匆匆回来锁上。跑过一间间的教室,关于学校中的种种鬼怪故事一下子从脑海中冒了出来,沈艾翔闭着眼向校门口冲去。
“哎呀!”
迎面撞上了什么人,对方叫了一声,一把揪住了沈艾翔大声吼:“你走路不长眼呀!”
眼前站了六七个男孩子,个个穿着运动服,汗水湿淋淋的,衣服都搭在肩上,手里还各自执着乒乓球的拍子,沈艾翔知道校乒乓球队最近要参加全省比赛,所以天天训练到很晚,他真的不想和这些在同学中平时名声不太好的人遇到一块,可是看来今天躲不过去了。
“你几班的?走路也不看着点。”乒乓球队这几个孩子今天训练的辛苦,还被连续打败,心情不是很好,看沈艾翔一脸“请欺负我吧”的表情,忍不住向他吼叫起来。
“他是我们班的。”不紧不慢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林睿本来无精打采地走在最后——那些被他这个临时加入的人打败的队员们不痛快,他自己被老师弄来参加这个训练,心里还不痛快得很呢!现在见乒乓球队的人先在那里嚷嚷,他就也跟着闹起来,从刚才那些乒乓球队的人就风言风语地,说些老师偏心他才能进队之类的话,他早就想教训教训他们了,弄不好还可以趁机离开这个他根本不想加入的球队。
“林睿。”沈艾翔和林睿这种优等生虽然每天坐在同一个教室中,却象两个世界的人,不过总算还彼此认识。
接着沈艾翔配合着林睿挥出去的拳头,发出了一声尖叫。
十分钟后,沈艾翔和林睿一前一后走出了校门。
沈艾翔知道现在才回家已经太晚了,妈妈一定会罗罗嗦嗦地问个不停,而如果自己跟她说实话,她只会跑到学校去找老师投诉,然后使自己在学校中的日子变得更难过而已。他向回家的路上飞奔着,只希望比父亲早一步到家,免得再因为自己在外面“野”到这么晚换上一个耳光什么的。
偷眼看看林睿,倒也没见他特别加快步子,却一直不太远地走在自己后面。山南路小学的学生有一半是住在桃源小区的,所以放学后同路的学生很多,沈艾翔见林睿不紧不慢地样子,心里倒羡慕他不用担心回家会被父母责怪。象林睿这样品学兼优的学生一定是深受老师和父母宠爱的,沈艾翔相信,不论在什么情形下,林睿都不会被父母没来由地责骂。
林睿边走边打哈欠,心里想的却是和沈艾翔完全不同。母亲今天晚上又要加班去为学生补课,等自己回到家她只怕已经走了,既然母亲不在家,当然也就没有必要装作认真做功课的样子,那么今天晚上干什么好呢,玩游戏?睡觉?看电影?还是找火儿去打猎?好久没去打猎了,决定了,去猎人来吃!林睿下定了决心,蹦跳着向回跑去。
回到家里在,林睿惊诧地看见母亲居然没有外出。
“小睿,洗手准备吃饭,”林青萍一边接过林睿的书包,一边为他抹抹脸上的灰尘。
“我今天一直赢,可是没什么意思,我不喜欢乒乓球。”林睿没有把放学时和乒乓球队的人争吵的事说出来,计划要一点点进行,先让母亲知道自己不喜欢这个运动最重要。
“你这个孩子,一搞点什么运动就不喜欢这不喜欢那的,妈可不想你变成小书呆子。”
“我才不呆。”林睿洗过手,一下子跳到桌子边,“妈,你今天不用加班。”
“那个孩子今天去朋友家里为朋友过生日,央求我放他一天假。”林青萍一边给儿子夹菜一边想到了什么问:“对了小睿,你在学校里和同学相处的好吗?”
“好。”林睿马上回答,和同学之间有什么小磨擦他一只手指头就解决了,才不想让母亲担心。
“可是怎么从来没有见你带朋友回来玩呢?也没朋友来找过你玩。”林青萍有点担心,“小睿,要好好和同学相处啊。”
“知道,我有天天在一起玩的好朋友。”——当然指的是火儿,林睿才不愿意和愚笨的人类一起玩。不过现在母亲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变成了瞧不起同学的坏孩子了(他本来就瞧不起),这可得想个对策才成。
“火儿,你变成人类去给我妈妈看。”林睿抱着头努力想法子。
“你叫我变成人?可我不会啊。”火儿为难地抓抓头(必方做为灵兽虽然法力高强,但是除了可以化身为火焰外,它们不会随意变化,只有活了几千年以上的最强大的必方,才有变成人的能力,对火儿来说那是不可能做到的),“不然叫影或者刘地帮你变。”
“周影一定一下子就穿帮,刘地……我死也不求他……”林睿冥思苦想:去哪里找个可以变成小孩子的妖怪来帮忙呢?难,万一妈妈要自己经常带朋友回家怎么办?谁肯天天帮自己做这些?不如,干脆抓个人类小孩,威胁他做自己朋友?好主意,就这么办,抓谁好呢……林睿眯着眼睛,开始盘算自己班里选谁做目标,以及用什么样的手段逼目标就范。
“啊……”火儿站在他肩上打了个哈欠,“你还没想完啊,随便找几个人类做朋友不就完了吗?我们去玩吧。”
“我才不和人类做朋友,我们班里都是低级生物。”林睿不屑地撇撇嘴,“火儿,我们去打猎吧?”
“打猎!打猎!”火儿一下子来了精神,“打个妖怪来吃,还是去揍刘地一顿?再不然去猎人?可是你又不喜欢吃!”
“没关系,没关系,我只想活动活动筋骨,打到什么都归你吃好了。”
“狐狸,你真是我最好的朋友!”
当林睿和火儿完成了捕猎,在公园里开始烧烤时,林睿终于下定了决心:“我决定了,就找那个小孩来冒充朋友。”
“哪个?”火儿嘴里塞满了东西,含糊不清地问。
“是我们班里的学生,而且也住在桃源小区,最重要的是他是一个胆小、没用的家伙,只要一吓唬他一定乖乖听话,叫他做什么就做什么。”林睿抓着下巴,自信地笑起来。
“哦,如果是你的朋友,我可以把剩下的那根妖怪腿分给他吃。”火儿难得大方的宣布,想和朋友的朋友搞好关系。
“那一定会吓死他。”林睿才不打算真的和人类交朋友,他只要找一个老实听话的小跟班而已,他的朋友只要火儿就够了。
沈艾翔这几天一直过得提心吊胆的,上次林睿痛打了乒乓球队的人起因可是为了他,他很害怕那些学校里出了句“厉害”的学生找上自己报复。他偷偷观察林睿,发现这个打人的“元凶”倒是镇定自若,把那回事早抛到了脑后的模样,仿佛对他来说把别人随便打一顿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林睿转学到这个班上已经快一年了,沈艾翔却从来没有好好注意过他,基本上来说象他那样品学兼优的学生,和沈艾翔根本是是两个世界的。
林睿入学以来不论哪一项学科的考试成绩从来都是考第一,体育项目样样出色,在每位老师面前都乖巧可爱,虽然他在同学中没有特别要好的朋友,但是同学们之中有很多人都好像有点畏惧他。沈艾翔和他没有过什么接触,看班里那几个小霸王尽力躲着林睿的样子,再回想林睿动手打人的“英姿”,沈艾翔不得不在心里判定这是个“可怕”的同学,并且下定决心以后离他远点。
事情却不象沈艾翔想的那么简单。
转眼又轮到了沈艾翔他们这一组学生做值日生的日子,一放学其他同组的学生立刻收拾东西准备走,好象留下沈艾翔一个人做值日生是天经地义的一样。沈艾翔已经习惯了这种待遇,认命地开始做打扫的准备。
“沈艾翔,你走不走?”林睿不知什么时候折了回来,用手撑着门框问,“今天不是说好去我家玩游戏?”
“去你家?我,我……”沈艾翔可不记得有这种事了,他平时连话都不敢跟林睿说,别说去他家玩。
“你忘了啊?我都叫我妈多准备了你的饭了。走吧。”
“我在干值日。”
林睿眉头一扬,指着其他人说:“叫他们做啊,也不少你一个,反正他们以前老是留下你一个人做不是吗?”看着林睿讽刺的笑容,其他同学立刻就联想到了被向老师揭发等等后果,谁也不敢出声,眼看着林睿把沈艾翔拉走了。
沈艾翔一路偷眼看林睿的脸色,不知道他到底要干什么,林睿走了一阵子,总算肯开口解释说:“我妈叫我带朋友回家玩,我想咱们俩一起打过仗,当然算是朋友了。我买了最新的游戏,一起玩吧。”
那明明是你自己打的架——不过沈艾翔只是想想而已,可不敢说出口来。
不准告诉我妈打架的事,不准告诉她我在学校里没有朋友,不准说你原来和我不熟,不准……林睿在离家门不远处才真正露出了狐狸尾巴,眯着眼睛对沈艾翔严加警告起来,沈艾翔被他吓坏了,只会一个劲点头。
好在林睿家里的时光过得十分愉快。
林睿似乎是个单亲家庭,但是他的母亲温柔和气,而且做的饭菜特别好吃,又不反对孩子在做完功课后玩游戏,所以当沈艾翔临走的时候都在心里妒嫉起林睿来了。
“行了行了快去吧,陪你玩了一晚上我都快累死了。”林睿用力把沈艾翔推出门去,一边还在打哈欠,和刚才在家里的时候乖巧、和气的样子判若两人,一脸的不耐烦。
刚才明明是林睿自己玩的兴高采烈,一直拉沈艾翔非要“再玩一局”“再玩一局”的,不过他可不敢勇于表达自己的观点。
“改天再去你家玩。”林睿随便向沈艾翔挥着手,脱离了母亲的视线他就懒得再送这个朋友了,昨夜和火儿打了一晚上的猎,今天他得好好补上一觉才对。
沈艾翔对于林睿的这个建议建议(与其说是建议,不如说是个宣布)吓了一跳,他可不认为自己的父母和林睿的妈妈一样高兴地接待自己的朋友,相反,妈妈一向觉得自己带回家的朋友吵闹,总会对他们板着脸,这也是沈艾翔一直交不到朋友的原因之一。他想向林睿解释时,林睿早打着哈欠回家去了。
沈艾翔叹口气,带着交到了朋友(虽然对方的态度有点怪异)的欣喜和对林睿去自己家的担忧慢慢向自己住的楼房走去。
上体育课时,沈艾翔最怕的就是老师让大家自由分组比赛,因为他总是那个谁也不愿意要,最后被挑剩出来的人,往往整节课只能站在旁边看着别人热火朝天的比赛玩耍。与他相反的就是林睿,除了几个以体育优秀自傲,不肯拉下面子的人外,大家都抢着拉他加入自己一伙。
沈艾翔站在人群外,可怜巴巴地瞪着眼。
林睿抬头一看,老师正看着这边,于是跑到沈艾翔身边举起手问:“我和沈艾翔一组,谁加入我们?”
老师满意地点点头,再一次加深入林睿自己成绩优秀还肯帮助后进同学的印象。
“这道题我不会。”
“我也不会。”
“有谁做出来没有,救命啊……”
严厉的出名的数学老师来收作业之前,班里一片此起彼伏的“哀鸣”,不一会,几个成绩比较有优秀的同学便成了大家包围的目标。他们有的遮遮掩掩的不愿意帮别人,也有的得意洋洋的把作业拿出来给别人去抄。
沈艾翔抱着作业本,小心翼翼地靠近了林睿,讨好地问:“林睿,这道题你会不会?”
林睿身边一个请教者都没有,因为大家都知道林睿的脾气,他从来对连作业都不会做的人不屑一顾,别说去帮他们忙了,不被他讥讽上几句笨蛋就不错了。果然,他白了沈艾翔一眼:“笨蛋,连这么简单的题都不会,别指望我给你抄,抄了你不还是一样不会。”
“林睿……”
“砰!”林睿把习题集扔在桌上,翻到那一页问:“说,是哪里不会?”
“……我全不会……”
“全部……你还真不是一般笨……看着,这道题要这么做,赶快把你教会免的你留下补课,我妈叫我带你回去玩……”看到林睿在教沈艾翔,其他的同学也陆陆续续蹭过来,伸长了脖子听着。
“林睿,我课本不见了……”沈艾翔带着哭腔叫起来。
“别问我,我不会借给你的。”
“呜呜呜,怎么办,这是丢的第三本了,我妈一定不会再给我买了……呜呜呜,我一定要挨打了……”
“烦死了,别在我耳边哭!”
“呜呜呜……”
“你的书原本放在哪儿的?”
“书桌里……呜呜呜……”
“什么时候没的?”
“上节课还有,呜呜呜……”
“你,你,你们三个,刚才看见你们在沈艾翔座位边晃来晃去,是不是你们拿了?自己交出来还是等我搜!”
“……”
“不招!我去告诉老师你们偷沈艾翔的书。”
“……”
“问我要证据?我就说我亲眼看见了,怎么样,你们以为老师会相信谁?你们还我?嘿嘿嘿嘿,把书还了再请我……我和沈艾翔吃冰淇淋就放过你们!”
“……”
“你就别哭了,我不是给你把书找回来了吗!还请你吃了冰淇淋!我今天去你家玩,已经跟我妈说好了,你别哭的象我在路上打过你一样!”
几个男孩子在角落里一下子堵住了沈艾翔逼他把钱交出来,其中一个甚至干脆抢过他的书包在乱翻了起来。
“我只带了十块钱。”沈艾翔被这几个高年级学生一吓,立刻把身上所有钱都交了出来。
“哼。”男孩把他的书包往地上一扔,又跺了一脚,“最少拿三十来,哥们儿今天要去上网!不然剥了你的皮。”
“我真的只有这么多……我先欠着,明天一定还……”沈艾翔哀求着。
“谁有空等到明天,没有就去跟朋友借!”
沈艾翔揉着被捏痛了的手溜进教室,凑近林睿问:“小睿,你有没有二十元钱。”
“唔,给。”林睿正全神贯注在看一本电脑程序方面的书,下定决心要在程序里做手脚修改自己的游戏等级PK死刘地,头也不抬的从口袋里掏了一张五十元出来扔给他。
“我明天还给你。”沈艾翔拿着钱想了想。又转了回来:“小睿,你有二十元零钱吗?这么拿去会被他们全抢走的。”
“抢?”林睿这才回过神来,“你拿钱干什么去?”
“……”沈艾翔低下了头。
那几个男孩看到沈艾翔躲躲藏藏的回来,正想上去,一抬头却看见林睿着脸卡着腰出现在眼前,气势汹汹地问:“就是你们打挠我看书?还想骗我五十块钱?”
“没,没,我们没有……”一看见林睿这几个孩子就马上都矮了一截。
林睿眯着眼睛寻思:“我好久没吃炸全鸡了啊……”
“是,是的,蔡家炸鸡铺的对不对?”那些男孩讨好的说。
“放学后我就要吃,要两只得(另一只分给火儿)……”他扫了一眼正瞪大眼看着的沈艾翔,叹了口气,“要三只吧……”
“唉,麻烦死了,交个人类朋友麻烦死了!”林睿躺在周影家里的地板上唉声叹气,唠唠叨叨地抱怨着:“我妈妈三天两头问:小睿,艾翔这几天怎么没来玩?你们吵架了?小睿,我给你买的书包顺便给小翔买了一个,你送给他做生日礼物吧?小睿,对朋友要平等相待,不许骄傲喔;小睿……”
“做父母的人都希望孩子有朋友的。”周影一边帮火儿整理羽毛一边说。对这种心情他可深有感受。火儿眨眨眼睛打个哈欠,翻过来肚皮朝天让周影继续给它理毛。脱落的茸毛早已在四周引起了一朵朵小火苗。火儿每到了这个季节就会换上一身新羽毛,而它脱去的羽毛如果不及收拾念起来处理掉,将会造成的后果是很可怕的,引起一起火灾还是小事,有的时候甚至会令无辜的妖怪送命。生长在昆仑的必方幻兽们想必是由它们的父母来帮它们处理这些羽毛的,而火儿自然就由周影来负责了。其实也只有周影敢去碰这些脱离了火儿身体,不太稳定的“小炸弹”。
“好了。”周影放手让火儿起来。
对火儿而言那些脱毛很麻烦,有时候会把它喜欢的食物和玩具、书本烧焦什么的,它自己又懒得去收拾,周影每天这样伺侯它让它轻松了不少。火儿以周影手中抓过那一大把羽毛,用嘴在上面又啄又划,不一会那些羽毛变成了一块血色的玉石模样的东西。“狐狸,这个给你,你下次可以用它炸掉学校,你就不用整天去上课了。”
“如果他们继续逼我去打球的话,我会这么干的。”林睿咕哝着,抓过去和自己脖子上的钥匙挂在一起。
“现在去玩吧。”火儿浑身轻松的拍着翅膀。
“不行了……”林睿看了一眼表嘟起了嘴,“那个笨蛋马上要来我家‘请教功课’了,我得回去等他——本来我可以回绝他的,可电话偏偏是我妈接的,林睿,我不会做这道题;林睿,今天老师讲得我没听懂;林睿……有个愚人类做朋友太糟糕了……”林睿又丢下了一大堆抱怨,才不情愿地去了。
火儿看着他的背影眨眨眼对影说:“其实我觉得他那个朋友挺不错的,又听话,看起来又很好吃,狐狸干嘛总在那里抱怨啊?”
“出来!”林睿一走进这条无人的小巷就抱着手臂向墙上一靠,大声喊起来。等了一会寂静无声,他的脸越发沉了下来,用手一拳打在墙上:“小爷今天心情不多,别惹我发火!”他这几天心情确实不好,正想找个什么人或妖怪来打上一顿出气呢。
一个鬼使小心翼翼地从墙角伸出了头。
“鬼使?这种东西很少见啊。”林睿一步步逼过来,“我也不管你是被什么人杀掉弄成这样了,你跟着我干什么?是你的主人命令你的吗?他活腻了吧?”
鬼使吓得一步步后退,拼命摇着头。
林睿看着他,发现这是个十岁左右的人类孩子做成的鬼使,如果他活着的话应该和“林睿”一样还在上小学,并且是父母的宝贝吧,现在他去不但被残忍地杀死,而且灵魂还在被那个凶手一直操纵着,想到这里林睿也就打消了揍对方一顿的念头,挥挥手说:“快滚,回去告诉你的主人,再被我发现你们跟着我,我就不客气了。”
鬼使如蒙大赦,一溜烟不见了。
林睿侧着头用力想着,这个鬼使为什么会跟着自己呢?自己最近无意中得罪什么人了吗?是上次那个被自己敲诈的流氓,还是再上次被自己打的那个道士,还是再上上次那个尼姑……他平时干这样的事干得太多,现在一下子实在锁定不了目标。“反正炼制鬼使的绝不是什么好人,下次遇见,打断他的腿!”他在心里这么恶狠狠地下着决心。
“林睿,林睿,你怎么不等我就走了。”沈艾翔远远地叫着追赶过来。
林睿叹了口气,“我以为你走了。”他都已经下决心疏远沈艾翔了,可惜执行起来不那么简单。
“我们今天玩什么?”
“什么都好……”林睿无精打采地垂着头,拖着步子跟他走了。
两个好朋友结伴走在放学路上,边走边聊,蹦蹦跳跳,几乎所有的成人自己都有过那样的时光,所以看到后也会会心的一笑。不过这对“好朋友”其中的一个却显然有不同的看法,林睿一边走一边在心里酝酿不满,不停咕哝着。
“林睿,今天的数学作业你会不会?”
“会,只有白痴才不会。”
“你呆会教我好不好?”
“好,不教你就成了我不愿意帮助朋友,又要受妈妈唠叨。”
“林睿,你是不是一直在自言自语啊?”沈艾翔担心地问。
林睿扭头向他挤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没有,我在背课文。”
为什么要和人类假装交朋友?自己聪明的脑子里是怎么冒出这个笨念头来的?现在好了,这个沈艾翔就象一块膏药,粘上了揭不下来了,而背着“朋友”这个名目,自己又不能把他怎么样,不然让母亲知道了,又变成了坏孩子,唉,烦死了……自己为什么非要交这么又笨、又胆小、反应又慢、又粘人的朋友啊……
周影肩上背着火儿正要出门去工作,和林睿擦肩而过。“周叔叔好。”林睿当着沈艾翔和楼里其他他的邻居,极有礼貌,面带甜笑地打招呼,沈艾翔也忙跟着叫:“周叔叔好。”眼看着周影头昏脑胀地下了楼,林睿的心情总算好了一点,一边还听见火儿在那里哈哈大笑“周叔叔,哈哈哈哈,周叔叔……”
真羡慕火儿,自由自在的,周影从来不干涉它交朋友的事,想吃就吃想睡就睡,多幸福啊。妈妈虽然很爱自己,可是当人类的孩子又要上学,又要交朋友,又要听大人的话,太麻烦了。
“九尾狐?真的吗?这城市里会有那种妖怪?”男人一下子跳起来揪住这个鬼使问。
鬼使连连点头,伸手沾着茶水在桌子上画了一只小狐狸,表示对方是只幼年九尾狐。
男人又颓然坐了回去,自言自语地说:“虽然是幼狐,它的父母也不是我能对付的,如果我养的狐子没死……”自从他养的狐狸被火儿吃了以后,这个男人一直陷入了低迷之中,甚至没有离开这个城市,就整天躺在酒店里借酒浇愁。他知道自己失去了狐子之后能力已经大跌,已经接在手中的几个工作根本无法去完成了,但是偏偏那几个雇主根本有绝对不容他收了订金之后再反悔的人物在,他完全不知道何去何从。这次把鬼使派出去本来是去寻找合适的人类小孩,再多制造几个鬼使来使用,没想到鬼使带回来的却是看到了九尾狐狸的消息。
九尾狐可是高等的妖怪,如果能控制那样的一只妖怪,自己可就……
不过这也只是妄想而已,如果那只狐狸还在手上,自己还能这么计划一下,也许还有实现的可能,可是现在遇见那种妖怪的话,自己不想着逃命就不错了。
鬼使忽然又飞过了他面前,在桌子上画了一个人类女子和一个小九尾狐的样子出来。
“什么?”男人的眼睛亮了起来,“你说那个九尾狐和人类生活在一起?”
月色下的游乐园寂静无人,所有的设施都影幢幢的伫立着,别有一番安宁静的味道,在这样的景然下,一男一女手牵着手,正在慢慢散步,两个人脸上都写着情密意,轻声细语地向对方倾诉着情话。
“哈哈哈哈,还是我厉害!”
“有种不用飞的!”
“不飞你也追不上我!”
一阵喧闹由远而近,不一会一红一白两条身影冲了过来,象三级跳一样先是踩着那个男子的头,又是踩那个女子的头,然后跳上旋转木马,大呼小叫的过去了。
“必方……”女子看清楚踩自己的是什么东西以后,尖叫一声昏倒在男子怀里。
“死火儿!死狐狸!又来破坏我的约会!”英俊的男子气极败坏的挥着拳头大叫。
“死地狗!又在勾引良家妇女……不是良家妇女,是个好吃的妖怪。”白色的九尾狐跑回来仔细一看故意大声叫起来。
“好吃的妖怪!”必方也马上出现在了现场,它爪子上还抓着从九尾狐那里抢来的食物,被对方趁机抢了回去。
“这是我刚找到的美女!”刘地紧紧把女子搂在怀里。
“哪里美?哪里美?也就是一般好吃的样子!”火儿上下打量着进行评论,“这么瘦,干巴巴的……”
“谁也没说要让你吃!”
“这里是我的地盘,出现在上面的所有的食物都是我的!”基本上火儿把立新市的街道(周影的职业的缘故)游乐园、公园、电影院、养猪、鸡、牛等场所统统划归它自己的地盘。至于酒吧、夜总会、练歌厅什么的,它大方的让给刘地。
趁着火儿刘地争吵,林睿慢条斯理的吃完了那只烤鸡。
“气死了,每次约会都会遇上你们这对没规矩的孩子!”
“谁没规矩?”
“就是你们!”
“你问问影,还有比我更好的孩子吗!”
“我可是最听妈妈话的孩子!”这次连林睿也夹进来参加了争吵。
“谁不知道你们是立新市最没家教的暴力儿童组合!”刘地为妖怪们的下一代教育问题深深叹息,他看那个女子就要醒来了,决心不让他们继续破坏自己的好事,抱着她去寻找更好的约会地点了。
“理亏了,逃跑了吧。”林睿甩甩尾巴。
“就是,就是,上哪儿再找咱们这么好的孩子去!”火儿对于自己的日常行为评价十分高。
赶走了刘地,游乐场就完全成了他们的天下,两个人追逐打闹,坐一会过山车,坐一会摩天轮,在整个场地里跑来跑去,至到天都快亮了,才疲倦地在树上坐了下来。
“啊哈……”林睿打着哈欠,决心呆会去课堂上睡觉。
火儿东张西望的意犹未尽,建议说:“对了狐狸,你不是有个人类朋友吗?下次找他出来一起玩吧,三个人更热闹。”
“他才不是我的朋友呢!我怎么可能和愚蠢的人类交朋友!”
“你们最近不是很要好吗?老是为了他不来跟我玩。”
“火儿,我的朋友只有你,你放心好了,我不会真的和人类做朋友的。”林睿一把抱住火儿,“只有火儿才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我只是在利用那个人类让我妈妈觉得我是好孩子而已,我保证以后不会因为他冷落火儿了。”
“是吗……你不和人类做朋友我为什么要不高兴?我又没打算吃他……不管了,影也该回来了,回去睡觉。”火儿也打着哈欠,驼着林睿摇摇晃晃的往回飞去。
沈艾翔送林睿出门后,自己靠在门叹了口气,家里又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他把家里所有的灯打开,然后开大了电视的声音,蜷在沙发上看起电视来。
他的父亲是个货车司机,母亲是个采购员,象这咱只剩他一个人在家里的夜晚哪个月都会有几天,从两年前照顾他的祖母去世,他也快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了。他自己会做饭,会洗碗,洗衣服,似乎父母不在也没什么关系,可是每当到了夜深人静,万家灯火都熄灭了,他还是会莫名其妙地想起以前奶奶为他讲过的那些鬼怪故事,心里害怕地睡不着。
“铃……”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喂,沈艾翔,我是林睿,你一个人在家里怕不怕?用不用我去陪你住一晚?”
“不,不用,我不怕。”沈艾翔虽然心里盼望他来,可是却放不下面子承认自己害怕。
“我说吗,男子汉大丈夫怎么会害怕,那我去睡觉了,拜拜。”(放下电话一回头,母亲走过来摸摸他的头:“小睿这么关心朋友真好,好了,你也快去睡觉吧。”林睿得意洋洋:我是好孩子,又得到妈妈表扬了。)
沈艾翔放下电话叹口气,林睿真了不起,不但学习好,人缘好(?)而且胆子也那么大,什么都不怕,自己要是也能象他那样就好了。
能和林睿成为朋友是怎么也没想到的。就连班里的其他同学也觉得奇怪,不知道林睿这么优秀,怎么会和沈艾翔说得来。可是沈艾翔自己知道为什么,因为他们一个是单亲家庭,一个父母总不在身边,其实是很相像的孩子,因为家庭的关系他们都必须学着自己照顾自己,都没有什么朋友,过得很孤单。林睿看起来很骄傲,对别人不屑一顾,可是其实他很热心,也很讲义气,很会替朋友着想,沈艾翔这次考试名次前进了十几名,全是林睿帮他补习的功劳。
好了,去睡觉,也要学着象林睿那样胆大才行。沈艾翔关上电视,先把答应借给林睿的漫画书放进书包,才打着哈欠爬上了床。
沈艾翔一直没有敢关灯,但是当他迷迷糊糊睡到半夜时,却发现屋里变暗了,他半睁开眼心里想着“停电了吗?”却一抬头发现一个半透明的人影正挂在电灯前面,挡住了灯光。
“鬼啊……”沈艾翔发出了一声惨叫,一下子便完全清醒过来。
“呵呵呵呵……”那个鬼魂发出一阵笑声,脸上挂着明凄凄的笑容飘向了沈艾翔。
“这是在做梦,这是在做梦。”沈艾翔自言自语着,把头埋在被子下面不敢去看。但是一只冰冷的手抓上了他的手腕,同时把电话塞进了他手里,阴森缥缈地声音在他耳边说着:“林睿是你的朋友吧?来打电话,叫他到XX街XX号来。”那个鬼魂虽然是小孩子的外貌,却发出了中年男人的声音。
“林,林睿?”
“对,就是他,你们是好朋友吧?如果你把他叫来,我就不杀你。”鬼魂一边用冰冷的手抚摸沈艾翔的脸,一边阴恻恻地说着,他那双近乎透明的、惨白的眼珠一直紧盯着沈艾翔的脸,微微张着嘴,露出雪白的牙齿和渗着血丝的舌头,好象正在考虑怎么咬下口去似的。“
沈艾翔立刻抓过电话哭叫了起来:“林睿,林睿,快来救救我,有鬼要吃我!”
林睿正在做着受妈妈夸奖的美梦,忽然被电话铃声吵醒。为了不让母亲也弄醒,他不情愿地抓过了电话。
“林睿,林睿,救命啊,有鬼要吃掉我!”
“你是做恶梦了吧。”林睿揉着眼睛一把把电话挂了回去,谁知一转身电话又拼命响了起来。
“林睿,救命……救命……”
“你做了恶梦也不让我睡觉!”林睿大怒,用力把电话摔上,然后在电话周围使了一个消声法术,打着哈欠回去睡觉了。
睡了没多久,一阵冰冷的气氛渗进了他的房间,鬼使不等来到床头已经被林睿一把卡住了脖子:“又是鬼使,说,你的主人派你来干什么?”接连被吵醒两次,他可不是一般的恼火。
这个鬼使比林睿见过的那个还要幼小一些,只是个七、八岁的女孩,她拼命挣扎着,努力从嘴里挤出几个字:“我,我有……话说。”
“这个倒会说话。”林睿把它用力往地上一甩,“说!”
“你的朋友在我手上,如果想救他,就替我杀了这个人,然后来XX街XX号换他回去。”鬼使一个字一个字象背课文一样的说完,战战兢兢地两张照片,其中一张是在一个黑暗的房屋里沈艾翔被几个鬼使团团围住,正在吓得大哭,另一张则是一个电视上常见的名人的照片,背面还详细写着他的姓名、住址等内容。
林睿眼珠一转就什么都明白了,这个养鬼使的人是个职业杀手,可是这次他的目标本身也有同道中人的保护或者受到某种法力的保护,他的鬼使对付不了对方,他看到自己之后,就想利用自己来帮他做这件事,可惜,他未免挑错了威胁自己的办法了。
林睿把照片一扔:“快滚!那个笨人类死活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才不管他死活,回去告诉你的主人,竟然干这么纠缠我,有空我就去吃了他,叫他洗好澡等着!滚!别打扰我睡觉!”
鬼使看着他,几次想开口说什么,可是终究说不出来,穿过窗缝飞走了。
“笨蛋,居然会被几个鬼使抓走,人类就是没。”林睿一边抱怨着一边一头扎进了被窝,可是不知为什么,一闭上眼沈艾翔被吓得半死的样子就浮出来。人类都是害怕鬼怪的,何况是那种天生胆小到极点的人,现在说不定已经吓死了。反正是他自己笨,不管,少了他平日还能少多少麻烦。
做鬼使的话是用人类小孩做原材料的吧?林睿虽然没有自己动手做过,可是做的方法他还是知道一点。先选好合适的孩子,弄清他的生辰八字,在推算好的时间杀掉那孩子,然后用他的血、内脏和生辰做法,使它的灵魂变成受制于施法者的鬼使。有时候因为找来的孩子特别倔强,或者有一定的法力,施法者还有用一些特别的办法,比如昨天看见的那个不会说话的鬼使就一定是事先被割掉了舌头。不过这样被特别处理的孩子做了鬼使也都是相对比较强大的,至于沈艾翔能当一个一般的鬼使就不错了。
鬼使是永远都摆脱不了施法者的,直到对方死掉,然后等待鬼使的往往就是魂飞魄散的结局。
沈艾翔这次大概完全会变成那个人的鬼使了吧,林睿又在床上翻了个身,反正是因为他自己太没用。
“救命,呜呜呜,爸,妈,林睿,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救命,呜呜……”沈艾翔哭叫的声音都沙哑了,还在没命地哭。他双手紧紧捂住脸,一点也不敢去看那几个在他眼前来来去去的鬼魂和那个阴森可怕的男人。
“没人会来救你的。”男人用手揪着他的头发,把他揪了起来,“听着,如果你想要活下去,就听我的命令回去,趁那只狐狸——那个林睿不注意的时候把这道符贴到他身上,不然我就杀了你。”
“不,我不干,林睿是我的朋友……”沈艾翔虽然很害怕但是还是硬挺着这么说,“我绝对产出卖朋友在……”
“朋友?你说他是你的朋友吧,你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朋友吗?你过来……”男人一指,一个鬼使飘过来,它把头贴在了沈艾翔的头上,立刻,刚才它在林睿卧室中被林睿抓住的一幕就原样的传送到了沈艾翔的脑海中,那时的林睿的双爪如钩,双眼血红,头上冒出一双毛茸茸的耳朵,身后拖着九条尾巴,目光中透出可怕的光芒,怎么看都不象一个人类,他口中正大喝:“再打扰我,我就吃了他!”露出尖利的长牙和凶狠的表情。
“啊……”沈艾翔发出一声惨叫。
“明白了吧,你的‘好朋友’根本不是人类,总有一天他会吃了你的。”男人把沈艾翔扔在地上,俯身看着他恶狠狠地说:“你肯替我做事,也可以救自己一命。”
“林睿是妖怪?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是妖怪,你骗我!”
“他不但是妖怪,而且是人间界难得一见的九尾狐……”男人向往地自言自语,“听着,如果你不照我说的做,我现在就杀了你。”他一弹指,又飞过来一个鬼使把头贴在了沈艾翔的头上。
这次进入沈艾翔脑海的,是关于一个孩子被杀的过程,怎么被取走了内脏,放干了鲜血,又怎么因为倔强的不停咒骂被割掉了舌头……沈艾翔一下便昏了过去。
额头上冰冷的直入骨髓的温度使沈艾翔醒了过来,一只鬼使正把手放在他头上擦来擦去,看他醒来,“嘿嘿”地笑着飞开了,遇见鬼、被绑架、林睿是妖怪、要被用可怕的手段杀死……这些记忆一点点回到了脑子里,“啊……”沈艾翔放声惨叫了起来。
“闭嘴混蛋!”一个尖锐的声音生气地从旁边传来。
沈艾翔勉强爬起来,见林睿正站在那里,和那个男人冷冷地对恃着。男人身边飘着鬼使,手里捏着几张黄色的符纸,林睿却明显的是妖怪的样子,爪牙都在闪闪发亮。
“第一次遇见敢威胁我的人类,看来你真的活腻了。我就用你请火儿吃宵夜好了。”林睿冷笑着说。
“妖狐,不过是小小毛孩子,就会口出狂言,既然你敢来,看来不得不给你些教训了。”
“倒看看是谁被谁教训。”
沈艾翔手脚并用地在地上倒退着:“林睿真的是妖怪,林睿真的是妖怪……”
“你管我是不是妖怪!”林睿向他在吼一声,利爪一挥向那个男人扑了上去,男人自己慌忙后退,命令鬼使们把林睿团团围住。
鬼使们发出了凌厉的尖叫,一起向林睿扑上去,林睿独自追踪仇人一百余年,再加上最近一直在和火儿、周影、刘地对练,他的法力且不去论,他的身手却十分了不得的,几个鬼使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不几下就被他打的四处乱飞,“砰砰啪啪”地掉了一地。
“哼哼,只剩下你了,”林睿交叉着十指向那个男人逼过去,“让我看看你除了杀小孩子,驱使鬼使以外,还有什么本事?你的舌头不错,看起来挺好吃的。”
“他真的是妖怪,他真的要吃人。”沈艾翔看着林睿那一点也不象在开玩笑的眼神,冷汗流了下来,他的手碰到了一张纸,低头一看,却是刚才那个男人给他,叫他贴在林睿身上的符咒。
林睿抓住那个男人,乒乒乓乓一顿狠揍,他最近一段时间心情一直不好,正好利用这个机会发泄一下。最后变一条绳子出来把他捆在椅子上,冷笑一声:“哼,你等着我带火儿来吃你吧!敢惹我就是这种下场,你放心,虽然你长得恶心,可是火儿会把你烤的很好吃的。”
“喂,沈艾翔你还活着吧?回去吧,明天还上课。”林睿回过去来向沈艾翔的方向喊。
“我,我……”
“你怎么总这么胆小,走吧,如果让我妈发现我半夜里出门,我可就变成坏孩子了。”
“林睿,你是来救我的?”沈艾翔一下子哭了起来。
“我才不是来救你呢,我是受不了他敢威胁我!你到底走不走啊?难道吓的站不起来了?我先声明,我可不背你。”
“哇,林睿,你真是来救我的……”沈艾翔放声大哭了起来,“你果然就算是妖怪都是好妖怪。”
林睿耸耸肩:“呆会我会让你忘了今天晚上的事的,你就当做了一个恶梦吧,当然,也让你忘了我是妖怪。”
“可是这个……他给我这个,要我贴在你身上。”沈艾翔给他看那张符。
“这是……”林睿一下子皱起了眉头。
就在这一瞬间,沈艾翔忽然扑上来,一抬手把那张符咒贴在了林睿的额头上。林睿立刻摔倒在地化出了九尾狐狸的原形,眼睁睁一个鬼使从沈艾翔身体中飘了出来。
“哈哈哈哈,没想到吧,我的鬼使本来就不是五只而是六只啊,哈哈哈哈……”那个男人忽然放声狂笑起来,虽然被林睿打的嘴角额头还在流血,却一点也有影响他的兴致。他一边命令那个没有受伤的鬼使过去给他松绑,一边吩咐那几个还在挣扎着没爬起来的鬼使准备,“想不到今天同时得到一个鬼使和一个上好的妖狐,实在太幸运了,哈哈哈哈……”
林睿的脸色变得煞白。
他现在才明白,这个男人一开始就是想要控制自己,让自己成为他的傀儡而不是想威胁自己为他做一件事,现在自己被他的符咒控制住了,完全不能动弹,难道真的要随他摆布?
男人大摇大摆地走到林睿身边,一边象看一件物品一样仔细察看林睿,评头论足一番之后,他用匕首在林睿脸上划了几刀,接走了他的血。“不许打林睿!不许打林睿!”沈艾翔扑上去拖他的腿,想要阻止他,却被他一巴掌打倒在地上,又踢了一脚说:“不用急,料理完他就轮到你了!以后我会让你做专门服侍他的鬼使的。
“哈哈哈哈中,九尾狐,我马上就可以有一只九尾狐了!”男人一边狂笑,一边接过鬼使们递来的道具,开始做法,念念有辞。“我马上就可以出人投地了!看看谁还敢瞧不起我!”他的狂笑在屋子里嗡嗡作响。
林睿紧张地看着他们一举一动,拼命的转动着脑筋,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嘴唇,嘴唇越来越白,后来湛出了血丝,他忽然滚下眼泪来,低声呼唤着:“妈妈,妈妈……对不起,又要让你伤心一次了……妈妈……”
“林睿,林睿,我们怎么办?”沈艾翔吓得哭起来。
“听着,你愿不愿意和那些孩子一样,死了也要受他操纵?”林睿用一种冷冰冰的口吻问。
“我……不,我不愿意死……”
“如果非死不可呢?”
“我不想死……”沈艾翔用力摇着林睿,“你不是妖怪吗?快想办法。”
“我有一个办法,不过也许你会陪我死掉——想想吧,死了也比给他当鬼使好。”林睿冷笑着说。
“都不好……呜呜……”
“你果然是个胆小鬼!我都知道自己一定会死了又怎么样!你至少还有百分之十的机会活呢!”林睿下完了决心狠狠看着他。
“好,好吧,我听你的,”沈艾翔不感做胆小鬼,马上许诺,但是又担心地问,“林睿,咱们不会死对不对?”
“哼,你自求多福,而我……”林睿看着正全神贯注做法的男人,一咬牙下定了最后的决心:“把我脖子上挂的东西向那个男人丢出去。”
“脖子上……钥匙?”
“另一个!”
“石头?”
“扔!扔完就往外跑,千万别回头,一直跑出这座楼,记住,今天的事千万别告诉我妈妈,但是去告诉住在我家楼上那个姓周的男人。好了扔吧!”
沈艾翔一扬手,把从林睿脖子上摘下来的红色石头向那个男人扔去,然后拨腿就向门口跑去。石头落地发出了一声巨响,然后象炸弹爆炸一样,一团火焰四散飞开熊熊燃烧了起来,那个男人正站在火焰旁边,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立刻被火焰吞没了,只见一团人形火焰奋力挣扎着,发出可怕的嚎叫来。
林睿在沈艾翔刚刚把东西扔出去的时候就闭上了眼,他已经有了必死的决心。
无论出于种族的尊严还是他自己的骄傲,都不允许他去成为别人的奴隶。
沈艾翔大笨蛋,你要使劲跑啊,这是必方的火焰,燃烧的速度可不是凡火可以比的。
火儿,好朋友,再也不能陪你玩了,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妈妈,妈妈,我现在回我亲生妈妈身边去了,可是我还想当你的孩子,永远是你的孩子多好……妈妈,千万别哭……
“林睿,着火了,快跑了……”沈艾翔的叫声使林睿睁开了眼,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沈艾翔又回来了,正在用力拖自己。“等等,你回来干什么!”
“着火了,快跑啊……”沈艾翔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叫着。
“叫你自己跑,不然就陪我烧死!”
“呜呜,你是专门来救我的,我不丢下你。”沈艾翔遇急了倒也有力气,竟拖着林睿跑起来,可是这时门口已经被火焰封住,他踌躇着不敢走过去,“呜呜,林睿怎么办?我不想死……”
“火势蔓延地很快,你也出不去了。”林睿冷静地说。
“我不想死……”
“我也不想……”林睿苦笑着看着火焰越来越近,没想到自己会被火儿的火焰烧死,真是天大的笑话,“看来我们要一起死了,到了阴间,我们做真正的朋友吧。”他叹息着说,真想不到自己竟然是这样的结局。
“我们本来说是好朋友啊……可我不想死……呜呜呜呜……哇哇哇哇……”沈艾翔扯着脖子哭叫。林睿这次到没有县他烦,轻轻拍拍他的肩膀。
一个鬼使忽然出现在他们面前。
林睿认出是那个不会说话的鬼使,知道它是六个鬼使中最强的一个,便冷冷地问:“你还想干什么?你的主人马上就会烧成灰了,你也存在不了多久,最多再过半天你们也和他一样消失,你还能干什么?”
鬼使看着他,脸上竟然露出了笑容,他回头看着那还在扭动的人形火焰,然后用力点着头,向林睿额头上的符咒伸出了手,但是马上被电到一样又缩回了手。
“你感激我杀了他为你报了仇,所以要帮我扔掉这道符?”林睿假设。
鬼使肯定地点头。
“这是你主人的符,你硬碰的话,不等揭下来就魂飞魄散了。”
鬼使笑得更加开心了,它猛的飞起来冲进了火场,虽然它是鬼魂,可是这种必方的火焰引起的火一样可以焚烧它,只见它不一会就浑身燃烧,然后它带着满身的火焰再次冲向了林睿,在它的身体被火焰烧尽之前,它扑到了那道符咒上,符咒一碰火焰立刻也被烧掉,从林睿额头上脱落下来和那个鬼使一起小时在空气中。
鬼使在自己完全从世间消失之前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男人,看到他已经早自己一步变成了灰烬,自己费尽心思把他引来向林睿挑衅,今天终于报了血海深仇,就算魂飞魄散也没关系了。它无声的大笑着,消失在了空气中。
林睿在地上一滚爬起来,恢复了人形,他及时的手一扬,划出一个圆圈,把火焰全挡在了外面。
“林睿……我们快死了……”沈艾翔还在抱着林睿使劲哭。
“不会了,我们得救了。”林睿抬头看见另外五个鬼使正在四散飞逃,尖叫着躲避火焰,叹了口气向它们招招手:“来,你们也跟我走吧,虽然我不能帮你们轮回转世,可是总比现在就魂飞魄散好。”
求生心切的鬼使们立刻聚集到了他身边。
林睿念动咒文,两个人五个鬼使立刻消失,被大火烧塌的屋顶在这时塌落了下来。
远处的街道上,火儿正趴在车窗上指着天空中的火光大声叫:“影,快看,是我给狐狸的羽毛!不过我是叫他烧学校的,他好象烧错了地方,学校不在那个方向……算了,学校下次我亲自去烧吧。”
周影看着那边,摇摇头,看来自己辛辛苦苦为火儿梳了半天毛,到底还是没能避免火灾啊。
“沈艾翔,沈艾翔,起来了!上学!”
在林睿大呼小叫中,沈艾翔好不容易睁开了眼:“林睿……着火了!”他一下子坐起来,却发现自己好好地躺在床上。
“什么着火了!是我在炒鸡蛋!”厨房里传来林睿的叫声。
“炒鸡蛋……”对了,自己昨天一个人在家里害怕,所以林睿过来陪自己过夜。沈艾翔跳起来边穿衣服边跑去对林睿说:“林睿,我昨天晚上做了个恶梦,很吓人!”
“什么?”
“……忘了……”
“哼!!”我都使用了法术了,你要是记得才怪。
“不过我记得在梦里啊,我虽然很胆小,可是很讲义气!而且我还去救你!”
“你讲义气!还救我!”气死人了,明明是自己去救他。
“是啊,我记得的,我是个讲义气的好朋友!”
“我才是呢!”
“我是……”
“我!”
“我们都是,我们是好朋友,对不对,林睿!”
“哼,快吃吧,我炒的怎么样?”
“好吃,林睿你真厉害!”
“那当然……”
几个鬼使飘浮在屋子里偷偷笑着,看来它们的这个新主人是个不错的妖怪,至少从今天起,它们可以跟随主人去学校,象活着的孩子一样上课学知识了,而不是被派去跟踪、杀人、偷盗……
“喂,你们几个,学校下课前给我偷十个鸡肉汉堡来,我要当午餐,另外可乐要不加冰的,听见没有!”
鬼使们从今天起可以跟随主人去学校,象活着的孩子一样上课学知识,而不是被派去杀人、偷盗了……也许是这样吧……
作者:
七娘
时间:
2009-4-11 22:56
标题:
我爱大明星
“罗天,我爱你……我爱你……”
“罗天……我今生今世都属于你……”
“罗天……”
……
耳边充斥着类似的喊声,罗天充耳不闻地在几个工作人员的护卫冲出演出场馆,象在由人组成的海洋中奋力划水一样的挣扎着破浪而行,几经颠簸才好不容易上了车。车门关紧,窗帘拉上,他才一把从脸上扯下墨镜,瘫倒在座位上长出了一口气:“累死我了……”
幸亏自己是个妖怪,要是那些人类的明星……罗天有时候还真佩服自己那些人类同行,这样的场面要应付下来,真是非得有非人的体力、耐力才行啊。
“累死我了……罗天,你还真是魅力无边啊……呵……这次的见面会又是无比的成功……”罗天的经理人许海洋一天下来,也是四肢无力地瘫在了座位上,不过他对于工作的热情使得他的口吻还是兴高采烈的。
“亏你还笑的出来。”罗天自己拿纸巾擦着脸上的口红印——这是刚才那些女孩子们的杰作,他们的热情还真是让人害怕。“说好了的,明天我可什么也不干了,我得好好休息一天。”
“行,明天没什么工作,有几个合约的问题我出面就行了。”许海洋爽快地同意。
“停车。”罗天已经在车上利落地换上了一身朴素的牛仔,加了一顶带檐的帽子,对司机吩咐。车正好走到一个偏僻的小巷口,靠边停下,罗天看看四周没人注意跳下车来。
“明天晚上你可得一定回来!”许海洋隔着车窗叮嘱,罗天向他一挥手,快步走进了黑暗中。
总是要给自己一些放松的时间的。
罗天给自己隐身之后,张天双翅伸展肢体,长长吐了口气——一群刚刚从见面会出来的少女叽叽喳喳地从旁边走过,却没有看见她们口中讲座的偶像就站在自己一米开外的地方。这就是许海洋他们百思不解的罗天的奇异化妆术了,虽然他常常出去溜达,却从来没有被粉丝和记者抓住过,其根本原因不过是这位大明星不是使用隐身术,就是干脆变成了别人的样子而已。
紧张的工作之后在空中飞一圈就是最好的放松。
罗天在立新市上空转了大半圈,口中哼着小曲,啃着一条从酒店顺手偷来的猪腿,心中无比的舒畅。他可是个彻头彻尾的肉食性妖怪,平时为了伪装不得不吃下许多蔬菜,面食,实在是十分痛苦的事。
收缩翅膀停在一栋大厦顶上,他坐在护栏上边啃食物边打算这难得的一天假期要去干点什么才好?是飞到山林中睡上一觉?还是在这钢筋水泥的“丛林”中寻找一个猎物解解馋?算了,今天实在太累了,还是的地方去睡觉吧。对了,前些日子刘地、瑰儿他们从异界回来,似乎带来了厘荔的口信和礼物。当时瑰儿只发了一条模糊不清的短信给当时正在外在演出的自己,正好今天有空,去周影家里看看吧……
唉,实在不太愿意去那个地方呢,立新市最危险的几大因素,在那里几乎都可以遇见……
罗天对周影还是很有好感的,就是对他教育孩子、交朋友、找女朋友的方式方法以及眼光颇有微词。
张开翅膀并且刻意降低高度之后在楼宇之间的飞行,会令罗天恍惚地想起在异界中有些山林生长的那种异常高大的树林之间游荡的日子,不过现在的他已经自己选择了一种与那个时候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虽然有些令人感到劳累,可是更多的时候会很愉快。
正掠过的一个窗口中,一个没有入睡的少女正播放罗天的歌曲,从窗外飞过的罗天不由露出了笑容。他没有什么成为天皇巨星的野心,最大的愿望,不过是想让更多的人认真地听自己唱歌。
这些女孩子有时候也挺可爱的。
罗天对于小女孩们动不动就对着大男人喊“我爱你”很有点看法——他骨子里是个很传统的妖怪,可是这并不妨碍他喜欢这些活蹦乱跳的女孩子们,因为正是她们在支持着他的梦想。这也是为什么罗天曾经多次去与借用他的外貌勾引女孩子的妖怪决斗的原因,因为他是真心不愿意这些女孩子们受到伤害,至少不应该因为自己受到伤害。不过自从刘地颁布了“立新市的妖怪不许变成罗天”的法令后(其实刘地是在一个眼看要到手的女人背一个罗天脸的妖怪勾引走之后,把那个妖怪一顿暴打,边打边狂暴地大吼:我看看你们谁敢变得比我帅!谁敢!),这种情形已经基本绝迹了。
当罗天懒洋洋地拍着翅膀,飞过又一栋大楼的时候,上空突然传来了一阵物体划破空气的声音。
偷袭?
罗天下意识的一个翻身闪避,一样东西从他身边急坠而下。不过当他看到那是什么之后,来不及多想的就伸手一把拽住了对方。
一个女孩子,从大厦上跳下来。
罗天悬停在空中,一脸愕然。
他向下方看看,从这个高度看来地面的车辆已经看起来象甲壳虫似的了,如果不是自己刚好飞过,此时这个从楼顶上掉下来的小东西一定已经摔成了一团肉酱了。真是的,人类没事把房子盖得这么高干什么呢,既不美观又不方便,而且还会增加危险性。
女孩子已经昏迷了过去,不知道是因为高空坠下的原因还是受到了罗天的惊吓。
“现在的孩子真大胆,在这么高的地方也不小心一点。”罗天叹息一声,救都已经救了,总不能再把她扔下去吧?吃掉她似乎也不合适,还是好事作到底吧。罗天轻易地就把昏迷中的女孩的记忆抹消了五六分钟,然后拎着她飞回到楼顶,正想把她扔在那里离去的时候,一封压在一双鞋子下面的书信引起了他注意。
脱了鞋子放在这里,留下一封写着“爸爸、妈妈,我对不起你们,请你们原谅我这个什么也做不好的孩子吧……”的书信……该不会这个女孩子是自杀?罗天下皱起了眉,早知道她是自己不想活了,还不如不费这个劲救她呢。
宋玲玲睁开眼的时候,一时分不清楚自己身在何处,上方是满天的星斗在对她眨着眼睛,一架飞机的五彩灯亮正穿过去层,发出低低地轰鸣声。自己这是在哪里?
“我这是……”
“你醒了……”一个青年男子正在不远的地方,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你是谁?我,我这是在哪里?”
“你在楼顶上啊,不是你自己爬上来的吗?还想要跳楼自杀,结果在跳下去前就因为过于激动,昏倒了。”男子带着讥讽的口吻,手中扬着一封信说。
“你……”宋玲玲顿时想起了自己的来意,对了,自己吃过晚饭之后又跟父母发生了激烈的争吵,然后就赌气跑了出来,之后自己就来到了这座大厦的顶楼,很久以来就存在的关于“死”的念头又一次在自己的心头打着转。这一次的这种念头来的格外的强烈,于是自己就写了遗书,然后站在天台的栏杆之外,幻想着自己从这里跳下去之后,会不会感受到飞翔的滋味。
然后……
可是对于自己怎么会昏了过去,这个男子又是什么时候来到自己身边,怎么把自己的遗书拿走的,她却一点也想不起来了。面对一个发现了自己自杀企图的成年人,她有种难言的惊慌,想要马上逃离这个地方,可是又害怕这个男子会把自己的遗书给父母,只好鼓起勇气说:“还,还给我,我那是写着玩的。”
“是吗?”男子扬扬眉头,“如果你想要的话,就陪我坐一会,聊聊天,不然我就把它送到你的学校去给你的老师!”他知道,学生总是很害怕老师的。
什么?要自己陪他?这个人该不会在打什么坏主意吧?宋玲玲惊恐地看着他。
男子摊摊手:“我可不是要欺负你啊,只是一起坐坐聊聊天。”
宋玲玲仔细打量对方,这是个很英俊的男人,五观俊美又有刚性,一头齐肩的长发,戴了一只耳环,笑容中透着七分的邪气三分的不安分,怎么看也不是个可以让少女放心他说的“只是一起坐坐聊聊天”这句话的人,要不要转身逃走?也许……
“啊呀,这里还写着希望自己的灵魂可以到罗天的身边去呢,我把这信也拿给罗天看看吧。”男子接着霓虹灯光看着遗书,夸张地叫起来。
“什么,不行?”宋玲玲尖叫一声冲了过来。如果说让父母、老师、同学看见这封遗书她还可以忍受的话,让罗天看见她是万万不能接受的,不论如何也不可以让罗天看见,因为罗天曾多次公开说过,他最讨厌那种为了偶像自杀、弃学、离家出走的歌迷影迷了。如果被他知道他的歌迷中有这么做的话,他一定会把这个人认作最讨厌的人的。“我不想让罗天讨厌我,求你快还给我吧!你想让我干什么都行!”宋玲玲带着哭腔向男子请求。
这些女孩子是多么容易为了她们的偶像受伤啊?为了他什么都可以作,她似乎并不明白,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吧?
“那么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地想要自杀呢?”男子向宋玲玲笑着,并且拍了拍身边的水泥台要她坐下来。
“我……”宋玲玲小心翼翼地坐在他身边,迟疑着不肯开口。
“我打电话给罗天,告诉他这件有趣的事吧,他的一个歌迷写了给他的遗书,然后要自杀。”
“我没有写给罗天的遗书,他最讨厌自然的粉丝了,我只是希望死了之后,灵魂可以去罗天身边保佑他!”
——那你会被看到的事实吓死。男子偷偷咕哝一句。
“好吧,只要你告诉我你为什么想自杀,我就不告诉罗天这件事,并且帮你要一张他的签名照片怎么样?”男子用狼外婆一样的笑容对宋玲玲说。
“你,你说你认识罗天,谁相信啊,你一定是在骗我。”他长得是很英俊的,难道也是个演员?所以才会认识同行的罗天?宋玲玲口中说不信,心里却很盼望认识一个认识罗天的人,对于她这样的孩子而言,能与自己的偶像有哪怕多一点的接触,他们也会变得十分高兴的。
真是容易轻信,要是遇见骗子,保证她哭都不知道去哪里哭!
男子掏出手机,胡乱拨了个号码,然后对电话那边说:“喂,罗天啊,干什么呢?我有点事对你说……”他的电话的声音调的挺大,罗天那清亮、富有磁力的声音马上从那边响了起来:“刘地啊,你找我有事吗?”
“呵……,好久不见了,你忙什么呢?有空一起喝个茶不,我跟你说件有趣的事。”
“什么事啊?在这里说不行吗?刚才有个歌迷的父母找上门来,说他们的女儿自杀了,遗书上留下了我的名字,他们居然跑来向我负法律责任。我都快被气死了!我最讨厌的就是这种不珍惜自己生命的人了,她们根本不配说自己是我的歌迷!要是让我看见她,我就……”
“你遇见这样种事了吗?我这里正好也……”
“不要!”宋玲玲尖叫着扑了过去,捂着他的嘴阻止他再往下说下去。
那是罗天的声音,她是绝对不会听错的,不知道有多少个夜晚,多少次伤心,绝望的时候,都是只他陪伴着自己度过,那是宋玲玲的心灵支柱,是心中最珍惜的东西,她是不听错了的。电话那边的人,绝对就是罗天。可是万一这个“罗天的朋友”对他说出自己的遗书的事怎么办,罗天正在为同类的事情生气,他一定会很生气,会把自己当作最讨厌的人!不要这样,她宁愿让全世界都不喜欢,也不要让罗天讨厌。
宋玲玲抱住男子拿电话的手,用满是泪水的目光看着他,男人似乎心软了,打着哈哈对罗天说:“没什么,就是有你的一个小歌迷在我身边,吵着想听你说话,我把电话给她了,你跟她说几句。”说着把电话递给宋玲玲。
“喂,你好,我是罗天。”
听到这个声音,宋玲玲的眼泪一下子流了下来,顿时泣不成声,一肚子想对罗天说的话,到了这个时候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谢谢你的支持,我以后会更努力的。”
罗天的声音充满了朝气与热情,那么真诚地在跟自己说话,宋玲玲哭得一塌糊涂,甚至不知道跟罗天说些什么,也不知道罗天是什么时候挂了电话,男子从她手中抽走那个沾满了泪水、鼻涕的电话说:“现在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想自杀了吧?”
“我很没用,学习一团糟,长得也不漂亮,体育也不行,更不会讨别人喜欢,所以也没什么朋友……”
“就为这个去死!”男子头上的青筋跳了起来,“为了这个就去死?你脑子里在想什么?是不是发烧烧坏了!”
宋玲玲本来已经认为他是个好人了,肯帮自己掩饰,还让自己跟罗天说话,可是现在被他一吓,立刻又拉开了距离,不敢再坐在他旁边了。
“学习不好就去学,长得不漂亮就把自己内在气质提升,体育不好就多锻炼,没有朋友就去交朋友,为了这么点事也值得死!”男子越说越生气,居高临下,气势汹汹地盯着她,亏自己为她忙活了这半天,她说个家庭暴力、被同学欺侮、失恋、失身之类的名目出来也对得起自己,居然是为了这么个愚蠢的理由要去死!早知道就让她死好了!
“你根本不明白。”宋玲玲哭着说,“我从小一大被人叫笨蛋,没人愿意根我玩,什么游戏分组的时候我也是被挑剩下的那一个。我爸爸天天说我是赔钱货,我妈妈老说我是废物。老师也天天给我白眼。我这种没用的人,活在世界上干什么!”
“我是不明白……”男子叹了口气,“我小时大概会明白吧,可是长大之后,就把那个时候的有些心情都忘掉了……不过我告诉你,其实如果因为笨就去死,别人说你没用就去死的话,罗天早死了一百回了!他从小就比别人笨。”
“胡说,罗天才不笨呢!”宋玲玲马上跳出来为自己的偶像争辩。
男子微笑着回忆说:“他小时候在兄弟姐妹中是挺笨的,他的父母也老是骂他‘笨蛋’什么的,他的兄弟姐妹中也有几个老是叫他废物。长大后一心想唱歌给别人听,却处处碰壁,根本没人喜欢他的歌。好不容易当了明星,又被人家评价说五音不全,只靠脸蛋吃饭。开始学着演电影,却被当红的女主角欺负,声称一定要换掉他、他象个木偶似的之类的话。有了点名气之后,他又不会处理人际关系,不小心得罪了记者什么的,谣言、徘闻、负面新闻马上就会漫天飞……唉,你说他烦不烦?连好好睡个觉的功夫都没有,他不也好好活着没去死?”
“你胡说,罗天那么英俊的人,怎么会……”
“英俊可以当饭吃吗?”男子笑得更加奇怪了,“你知不知道他有时候会想,自己要是长得不这么英俊该多好,那样别人就会更注意自己的演技,而不是自己的长相了,可是开始已经……一开始已经长成那样了,没办法啊……”
“你说的不是真的。”
“我说的不是真的?我告诉你啊,以前有一次,罗天他想出演一部电视剧,那个导演一再的挑剔他的演技这样不好,那样不行,他就一直老老实实地去在演技上求突破,结果后来,一个给导演送了‘好处’的男演员得到了那个角色……”
“不会吧……”
“还有呢,有一次罗天上一档节目,被那个女主持人看中了,非要作他女朋友,罗天不肯,她就在她的节目中说罗天抛弃了她什么什么的,害得罗天被……”说到这里他及时收口,如果说出厘荔为了那件事大吵大闹的情况,还不等于说了一向以“单身”出现的罗天其实早有了女朋友。“害得罗天被歌迷误会……”一边说一边偷眼看看少女,好在没有使她起疑心。
男子絮絮叨叨跟宋玲玲说了许多罗天的往事,多半是他怎么怎么不会办事,把事情弄砸了啊,罗天怎么样怎么笨拙,学什么也学不会啊,罗天怎么怎么遇见了一件倒霉的事情啊,反正都是罗天的种种坎坷经历。宋玲玲虽然不术相信,不过抢着听偶像的传闻轶事的心态,她还是听的津津有味,不是也会发出几声笑声来,看来起来起码暂时她是已经没有了那种去死的念头了。
“所以啊,你说的那些事情根本就不该成为自杀的理由嘛,同样的事情谁没遇上过?要是都去死的话,没几个人活了。”
宋玲玲咬着嘴唇不开口。
“我说你啊,把事情往好的方面想想,想想你父母不骂你,对你好的时候,同学们在一起开心的时候了,听罗天唱歌的时候了,对了,你们学校中有没罗天的歌迷?”
“有啊,可多了!罗天是最受欢迎的明星,他人又帅,唱的又好,演得又棒,人品又好,对歌迷又热情……”一说起罗天的优点,宋玲玲立刻变得眉飞色舞。
“那你就去跟和你一样喜欢她的人交朋友啊,保证你可以交到好朋友的。”
“真的吗……”也许,自己把今天听来的罗天的故事讲给她们听的话,她们就会愿意和自己来往了吧?可是,也许她们会当自己在说谎,自己总是别人往坏处想的那种人。想到这个可能,她刚刚泛出喜悦的脸色又沉下去。
“算了,反正谁叫我遇见你了呢,再奉送一个礼物。大后天罗天的歌迷见面会你去不去?”
那个歌迷见面会的票早就卖光了,黑市价又炒的那么高,自己怎么去的了?难道……宋玲玲看着他,眼睛开始发直。
“送你三张票,你可以请两个朋友一起去。”本来是要送给瑰儿当带东西的谢礼的,现在给她算了。
“真,真的……”宋玲玲狂喜地接了过去。
“另外,演唱结束你们可以去后台找罗天要签名,报我的名字,我叫……刘地,他一定会接待你们的。”男子马上又送给她一更大喜悦。
“为什么?为什么你对我这么好……”原来他真的是个好人,自己一开始自己还怀疑他另有图谋,象他这么英俊又这么好的人,将来一定会成为大明星的,怎么会对自己这样的女孩子有企图。
“因为……”男子邪邪地笑着向她凑近,“你愿不愿意作我的女朋友啊……”
宋玲玲向后退了一大步,但是马上发现对方似乎只是在开玩笑的意思。
“现在你再想自杀了吧?”他又凑近了一些。
宋玲玲有些脸红地向后退去:“谢谢你,太谢谢你了,我保证……不会再那么做了。”说完转身向楼下跑去。
“喂,你的遗书还在我手中,要是你不说话不算数,我就拿去给罗天看!”男子在后面挥舞着那封遗书喊。
女孩很快便跑得不见了踪影,也不知道听见了没有。
也不知道她听不听得进去。
男子摇摇头,但愿自己费了半夜的口舌,她过几天又自己去想不开,让自己前功尽弃,不过话说回来,不是刘地最擅长哄女孩子吗?怎么自己变成他的样子一点也不起作用,最后还是利用自己的名义才打动她,难道是自己的演技不好,扮演的刘地不象?还是自己比刘地在女孩子面前还要有用?这么想着,他不禁有些得意。
脱去伪装,张开翅膀,重新飞上天空,在楼顶又盘旋半周,他向着周影家飞去。但愿三天后,在演唱会后可以见到她吧……
“刘地!”一个少女忽然扑上来,搂住了刘地的胳膊,刘地被弄得一愣。他的女性“朋友”是不少,可是他敢拿周影的脑袋打赌,自己决对没有对十八岁以下的未成年人下过手。
“谢谢你刘地,我终于又见到你了。”宋玲玲看上去开朗了不少,在她身后还有几个同龄的女孩,正在叽叽喳喳地交头接耳,似乎在讨论宋玲玲为什么会认识这样的帅哥,“她们是我的朋友,你看,就象你说的,我跟她们一起去见罗天,然后就成了朋友……”
罗天?朋友?刘地一头雾水。
“谢谢你,刘地!”宋玲玲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踮起脚给了刘地一个吻,然后捂着脸和朋友一起逃走了。
“刘地,连这么小的孩子也下手了。”
“是啊,你下手的范围也太宽了,想把我们怎办啊?”
那对因为相互不放心,最后一起和刘地出来约会的姐妹花同时吃起了飞醋,让本来准备好好享受一下齐人之福的刘地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
“你说啊,那个女孩子是干什么的啊。”
“你不是说就算是花心,但是每一次的恋爱都是专一而且认真的嘛。”
“就是啊,你到底同时在跟多少女人交往啊?”
“我们两个算什么啊……”
“你说啊,你说啊……”
“你说啊……”
“谁?是谁这么大胆,敢用我的样子去骗女人,给我出来!给我出来,给我出来,我要把你撕碎……”在美女的拧掐中,地狼的狂吼在立新市上空回荡,而此时的大明星罗天,正坐在赶往电影外境地飞机上闭目养神……
作者:
七娘
时间:
2009-4-11 22:57
标题:
泉先儿
天还没亮,大海在微风中安安静静的。当不远处渔村的人类还没有开始一天的生活时,几个“人影”从空中和水中出现,聚集在海边的礁石上。
当最后一条人影从天上落下来时,大家都向一个人围了上去,一个老者用沙哑的声音说道:“白先生,大家都已经到齐了。”
“有没有被他们发现?”从外表看来,这个“白先生”的年纪并不大,但是言行中却透出十分的威严。
“大家是分头来的,时间也错开了,就算有一两个被看见,也不会引起这里妖怪的注意。我们在人类的城市间来来去去本来就是很平常的事,而且立新市那些厉害的家伙也不是特别爱管闲事。”还是那个老者在回答。
白先生沉声道:“要做这样的大事,还是小心点好。大家先找个隐蔽的地方落脚,徐老、沈兄弟、田兄弟加上我,我们四个出去打探消息,其他人不要露面,免得被这里的家伙注意上。”沉默片刻,他又加上一句,“大家尽力而为,家乡父老还在等我们回去。”
一个女子说:“这几天我找到了几处偏僻的旅馆,大家可以先去安身。”
“不好,尽量不要住人类的地方,”另一个女子立刻表示反对,“我发现了一处废墟,我们可以去那里躲起来。”
“那样的地方不是更惹人注意。”第一个女子反驳道。
“总好过住在人类中。”
“人类是最好的掩护。”
……
说着说着,两个女子就吵了起来,其他人都不做声,大家都知道她们两个平时都对那个被尊称为“白先生”的白书天有意思,一有机会就争着在他面前出风头,彼此争吵甚至大打出手也是常事。大家知道内情,所以谁也不去劝解她们,免得给自己惹上麻烦。
“够了!”白书天怒喝一声,一掌打在身边的礁石上,将坚硬礁石打出了一个大坑,指着两个女子喝斥道,“什么时候了还吵!如果你们还不能以大局为重,就立刻滚回去,别让我再看见你们!”他一发火,两个女子顿时安静了。
白书天叹了口气,挥手道:“大家先在附近躲起来,我找到合适的地方就通知你们。”
人影纷纷消失在淡淡的晨曦中,白书天身边只剩下了刚才点到名的那三个人。
“徐老,你去找你的朋友打听吧,小心别露出马脚。沈兄弟和田兄弟,你们混到城市里,记得要装作刚刚搬来居住的样子,带上些铺盖什么的掩人耳目。”等他说完,那三个人向他行礼,然后就消失了。白书天站在原地,看着眼前碧蓝的海水,迎着海面上跃出的朝阳慢慢闭上了双眼……
※※※
几个趁着清晨出海的渔民已经回到了港口,就在船上卖起收获的鱼虾来,形成了一个很热闹的集市。很多附近的居民提着水桶、端着脸盆来买海蛎子什么的尝鲜,甚至还有人开着车从市区赶来。白书天在其中转悠着,还买了两条鱼提在手里,一副“我是普通人类”的样子。他发现离海不远就有一座工厂,但是这里的海水和鱼类的样子还很正常,似乎没有受到什么影响,看来关于立新市的那个传说是真的。
“唉,又盖了这么大的工厂,我从那里走亲眼看见废水哗哗地往海里排,再这么下去,这片海恐怕就快没有鱼喽……”
白书天听到一个渔民正在谈论他感兴趣的话题,就在这艘船边停下了脚步。
另一个渔民说:“说来也奇怪,连盖了好几座工厂,我们这里倒没有受到什么影响,海水很清,鱼虾也不少。”
“这么大的海一时当然不碍事,天长日久就难说了,也许我们很快就没有饭碗啦……”
“哈哈,到时候去工厂里找份差使吧,也许比打鱼挣得多。”
“听说前两天城里的学生跑到zf门前,抗议这里的工厂破坏了自然环境。”
“学生懂什么,开工厂能挣大钱,谁还管海变什么样!打鱼挣钱多还是人家的企业挣钱多?要是我有钱,也去盖家工厂!”
“就凭你!下辈子吧!”
白书天转身默默走开。
看来每个城市里的人类都差不多,自己要找的东西又会在哪里呢?他想到城市里去,又不想用飞行的法术,正想向路人询问哪里可以坐车时,就看见一个女子迎面走来。
这是个娇艳可人的年轻女子,穿着一身十分妩媚的长裙,笑盈盈地向白书天打招呼:“嗨。”
白书天警惕地看着她,却发现自己对她根本无法有任何敌意。
“你是刚来立新市的吗?”女子笑眯眯地问。
“是啊。”白书天淡淡地回答。
“路过、定居还是来旅行啊?”她继续问。
“和你有关系吗?”
“有啊!”女子睁大了眼睛,“定居的话,介绍住处两千元,不管你要什么环境保证让你满意;旅游的话,导游费一天一千五百元,包食宿,纪念品七折优惠;路过的话……你要不要买地图?”
白书天看着这个女子,疑惑地问道:“你……是开旅行社的?”
“如果你需要,我就是开旅行社的。”女子满怀期待地笑着问,“你需要什么服务啊?”
白书天看着她,心里闪过一个念头,却没有说话。女子继续说着:“你需要什么呢?只要你说出来,说不定我就可以做到噢。对了,我叫泉先儿,你呢?”
泉先?难怪自己对她一点也提不起防范之心。白书天确定了自己的想法,向泉先儿伸出手:“我是白书天。如果是十人以上的旅行团你接待不接待?”
“当然,有钱怎么不赚!费用按人头算。”泉先儿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这是四千六百元整,您点好。”珠宝店老板漫不经心地递过钱来,好像这笔交易可有可无似的,其实他自己心里明白,自己最少可以从这笔交易中赚到一千五百元。
泉先儿没有伸手去接钱,而是趴在柜台上,一直盯着对方看。
珠宝店老板又取出了几张零钱加上去,并且故作感叹地说:“我们都合作这么多次了,连零头也不让我赚,您做生意可真有一套。”
“那也没见你多给我零头。”泉先儿心里这么想着,嘴里却没说出来。她仔细地把钱点了两遍:四千六百二十七元,一分不少。她这才把钱塞进口袋里,空着双手蹦蹦跳跳地出了门。
走出珠宝店,外面就是立新市最繁华的商业街。天色将暮,一个个装饰精美的橱窗纷纷亮起了七彩的灯火,把里面的商品映得更加眩目。泉先儿最喜欢这条街,每次来这里她都一个橱窗一个橱窗地看,一直走到街的另一头。
“哇,这件衣服真漂亮,赶快记下这个款式,回去自己做一件。”泉先儿看到新上市的夏装,“啧啧”赞叹起来,然后掏出纸笔,趴在玻璃上照着画,“一件衣服几百上千元,不如自己回去做来穿合算。”她画完了看中的衣服,在街上旋身打个转,长裙飞舞起来,卓然的身姿顿时吸引了一大片目光。她身上穿的这件衣服也是照着看来的样子自己纺织,自己裁剪的。“怎么样?好看吧!我的手艺可是很好的呢!”她注意到了路人盯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得意洋洋地想。如果她知道这些人根本不是在欣赏她的衣服,而是盯着她的身材流口水的话,心里大概就不会那么得意了。
“这件也不错,这件也很好,这件……”泉先儿一口气画了十几件衣服的样子,再看看还有那么多自己没见过的衣服,也不可能全部画回去,只好叹了口气,离开再去看展示其他商品的橱窗。
“这盏灯好漂亮,像大贝壳一样……可惜家里不能用……”
“这个手镯我戴一定很好看吧?”
“这个皮包式样真特别。”
“这个毛绒玩具太可爱了,好想抱着睡觉啊。”
“这些小摆设真有趣。”
……
她一路走一路贴在橱窗上看,看到什么都要称赞上几句,但是不论是贵是贱,上至几千元的手饰,下至几元的小饰物,她绝对不会掏钱去买。
泉先儿用手牢牢按着钱包,就是怕自己会一时受不了诱惑胡乱花钱。可是现在看到的这件东西她实在太想要了,甚至忍不住把脸贴在玻璃上,看起来就快要穿过玻璃钻进橱窗里去了。
搭讪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小姐,一个人呀?”泉先儿连头都没回。
“小姐,一个人是不是很无聊啊?我们陪你去喝一杯怎么样?”
泉先儿压根没听见,仍然在紧盯那件东西看,直到搭讪的那个男子不耐烦了,把手放在她肩上,泉先儿这才回过头来,看眼前的三个男人,指着自己问:“你们在跟我说话?”
“是呀,小姐,我们认识一下吧。”一个男人摆出自以为帅气的姿式向泉儿抛眼色。另外两个不怀好意地挡在泉先儿身后,决心不让这个单身的“猎物”跑掉。
泉先儿忽闪着眼睛看着他们。
“小姐,一个人逛街多寂寞呀,我们来陪你吧,一定会让你玩得很开心的。”他们见泉先儿没有反抗,语言和动作也开始放肆起来。
“嗯……”泉先儿考虑着,“可我还要回家,没有时间了。”家里还有那个所谓的旅行团在呢,虽然他们从来没有出来旅行过,可是自己收了钱总不能不管他们。
“偶尔享受一下生活嘛,那么急着回家,是不是家里有人等着你呀,他能比我们几个帅吗?我们请你去喝一杯吧。”说着,那个男人把手搭在泉先儿肩上。
泉先儿侧着头想了一阵子:“喝酒?你们出钱吗?”
“当然了,只要和我们在一起,我们怎么可能不尽力满足美女的‘任何’要求呢?”
“任何要求?好吧,我想喝酒,还想要那个。”泉先儿毫不客气地指向橱窗里那件自己看了半天东西。那是一件玻璃工艺品,造型是一位坐在礁石上的美人鱼,只有巴掌大小,标价不过二十块钱而已。
那几个男人虽然不知道泉先儿要这个东西干什么,但他们正为“猎物”到手而高兴,毫不犹豫就为她买了下来。泉先儿把装着雕像的盒子抱在怀里,开心得眼睛都眯起来了。三个男人簇拥着她向一家夜总会走去,双方都在心里想着:“今天运气真不错啊!”
周影看着顾客付钱下了车,回头迎上了两双失望的眼睛。孙剑叹了口气,摇头说:“又不是。”火儿也叹息着说:“可惜,不是宵夜啊。”
孙剑最近接到了侦破抢劫出租车的案子,而周影作为他的朋友,又是个出租车司机,理所当然就被他拉来当诱饵了。孙剑雄心勃勃要破案,火儿则下定了决心,就算吃不好吃的东西也绝对不让这个讨厌的警察成功,他们之间的明争暗斗在孙剑不知情的情况下已经进行了好几天了。
“回闹市区吧,劫匪通常是从那里上车,以减少司机们的警惕。”孙剑知道这种守株待兔的办法要看运气,所以只能耐着性子慢慢来。
周影很有耐心,对别人的事更不着急,反正现在警方每天给他补助,算算收入比平时还好。他慢慢掉转车头,向闹市区开去。
看到胡同边上的群殴时,孙剑立刻就忘记了自己现在是在扮演出租车司机的助手,不等周影停车就从车上跳了下去,冲着那帮人大喝一声:“警察!都不许动!”
那帮人听到警察两个字一下子都停住了,等他们看清楚孙剑手里亮出的警员证后,立刻一哄而散,只留下被围殴的那个人躺在地上。
孙剑走过去,把那个人搀起来,问道:“你没事吧?”
男子苦笑着回答:“没事,谢谢你,孙警官。”看来他认识孙剑。
“哦,是你。”孙剑也认出了这个人,“李文柯是吧?这次又是怎么了?那些人是那里的?”
孙剑记得这个男子叫李文柯,是个环境保护的志愿者,因为他专门和那些制造污染的大型工厂作对,所以曾被工厂的工人围攻过,当时那个案子就是孙剑负责的。李文柯这个人在立新市也算是个名人。他原本是zf公务员,一年前辞职开办了一家苗木场。他的生意好不好不知道,只知道他把大部分时间和金钱都用在了宣传环保,以及和那些污染企业作对上。很多企业都把他视为眼中钉,但他身边有一大群支持者,而且据说还有一些企业在背后扶持,为他提供资金和人手。他今年刚刚被选为人大代表,在一次会议上拍案而起与一位认为应该先发展经济再治理环境的副市长争论,这件事经过电视转播,在立新市可以说几乎家喻户晓。
“他们是……不,没什么了,反正我也没有事。”李文柯一边说,一边擦着脸上的血。
“你又在‘管闲事’了?”孙剑拉他上车,示意周影送他去医院,“这次是哪里?”
“新园化工厂。”李文柯低声说,“他们把污水直接排到海里,一点净化措施都没有,现在那一带的海水已经开始变质了。我们想向有关部门提供海水的样本,可是他们的污水排出口有人看守,我们派去提取样本的人被他们赶走了几次。唉,如果没有很确凿的证据,这种事zf根本不想管。在某些人眼里,海洋的污染和那点所谓的经济利益根本不能比,毫无环保意识!”说着,他握紧了拳头,“我也知道自己这么做也许会让好多人少挣很多钱甚至失业,可是……总得有人做吧?难道真的任由他们这样胡搞下去?”
“放心,大多数人知道你是对的。”孙剑拍拍他的肩,“他们只是没有你那样的勇气站出来而已。以后有什么事尽管开口,只要我做得到,一定会尽力帮你。”
李文柯下车时,连周影也和他握了握手。
车继续行驶,孙剑躺在座位上感慨道:“如果真有一天,地球污染得没有办法住了,人类该怎么办啊……”
火儿不屑地说:“人类就去死吧!反正我们可以搬家!对不对,影?”
周影不知道在回答谁的话:“是啊……”就算可以搬家,“背井离乡”这几个字谈何容易,只要可以将就着住下去,谁也不会想要远走他乡吧?
“哎,周影,拉那两个人,不像好人的那两个!”孙剑的注意力回到了工作上面。
“看起来不好吃的那两个!”火儿也开始继续他的破坏工作。
鹿九缩在座位角落里,希望不会碰到身边那个衣着暴露的女郎,更希望对面那个男“人”可以因此忽略自己的存在——可惜依照惯例,这两个愿望都不是那么容易实现的。果然,身边的女郎看着他的样子,反而“咯咯”笑着,更加亲热地凑了上来,贴在他身上说:“干吗不理人家呀?来嘛,我们喝一杯。”一边还在他耳边吹着气。
扑鼻的劣质香水味快让鹿九昏过去了,他手脚并用地向后躲,恨不得钻进墙里去。
可惜,就算鹿九真的有本事钻进墙里去,也只能躲过身边的女郎,那个正笑得阳光灿烂的“人”却是怎么也躲不过去的。
“哈哈哈……”那种让鹿九一听到就浑身发冷的招牌笑声传来,刘地一屁股坐到鹿九身边,使劲拍着他的肩,“怎么样,美酒、美人全是我请客,我对你多好呀,你一定很庆幸交到了我这个朋友吧。”说着抓过了两瓶酒,一瓶塞给鹿九,一瓶自己拿着,“来,干瓶!”说完仰头一饮而尽。
鹿九看着手中价值数百元的名酒都快哭了,他们鹿蜀天生胆小,但是在认识刘地之前,他从来也没有想过自己竟然会怕一瓶酒。有时候,他真怀疑自己前生是不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所以今生才会认识刘地这个“朋友”。
每过十天半个月,不管鹿九躲到哪里,刘地都能把他揪出来喝酒,而且每次喝酒的下场都是醉到不醒“妖”事,然后头疼上好几天。鹿九的酒量即使在妖怪当中也算大的,可是就看着刘地那种以瓶代杯的喝法,他也不禁浑身发冷。
“喝呀,别客气!”刘地卡着鹿九的脖子“劝酒”。
“我真的……咕嘟……我喝不下……咕嘟……”无论鹿九怎么挣扎,都躲不过被刘地手里的酒瓶子。
“你上次还喝了十一瓶呢,这次总得有点进步吧。来,再干。”刘地的酒量超群,在立新市的群妖中颇有独孤求败的感觉,所以他一直用心培养鹿九,希望他将来有一天可以和自己一较高下。
见鹿九满脸惶恐、极度不情愿的样子,刘地把酒瓶放回到桌子,长叹了一声。
“鹿九啊,你怎么就不明白我的苦心呢。”刘地一脸严肃,双眉紧锁,语重心长地对鹿九说,“我做这一切还不是为了你好——不逼你,你能与时俱进吗?如果有一天你可以和我在酒量上一较高低,我就算输了也觉得心慰啊。唉,放眼天下,但求一败的心情,有谁可以理解啊……”他的双眼中闪现出苍桑和忧郁,仰天长叹道,“曲高和寡,天才是注定了如此的寂寞啊!鹿九啊,你真的不明白吗?”
鹿九明白,他知道刘地说了这么一大串,目的只有一个——捉弄自己。立新市中至少有两个妖怪是以欺负弱小为乐的,一个是火儿,一个就是刘地,这是立新市中妖妖皆知的事实。
鹿九承认,被火儿和刘地列入“朋友”(其实是日常的欺负对象)的名单后,自己在立新市的生存容易了很多,像他这么弱小的妖怪之所以可以这样光明正大地生活,主要是因为那些不怀好意的妖怪们没有一个敢和火儿抢“食堂”,敢和刘地抢“玩具”。但是鹿九还是怕火儿和刘地怕得要死。而且火儿的行为至少还有理智的周影可以约束,刘地却是天不管地不束,没有谁可以让他收敛。
“我受伤的心灵啊……”刘地因为鹿九对自己的表演如此不支持,失望地感慨着知音难觅,一边又抱着对方灌起酒来。
当第十二瓶酒被刘地强行倒进肚子里后,鹿九终于醉得不能动弹,摊着四肢昏倒在沙发上,一边还做着被刘地欺负的噩梦,不住地呻吟着。
“唉,寂寞啊……”刘地还在装模作样地叹息着,可惜已经没有观众来看他表演了:鹿九和三个陪酒女郎都醉得一塌糊涂,桌子上堆着大大小小三十多个空酒瓶子,服务生一边收拾,一边惊讶地看着他。虽然这些酒有二分之一是刘地自己喝掉的,但他现在仍然十分清醒,还拍着那个吃惊地嘴都合不上的服务生要他“再来十瓶”。
支开服务生,刘地心里开始盘算下面干点什么,是找着女人去约会呢?还是去跳舞?再不然去找别人欺负?这时一阵吵闹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分辨出其中有女子的声音后,刘地立刻把头从包厢里伸了出去。
两名服务员拦住了正要离去的泉先儿:“小姐,您不能这么走。”
泉先儿不快地跺着脚,把那张高达五千余元的账单塞回服务员手里:“我不是说过了吗,是他们要请客的。”
“可是他们都喝醉了,小姐您看……”服务员为难地看着醉成烂泥的三个男人,又把账单递了过来。
“难道你们这里喝醉了就可以不付钱啊?”泉先儿再次把账单推回去,就是不接这个烫手山芋,“反正我不管,我要回去了。”
“小姐……”
“我要走了,让开啊。”泉先儿生气地嘟起嘴,本来以为今天运气不错,有人送东西还请喝酒,没想到最后会这样。
“既然你们是一起来的,请您把钱付了再走吧。”服务员的态度十分客气,但就是不放她走。
“我又不认识他们,为什么要我帮他们付钱。”泉先儿决不退让。
刘地好奇地伸着脖子往那边看,当他看清楚那边桌上的空酒瓶数目后,眨了眨眼,自言自语道:“一五、一十、十五、二十……厉害啊……”
服务员也知道,夜总会里常常有男人带女子来喝酒玩乐,这些费用当然是由那些男人来支付的,因为吃喝之后他们还想要从那些女子身上得到别的东西。可是这次的情况确实特殊,使他不得不叫住了这个女子。那些男人原本应该是想把这个女子灌醉,然后好为所欲为,所以一上来就尽点了些烈酒。谁知道十几瓶酒下去,那几个男人都醉倒了,这个女子却一点事都没有,精神反而更好了,意犹未尽地这种酒也要一瓶尝尝,那种酒也要一瓶尝尝——她一下子就喝一瓶,自己却说这只是“尝尝”。
这个女子喝了这么多酒,而且瓶瓶价格不菲,所以当她一抹嘴要走的时候,服务员过去拦住了她。酒是她一个喝掉的,那几个没占到什么便宜的男人肯不肯付钱还不一定——即使肯付,这么多钱他们付不付得起又是一回事呀。
“小姐,如果您不付钱的话,请等我们老板来了再走。”服务员准备回避责任。
泉先儿生气地踢了踢那几个男人。还说请自己喝个痛快呢,谁知道竟然这么没用,每人三瓶酒都没喝完就倒下去了,这下怎么办?难道真要自己付这笔钱?呜呜呜,早知道就不贪小便宜喝这么多了,泉先儿双手捂着钱包,舍不得从里面取出一个钢镚儿出来。
一只手搭上泉先儿的肩:“喂,小姐,一个人不寂寞吗?”
又是这样的台词?泉先儿眼睛一亮,心想该不会又有人想请自己喝酒吧?转过头去,她看见了一张带着不怀好意笑容的英俊脸庞。
“你……”泉先儿和刘地一齐指着对方,相互看着,忽然又一起笑了起来。
“难得、难得,巧遇、巧遇,缘分、缘分。”刘地热情地自我介绍,“我叫刘地。”
泉先儿也大方地伸出手来:“我叫泉先儿,很高兴认识你,刘地。”
对“刘地”这个名字没有反应?“你刚来立新市吧?来,让我尽尽地主之谊,一起喝一杯。”他马上熟络地搭着泉先儿的肩,又对还等在一边的服务员说,“这里的帐一起结了,再去拿十瓶酒来。”
“请我喝酒,还帮我付钱?”泉先儿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用力点着头,“好啊,好啊,我还有好几种没有尝过什么味呢。”马上又遇到请自己喝酒的了,今天运气果然不错。
“先生,您要的十瓶酒。”服务生把十瓶不同的酒端进来,他和同事们已经在暗中打赌这一男一女两个“酒桶”还可以喝多少了。
“全开了。”刘地一挥手。
“等一下。”泉先儿忽然叫住他。
“没关系,十瓶不算多,就算你喝醉了我也会照顾你的。”刘地拍着胸膛安慰她。
“不是……”泉先儿不好意思地说,“反正你已经说好要请客了,能不能先把钱拿出来再喝醉。”她要避免再次发生让她付钱的悲剧。
刘地愕然良久,忽然大笑起来,掏出钱包拍在桌上,对服务生大声道:“再来十瓶!”
瑰儿一只手抓着电熨斗熨衣服,一只手抓着摇控器选电视节目,嘴里还哼着歌,十分自得其乐。
她一天到晚要做的工作可不少:要给火儿和周影做饭,又要购物,洗衣服,打扫房间,还要处理大大小小的各种突发性事件,比如说火儿烧了哪里的房子必须伪装成火灾啦;林睿暴打了讨债公司的人要修改记忆弄出去丢掉啦;刘地抛弃的女妖怪上门来讨公道啦(也包括被刘地抢了女人的男妖怪上门来拼命);周影对人类行为不理解时及时进行解释啦;南羽杀了新鲜的妖怪要去替火儿拿回来啦……总之她觉得自己是这个城里最忙的妖怪。
“当……”烤箱蜂鸣起来,瑰儿丢下熨斗正要去把自己烤的“妖排”端出来,门铃忽然“叮叮咚咚”响了起来。
“忙死了,忙死了。”瑰儿嘴里咕哝着,冲过去开门。
周影这个时候在工作,他是个守时的妖怪,决不会提前下班;火儿回来吃宵夜的话会走窗户;刘地从来不敲门(他眼中根本没有“门”这种物体存在);林睿要做好孩子,这个时间早按好孩子的作息时间上床睡觉了(他母亲在家的时候)……那么会是谁呢?南羽还是鹿九?瑰儿一边猜测着,连问都没问就把门打开了。
“山南路167号十三号楼601,是这里吗?”外面站着一个看起来和瑰儿年纪相仿的陌生女子,手里拿着一张纸条。
“是啊,这里就是。”瑰儿打量着这个从没见过的女子,猜测着她的来意。
“你好,我是泉先儿。”泉先儿从身后拖出刘地,向瑰儿递过来,“我把这个给你们送回来了。”刘地满身酒气,双目紧闭,还不时还说句胡话,打个酒嗝,浑身软绵绵的没有半点力气,全靠泉先儿提着才没倒在地下。
瑰儿被吓了一跳,疑惑道:“这、这……是……刘地?他怎么了?”
“喝醉了呀。”泉先儿奇怪地看着瑰儿,心想她不会连喝醉了都看不出来吧?
“刘地喝醉了!”瑰儿有一种慧星马上要撞击地球的感觉。相处久了,大家都知道刘地是那种外表疯狂、内心理智的人,他很清楚什么叫适可而止,绝不会轻易喝醉,让自己把软弱的一面暴露出来的——而且以他的酒量,也很难和喝醉扯上关系。
“这是谁变成了刘地的样子吧?”瑰儿蹲下去研究。
“你到底要不要啊?这里不是他家吗?”泉先儿怕刘地身上的酒气,一直伸着手离身拎着他,现在有点累了,催瑰儿快接过去。
“这里才不是他家呢!”瑰儿立刻大叫起来。不过仔细想想,刘地一天到晚呆在这里,而且这家伙好像没有自己的“家”,除了和女人住酒店、住女人家里,就是睡在酒吧里,或者随便睡在哪里的地下,其他时候就是赖在这里了。
看瑰儿在那里沉思起来,泉先儿有点不耐烦了,硬把刘地往瑰儿手里一塞,说:“还给你了啊。”
“好吧,也不能不要他。”瑰儿不情愿地接过去,也学泉先儿的样子伸着手臂拎着,心想以前那些和刘地一起的女子都恨不得独占他,这个怎么不一样,真遗憾啊。
出于礼貌,瑰儿无精打采地向泉先儿道谢:“谢谢你送他回来。”
“不用客气。”泉先儿甩着手臂,笑着说,“给我钱吧。”
“什么?”
“给钱呀。”泉先儿向她伸出手来。
“我为什么要给你钱?”瑰儿看着手里的刘地,心想难道是他干了什么好事?
“因为我送他回来时付了出租车钱啊,还我十二元。”泉先儿大大方方地伸手要钱。
瑰儿撇撇嘴:“要我花十二元买刘地?我才不愿意呢!我一分也不出,你把他拿回去随便丢哪儿吧。”
“真小气。”泉先儿嘟起了嘴,“我好心送他回来呢。”
瑰儿在心里说:“还不知道谁小气呢,十二元还想要回去,而且就算你好心送刘地回来十次,我都不会感激你。”她没说话,一言不发地看着泉先儿。
“算了,算了,看在他请我喝了酒的份上。”泉先儿强忍着心痛,放弃了对十二元的追讨,向瑰儿摆摆手,转身走了。
走出居民楼,迎着夜空和凉爽的风,泉先儿深吸了口气,强自忍住因为那十二元而快流下来的眼泪。仔细想想,今天运气还算不错:不但有收入,而且有人给自己买想要的东西,还有人请自己喝酒,除了那十二元……唉,不想这个了,明天要更努力才行!家里还有旅行团在等着呢,就算他们哪里也没去,今天的费用还是要收的,嘻嘻,又有两万元的收入了。她向天空挥了挥手臂,精神十足地走了。
“哎呀,刘地居然会喝成这样……”瑰儿提着刘地左看右看,花了二十分钟,终于确定了他不是在装醉。可是要把他放在哪里呢?床上?不行,火儿绝对不会允许刘地睡他的床;沙发?这倒是刘地日常睡的地方,可是今天瑰儿刚刚洗了沙发套;地板?刚刚擦过还打了蜡……犹豫一会之后,瑰儿拎着刘地扔进了浴缸。
“不过那个叫泉先儿的女子很奇怪呀,不太像刘地的女朋友呢……”瑰儿一边继续干家务,一边想着。
※※※
“我喝醉了?”刘地的咆哮声震动了整座楼。他将手按在桌子上,狼视眈眈地盯着对面的瑰儿、周影、火儿以及兴冲冲地跑来看热闹的林睿,“你们说我喝醉了?”
大家一起点头。
“砰!”刘地在桌子上重重一拍,眼神变得凶狠无比,“你们敢再给我说一遍!”
“你喝醉了。”大家异口同声地说。
“我,刘地,怎么可能喝醉!”
“你明明就是喝醉了。”瑰儿指出事实。
刘地燃烧着的目光一下子集中在她身上,把她吓得躲到了周影身后,只露出头来坚持真理:“你明明就是喝醉了嘛!”
“就是就是。”火儿得意地说,“用凉水泡你都醒不了,还是我好心把水烧开你才醒过来的呢。”
“你是想把我煮熟吧!”
“是又怎么样!你煮熟了还不一定好吃呢!”
“死鸟!”
“死狗!”
刘地和火儿马上偏离了主题,摩拳擦掌准备打一架。
“火儿,刘地。”周影马上站出来打圆场。屋子里已经够乱了:被刘地打破的浴缸的碎片和里面的水流了一地;看到刘地喝醉,林睿大笑着在墙上用爪子抓出的一条条痕迹;瑰儿用来打刘地的锅子翻倒在地上,原本装在锅子里的菜和油扬得到处都是……周影觉得自己有义务阻止事态进一步恶化下去。
“周影,你来说,我真的喝醉了吗?”刘地还是不死心,抓着周影问。
“是。”周影也觉得奇怪,他是第一次看到刘地喝醉。
“耻辱啊……”刘地颓然地坐下,他知道周影不会骗他,也就是说他真的喝醉了——而且还是被一个女子灌醉的。自己自从学会喝酒以来,一向是纵横四海、独孤求败的啊,怎么会突然就被打败了呢?
“快说、快说,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长什么样?叫什么名字?”
“去了哪里?”
“怎么找到她?”
火儿和林睿围着瑰儿问个不停,他们太想看看那个“收拾”刘地的女子了。
刘地的酒量就连火儿也对付不了,现在他在喝酒方面被打败,他们真是太高兴了,一个劲地催着瑰儿快说。
“她很漂亮,不像变出来的,大概是原来的模样。”瑰儿用手指在虚空画出泉先儿的样子,“她自称叫泉先儿,不过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泉先儿?”火儿和林睿对视一眼,“这不算是个名字啊。”
瑰儿想起泉先儿讨要那十二元的样子,道:“对了,她好像很喜欢钱。”
“泉先和钱有什么关系?”火儿问林睿,林睿耸耸肩,表示不知道,“不管怎么说我要把她找出来看看,嘿嘿……”火儿磨擦着翅膀,越想刘地大醉的样子越得意。
除了火儿以外,其他人都感到屋里的温度正在升高。
刘地像火儿一样熊熊地燃烧着,看着大家信誓旦旦地说:“我会找到她的!”
刚从珠宝店出来,泉先儿就看到刘地站在自己面前,马上迎上去:“嗨,刘地,你还记得我吗?”她对于请她喝酒的人都是很有好感记得很清楚的。
刘地上下打量一下泉先儿。那天晚上他根本没有认真看这个女子,毕竟只记住外貌对于他们来说没多大意义。果然如同瑰儿所说的,这个女子不但十分美丽,而且有一种非人的气质,看起来不像对人类世界很熟悉的样子。
刘地笑了笑:“你还记得我呀?”
“记得记得。”泉先儿充满期待的点头。
果然,刘地不负所望地说:“我请你喝一杯,有没有时间?”
“有、有、有!”泉先儿马上一把抓住刘地的手臂,好像生怕他会跑掉,眼睛眯得都看不到了。运气真不错,她在心里暗自高兴。
刘地满城里找了泉先儿四天,当然不会让她走掉,马上直奔他常去的酒吧。
“上酒,先来十瓶。”刘地一坐下就大声吆喝着。
泉先儿舔了舔嘴唇,看起来满怀期待。当酒摆到桌上,刘地把它们一口气全打开时,她却阻止了刘地。
“这么一点你就打退堂鼓了,十瓶算什么!”刘地“砰砰”,马上把桌上的酒全打开来。
“不是啊。”泉先儿目光在刘地的口袋上扫来扫去。
“你又想叫我先把钱付了对吧!”刘地一拍桌子,“上次我是一时大意,你以为这次我还会输给你吗!”
泉先儿被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地说:“我是想说,你可不可以连车钱也先给我?上次送你的时候,我花了十二元呢。”
“啪!”刘地把装满钱的钱包掏出来扔在桌子上,“这样够了吧!今天如果我再输给你的话,我一个月不再碰酒!”他一字一句地下着战书。
“一五、一十、十五、二十……”泉先儿正拿着那个钱包在数钱,根本没听他说话,“三千七、三千八、四千……你真有钱啊!”她兴奋地叫着。
刘地把钱包从她手中抽了回来:“再数也是我的钱!”泉先儿的视线跟着钱包移动,听了这句话才回过神来。对了,这不是自己的钱……不过可以用来喝酒。想到这里,她拿起酒瓶,把酒倒在杯子里,优雅地一饮而尽。
“好,再干!”刘地抓起瓶子和她对碰了一下,仰头喝了下去。
泉先儿虽然用杯子,但她喝酒的速度绝对不比刘地慢,两人你一瓶我一瓶,用令人咋舌的速度喝了起来。
※※※
“砰砰,砰砰。”
瑰儿听到敲门声,趴在猫眼上看了一眼,立刻大声叫起来:“刘地又喝醉了!刘地又喝醉了!”一边叫着,一边打开了门。现在是早上七点,不但周影和火儿在家里,连林睿也背着个书包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
泉先儿又像那天一样把刘地拎了进来递给瑰儿,不解地看着一屋子妖怪,疑惑道:“你们看我干什么?他的手表是我拿给司机当车费了,可不是我偷走了——谁叫他身上没钱了。送他回来车钱理所应当由他来付吧。”大家这才时注意到,刘地一直戴在手腕上的那块名牌表不见了。
“表不是关键……”反正那是刘地的,这里没人心疼,瑰儿小心地指着刘地,“他又喝醉了?”
泉先儿点点头,心想这些人是怎么回事,就算用膝盖也可以判断出刘地现在喝醉了吧。
“他是不是去和一群水缸妖怪喝酒了?”瑰儿又提出一个在心里憋了好几天的疑问。
“他是和我喝酒——谁是水缸!”泉先儿反应过来,不满地大声道,“喂,山鬼,别以为你比我瘦就可以叫我水缸!”
“我身材本来就比你好!”瑰儿得意地抬起头。她的面孔是变幻的,身材可是天生的,在谁更漂亮的问题上,她和人类女子一样寸步不让。
“反正是变出来的!”泉先儿对自己也很有自信。
“你才是变的!”
“你……”
“停!停!停!”林睿一下子跳到她们之间,“我还要去上学,没空听你们吵架!你只要告诉我,刘地到底是怎么喝醉的就行了。”他怀疑地看着泉先儿——多疑正是狐狸的天性。
“他跟我喝酒喝醉了啊。”这群妖怪怎么纠缠不清?连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也要一问再问。
大家异口同声道:“你?!”眼前这个女子仅仅是面颊泛红而已,说是她喝酒灌醉了刘地,可信度确实低了一点。
“你们一共多少人?”
“是不是你喝水他喝酒?这样赢刘地也很难了。”
“你在他酒里下了药吧?”
“刘地……是不是生病了?”
大家七嘴八舌,连周影都不信泉先儿可以灌醉刘地,开始怀疑他是不是生病了。
“你们真奇怪,”泉先儿觉得这些妖怪大概是脑子有问题,心里有些毛毛的,决定走为上策。她恋恋不舍地看看刘地手上的戒指,心想:这个一定够回去的车钱。可怜,又要走回去了,自己当初怎么不学着飞呢?后悔啊,会飞可以省好多钱呢。
瑰儿顺着泉先儿的目光,看到刘地手上的戒指,嘟起嘴说:“虽然你拿刘地的东西我没有意见,可你不是真的要把他洗劫一空吧。”
“我才没有那么贪心,我走回去就是了!”泉先儿转身就走。
周影忽然站起来:“我送你。”说着拿起了外衣。
“真的?我可不给钱!”泉先儿不相信这个妖怪这么好心。
“嗯。”周影率先走出门去。泉先儿欢天喜地地跟着他走出门去。
“喂,真的是个女人喝赢了刘地!”林睿捅捅火儿。
“是啊,是啊。”火儿的眼珠都快蹦出来了,只知道机械地点着头。
“就算她是泉先也太夸张了。”林睿感叹着,“果然天外有天,妖外有妖啊……”
“是啊,是啊。”火儿还没回过神来。
“我去上学了。等我回来,咱们要好好庆祝一下!哈哈,刘地输给了女人!我要把鬼使全派出去向大家宣传!哈哈,输给女人!”林睿兴高采烈地从窗口里飞了出去。
“我也去宣传!”火儿终于清醒了过来,紧跟着林睿冲出了窗口,心里发誓一定要让城里所有的妖怪都知道这个好消息。
瑰儿觉得周影会主动去送女性有点奇怪,侧着头想了一阵子,然后耸耸肩,去照顾醉成一团烂泥的刘地了。
※※※
“原来你是出租车司机啊,我的运气真好。”泉先儿坐上车,一个劲奉承周影,“你是好心肠的妖怪,一定会生意兴隆的。你、你为什么开计价器?!我可没有钱啊!你说了不用我给钱的!”泉先儿见周影按下了计价器,拉开车门就想往外跳。
“习惯了。”周影连忙把计价器关上,生怕她就那么从飞驶的车上跳出去,这会把周围的人类吓坏的。
“吓死我了……”泉先儿吐口气靠回座位,一会又好奇地问道,“开出租车挣钱多不多?多的话我也去弄辆来开。”
“不多。”
“不多就算了。”
周影一直保持着沉默,照泉先儿说的向海边开去,当车拐上了环城高速的时候,他忽然开口问道:“刘地是自己喝醉的?”
泉先儿有些奇怪,道:“当然啊,我又没逼他喝。”
“你是谁?”周影加重了语气。
“我叫泉先儿啊——对了,我没向你自我介绍过自己,失礼了。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周影。”
泉先儿指着他恍然大悟地叫起来:“哦,你就是周影,刘地喝醉了后说过他自己没有家,要送就送他去你家。你是他最好的朋友对吧?”
周影突然把车停在了路边,盯着泉先儿厉声问道:“你到底是谁?想干什么?刘地他从来不会允许自己在别人面前醉倒,更不说出‘最好的朋友’这样的话来!说,你有什么目的,对他做了什么?”
“我、我不知道……他没说‘最好的朋友’这句,是我猜的。”泉先儿被他看得心中发毛,颤抖着向座位里缩了缩,结结巴巴地说,“酒是他请我喝的,我真的只拿了他的手表……呜呜呜,大不了我给你车钱,你别吃我……”她越想越害怕,眼泪在眼眶中打着转。
周影看着她,想分辨她是真害怕还是装出来的。
泉先儿被他看得毛骨悚然,脑海里浮现出坐出租车的单身女子被司机吃掉的画面,心想自己还有好多梦想没有实现,连恋爱都没有谈过呢,不能就这么被吃掉啊……她偷眼四瞄,见离海已经不远,趁周影不备突然打开车门跳了下去。等周影停车下来,她已经跑到了海边,接着纵身跃了进去。周影只看见水花一闪,她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海里。
周影眉头紧锁,盯着大海看了一阵子,不解地摇了摇头。
※※※
“我又醉了?”这次刘地没有大呼小叫,淡淡地问周影。
“嗯。”
“那个泉先好酒量!”刘地边说边竖起大拇指。
“你居然也会喝醉。”
“我的一世英名啊……”刘地答非所问,懒洋洋地躺回到沙发上,看他的神情倒不是怎么在乎。
“那个泉先没有做什么吧?”
“她能对我做什么!哦,她偷了我的手表。”刘地摸摸手腕。
周影觉得刘地很反常,这让他有些不安,所以没有说话,只是一直盯着刘地看。
刘地抓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说:“说起来,你好像一点也不受她的影响。”
“什么影响?”
“她是个泉先啊,让其他生物放松警惕戒备是她们一族的本能,你没见瑰儿对她那么熟络——瑰儿会和陌生人讨论身材问题吗?还有火儿,你见过他不打算吃哪个第一次见到的妖怪吗?连我都不知不觉地在她面前喝醉了,你怎么会一点都没受到影响?难道因为你的反应慢半拍?真想不通。”刘地摇着手指。
周影张大了嘴,他真不知道泉先有这种能力,喃喃道:“我以为她对你做了什么,所以……”
刘地凑上去满怀期待地问道:“你干了什么?”
“把她吓跑了。”周影老老实实地回答。
“没创意。”刘地失望地摇摇头,跳起来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好久没喝得这么痛快了。好了,该去干正经事了,告诉瑰儿,我晚上还来吃饭啊。”说着向周影挥挥手,穿过墙壁不见了。
周影又呆坐了一会儿,然后摇摇头,心想下次见到那个泉先,要向人家道歉才行。
※※※
泉先儿坐在咖啡馆里,摆弄着杯子。她不仅喜欢酒,茶、咖啡、果汁她都喜欢喝,只不过能让她自己掏钱来买饮品、不会有任何收入还要等待这么久的,也只有那个人而已。她隔着玻璃窗看见对方,高兴得向他挥起手来。
“对不起泉小姐,我迟到了。”李文柯走过来,脸上带着明显的伤痕,手上也缠着纱布,见泉先儿盯着自己的手,他苦笑着解释道,“被人家暗算了。”
“又是上次那些人!”泉先儿气呼呼小地问。她第一次见到李文柯的时候,他就是因为提取工厂排放的污水,正在被七八个人在海滩上围攻,是泉先儿掀起浪头把那些人卷到海里去,这才把他救下来。
“不是,这次是另一个工厂的人。”李文柯满不在乎地说,看来他早就习惯这样的事了,“对了,上次拜托你的……”
“我带来了。”泉先儿从身边拿出一个散发着腥气的黑色塑料袋子递给他,“不只有鱼,还有海藻和贝类。”她将自己的情绪隐藏得很好,可是目光中的愤怒还是无法完全掩盖住。
李文柯打开袋子,看了一眼里面那些畸形的生物,深吸了口气,兴奋地说:“这下有证据告那些垃圾了!他们一直说自己的工厂没有污染环境,那这些海洋生物怎么变成这样的。在这些证据面前,看他们还有什么话说。”
“会让他们的工厂停工吗?”泉先儿关切地问。
“可能不行……”李文柯思索着说道,“但是至少可以让他们不再排放超标的污水。”
“超标……”泉先儿暗暗叹了口气。看来,人类的标准永远不可能和其他生物一样啊。
“对了,你的酬劳。”李文柯掏出钱来,虽然认识不久,但他已经知道泉先儿是个很喜欢钱的人,“谢谢你为我们找到这些,这可是帮了我们的大忙。”这是她第二次了从海里找到受污染的动植物标本回来,为了这些可以阻止那些工厂污染大海的证据,他甚至愿意付自己的全部。
泉先儿摇摇头。
“你不是很需要钱吗?”
泉先儿眯着眼睛笑:“有事再找我啊,我走了。”也不管李文柯多么诧异,摆摆手径直走了。“如果人类都像你,也许我就不用整天忙着挣钱了……好久没有出去旅游了,真想去看企鹅和袋鼠啊……”她伸了伸懒腰,想起家里还有“旅行团”的人在等着呢,哪里有时间想别的事啊。她还是没舍得坐车,顺着大街溜达着向海边走去。
※※※
泉先儿蹦蹦跳跳地走在大街上,恰巧碰见了出门购物的瑰儿。瑰儿请她回家喝茶,泉先儿一听有免费的茶喝,马上就跟着瑰儿去了。
瑰儿给客人端上一杯茶,然后道:“周影要向你道歉。”
“周影!不用了,不用了。”泉先儿的脸色一下子就白了,“千万别让他看见我。他太可怕了,我到昨天还做噩梦被他吃呢!”
凭着天生的能力,泉先儿遇上的妖怪对她都不错,虽然这种能力对人类无效,但因为她的样子美丽动人,所以遇见的人类对她也很好。周影那种恶形恶状是她平生第一次看见,现在想起来还会发抖。她不禁心想,刘地那么和气大方,怎么会有这样的朋友?对了,什么时候能再见到刘地呢?他请客好大方啊……
“周影吃素!”瑰儿毫不客气地反驳她,她最听不得人家说周影坏话。
“反正我怕他怕得要死,我不要他道歉,别让他看见我就好了。”泉先儿勇于承认自己的胆小。
瑰儿耸耸肩,这还是第一次有妖怪不怕刘地怕周影的。
“谢谢你的茶,我要走了。”泉先儿盘算着下一步去哪里弄钱,起身向瑰儿告辞,“还得找地方赚钱去呢!”
瑰儿忍不住问:“你是不是很缺钱呀?”
“是啊,我看中了一样东西,要很多钱才买的起。”说着,泉先儿蹦蹦跳跳地走了。
“原来世界上还有和周影一样靠工作挣钱的妖怪。”瑰儿看着泉先儿消失在人流中,疑惑地想着。
刘地向周影做了个手势,两人一个显出原形,一个化作青烟,从面前的高墙中穿了过去。高墙里面是一个宽阔的大院子,生满了蔓草和杂树,一条被乱草和灰尘掩埋起来了的小径曲曲折折地通向一座三层的西洋式小楼。周影和刘地一前一后,向那座小楼走了过去。
欧式风格十足的小楼门口两边,却不伦不类地摆了两尊石狮子。刘地看了那雕工精巧、气势雄伟的狮子一眼,叹了口气:“早知道带你们家火儿一起来。”
“他和林睿还有好多妖怪一起,庆祝你被女人打败了的事去了。”周影如实告诉他。
“最好别让我知道谁和他们一起去的!”刘地咬着牙诅咒一声,然后向周影摆摆手,示意他后退,自己则向前走去,在离石狮子七步的地方停了下来,双手捏了个法诀,口中念念有词。与此同时,两只石狮子眼中亮起红光,尾动爪抬,摆出跃跃欲扑的姿态。
一条人影忽然从旁边的树上跳下来,直扑刘地背心,在同一瞬间,两只石狮也狂吼一声向刘地扑来。刘地双手一合,只见地面震动,土石翻起,将石狮子团团包住。石狮向前冲的力量虽大,但还是经不住泥土源源不断地包上来,终于在距离刘地不到半步的地方停了下来,再也无法动弹。刘地手指一划,脚下的地面上裂开了一道深不见底的缝隙,两只不能动弹的石狮落了下去。
刘地弹一下指,地面合拢,土石归位,连那几块残破不堪的青石板也回到了原处,一点也看不出刚才这块地面上有过那样巨大的变化。
刘地回过头,看到周影正收回影刀,脚下是一只六爪妖怪身首两分的尸体。
“周影站在我身后的时候偷袭我,你真是没有脑子。”刘地对着尸体抿抿嘴,抬步走上台阶,伸手推开了大门。
屋子里和庭院中一样,一派脏乱萧索的样子。残破的家具上积满了灰尘,斑驳的墙上霉痕处处,残破的吊灯挂在塌落了一半的天花板上晃悠着,到处都挂满了蜘蛛网,窗户上厚厚的布帘虽然已经变了色,却依旧严严实实,使得屋子里几乎没有什么光线,显得鬼气森森的。周围摆着几尊惨白的西式石膏塑像,和墙上油画中的人物一起冷冷地看着外来客。
“噗嗤!”刘地忍不住笑了出来,一脚踢开横在脚下的破椅子,“老王头,你要改行当吸血鬼呀,把屋子弄成这样。”
“呵呵,现在不是流行这个吗?我还不算老,赶赶潮流嘛。”随着苍老的笑声,屋子渐渐变成了传统的中国厅房,三进三间,正堂外还有一座小园林。堂上的八仙桌边坐着一个身穿花T恤、左手扶龙头拐、右手执旱烟袋的老者,热情地招呼道:“刘小子,周贤侄,来里面坐。老婆子,上可乐。”
一个浓妆艳抹的金发女郎从后堂走出来,一只手提着低胸晚礼服的长摆,一只手托着放了两罐可乐的红木镶银托盘,给刘地和周影上了饮料,还向刘地抛个媚眼。
刘地向她竖竖大拇指:“大娘,你这个新造型不错。”
“奴家才九百岁,别在那里大娘长大娘短的,折煞奴家了。”女郎莺啼燕语地娇嗔一句,坐在了老者膝上,双手抱住了他的脖子。
周影假装喝水,用瓶子挡住脸。每次看见这对木妖夫妻,他都会全身发冷,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这个王老头几百年前曾与周筥有过一面之缘,知道了周影与周筥的关系后,就以长辈倚老卖老起来。周影这样的老实人也不会和他争执计较,只是每次遇见他们夫妻就远远躲开——要不是现在出了事,周影也不会到他们家里来。
刘地把饮料喝光,随手把瓶子捏扁,接着进入正题:“他们困住你们多久了?”
王老头收起了嬉笑,正色说:“十九天了……你再不发现,我们两口子就……”
“十九天?胆子真不小!”刘地一拍桌子,“你向他们招了没!”
“没有,我要是说出来了,早被他们灭口了,还能在这里和你说话吗?”
“没有就好。”刘地站起来向外走,“这里是你们俩住了上百年的地方,他们一时进不来。你们别妄动,外面的事交给我们吧。”
“当然,当然。”见刘地把事揽过去,王老头喜滋滋地送他们到门外,“我们家里储存的东西再用个十年八载没问题,等你们的好消息,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那个’可能被他们拿去了。”
“什么‘那个’?”
“就是跟他们要的东西很像的……那个……”王老头见刘地脸色越来越难看,声音也小了下去。
“你胆子比他们还大!”刘地一伸手拽住了他的衣领。
“我没办法啊,当时他们已经把刀架在我们脖子上了,不先骗过他们我们就没命了,只有‘那个’跟它很像啊……”
刘地放开了他,恶狠狠地说道:“我先去找他们,回头找你算账!”和周影一前一后走了。王老头抹把汗,和妻子对视着,脸上都露出了担忧的神情。
※※※
“他们到底要抢什么?”瑰儿一边给刘地和周影摆吃的东西,一边问,“他们是从北边过来的吗?这样大张旗鼓,也太不把咱们放在眼里了,难道他们要向立新市的全体妖怪宣战不成?”
刘地抓过一把点心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他们住的地方是个人类的工业城市,环境污染得厉害,连妖怪们都快住不下去了。也不知他们从哪里打听到我们这里有清净宝珠,就想要抢到他们那里去。”
“那怎么行!”瑰儿忍不住尖叫起来,“王老头没交出去吧?”住在人类中的妖怪们最难忍受的就是人类制造出来的各种污染,立新市因为王老头有一颗“清净宝珠”,可以不时清洁一下水和空气,所以妖怪们住得还算舒服,万一被外来的妖怪抢了去,立新市的妖怪们就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他用别的东西骗过去了……”对于王老头用自己的东西骗对方这件事,刘地还有点耿耿于怀,“清净宝珠应该还在王老头手中,可那些妖怪依旧团团包围着王老头家,估计他们也不信。而且除了王老头,别的妖怪也不能使用那颗宝珠,所以我猜他们的目的应该是连王老头一起掳走。”
“那怎么行!”瑰儿只会说这句话了,“我去把火儿叫回来,再把小赤小纹找来,绝对不能让他们得逞!”
“不用。”刘地抬手制止她嚷嚷下去,“他们是有备而来,这次围困了王老头半个多月,而我们竟然这两天才知道,可见他们平时隐藏得很好。如果我们乱成一团,反而对他们有利。我和周影两个去找他们下落,另外再去请南羽去护住王老头的家,这样就够了。”
一直沉默的周影忽然说:“瑰儿,你平时出入小心些,我怕他们有更大的举动。”
瑰儿正为南羽可以帮上忙自己却没什么用而懊恼,听到周影关心的话,立刻又高兴起来,哼着歌去收拾桌子了。
刘地坐在桌子上,和周影面对面坐着,手中把玩着一个桔子,轻描淡写地说:“他们偷走了我的东西,我要自己教训他们,才不用一大群人去帮倒忙呢。”
周影点点头表示明白。
“强龙压不压的过地头蛇呢……”刘地眯着眼笑着,抓着下巴看着周影,“自古以来都是这样的,对吧?”
泉先儿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溜达着,身边跟着一名男子。这名男子中等身材,容貌平凡,跟在美丽娇媚的泉先儿身后,几乎没有什么视线会落在他身上。他警惕地留意着四周,目光中闪动着和外表不相衬的光芒。
“这里是热闹的商业街,商店最多,走到头就是一个大广场——那里原来住着一个槐树精,不过现在她出门旅行了。”泉先儿正在充当导游的角色,“如果你喜欢吃人类的食物,东边有条美食街;如果你喜欢吃人,西边不远就是‘红灯区’,那里捕食最容易。”她尽心地讲解着,似乎没注意她的顾客根本没在听。
“这家店的衣服款式很新,但也很贵;那边那家做裙子的手艺不错,当然比不上我。”对这座城市,泉先儿比较了解的也只是商业区附近,对于旅游景点,名胜古迹却是一无所知,因此她只好带着这个自称白书天的“顾客”一个劲地在商业街上转悠,同时心中暗暗祈祷对方千万不要提出购物之外的旅游项目,自己已经装到口袋里的服务费可不想再拿出来。
“对了。”忽然远远地看到了瑰儿,泉先儿灵机一动,对自己的顾客大声说道,“前面是我们立新市的奇景之一,一位住在城市里的山鬼。全世界只此一位,别处看不到噢!”
“山鬼?”白书天喃喃自语。泉先儿喋喋不休地说了一上午,这是他惟一听见的一个词。
“我认识她,也可以介绍你认识她。不过她变的外表一点也不漂亮,你想看她的真面目就难了。”
“我们回去。”白书天转身就走。
“啊?”泉先儿急忙跟上去,还在不停地唠叨着,“是你自己要回去的,不是我服务不好,酬劳我是不会退的!”
白书天根本不理她,心中思索着:山鬼是山林之“神”,为什么出现在城市中?难道和清净宝珠有什么关系?也许那个老头只是个幌子,这个山鬼才是关键……回去和大家仔细商量一下吧。他扫了一眼泉先儿,心想幸亏有了这个泉先,大家才可以隐藏起来伺机而动,真没想到,这个妖怪竟然像人一样喜欢钱,只要给了她钱,她就连半点怀疑都没有。
“走这边。”泉先儿忽然拉着他转向另一个方向,见白书天诧异地看自己,低声说道,“你不希望撞见这城市里的妖怪们吧,刚才有个妖怪在前边走。”
“你……知道了什么?”白书天声音阴沉下来。
“我不管你是来干什么的,来寻仇也好,来生事也好,统统与我无关。你说你们是来旅游的,我就当你们是来旅游的——陆上妖怪的纠纷不关我们水族的事。对了,今天的食宿费一位一千二,你要付现金哦。”
白书天冷笑一声。他这才明白,这个看起来眼里只有钱的泉先儿其实心里明白得很。不过,如果她知道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大概会后悔莫及吧。
※※※
“嗨,刘地!刘地!”泉先儿一眼在人群中看见刘地,挥动着手臂大叫起来,“刘地,我是泉先儿啊,还记不记得我!”看着刘地向自己走过来,她高兴地走过去拉住他的手,好像生怕他会跑掉,“你在忙什么呀?要去哪里呀?”
“闲逛,没什么事。”刘地摇摇摆摆地走着,依旧是嬉皮笑脸的样子。
“哦,我也没什么事。”泉先儿一边说,一边不停地瞄着路边的酒馆。
刘地斜眼看着她:“要不要再请你喝酒?”
“要!好,好!”泉先儿叫他的目的就是这个。
“哈哈哈,难得遇见个旗鼓相当的对手,一定要喝个痛快!”刘地这几天的寻找并不顺利。按照王老头的说法,对方来的人手肯定不少,可是不知为什么这几天竟一个都没找到。
对方一上来就对王老头下了手,而且围住了他的家不让他和外界通消息,可见是经过了周详的计划才行动的。一天找不到他们,自己提着的心就一天放不下来。“烦心的事不想了!上酒,上酒,咱们一醉方休!”刘地在酒店里坐下,拍着桌子叫了起来。
“不要喝醉了……”泉先儿嘟起嘴,“你那么重,坐车还要花钱……”
“我会连败给你三次么?”刘地怒气冲冲地看着她,“这次肯定是你醉!”
“你不用生气啊,我是说我很怕那个周影,万一送你回去的时候再遇见他怎么办?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吃了我。”
“那和我理解的有什么错?你还是认为我会喝醉!”
泉先儿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生气,理所当然地点点头。
“……服务生,再上十瓶酒,全开了!”刘地卷起了袖子。
“好啊,好啊。”泉先儿用力点头,一边舔着嘴唇。
※※※
“快来啊,狐狸!快来看啊!”一见泉先儿拎着刘地进来,火儿立刻怪叫着冲了上去,不出十秒,林睿一阵风似的蹿了进来,和火儿一起用充满崇拜的眼神盯着泉先儿,弄得泉先儿很不自在。眼前这可是个专吃妖怪的必方啊,而且据说他还是那个可怕周影的“养子”,她不禁害怕起来,急忙躲到了瑰儿身后。
“你真是太了不起了。”火儿用翅膀拍着泉先儿肩,“我崇拜你。”
“来,签个名,签个名。”林睿也拿了纸笔在旁边起哄。
泉先儿不安地看着他们,不知道他们俩要干什么。
“不要这么小气,介绍介绍收拾刘地的经验嘛!”
“对啊,对啊!你下了什么药把他弄这样的?”林睿还是不太信泉先儿真的是喝酒把刘地灌醉的。
“喝酒。”泉先儿觉得眼前的必方和九尾狐一定跟刘地有深仇大恨,而刘地是自己的“酒友”……想到这里,她回答得更加小心了。
“怎么个喝法,你喝一口他喝一瓶还是你喝水他喝酒?或者,你用了什么法术?”
“为什么酒给他喝,让我喝水啊!”泉先儿大为不满。
火儿和林睿对这视一眼,异口同声地叫起来:“她真的是喝酒把刘地灌醉的!”再打量一次泉先儿,他们不禁怀疑这个女子该不会根本不是泉先,而是水库变成的妖怪吧?
瑰儿见泉先儿还不说要离开,而是一直看着自己,忍不住问:“你不是又想要车钱吧?”
“不用不用,我把他的金笔给那个司机了。”泉先儿说得很客气。刘地的名牌钢笔价值上千元,看来泉先儿用别人的钱物的时候还是挺大方的。
瑰儿有些心疼,说道:“我看我给你个电话号码,下次你直接叫周影过去接他吧……”
“不!”泉先儿怪叫一声,用力摇着头,“死也不要他的号码,死也不要!他会吃了我的!”看来她对周影是怕到骨子里去了。
“她在说谁?”火儿好奇地问,心想这个泉先连刘地都能赢,还会怕谁?
“周影。”瑰儿如实回答。
“哈哈哈哈……”火儿和林睿双双抱着肚子在地上打滚,“怕周影,哈哈哈哈,她怕周影,哈哈哈哈……”
“他就是很可怕。”泉先儿嘟哝着。
泉先一族不能使用强大的法术,他们之所以能和其他妖怪和平共处,完全是因为他们具有一种特殊的能力:只要他们不对对方怀有敌意,不管多么强大的对手都无法起伤害他们的念头,甚至无法不信任他们。
周影是泉先儿遇见的第一个(也许是这世界上惟一的一个)不受这种能力干扰的妖怪,这让没有什么自卫能力的泉先儿十分不安。她从来没想过世界上会有这种事情发生,也不知该怎么防范,只好拼命躲着周影了。
“糟了!”泉先儿跳起来,想到躲着周影她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就在周影家里啊!意识到这件事之后,她拔腿就要往外跑。
林睿慢悠悠地说:“周影现在不会回来的,他去南羽那里了。你出门坐车的时候,说不定正好碰到他回来,就可以坐到他的车了。”
泉先儿使劲摇头:“我不坐车,走回去就行了。”
“别吓唬人家。”瑰儿白了林睿一眼,“你放心坐车好了,城里有好几万辆出租车呢,不会那么巧的。”
“我自己从来不坐车,太浪费钱了。”泉先儿笑眯眯地回答。
瑰儿忍不住问:“你是不是很缺钱花啊?”
“是啊,我不是说过我要攒钱买东西吗,还差很多啊,所以要节省。”她挥着手表示决心。
“还差多少?也许我们可以帮忙。”瑰儿好心地问。
“对,你教训了刘地,我们帮你。”林睿和火儿也支持。
“那我给你看一下啊。”泉先儿神神秘秘地说着,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存折来,紧紧捏在手里,小心翼翼地打开给瑰儿看。
“一亿五千三百二十万六千六百五十元……”瑰儿头脑一晕向后倒去。
火儿慌忙从后面用翅膀撑住瑰儿,心里却在盘算着:“这么多钱的话,可以卖多少故事书和零食?”他打量着泉先儿,心想这个泉先连飞都不会,从她那里抢东西应该不难,可是不知为什么。自己就是没法向他动手。
“你这么有钱为什么还要到处弄钱?”瑰儿难以相信地指着泉先儿。
“我要买的东西很贵啊,还差好多呢……”说着,泉先儿小心翼翼地把存折收起来。
“你想买航天飞机吗,还是航空母舰?”火儿对这两样东西很好奇,满心希望地问。
“才不是呢。我要买的是非常、非常、非常好的东西。”泉先儿得意地说。
“到底是什么呀?这么多钱了还差好多?”瑰儿崇拜地看着泉先儿——她应该是立新市最有钱的妖怪了。
“不告诉你们,免得你们跟我抢着买。”泉先儿准备离开,火儿和林睿夹道欢送。
“喂,站住……”一个迷迷糊糊的声音从大家身后传来,“别想逃走……”刘地摇摇晃晃地从沙发上滚下来,好不容易站直了身子,一步步向泉先儿走来,浑身散发着扑鼻的酒气。
“输了想杀人灭口了。”林睿小声对火儿说。
刘地醉眼朦胧地走过去,伸手搭住了泉先儿的肩,嬉皮笑脸地说道:“不错,第一次遇见像你这样的女子,有酒量,合我的胃口,怎么样,成没成亲啊?成了也没关系,甩了他做我的女朋友吧!”
“我没成过亲。”
“那更好办,我们现在就是情侣了。”刘地笑的十二分的不怀好意。
“不是杀人灭口,他是想摧残人家的心灵。”林睿离开收回自己刚才的话,接着提出了一个新的设想。
“人家怎么可能看上他。”火儿不屑地说。在他心目中女妖怪分为两等:讨他喜欢的和不讨他喜欢的,讨他喜欢的当然是瑰儿、南羽,她们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喜欢周影(别小看火儿,他看的言情片可多了),另一种他不喜欢的则几乎都是喜欢刘地。他是挺喜欢这个泉先的,所以理所当然认为她不可能喜欢刘地,应该去喜欢周影才对。
火儿正在盘算着,就听见泉先说:“反正也没有结婚,没有情人,做你的女朋友……也不是不行。”一下子从空中跌到了林睿头上。
刘地亲密地搂住泉先儿的肩,一副“我知道你会答应”的得意样。
“不过男朋友应该送定情信物给我才对吧?你拿来我想要的东西,我就做你女朋友。”泉先儿说。
“你要什么,我买给你!”刘地拍着胸口保证。
“真的?”泉先儿笑得比阳光还灿烂,拉着刘地跑了出去。
火儿好不容易站起来,望着泉先儿的背影,坚难地说:“她疯了……”
瑰儿若无其事,悠然自得地说:“放心好了,她要的东西刘地肯定买不起,你们没看见吗?一亿多都还差得远。”
※※※
下午的阳光懒洋洋地洒在平静的海面上,天空中不时掠过一两只海鸟。
泉先儿在礁石上跳来跳去,一直跑到海边,刘地紧跟在她后面。
“会飞真好,一下子就到家了。”泉先儿喜欢滋滋地称赞。
“你自己为什么不学?”刘地想不到除了瑰儿竟还有不会飞的妖怪——就连瑰儿还会扑腾几下子,飞个十几米远呢。
“我是水族,学不会。”泉先儿说得理直气壮。
“龙也是水族,你见过不会飞的龙吗?”
“龙?你也……”泉先儿差点说走了嘴,马上改口说,“已经到了,你说你会买给我,对吗?”
“当然!”刘地东张西望,“你要买什么?渔船?游艇?还是快艇?”
“当然不是,我要船来干什么用?”泉先儿伸开手臂画了个圈,“就是这个……”
刘地莫名其妙:“哪个?”
泉先儿指着前方:“往前看!”
刘地还是没看到什么,疑惑道:“海水?没别的了。”
“你以为我想要什么?”泉先儿睁大了眼,“就是这个就是这个,你送给我,我就做你女朋友!”
“海水?”刘地作了个捧水的手势。
“海!”
“海?”刘地有点明白了,“国有资产你也想霸占!要判刑的!”
“我花钱买东西有什么不对!”
“这种东西不能买卖吧……你以为人类会卖吗?”
“当然能!”泉先儿指着远处,大声说道,“那边就是被‘买’下来成了海水浴场的,那边被‘买’了去做珍珠养殖场,那边有家工厂,整天排放污水,他们也出了钱——人类社会有什么用钱买不到?”
“你攒了这么多钱,是要用来买这些的?”
泉先儿毫不犹豫地说:“对啊,这里是我生长的故乡,一旦我把这里买下来,马上就把人类全赶走!”
刘地好心提醒她:“不是我给你泼冷水……就算你有钱,人类也不一定卖的。”
“嘿嘿,我早打听明白了,人类的国家是由一部分人说了算的,只要他们说可以就行了。”泉先儿胸有成竹。
“你打算用什么办法让那些人类改变政策?”刘地惊异于她大胆的设想,“法术的话,人类的法师们不会坐视不管的;武力的话,你会用武力吗?难道……你要用美人计?”
“我给他们钱。”泉先儿自信地说。
“钱的话……”刘地抓着下巴,心想这倒是个可行的主意。如果是为了钱的话,人类是会做很多不该做的事的。
“他们开工厂是为了钱,开海水浴场是为了钱,开珍珠养殖场是为了钱……我给他们钱一定也可以做到让他们卖海。”泉先儿握着拳头说,“到时候这片海就改名叫泉先海,我的族人就会回来了。”
“小心,如果人类知道了你是妖怪,恐怕马上就会毁约……对了,你的族人都不在这里了吗?”
“开了海水浴场后走了一半,开了养殖场后走了一半,开了工厂后,剩下的几个也走了。现在,这里只剩下我了。”泉先儿在礁石上迎着风坐下来,托着腮说。
“你们泉先一族很少和人类或者陆上的妖怪来往,我在这里住这么久了,也只看见过你一个,住处被人类打扰了马上搬走也像你们会做的事。那么,你为什么留下来了呢?”
“我为什么要走,这里是我的家!”泉先儿气呼呼地说。
刘地坐在她旁边,微笑道:“看来你也是个族中的怪物。”
泉先儿奇怪地反问道:“我‘也’是族中的怪物?”
“还有我啊,我从来不住地下;瑰儿啊,她宁愿不修炼也不回山里去,因为那里没有浴室和明星;南羽啊,从来不吸活物的血的……立新市的怪物还真不少。”
“呵呵,你也算怪物?我觉得你这个人很好啊。”
“因为你也是怪物,才会看我特别顺眼啊!”
“呵呵,说的也是。”
“看来我们成不了情人了——我买不起这片海啊……这样,我们以后做个酒友吧!”
“酒友!你会常常请喝酒!好,好!”泉先儿伸出手,“一言为定!”刘地和她连击三掌,然后一起大笑起来。
“哎,酒友,我跟你说。”泉先儿要回海里去时,刘地又叫住了她,“最近要小心陌生妖怪啊。”
“我知道,我知道。”泉先儿随口答应着跃入了海中,却半点也没把这话放在心上,因为她认为不管什么妖怪都不会伤害自己——除了那个周影。
刘地含笑看着她消失,自言自语地说:“只剩下水里了……”
白书天拿着一颗光芒流转的大珠子,反复打量了一阵子,叹口气说:“还是看不出什么端倪。”说着递给了身边一个男子,“你最擅长使用法宝了,再仔细看一次,这到底是不是清净宝珠。”
男子摇摇头:“根本没什么奇特之处,这就是一颗普通的夜明珠。”
“也许那个老家伙骗了我们。”
“当时我们太大意了,问出东西的下落就只防着他逃走,却没想到他会把房子封起来。”
白书天恨恨地说:“也许是他捣了鬼,也许是这颗珠子只有他可以用。无论如何,咱们先围住他的屋子,看看他可以撑多久!”
他们这群妖怪正围坐在海底的一艘沉船中。船舱里面被打扫得干干净净,摆着桌椅茶具,而且一点水都没有。海水被某种力量挡在了船外,荡漾着层层的水波。光线从海面射下来,朦朦胧胧地照亮了房间,也照亮了海底的珊瑚丛、鱼群、各色的贝壳和摇曳的水草,如梦如幻的景色让人仿佛置身在一座华丽的水晶宫中一样。
这里原本是泉先一族的住处,后来他们纷纷离开了人间界,这里就只剩下泉先儿自己了。这次她为了接待白书天他们这个“旅行团”,就把他们安置在了这里。
这个地方不但隐秘,而且深在海底,陆地上的妖怪想破了脑子也想不到这里来。这几天白书天他们虽然足不出户,但只要每天费用到手,泉先儿就一句都不多问。
白书天暗中打听清楚立新市的清净宝珠是在一个名叫“王老头”的妖怪手中后,立刻带着手下趁其不备包围了王老头的住处,并且抓住了那对夫妻。王老头为求活命,马上就说出了宝珠藏在何处。白书天几经磨难从一座古墓中拿到了宝珠,却发现它和一颗普通夜明珠一样,根本没有什么法力。后来他从泉先儿口中知道清净宝珠只有王老头可以使用后,又打算回去准备把他们夫妻一起掳走。
之前为了不让王老头夫妻去向立新市其他妖怪求助,白书天安排了手下日夜监视他们的住处,让王老头一步也没能走出家门。可是他们却没想到,王老头夫妻用了自己的全部法力封住了房子,使他们再也没法进去。没法抓到王老头就没法知道这颗珠子是真是假,白书天他们只好围住王老头家,和他这样耗上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白书天他们也就越来越心焦。现在他们是在别人的地盘上,最害怕的就是被拖延下来。万一被这里的妖怪们知道了,事情就会功亏一篑。而且住在泉先儿这里也不是长久之计,毕竟她也是立新市的妖怪,一旦知道了他们的真实目的,她肯定会立刻反过来对付他们。
白书天和大伙商量了好一阵子,终究也没得出什么结论,大家各执己见,乱成了一团。
白书天领导这些妖怪靠的是自己强大的实力,却并没有什么出色的领导才能,甚至还不如刘地会软硬兼施,能让别的妖怪从心里害怕。事情发展到这里,他既想不出什么好的计划,也约束不了众人的口舌,心里不由烦起来,越听他们吵闹越难忍受,几乎就要发作出来。
“白先生、白先生!”一个妖怪叫着从外面冲了进来,他不会避水法,硬是潜水冲了下来,全身湿淋淋地滴着水,踉踉跄跄地扑到了白书天面前,抓住白书天的手臂叫道,“白先生,不好了!那座房子被立新市的妖怪闯进去,庄兄弟和那对石狮子全被……”
“什么!”白书天一下子站起来,“对方有多少?”
“两个。”
“只有两个?”
“是两个,一个地狼,另一个……另一个看不出来……”周影毫无预兆突然出手时那既快又狠的一刀,比地狼强大的法术留给这个妖怪的印像更深,但他却分辨不出周影是什么种族的妖怪。
“立新市的妖怪们开始行动了。”听完他的述说,白书天握紧了拳。
“那个地狼应该是刘地,立新市的地头蛇,在这里说一不二的恶霸。”一个负责出去打听消息的妖怪说,“另一个的话……刘地肯在战斗时把后背放心对着的妖怪只有一个——周影,一个影魅。”
“影魅?那种低级的东西也算妖怪?”立刻有妖怪笑出声来。
“他大概是个异数,据说有几百年道行了。记得我上次说过这里有只必方吧,他就是这个影魅的养子,比刘地还横行霸道三分,这个影魅也不能小瞧,好像他家里还养了一只九尾狐和一个山鬼呢。”
“必方、九尾狐、山鬼……听起来这个影魅像个饲养员。不管他本身的力量怎样,只他养的这些妖物也挺吓人的。”
“白先生,您看我们能不能先回去,从长计议?”有的妖怪听到这里有必方、九尾狐、山鬼之后,开始打起了退堂鼓。
立刻有人反驳道:“懦夫!到了这一步了,我们怎么可以逃跑!”
一个年长的妖怪耐心地说道:“这可是在人家的地盘上,只会逞英雄有什么用,意气用事反而会坏了大事。白先生,我也觉得不如我们先把这颗宝珠带回去,一来可以慢慢研究它的用处,二来休整一下,等这里的妖怪警惕放松了,我们再卷土重来。”
白书天知道这个建议很有道理,但他是个直性子又死要面子的人,实在不愿意只带一颗不知真伪的珠子回去,所以沉吟着没有说话。这时其他妖怪又乱糟糟地争论起来,其中几个老成一些的都望着白书天,等他下命令,却不知道他自己心里也是在举棋不定。
“大家别吵了,那个泉先回来了。”一个妖怪叫了出来。大家看向船外,果然见泉先儿摇头摆尾地从海面上游了下来,似乎还在哼着歌。她在水中的速度之快无“鱼”能及,不一会就到了船舱门口,轻轻飘了进来。
“白先生,许先生,王小姐,田先生……”泉先儿笑盈盈地打着招呼,也亏她只听了一次就把这么多妖怪的姓名(当然大多是假的)记得清清楚楚,一个也没有叫错。她拿出一张收据,双手递给白书天,笑眯眯地等着他看清楚。
“这是今天的费用。”白书天马上掏出二万元递过去。
“谢谢惠顾。”泉先儿笑得都快看不见眼睛了。这个“旅行团”的钱真好赚啊,这让她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白先生,您今天想吃点什么?要不要我陪你们去看看海景,游游海沟,沉船探宝什么的?”她是因为钱挣得太容易,有些过意不去,所以才殷勤几句,但在别人眼中看来,她围着白书天“先生”长“先生”短的,就有了别的意味在里面。
“哼。”两个爱慕白书天的女子同时冷冷地哼了一声。白书天一向冷傲自负,对于女性向来不屑一顾,这两个女妖怪在他身边献媚讨好、你争我斗了上百年,白书天连个笑脸都没给过她们,所以谁都不信这个贪财、无脑、风骚、讨厌的泉先会让他动心。
泉先儿今天心情很好,一来收入不错,二来和刘地这个酒友聊得开心,有种找到知音的感觉。所以她的话也多起来,虽然周围根本没人在听,她还是说个不休:“前面有个珊瑚群很漂亮,南边有条沉船是明朝时候的,在东边那个礁石群里有上古时候龙斗的遗迹……”
白书天皱着眉头看着这个泉先,实在有点受不了这种贪钱财又喋喋不休的女人,正想制止她,脑子里忽然灵光一现,生出了一个念头。
泉先儿正在吹嘘着海面上的夕阳看来多么好看,白书天忽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我跟你去看。”
“什么?”泉先儿被打断了话头,眨着眼看着他。
“我们去海面吧。”
不会吧,夕阳有什么好看的?早知道自己不多嘴就好了,这下得付出额外的劳动了。泉先儿心中叹息起来,不过脸上还是带着一副甜美的笑容:“那么请排好队,我召鲨鱼群来载大家上去,时间是二十分钟,地点是海面,大家可以听我讲解,也可以自由活动,但是二十分钟后一定回来集合,我们先对一下表。”
“不用了,就我们两个去。”白书天打断了她。
“我们两个?他们不去看?”
“我们都是水族,方便些,其他人在这里等我回来,不可妄动!”说完,他拉着泉先儿径直出了船舱。
“她,她!”两个女妖见泉先儿和白书天并肩膀亲密的离去,气得话都说不出来。
※※※
浮上水面之后,泉先儿和白书天都显出了原形。白书天是一条银白色的蛟龙,在水中翻腾而过,水中的生物们纷纷逃避。泉先儿甩动着淡粉色的尾巴,慢悠悠地跟在他后面,不停地讲解着:“如果现在往这边看的话可以看见一只海龟,哦,它现在游走了,是被您吓跑的……前面的海岛上有一处山崖,人类很喜欢在那里欣赏落日,如果您喜欢的话……”
“可不可以请你帮个忙?”白书天忽然问。
“不可以。”泉先儿马上回答,一秒钟都没考虑。
“我付钱。”白书天误会了她的意思,“一万,两万,不,我出一百万,你只要带我去一个地方。”白书天刚才忽然想到,凭借那种奇特的本能,泉先儿一定可以轻易走进王老头家,这就是他找泉先儿单独出来的原因。
泉先儿用尾巴拍着水,一言不发,看着远处的夕阳发呆。
“一千万。”白书天还是想用钱打动泉先儿。
“你……”泉先儿舔舔嘴唇,“请你们回去吧。我不会帮你做这种事的,而且……总之请你们离开立新市好吗?”
白书天愕然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那个意思啊。”泉先儿说,“我今天没有跟刘地说你们的事,因为他没有直接地问出来,可是如果他问起来的话,我是不会骗朋友的。你们还是走吧,这样对大家都好。”
白书天没想到她会认识刘地,不禁吃了一惊,不过他立刻就冷静下来,冷冷地警告道:“别多管闲事!”
“谁管你们的事了,是你想利用我才对!”说完,泉先儿一头扎进水中,翻起几朵水花后不见了。
白书天愣在了水面上,良久之后才长叹了一声,他知道立新市已经不能再呆下去了。就这样带走清净宝珠,然后故意在泉先儿那里留点线索的话,这里的妖怪们应该会跟踪到自己的城市去吧?到时候反客为主,或许还有胜算,他这么盘算着,缓缓向回游去。
“砰!”
白书天觉得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接着听到了一声人类的惊呼:“龙!一条龙!”
这是一条小船,上面没有点灯,在黑暗中很难被发现,。白书天心中有事,根本没有注意到,一不留神把它碰翻了。船上的人掉进了水里,却惊讶地几乎连游泳都忘了,指着白书天大叫着:“龙!龙!龙!活的!”
白书天一甩尾,把那个人从水中击飞上了半空,那人在空中翻滚几圈又重重摔进了水中,顿时昏了过去,一直向海底沉下去。白书天一向不爱吃人,但今天他的心情不好,这个人类刚好在这时出现,理所当然地就成了他的出气筒。见那人还没“全死”,白书天在海面上一个翻身,猛地潜进水里,张开大口向他咬了下去,准备一口把他咬成两段。
“住手!”
随着一声惊叫,一条长线飘来拴住了白书天的脖子,把他拉开了半米。白书天一口将一簇珊瑚咬得粉啐,等他吐着粉末抬起头来时,正看见泉先儿抱着那个人类奋力向海面上游去。
“李文珂,李文珂!”泉先儿一边游一边呼叫着怀里的人,对方的回应却只是口中吐出的一串串气泡。在海中遨游对泉先来说是件愉快的事,对于人类却是致命的,泉先儿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她带着李文珂用最快的速度向上游去。
白书天眯起眼看着泉先儿的身影,因为她先向自己出手,所以她的特殊能力现在对自己无效了。一个泉先竟然敢向他出手,简直是不知死活!白书天心中的无名火气一下子全爆发出来,晃动身体向泉先儿扑过去。
蛟龙暴怒,海上顿时波涛汹涌,同时天色骤变,狂风呼啸,乌云翻滚。泉先儿咬着牙冲开波浪,尽量把李文珂的头托在水面上,让他可以呼吸。她的手臂碰到了李文珂腰上挂的一个小壶,泉先儿知道,李文珂又是趁着夜色来海上提取水样了。看着他苍白的脸庞和紧闭的双眼,泉先儿有种想哭的感觉。
白书天卷起的风浪一波一波地压下来,几道闪电过后,雷声轰鸣,大雨从天而降。泉先儿在波涛中挣扎着,忽然觉得原本近在咫尺的海岸现在看起来竟然那么远。
“是你先向我挑衅的。”白书天在海面上高高竖起身体,昂着头,挺着身体,阴森森地说。
李文珂的头在泉先儿手臂中垂了下去。泉先儿一下子哭了出来:“李文珂,你别死啊!别死啊!你不是要为了这片海去和那个工厂打管司吗?千万别死啊!”她的注意力全放在李文珂身上,根本没听见白书天的吼叫。她从来没有这么讨厌过波浪,也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海上的风暴,手中的李文珂好像越来越重,要拉着她一起坠到海底去似的。
记得很久以前,她看过一个人类的故事,讲的是一个西方的泉先(西方这种地方也有泉先吗?)为了救一位人类的王子,把自己的尾巴变成了人腿,最后变成了海中的泡沫终于救了对方的事(好像是这样吧?她已经记不清楚了),可是变成腿游得不就更慢了吗?变成泡沫?呜呜呜……这样连他的人都托不起来,那个故事是骗人的!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救他啊?至少先把他送到岸上去,到岸上去。泉先儿喃喃自语着,拼命地划着水。
白书天看着泉先儿一会变成人类,一会儿又变成一团泡沫,不知道她在捣什么鬼,但还是在她接近岸边时向她扑了下去。
泉先儿手一扬,一道银光从她手中向白书天射去。白书天挥爪挡开,这才看清楚那是一只织布的银梭,上面穿着银色的丝线。泉先儿轻抖手腕,银梭便像长了眼睛一样回转过来,又向白书天射过来。
“有点门道。”白书天随口称赞一句,不过泉先儿这些雕虫小技在他眼中自然不值一提,指他吐出一口气,便将银梭吹入了海中。
“海如我身,我如海心,疾!”泉先儿念念有词,猛地向白书天一指。海水突然沸腾,海浪层层叠叠地向白书天扑了上去,转眼间就把白书天庞大的身形卷入了海浪中。使出这个法术之后,泉先儿已经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勉强把李文珂抱到岸上,自己也跌倒在了他旁边。“不行,得送他去医院,去医院……”她一边咕哝着一边挣扎,却怎么也爬不起来。
白书天从海浪的包围中冲出来,心中的烦躁已经化成了一种竭斯底里的愤怒。自己身为蛟龙,居然被一只泉先用水系法术困住了数分钟,这简直是此生最大的耻辱!他长吼了一声,挟着疾风和闪电向泉先儿扑了下来。
这一瞬间,吼叫声和雷击声几乎要撕破天地。
泉先儿挣扎着抬起头,看见白书天像凝固了一样停在了自己上方。发生了什么事?她甩开挡住视线的头发,这才发现刘地站在自己身前。和一条龙相比,地狼的身躯显得很渺小,但刘地却一只手臂架住了白书天的两条前爪,另一只手托住了白书天的嘴。
“刘地?你怎么在这里?”泉先儿难以置信地问。
“我猜就是这样!陆地上找不到,就是在水里!”就在刘地分神说话的一瞬间,白书天向他放出了一道闪电。
刘地一挥手,地上的沙子升起来形成一道屏障,挡开了白书天的攻击。
白书天和刘地同时念念有词,两个虚空划出的咒符同时飞向对方,在空中撞在一起,把沙滩炸了个大坑。
“带那个人走!”刘地头也不回地吩咐泉先儿,自己目不转睛地盯着白书天,身上气势越来越吓人。
泉先儿咬着牙抱起李文珂,向前面的公路跑去,她不会飞行,只好寄希望于人类的车辆了。
刘地也知道泉先儿不会飞,但他现在没有余力去帮助她。眼前这条龙给他的压力太大了,让他不得不用全部精神对抗。
白书天身形暴缩,恢复了人形,但他身上的杀机一点也没有减少,一步步向刘地逼过去,眼睛中像有两团白色的火在跳动。
“如果你能烧得像只必方一样的话,也许我会怕一下。”刘地耸耸肩,接着又装模作样的用手挡着额头看天,“刚才还又打雷又下雨呢,怎么一下子月亮就出来了?这天气也太出奇了——而且还只有这一带这样,不寻常,不寻常。”
白书天皱起了眉头,心里明白因为自己的鲁莽和急躁,这次行动不得不终止了。刘地话里的意思很清楚,因为自己的这一闹,立新市的妖怪们很快就会来察看究竟,而且其中还有一只必方。好在清净宝珠还在手中,回去后还可以从长计议,白书天这么想着,举步要走时刘地缓缓伸出手臂拦住了他,两个人冷着脸对峙了片刻,白书天忽然伸手,手中忽然出现了一双宝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刘地刺去。刘地向后滑出了数米,躲过这一击,随即挥爪向白书天抓来。
周影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木然地看着窗外。瑰儿试图安慰他:“刘地又不是小孩子,他知道怎么照顾自己。”
周影却好像根本没有听进去,仍旧是一言不发。
瑰儿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说:“五天了,刘地到底能去哪里?”
火儿蜷在茶几上打着哈欠:“那个家伙不在多清静啊,你们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可这次连林睿也没支持他的观点。
林睿坐在沙发上,手中玩着杯子,皱着眉头说:“会不会是他发现了敌人,被灭口了?”
“他会被灭口吗?”瑰儿反驳。
“谁知道……”林睿咕哝一句,不说话了。
平时别说刘地失踪个五天,就算他失踪五十天,大家也不会担心。可这一次不同,大家都知道他在查找那群外来妖怪的下落,也知道这些外来者存心不良。刘地行事相当谨慎,这次忽然一连五天都没有声息,让大家不由得担心起来。
沉默了良久,周影忽然说:“我去找他。”
“我也去,这么守株待兔不是办法。”林睿也站了起来。
“那我也去好了。”火儿用一种施恩的口气懒洋洋地说,虽然嘴里不承认,不过他心里确实也不愿意刘地就这么不见了。
“砰砰砰!”
急促的敲门声传来。
刚打开门,泉先儿就猛地冲了进来,差点撞进周影怀里,吓得她尖叫着跳向一旁,总算及时躲开了。周影看她一眼,径直向外走去。
“刘地!刘地和白书天打起来了!”泉先儿喘了口气叫出来。
“什么?在哪里?”周影猛地转过身,抓住了泉先儿的肩膀。
“白书天是谁?”
“他在哪里?”
其他人也七嘴八舌地问起来。
“白书天是别处来的妖怪,他是一条龙!我想……他就是那些想夺清净宝珠的妖怪的首领。”泉先儿一口气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他们在哪里?”
“在……”泉先儿把李文珂送进了人类的医院,李文珂奇迹般地保住了性命,但一直昏迷着,直到今天上午才清醒过来。泉先儿一直守在他身边,等知道他没事了,她总算松了口气以后,这才才想起刘地和白书天的战斗来。她本来以为他们之间早该分出胜负了,心里还在为刘地捏一把汗,谁知到了海边远远地一看,发现他们两个竟然还在打。泉先儿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就匆匆跑来周影这里报信了。
“在哪里?”
周影“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得泉先儿闭上了眼,慌忙说出了一个地址。
不等她说完,周影道了声谢,疾步冲了出去。火儿紧跟在周影后面,林睿叫着:“我也去!”现出原形跳到了火儿的背上,他们飞上天空,一黑一红两团身影转瞬消失在了天边。
“我是帮不上什么忙,那就……”瑰儿自言自语着抓起了电话。
“你要干什么?”泉先儿好奇地问。
瑰儿自信地冲她笑了笑。
※※※
“白先生已经出去五天了,难道我们就这么一直耗着?”
“白先生临走时交待过,在他回来之前,咱们不可妄动!”
“那要到什么时候!”
泉先儿家里,那群和白书天一起来的妖怪之间又发生了争论,白书天出去了五天四夜毫无消息,和他一起走的泉先也没有回来,这让让他们十分不安。
“不行,我要去找白先生!”
“不能去,你敢不遵守白先生的命令吗!”
“可是……”
妖怪们分成了两派,一派想出去寻找白书天下落,一派则要遵守白书天“不可妄动”的命令,一直等下去。
“我受不了了!”一直爱慕白书天的那两个女妖怪中的一个忽然叫起来,“我去找他,有什么惩罚我也认了!你们爱来不来!”她冲出了船舱,其他妖怪都没有动,只有她的情敌追了上去,和她并肩向海面游去。
※※※
刘地和白书天激斗了五天四夜,强大的法术和力量的碰撞几乎将脚下的荒岛几乎夷为平地。现在他们都已经没有力气再使用法术了,只是逞着一口气肉搏,双方身上都是鲜血淋淋,不知道有多少大小伤口。
一阵激烈的搏斗之后,两人同时退后两步,各自调理着呼吸,嘴上也不闲着。
“地狼,你很厉害啊,竟然和我打成平手。”
“当然了,你以为你是龙就了不起啊。”
就在这时,海中跃出两名女子,各执兵器向刘地扑来。
“白先生,我来了!”
“敢和先生为敌!受死!”
“你们……”看到自己的同伴赶来支援,白书天心中一喜,但他和刘地斗了这么多天,心中不免有些惺惺相惜,不愿意用这种方式杀他,正犹豫着要不要开口阻止她们下杀手,就听“铮,铮”两声脆响,两个女子刺向刘地的兵器都被挡开了。一个面目平凡的男子手中执刀,从空中落下来挡在刘地身前。
“周影,你怎么来了。”这次轮到刘地惊喜了。
“哈,三个食物,其中一个看起来可以吃好几顿!”火儿从空中飞下来,落在周影肩头,林睿从他背上跳下来。
“必方……”白书天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眼前这只必方还是只幼兽,倒不是不能战胜的,可是自己现在是筋疲力尽了,只凭己方的两个女妖怪,连眼前的影魅都不一定对付得了,何况还加上必方和九尾狐。
“白先生,白先生!”
随着乱哄哄的喊叫,白书天的同伙匆匆从海中钻了出来。刚才左思右想了半天,他们终于下定决心,一起离开沉船,一直找到了这里。在火儿“来了好多食物”的欢呼声中,双方虎视眈眈地对峙着,眼看就要开打。
“周影!刘地!”瑰儿的声音传来,大声叫着匆匆赶来,身后跟着一大群立新市的妖怪,“我们来帮忙了!”
“是谁想夺走我们的清净宝珠!”
“太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
“和你们拼了!”
“打倒强盗!保卫家园!”
“停止内战,一致对外!”
立新市的妖怪们大喊大叫着冲过来,人数上立刻占了上风。白书天他们的神色都凝重起来,看来这次不但行动失败,连性命也要丢在这里了。
立新市的妖怪们看来是在瑰儿的召集下紧急集合的,公务员提着提包,养猪的还拎着饲料,偶像明星脸上画得白一块黑一块——也不知道他原来是在演什么角色,职业流氓嘴里还叼着烟,开小店的手里抓着零钱,两个本来在决斗的妖怪其中一个身上还带着另一个的牙印……他们一个个咬牙切齿,眼看着就要向敌人发起进攻。
白书天他们聚在一起,紧张地戒备着,心里都有了“难道今天要命丧此处”的念头。
※※※
“哈哈哈哈哈哈……”刘地忽然大笑起来,一下在坐在地上,看着大家摇着头笑个不停。双方的妖怪都被他弄得莫名其妙,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他身上。
瑰儿扯扯火儿,低声道:“刘地是不是疯了?”
火儿兴高采烈地说道:“哇,那我们得庆祝一下才行!”
“你想得美!”刘地扔了块石头过来。
“完了,没疯……”火儿失望地对瑰儿说。
瑰儿小心地问:“刘地,你在笑什么啊?”
“哈哈哈哈,我在笑人类真是好厉害,随便破坏一下环境,就可以让我们在这里拼个你死我活。”刘地的目光从大家的脸上掠过去,最后落在白书天的脸上,“你说对不对?”
白书天冷着脸没有说话。
“你们都明白吧,其实大家的处境都差不多。人间界是人类的,咱们都是寄居在这里的螃蟹,说不定哪一天,这层壳子就要褪下来还给人家。所以说,咱们在这里为了人类做的事拼命算什么啊!”刘地的声音高起来。
“不管怎么说,今天是我们输了,你们要怎么处置我,我都认了。”白书天把剑扔在地上,“事情是我挑起的,我一己承担,请不要难为他们——他们也是被我胁迫,才不得不来到这里的。”
“自身难保了还有空关心她们,难怪能带着两个女朋友,果然有一套。”刘地毫不犹豫地把别人说得和他自己一样。
听了刘地的话,白书天暗中松口气,知道刘地并没有动杀机,却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
“如果不是走投无路,谁也不想抛弃住了半辈子的家园,你们不想,我们也不想啊……”刘地挥挥手,“算了,你们走吧,别再来立新市。”旁边有几个立新市的妖怪们看起来不太甘心,可是也没谁敢违抗刘地。
不过凡事总有例外,这里当然也有,火儿对着刘地的头就是一脚,“谁说要放他们走!至少要把这个、这个和那两个留下来给我吃!”
“周影……”刘地呻吟一声,“你为什么要把他带来……”
周影马上把火儿的嘴捂住了,火儿刚要挣扎,瑰儿适时地在旁边说:“要是你不听话,今后一个星期都没有妖排吃,只有青菜炖豆腐。”火儿这才十分不情愿地闭上了眼睛,不去看这些吃不到嘴的食物。
白书天看了刘地一眼,把那个珠子丢给他,然后带着他的人就要离开。
“等一下。”刘地叫住了他们,“你们还不死心吧?放你们回去后,你们还会来吧?”
白书天一言不发,冷冷地看着他。
刘地微微一笑,手上用力把那颗珠子捏了个粉碎,然后用嘴把粉末吹了出去。周围妖怪们同时发出了一阵凄厉地惊呼:“清净宝珠!”
“这是我平时看书用的夜明珠,根本不是什么清净宝珠!”刘地冷笑道,“王老头一开始就是在骗你们的!我看,不和你们说清楚的话,你们永远也不会死心。来吧,跟我走,我让你们看看所谓的清净宝珠。”他站起来,示意白书天他们跟他走,接着挥手制止也要跟上来的立新市的妖怪们说:“你们不要来。”他领着和白书天一起的那些妖怪离开了,只有周影跟在他身边。
南羽从山边转出来,淡淡地看着刘地带来的这群妖怪。
“让他们看看吧。”刘地说。
南羽凝视了他们一会,退开了一步让他们过去。白书天手下的几个妖怪去袭击王老头夫妇时吃过她的大亏,现在看见她还心有余悸,小心翼翼地从她身边走过去。
后面是一个山谷,一条河从谷中奔流而出。,在河边的草地上,两株参天大树遮挡了半个天空,它们一株扎根在地上,一株扎根在水里,树身上冒出蒸腾的水汽,形成浓重的雾气,久久不散。
白书天想近前看个清楚,却被刘地伸臂拦住,忍不住问道:“他们在干什么?”
“你不是看到了吗,”刘地笑着说,“这就是我们立新市的清净宝珠。”
“是他们……”水雾被风吹开了一些,白书天看见其中一棵树上的树疤结成一张人脸,正是他见过的王老头。
“王老头最喜欢吹牛,明明是用自己的生命力在清洁这方水土,非要说他有什么法宝。如果不是这些年他们两口子的力量都用在了这里,修行无法再有进步的话,你们想对付他们也就不会这么容易了。”
“原来是这样。”白书天的声音有点沙哑。他已经看出来了,那两棵树正在不断地从空气中、水中吸取有毒的物质到自己身体中,再释放出干净的水和空气。白书天很清楚,对一个妖怪来说,这是多么大的牺牲
“我们立新市的妖怪没有靠任何法宝,我们靠的是自己。他们夫妇不这么做,也许我就会这么做,也许刘地就会这么做,也许是别人……”南羽轻轻地说,“这个世界是人类的,他们可以改变这个世界,可是我们没有办法改变人类。对,不得已时我们可以去别的空间一走了之,可是说来容易,我生在这里,长在这里,这里是我的家,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不希望开这里。我想诸位也是一样吧?既然大家处境相似,与其彼此争斗,不如看看自己能做点什么。”
听了南羽的话,白书天和他的同伴都不做声。当他们默默离去时,其中一个木妖握紧了拳,脸上露出决绝的神情。
看着他们走远,刘地才出了口气:“真是些麻烦的家伙啊,总算把他们打发走了……”他向周影招招手,“我们也走吧。王老头脸皮薄,被拆穿了牛皮可不得了,就让他以后还有牛可吹吧。”周影点点头,和南羽并肩跟着刘地向外走。
“站住!不许跑!还钱来!”泉先儿不知道从哪里跑了过来,一把抓住刘地,拽着他的领子大声叫道,“说!他们哪去了?那些赖账的家伙哪去了?”
“你说的是白书天他们?”
“就是他们!在哪里?别把他们想藏起来!”泉先儿气愤地大声道。
“你找他们干什么?”
“他们没有付我今天的服务费就不见了!2万块啊!”泉先儿咬牙切齿地说道。
“那没办法了,他们已经走了。”
“去哪里了?”
“回去了。”
“逃跑了?!”
“嗯,看来你的钱是讨不回来了。”
“呜呜……”
“就算你可怜兮兮地看我,我也不会替他们付钱的!”
这时周影和南羽已经走远了,刘地怪叫道:“喂,你别指望我再请你喝酒,我永远都不会再和你一起喝了!”
“为什么啊?刘地,我们是酒友啊,你再请我一次吧!”
“我死也不和你一起喝,我宁愿戒酒!”
“为什么啊?酒很好喝的,我们去喝一百年的特曲好不好?”
“我绝对不去……”
夕阳的映照下,两株老树的影子铺在了整个大地上,归鸟的鸣叫充满了枝桠……
作者:
七娘
时间:
2009-4-11 23:00
标题:
雾飞花-上(南羽的外传,强烈推荐)
银儿拉开了窗,见外面的浓雾依旧没有散去,本来想开窗透透气的她怕湿气进来,又想把窗户关上。
“银儿,让窗子开着吧,”一个虚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可是姑娘……”
“行了,我现在还怕什么湿气吗。”病榻上的女子自嘲地说着。银儿见她想撑起身体,忙过去扶着她半坐起来,把一个枕头靠在她身后,又端过桌上的药碗。
女子摇了摇头,伸手把药推开。
“姑娘,你一直不吃药怎么行?你看你的气色,这么不好,你要吃药才能好起来啊。”银儿说着眼眶一红。她自幼父母双亡,被狠心的叔叔卖进了勾栏院,要不是姑娘硬把自己要了来做丫环,自己恐怕也早已过起了那种朝秦暮楚的卖笑生涯了。她在世界上可以依靠的人只有姑娘而已,看到她病成这个样子,银儿心里象刀割一样难受。
女子拍拍银儿的手,嘴角露出一抹苦笑。这是个十分美丽的女子,数月的缠绵病榻不但没有夺走她的美,反而给她增添了一种令人生怜的哀怨神情,她就是江南名妓,向以“才色双绝”闻名的秦素秋。
银儿为秦素秋拉拉被子,又忙着用温水帮她擦擦脸,然后为她梳理起头发来。姑娘多美啊,而且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就连那些达官贵人、王孙公子、持才傲物的才子们见了姑娘也都客客气气,不象院里其他的姑娘经常要受客人打骂。银儿对秦素秋充满了崇拜,自己长大后能象姑娘这样就好了。
“姑娘,今天于大人又派人送来了燕窝,陈公子亲自上门送来了两支人参,刘员外……”银儿不无得意地向秦素秋宣布这些熟客们的关切。
秦素秋一点也没有听进去,这些对她而言又有什么意义呢?
“……只有那个王大人,还一心想着要把姑娘赎到他家去,哼!癞蟆想吃天鹅肉,听说还找了巡抚大人出面来妈妈答应呢!”银儿对这个一心想把秦素秋买回去作妾侍的人十分反感,在她心目中,姑娘就算是皇帝也配得上,怎么可能嫁给那种只会仗势欺人,没有半分真才实学的人。居然还大刺刺地说什么“一千两黄金,死活我都要秦素秋进我王家的门。”可恶之极。
“银儿,外面的瘟疫怎么样了?”秦素秋忽然问。
今年这一带真是多灾多难,先是雨水过多,河流泛滥冲毁了田地,造成了大批的人家破人亡流离失所,接着瘟疫又开始蔓延,药石无效,无数的人就那样死去了。
“还是那样,听说一早又抬了一百多个人去化人场。姑娘心地太好了,总是牵挂着这件事。”银儿知道秦素秋心肠好总是把别人的事挂在心上,所以没有说实话,其实外面一天死的人二百个都不止了。
“老天啊……”秦素秋似乎低语着祈祷了句什么。她忽然说:“银儿,去请妈妈来。”
“是。”银儿答应一声出去了。
秦素秋取出了一块玉佩,贴在胸口。
“这是我家传的玉,据说是上古时的神器,能辟邪免灾,延年益寿呢,我没有别的好送你,所以……所以……”
只要是你送的,就是一块石头又怎么样。
“十年寒窗人不知,一朝金榜题名天下闻……”秦素秋喃喃自语。她也许早该把这块玉佩摔个粉碎,让它和自己的命运一样归于尘土,可是,即使那么做又会怎样……她反而收紧了手,贴上了面颊。
秦素秋目光移向窗外,浓雾依旧未散,花圃中的花木枝茎被雾掩住了,只剩那些怒放的花朵象火一样,连浓雾也盖不住它们的颜色,远远看去,那些花就象在空中飞舞一样,在茫茫的雾中飞舞旋转着,迷茫着……
秦素秋看的一阵头晕,捂着胸口咳了起来。这阵剧烈的咳嗽之后手帕上出现了斑斑血迹。她慌忙把手帕藏在身下,银儿和一名妇人已经走了进来。
“妈妈,坐。银儿,给妈妈倒杯茶来。”秦素秋淡淡地招呼着。这个名义上是她“妈妈”的女人虽然没有待她好,却也没有待她不好。自幼请人教自己琴棋书画虽然是有她的目的,可是自己至少因为这样学到了不少东西。没有这个“妈妈”,自己在三岁那年就在街头冻饿而死了。只是不知道,如果是那样的结局的话算不算一种幸运。秦素秋收回思绪,缓缓开口道:“妈妈,听说王大人求了巡抚大人出面,要您点头是不是。”
“哎哟,谁这么多嘴跟你说这些,白惹你生气不是!乖女儿,你只要好好躺着养病,外面的事娘去打理,听话啊。”她口中这么说,其实心里已经有了别的打算,秦素秋这一病好不好的了还不可知。她又生性高傲,前前后后得罪了不少权贵,这次是王大人,下次不知又来个什么大人,自己这小小的院子还能承受几次?既然王大人肯出那么多钱,又有巡抚大人为他做媒,说到这个份儿谁也不能不动心了,有了这笔银子,再买十几个女孩子都不成问题。但秦素秋毕竟是她的摇钱树,真要这么推出去,又不由的心疼。
秦素秋嘴角挂着淡笑,聪明如她怎么会不明白对方的盘算。她转开话题说:“妈妈,请您来想跟您商议件事。”
“你这孩子,咱娘俩还用这么客气吗,说吧,你要天上的星星娘也给你去摘。”
“我想给银儿赎身。”
“当”,银儿失手把茶碗掉在了地上,直到秦素秋叫她才回过神来。
“银儿,把我的匣子拿来。”
银儿捧着秦素秋的梳头匣子递过来时紧紧盯着秦素秋的脸,不明白姑娘要干什么,可是秦素秋脸上只是淡淡的笑着,什么也看不出来。
秦素秋打开梳妆匣,取出了几个金锭,又拿了一对玉镯放在鸨儿面前说:“妈妈也该知道我,我这个人不喜欢攒钱,有点银子随手也就散了,原本有的一点半点积蓄也都给了他……我只有这么多,妈妈看够不够。这镯子算银儿孝顺您的,您先收着,钱不够我再想法子。”
鸨儿摸摸金子,又看看镯子,老实说她不太甘心就这么给银儿自由,毕竟养了十几年,一文钱也没从她身上赚到就让她走太便宜她了,可是有秦素秋挡着,看来想叫这个丫头接客也难,万一王大人的事再成了,秦素秋一句话要银儿跟去做陪嫁丫头,自己答应还是不答应,不如现在顺水推舟,“你这孩子和妈也客气,不过这也是咱们行当的规矩,不管多少,得有这档子事才行。”她一边把金子和镯子揣起来,一边说:“回头叫人把身契给姑娘送来。”
“妈妈,王大人的事您说的怎么样了?”秦素秋一边命银儿拿着鸨儿的字条自己去讨身契,一边不再绕弯子,直截了当地问。
鸨儿尴尬地咧咧嘴,但这件事迟早也要秦素秋自己点头,不如现在开诚不公地说说:“素秋啊,娘是舍不得你走的,可是你也知道,我们这样的女人,一辈子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当然最好是趁着年轻找个好人家。王大人富贵双全,对你一片真心,他的正房夫人又远在云南,不失是一个好人选……唉,这样的事还是要你自己拿主意。”
“他出到多少了?”秦素秋问。
“一千两黄金,天呢,他太阔气了。”
“两千两黄金,你拿一半出来救济灾民我就随他去。”秦素秋毫无表情的说。自己的心在某人眼中一文不值,这个半死不活的身子到了有些人眼中,居然值千两黄金,真是可发一笑。
“两千两!女儿,这,这……”鸨儿叫起来。
“他不是说就是死也要我的尸体进王家的门吗?看他舍不舍得。妈妈,我自己心里清楚,我的病是好不了的,您又何乐而不为。”秦素秋说得很明白了,她已经病入膏肓,一旦死了鸨儿就是人财两失,但两千两黄金是个什么概念,王大人能舍得吗?鸨儿离去时忧心仲仲,百般盘算着和王大人讨价还价的余地。
秦素秋冷笑一声,目送脚步匆匆的鸨儿出门,她的目光再次移向窗外时,笑容收敛了,雾中,那些隐约的红花还在飞舞,只是它们可以等到雾散看见自己的枝叶,自己生命中的浓雾还有散的那一天吗……
罢了……
王大人竟然真的一咬牙应下了两千两的价钱。
银儿为秦素秋这个决定急得直哭,她怎么也想不通姑娘为什么这么做。秦素秋却若无其事,每天除了督促着鸨儿用王大人先付过来的一千两黄金赈灾外,就是整理自己的诗篇画卷,是熟客向她求的就打发人送去,其它的统统付之一炬。
“姑娘,那副画是您用了三个月的心血的结果呀,您真的烧它。”
“这本诗册……姑娘,银儿虽然不懂诗,也知道是您在这么多年的作品中精挑细选出来,又工工整整抄在上面的,你不能毁了它呀。”
“姑娘,这副棋子是张大人千里迢迢从和田为您觅来的,您舍得把它送出去吗?”
不顾银儿的焦急,秦素秋执意地把自己平时视为生命的书籍、笔墨纸砚、琴棋笛箫全部分送给了朋友和相知的姐妹,反而是那些玉器、珠宝、珍品古玩她全留了下来。
“银儿,这套首饰你收下,还有那几件,一起装在匣子里。”
“姑娘,这些是您常戴的,怎么可以给了我。”
“傻丫头,不给你给谁?就为是我日常戴的,才不愿意它们落在别人手中。这里还有张银票,你拿去,三百两不多,可是安顿个小家庭也该够了。”
“姑娘,您这是干什么?”银儿难以置信地叫起来。
“听着,明天王家就要来抬我过门,所以你不能再留在这里,今晚你就走。”秦素秋严正地告诉银儿。
“为什么?姑娘您不要我了吗?我怎么可以离开姑娘。”银儿一下子哭了起来。
“傻丫头,天底下哪里有不散的宴席。你的身契在这里,拿到火上烧了它你就自由了,收拾好东西,叫那个人――那个总是偷偷来看你,说是你表哥的小伙子来接你走。”说到这里,秦素秋脸上有了抹红晕,拉着银儿的手说:“银儿听我的话,去好好的和他过日子,别再想着我的事了。”
“姑娘,您怎么说出这种话来,您病的这么重,又要进那个王大人的门,我不在您身边侍侯怎么行。”银儿大哭起来。
“只要有机会,以后总还会再见面的,别叫我的心思白费了。”秦素秋连哄带命令,才让银儿照自己的话去了,她又命鸨儿另派来的两个丫头把自己留下的珍宝全抬了去当铺换成了银子赈灾,然后看空荡荡的屋子,露出了一抹笑容。
这一下就了无牵挂了。
秦素秋这么想着,半靠在床上闭上了眼,这几天来一直撑着她的一口气一下子松懈,她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从一清早开始鸨儿就进进出出地来看了好几次,这几天来秦素秋的举动让她很担心,总觉得她不是真想进王家的门而是别有主张,秦素秋举止却很坦然,精神也好很多,甚至下了床坐在妆台前,让两个丫头给自己装扮起来。“宝贝女儿,你起来干什么,呆会还有的要闹腾呢,快躺下养养精神――我女儿不打扮也一样美,王大人不会见怪的。”
秦素秋淡淡一笑:“就是今天我才偏要要好好打扮,妈妈甭操心了。”她把胭脂举在唇边轻轻一印,又接过眉笔,对着铜镜修饰眉毛,又吩咐:“把窗子打开。”
“姑娘,外面在下雾呢。”
“打开。”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天气变的多雾,象这样的大雾隔三差五就有一回。
雾浓的有些可怕,庭院中的花木隐约可见的,仍旧只有红色的花,隔着雾气,仿佛脱离了枝干在飞舞……
“今天真是适合下雾啊……”秦素秋闭上眼,红色的盖头盖住了她的面容,那雾中的飞花将做为她最后看见的景物,永远留在她的脑海中……
“姑娘!姑娘!呜呜呜……姑娘啊……”银儿放声大哭着,她的丈夫怎么也拉不起她来。
自从银儿那天被秦素秋“赶”走,匆匆离开妓院的她投奔到了自幼青梅竹马的男子家中,男方怕事情再有变化,马上带她回到乡下老家拜堂成了亲。这期间银儿虽然挂念姑娘,但以为她过门后安顿下来自然会找自己去见她的。谁知两个月过去了,竟再也没有了秦素秋的音讯。
银儿挂念的寝食不安,在丈夫的陪同下回城里打听消息。她来到王大人府上,刚说出秦素秋的名字就被家丁喊着:“滚,滚,没这个人!”给赶了出来。又来到妓院,鸨儿也是横眉竖眼,派人把她哄了出来。银儿百思不解,徘徊无助时,妓院中一个原来和秦素秋交好的女子悄悄送给她一封信,说明了真相。
秦素秋早已死了。
那天花轿抬到王府门口,看热闹的人在张灯结彩的宅门前哄闹着要新娘子下轿,喜娘上前打开轿帘,见秦素秋端端正正地坐在轿中纹丝不动,她说着喜庆的话伸手去搀扶时才发现她早已浑身冰冷,停止了呼吸。
摘下头上的盖头,秦素秋苍白的嘴角还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
王大人又气又恼,他早就听说秦素秋身染重病,可是他执意买这个名妓本来就是为了报复她几次三番对自己的不屑和冷淡,想的是把她弄到手后好好教训她,既然没有什么怜香惜玉之心,哪里还管秦素秋是不是在病中,可是没想到她病的这么重,会死在了花轿上。
“死了也要进我的门!”
在王大人的一声吩咐下,几个家丁将秦素秋的尸体抬进了大门,王家的人摘去了她所有的首饰钗环,剥掉了她的凤冠霞帔,把只穿着贴身衣物的尸体在花园中放了一夜,第二天才运了出去。
这件事使王大人损失了两千两黄金,他心里认定是妓院的鸨儿故意把个将死的人推给自己,时时派人上门生事。而鸨儿虽然原本就有意在死之前把秦素秋卖掉,却气她不早不晚死在花轿上,又觉得自己和王大人一样,也上了秦素秋的当,所以对秦素秋也怀恨起来,不但不去帮料理后事,反而命令妓院上下,连她的名字都不许再提。
知道事情的始末后,银儿象疯了一样开始寻找秦素秋的遗体。
她早就该知道姑娘是不会进王家大门的,从姑娘烧诗毁画,从姑娘执意要自己离开时就该想到了,为什么自己要走呢!为什么不留在姑娘身边,要死也死在一起。
半个月后,她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钱才从王家的一个家丁口中打听到,当时他们根本没有买棺安葬秦素秋,而是抬到郊外,用草席卷着草草埋在了乱坟岗上。
银儿匆匆赶到乱坟岗,看着眼前的情景发出了一声嚎哭:年境不好死人就多,死后家里无力埋葬的也就比比皆是。于是死者都被抬到这座小山冈上掩埋,家人有心的,还会起个坟头,竖块木牌写上名姓,以备日后寻找,那些横死街头,无亲无故的人往往连坟头都没有,埋尸人浅浅挖个坑就把尸体往里一塞,填平了事。
这里遍地的荒草有半人多高,地上坑洼不平,草丛中几只野狗在走动,它们因为吃多了死人,连眼珠子都是红的,因为这个山冈上摆的死人太多,有时挖新尸坑时要挖深了不小心就会刨出旧尸体来,为了不费埋两个人的力气,埋尸人挖的坑越来越浅,好多过浅的坑就被野狗、野狐之类的动物挖出来享用了,草丛间、坑洼间甚至还可以看见散乱的尸骸。
在这种地方,即使把当时的那几个家丁找来,又怎么可能找到秦素秋的埋身之地。
银儿哭的死去活来,直到她的丈夫把她扶了回去。
秦素秋死后,一些她生前交好的文人雅士也打听、寻找过她的下落,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就只有她的丫环银儿在自家的菜园中为她建了一座衣冠冢,在其他人的脑海中,她已经被渐渐忘却了。
小山冈上的乱坟荒冢,长草凄凄,狐嚎鬼哭中,就成了一代名妓秦素秋的最后归宿之地。
南羽送走今天的最后一位病人,关上了灯,又在黑暗中独坐了一会才走出办公室,她随口和走廊上来往的同事打着招呼,穿过医院繁忙的人群走出大门。
最近天气一直不好,下了几天雨后便一直维持着潮湿闷热的空气,今天虽然天还照旧死气沉沉地阴着,但是风中已经有了一抹凉意,南羽站在医院前的广场上仰头吹了一会风,喃喃说了一句:“要下雨了。”缓步向家的方向走回去。本来即使不使用法术也可以乘车回去,但南羽就是喜欢每天这样慢慢地步行,看着人类社会的百态走回离医院3公里的家。
空气变得越来越湿粘,云层终于承受不了水分,雨大滴大滴地落了下来,街上的行人纷纷取出了早就预备好的雨具。
为了不太与众不同,南羽也撑起一把伞。
红色的纸伞,竹做的伞骨,雨打在上面发出与塑料伞、布伞显然不同的声响。也许有点不合时宜,但南羽一直改变不了只撑这种伞的习惯。
南羽拐入了一条小巷,人声远去,雨声大了起来,她低头看着脚下缓缓地走着,双眼注视的,是雨在积水的小路上留下的涟漪和流淌的痕迹,如果是青石铺的路的话,就更象故乡的感觉了。陈旧开裂的柏油路在脚下伸延着,逐渐出现了随风招摇的青草,开着花的草地,伸展着枝冠的大树……
南羽收伞回望,她现在已经站在了一大片山野中:视野尽头青山连绵起伏,直到她脚下已经成了一个柔和线条的小山坡,坡下溪水潺潺,周围是点缀着无数野花的草地其间生长了很多株高大美丽的树木。时间是夜里,天上月皓星疏,几抹淡淡的云痕抹在深蓝色的天空中,风轻轻吹拂着。一棵松树下摆着石几石凳,原本坐在那里的一个人看见南羽后,远远地对她举起了杯。
“孟先生,好久不见了。”南羽还礼,缓缓走了过去。
孟蜀还是老样子、老装扮,连那把剑都依旧斜靠在石几边。他伸手把南羽让入座中,斟了杯茶奉上说:“今天月色不错,忽然想请你一起赏月。”
南羽一笑,她举杯喝了一口——真正论起泡茶的手段,倒是那个从来不喝茶的刘地最高,没想到今天才知道孟蜀也有一副好手艺。南羽眺望长空,轻轻叹息一声:“我已经许久没有看过这么好的月亮了。”
孟蜀向空中无言地举杯。
南羽取出了一支玉箫,放在唇边吹奏起来。箫声清越飞扬,婉转流畅,在夜空中飘荡,孟蜀听的微微闭上了双眼。微风吹过,箫声中忽然产生了变化,呜咽凄切,断续不成声,南羽及时停止了吹奏,叹息一声。
“月色不可扫,客愁不可道。”孟蜀和南羽之间有种同为天涯沦落人的感觉,彼此最能体会对方的心情。他叹口气站起身拔出了长剑,在草地上敏捷地舞动起来:“青天有月来几时?今要停杯一问之,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却与人相随……”
月色如水,茶香缭绕,英武少年、萧声缭绕……眼前的一切把南羽的思绪慢慢拉回了遥远的时空,遥远的地方……
风调雨顺地过了几年后,人们的生活中已经看不见年境不好的困苦。随着人烟逐渐稠密,不但那些曾经被荒芜过的田地重新恢复了生机,而且田地慢慢向外扩展,一些原本的荒山也被开垦了出来。
入晚,晚风送爽,小山冈下的田地中,两个留在地头小窝棚过夜的农人坐在地头闲聊起来。
“今年看来又有好收成。”年纪大一点的农人敲着烟袋说。
“嗯。”年轻的那个看来不爱说话,一边答应一边还在东张西望着。他的同伴看他不专心和自己说话,用烟袋开玩笑地敲敲他的手问:“乱瞅什么呢?是不是约了哪家姑娘,嫌我碍事了?”
“哪有的事,别乱说,让我家的恶婆娘知道了剥我的皮!”年轻的农人一边说一边还是四处张望。
看他鬼鬼祟祟的样子年长的农夫也被传染了,跟着看起周围来问:“你看什么呢?”
“你有没有听说过?”年轻的农人压低声音,神秘地说:“这附近啊,原本是一大片坟场,听说是前些年那场水灾中死的人没处埋,全埋在了这个山坡下,连坟头都没起,当时开荒,挖出来了上百具白骨。”
“可怜呢,都是命苦的人,生前没过上好日子也就罢了,死后还要曝尸荒野。”年长的农夫感叹着,他也听过那件事,而且当时这块地的地主不但没有另外找地方掩埋这些白骨,反而命人全把他们抛在野外。
“听说从那以后这里就不干净,常有人看见鬼火追人或者听见鬼哭……上次许大哥来看地就被鬼压,回去大热大冷,折腾了好几天才好。说真的,今天让我来守夜,心里真有点发毛。”
年轻的农人说的逼真,连年长的农夫心里也发起毛来,他强笑着说了句:“真的有怨气他们也该去找抛散他们尸骸的人,找不到咱们两个佃农身上来的。”口中这么说着,在黑夜中听到风声林涛、夜鸟啼鸣,野狗吠叫,加上远处山冈上还保留着的那影影绰绰的坟头,心中又有那个传闻,两个人都胆寒起来,又胡乱说了两句,都钻进了窝棚。
窝棚中小小的油灯熄灭后,田野中刮起了风。风吹草丛,发出“梭梭”声,当风停止后,这个声音却还在响着,过了一会,声音变大,变成了“咔嚓”声,连窝棚里的人也听到了。
“你听听外面是不是有什么动静?”
“没有,没有,你听错了。”
“真有,你听!”
“……别管它!再不然你出去看看是不是有人偷庄稼?”
“你不敢去叫我去!”
“那就别管了,睡吧,睡吧。”
两个农夫因为心里害怕谁也没有出去看一眼外面是什么在发出响动,片刻之后那个声音也就自己停止了。
风又刮起来,卷着枯草尘土掠过,天地间渐渐升起了雾,一个身影出现在迷雾风尘之中,长发披在惨白的脸孔上,伸出蜷曲着长指的双手,向着天上的残月疏星和茫茫大地,发出了一声长嚎,田野里象响应一般的,不知是狗还是狐的叫声也四面传来。窝棚中的农夫们吓得缩成一团,这次他们连话也不敢说,颤抖着装作睡着了的样子。
那个身影没有注意到眼前小小的窝棚,目光一直看着遥远的地方,在声嘶力竭的长吼之后,蹒跚地向远处走去,消失在了正在生成的浓雾中。
第二天早上,直到其他的农人来上工之后,守夜的两个农夫仗着人多和太阳撑腰才敢走出窝棚,他们当然没有发现什么鬼怪,在被一早来下地的人们取笑了一阵子后,忽然有一个农人发出了一声惊叫:“大家快来看这是什么!”在他指的地方,地上出现了一个大坑,坑中的泥土是新翻出来的,四处散着,农人们面面相觑,这看起来简直象……就象有什么东西从地下钻了出来才弄出了这个坑似的。大家带着惊慌和疑惑把那个坑填填平,就散到了田里开始一天的劳作。他们讨论了很久那里出来的是什么,可是当他们知道“结论”,已经是半个月以后的事情了。
“听说真的是僵尸,有人亲眼看见了。”
“邻村死了五个人了。”
“别是有什么野兽出没吧?我总不太信这世界上真的有僵尸这玩意。”
“你不信,我可在邻村亲眼看过那些尸体,一个个不但被啃的七零八落,连血也全被吸光了。其中一个还是被扭断了脖子死的,什么野兽能有那么大的力气?我们这一带可没有熊。而且村人们还说在那天晚上,有人看见有个女人在树林中游荡,他本来以为是谁家的女子出来偷会情郎所以偷偷跟着,谁知走近了才发现那个女子穿着一身红色的内衣,披头散发,面色惨白,正在冲着天空张着嘴,发出“嘶嘶”的声音,又看见她的手指又长又尖,不住地在伸屈着。村人心里知道她不是个人类,就悄悄地退了回去,幸好那个怪物全神贯注地看着天没有发现他。他回到村中向家人和邻时说起这件事,大家全都不相信,有以为他夜里看花眼的,有说他胡编的,可是几天之后,村里接连死人,大家才回忆起他说的话来,大家都认为那附近出了僵尸,正在商量着请法师降伏呢。”
“听你这么说好象真有其事,怪吓人的。他们村离我们村不到三里,万一这个僵尸跑到我们这里去就糟了。”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僵尸这种怪物最怕太阳,晚上出来作恶,天一亮就要躲回棺材中去,所以它活动的时候不会离棺材太远了,不可能会从邻村跑到我们这边的,它总不能扛着棺材跑吧。”他自以为说了个笑话,自己嗤嗤笑起来,可是同伴们却谁也没附和他,大家的注意力还都在那只僵尸身上。
另一个人说:“这么一说我好像也听说过,法师们除僵尸的方法之一就是趁着白天找到它的棺材,然后一把火烧掉它。”
“行了,你们别在那里僵尸僵尸的了,这种时辰走夜路,心里本来就忐忐忑忑的,你们说点别的成不成。”
“好,好,不说僵尸了,上个月前村闹鬼的事你们听说过没有?听说啊……”
深夜的树林中,这一行五人在赶路,他们都是与邻村一户人家有亲戚关系,今晚被请去喝百日酒的。两村之间相距不远,但有一座生满乱树的小山冈相隔,白天因为这座小山冈是两村间来往的必经之路,谁也不觉得有什么可怕,但到了晚上,山冈上狐狸出没,夜鸟啼鸣,零星的几座不知何年留下的孤坟隐现在长草之间,就让人难免心中不安了。这几个农人人多胆壮,故意相互讲些鬼怪、僵尸的传闻取乐。
其中一个中年男子平时胆子最小,被同伴们讲的事弄得心惊胆寒,又没法阻止他们说这些,只好加快了步子走到众人前面。他胡思乱想着,一会想到妻子自己留在家里,不知睡了没有,一会又想到故事中各种的可怖情景,脚下一步深一步浅的,越走越快,等他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已经和同伴们拉开了距离时,急忙停住了步子等待。
“咔嚓”,旁边树丛传来一声轻响。
他吓得一缩脖子,小心翼翼地去看时,却见一只不知是狐还是犬的动物跑了过去。他轻轻松口气,一抬头间,眼前不远处却出现了一个人影。一个披散着头发的女子站在一座荒坟后,双目直勾勾地看着他。
“啊……”
他的惨叫声使同伴们快步向前跑来,于是他们全都看到了那个穿着肮脏残破的红衫,长发披在苍白的肌肤上的女性僵尸……
法师把眼前的尸体一一察看过,挥挥手让人把他们掩盖了起来,掐着手指,口中喃喃自语着什么。
“法师,你看这是……”村长站在身边,心焦地问。
“这个畜生是初九生成的,今天才二十六,短短十几天内它竟然连伤了十一条人命!”法师愤然地说,“你们放心,我会除掉它的!”
“全靠法师了。”村长再三拜托着。近来僵尸在附近连连出没,村里已经有七个人遇害,再这么下去这个小小的村子根本没法过日子了。
“它走不远的,应该就在这山上,麻烦村长给我找几个人,跟我一起上山去――放心,中午阳光最盛,它动不了,也作不了恶的!”
村长一连声地答应着走了。
法师想到了什么,又揭开草席看看下面的尸体,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些尸体和他以前见过的僵尸害死的人有什么不同的地方。“为什么只有一只爪痕呢?难道那只僵尸只有一条手臂?”
僵尸站在树下,呆呆地看着阳光那极缓慢的移动,等待着可以自由活动的夜晚来临。就象法师推断的,它是个刚刚从尸体变化而来的僵尸,除了求生的本能外,既没有什么智力,也没有多少法力,本来法力低弱的僵尸最怕的就是阳光,不知为什么这一只却对阳光不是很惧怕,它发现自己只要不让阳光直接照在身上就不会受伤,所以它没有给自己找一个固定的住所,总是随便找个背阴处度过白天。
它的潜意识中告诉自己阳光是一种很危险的事物,可是不知为什么看在眼中又觉得它并不那么可怕。它试探着伸出手,一点从树叶空隙中透下来的小小光斑照在了它手上,它痛苦地低吼了一声,慌忙又把手缩了回去。
时近中午,阳光越来越炽烈,僵尸被逼得紧紧贴在了树身上。
除了对于阳光的迷惑,还有一件令它更不明白的事。它抬起臂,看着自己的手。它的右手攥成拳头,五指扣的紧紧的,它可以感觉到手心中握着什么东西,却无法松开手,那只手就好象不属于它一样,根本不听使唤。它用左手去掰右手的手指,因为用力过猛,“咔嚓”一声,一只手指被掰断了,那根手指即使断了,依旧握着松不开,还是看不见手里是什么。这点小伤很快就会好,僵尸不再去管它,又向树身上一靠,等待着天黑。
僵尸是一种人或动物的尸体受地气侵染变化而成的怪物,人死之后魂魄离体,剩下的尸体仅是一副无用的皮囊,由此生出来的怪物当然和尸体生前一点关系也没有,只是这一只却在吃人的时候常常会有一瞬间的怜恤,似乎觉得自己也曾经是个人。现在当它看着阳光,也会有“太阳照在身上很温暖”之类的奇怪念头,不过这些念头一闪而过,对它没有什么用处,对它而言现在在脑海中的意念只有“生存”两个字。对于一只僵尸而言,吃人,活下去,修炼,变得更聪明、更强大……要做的事只是这么简单而已。
当法师在那附近四处搜寻僵尸的藏身之处时,这只僵尸已经趁着夜色走向了另一个方向。它不是很怕阳光,当然也就有了更多行动上的自由。到哪里去并不重要,重要是的找到食物。然后吃下去才可以生存,刚刚开始生长的这段时间,对于僵尸而言总是很艰难的。
它毫无方向感的向前走了一夜,一直没有嗅到食物的气味,心里开始急燥起来。
僵尸如果一直修炼下去的话可以成为法力强大的犼,甚至可以和龙斗,但是由于刚刚生成的一段时间内必须天天进食,用人类的血肉修补身体的元气,这样常常会引来人类的追杀,加上刚刚生成的僵尸没有多强大的法力,所以真正可以平安修炼下去的僵尸很少。
天快亮了,前面隐约出现了一个小村庄。
当僵尸笔直地穿过田野向村中走去时,天开始下起了雾。白色的雾气象从平地涌上来的一样,快速地弥漫开来,越来越浓,不一会就到了看不见两步开外的程度。僵尸的目力比人类要好得多,它透过大雾还是可以看见不远处就有一所小小的人类宅院。
找到食物了。
处于清晨的甜睡中的人们毫无防范之下,僵尸咆哮着冲进了屋里,人们惊叫着,四处奔逃起来。僵尸的行动不如人类迅速,但力大无穷,挥手打垮了几道木栏,拦挡住了人类的去向。
这一家人共有六口,夫妻二人和四个孩子,妻子领着孩子在前面跑,丈夫回过头来抓起了一把斧头,想抵挡僵尸的追赶。僵尸只是把手一挥,就把他连人带斧头打飞了出去。它停止了追逐的脚步向地上的男人走去,这一个就足够它吃的了,所以它不打算再去追其他几个人类。地上的男人好不容易挣扎了起来,就被僵尸按住了脖子,眼看着僵尸张口向自己咬下来。
“不!”随着一声尖叫,那个女人又冲了回来。她看到丈夫被僵尸抓住后,吩咐孩子们逃到邻居家去求救,自己向僵尸扑了过来。她在千钧一发之时死死地抱住了僵尸,硬把它拖离了自己的丈夫——在自己最重要的人的生死关头,一个人类竟然也可以爆发出可以和僵尸相抗衡的力量来。
僵尸一回头,手指插进了女人的腹部。女人分出了一声惨叫,但是依旧死死抓住僵尸不放,高声叫自己的丈夫逃走。僵尸低下头,向女人张开了嘴,对于它而言食物是男是女并不重要。在这一瞬间,女人看清楚了僵尸的面容。
“姑娘?!”
女人原本掰着僵尸的手上的力气一下子松开了,她紧紧盯着僵尸颤声说:“姑娘,真的是你吗,姑娘啊,姑娘啊,银儿找了你二十年了啊……”她忘了害怕,也忘了身上致命的伤痛,双手搂住僵尸大哭了起来。
僵尸被她的举止弄糊涂了,歪着头看着她。
“姑娘,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啊……姑娘啊……银儿一直没有忘了你啊,银儿把你生前最心爱的首饰埋在坟中,还种了你喜欢的花,银儿知道早晚有一天会再见姑娘的,姑娘自己说的,总有一天可以现见面……”由于伤势太重,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她举起双手轻轻抚摸着僵尸的长发,从怀中取出一个小木梳:“姑娘的头发乱了,银儿帮姑娘梳头……”话还没有说完,手一垂断了气,但双眼依旧睁着,紧紧盯着僵尸,充满了依依不舍的神情。
僵尸对着这具尸体,不由张惶起来,它无助地四望着,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雾更浓了,浓雾中,火红的花朵象在飞舞一样。
雾中的飞花……那是银儿为了等待她特意种植的,如今迷失的雾中的花……
僵尸的眼帘中映入这一切时,它口中发出了一声呻吟,第一次吐出了人类语言:“雾飞花……雾飞花……”
当银儿的丈夫手中执着斧头冲过来想和僵尸拼命时,它站了起来,丢了下“猎物”跌跌撞撞地向远处奔去,不一会消失在了浓雾之中……
“银儿……银儿……你为什么要回来救我啊……该死的本来是我才对啊……银儿,没有你要我怎么活下去……”失去妻子的男人悲痛的哭喊声刺激着僵尸的大脑,逃一样的向茫茫的山林飞奔。
雾越来越薄,阳光渐渐洒了下来。
僵尸在山中奔走,它丝毫也没有躲避接下来将要照耀大地的阳光的打算。
它不知道刚才的女人是谁?也不明白她为什么那么做?可以她的样子却让僵尸的脑海中一片混乱,还有那些花,那些可怕的花一直在它的眼前飞舞,不停地旋转,赶也赶不走……
它似乎觉得自己做了很可怕的事,无法挽回的事,又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呜……哇……”僵尸的嚎叫震动着山林,树梢上,一个妖怪的头探了一下,它不明白为什么会在大白天看见僵尸,不过它理智地没有惊动这个看起来像疯了的家伙。
僵尸知道太阳已经出来了,它没有躲藏,一个劲的向前走,阳光透过雾照在身上时就象已经象火烤一样难受以,等雾全部散去,阳光的强度到了足以使一只僵尸毙命的地步,它依旧向前走着,虽然因为受到了阳光的伤害它的步子变得很慢,可是它不想停下来,心底的深处有什么在追赶着它,让它非逃走不可。
它的皮肤发出“滋滋”声,开始在阳光下融化。
“呜……”它仰头咆哮了一声,心中的矛盾完全盖过了求生的本能。它向前天空,向着太阳直直的站住,伸出了一直张不开的右手,它觉得手里面的东西可以给他某个答案,它要看看哪里是什么,所以如果让阳光把这只手融化掉的话,就可以看到了。
它身上早出了青烟,却一动不动,任由阳光淋漓,高高地把握成拳头的右手举在头上方,阳光的力量已经强到了足以使僵尸致命的程度,僵尸的身上也开始出现伤痕,却只有那只手依旧完整无缺,也就是说,僵尸的伤痕是从身体向手臂再向拳头延伸着,越往上越轻微,迎着阳光看过去,它的手和半条手臂不伸没有被阳光所伤,反而隐约透着血色,仿佛是人类的手臂一样。
“啊……”僵尸因为痛苦收紧了手指,它的手心中发出一声轻响,似乎有什么东西碎裂了,然后它倒了下去,准备接受死亡。它倒下去的一瞬间,右手终于张开了,其间飞中无数的粉末,在阳光下发出七彩的光芒,飘落在它的身上,慢慢消失在了它的皮肤中。
赠送这块玉佩的人自己保证也并不相信“上古神器”这样的名目,当时不论他出于真情还是假意,那却是他唯一可以送给秦素秋的定情之物。而对秦素秋而言,是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她根本不在意,即使是一张字,一副画她也用全心全意地保存起来。但就是这块秦素秋临死前还紧紧握在手中的玉佩保护了她的尸体不会腐烂,也使尸体成为僵尸之后,依旧保留了一丝属于秦素秋的意识。
现在,化为粉末的玉佩又随着阳光进入了僵尸的身体,把自己全部的神力用于修补这具躯壳。它本来就是为了保护人类的身体、使人类增长法力而创造出来的器具,进入一具由人类尸体变化的僵尸身体后,它要做的仍然是使这具身体活下去――象人类一样活下去。所以它的神力为了把躯体恢复的象人类一样和保留人类的神智,慢慢抵消着属于僵尸的东西,当玉佩的力量消失了以后,留在地上的是一具人不象人,僵尸不象僵尸的怪物。
“我为什么不是人!我为什么不是人!”它醒来后,向着天空和山林胡乱嘶喊着,“人”的意识和食人的僵尸本能使它无比的痛苦,当她的喊声惊动了一个樵夫,它轻易制服了对方后,终于无法咬下去,转向再次向深山中逃去。
对着一处山涧,它第一次打量着自己投在水中的倒影。
“姑娘的头发乱了,银儿帮姑娘梳头……”
它因为自己披头散发的样子皱起了眉头,坐在水边,用手指梳理起头发来。
“姑娘真美。”
“姑娘的心肠真好,连蚂蚁都舍不得踩死一只,您一定是菩萨扑托生的。姑娘将来要做菩萨,银儿就给姑娘捧瓶儿。”
“银儿要一辈子跟着姑娘。”
“姑娘……”
“姑娘……”
僵尸的身体一晃,跌入了山涧之中,它拍打着水面吼叫着:“别再叫了,别叫了!我不是人啊,我不是人啊!”可是脑海中的声音无论如何也不会消失,一遍一遍折磨着它,终于它倒在岸上象人类一样大哭了起来,一只山魅正想到水边饮水,看见它后耸耸肩绕了过去,心中诧异地想着,我见的妖怪不少了,却从来没有见过僵尸也会哭,挺吓人的。
“我为什么不是人啊……为什么……”悲切的吼声随着风远远传了出去。
玄机偷眼看看师父灵云道长,见他并没有怒色才微微松了口气。
其实师父是个脾气十分好,甚至可以说好得有些过份的人,但玄机还是惴惴不安,一来他这次自作聪明,自己心里也明白犯的错太大,二来自己所犯的,正是师父介意,平时千叮万嘱的错。玄机老老实实地跪着,不明用眼角偷瞄师父的神情,心里忐忑不安。
灵云叹了几口气,也不知道怎么说这个徒弟才好,看见他的伤势又心疼,终于叹息着说:“唉,你这个孩子啊,早就说过遇事不要急躁不要急躁,你就是听不进去……你的伤不要紧吧?”一边把玄机拉了起来,给他检查手臂和左胸的伤。
“师父,我知道错了。”玄机小声说。
“你这个孩子啊……知道就好。”灵云有意再说他几句,却一时不知怎么措词,又心疼他伤势不轻,为他重新上药包扎了一次便说:“先去歇歇吧,记得吃药。”
玄机有些沮丧地走了出来,他明白自己让师父失望了。与其这样,他宁愿师父责备自己一番。他对着观外重叠的群山,叹了口气。
玄通观座落于深山之中,这座道观占地颇广,建筑宏伟,已有四百余年的历史。只是现在除了供奉神像的几座大殿和一处师徒二人住的偏厢外,到处蛛丝灰尘,破棂旧窗,断壁秃垣,院中蔓草繁茂,狐鼠出没――这座香火鼎盛时有三百余名道士的道观现在只有灵云和玄机,一师一徒两个道士而已。
灵云道长是这个道观的主持,也是玄通观的掌门人。他五十出头,生的高瘦,皮肤又黑又黄,稀稀疏疏的几缕胡须,仅从外表,谁也看不出他其实是个世外高人。灵云道长法力高强,但生性木讷不善于人打交道,所以一向默默无闻,他也缺乏治事的才能,一座玄通观在他主持下,不但道士和观产越来越少,声誉也是从有到无,直到近几年,“玄通观”这三个字在他的徒弟玄机的活跃下,才又渐渐令世人所知起来,至于他这个掌门人的存在与否,除了他的徒弟以外,再没什么人知道。
灵云道长的徒弟玄机年方二十三岁,五观坚毅,身材修长,是个英气勃勃的年轻人,他除了修炼之外好动不好静,喜欢云游四海,斩妖除魔,所以声名在外早就盖过了师父。不少认识他的人都为他感到可惜,觉得在这样一个门派中实在埋没了他的才华。但玄机自己却完全明白,自己的道行及不上师父十分之一,自己要向师父学的还多着呢,能有这样一位师父,是自己的幸运。
二十年前,生于山脚下一户农户的玄机的父母在一年春天双双死于疫病。他的叔父因为贫病交加,自己又有好几个孩子,实在无力再抚养他,就硬着心肠把他丢弃在了山脚。玄机人生最初的记忆就是从黑夜山林的可怖画面开始的,阴冷的风把一阵阵的兽吼送到他耳边,也把他断断续续的哭声送了出去。当他听到长草中的响动,惊惶地用力抹着眼上的泪水去看时,出现的不是一只要拿他当点心的野兽,而是一双温暖的手,对方用笨拙的方式把他抱了起来,并且脱下自己的道袍裹在了他身上。
从那晚开始,玄通观有了十年来的第二个道士。
“师父。”
玄机捂着隐隐作痛的手臂回到自己房里,一进门就看见了桌子上摆的丹药和热汤,知道这都是师父特意为自己准备的,心头更是一热。灵云为人寡言少语,极不善和别人交流,就连对自己的徒弟话也很少,但他对玄机的关心表现在日常的一举一动里,玄机心中一向把师父看作父亲,越是知道师父不舍得责备自己,他越愧对师父,而且,这次的事也在折磨着他自己的良心。
玄机用手抱着头,懊恼地感觉再次占据了他所有的情绪。
玄机这次下山,本来只是去探望一位朋友,归途中他遇见了一个被妖怪迷惑的青年,玄机抱着替天行道的打算,想顺手除掉这个妖怪。
玄机现在还会想起那个混乱的夜晚:为了不伤及无辜,那夜玄机把妖怪引开了男子身边,在郊外和她展开的搏斗,那只妖怪法力不高,几十个回合后,玄机已经相信自己马上就要取胜了,这时那个被妖怪迷惑的男子匆匆赶来,开始玄机以为他是要来帮自己对付妖怪的,谁知那个男子来到近前,一剑就向玄机刺来。
接下来的事情完全失控了,玄机在毫无防范之下被男子刺了几剑,但他还是除掉了那个女妖,当他因过头来想为男子检查,看那个女妖是为了什么法术控制他时,那个青年不再向他进攻了,他死死地盯着玄机,留下了一句恶毒的诅咒,然后横剑自刎在那个已经化出了原型的女妖尸体边。
玄机一向以除妖除魔,救人济世为已任,他实在难以承受一个人类为了他的行为,在他面前自尽的事。
为什么他要寻死?妖女一死,他所受到的迷惑应该已经解除了,而且他也看到了那条蛇尸了呀。玄机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自己明明从妖怪手中救了他,他为何用那种充满仇恨的目光看自己,为何要追随那迷惑他的妖怪而去。
玄机虽然刚刚经历了长途跋涉,身上又带着伤,却在床上辗转着,难以入睡。
与此同时,灵云道长也睡不着,他在想玄机的事。
玄机天资聪明,悟性过人,遇事果断,反应迅速……总之无论从哪一方面来看,他都要比自己这个做师父的要强得多。如果他不是自己的徒弟,而是拜入那些名门大派的话,前途一定不可限量。可不知为什么,灵云老觉得自己似乎少告诉了玄机一点什么东西,有一个什么道理没能让玄机明白――这次事情发生之后,灵云的这个念头更炽烈了,可到底是什么呢?他敲敲脑门叹口气,怎么也想不起来。他深知自己天资有限,自幼脑子就转得慢,但愿这么下去不会耽误了这个孩子才好。
时间转眼过了几天,玄机身上的伤了了大半,心情也有了点好转,灵云道长不会开导人,也不会说安慰的话,只好不断吩咐他去做些杂事让他不再总是胡思乱想,今天一早,师徒二人就背上篓,上山采药去了。
灵云道长炼的一手好丹药,虽说不是什么起死回生的灵药,但一般的病症都能药到病除。山脚下的小村庄是个贫困的地方,有人生病后根本没钱请医生治疗,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灵云就成了村子的专用医生,不但免费诊治,还会定期去村子里分赠一下日常备用的药物,让村人各家各户收起来,就这样不定时的上山采药也就成了师徒二人的日常功课。
玄机从小是在这山上长大的,对山中的一石一木都很熟悉,心中想想师父需要的药材,径直向后山走去,灵云反而落在了他的后面。玄通观的山后有一道瀑布,瀑布从山上飞泻而下,在山崖下冲出了一个深潭,潭水清沏甘美,潭周围就生长着不少珍稀的草药,玄机把篓子放在岩石上,忙活了起来。但他毕竟年轻,不一会就顽心大起,丢下活计跳进水中用篓笠捉起鱼来――虽然道士也算是出家人,但玄机偶尔烤鱼、捕鸟、烤野兔打牙祭,师父从来没有责备过他,也许玄通观根本没有不许吃荤这么一条门规吧?玄机有时候会这么认为,因为虽然听说玄通观是有七十七条门规,但师父结结巴巴的,从来没把它们全背出来给他听过。
“一条!”
“又一条!”
玄机在水里兴高采烈地玩着,不但把不快的心情丢到了九霄云外,连这次出门的目的也忘光了,灵云看着他,笑着摇了摇头,自己去收集草药了。
一阵悠悠的笛声在山林中响了起来。
“师父。”玄机一听到笛声,马上认为是灵云道长在吹奏的,师父吹的一手好笛子,这一项没有什么音乐细胞的玄机始终没有从他那里学会。这片山林中渺无人烟,除了他们师徒只有几个樵夫偶尔会出现,能在这里吹笛的,除了师父还会有谁?玄机心里这么想着,抬头时却看见灵云正坐在水边,一边整理着篓子里的草药,一边含笑听着,原来不是师父,玄机听那笛声婉转悠扬,不由也听了进去,对那个吹奏者感起兴趣来,不知道这山里何时来了这么一个人呢?
笛声渐近,似乎是吹奏者边向这边走来了,玄机从水中爬上岸来,拧拧衣摆的水,他可不想让别人看见自己这么狼狈的样子。当他把头发束起,恭敬地站在师父身后摆出一副好徒弟的样子给人看时,那个吹笛的人已经转过山脚,出现在了水潭边。
那是一个年轻女子,她旁若无人地走着,手中持着一支竹笛,竹笛是年久之物,笛身已经被摸的光可鉴人,尾端系了一条红绳,悬着一块玉佩,玄机认得出,那只笛子分明是师父惯用的东西――那块玉佩还是自己在关外得到献给师父的呢,怎么会在她手里。
玄机的注意力开始全在那只笛子上,等他看清楚手持笛子的“人”,又吃了一惊。
她面目秀丽,身材娇美,乌黑的长发披在肩后,乍一看完全是个人类的美人,可是她那白皙的过份的皮肤,黑中透出红色的双眼,则都说明了她不是人类的事实。她穿了一件破旧到有些地方露出肌肤的罩衣,赤着脚,一步步地向水潭边走来,象是没有看到灵云师父二人一样。
“僵尸!”玄机咬牙握拳,从牙缝中吐出这两个字,她可以在光天化日之下行走,这究竟有多深的道行了?一只僵尸要修炼到这种地步,要害多少人才够!玄机怒生心头,伸手向背上一探,去抽自己的木剑却抽了个空,才想起今天为了背竹篓,自己出门时随手把剑解下来在墙上了。这只僵尸丝毫不把他们师徒放在眼中,可见法力高强,空手恐怕不是她的对手,玄机四处张望一下,见师父的腰上挂着剑,心中一喜,向师父腰间伸过手去。
“啪。”
灵云道长一把把玄机的手拍开来,还白了一眼:“早说过了,你祖师传下来的剑要我死了以后才能给你。”
“师父……”玄机指着那个僵尸给他看,师父不是想让他赤手空拳去对付这个僵尸吧。
“你说她啊,她在这里住了些日子了――就是上次你出门的第二天她就在那里了。”
“师父,她是僵尸!而且都修炼的不怕日头了!还有,那不是您的笛子吗?”
“呵呵,我上次来这里采药不小心把笛子丢在了水边,就被她捡了去,这畜牲倒也风雅,她吹的比我还好呢。”
“师父!”玄机见僵尸已经走到不到十步远的地方,急得直抓头发,“我去除掉她!‘
“你没事去除人家干吗?”灵云道长不解,“她住在这里又不碍什么事!”
“师父,她是妖物,她……”玄机双眼盯着还在一步步逼近的僵尸拉开了架式,但是没有师父的吩咐她不敢随意出手。眼看僵尸已经走到眼前,连她脸上的神情玄机现在都可以看的清清楚楚,她依旧持笛吹奏着,双眼看着脚下,一步步走,瞄都没有瞄玄机一下。
灵云道长从背后拉了玄机一把,玄机后退了半步,僵尸就径直从他刚才站的地方走了过去。玄机盯着她的背影,紧张的情绪还是无法松驰开,僵尸还是吹着笛子走向潭边,但她忽然停止了吹奏,也停下了脚步,身影静止在那里,一动不动了。
不管师父同意不同意了,玄机就把灵云道长的剑拔了出来,亮出架式等着僵尸进攻。
僵尸没有回头。
她一直盯着自己的脚下,似乎在苦苦思索什么,过了一会儿,她弯下腰,把玄机原来装在竹篓里的那几条鱼拿了出来,轻轻地放回了水里。
“哎,那是我抓来要烤着吃的!”玄机叫起来。
僵尸好象听不到他的话,她走到水边,坐在一块岩石上,从身上取出一把梳子,对着水面开始梳理起长发来,一会又看着自己在水中的倒影发呆,怔怔地掉下了眼泪,在水面点出了小小的涟漪。
“师父,她……”玄机完全被僵尸古怪的举止弄糊涂了。
“呵呵,她一直这个样子,眼睛里看不见人――不信你试试用手在她眼前晃晃看,她连眼都不眨。”灵云道长笑着站起来,从徒弟手中夺回祖传宝剑挂在腰间,看着他的笑容,玄机一点也不怀疑他确实那么做过。
“那她就一直在这里?”玄机问。
“是啊,她来了后就住在这水潭边,从来不走远。”灵云道长整理一下竹篓背回背后,药采的差不多了,他准备打道回府。
“师父,她……”
“不用管她,她会照顾自己。”
“不是!师父,她是妖物!”玄机又气又急,不明白师父怎么可以忍受一只僵尸在观附近游荡的。
“她不杀生,由她去吧。”灵云道长还是说的很轻松。不过他心里也在奇怪,他曾经跟踪这只僵尸观察了她四天四夜,发现她滴血不沾,不明白她是怎么维持生命的,看她的道行,应该还不到可以吸天地灵气维生的地步,可是她的样子又确实没有憔悴。灵云道长不解地摇摇头,这世上自己不知道的事真是太多了。
玄机跟着师父离去,连走边不放心地回望,让一只僵尸在玄通观附近出没,不仅让他不放心,更让他觉得是种侮辱。
在他们师徒身后,僵尸唱起了歌来,忧郁的歌声惊起了无数飞鸟……
僵尸从树下走过去后,玄机从树上跃了下来,他正要再跟上去,一只飞鸟从空中扑入他手中化成了一张符纸,上面有灵云道长亲书的四个大字:“回来吃饭!”玄机拍拍身上的灰尘,不甘心地又看了一眼僵尸的背影,向回走去。
他每天跟踪这只僵尸已经五天了,结果不但什么劣行都没有发现,反而越来越觉得她的行为古怪,有一次玄机亲眼看见她从一只狼的口中抢下了一只野兔,原本以为她是想吸那只野兔的血,谁知她只是把那只血淋淋的兔子抱在怀里,直到它死依旧抱着不放。她那样抱了一天一夜,最后大概明白兔子是死了,才恋恋不舍地挖了个坑把它埋掉,如果不是她用十指挖土时利过铁铲,玄机几乎要怀疑她不是僵尸,而是个多愁善感的大家闺秀了。
更重要的是这只僵尸绝对的“目中无人”――她的眼睛不瞎,什么都看得见,可就是看不见人,大摇大摆地在玄机面前走来走去,有一次还干脆踩着他的脚走过去,完全视而不见,弄得玄机快发疯了。
又是一只符鸟飞来,灵云道长上书三个大字:“饭凉了!”
玄机加快脚步向回跑去。
“这些蔬菜是下面村子里送的,和咱们观里种的不太一样,尝尝怎么样,好不好吃?”
“嗯,好吃。”
“这些鸡蛋是村里王大娘送的双黄蛋。”
“嗯,好吃。”
“玄机……”
“是,师父。”
“你在吃筷子。”
玄机一下子从饭桌上抬起头来,发现自己确实在啃筷子。
“你这孩子啊,整天就想着那个僵尸了对不对,”灵云道长摇头叹气,这几天玄机什么也不干,整天就是忙着跟踪那只僵尸,非要抓住她杀生的罪证除掉她不可,灵云也不是在抱怨徒弟回来了却什么也不干,种地、打扫、洗衣、做饭这些杂事还是全推给他这个做师父的,也不是在抱怨侍候徒弟──反正他也侍候了二十多年了,只是总不能看着他功也不练了,功课也不做了,就跟在人家一个在姑娘僵尸后面满山乱跑吧。
“她是个僵尸,我就不信她不伤人!”玄机恨恨地咬了一大口馒头。
“你这个孩子,那有盼着僵尸伤人的!”灵云责备说:“下午不许再去了,今天是你叔叔五十大寿,我给你准备了寿礼,下山去给你叔叔拜寿去。”
“师父……”玄机皱起了眉头,“我……”
“我什么?他是你亲叔叔!”
“他还亲手扔了我喂狼呢!”玄机实在不愿意和这家亲威上门。灵云道长早推开碗筷走出去了,根本不听他的抱怨。“唉……”玄机叹了口气,赌气地把馒头扔在桌子上。
“师父,救命!师父!救人啊!师父……”玄机凄切地喊叫在夜里远远传出去,不等他走上那个小山坡,灵云道长早已提着平早日使用的药匣,拖着鞋子,披着外衣飞奔了下来迎他。“师父,我叔叔他……我叔叔他……快救人啊!”玄机背上背着一个人,左右两手还各抱着一个,奋力向山上跑来。
“这,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灵云道长看见那几个血淋淋的人,再看同样也是血淋淋的玄机,结结巴巴地只能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师父,我没受伤,你快救我叔叔!”玄机几乎是哭着叫出来。他因为自幼就被遗弃,对叔父当然也就不怎么亲近,不但不能和其他人家一样共享天伦其乐融融,反而心里总存着疙瘩。他的叔叔在知道他被玄通观收养后,隔个十天半个月就会送些粮食、蔬菜上山来,玄机长大成人,下山除妖时被救助的人家往往会给他丰厚的谢礼,观里用不着这些,灵云道长总是让他送到叔叔家去,彼此之间来往也算频繁,叔叔婶婶对玄机也很亲热,堂兄堂弟们简直把玄机看成偶像,可玄机就是对叔叔一家当不成亲人,在他的意识里,自己的亲人只有师父一个人而已。
今天去为叔叔拜寿,玄机在师父再四再五的催促下才出了门,他提着礼品在山上乱晃,磨蹭到了二更天,估计酒席快散了才往山下来,想去打个转就回来。
玄机刚走到山腰,就听见了一阵呼救惨叫声,他丢下礼物,拔剑冲下山去,只来得及看见三个人血淋淋地倒在地上,而袭击他们的那个黑影正一掠而去。
“叔父!二位堂弟!”玄机看清楚三个伤者后,来不及去追凶手,先把他们扶起来查看。三个人中伤的最重的就是玄机的叔父,他的两个堂弟也是伤痕累累,但在父亲拼死的保护下,总算没有受致命的伤害,叔父则断了一条手臂,小腹有一条几寸深的血口,右眼血淋淋的垂在眼眶外,就算性命保住,这只眼睛只怕也是瞎了。玄机背起叔父,挟起两个堂弟就向山上跑,他自己的医术一般,这种时候只有师父才帮的上忙。
玄机一边跑一边听着两位堂弟断断续续的诉说,原来山下庆寿的宴席摆开已久,玄机却迟迟未到,叔父着急起来,他先是打发了两个儿子上山请玄机和他师父一起来赴宴,后来又觉得这样对灵云道长不太恭敬,就亲自扶了手杖上山来。其实他心里还有个顾虑,就是玄机心里的对他的疙瘩,他怕玄机是有意地不来。他当年虽然被贫困所逼一时鬼迷心窃丢弃了这个侄子,但很快就良发现,当天晚上就上山去寻找他,百般寻找不到,正在以为他已经被野兽吃了,悔恨难当时,灵云道长特意上门来告诉已经收留了这个孩子。从那之后,叔侄之间就再也无法融洽相处了。这向年来玄机在外面收妖,赚回了不少钱,而且把钱财全给了自己,自己一家人也赖此过上了小康的日子,可他知道,这是出于灵云道长的吩咐,不是玄机自己的本意。自己和侄子之间的隔阂,看来是难以化解开啊……唉,自己年纪也不轻了,过几年要用什么面目去见地下的大哥大嫂。
他边这么想着,边带着两个儿子向山上走,突然一条黑影从树上跃下来,问一句:“你们可是玄机道士的亲人?”也不等他们回答,对方就攻击过来。玄机的叔叔拼命想保护儿子,被对方伤成了这样,凶手在玄机赶来时,冷笑一声便消失了,而叔父在半昏迷中不停叫着:“去找玄机,他是天师!他什么妖怪都能降伏!”
必竟血浓于水,玄机听着叔父在自己背上咕哝着,泪水一下子落下来,他大声向师父求救,飞奔上山来。
玄机跪在师父身边,看着他把丹药送入叔父口中,又为他查伤、把脉,紧张地握紧了拳头,直到灵云道长点着露出一抹笑容,他才松了口气。
“性命是没什么大碍,只是右眼是保不住了,左腿即使好了已后,也要扶杖才能走路。”灵云道长说出自己的诊断,“先把他们扶到观里去,慢慢再说吧。”
玄机看着叔父和两个堂弟昏昏睡去,才出来坐在师父对面,手握着拳,一脸杀气。
“是你在外面结下的仇家吗?”灵云道长问。
“不知道……可他是冲我来的。为什么不敢直接来找我!我不会放过他的!”玄机越说越恨,把牙咬的“格格”响。
灵云道长不再说话,低头思量着会是什么妖怪干的,必竟玄机这向年杀过的妖怪不少,会有他们的亲朋好友上门来寻仇也是题中应有之意,只是看对方的架式,到象把玄机的生平打听了个清楚,故意先向他们亲人下的手。“糟了!玄机,我们快去下面村子!”灵云道长大叫着一跃而起。
灵云道长和玄机匆匆奔出观来,刚刚走到山坡上,就从树隙中隐约看见了山下的火光,正是村庄的方向。灵云道长手一扬,宝剑出鞘,他跃在剑上,御剑而行,直奔山下而去,玄机还不会御剑之术,只好在后面发足狂奔。
村人们在灵云师徒的协住下,足足花了一个时辰才扑灭大火,虽然没有什么人受伤,但几十间房屋化为灰烬,其它的牲畜、财物损失更是不计其数,火熄之后,村子里一片哭声。
灵云道长和玄机查看一下,火果然是从玄机的叔父家烧起然后蔓延到全村的。
灵云道长忙着为村人们治伤,玄机自己站在旁边,看着一村的瓦砾咬牙切齿,忽然一个念头浮出来,他握紧了拳,喃喃自语:“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等着吧!”他趁师父忙碌中没有发现自己,悄悄走进了山林中。
“僵尸,你等着。”玄机悄悄返回观里,取出了自己惯用的降妖剑,又取了十几张符咒,换上除妖时穿的长袍走了出来。他不记得自己最近得罪过什么妖物,如果有,就是那只僵尸了吧。看那场瞬间就蔓延全村的大火,很象僵尸的作为。一直装作平和的样子,现在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玄机愤愤地想着,向僵尸惯去的水潭边快步走去。
僵尸坐在水潭边,呆呆地对着月光中,自己映在水中的影子,这是什么?是一个人吗?还是一个僵尸?她疑惑地把手向水中伸去,想抚摸影子的脸,影子应手而碎,消失在晃动的水纹中。
她收回手,静静地等待影子再回来。
她整个晚上都在重复相同的动作,耐心地坐在那里,心里反复思索着一个问题:自己是谁?是什么?她觉得自己是知道这答案的,可是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
“我是人?”她向水中的影子问,一阵风又把影子吹乱了。
“我不是人?我为什么不是人?”她喃喃自语地问。
只是谁也不会来回答她,她就那样又发起呆来。
玄机站在僵尸面前,用剑指着她的喉咙,但她依旧对着她自己在水中的影子看着,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妖孽,受死吧!”玄机想起叔父的伤势和村人们的眼泪,剑一扬向僵尸刺了下去。僵尸还是呆呆的坐着,即没有躲闪也没有抵抗,当剑眼看要插入她的喉咙时,玄机皱起了眉头,他把手腕一压,剑锋偏开,仅刺入了僵尸的肩头。
“为什么不出手!”玄机厉声问。
僵尸肩头一阵剧痛,她低叫了一声,差点掉进水潭中去。她惊讶地发现了自己肩上的伤口,伤口没有流血,却一阵阵地用痛苦刺激着她的神经。怎么了?她茫然地张望着,玄机手中持剑就在她身前不出三步,她却看不见,只是捂着伤口,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自从那个大雾弥漫的夜晚之后,她的心里也象被笼罩了一层浓雾,她不但再也想不起关于什么是人类,什么是僵尸的分别,甚至再也“看不见”人类,“看不见”妖怪了,她就那么一路游荡,视而不见的穿过山林和人类的村镇,好在她大白天也可以在阳光下走,使看到的人只当她是个疯子,否定了她的僵尸身份才没有受到人们的攻击,最后一直游荡到了这座山中。她在水潭中无意看见了自己的倒影,心中的疑惑又生了出来,一边在脑子中为了人?僵尸?人?僵尸?这样的问题纠缠,一面就在这个水潭边停留下来。她即然“看不见”人,当然也不知道这里不远处就有一个道观,就有两个法力高强、作为妖怪们天敌存在的道士存在。
灵云道长一开始发现这只僵尸时也吓了一跳,本来想立刻除掉她的,但是僵尸象没有看见他一样,捡走了他随手放在地上的笛子吹奏起来,听了她的笛声之后,灵云道长熄灭了杀机,接下来又观察了几天,他确定了自己对于这只僵尸无害的看法之后,就放弃了除掉她的打算,任由她在这里呆着。
僵尸本身什么也不知道,每天痴痴呆呆地过着日子,直到玄机的这一剑,她才对周围的世界有了几分知觉,捂着伤口,张惶地在原地打着转。
玄机看见僵尸竟然转过了身背对自己,心中更加愤怒,当头一剑向她砍下去,见她依旧不加抵抗,在最后关头又偏开了剑锋,砍中了她的手肘。
僵尸一下子坐倒在地上,张大了眼睛看着周围,痛苦逼迫着她去寻找是什么在伤害她,终于依稀看见了一把剑的影子。
玄机看着她的样子,后退了几步,这只僵尸的茫然不象装出来的,而且刚才在生死关头,她为什么还要装作?玄机回忆着一闪而过看见的那条伤害叔父的影子,那个家伙动作十分灵活,但眼前这只僵尸的举止不仅说不上灵活,连转身时都能差点被自己的衣摆绊倒,简直就是笨拙。
“难道不是她?”玄机对自己的判断生出了疑问。
僵尸总算站了起来,犹豫地看着眼前的那柄剑,脑海中依稀记起,这是人类道士使用的木剑,专门用来除妖的武器。
妖怪?人类?
僵尸喃喃自语着,她看着自己的伤口,皮肉翻开着,却一点血也没有流下来。“妖怪……妖怪……”她惊惶地后退着,双手抱住头晃动着,终于发出了一声嚎叫:“为什么我不是个人?为什么?”
玄机皱起了眉头,僵尸的举动完全把他弄糊涂了。
“我怎么不是个人!我为什么不是人!”僵尸反复嚎叫着,用手、用头胡乱撞击着周围的树木,这时僵尸力大无穷的特点也发挥出来了,不出几下,一棵手臂粗的小树便被她用手拍断,又去用头撞起一棵大树来。
“她疯了……”玄机虽然不知道妖怪是不是也会发疯,可是眼前的僵尸确实是疯了的样子。
玄机的精神全部集中在僵尸身上时,一条黑影无声无息地从树上掠过,猛地向他扑了下来。
玄机听到耳后的风声,就地一滚躲过了这一击,横剑当胸,盯住那个在树林中来回跳动的影子,看着那个敏捷的身影,他明白袭击叔父,放火烧村子的,是这个家伙。目光跟着对方移动了一会儿,虽然对方动作快如闪电,玄机还是渐渐看清了对方的模样,一条蛇样的身体上生着四只翅膀,三只脚,正用脚爪和翅膀的力量,身体一弓一弓地在林子中穿梭游走,它脸上生长了六只眼睛,闪闪发光,也正在看着玄机,寻找他的空档进攻。
“酸与?”玄机握紧了剑。他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惹上过这样难缠的妖怪,不过只要是妖怪全都一样,何况它还伤了叔父,烧了村子,“杀!”玄机吐出了一个字。
酸与不仅仅是在快速的移动,它同时也在林中中以玄机为中心散布一种使人产生恐怖的力量,那是它这一种妖怪特有的力量,能轻易使生物,特别是人类对周围的一切都生恐怖。玄机身为修道之士,当然不会轻易被它的力理干挠,但是也不得不凝神对抗。
“为什么!”旁边的僵尸即看不见人类的道士,也看不见酸与,依旧在因为自己的内心痛苦的嚎叫,她一扬手又推到了一棵树,出了一声长长的吼叫,僵尸本身的妖气弥漫开来,反而把酸与的力量冲淡了不少。
玄机看准时机,一剑向酸与刺去,酸与身法极快,一抬翅膀便掠出了数米,但玄机的速度也不慢,脚在树干上一点,紧追赶不放。酸与回头一翅膀扫来,玄机脚步勾在树枝上身体一下子倒挂起来,躲过了这一击,手一扬一张咒符向酸与射去,酸与急速下降,咒符打在树上,爆出一团蓝火。
玄机从树跃下来,站在了酸与对面,冷冷地说:“妖孽,竟然自己跑到玄通观来找死!今天贫道就成全了你!”
“哼,谁生谁死还不一定呢!”酸与的声音中也全是恨意,“牛鼻子,今天我要你给倩倩偿命!”它的身体在地上一转,化成了一个青年女子,手中持了一双宝剑,向着玄机亮开了架式。
倩倩是谁?玄机不知道,不过多半也是只什么妖怪,他懒地去问究竟,口中念念有辞,推动咒法向酸与攻击,同时的酸与也口中念咒,手中舞剑冲上来,和玄机打成了一团。他们的剑法和法术把四周弄的飞沙走石,树折草断,附近的飞鸟走兽早已逃了个干干净净,只有那只僵尸还在那里向树木发泄,不时发出几声吼叫。
玄机这几年来行走天下,也算身经百战,却很少遇见眼前这样的对手,酸与不但法力高强,她的剑法也刁钻古怪,完全超出了玄机原来的经验范围,一上来玄机被她攻了个手忙脚乱,但渐渐静下心来,玄机稳住了阵脚,抓住了对方剑术的脉路后,他慢慢攻多守少,占起上风来。
“牛鼻子到有一套,难怪倩倩会死在你手上,今天不为她报仇,我誓不甘休!“酸与信誓旦旦,想到自己好友的惨死,无形中增添了一份力量。
“我不管你说的倩倩是什么东西,你伤我叔父,火烧村庄就是该死!明年今天就是你的祭日!”玄机想起叔父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样子,也不由杀机陡生。
“你杀了倩倩夫妻,难道就不该死!“酸与说起自己的好姐妹,鼻子一酸,“还连带他们没出生的孩子,你好狠的手段!”
“妖孽哪个不该死!”经过了叔父的事,玄机更坚信自己的这个看法。
“倩倩的相公可是个人类,你不是一样不放过!”
“人类?”玄机一下子想起来了,那一天,那个个年轻剑客就是那样称呼那只蛇妖的:“倩倩……”原来这个酸与是为那件事而来的。杀妖怪玄机根本毫无愧疚,更在乎她是不是有身孕(妖怪的孩子长大了不一样会害人!),可那个剑客是人类,却是因为那件事自刎而死的,玄机近来一直为这件事后悔不已,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剑客会自杀,可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想到这里,他的动作慢了下来。
“想起来了吧!你这刽子手!还我朋友命来!”酸与冲上来又是一波速疾的攻击。
“即使我有错,也不是错在杀了妖怪!”玄机马上甩开心中的懊恼开始还击。
他们带起的风越来越急,就连那个僵尸也觉察到了不对劲,呆呆地向四周看着,她眼中依旧没有两个搏斗者,却清楚地看见了两团相互碰撞着的法力、剑气,这种她从来没见过的情景吸引了她的全部注意力。
“杀了人家一家三口,竟然毫无愧疚,把你千刀万剐也不足以解我心头之恨!”
“斩妖除魔本来就是我辈份内之事,我何来愧疚!”
玄机与酸与还是一边打斗,一边彼此嘴也说个不停。
“倩倩干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她迷惑人类男子!”
“哈哈,迷惑!他们是堂堂正正,父母之命、媒灼之言成的亲!”酸与怒叫,倩倩的父母为什么要把她嫁给一个人类,这一点连她这个好朋友也想不通。
“那……那又怎样……”玄机心里有九分不信,却也有了一分理亏,如果真是这样,自己不就成了乱伤无辜了吗?而且……那个剑客最后的眼神,充满了仇恨和诅咒地看着自己,那不是被妖怪迷惑的眼神,而是真的被人杀妻害子之后才有的仇恨……玄机想到这里,身体颤抖起来,他本来介意的,只是连累人类自杀这一点而已,而现在……
酸与剑一划,随着一声轻响,一时分神的玄机手中的剑脱手飞了出去。
“受死吧!”酸与喝骂着,连连向赤手空拳攻去,玄机和她的功夫本来就在伯仲之间,现在丢了武器,一下子处于了下风,他狼狈地闪躲,用带着的咒符反击。
几点血花飞溅,被剑风荡到开,沾到了旁边的僵尸脸上。她用手摸摸脸,然后看着自己雪白的手指上那几抹红色的液体。
“血……”
“这是血……”
她喃喃自语着,不由自主地把手指放进口中吸吮起来,血腥和法师血中淡淡的法力的味道瞬间弥漫她全部神经,她的眼睛中火红的颜色覆盖了黑色的瞳孔。
“血,血!”身体对食物的渴望占据了全部的思想,她低声咆哮着,四处寻找血的来源。
作者:
七娘
时间:
2009-4-11 23:00
标题:
雾飞花-下
玄机抛出了最后的一张符,又就地打滚才躲开了酸与的一击,现在情势急转直下,他身上多了十几处大大小小的伤口,完全处于只求自保的情形下了。
一阵低吼从旁边传来,玄机百尽快之中用目光一扫,看见那只僵尸目色如血,正恶狠狠地盯着自己,双手如钩举在胸前,一付随时会扑上来的样子。
“完了!”玄机一阵懊悔,刚才为什么不致这只僵尸于死地,现在同时被这两个妖怪攻击的话,自己想保住性命就难了。
僵尸却一直没有进攻。
当她的眼睛终于“看”见了目前搏斗的人和妖怪时,她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扑向人类,那是可口的食物,尤其是他身上正在流着的血,香味一阵阵飘来,她的口水都快流下来了。可是脑海中却有另一个声音阻止了她:那是一个人类,一个人类。
人类,食物……
人类,不是食物……
人类……
僵尸死死盯着玄机,反复在心中起伏着两个皆然不同的念头。
酸与一声大喝,双剑一柄刺中了玄机的肩,一柄刺中了他的小腹,在他后退时又追上一剑,砍中了他的小腿。玄机摔倒在地,酸与踏上一步,冷笑道:“偿命来!”双剑当头向玄机劈下来。玄机一闭眼,等着承受那致命的一击。
僵尸的吼声打破了玄机临死前心里的空白。他睁开眼睛,不仅酸与的剑没有落到身上,僵尸的利爪也没有,僵尸与酸与已经打在了一起。
酸与又气又急,她虽然早就看见了这只僵尸,但根本没把这种低级妖怪当作一回事,而且作为一只怪物,僵尸即使要出手也不会站在人类那边吧?她心里是以为这只刚刚被玄机打伤了的僵尸留在旁边观战,是为了找机会向玄机报复或者等战斗结束去吃失败者的血肉的,她怎么也想不到僵尸会在自己马上就要取胜的关键时刻向自己出手。
僵尸的手臂被剑刺中,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嚎叫。她原本的犹豫在玄机将要被杀的一瞬间被“救人”这个词盖了过去。她几乎没有细想就扑向了酸与,在千钧一发之际推开了她的剑。“不能让妖怪杀人!”僵尸的心里现在只有这么一个念头。
与剑法高强,身经百战的酸与相比,僵尸的攻击简直可以用迟钝来形容,但她的一招一式中包含强大法力却让酸与吃惊。这不是一只僵尸应该有的力量,这种法力甚至不应该属于妖怪,这更像是人类的修道之士的法力――后土帝当年制作的神佩本来就是为人类的修道者提升法力所用的,是在诸神之战中不得已的举动,恐怕他自己也想不到其中的一块会在当时没有派上用场,并在人类中代代相传了下来,最后成就了一只僵尸。
属于神的力量保护了僵尸,使她在酸与一次又一次的刺中之下,受到的只是一些皮肉之伤,但是身上的疼痛还是让她吼叫起来,挥动双手胡乱攻击着。
“不行……”玄机捂着伤口勉强靠着树站起来,他已经看出来,论实力僵尸远远胜于酸与,可是她不但笨手笨脚地不会任何功夫,甚至连法术也不会一个,这么下去,她总是要败在酸与手中的,玄机深吸一口气,拖着受伤的腿,向自己掉在草丛中的剑走去。
“嗷……”僵尸一爪没有扑中对方,反面被对方在背上踢了一脚摔倒在地,腰部又挨了一剑,气极败坏地嚎叫起来,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向酸与扑去。
这场搏斗看起来是酸与占了绝对的上风,其实她的心里也在暗暗叫苦,僵尸的法力在身体周围形成的防护使她无法给予对方重击,更可怕的是现在这种法力被愤怒的僵尸的情绪影响,正在向外扩展,也就是说酸与想放弃这场战斗都很难了。
“同样是妖怪,你为何要帮助人类!那个道士刚刚还伤了你不是吗、我只是要杀他,不会和你争夺食物的!”酸与开始对僵尸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嗷嗷嗷……”僵尸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你疯了吗?身为妖怪竟然帮助人类!”酸与扯着脖子叫。
僵尸的回答又是一拳打过来。
“你到底是不是妖怪!”酸与恨这个妖怪的“亲人”行为。
这次僵尸有了反应,她呆呆地看向酸与问:“我是什么?”
“你是僵尸!是妖怪!你以为自己是什么!是人不成!”酸与气急败坏地嚷。
“我是……妖怪……”僵尸的动作一下子凝固了,“我不是人……”
“当然不是,你脑子坏了!”酸与发觉僵尸的杀气和法力全消的无影无踪,以为她终于明白过自己是妖怪来了(刚才她是怎么了?间歇性神经病?),不论如何她是不想再和这只僵尸战斗了,所以谨慎地一步步后退,直到到了安全的距离,才开始用目光寻找玄机,正好看见玄机拾起了他的剑。
“臭道士,别想走!”酸与丢开在自言自语的僵尸,又向玄机扑去。
“铛!‘
玄机勉力举起木剑和酸与的精钢剑相击的结果,是桃木剑被齐柄削断。
“看你还往哪里逃!”酸与终于等到了这复仇的一刻了,毫不犹豫的一剑直取玄机喉咙。
一股巨大的吸力凭空传来,酸与难以置信地发现是僵尸张开的双手把自己吸过云的。“怎么会?她怎么可能使出这么强大的法术?”这也是酸与的最后一个念头了,因为僵尸的双手马上就直接插入了她的背心,一直捏碎了她的心脏。
“我为什么不是人!”僵尸举着酸与的尸体吼叫,方才酸与斩钉截铁地说她不是人,把她好不容易生出的对自己意志的控制又击了个粉碎,她疯狂地吼叫,破坏,把手上的尸体丢在地上践踏,当她感到累了的时候,尸体流出的血吸引了她――这次不是人类,所以她没受到自己内心的任何阻止――她扑到了酸与的尸体上大吃了起来。
玄机默坐在一棵树下,努力地调整呼吸,四周全是打斗的痕迹,酸与的尸体被撕扯地七零八落,僵尸正趴在上边吸吮咀嚼――灵云道长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形。
“师父……”玄机挣动一下身子叫。
灵云道长戒备地看着僵尸,他一时还没有弄清楚是不是这两只妖怪联手对付自己的徒弟。
“是她伤了叔父,烧了村子……她杀了她。”玄机指着两个妖怪,有气无力地解说,不论是酸与来复仇的原因,败给了酸与的事,还是最后因为一只发疯(?)的僵尸而得救的事都是以给他沉重的打击,三重打击和身上的伤加在一起,使他看见师父,简单地说了几句后,身体一软便昏了过去。
“玄机!”灵云道长慌乱地检查了徒弟,确定了他没有受什么致命伤后才松一口气,为玄机包扎伤口,抱着他站起来后,灵云道长的目光和僵尸遇在了一起,“喔,你看得见我了?”灵云道长从僵尸的神情中知道,她不是再对自己视而不见了。
僵尸刚刚吃饱,嘴角上还滴着血,开始用判别食物好坏的目光看着灵云道长。
妖怪果然还是妖怪,灵云道长叹口气,暗中开始蓄力。
“人类……”僵尸的目光又平和下来,自言自语起来。
灵云道士惊奇地发现,这个僵尸对人类毫无恶意,她投在玄机身上的目光甚至有几分关切。
“我是妖怪……我是妖怪……”僵尸又开始对眼前的人视而不见,自己咕哝着,用脚去踩酸与的尸体。
灵云道长把玄机放在树下,小心地靠近僵尸――不管怎么说,她的神智看起来不是很清醒,一旦发狂是很危险的事,灵云道长看着她不停地践踏,撕扯酸与的尸体,把尸体撕成一块一块的,忍不住伸手拍拍她的肩。
僵尸猛地回过头来,直勾勾地看着他。
“停手吧,她都死了。”灵云好言相劝。
“妖怪!妖怪!”僵尸又用力踩了尸体几脚,口中吼叫着。
灵云皱皱眉头,这个僵尸看起来很讨厌,不对,是很痛恨妖怪的样子。
“我为什么不是人……”僵尸又改变了台词,开始发出这样的咆哮,同时夹杂着一种“呜呜”的近似呜咽的声音,“为什么不是……为什么……”她放开了那具已经不成样子的尸体,开始攻击周围的树木。
“你的身子吹得真好,吹笛子的时候真象个人。”灵云道长很想安慰安慰她,却又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想起了她的笛声,便这样对她说。
僵尸一下子停止了所有动作,似乎在想什么,接着开始手忙脚乱地在自己身上找了起来:“笛子,我的笛子呢……我的笛子……”那支原本被她插在腰带上的竹笛和酸与搏斗时不知何时落在了地上,早已在两只妖怪争斗中被踩了个粉碎,僵尸怪叫着扑了过去,把笛子的碎片握在手中,竭力要把它们拼起来。可是竹笛已经分成了几十片,怎么还拼得起来,倒是笛子上附的那块玉佩仅仅被踩进了土中,还有半片是完好的,僵尸把它握在手中,跪在地上嘶声叫起来。吼叫声越来越低,最后灵云看到她竟然开始低声啜泣起来,他从来不知道,一只僵尸会为了一支笛子流泪。
沉默了片刻,灵云道长从袖中抽出了自己的一支玉箫,这支箫是玄通观的开山师祖一代代传下来的遗物之一,灵云不擅长吹箫,所以平时只使用自己的那支笛子,但他还是把这支箫一直随身携带着,现在他把玉箫轻轻递到了僵尸的面前。
僵尸愕然地看着他。
灵云道长把玉箫向前送了送,示意她接过去,这个僵尸救了他视若亲子的徒弟,就把这支箫当作谢礼好了。
僵尸端详了他良久,依旧跪在地上,高举双手接了过去。灵云道长抱着玄机离去之时,身后传来了呜咽的箫声……
玄机一起床练完功,就忙着打水、浇菜、洗衣服,然后老老实实地拿起扫帚打扫起院子来。他会这么勤劳只是因为住在观里养伤的叔父看到他们师徒俩的生活方式后惊讶地一句话:“玄机……你,你竟然让灵云仙长给你烧饭,洗衣、铺床!这,这……这简直……”(然后老人心里一急,两眼一翻昏过去了)。玄机这才意识到自己二十多年来,竟一直象个小孩子一样,在让师父照顾自己。这次酸与的事已经让了成熟了不少,反省之余便每天跑前跑后,作起孝顺徒弟来,反而是伺侯徒弟惯了的灵云道长一时有些适应不了。
“玄机,那些衣服放在那里,待会我洗就行了。”
“玄机啊,你打了水就去玩玩,早饭我做吧。”
“玄机……”
玄机一边干活,灵云道长就一直跟在身后边罗嗦,这反而让玄机越发体会到自己过去的不孝,加倍卖力了起来。
玄机把前院扫干净,取下门栓打开了观门,却被眼前看见的事物一下子惊呆了:
那个僵尸跪在观前,双手捧着那支玉箫过头,一动不动地看着观门。她的长发梳理的一丝不乱,身上七零八落的衣服也用藤蔓连接的十分整齐,原本双手长长锋利的指甲已经剪掉了,不再是那对令人望而生畏的爪子,而是一双纤长柔美的玉手,玄机惊愕地看着她,又看清了他手中的玉箫――这分明是祖师爷传下来的东西吗?(他不知道灵云道长把玉箫当作谢礼给了僵尸的事)她怎么弄去的,玉箫被她白皙的手捧着,越发显得翠绿晶莹,玉箫的尾端用红丝系上了半块玉佩,玄机也还记得那是师父笛子上原本有的东西。
“你要干什么?”僵尸这样的举动总不象是有恶意,而玄机经历了这次的事件,原本急躁的脾气不知不觉也改了一些,走近几步问。
僵尸连连顿首,却一句话都不说,流露出哀伤乞求的目光。
“玄机,门口不用扫了,先去吃饭吧……唉……”灵云道长一步跨出来,看见了门口的情形。僵尸一看他出来,向前膝行了几步来到他脚边,双手把玉箫举起来,双眼紧紧盯着他的脸。
“你来还给我?”灵云一时有些弄不清她的来意。
僵尸不说话,只是磕头。
“你若是喜欢,留着就是了。”
僵尸抬头看着他,流下泪来。
“好吧,你既然专程送回来了。”灵云道长接过了玉箫,僵尸脸上露出了喜色,但是他接下来的话却让僵尸又大失所望,“这是道观,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去吧,山林之中有的是你的栖身之地,只要你潜心修炼,不胡乱杀生,苍天终不会负你的。”
僵尸跪在原地,呆呆地看着灵云道长和玄机一前一后走进了观内,玄机临走回头看了看她,还关上了观门。
黄昏时忽然下起了雨,一直下到午夜,雨势不但没有减弱,反而越发大了起来。灵云道长还没有就寝,他一个晚上已经跑到窗边看了几十次雨势,向刚从门外进来在收伞的玄机问:“怎么样?她走了吗?”
玄机让他失望地回答:“没,还在门口呢。”他摇摇头加上一句:“五天了,看来她打定主意耗下去了。”
“下这么大雨,她又跪了好几天了……”灵云明显地十分担心。
“她又不是人类。”玄机对师父的不安不以为然。
“可是好几天了……”灵云自言自语地说,他倒不是不知道那个僵尸想干什么,可是自己毕竟是道家弟子,这里毕竟是间道观,让一个僵尸走进来,未免……唉,灵云道长开始叹气,自己处理事情的才能怎么就这么差呢。
僵尸跪在雨中,双目一刻也不离开玄通观的大门,她想要离人类更近一点,想让自己更象一个人类,她觉得那个把箫给自己的道人一定可以使自己更象人类的。
一道闪电撕开了夜幕,接着雷声在山林上空滚过,僵尸缩缩身子,象她这样的妖怪,最害怕的就是天雷,又是一道闪电,疾雷击下,打中了山中的一棵树,在大雨中还是升起了一团烟气,僵尸在雷声中闭上了眼,恐惧紧紧抓住了她,觉得下一道雷就要击在自己身上了。
“逃走,逃到山里去……”她心里生出了这个念头,可是另一个更加清晰的念头告诉她,一旦离开了这里,自己可能永远不能成为人类了。
天上的雷电就象发现了这个僵尸一样,一道接一道的响起,其中一些击落下来,打的树木推折,碎石乱飞,其余跟离僵尸越来越近。僵尸浑身颤抖,双手抱头趴在地上,当一道雷电打在身边不到三步的地方时,她几乎就要爬起来逃了,可是终于是忍了下来,闭上双眼听天由命。
又是个疾雷,这次雷从僵尸头上掠过,打在了她面前,地上出现了一个拳头大的坑,空气中弥漫开一股硫磺。僵尸双手抠着地面,十指全插进了泥土中,死死咬着嘴唇,但就是不逃走,对她而言,不能象人类一样活下去,就这么死了也罢。
观门忽然打开了。
灵云道长挥手向空中抛出一张符咒,遣返了请来的神将,叹口气对僵尸说:“想进来,那就进来吧。”
重新梳理过,换上了一件宽大道袍的僵尸垂着手,恭恭敬敬地站在桌边,灵云道长坐在桌前上下打量着她。玄机侍立在灵云身后,心里因为师父让僵尸进观来和师父把他自己唯一的一件新道袍给了僵尸穿而不快。
“你都跪了那么久了,坐下吧,坐吧。”灵云道长伸手让她坐下。她反而后退了半步,又跪了下来。“唉,你好端端的,为什么非要……非要……”灵云道长措着词,想了半天才说:“非要做人呢。”――这与其说是他看出了僵尸的目的,不是说是种直觉,这个僵尸似乎极度厌恶自己身为妖怪的事实。
“请道长慈悲。”这是自从一开始僵尸开口讲的第一句话。
“唉……”灵云道长仔细打量僵尸,再度觉得她和一般僵尸不同的地方,原本他就在奇怪了,她不怕阳光,不吸血也可以活很久,而且她身上很清楚的保留着人的痕迹,即没有遍体生出长毛,手指、眼睛、牙齿也都还是人类的样子,唯一象僵尸的,只是那种惨白的肤色而已。“如果不介意,你可不可以洗洗你的来历?”
僵尸又给灵云嗑了个头,开始讲叙她脑海中七零八落,勉强拉拢起来的一星半点记忆:成于僵尸以前的,她唯一可以记住的,就只有无边无际,遮住了整个天地的大雾,雾中有血红的花朵,象在飞舞一样……然后就是黑暗、冰冷的坟墓中漫长的等待,一直到可以移动身体,钻出了地面,漫无目的的游荡、杀生和之后难以言谕的悔恨……那个大雾的清晨和那个和她说话,要给她梳头的女人,那些又出现在她眼中的,飞在雾中的花,一直张不开的手中握着的玉佩……
“原来如此,是你的陪葬之物保住了你的人性不泯。”灵云道长听完了她的故事,心里对这个女子充满了同情,一个才貌双全的绝代佳人青年早逝,死后被埋在乱葬岗上,手中紧紧握着的一块玉佩是仅有的陪葬,虽然无从知道事情的始末,但“红颜薄命”这几个字是免不了的了。她不愿意做妖怪,一心想做人,自己实在也不忍拒绝她。他这么想着,向玄机投云询问的眼神。
玄机双手握紧,心里在想的却是:“她吃过人!她果然吃过人!”
“玄机,你怎么看?”
“师父,她以前吃过人,现在既然有了悔过之心,您不杀她,饶她去就是了,总不能把她留在这里吧?”
“难得她有心向善,现在把她赶走,断了她向善之路,她出去后再成了为恶的妖怪怎么办?”
师徒二人的谈论,僵尸全都清清楚楚地听着,她低着头,咬着唇,等待他们给自己一个“判决”。
“听你的噪音象是南方人,”灵云道长终于开口了,说的却是不相干的话,“你既然不记得原来的名字了,又是远从南方孤身漂泊至此的,以后就叫你南羽吧。”
僵尸睁大了眼睛,灵云道长赐给自己名字,这意味着什么?难道……
果然,灵云道长又接着说:“我们玄通观一共有七十七条门规(玄机:~~~~~)我会慢慢说给你听的(玄机:其实不听也没关系),你先跟我来,参拜一下列祖列宗的牌位吧。”
“道长您……不,师父……”僵尸流着泪在灵云道长面前连磕了九个头,从此之后她就成了玄通观的一名弟子,也有了“南羽”这个名字。
眼看酷暑将至,南羽早早地就在每间屋子的门窗上挂上了竹帘,还特意从山下购买了绿豆,用来煮汤消暑,几年前她在窗下种的竹子也已生长成林,风过竹荫吹入屋中,使夏天显得也不那么热了。
灵云道长坐在窗边,看见南羽把进井水中湃过的瓜果削皮切好端到面前,又去拿桶打水时忙叫:“南羽啊,打水这样的力气活叫你师兄去就行了――绿豆汤还有吗,再给我倒一碗。”他的心里真是感动而欣慰,终于享受到被徒弟侍侯的日子了。
南羽来的玄通观转眼间已经过了三年,三年中观中的大小杂事,从洗衣、烧饭到打扫、种菜,甚至裁布制衣,缝补刺绣,这些南羽全一手包办,再不用灵云道长操半点心。自从她来了之后,不但师徒三人住的厢房永远一尘不染,连那些无人住的房子前也被她种植了花草,打扫的干干净净,现在观里就算一下子来上三四十个道士,都不必再去专门整理住的地方。
开始玄机还在为南羽抢了他孝顺师父的机会不快,不过几个月后,他那股勤快劲过去了,也就乐得让南羽去做这一切,再过上个月,他自己的衣服、鞋袜、乱七八糟的杂活,也自然而然、顺水推舟地全由南羽包了。
“师兄,喝碗汤,吃水果。”南羽把绿豆汤和水果捧到玄机桌上。
绿豆是南羽用自己刺绣的绣品从山下换来的,西瓜是她从山下讨来种子自己种的,其它水果是她在深山里摘回来的,总之自她来了之后,玄通观整体的生活水平大大的有所提高。
玄机接过汤碗,淡淡道了声谢,这几年来他对于南羽本身倒没有什么可挑剔的,但是他心里念念不忘南羽是个僵尸的事实,她现在是安分守己,万一有一天妖性发作呢?师父又教给她不少道家的法术,到时候要降伏她可是难上加难。正因为心里一直有这样的念头,所以他对南羽一直冷冷淡淡的,免得将来有一天要生死相见时下不了手。
南羽对玄机也无法象对待师父那样自然,放下碗快速离开了他身边。她知道和灵云道长不同,玄机是用人类和妖怪的分类方式来分类善恶的,他有意无意中表现出来的敌意和戒备使南羽不得不在他面前一举一动都小心谨慎,心中对他也不得不多了一些提防。
两个徒弟之间各存心病,灵云道长浑然不觉,玄机和南羽却各自心里一片雪亮。他们俩的共同之处就是对师父十分尊敬,所以在灵云道长面前倒是一向十分融洽,极象一对是兄妹的样子。
南羽为他们师徒都放好了饮品,退出去回到了自己的厢房,她住的屋子象灵云师徒一样简单朴素,根本看不出是女性住的地方。而对南羽而言,有间象人类一样的住房她已经满足的不得了,更不会去挑三捡四。
她拿起桌子上的一个瓷瓶轻轻喝了一口里面深红色腥气扑鼻的液体――那是玄机在外降妖之后,专门为她带回来的妖血。南羽不管怎么想做人,依旧不能吃人类的食物为生,如果强行不饮血的强撑,不但她的修行永远不会有进展,只怕有一天她身体衰弱到了一定程度,会迷失了本性完全变成妖怪,所以灵云道长为她想了这个折衷的办法,用妖血配合他炼制的丹药做为南羽的食物。
南羽放下瓷瓶,目光中露出悲伤,她真的不想饮血,就算是妖怪的血也一样,可是为了不变成妖怪,为了活下去她又不得不这么做,每天的进餐对她而言都是一种折磨,使她心里难以言渝的忧愁、自责。
她就着血液吞下去一颗丹药后盘膝坐到床上,按师父教的方法修炼起来。
在修炼方面,南羽的情况却很特别:她现在的身体可以说是半人半妖,但是在她从尸体化为僵尸的过程中玉佩为她保住的属于“人”的部分主要是在思想和外貌上(南羽:幸亏如此),她的身体主要还是僵尸的身体,所以学习道家的法术就难免会事倍功半,普通人一年学会的东西她三年也学不到八成,不是她脑子不够聪明,而是她的身体本能的在抗拒这些修炼方法。这三年来除了学习一些法术来运用她自己本身的法力外,她几乎没多大的进步。
灵云道长针对她的情况有两个提议:一是干脆按照妖怪的方式修炼,反正采药和炼丹也是道家的修行方式之一,再配合吸取日月精华,南羽的法力一定可以飞速进步;另一个就是用时间来弥补,反正她是个妖怪,可以活到人类几百上千倍的时间,慢慢来总也会有成绩。
南羽连考虑都不用就选择了后者,她不愿意再和“妖怪”的方式沾边了,这个决定倒让玄机松了口气。
既然抱定了慢慢来的念头,修炼的进展虽然极慢,南羽也不着急,能象人类一样修炼对她来说已经足够了。她有空就练,除了服侍师父,收拾打扫外从来不让自己闲着,在灵云道长眼中,她比自己这个师父和她师兄都要勤奋多了。
南羽沉浸在练习中渐渐忘却了身外的世界,直到一声巨响从庭院中传来她才惊讶地睁开了眼,接着灵云道长的一声呼叫传来,南羽来不及多想,纵身从窗户跳入了院子里。
当南羽匆匆赶到院子里时,灵云道长和玄机已经在那里了,玄机持剑和两个化成人形的妖怪对恃着,灵云道长则半跪在地上,给一个浑身是血的和尚把脉,刚才他的呼叫就是看见这个和尚倒在院里时发出的。
“师兄,他们是什么人?”南羽跃到玄机身边,抽出兵器和他并肩而立。她不会用剑,灵云道长特意为她在丹炉里炼制了一支竹箫作为兵器。她用箫指着对方站在玄机身边,反而让对方两个妖怪吃了一惊。
“不知道什么东西,竟敢追杀慈生大师直到这里。何方妖孽,胆敢闯我玄通观,活腻了吗!”玄机前面的话是回答南羽,后面却是在向妖怪们喝问,在两个妖怪身后观门不知被他们用了什么法术弄开,其中一扇倒在地上。南羽看清了这样的情形,心中也冒出了一股怒火。
两个妖怪一点也不把玄机放在眼中,反而上上下下打量着南羽,毕竟能在一间道观中看见一个僵尸的机会并不多,更何况这个僵尸还明显地站在人类一边。当他们看清了南羽的面容和宽大的道袍掩住的娇曼身姿后,竟然相互笑起来,对南羽露出色迷迷的神色,眼神也不怀好意起来。
“妖孽,受死!”玄机剑一挥向他们扑了上去,南羽紧跟其后,用竹箫点向其中一人。
两个妖怪却不和他们动手,急急后退,飞身跃上了观外的一棵大树,其中一个口中喊道:“牛鼻子们,记着和我们尊者做对没什么好处,爱惜性命的别多管闲事!”说完一起向远处飞去,只听见他们相互“啧啧”笑着,似乎还在说:‘这个僵尸长得不错。“不够风骚,我不喜欢,你要还凑合”之类的话。
玄机和南羽立刻就想追上去。
“玄机、南羽,”灵云道长叫住了他们,“慈生大师的伤很重,你们快过来帮忙!”
灵云道长平生不善与人交往,又不喜欢出门,大半辈子来离开这座山的次数都可以数得过来。所以也没什么朋友,唯独这位慈云大师和他相交了几十年,虽然彼此数年得见一面,心里却都把对方视为知己。现在慈云大师伤痕累累地逃到这里,难怪灵云道长会惊慌。
好在灵云道长的医术确实高明,加上慈云大师几十年的修为打底,经过了两天三夜后,慈生大师终于睁开眼。
“灵云……”他看见几天几夜守在他身边的老友也顾不上感激,一把抓住灵云的手:“快去……救我寺的僧人……救……苍生……”他的口齿不很清楚,可还是断断续续地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讲了个大概,听完他的话后,灵云道长和玄机、南羽的神色都更加凝重起来。
灵云道长给激动的慈生喂了药使他入睡后,用商议的目光看着徒弟们,他对自己的处事能力和应变能力都颇觉不足,所以有事总是先和徒弟们商量。
“师父,让我去!”玄机马上请战。
“师父,我……”南羽看看玄机,小心地说:“听慈生大师的说法,敌人不但实力强大,而且数目众多,恐怕师兄会双拳难敌四手,我愿意陪师兄一起去。”
玄机心里不愿意和她一起行动,但也知道她说的有理,所以没有反驳。
灵云沉吟片刻说:“玄机,你去请你叔父上山来帮忙照顾一下慈生,咱们师徒一起去见识见识这个人物!”他为了老朋友受伤的事十分激动,一向不喜欢出门的他竟然主动提出了要远行。
玄机和南羽对视一眼,都露出了喜色。
暮色朦胧,江南水乡的一条乡间小路上走来了三条人影,三人中两男一女,都是道人打扮,向收工的农人客气地打听着路,这就是灵云道长和玄机、南羽师徒三人了。
“师父,再往前走十里路就是伏马山,我们是找个地方落脚还是连夜赶路?”玄机回来向灵云道长禀报。
灵云道长看看天色,想想他们三人的脚程,也不忍心让徒弟们太累,便说:“找个地方住一夜吧,明天怎么也会到了。”
玄机马上说:“刚才问了村人,在村口山脚有座破庙,荒弃已久了, 我们可以去那里歇歇脚。”他早就料到了师父会这么决定,所以事先打听好了。
灵云道长一笑:“好,就去那里住一夜。”
荒落了不知多久的土地庙总算还有个屋顶可以让人栖身,师徒二人简单的吃了点干粮便各自靠着墙壁休息,其实三人中真正睡的着的也只有灵云道士而已。
玄机的应敌经验比师父和南羽加起来都不知丰富多少,他知道现在离敌人越来越近,当然不肯睡熟。而南羽一路走来,每个夜晚都是在半睡半醒中度过的,她知道自己身为僵尸,在夜里本来就比白天更强大的力量,而且她比人类需要的睡眠本来就少的多,所以就默默地主动承担了守夜的任务。
现在玄机和南羽都知道对方没有睡着,但是彼此谁也不肯放弃自己的守护让对方承担而去休息,破庙中只有灵云道长均匀地呼吸声响着。
“什么人!”玄机忽然一声暴喝。接着他扔下一句:“保护师父!”都没有去管闯入庙中的敌人,挥剑冲了出去。南羽横箫当胸,冷冷地看着进入庙中的那个“人”。
“啧啧,好漂亮的脸蛋,跟了两个道士可惜了的。”这个男子生的一副风流倜傥的样子,满脸不在乎的神色,嬉皮笑脸地对着南羽上下打量,评头论足:“多漂亮的身段,那件袍子实在煞风景。这么冷的脸孔,好一个冰美人,合我的胃口。”南羽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目光中渐渐透出杀机来。
“好凶的眼神,实在不是美人该有的,让本公子调教调教,你就知道女人应该什么样了。”男子一步步向南羽走近。
南羽在瞬间有些慌乱,她必竟是从来没和任何人动过手的(酸与那次不算,当时她的神智不清晰),一时竟不知怎么开始向敌人攻击,但是她很快冷静下来,优雅地用箫在空中虚划,一道红光把自己包围了起来,然后她把箫贴近唇边,吹出了几个音符。
箫声一响,响一声男子便退一步,响一声男便退一步,当南羽一个音符吹完,男子已经退到了破庙门口,他脸上露出惊色,不敢再小看这个对手,抢在南羽再次吹出音节之前,化作一道黑气向她扑来。其实南羽此时只要坚持吹奏,箫声中的法力就足以把对方逼退,可是她一见对方扑来,自己先慌了手脚,忙挥箫去招架,反而让对方一轮猛攻占了上风。十余招后,南羽渐渐冷静下来,她发觉这个对方并不象外表表现的那么可怕,自己的法力并不输给他,这才能照着平时所学,一板一眼的还击。
她的对手这时心里却开始越来越惊讶,僵尸本来决对算不上什么了不起的妖怪,不但初生的僵尸连普通人类都可以对付(打倒架上柴火烧掉),就算给他们几百年的时间修炼,其他的妖怪们也不会把他们放在眼里,必竟这种妖怪为了生存(就是为了吃)要付出的时间太多了,(当然僵尸化为犼后,就神力通天,连龙也不畏惧了),比起其他妖怪,总是稍逊一筹,可是眼前的这个僵尸却与众不同。
南羽口中念诵的是正宗的道家的咒文,使出的法力却令对手难以分辨她是人是妖,当对手见她极不熟练的使用法术,心中窃喜自以为占了上风时,她的攻击忽然又灵活和猛烈起来。其实南羽此时如果不是谨慎地采用防守为主的战术的话已经可以取得胜利了。她做为僵尸身体此人类和其他妖怪的肉体要结实,元神又有上古的神器护持,法力方面也因为吸收了神器的力量和中等妖怪不相伯仲,她平日习武的练习对手不是灵云道长就是玄机,不但灵云道长剑术高明而且玄机还有极丰富的实战经验,在这三年中,南羽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她的实力早已比她自己,比灵云道长、玄机所认为的都高强了许多。
今天这个来偷袭他们师徒的妖怪,仿佛是专门来向南羽证明这一点的一样。
当玄机提着那个被他追逐出去,直到杀掉的妖怪的尸体回来,静静地看了一阵南羽和对手争斗后,忽然大喝一声:“还不以攻为守,让他尝尝我主通观的手段!”
南羽毫不犹豫地相信了玄机的判断,一扬箫向对手喉咙点过去,而她的对手到了此时才发现自己连逃走的机会都失去了,玄机挡住了庙门,而灵云道长站在庙顶的那个窟窿正下方,正扶须看着南羽的表现。
南羽一轮疾攻,十余招后她击飞了对手的兵刃,把玉箫指在了他的喉咙上。玄机走上前来利落地在对方身上贴了数道符咒禁制住对方的行动,然后向灵云道长禀告说:“师父,今夜一共有两个妖怪来暗算,一个被我杀了,一个在这里。”灵云道长点点头,他打量着这个被南羽生擒的妖怪,寻思着从这种被派出来打探、巡逻的小妖口中,可以打听出什么消息来。
慈生大师原本是一座名叫南山寺的住持,因为他生性和他的老朋友灵云道长差不多,没有治事的才能,所以早早就把住持的的位子让给了自己的大弟子,自己闭门修行参禅,偶尔也四海漫游,过的逍遥自在。
半年前慈生大师前往普陀山参佛,在那里盘了许久,直到二十天前才回到南山寺。然而他不等走进寺就发觉了寺中妖气冲天,血腥扑鼻,察觉他走近,十几个妖怪向他扑了上来。好在慈生大师法力高强,边战边退,不但逃到了安全的地方,还抓住了其中一只妖怪,逼问出了发生的事。
虽然人间界居住有大量妖居,也有很大一部分妖怪吃人作恶,但是妖怪们都能遵守一点:人间界属于人类。所以他们不会去干涉到人类社会的进程,天下太平也好,改朝换代也好,这些大事妖怪们严格地不去参与。这是诸神大战之后颛顼帝定下的天条,妖怪们想兴风作浪宁愿去别的空间,也不愿意去触怒这位执法严明的天帝。
可是凡事总有例外。
有一只妖怪在人间界修练了三千多年,自觉神通广大,以杀戳和吃人为乐地过了许多年后,忽然冒出了要统治人间界的念头。他的这个打算根本上说起来是很可笑的──一个妖怪想要统治人间界,就等于在向天帝宣战,颛顼帝一统天地,最后连其他四方天帝也不得不向他服,一个稍有点道行的妖怪却敢向他的权威挑衅,不仅没有什么实现的可能,甚至连去实行的可能都不存在。这个妖怪虽然自大,可总算还没到冲昏了头脑的地步,于是就想出来一个瞒天欺地的办法。
对于天界来说,只要不是人类以外的种族来统治人间界就行,换句话说,只要是人类,他们在人间界任凭怎么折腾也不会受到干涉的。这个妖怪的计划就是,让天界以为是人类在发动战乱,改朝换找就行了。
这个办法说起来简单,可是真的实行起来可没有那么简单。
这样一个法术首先要找到一个能凝聚天地灵气的地点做为施法的地点,然后就要用人的皮肉血骨四样东西来施法:共需要刚出生的婴儿三十六名、十岁孩童三十六名、二十岁的青年三十六名……以次来推,直至七十岁老人三十六名,用这些人类做为原料,就可以使他的气息变的和人类一样,就连天界也难以分辨觉察了。
他一开始行动,自然就有了些想分一杯羹的妖怪、仰慕他力量的妖怪来投靠他,他一开始的打算就是要招兵买马,当然是“妖手”多多益善,只是这么一来,每个妖怪都要用二百八十八个人类来施法才能组成一支妖怪兵队,开始这个法术就更迫在眉睫。经过一段时间的寻找,他们选中了南山寺做他们的施法据点。当年建寺的高僧千挑万选的灵山宝地,却给这座寺院带来了灾难。
南山寺中虽然有不少和尚,其中也不少高手,但几百个妖怪突然涌来,和尚们毫无准备,法力最高的慈生大师又不在寺中的情况下,在那个夜晚被妖怪们大获全胜,和尚们死的死,被抓的被抓,南山寺也就成了妖怪的巢穴。
慈生大师知道事情始末后又怒又急,他即惊于这些妖怪的野心和残忍手段,又担心自己的徒子徒孙,加上他又是个直性子人,竟然孤身闯进了寺中,在他一路降除了几十个妖怪后,妖怪们的首领出手打伤了他。慈生大师逃出南山寺后知道凭自己的力量难以对付这些妖怪,于是一路抵抗前来追杀的妖怪向玄通观逃去,也幸亏他道行高深,才在一波一波的袭击下终于到达目的地,见到了灵云道长。
玄机把手一松,那个成了俘虏的妖怪拼命呼吸起来,玄机冷酷地看着他,妖怪知道自己再不说实话他马上会再开始折磨自己,匆匆喘了口气后忙说:“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
“你们到底有多少妖怪?已经伤了多少人命?那寺里的和尚都怎么了?”玄机恶狠狠地问。
“寺里的和尚全被大家分着吃了……”妖怪看着玄机的脸色,虽然害怕却没敢说慌,“其它的我不知道,我们只负责巡逻而已,要不是看见她……也不会……”
玄机又逼问了一阵子,这个妖怪始终没有说出更多的情报,看来他确实只是个小喽罗,只是因为看见南羽的姿容,一时起了邪心而已。玄机手起掌落将这个妖怪击毙,向灵云道长说:“从他的话听来这附近还算安静,看来我们联络的同道们都还没到,我们是先一步赶过去,还是等等王道长他们会合了再去?”
灵云道长沉吟一下说:“晚一天不知道他们要多害多少人,我们先过去,大家见机行事就是了。”
玄机点点头,虽然知道敌人数目众多,但他其实也想直冲进去。他把两只妖怪的尸体扔给南羽说:“吃饱养好精神,我们天一亮就出发了。”
南羽从刚才玄机下手折磨那只妖怪时就不忍地移开了目光,现在看到两具尸体躺在了脚下,惊慌地近退了半步,向玄机摇摇头。
“现在不是衿持的时候,不补足体力,待会难道要师父保护你?”玄机总不会相信她不喜欢饮血,“你想吃还是吃的好。”
“不!”南羽忽然提高了声音,她对玄机是一和谦让客气的,现在却直视着他,目光中流露出愤怒。
“玄机,去把这两具尸体处理了,别惊吓到村民,南羽,弄点吃的我们吃了好赶路。”灵云道长及时分开了这对徒弟。自从离开了玄通观,这一路来玄机和南羽之间的矛盾越来越明显,南羽一心要做人,玄机却总要一天几遍的提醒她:你是妖怪,我防着你呢,也难怪南羽忍不下去,只是现在大敌当前,同行的有个妖怪玄机会紧张也正常,只是苦了他这个做师父的,天天在里面充当和事佬,灵云道长为此头疼极了。
“师父。”南羽捧了早饭送上来,灵云接过来后看着她说:“南羽,你师兄经验比咱们俩丰富,多听他的点没错,”他小心地措辞,免得南羽觉得他这个师父偏心。
“我知道师父,我不会再和师兄顶嘴了。”南羽用玄机听不见的声音对灵云道长说。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一路走来心情越来越烦燥,不知道是在害怕和群妖怪作战,还是害怕见到那些受玄机联络前来除妖的同道,自己终究是一只妖怪啊。
雨越下越大,南羽几乎连对手的面孔都看不清楚,铺天盖地的雨声中四面都依稀传来格斗喊杀声,南羽已经无法确定师父和师兄在什么位置。一名不知哪个门派的道士被一只妖怪追逐过来,南羽挥箫为他挡住了敌人,那个道士看清楚南羽后吃了一惊,竟没有回头帮忙,消失在雨幕中,使南羽变成了一以敌二的局面。
南羽没有空感叹,全神贯注地对付敌人,一对一这两个妖怪都不是她的对手,但是要她以少对多她的经验就颇显不足,有些拙于应付起来。又有两个道士和一个和尚掠过身边,其中一个道士大概以为南羽也是妖怪一伙的,顺手向她就是一剑,他身边的和尚却手疾眼快,一举禅杖挡开了他的攻击,口中说:“她是玄通观弟子,自己人。”
“玄通观?”道士想不起这次来除魔卫道的有这么一个门派了。
“玄机的师妹。”
“喔。”两个道士恍然大悟。
“得罪了!”道士一边向南羽赔礼,一边两人双剑合击,把南羽其中一个敌人引了过去。南羽身边的压力一轻,立即挥箫取了剩下的那个对手的性命。她想向那三位道士和僧人道谢时,发现他们各自加入了战团,都已经离自己很远了。
南羽抹抹脸上的雨水,茫然地站了一会儿,因为雨势太大,她根本不知道周围的战局现在怎么样了。
各大道观、寺庙收到玄机发出的求助信件后,都认为这件事关重大,纷纷派出了自己门派的精英前来相助,最后聚集到这里的大约有二百多人,而这时的妖怪一方也有了防备,他们在南山寺周围布下了几个阵式,又在人类方面大举进攻时召来了这场大雨,凭借天时、地利和人类展开了战斗。
“南羽!南羽!你在哪里?”
南羽发呆中玄机的声音远远传来,他运足了力气,声如洪钟,在雨声,格杀声中依然清晰的如在身边。“师兄!”南羽没有玄机那么深的功力,对方根本听不见她的声音,她发足向玄机的方向奔去,在这种充满杀戳血腥的战场,她的心进而其实很不安,她希望能留在师父身边,那怕是靠着玄机也好。
“南羽听着,你立刻把这场雨停止!这样下去我方伤亡太大!”玄机远远地命令。
“我?”南羽看着铺天盖地的大雨,这不知道是多少妖怪联手制造出来的,凭自己怎么可能止的住?
“你好歹是只僵尸!难道这么点事也做不到!”
“我……”南羽听说过僵尸可以令天地干旱的传说,可是自己也行吗?
“原来你是僵尸!”一个和尚出现在南羽面前,直直地盯着南羽。南羽被他吓得后退了半步,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和尚却兴奋地说:“这位道友,请你快些止住雨势吧!家师和几位师弟都失散了,贫僧担心的很。”他显然并不在乎南羽是僵尸的事,禅杖一晃说:“贫僧为你护法。”
“南羽,师父追敌人已经进庙去了!”玄机的这一句话打消了南羽的全部顾虑。在这种情况下孤身进入敌穴有多么危险不用想都可以知道,南羽在这一瞬间恨不能自己马上变成真正的僵尸好把雨停下来。
南羽向天空仰起头,在脑海中寻找关于僵尸止雨的办法。
在她身边,一些道士和尚剑客把她围住,而一些想阻止她的妖怪开始向这些护法者发起了攻击。
“如果我是僵尸的话……不,我就是僵尸,我是僵尸,快点把雨停止,停住!”南羽在内心, 承认着自己的僵尸身份,她的眼睛渐渐泛红,向着天空发出一声人类绝对不会发现的咆哮。
水妖们的妖力和僵尸的力量开始抗衡,在缓慢的拉锯战中,僵尸的天性终于占了上风,一个时辰过后,天空中浓厚的乌云裂开了一条缝隙,阳光洒了下来。
“呜……噢噢噢……”随着南羽的一声大吼,天上的云层迅速退却,远在庙的深处,三个水妖纷纷吐血倒地,这场比拼是僵尸获胜了。
夕阳洒进山林中,一时大家都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南羽还站在那里仰头向天,目色血红,口中还在低低吼叫着。
“南羽,我们去找师父。”玄机飞身从树梢掠过来,在她肩上一拍。
南羽一下子回过神来,目光也恢复了常态,她看着不远处嵬峨的庙宇,担扰地皱起了眉头,师父独自进去了一个多时辰了。
大雨消失后,人类在再次和妖怪们展开的战斗中占据了上风,有些性急的人已经开始向庙里冲去。玄机和南羽也在其中,玄机一马当先,先跃进了庙门。
“师父!师兄!师父……”南羽有些惶恐地跃过地上的血池,心惊胆寒地把目光从一池血水中浸泡的人皮、人骨、内脏上移开,满室的血腥味让她快窒息了,这是她第一次觉得血原来也会有让她作呕的气味。南羽在进入庙内时因为一个妖怪阻挡慢了一步,等她赶上来,除了地上看见几具妖怪的尸体外,玄机和前面的同行者都不见了踪影。玄机是以前多次到过南山寺的,南羽却第一次踏入这里,加上妖怪们在里面布了不少阵法,没有玄机带路,她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了。
南羽从走廊绕回来,发现自己走了半天,竟然又回到了那个建有血池的大殿里。
“这位道友……”
虚弱的声音响起时把南羽吓了一跳,因为她开始根本没有觉察这里有生灵,顺着声音看过去,在大殿的角落中中塌倒着一尊释迦摩尼像(这里本来是寺庙供奉佛像的大殿),原本宏伟的塑像断裂成了两截,形成了一个拱隙,一个和尚就躺在那里面向南羽呼叫。概是前面进来的同行者受了伤倒在这里,南羽发觉他确实是个人类后,把箫向腰间一插,快步向他奔去。
“大师,您怎么样?”
和尚已经无力说话了,只是向南羽伸着手,乞求地看着她。
“大师……”南羽手刚刚触及和尚,想把他扶起来,忽然听到身后血池中“哗啦”一声大响,南羽转身拔箫,刚好来得及看见一条人影从血池中跃起,挥剑向自己扑来,南羽来不及多想便举箫招架,眼看对方的长剑已经到了眼前,南羽忽然把身体一侧,把箫撤了回来。对方的剑直接刺进了南羽身后那个正要挣扎起来的和尚喉咙,和尚发出一声沉闷的呼叫,顿时断了气。
那个人影浑身是血,连五观都被血液朦住了,提着同样被血染红的长剑,回头对着南羽,南羽取出自己的手巾递过去轻声说:“师兄。”玄机抓过手巾胡乱抹了抹脸,这才喘了口气。刚才他喊破自己的身份,一来是想试试南羽认不认得出来,二来也是口鼻被血糊住了,实在喘不过气来,没法发出声音。他赞许的看了南羽一眼,虽然是他们经常彼此切蹉,但南羽在一瞬间里仅凭身法就认出他来还是让他佩服。
南羽却在担心地看着那个血池,喃喃地说:“难道他们……已经……”
“已经成功了。”玄机咬牙说着,踢了地上那“和尚”一脚:“这个家伙不知什么时候混在了我们中间,忽然出手暗算,般若寺的大师被他杀了两位,我跌进血池之前也伤了他,哼,他大约以为我死了吧?”他的背上有条极大的伤口,显然是被人背后偷袭留下的。
“完全感觉不出他是妖怪,即使死了以后也没有显出原形。”南羽看着脚边那个“和尚”,担忧地说:“不知道他们完成了几次,一共有多少这样的怪物?如同混进大家当中,防不胜防……万一,万一师父他也遇见!”
玄机一下子停下了擦血的动作。
灵云道长的个性他这两个徒弟最清楚,如果他遇上这种通过法术把自己变的与人类一般无二的妖怪的话,他是一定会上当的,玄机和南羽不约而同,拔腿就向外跑。
“师父!师父!”玄机和南羽一边呼唤一边向寺庙的深处走去,一路上不时看见妖怪、同道的尸体,又往前走不远,又是一座大殿,殿中也是神像被推倒,建了一个血池,穿过这里走不多远,又有一座建有血池的大殿。
“南山寺一共有三座大殿。”玄机计算着,“按慈生大师说的时间,他们占据这里已经有四个月,施一次法术需要七七四十九天,这么算来,那样的妖怪应该有六个。刚才被我杀了一个,还有五个……”
“也许别的同道也除去了几个呢。”南羽向好处猜测。
“但愿……”玄机舔舔嘴唇,没有往下说。
前面的路已经走到尽头,出现了一个小小院落,玄机说:“那里是慈生大师原本住的院子,妖怪们的首领很可能就在这里,师父肯定会到这里来的。”
南羽喃喃地说:“好安静。”
玄机也审视着这个小院落,里面果然安静的一丝声音都没有。这里他以前为师父和慈生大师传递物品来过数次,现在看来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当整座寺庙妖气冲天时,这里还是那么肃穆庄严,“果然太静了。”玄机说着,举步向前走去。
进入一门之隔的小院,却象穿过了一层无影的幕帘,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凉凉习习,翠竹摇曳,玄机甚至以为自己的一身血腥皱了皱鼻子。
“师父!”南羽透过竹林,看见了站在院中空地的灵云道长。
灵云道长手持长剑亮出架式,却一动不动地站着,在他周围围着五个各执兵器的人,也是纹丝不动,双方就这么僵持着,不知道已经站了多久。
“原来全在这里。”玄机一看到那五个“人”就发觉他们和自己刚才所杀的那个一样,是完全没有妖气的妖怪。看来妖怪们完成的法术果然是六次,只是其中的五个都被灵云道长一人牵制住了,根本没有能加入外面的战斗。这五个妖怪不仅是其中最强大的五个,而且也是他们的首领和主要头目,灵云道长此举不仅拖住了妖怪们的主力,大大减少了人类的伤亡,也使他们陷入群龙无首的状况,人类才能那么轻易地攻进了庙中来。
“师父!”玄机心里涌起一股自豪和骄傲,师父的法力果然是最强的!他扬剑长啸一声,扑向了最近的一个妖怪,与引同时,南羽的萧刺向了另外一名敌人。灵云道长一下子从以一敌五变成以一敌三后,松了一口气,僵局被打破了,师徒三人和各自的对手展开了苦战。
“血池大法……”孟蜀用手把弄着杯子,“我听过这种法术,想不到真的会有妖怪去做。不过施过这种法术后,在一甲子之内法力会减弱四成,他们还真是豁出去了。”
南羽目光闪动了一下说:“原来是这样,我和师父、师兄事后一直想不通,为什么这些有那么大野心的妖怪,真的交起手来却并不是那么强大。这一点我们讨论了很久也没有结果,原来是那个法术的关系。”她曾经翻阅了很多典籍,都没有找到关于这个法术的记载,当年那个元凶死了以后,其他的妖怪对这个法术都一无所知,所以直到现在听孟蜀说起,她才知道原来这个法术还有这样的“副作用”。也亏了是活了几万年,见多识广的孟蜀才连这些几乎没什么人知道的法术也有所涉猎。
“我想那个妖怪只知道这个法术可以让他隐藏妖气,法力会消弱这件事,只怕他自己都不知道,不然以他的野心不会任由自己的法力减弱的。”
“说的也是。”孟蜀又为南羽斟上一杯茶,静静地等她再讲下去。
南羽和对方的高手对战,开始心里有些胆怯,可是十几招后,慢慢估摸出对方并不比自己更强大,在她不远处,玄机是稳稳地占了上风,只有灵云道长被三人夹击,处于防守的位置。快点收拾了对手去帮师父,玄机和南羽心里都是这样的念头,就连一向手软的南羽不知不觉也下手狠毒起来。
这五个妖怪心里却都在叫苦,以他们原来的实力,五人联手根本不会把这三个道士放在眼中,可是自从经过了那个法术,他们外表确实看起来和人类一模一样了,法力却也打了折扣,而且连他们的首领也弄不明白是为什么,所以这次他们原本的计划是用人类的身份混进人当中(所以他们才穿着道装、僧袍)伺机行事,可是被灵云道长冲进来,打乱了他们的计划,现在赶来的他的两个徒弟,也是身手不凡,几个妖怪中已经有人开始打算逃走了。
“杀!”玄机大喝一声,一剑结果了对手,马上向围攻灵云道长的敌人扑过去,几招之后南羽用箫击断了对手的颈骨。局面变成了三对三后,师徒三人赢的更是轻松,不出一刻钟,已经各自取胜。
灵云道长收回剑,看看两个徒弟,看看正冲进来的其他同道,心里知道这次是人类赢了,松下了一口气来,只是没想到战斗比想像中的轻易许多。
各派一起清点战场,搜寻没有死的妖怪也求助同道,这次各派一共折损了十五名好手,却杀掉、擒获了三百余名妖怪,可以说是大获全胜,连那些失去了同门的人脸上的悲凄也减少了许多。南山寺经此一劫已经被妖气沾染,无法再恢复成那个佛门净土了,所以大家寻出里面的和尚遗骨葬在山坡上,一把火烧掉了寺院。
冲天火光中众人依依惜别,各赴归程,经此一役,玄通观的名号在同道们心中响亮了不少,特别是法力高强的灵云道长和身为僵尸的南羽,更是令不少人表示出相交的意思,好在这些外务有老练的玄机出面应酬周旋,帮灵云道长和南羽躲过了少好奇的目光。
站在山坡上看着最后一批同道走远,灵云道长又看了一眼南山寺中熊熊的火光,老朋友的寺院没有保住,可是至少妖魔已除,他弟子们的仇也报了,总算可以回去给慈生一个交待。灵云道长叹息一声,转身向山下走去。
“师父!”玄机忽然叫。他从刚才就一直在皱着眉头思索什么,现在叫住了灵云道长和南羽说:“师父,我们再回去寺里看看吧!我心里总觉得不对劲。”
灵云道长看着他,虽然不解,还是点点头。
大火已经烧了一个多时辰,现在有些地方的火势已经弱了,师徒三人从一道还在冒着烟的断墙处跃了进去。此时的南山寺早已面目全非,血腥气和烟火之气扑鼻,使灵云道长和玄机几乎透不过气来,只有南羽不是很在乎,独自走在前面探路。
“我总觉得这次赢得太轻易了,莫非里面还有什么蹊跷。”玄机抱着这样的想法,才把灵云道长和南羽又拉了回来。
他们沿着上次的路线,穿过了几座烧塌的大殿,一直走到了里面,除了不时的炼焦的妖怪尸体,并没有看见什么可疑的事物,又走那个小院落前时,玄机长出一口气:“看来是我多心了。”
灵云道长也笑说:“没事最好,我们回去吧,这里的火势怕一起风还会烧起来呢。”
南羽猛地发出一声长啸,向一条突然出来扑向灵云道长的身影迎上去,刚才玄机说“没事”之时,她已经把一直握在手中的箫插回了腰间,此时来不及拔出来,赤手空拳便扑了过去。他们的身影纠缠在一起,又速度分开,南羽发出一声呼叫,被对方打飞出去,撞在了墙上。
但有了南羽这一阻,对方偷袭灵云道长的举动便失效了。
灵云道长和玄机双双拔剑,对着这名人类模样的男子,他的外貌虽然是个四十上下的男人,身上散发的妖气却强烈逼人,他双手一扬,亮出双刀冷笑:“就是你们这些狗道士坏我大事。”
“原来你才是那些妖怪的首领。”
这个妖怪正是这次事件的原凶,那些妖怪们的首领。大家都以为他用血池大法一定会第一个用在自己身上,其实不然,这个妖怪心思细密,对于这个法术也不放心,所以先向自己的部下施了法,发现这个法术果然会影响法力后,他更加不敢贸然用在自己身上了,本来想多试验几次后,找到不损失法力的办法后再用,没想到只试验了六次,灵云道长就带人大举进攻,毁了他的巢穴,也杀尽了他的部下。这个妖怪机灵地没有和人类正面对决,发现大势已去就隐藏了起来,抱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些烧”的想法等人类离开。
人类的大队人马走了,灵云师徒三人却又半路上折了回来,妖怪看见他们三个,特别是灵云道长曾一人牵制了他的五个得力部下,恶生心头,向灵云道长突施暗算,幸亏南羽的感观比人类敏锐,及时发现了他,虽然仓促中被他打伤,却也挡下了他暗算灵云道长的一招。
“罪魁祸首,今天把你碎尸万段!‘
“坏我大事,今天把你们千刀万剐!“
玄机和妖怪各自在口头上也不相让,不等交手就相互叫骂起来,灵云道长却担心地看着南羽,直到见她扶着墙站起来才松了口气,不等南羽加入进来,一妖二人已经展开了厮杀。
“那是个很强大的妖怪,我至今为止见过的妖怪能比他强的,不超过五个。”南羽至今想起那场恶战还心有余悸。
“喔,那么强大的妖怪?你也活了一千年了吧,竟然还能记得他,可见他的实力不错,我倒想见见。”孟蜀笑说。
南羽看他一眼,心想:再没有什么妖怪能比你更可怕,和你一比,倒觉得他不算什么了。
孟蜀马上看透了她的念头“哈哈”一笑,“时间久了,老忘了自己也是妖怪,后来怎么样了,你们师徒三人赢了对吧。”
“侥幸而已……”
妖怪被玄机刺瞎了一只眼睛,又被灵云道长削掉两根手指,几乎发起了狂来,一脚把玄机踢飞,重重一脚向倒地的灵云道长踩下来。南羽就地滚过来,死死抱住了他的腿,妖怪一扬手,一刀砍进了南羽的肩头,南羽惨叫一声,却不但没有退缩,反而用力把妖怪拖离了灵云道长身边,妖怪的刀卡在南羽肩骨中一时拔不出来,抬腿踢了她的胸口一脚,南羽张口吐了一口血,却还是没有放手,反而张口咬住了对方的脚腕,咔嚓一声轻响,妖怪的腕骨竟然抵不住僵尸的力量,被她一口咬断了,妖怪怪叫一声,用力甩了两下腿还是甩不开她,使劲拔出刀来向她当头砍下。
“南羽快逃!”玄机半跪在地上,手一扬把剑抛向了妖怪的背心。妖怪回手挡开这一剑,南羽趁机站了起来,但依旧拦在妖怪和灵云道长之间:“师兄,快带师父先走!”玄机却挣扎着站起来,拾起了灵云道长的剑说:“我拦着他,你先救师父走!”
灵云道长断了几根肋骨,骨碴刺进了肺部,现在连呼吸都泛着血沫,根本说不出话来,耳中却清楚听见两个徒弟都在争着要拼命护自己逃走。当他听见玄机的惨叫声和南羽发出的怒吼后,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然用已经断了的手臂在地上一撑,坐了起来。
妖怪正一刀向玄机砍去,南羽冲上去,用自己的手臂挡了下来,玄机趁机剑一挥,把妖怪剩下的这柄刀也击飞了。但是他伤势太重,无力继续攻击,反而一个踉跄跪在了地上,口中吐出血来。
“别伤我徒儿!”灵云道长大叫一声,向正准备取玄机和南羽性命的妖怪扑了上去,死死地抱住,和他纠缠在一起。他打定了主意要用自己的性命换两个徒弟平安,所以用力抱着妖怪向烈火熊熊的一座大殿滚去,要和对方同归于尽。
“师父!”玄机和南羽连滚带爬追过来,灵云道长已经和妖怪双双滚进了那座已经快要烧塌的大殿的烈火。妖怪奋力挣扎,可灵云道长虽然身受重伤,临死前的一击依旧凶狠无比,妖怪连击他的后背数掌都没能使他松手。他们的纠缠中头顶一声巨响,大殿的顶梁终于被烧断,当头向他们砸下来。
“师父!”玄机不顾一切地扑上来,抱住灵云道长,把自己的躯体护在他上面,闭目等待致命的一击。
大梁却没有顺利地落在他们身上。
南羽站在烈火中,双手托住了那条殿梁,在这种生死关头,她终于把僵尸的力量发挥的淋漓尽致。
玄机抱起灵云道长冲出了大殿,顾不上自己身上冒出的火苗,一边为师父拍打身上的火,一边高声叫:“师妹,赶快出来!”
灵云道长一松开手,那个妖怪行动立刻得到了自由,他冷笑一声,面现狰狞地向双手托着着火的屋梁不能移动的南羽一步步逼去,南羽双眼盯着他,准备他一走过来就松开手和他一起葬身火海。
“师妹,快出来!”玄机焦急地叫着,他已经看出南羽的打算了。
一条人影忽然冲进了火海,口中大喊着:“妖孽,我要你给南山寺两百弟子偿命!”紧紧抱住了那个妖怪,同时一掌把南羽击飞了出来。玄机张手接住南羽,两人一起摔倒在地上,连连翻滚才扑熄了身上的火焰。
此时大殿发出一声巨响,整个塌倒下来,把刚才那个人和妖怪一起压在了下面,在这样本来就是各派高手用法力引着的大火中,就算他法力再高也逃不出来了。
“慈生……”灵云道长垂下泪来。
刚才冲上来的和妖怪同归于尽的,正是一路悄悄跟随他们而来的慈生大师,他终于还是自己亲手为南山寺的弟子报了仇。
“师父,您怎么样?”玄机扶着南羽跌跌撞撞地走了过来。
“我还好……”灵云大师一句话没说完,吐出一口血,昏了过去。
“师父,师父!”玄机和南羽慌忙扑到他身边,发现他只是重伤体力不支昏迷后,玄机松了口气,躯体一软倒在了师父身边,只剩下南羽勉强支撑,她又看了那还在燃烧的大殿一眼,一手抱起师父,一手抱起玄机,一步步走下了山去……
灵云道长站在山坡上回首看了老朋友的埋骨之地,长叹一口气,带着玄机和南羽踏上了归程。师徒三人的伤势都很重,等他们可以长途跋涉,已经是距离那声恶斗两个多月的事了,经过了这段时间,灵云道长对朋友的圆寂也释然了一些,保是心情依旧郁郁不欢,只是沉默地走路。
经过这次恶战,若说有什么收获,就是玄机和南羽之间原来的心结荡然无存,有了这次的携手出生入死,他们终于可以真正看待对方象师兄妹那样相处了。
“师父,前面有个小村庄,我去找个地方住一夜。”身上未愈的伤势并不允许他们过于劳累,玄机每天都是催着早早休息,现在又快步向山下的小村庄跑去,抢先去打点一切。
南羽目送玄机消失,目光停留在那个小村庄上,那忽然触动了脑海中的某些记忆。“南羽,我们……”灵云道长发觉她没有跟上来,一回头却看到她双目直直地在发呆,“南羽,你在看什么?”
南羽向村庄的方向走了几步,她没有听见灵云道长的话,村庄袅袅升起的炊烟和那些篱笆舍,那竹篱间一片片开着的无数红花--带着她心底最害怕的东西跳上她的心头。
“南羽!”
灵云道长的喝止并没能制止住她,南羽发出一声,转身冲入了山楂,一路奔跑,吼叫声还在一路传来。
“师妹!你去哪儿?师父,这……”找到了肯借房子给他们住的农户回来的玄机,远远看见南羽的背景,不解地看向灵云道长。
灵云道长担忧地看着南羽消失的方向说:“记得南羽曾说过,她曾经在一个小村杀过一个女子,就是因为杀了那个似乎认识她的女人,南羽才一点点找回人性的,也许就是这里……”
“她又想起做僵尸时的事了。”玄机皱起眉,“师父,我们得快点把师妹找回来才行,不在她也许会因为受不了悔恨出什么事!”
南羽坐在一棵树上,面无表情地看着迎面走来的道士,目光中渐渐露了杀机。
“师妹。”玄机轻轻叫,但回答他的是一声绝对不会是人类发出的低低咆哮。
“师妹,我和师父找了你三天了,快跟我回去!”玄机又向前走了几步,南羽威胁地举起了手重重拍在树上,打的木屑乱飞。
“你以为自己还是僵尸!你忘了自己是人了吗!忘了自己是我玄通观的弟子了吗!”玄机知道南羽因为心中的悔恨折磨再次遗失了本性,所以一边严厉地盯着她,一边说着她最在意的话继续向前走。
玄机的这番话让南羽目光柔和了一些,似乎开始思考什么,但很快就又开始吼叫,并且猛地向玄机扑了上去,玄机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睛,却没有抵抗,任由她把自己打倒在地,又举手掐住了自己的脖子,玄机始终没有还手,目光也没有从她脸上移开一分。
南羽手上的力气渐渐放松下来,呆呆地看着玄机的脸,终于垂下了头喃喃地说:“杀了我吧,我是妖怪,我吃了人,你杀了我吧。”
玄机拍拍她的肩,摇了摇头。
南羽坐在地上哭了起来,玄机一直静静地站在旁边看着她,说:“回去吧,师父在等着你。。”
南羽用力摇着头:“你为什么不杀了我!你不是最恨妖怪吗!我吃了那么多人,你为什么还不快杀了我!”
“你不是妖怪,你是我师妹,那个僵尸不是早被你赶出这个身体了吗。”
“没有!我还是妖怪!我永远都成不了人类!”
“你已经是我玄通观的弟子了,还说什么傻话。走吧,回去吧,我们两个还要孝顺师父,还要把师门发扬广大,要做的事还多着呢,再不然,用救人来弥补杀过的如何。”
“师兄……”
“你就是从那时起不再杀人的。”孟蜀问。
“嗯,若再造杀孽我什么时候才还的清。”南羽淡淡一笑。
“难怪你用的全是道家的功夫,原来你真是正宗的道家弟子,只是玄通观这个门派我怎么从来没听过?你别见怪,也许是我孤陋寡闻。”
南羽摇摇头,黯然地说:“差不多二百年来,玄通观一直只有我一个人而已,你没听过也正常。”
“哦。”
“师父去世后,师兄把玄通观建设的很好,鼎盛时期我们观中有二百多名道士,连我都收了两个徒弟……”她回忆着门派的繁盛时期,露出了笑容,“可是后来……”
“是战火吗?”孟蜀问。
“嗯。”那个时代正好有人类历史上的一次改朝换代,孟蜀能猜到也不奇怪,道士们的木剑可以降妖除魔,可是却挡不住人类的利剑铁骑。
“师兄!师兄!”南羽一挥手甩开扑上来的士兵,跃入了庭院。院中一片混乱,几百名全副武装的士兵凌晨时分杀进了道观,道士们促不及防,惨叫声响成一片,玄通观顿时变成了一个屠场。
南羽手中的武器是灵云道长去世时留给她的玉箫:他把掌门食物桃木剑给了玄机,玉箫却给了小徒弟,玉箫划了个弧形,抵在一个士兵脖子上,南羽厉声问:“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袭击我们?”
“玄通观一干人等私藏兵器,聚众图谋,将军下令围剿,抵抗者就是格杀!”不等那个士兵回答,一个军官模样的人立马的宣布便解释了一切。南羽垂下手叹息一声,朝廷无能,不思抵御外敌,反而草木皆兵,玄通观反而只是因为弟子众多,个个精于武艺,玄机为人又清高自许,不愿为朝廷高官效力,便招来了这场灾祸。
“师父……”一声惨叫传来,南羽一抬头,正好看见自己的一名亲传弟子被官兵一剑刺穿了胸口。
“住手!住手!”南羽眼睁睁地看着弟子们一个个倒下去,声嘶力竭地叫起来。
官兵有上千人,个个手持利刃,身披铠甲,观外还有弓箭手搭箭待射,玄通观的这些道士的武艺法术,学的全是怎么对付妖魔,此时如何是这些专门训练来作战杀人的人类军队的对手。南羽眼睁睁地看着一名名弟子身首异处,她自己拼命去救助他们,又救得了几个人。
观里的道士开始还不敢对官兵痛下杀手,后来看到这些官兵竟然是打算对道士们赶尽杀绝,才纷纷拼命反抗起来。
玄通观内喊杀声一片,但是到下去的却全是观里的道士。南羽带着几名弟子奋力拚杀,勉强还能自保,但是那些落了单的、只有三五个人合力的弟子,却在官兵的屠戮下人数越来越少。南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另一个弟子被刺死后又被斩下了头颅,又看见观里年纪最幼的小道士被两名官兵夹击,怒睁着双眼倒了下去。
官兵们踩过地上的尸体,涌入观里的越来越多,道士们反抗的声音微弱下去。
玄机舞剑带着十几名弟子竭力拼杀,向南羽这边汇合过来,他身上伤痕累累还是全力护着弟子们,一边还在呼喊:“师妹,带弟子逃到后山去!”那名人类军官纵马驰向他,当头一剑劈下去,玄机举剑抵挡,只见那柄玄通观代代相传,不知斩杀过多少妖魔的桃木剑竟在青锋宝剑下应手而断,玄机也倒了下去。
“师兄……”南羽的惊叫在看到那些官兵还在一刀一刀砍向玄机后,化为了一声如雷咆哮,震住了在场所有的人。当她空手撕开一匹战马,折断了几十柄武器,势如破竹的冲向玄机时,一个人类士兵看着她血红的眼睛尖叫:“妖怪!”
“妖怪!”
“救命!有妖怪!”
“妖怪啊……”
“……”
这时连长官也约束不了惊恐的士兵,在南羽双手的舞动下,不一会冲到观里的军队便撤退的干干净净。
“师兄,您怎么样?”南羽来到玄机身边,把他的头抱起来。南羽现在还是青春少女的模样,玄机却早已白发苍苍,看起来到有七分像当年的灵云道长。他向着南羽苦笑一下,知道自己的颅骨已经被劈开,这样的伤势就算神仙也救不了了。“师兄……”数十年来师兄妹二人相依为命,南羽心里已经真地把他看作了自己的兄长,现在这种情况,她不由号啕大哭。
“南羽……我……我对不起师父,我没有把玄通观管好……”他目光掠过那些幸存的弟子,越来越悲怆,最后落在南羽脸上:“拜托……”玄机向南羽伸出手,紧紧攥住了南羽的手,良久以后,玄机把满是鲜血的半柄木剑放进了她手中,嘴角抽动着露出了一个苦笑:“有你在玄通观,不会失传……”说完吐出一口气,停止了呼吸。
“师父……”
“师祖……”周围幸存的弟子立刻哭声鼎沸。
南羽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她茫然地站起来,发现不知何时生起了雾,天地在她越来越朦胧,越来越朦胧,再次使她什么也看不见了……
“对我而言,那场雾从来没有散过……我的人生一直还在雾中。”南羽以手托腮,茫然的看着远方,“弟子们总是走在我前面,我曾经眼睁睁地送走好几代弟子,到了今天,玄通观还是只有我一个人……时至今日,世人谁还会去修道?没有弟子,我又怎么去把门派发扬光大?”她更像是在问自己,所以孟蜀什么话都没有说。
天上的明月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在云层后,周围被白茫茫的大雾包围了,南羽放下茶杯,缓步向雾中走去,身边的雾中,传来一声低低的“珍重。”
南羽走在迷雾之中,渐渐看见了远处的灯火,雨滴落在了她的脸上,她打开伞,汇进了下班时间匆忙的人群中。
作者:
七娘
时间:
2009-4-11 23:01
标题:
周影的一天
虽然火儿和刘地吃饭的时候一直在打闹,把家里弄的一团混乱,连瑰儿最后也忍不住加入了战团,可是周影还是在火焰、利爪、热油、破碎的家俱之间气定神闲的吃完了他的晚饭。七点钟一到,他准时站起来向门口走去照例问了一句:“火儿,你来不来?”
“不去不去,我讨厌那个人类!”火儿正一口向刘地啄下,含糊不清地说,刘地也不示弱,举起电视机扔过去,瑰儿大叫着:“我新买的电视!”挥着还在冒着热油的锅向刘地就拍。
“那我自己去了。”周影不紧不慢地开门走了出去,不等门关上,一只茶杯就撞到了门上,摔得粉碎。
“周先生,出去工作啊。”路过五楼,正带着林睿出门的林青萍向他友善的招呼,林睿也乘巧地叫了一声:“周叔叔好。”
周影吱唔着,尽力摆出一副与邻里打招呼的人类的样子,谁知道林睿眼着便又是一句:“周叔叔你是不是又和老婆打架了?我们在楼下都听见了呢。”
周影张嘴结舌说不出话来,林青萍忙责备林睿一句:“小睿,不许乱说。”
“对了,楼下王奶奶说周叔叔和阿姨是没结婚就住在一起的,所以不叫夫妻打架对不对妈妈?”林睿又天真无邪的加上一句。
“小睿……”林青萍无法圆场,只好拉着儿子匆匆走了,林睿得意洋洋地带着那幅狐狸笑容回头又冲周影挤挤眼。
林睿明明年纪比瑰儿大,却叫瑰儿阿姨?周影困惑地摇摇头,觉得如果这件事瑰儿知道了少不得又是一场风波,自己还是不要说漏嘴的好。至于家里例行的战斗,看来已经影响到了楼下的人类,这不太好,下次叫火儿他们打架之前,先施一个消音的法术吧。周影盘算着,快步走下了楼。
周影按照约定的时间,七点一刻到达孙剑家楼下,孙剑却没有象往常一样准时出现,周影等了五分钟后只等到了孙剑一个电话:“周影,我今天不能去了,你忙自己的工作吧。记住啊,可疑的人可别让他上车,昨天又有一辆出租车出事了!我队上有任务,明天再给你电话!”孙剑的声音透着几分急躁,说完便佳了电话。
周影看看手中的手机,因为人类都有,所以他也弄了一个,看来对于不会法术的人类来说,它还是挺有用的。
这一阵子因为年末的关系,立新市的抢劫出租案子忽然又猖狂起来,也许象刘地说的,犯罪份子也在创收准备过年了(看刘地就知道他说的有道理,最近那些被盗也不敢报警的官僚也不知被他光顾了多少,眼见刘地的腰包是鼓了起来)。孙剑和他的同事们面对这样的案子,当然也就忙碌了起来,周影的出租车就成了孙剑每晚守株待兔的场所,他跟着周影出夜车已经坚持了几好天。
今天没有了孙剑跟班,周影自然不再专门到那些偏僻街道去,按照老习惯开向了闹市区。
繁华闹市的灯光流转,人流彻夜不息,连医院门口也总是忙到深夜。
周影看客人下了车,记起已经几天没见南羽,等他停下车走到大门前,却看见南羽已经站在台阶上,静静看看他了。
“越要找你了,越几天不见你。”南羽和周影并肩走着说。
“找我有事?”
“提醒你一句话,明天就阴历十一月初十了。”南羽看他面无表情,估计他也想不起来,就又加上一句:“瑰儿生日。”
“哦。”周影依旧没什么反应。
“你很该送点什么吧?我和火儿、林睿……多半刘地也不会忘的,大家都多少准备了点心意,难道你反而忘了。”南羽双手插在口袋里慢慢走,“人类过生日,可是都会相互送礼物的。”
“人类都送!”周影大悟,他从没送过别人什么礼物,想了半天问:“你们送什么?”
南羽嫣然一笑:“这我可不说,你自己去想吧。我还有病人,回去了。”她向周影点点头走了回去,走几步看周影还在原地思考,不由笑意更浓了。
周影一个晚上一直边开车边在想礼物的事,直到后半夜才下定决心跑到商场里买了样东西,一出商场门就看见有人远远招手叫车,谁知不等他把车开到跟前,那几个人转身就连滚带爬的跑了起来。
周影开车跟了上去,有些奇怪地问那三个“人”:“你们刚叫车了吧?”
那三个“人”腿一软坐在了地上,其中一个颤巍巍地取出钱包递进车窗,带着哭腔央求:“周大爷,我们瞎了眼……我们不坐了……”
“人类的出租车不坐不收钱。”周影好心提醒他们。
“是,是,他们……我们坐就是了……”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硬着头皮坐进了车里,他们虽然害怕坐进这辆死亡的士,可是更怕招车不坐被周影当成在戏弄他下场会更糟。
“请问去哪里?”周影按下计价器。
“路,路口……”他们看见火儿不在车里,略微松了口气。
“路口?”从街中段走到路口去路也不过两分钟,他们还要打辆车,果然还是有钱的妖怪比较多啊。不过顾客就是上帝(不过上帝是谁周影一直没弄明白),周影把车按客人的话停下来,那几个“人”扔下钱包就跳下了车。
“只要五元。”周影叫。
“不用找了,不用找了!”那几个“人”跑的更快了。
真是有钱的妖怪,打五元的车给五百元小费,周影感叹着。记起火儿本来叫自己给它带零食回去的,不过算了,人家都付过车钱了。周影连钱包一起塞进了口袋,提醒自己如果找不到合适的零食,呆会就去鹿九那里买头猪回去给火儿吃。
凌晨三点左右孙剑又打来电话,郑重的告诫周影小心可疑的人物:“这不仅是抢出租车的犯人的问题!明白吗!我可是犯了纪律在警告你!自己开夜车小心点!这个城市危险太多了!”孙剑在电话那边因为周影一如平常的口气嚷嚷着,“城市大了,什么人都有!你听我的没错!我是警察!”
周影放下电话,看刘地拖着刚抓到的猎物下了车找地方享用去了,心想孙剑说的真是一点也没错,这城市危险真多。他正犹豫着要不要去找刘地分一半给火儿带回去,一个人径直拉开车门坐在了他身边问:“拉不拉?”
“请问去哪里?”周影问。
那个人说了一个地址,周影想了一会才说得那是城市另一边的一个居民区,因为拆迁那里现在住户很少,周影难得去那个地方。他按下计价器发动了车,想起孙剑的那套理论,他仔细看了看这个去偏僻地方的客人,白净斯文的中年男子,文质斌斌的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不象能抢劫的人。不过人类这种生物也不是从外表就看的明白的,刘地看人一向八九不离十,周影却没有他这个本事。
那个人见周影在看他打个“哈哈”:“师傅不愿意去那么偏僻的地方吧?听说最近抢车的事挺多,小心点也对,不行你把我放在街头上,我自己走过去就行。”
“不要紧。”周影对人类劫匪没什么防范意识。
“干哪行也不容易啊,那些劫匪也缺德,那么多富商高官不去抢,专门对付出租车,也不想想你们日夜辛苦挣那几个钱容易吗。”那个客人似乎不愿意让车厢沉默着,一边感叹一边掏出烟来点上,又递给周影一支,周影摇摇头。
“师傅干这一行几年了。”
“两年。”周影对于人类的这个问题固定作这种回答。
“不容易吧。”
“还行。”
那个客人是个健谈的人和周影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一根接一根的抽烟。周影随口答话,其实一共也没说几个字,只是听对方自己在唠唠叨叨。
路往城市边缘,两侧的高楼大厦便越少,灯光疏落,人迹稀少起来,在一条没有路灯的街边,客人忽然叫周影停下了车,不好意思的表示自己要去路边方便一下。
周影把车靠着一个看起来盖了一半便停工了的工地停了下来。
那人匆匆忙忙的下了车,蹿进了路边的阴影里,不一会用手帕擦着手小跑着回来,一边还歉意地说:“多喝了点酒,真不好意思了。”他拉开车门坐进来时,却猛地把手帕捂在了周影脸上。
周影嗅到一股奇怪的味道从手帕上传来,他不知道对方要干什么,一时到愣住了。
那个人见周影不动了,立刻取出一条绳子,用极为熟练的手法把周影四肢捆了起来。然后拖着丢进了后备厢。直到后备厢关上,车子被发动起来,周影才明白过来:自己被抢劫了。
想想以前从来没被抢劫过,现在可以增加一样做人的经验,周影便安静的在后备厢呆了下来,他心里有点庆幸今天火儿没跟来,不然自己就不能完整的体验被抢劫的过程了,而且这样一来,火儿嘱咐的零食也就有着落了,一举两得。
周影的手机偏偏在这时候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是孙剑打来的,心想被抢劫的过程中接电话似乎不符合人类的行为,就只给孙剑回个信息,告诉他过会儿打回给他,心里又称赞了一番人类的发明在不能用法术的情况下的确好用。
车开了很久,停下来的时候周影算算时间,已经凌晨四点多了,六点钟要回家吃早饭,迟到瑰儿会生气,七点还要陪瑰儿去鲜花市场进货,七点半要交车给朱兵,周影计算一早上的行程,不知道抢劫时间一持续多久,会不会耽误事?又担心自己买的礼物还放在车厢里,不知道会不会给那个人吃了。
后备厢被打开,满天星光透了进来,周影似乎好久没有看过这样的星空了,眨了眨眼。
“你竟然醒了。”那个人有点意外,却还是把捆的象粽子的周影拖出了后备厢,扔在草地上。
周影静静看着他,等待抢劫的一下步骤发生。
“胆子大还是吓傻了?”那个人亲切的抚摸了一下周影的脸。“不用担心,我不抢你的车,也不要你的钱,咱们聊聊天怎么样?”他柔声的向周影说,目光中闪动着异样的光茫。
“你不是抢劫我?”周影平静地语气中有一丝失望。
“不是,我干吗要干那么下流恶劣的事!”那人有些愤慨地高声,又压低声音“嗤嗤“的笑着,趴在周影耳边小声说:“我啊,只是饿了。”他口中吐出的气弄的周影耳朵很不舒服,周影便侧侧头看着他。
“你平时喜欢吃什么?”他着周影坐下,笑眯眯的问。
“没有特别喜欢的。”周影从来不挑食。
“喜欢肉吗?”那人又进一些。
“我吃素。”
“吃素!哈哈哈哈!”那个人象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大笑起来,“吃素!你是人类,人类是吃肉的!你为什么要吃素!人类应该什么肉都吃,什么肉都吃!把世界上所有的动物都吃光了还要吃,还吃肉!一代一代,吃肉活着,吃肉长大!只吃肉!”
“电视上现在提倡吃素。”周影一向为自己的饮食习惯符合人类的潮流自豪。
“谁说的!人吃肉!吃肉!吃肉!你爱吃什么肉?”那人把鼻子贴在周影鼻子上问。
“我吃素。”看来这个人什么记性?自己说了没三分钟他又问,周影只好很有耐心地又回答了一次。
“你说人肉好不好吃?”那个人伸出舌头舔舔周影的脸,灿烂的笑着问。
“人肉……中等吧。”周影综合火儿、刘地、林睿、瑰儿等平时的评论中肯的回答。
“喜欢人肉吗?”那个人从口袋中取出了一把刀,在星光下闪着寒光,“吃过吗?人肉,喜欢吗?”
周影家的餐桌上虽然隔三差五的有人肉出现,周影却真的没吃过,只好摇了摇头,可惜这个人绑架错了对象,这个问题他和刘地去讨论就好了,刘地平时人吃的多。
“我……吃……过……很好吃!我很喜欢!”那个人用刀拍着周影的脸,带着迷恋的神情说。
“吃同类不太好。”周影评价。妖怪们相互捕食,也有的妖怪吃自己同类的妖怪,可是吃同种族的妖怪的妖怪在其他妖怪们眼中总是低妖一等的,有点被视为没开化的野蛮妖族,人类一向自诩很高,吃同类不太符合他们给自己的地位。
“那味道……香滑的血、美味的肝……小孩子嫩、女人香,男人吗……筋道……”他一边用刀蹭周影的脸一边评论着。
“你肯定不是妖怪。”周影本来怀疑这是个伪装的比较好的妖怪,现在看着不象。
“妖怪才吃人对吗?不,你错了,人才吃人,妖怪不吃,世界上没有妖怪,只有人,人就是妖怪。人什么都吃,也吃自己,吃肉,弱肉强食,知不知道,人说的,人吃野兽,野兽也吃人,人吃人,人也吃人……知不知道,弱肉……强食。”他指指周影,又指指自己。
“弱肉强食,这我知道,刘地和火儿都喜欢这法则。”周影觉得妖怪比人类更明白这法则才对。
“你知道所以才不怕是吧,你知道自己该被我吃……可是你为什么不叫,叫啊,惨叫着才好吃!给我叫喊啊!”说着他一刀向周影肩上刺了下去。
周影淡淡地说:“说真的,我觉得食物大喊大叫的不太好。”
那个人惊讶地看到自己的一刀象刺在棉团上一样,陷入了周影的肩头,然后周影站了起来,身体像橡皮的一样扭曲了几下就摆脱了绳子。他看看表自言自语:“快五点了,得赶快往回走,用缩地术的话还来的及买早餐的材料。”
“你,你……‘那个人后退了几步,十分吃惊的样子。
“我是妖怪。”周影向他解释,“我不吃人,可家里的孩子吃,我答应要带零食回去给它。”
“妖怪!妖怪!”那个人似乎恢复了理智,大声惊叫起来。
“你即然很喜欢吃肉,就应该不介意被吃才对,妖怪们都明白这个道理。”很少遇见接受这个理论的人类,这个人比较特殊。
“救命……救命……”那个人大叫着跑起来。只是他自己把停车的地方选在了极为偏僻的郊,再大的喊声都很难被听见。
“食物大叫大闹的不好。”周影静静地对他说。
周影想起自己答应过一会给孙剑电话时已经上午九点钟了。他买早点、送瑰儿进货、上班,和朱兵交班,哄火儿睡觉……完成了一系列规定性动作以后,才在阳光下坐下来修炼,这时手机上闪起了孙剑的电话号码,才令他回忆起这个承诺。
“你睡了没有……”孙剑无精打采的声音传过来。
“没,我忘了给你电话。”周影马上认错。
“忘了忘了吧,那会我也没空接……出来吃早饭,我有事告诉你。”
“早饭……九点了?”
“大哥,我刚下班,几点下班几点吃饭,天经地义!来胖胖粥店,我请。”孙剑打着哈欠挂上了电话。
周影抓抓头,不知道一天吃两次早饭合不合适。
周影赶到指定地点,孙剑一个人已经点了东西呼噜唏哩地吃起来,口里含着一口饭招呼,“坐,吃什么自己要。”
“我吃过了。”
“对啊,某人和女朋友同居,有人做饭、洗衣服,真幸福啊,嘿嘿嘿……”孙剑眉开眼笑地瞄着周影。
“瑰儿住对门。不住一个房子就不叫同居。”周影认为应该这么解释。
“对门,嘿嘿嘿,租两套多浪费,把那套房子退了吧,这社会多开放啊,不用管别人怎么看,我羡慕你还来不及呢!”孙剑才不相信那一套。
“你找我什么事?”
“差点忘了正事。”孙剑点点头,“幸福生活安全也很重要,我告诉你……”他四下看看,周围没人,几个服务员也站的很远才又说:“我昨天晚上出大事了,一个全国通辑的变态杀人狂确定到了本市。”
“杀人狂?”周影老在电视里听见这个词。
“我从没见过那么变态的凶手……”孙剑回忆起昨天看的案卷,一阵反胃,扔下了筷子,他小声向周影说,“他吃人肉。”
“哦。”周影面无表情的答应一声,看来吃人的人还真不少呢,自己家厨房里也有一个。
“他先用麻醉剂把受害人弄昏,然后弄到没人的地方,活活的杀死,生吃……别提多恶心了……”孙剑又是一阵反胃。
周影点着头同意:“生吃东西对身体不好。”
“周……影……你是不是没神经,我在说变态杀人狂吃人的事……”孙剑快受不了周影那副千年不变的面无表情、处变不惊了。
周影忙掩饰:“那是你们警察的事,和我们老百姓挺远的,我当在听故事。”
“立新市人口是不少,可是我老担心你那种态度,一点警戒心都没有,不管什么人就让他上车,还让他坐前坐,半夜三更的,不管去多偏的地方你都拉,这多危险,万一上车的是劫匪,是杀人狂,是变态狂……”孙剑苦口婆心的对周影进行着安全教育。
“我会小心的。”周影安慰他。
“我跟你说,那个变态杀人狂三十多岁,中等身材,长相文静白皙,近视眼,一般戴着眼镜……最近见这样的人别拉。不过放心,不用多久我就会抓住他的,决不能让他在我们立新市做下案子!”孙剑信誓旦旦地说。
周影喃喃地重复:“中年、白皙、戴眼镜……”
“对,记熟了!小心点。”孙剑对他的态度表示赞许,“我一定会抓住他的!决不让那种悲剧在立新市上演!”孙剑回忆着那些案件中的一幕幕,咬紧了牙。
周影小心翼翼地问:“孙剑,你很想抓他?”
“不抓住这样的恶魔,我还算什么警察!不把他绳之以法,誓不为人!”孙剑越说越热血沸腾,用手砸着桌子。
“糟了,也不知道下锅了没有……”周影知道瑰儿有时候会把肉炒好了备用,喃喃自语着。孙剑打着哈欠回去执行公务之后,周影飞奔回家去看自己的厨房。
中午刚到,刘地就溜达着进了屋子,仰躺在沙发上问:“饭好了没有?”
“我还没做。”周影看看时间,也到了该吃午饭的时候了,便站了起来。
“又是你做?瑰儿不回来?瑰儿……”刘地躺着呻吟起来。
“瑰儿去开店之后,午饭不回来,在店里吃。”周影洗洗手,准备去做他最拿手、也是唯一会的炖肉、炖菜了。
“那我走了,我宁愿去饭店吃。”刘地向门口晃去。
“站住!”一声暴喝传来,火儿箭一般地从厨房冲了出来,跳上周影的肩头大叫:“少了一整只人!少了一整只人!一定是刘地偷走了!”
“谁稀罕,我昨天晚上刚吃过。”
“影刚帮我抓回来的,还新鲜着呢!一定是你偷走了,还给我!还来!”火儿大叫大嚷,不依不饶。
“火儿,那个人是我拿走了。”周影忙安慰它,“我把他给孙剑了。”
“什么?你明明已经送给我了又把他送给别人吃?你这等于是偷我的东西送人!你是怎么给我树立榜样的!你这样会在我的成长中留下不可磨灭的阴影!”火儿最近学会的时髦的词汇越来越多了,反正它知道周影有一半听不懂,先一股脑的说出来把周影弄晕了再说。
刘地耸耸肩:“你要是有一点半点以周影为榜样,天下可就太平不只一点半点了……”
“刘地……你对我的优秀品质有什么意见吗?”火儿眯起眼。
“没有,我对你的优秀品质一点意见也没有,因为你根本没有可以称的上‘优秀’的品质。”刘地马上笑嘻嘻地回答。
“死地狼……”火儿扇着翅膀,准备把失去食物的愤怒发泄在他身上。
“对长辈没大没小,这是什么品质啊?我是周影的朋友,论理你得叫我叔叔吧?”刘地还在火上浇油。
“你死了我就不用叫了吧,刘叔叔……”
“哼哼,你没听过祸害活千年吗,我这样的大祸害,再活一千年也没问题……”
眼见刘地和火儿又要例行开始饭前战斗周影忙出来阻止,他刚买回来的电视还没开箱呢,再摔了有些可惜,“对了,南羽说今天瑰儿生日,你们知不知道?”他及时地转移了那两人的注意力。
刘地十分失望地说:“南羽告诉你了,真没意思,本来想看看你不记得她生日,瑰儿是什么表情的。”
“你心肠真坏!”火儿踢了他一脚,“影,我本想提醒你的,可是后来忘掉了,不过我给瑰儿准备了礼物──我要买齐所有的材料,开盛大的宴会来庆祝!还要摆上鲜花!”
“就是说瑰儿要为自己的生日宴会做饭,还要用自己店里的花来装饰,那她也太可怜了吧?”刘地深表同情状。
“你是说瑰儿过生日让影帮她做饭,她就不可怜吗?”火儿反问。
刘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因为此刻厨房里,周影正在把大块的肉和大片的白菜叶子扔进清水里,然后放在火上煮,而周影这时记起了瑰儿做饭要加调味品的嘱咐,又打开那些瓶子、罐子、把什么糖醋、胡椒粉随便倒了些在锅里。
“火儿,刘地,吃饭了。”
“我走了,我找地方吃饭去了……”刘地捂着嘴穿墙而去。
“跑了正好,乐的我自己吃。”火儿坐在锅上,挑着肉块开始吃,影做的饭味道虽然比不上瑰儿,可没有那么多怪规矩:什么吃前洗手啊(火儿:我哪来的手可洗?),什么不许上锅子、不许在厨房吃啊,什么不许吃完在窗帘上擦嘴啊……所以火儿一般吃的还是很开心。
“影,别忘了吃了饭去买菜,准备给瑰儿过生日。”它边吃边吩咐。
一直到下午三点多周影才把几大包东西全搬进了屋里,火儿清点一下也够五、六十道菜的原料了,才放周影回去修炼,周影刚刚重新坐回阳光下,手机又响了起来。
“周影,我,那个变态杀人狂抓住了,晚上咱们继续去抓劫车的,老地方,不见不散。”孙剑疲倦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
“抓住了?”周影算算,请林睿的鬼使顶着那具尸体在街上跑了也有好几钟头了,孙剑总算抓住了。
“不过抓了个死的。”孙剑为不能把犯人送上刑场还有点遗憾,“他拒捕,我一个同事开了一枪,他吓的从天桥上摔下去了,被好几辆车这一个压碾啊……恶……不说了,再说晚饭也吃不下了……我先回去补个觉,晚上见。”
火儿一直伸着脖子在听,眨眨眼回过了味儿来:“那就是我的那只整人,我一口还没吃呢!还给我,死警察!还给我!”它抢过电话就叫,幸亏孙剑那边已经把电话挂上了。
“影,你说吧,怎么赔偿我!”火儿在周影头上跳来跳去,它也不是特别喜欢吃人,就是看不得自己的食物给了别人。周影把火儿从头上拿下来,它马上又跳上去,再拿下来,它再跳上去,反正它知道周影最后非让步不可,果然,反复了十几次后,周影说:“我今天晚上再给你抓一个。”
“说定了,我今天晚上要跟你去,看着你点……啊呼呼……下午觉都耽误了,现在开始睡……”火儿达到了目的,便收起翅膀,蜷在周影膝盖上呼呼大睡起来。
周影抬头看了一眼已经偏向西方的太阳,再次开始了修炼。
“为了瑰儿的生日,干杯!”
大家一起举起杯来庆祝,瑰儿兴奋的脸颊红红的,在大家轮番的劝酒下大口的喝着香槟。她在立新市的妖怪中人缘特别好,一听说她的生日,大家送来了一大堆千奇百怪的礼物,要不是大多数妖怪害怕火儿和刘地不敢来参加她的生日宴会,周影家的小房子还真容不下那么多人。
现在宴会上只有周影、刘地、南羽、火儿、林睿和瑰儿请来的猫妖黑冰,这么廖廖几个人面对瑰儿做的一大桌子菜,要拼尽全力吃才能看出成效。
“泉先儿送的衣服,她亲手做的,还缀着珍珠,放进水里都不会湿,可怎么是唐朝的式样?罗天送的他新出的专辑?!有点可怕的礼物,瑰儿你最好别听;鹿九送了两头活猪,你准备怎么做啊?在家里屠宰不成?咦,这串项琏很漂亮,终于看见适合女孩子的礼物了,这是谁送的……”刘地一点也不客气地乱翻着瑰儿收到的礼物,手里拎着一条贝壳串的项琏头问。
“是我,刘前辈。”黑冰恭敬地回答。它端端正正地坐在桌子上,用爪子捧着酒杯喝饮料,比起又抢又闹的刘地、火儿他们来显得极有教养,“我请九师兄代我买的。”
“唉,一大群妖怪不如一只猫懂得送礼。”刘地感叹着,“瑰儿,我送你一样好东西。”他从背后取出一个盒子,一下子打开来:“最新潮的性感内衣……你可以穿给周影看。”
瑰儿立刻胀红了脸,把一大块豆腐堵进了刘地嘴里,十分不好意思地偷眼看看南羽。
南羽笑着站起来:“我也不会做别的,绣了几条丝巾,瑰儿出门可以戴戴。”南羽的刺绣手艺极为精湛,瑰儿欢天喜地地接了过去。
“我的。”林睿一边还在吃,一边递了一个游戏光盘过来。不等瑰儿开口,火儿先叫起来,“你买到了,我先玩!瑰儿,你再送给我吧!”
瑰儿嘟起嘴:“他本来就是给你的。”
“是吗,那我拿走了。”火儿一把把光盘夺了过去。
“反正我没来白吃啊,我送过东西了。”林睿满嘴食物,含含糊糊地说着。
“唉……”瑰儿用手推推那一大堆礼物。说是生日礼物,其中有的也确实价值不菲,可是除了南羽的丝巾和黑冰的项琏,没几件可以派上用场的,“等一下,这是什么……”瑰儿从礼物堆里挖出一个盒子,看着上面的字念:“脑白金……不会吧……谁送这种东西,我有那么老吗……真是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
“脑白金?”
“真的,谁送的?”
“哈哈哈哈……瑰儿,你也需要防止衰老了吗?”
大家立刻笑成了一团。
“是我放在那里的……”周影不明白大家在笑什么。
“你……”屋里的笑声瞬间停止,接着又暴发出了更大的笑声。
刘地把那盒脑白金举在周影面前,上气不接下气地问:“你买的……哈哈哈……不愧是周影,哈哈哈……”
“我看见广告上人类都在买。”周影还是不明白别人在笑什么。
“看来人类的广告真是做给你这种人看的,只要大张旗鼓的宣传大家都买你就一定跟着去买。”刘地拍着周影的肩说。
周影觉得这是夸奖,这不就说明自己更象人类了吗。
瑰儿看看周影,一把从刘地手里把盒子抢回去:“还给我,周影送给我的。”
“你拿去干什么用啊?”
“我吃。”
“那是给老头老太太吃的。”
“等我成了老太婆时才吃。”
“那早臭了。”
“你管我!”瑰儿看看周影脸上的神情,抱着盒子珍重的放在了柜子里,一边向周影眯起眼睛笑着说:“谢谢,我很喜欢这份礼物。”
“那就好,南羽不肯告诉我给你买什么才好,我想了半个晚上,本来还以为送菜刀更好。”
“咕咚”刘地张着手向天,倒在了地上。
瑰儿的生日宴会进行了一半,火儿、林睿就和刘地为了最后一块炸肉开始例行战斗,瑰儿在南羽和黑冰面前,开始还表现出“我是有教养的家庭主妇”的形象,温和地阻止他们,但是战斗发展到她收到的礼物也遭了秧之后,她再也忍不住了,卷起袖子,抓起锅子、盆子向刘地他们砸下去。
南羽和黑冰聪明地躲进了卧室,周影却依旧坐在桌边,慢条斯理地吃他那一份饭菜。不论是开水、火儿的烈焰还是利爪、盘子,他都稳如磐石,眼都不眨一下。
“周前辈果然道行高深,泰山崩于前而气不啊。”黑冰无限崇拜的赞叹着。
周影吃完了做饭,从燃烧着的沙上起来,看看时间已经到了,就向火儿问:“火儿,我要出去了,你去不去?”
“不去,等我赢了再说。”
“哦,南羽、黑冰,我顺路送你们回去?”
“好。”
“多谢周前辈。”
南羽和黑冰小心地绕过战场,向门口移动。
瑰儿看周影和南羽并肩走向门口,咬了咬嘴唇,不过马上传过身,举起一个盘子丢向刘地。
七点三十分,红色现租车停在了孙剑家楼下,“你迟到了。”孙剑站在路边,对着周影伸出手表。
“我去送了一个朋友。”
“男的女的?”
“一个女的,一只猫。”
“……重色轻友!”
车驶入了闹市,周围的人流越发拥挤起来,路边两名男子伸手拦车。
“开过去,说不定是他们!”孙剑的话中带着兴奋。
周影把车开过去,看着客人上了。他把车开向市郊时,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灯火万家,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现在越来越习惯这样平凡安静的人类生活了,也许这样下去,自己越来越象人类吧。
“别动!我们可有枪!把钱拿出来!”身后的客人忽然厉声说。
周影回头看着他们……
人类这种平淡、安静、日一复一日的生活,他真得越来越习惯了……
作者:
七娘
时间:
2009-4-11 23:02
标题:
鬼屋
“我们去鬼屋探险怎么样?”
张宁一提出这个建议,立刻遭到了大家一致的反对。
大好的暑假,刚刚摆脱了考试的折磨,去干点什么不好:游乐场、电影院、游戏厅、网吧、练歌房、上山、下海、打球、谈恋爱……大家都是高中生了,还去什么“鬼屋”探险,真是幼稚。
“不去算了。”张宁失望地一摇头,少数服从多数,“本来还想去看看,那座空屋真的没人住,又设备齐全的话,我们以后可以把那里当成聚会地呢。”
“设备齐全的鬼屋?”
“是啊,听说那里有水有电,家具、电视、电话、电脑……一应俱全,就是没有人住。
“有这么好?”大家有些感兴趣了。
“对,就是这么好,而且还是幢两层小楼,有一个小花园,可以说是个别墅呢。”
“这样的房子怎么可能没有人住?”大家不相信地叫起来。
“不是说了吗,那里闹鬼,主人都死的死逃的逃了,当然没人住。”张宁不耐烦了,“别说这些了,我们去找地方玩。”
“别走啊,再说说鬼屋的事吗。”朋友们异口同声叫起来。
这条小街一侧的这些二层小楼又老又旧,虽然不知是什么年代的产物,不过在少年们眼里差不多可以和“文物”划上等号了。虽然确实带有庭院,每户的庭院里也或多或少长了些花木或者杂草,可这样的建筑显然与别墅这个概念相去甚远,十几户房屋中只有三五户透出灯光来,其它的都蹲在黑影中,不知哪家的门窗被风吹得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来,加上不知名的夜鸟鸣叫,这些位于城市一角的房屋,到是很有鬼屋的架式。
“没人到这里来拍鬼片太可惜了──这些房子怎么还不列入规划拆除呢?”高籍明感叹说,“浪费了这么好的地皮。”他父亲是位房地产商人,他也耳闻目染,对这些事知道不少。
张宁摇摇头:“听说早就计划要拆了,可是有几位房主现在人在国外,有的联系不上,有的不能回来签字,也就这么一年两年的拖下来了。”
走在最后的蔡彻耸耸肩:“张宁,你对这里的事知道的到不少啊?”
张宁白他一眼:“我表哥是个警察,上次这里那起案子就是他来察的,鬼屋的事也是他说的,错不了的。”他借着路灯的微光一户户数着门牌,走到一户门口停下来说:“4号,就是这里了。”
“鬼屋,偏偏又是4号……”严韦行走上去打量着说:“不过这所房子还真的……”他耸耸肩,没说是“真的”什么。
眼前这座房子庭院里的草木比其它的院落要茂盛的多,而且院中干净整洁,花木掩映间一条石子小路通向门口,连杂草和落叶都看不到。走到屋门前,青石板的台阶,有些泛黄的木门,门上悬挂一串风铃,风一吹“叮叮咚咚”作响。面对着这样一座一点也看不出诡异的房子,严韦行却打个寒颤,他迟疑一会向伙伴们说:“这里,这里恐怕真的……我们回去吧?”
其他三个人一起看着他。
严韦行一向自称可以看见或感觉到那些“东西”,而且听说他的祖父还是个捉妖为生的“道士”(不过文革中自杀了),他的外公曾经做过和尚(后来因为爱上外婆还俗了),他的姑母是半个神婆什么的,反正他那一家人都神神道道的。对于他说的那些事,朋友们一向受信不信的,只当做好玩而已,可是现在他这么说着,神态却很认真。
张宁试探着问:“不是吧,你已经看见那些东西了?”
严韦行摇摇头:“我只是忽然觉得身上发冷。”
“啪!”高籍明在他头上重重敲了一下,“冷是你衣服穿少了!别装神弄鬼了,走,走,我们进去。”
“张宁不是说这里死了两个人吗,说不定你是因为这样才冷。”蔡彻不怀好意地“奸笑”着说,“不过我是唯物主义者,我不信这些,干脆我走在前边好了。”说着他开始找起进门的办法来。
据张宁的那位警察表哥说,这座房子原来住了一家三口,主人有一天全家去看电影,回到家时已经很晚了,男主人走前面开门,女主人领着小孩子在后面锁院门,男主人先进屋去了,但当女主人锁好门转过身来,却看见屋里还没有开灯,“停电了吗?”她也没有在意,边问边向屋里走,进门的时候觉得脚下软绵绵的,低头一看,一个人躺在脚下,借着微光,她认出那个人是自己的丈夫,吓得大叫起来。她冲过去开灯,这次灯一下子就打开了,她在灯光下又发出了一声惨叫。
几分钟后,闻声赶来的邻居们发现这对夫妻都倒在地上,孩子在一边“哇哇”大哭着,而更可怕的是,在这所房子的客厅里还躺着两具尸体,那是两个男人,张着嘴瞪着眼,脸上满是看见了什么恐怖的事物的表情,而心口都各有一个洞,里面的心脏都不见了。邻居们立刻报警,把夫妻二人送医院,照顾孩子。警察介入后发现那对夫妻中的丈夫已经死了。而且找不出死因,身上即没有外伤,也没有心脏病脑溢血等症状。妻子只是开灯后看见客厅里的尸体吓昏了过去,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甚至也不知道丈夫已经死了。只有那个三岁的孩子一直哭个不停,仿佛看见了什么大人们不知道的东西。是不是那位男主人也是开门的一瞬间遇见了什么“东西”才因此失去了生命呢?
后来那位妻子因为打击太打住进了疗养院,孩子被他的祖父接去抚养,这座房子就一直空了下来,连里面的家俱都没有人去动过。至于那两个死去的男人,警方用尽了办法也没能找出他们的身份,这个案子便这样成为了悬案,放进了装的满满当当的存放无法侦破的案件的柜子里。
案发之后,这附近的居民便常常在夜里听见座房子里有哭叫声、救饶声、鬼嚎声,以至于4号房子隔壁的住户也纷纷搬走,这座房子中闹鬼的传闻便这样传开了。
现在张宁、严韦行、蔡彻、高籍明四个少年却想进去探险。
“我总觉得有鬼的事是我表哥在吓唬我的。”张宁左弄右弄,终于把客厅的一扇窗户打开了,一边向里爬一边说:“他总是把他办过的案子里编进些鬼怪去吓我,所以这里不一定有鬼呢,但是是空房子的多半是真的,他不会扯那么容易穿绑的慌的。”
“我看也是,世界上哪来的鬼?”蔡彻也跟在他后面爬了进去。
高籍明兴致勃勃地说:“我到恨不能是真的,你们想‘见鬼’多刺激啊!”他边说边推严韦行,让严韦行先走,自己跟在后面进去,回头把那扇窗户关上了。
少年们站了一会,视力逐渐适应了这个客厅里的光线。
客厅不大,摆了一整套藤椅,一张大理石茶几,靠墙的地方立着博古架,摆了几件花瓶、铜鹤一类的小东西,却没有电视机或音响这类的东西。
“你说的电视、电脑一应俱全在哪儿呢!”高籍明去打张宁。
“这么多房间,人家不一定要放在客厅里啊。”张宁也觉得这个客厅里的摆设过于简朴了一些,但还是嘴硬。一楼只有厨房、客厅和一个小储物间,少年们商量了一下,决定先上二楼去看看,高籍明打着一个小手电照着楼梯,张宁和严韦行跟着,蔡彻断后,他们小心翼翼地上了二楼。
二楼有三个房间,都关着房门。
高籍明随手推开了对着楼梯的那一间。
这间房间大概是最大的一间,还有一扇门可以通到阳台上去,但是不知为什么主人没有把它用做卧室,而是布置成了一间书房,除了门窗的位置,四壁都摆了直到屋顶的书橱,里面满满地放着书。窗下是张大书桌,摆了些笔墨纸砚一类的东西,砚台上还架着笔,镇纸下铺着一张宣纸,他们伸头看了看,是一副没有完成的图画,画上缪缪几笔勾勒了一株扶桑的姿态,似乎画的就是院子里的那一棵。
“好画。”蔡彻从小学过工画,看见这副画先称赞了一声,其他三个人对画都没有兴趣,“哗,这么多书,这有是卖书的吧?”张宁平时一看见书就头疼,正对着书橱吐舌头,高籍明却说:“看看有没有奇幻、武侠小说,从鬼屋里拿几本不犯法吧?”说着拉开橱门就开始找。
“小心鬼找你要书!”严韦行打他一下,不过他自己也是个喜欢看书的人(虽然和高籍明兴趣不致),他也用手电照着书橱,看起里面的书来蔡彻和张宁虽然对书没兴趣,但是为了等他们,也随意流览着。
“《幽明录》?《录异记》?《玉泉子》?这里书连名字都这么奇怪。”高籍明看着这些他连名字都没听过的线装书嘟哝着,“连金庸都没有算什么书橱啊!”
“也有不怪的。”蔡彻用手电照着一本比砖头还厚的书说,“《现代医学概论》,还有本《解剖学大全》,这里有有《黄帝内经》和《素问》,这里主人多半是个医生吧?”
“也许是个兼琴棋画爱好者的医生。”张宁发现了几本棋谱,琴谱和书贴,于是说:“挺风雅的主人啊。”
“我看到可能是个道士。”严韦行抽出了一本《阴符经》,见旁边还摆着一本《周易》便说,“不然谁会看这些?”
“你家有里道士就看谁都是道士了,现在的道士和尚都是领工资在庙里上班的,也不一定看这些吧?”
“你怎么知道没有世外高人!”严韦行家人信奉道教,所以很不服气高籍明的话。
“世外高人?大哥,这里是立新市区,‘世内’的很呢!”
“中隐隐于市!”
“别跟我说古文,听不懂。”
眼前两个人说着说着动了气,张宁忙出来圆场:“喜欢道教和琴棋书画的医生行了吧,人家爱好多也不犯法呀。我们不是来讨论这个的,再去别的屋里转转吧?”
他们来到隔壁的房间,这里就是主人的卧室了,卧室和其他几个房间一样,布置简单,靠墙放着床和衣橱,窗口下摆着一张小几,上面放了一张古琴,看来正象张宁说的,主人还真是琴棋书画样样喜欢呢。严韦行和高籍明又就这张琴是“古筝”还是“瑶琴”争了起来,张宁和蔡彻只好又边圆场,其实他们二个也不知道这张古琴应该叫什么,就是喜欢彼此抬扛,说了一会也就算了。
他们随意打量着屋子,张宁从床上拿起了一件绣了一半的绣品好奇地说:“手工绣的,真少见呀。”
那件绣品只绣了一半,隐约看的出绣的是一副山水,在上角还绣了诗句,工艺十分精美,不过这些少年对这种女人家的玩意没多少兴趣,随口称赞了几句,又随手放下。他们在卧室里随便看了看,再没发现什么可以感兴趣的事物,这间卧室的主人把房间布置的简洁的过份,甚至连女性常用的化妆品和日常的家用电器都没有。
“可是……”蔡彻突然说,“张宁,你表哥说的那个案子是什么时候的事?”
“不知道啊,不过他跟我说了也有半个多月了。”张宁还没有反应过来。
“那么照他的说法,这进而应该至少半个月没有人住了才对,可是你们看……”蔡彻用自己的白手帕在桌子上抹了一下拿给大家看,“一点灰尘都没有,象刚刚打扫过的。”
“难道……”严韦行的声音开始发颤,“难道真的有……难道……”
“你白痴啊!”高籍明一拳敲在他头上,“说明这里根本不是没人住的鬼屋,我们走到人家家里来了!”
“快走吧,我们快离开,被抓到就完了。”蔡彻紧张的说,“这算是私入民宅吧?张宁,你表哥是警察,你说我们被抓到的话判几年?”
“判几年?一年不判回家我爸爸都打死我!”高籍明第一个向楼梯冲去。另外三个人了也忙跟在他后面,想趁主人发现之前离开这里。
刚走到楼梯口,严韦行突然一把拉住了走在前面的高籍明,并且把一根手指竖在嘴边,示意大家别出声。
“怎么了?”张宁用唇语问。
严韦行手指楼下,同样无声地说:“有人。”
四个人一起竖起耳朵听,果然听到楼下有轻轻的脚步声。
“主人回来了,怎么办?我们要被抓住了!”蔡彻都快急哭了,不由说出了声音,高籍明急忙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楼下的脚步声移动着,仿佛马上要上楼来了。
“先躲起来。”张宁果断地对他们做手势。他四下看着,躲哪儿好呢?总不能躲进人家卧室里去吧,这时严韦行已经一把推开了他们没有进去的那最后一个房间,四个人悄悄地溜了进去,又轻轻关上了门。
那脚步声果然顺着楼梯走了上来,一直走进了卧室,但是停留了片刻之后,又走下了楼去。
一直竖着耳朵在听的四个少年稍稍松了口气。
“可是,”严韦行又压低了声音在大家耳边说:“为什么他没有开灯?他宁愿摸黑上下吗?”
“别管那么那了,也许停电了呢!”蔡彻不耐烦地说:“快想想怎么溜出去吧!”
严韦行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可是也觉得还是先溜出去要紧,他向同伙们建议:“看看这间屋里有没有窗户。”
四个少年开始回头打量他们所在的这间屋子:这是一间很小的房间,冲北的窗户的位置用厚厚的帘子挡着,“我们从这里爬出去。”张宁一把拉开帘子说。但是他马上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止住了一声尖叫,半天才颤声向伙伴们问:“这,这是什么……”
虽然在黑暗中看不见,但其他三个人的脸色也不比张宁好,一起对着眼前的事物发呆,好半天高籍明才说:“灵位……有这么多灵位……”
原本窗户的位置被一张灵桌堵住了,灵桌上下三层,摆放了大约二十个灵牌,灵牌的前面还放着香烛。在被传说是鬼屋的地方一下子看见种东西,确实让人心里发毛。蔡彻大着胆子说:“也许人家比较传统,供奉着祖先的灵牌做纪念吧。”说完用手电去照那些灵牌,灵桌的最上层只摆了一个灵位,手电照出模糊的字迹,似乎是“先师灵云道长之位”几个字。蔡彻咧咧嘴,手也在发抖了。“这,这是什么……真是道士的家吗?”
“别管这些了,我们快想办法离开吧!”严韦行也隐约看见了,不止最上面那个,这里的灵位有好向个都写着“道号”,难道这里住的真是个道士?他心里没来由的焦虑,催着朋友们快走。
“这里没有窗户我们怎么办?”
“下楼看看,如果主人在客厅里的话,我记得厨房和客厅这是隔着一面墙,我们可以从那里的窗户溜出去。”
“也好,下去看看吧。”
“轻点轻点,下面有人。”
四个人商量之后,蹑手蹑脚的走出房间,关好门,开始下楼梯。
整座房子里一片黑暗,主人竟然一直没有开灯,不过这也方便了他们行动,总算没有差错的走到了楼下。现在的问题就是怎样才可以穿过半开半合的走廊门,不被客厅里的主人发现地走进厨房里去。
四个少年躲在门后向客厅里偷看,清楚地看见房子的主人正坐在客厅的窗边,那是个年轻女子,她穿了件黑色的长裙,黑色的长发披在肩上,越发显得她的面孔和手指出奇的白,她坐在那里,正在一针一针地刺绣,只是屋子里没有灯光,借着从窗口透进来的路灯光线,一切看起来有种说不出来的诡异。
“她是瞎子吗?”
“你看不见她在刺绣吗?”
“可是她没开灯怎么看的见绣什么?”
“别说了,她会听见的。”
少年们用极低的声音相互耳语,外面的女子在这时停下了针线,向这边看来,她有一双黑白分明,明亮的眼睛。少年们各自捂住自己的嘴,大气也不敢出,那女子似首也没听见什么,不会儿就又开始绣了。她一直会在那里,很有耐心地绣个不停,里面的四个少年即不敢移动,更不敢说话,甚至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地,却又怕她会突然想上楼去撞个正着,把他们四个当小偷,这种滋味实在不好受,张宁偷偷看看手表,发现已经十点多了。
女子终于动了起来,她站起来,在桌子上取了个杯子,倒了些水喝,并且同时走过去打开了窗户。
少年们趁着这个她转身的时机溜进了厨房。
张宁走在最后,他过去之后又向外张望了一下想看看那女子有没有发现,却看见那下女子正放下杯子,一滴深红的液体正从她嘴角滴下来,她伸手轻拭。张宁被朋友拉了一下衣角,急忙也进厨房去了,只是心里生出一种挥之不去的感觉──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那女子喝的是血。
这个房里里没有普通厨房常见的一切,锅碗瓢盆、饭橱炉灶统统没有,除了一个冰箱外空荡荡的屋子正对面便是窗户,窗户冲着外面的街道,这家的主人看起来很没有安全意识,这样简单古旧的木制窗户对着街道,竟然连安全网都没有装,小偷应该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进来,当然也就是说,现在他们四个只要不惊动外面的女子,很容易就可以出去。
高籍明先过去,用极轻极慢地动作拔掉摊销,一点点把窗户推开,这期间其他三个人都守在厨房门口,紧张地注意外面的动静。
“行了。”高籍明向大家做个手势。
本来只要几步,他们就可以安全离开了,这时严韦行突然注意着蔡彻身后,张大了眼睛说了一个字:“血!”
少年们一起看向他目光指的地方,那里立着厨房唯一的家俱:冰箱。在冰箱冷冻室的门缝里,深红色的液体正在渗出来。
“血。”严韦行肯定地又说了一遍。
一股寒意爬上这几个少年的心头,这个冰箱里究竟放了什么东西?竟然至于有血流出来。张宁有些慌张地说:“别管了,我们快走。”他的心里想起刚才那个女子喝的东西。
严韦行咬着嘴唇,大步向冰箱走过去,他的手握住冰箱把手时被张宁拉住了,张宁几乎是哀求地说:“别!我们走吧。”
严韦行摇摇头,一下把冰箱拉开来。
“啊……”
惨叫声响了起来。
一双毫无生气的眼睛在冰箱里冷冷地注视着这四个少年。张宁和蔡彻看清了冰箱里的东西后,先后翻着白眼昏了过去,高籍明的胆子总算大点,打着战拉着严韦行的手臂,牙齿碰的咯咯地响着说:“是个人?杀人案……”
冰箱里是一个被肢解了的“人”,头颅正对着外面,露着没有闭上的眼睛和牙齿,另一边伸出一只手来,长长的指爪屈缩着,旁边则塞着一些象内脏的东西。
严韦行咽口唾沫,用干涩地声音说:“不是人,是个妖怪。”
“妖怪……世界上哪有那种东西?”高籍明强撑着用比哭还象哭的笑容说。
“我们进来了不得了的地方……”严韦行看看地上昏过去的张宁和蔡彻,这种时候顾不了他们了,他推着高籍明说,“你快走,我想办法救他们。”
“你说什么?”
“走啊,逃走一个是一个。”严韦行一下子挡在高籍明身前,因为那个女子已经走进了厨房,正站在门口看着他们,走进了来看,她是个美丽的女子,年纪也只有二十出头,但是她的脸孔没有一点血色,那是一种应该不属于人类的苍白,她看看打开了的冰箱,皱了一下眉头。
“逃!”严韦行命令高籍明。他自己心里也害怕的要死,但是实在不能丢下朋友们不管,他拼命地想着父亲教给他的关于降妖的咒语,一把把自己脖子上的护身符拽下来对着那个女子,希望可以有点用。
高籍明也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了,他却不肯自己逃走,抱起张宁向窗口拖着,一边还向那个女子威胁:“你别过来啊,别过来啊,我这个朋友一家三代都是抓妖的,他可是很厉害的,你过来的话吃亏的是你,别过来啊,我可警告过你了。”他把张宁放在窗下,又回头来拖蔡彻。
严韦行听他吹牛心里苦笑,自己哪里会什么法术,难道今天真的进了鬼屋,四个人全要死在这里?
“你们为什么不直接出去,开冰箱干什么呢?”女子叹息着,向前走了几步,来到了严韦行面前,伸出了手。
“南羽,南羽?你在不在家啊?哎呀,”瑰儿边走边东张西望,一下子撞在了桌角上,疼地叫起来。
灯亮了,南羽走过来接过瑰儿手里的大口袋,关心地问:“你碰哪儿了?疼不疼?”
瑰儿嘟着嘴:“你干吗不开灯啊。”
“我喜欢在黑暗里想点事情。”南羽帮她按摩了几下,问:“你来替火儿拿那个妖怪吗?”
“是啊,它和狐狸说要去打刘地一顿,只好我来拿了。”瑰儿嘴嘟的更高了。火儿、林睿同盟与刘地之间的战火每个月都要发生一两次,而结果往往是从外面一直打回家里业,把家里弄个天翻地覆,到时候要打扫要收拾的可是她。
南羽无言地摇摇头,对于这种纠纷不发表任何意见。她说:“我放在冰箱里了,就去拿出来,你等等啊。”
南羽走进厨房去用口袋装妖怪,瑰儿四下张望,她是第一次来南羽家里,惊讶于这里的简朴,一眼看见了那幅绣品,又欢乎起来,“南羽,你这个绣好了可不可以给我?“瑰儿拿着绣品追进厨房,却被地上躺的四个男人吓的发出了一声尖叫。她指着胸口顺顺气说:“怎么会一下子出来四个人,吓我一跳──这也是给火儿的?我自己恐怕拿不过来呢。”
“这个不是。”南羽忙说,“是几个不懂事的小孩子,好象是要玩什么鬼屋探险的游戏,不小心走进来了。我呆会送他们出去。”她把妖怪装好了,递给瑰儿,并且施了法术,让她提起来轻一些。
“把你这里当鬼屋?”瑰儿张大眼睛笑了起来,她用脚后跟为轴打了个转,“你这里这么简朴,怎么看也不象鬼屋啊。”
“我想他们本来想去十号吧?我这里是四号,他们一定是弄错了。”
瑰儿好奇地问:“那个十号怎么了?是不是有……鬼……”她做了可怕的手势。
南羽笑着说:“几个月前那里有两个小偷进去盗窃,不知为什么内,用匕首相互刺两个人都死了,尸体过了三、四天才被发现──那房子的主人出读书,一直没有回来,他的亲威为他打扫房子时才发现的──然后也不知怎么回事,这附近的人就说那里闹鬼,连主人都被吃了,没有敢进去什么的。人类,真是会自己吓唬自己。”她正摇头苦笑,却看见眼前的瑰儿脸正由红变黄,由黄变白,便疑惑地问:“瑰儿?”
“十号……”瑰儿颤声说:“我刚才就是从那个门口走过来的……”
“啊,那又怎么样?”南羽不明白她的意思。
“我看见那里面有灯光……”瑰儿快要哭出来。
“也许主人回来了吧?”南羽还是没有意识到她话里的重点。
“不是电灯光,是一团黄光在晃来晃去,在窗子里。”
“也许是后面街上的车灯吧?”
“一定是鬼火了……”瑰儿眼圈一下子红了,“好可怕啊,我回去还要走那里,怎么办……”
“鬼火?”南羽终于明白瑰儿的意思了,“你弄错了,那里没有鬼的。”
“万一有怎么办……”瑰儿带着哭腔说,“我不要再从那里走了,我要叫周影来接我……”说着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掉下来了,“你的电话在哪里?呜呜呜,好可怕,我刚才看见鬼了……”
南羽看着手里提着妖怪尸体却被谣传中的鬼屋吓哭的瑰儿,心里却生出了一缕羡慕。她看看地上的四个少年,再看看慌乱地四处找电话的瑰儿,心想那件绣品今天晚上又坎法完成了。
“瑰儿,我这里没有电话,我送你回去吧?”
“真的,南羽,你真好!”
“反正我顺便也要弄走这几个孩子。”
“……南羽,呆会可不可以飞过去,不要从那间鬼屋门口走,我还是害怕……”
“……”
作者:
七娘
时间:
2009-4-11 23:03
标题:
过去我是猫
“糟了!糟了!我把勿忘我忘在车上了!”瑰儿一进她的店就叫起来,忙把手中的各种花卉往地上一放,要冲出去追那辆出租车,却看见一只黑色的大猫口中咬着那一大包勿忘我,一只爪子拉过几个竹子编成的花篮跟了进来。它放下东西立刻忙了起来,先把刚进货来的鲜花放进冰箱保鲜,又把一些已经盛开的鲜花插在水桶中待购,最后整理完那些架子上的花瓶后就抓过一个篮子开始插花篮。
虽然没有手,它用后腿站着,两只前爪依旧忙得飞快,捡花、剪枝、打扫,不一会便利落地干完了。这时店里进来了客人,它马上跳到椅了上蜷成一团毛球,装作在睡觉的样子。
“哇,老板娘养的这只猫真大。”
“是啊是啊。”
“我要这个花篮,插的真漂亮,老板娘真是心灵手巧。”
“呵呵呵,哪里,哪里……一百六十元,谢谢。”
客人一走出,黑猫立刻跳起来,再去插一个花篮待售。
“黑冰,你真是太厉害了!不如我不招工人了,你就一直帮我打工好不好。”瑰儿把门口竖的“招聘工作人员一名,女性,年龄不限,种族不限(这一句用了特殊办法处理,只有妖怪可以看见)”的大牌子拿了进来,讨好地向黑冰问。
前几天一直在瑰儿店里打工的那个女孩因为母亲生病,匆匆地赶回故乡去了,这使瑰儿一下子手忙脚乱起来。她一时找不到帮忙的人,只好临时抓朋友来帮忙,周影带着火儿来干了一天,火儿烤焦了店里一半的花,还吃了一个客人;刘地来只干了半个钟头就和两位女顾客一起走了,再没回来,反而拿走了店里一百多枝玫瑰没给钱;南羽来帮了半天忙,就接了医院三个来求回去抢救病人的电话,坚持到下午也歉意地走了;鹿九来站了一天,一枝花也没卖出去,反而被人偷走了店里的钱匣子;泉先了自告奋勇来打工,她倒是个很好的店员,勤快灵巧又会招待客人,只是雇她的费用太高,而且她特别害怕周影,每次周影来接送瑰儿,店里都不免鸡飞狗跳一番,算下来也是笔不小的损失。
最后瑰儿在别无选择的情况下,雇佣了鹿为马的徒弟黑冰。
虽然黑冰还不能变幻成人,可是它工钱低廉:一天三餐外加五元钱,而且听话、稳重,它有损坏店里的什么东西还可以向它的监护妖鹿为马要求赔偿(让火儿去恐吓一下)。
瑰儿本来就是抱着这样的想法让黑冰来试用一下,最坏的情况也就是它什么也不会干罢了,没想到黑冰的才能大出于瑰儿的预料,几天下来,它竟然比周影、刘地他们干得都好。
黑冰虽然只是一只猫(黑冰:我是妖怪!)但它竟然有十分不错的艺术天赋,它插的花篮造型优美,总是卖得很快,它又特别爱干净,爱把花店收拾地一尘不染,基本上如果不是怕它开口说话会吓死顾客的话,瑰儿这个老板都可以省略不计,所有的活计它自己就全干了。
“怎么样黑冰?来我这里长期干的话一天改为六餐(和火儿一样),工钱十元,外带让周影教你法术。”瑰儿卖力地拉拢着。
黑冰端正地坐着,点头行礼说:“能够得到您的称赞真是荣幸,不过这样的事还要和家师商量一下。”
“真有礼貌!你比我们家火儿强多了,真想让它跟你学学。”瑰儿忍不住把黑冰抱进怀里用力吻了一下。
“谁?谁比我强?是谁?出来单挑!”火儿嚷嚷着冲了进来,它显然把“比火儿强”这句话理解为“比火儿厉害了”,先一翅膀拍掉几个花瓶,又一爪抓掉一只水桶,身上的火焰熊熊地燃烧着在店里搜寻目标。
“死火儿,又来搞破坏!”瑰儿向它扑了上去。
“瑰儿,立刻把那个自称比我厉害的家伙交出来,窝藏他对你没好处!”火儿大叫着。
黑冰见周影和火儿已经来接瑰儿了,知道已经到了下班的时间,便向门外走去。
“黑冰,你不是也住在桃源小区吗?我顺路捎你回去吧?”周影好心地建议。
“多谢周前辈,我今天还要去九师兄的养殖场帮忙,不回去了。”说着向周影深深鞠了一躬。
看着它的背景,瑰儿不由深深叹了口气:“又能干,又有礼貌,又肯上进……这么好的猫怎么会让那个鹿为马拾了去呢?他根本就是在尽情利用黑冰,还不如让黑冰来我们家呢!”
“我反对!我坚决反对养宠物!决不同意!养就吃了它!”火儿没在店里发现敌人,刚刚安静下来,听了瑰儿的话又大叫了起来。
“好了好了,咱们家养不活宠物的。”周影安慰它,“回家吧。”
“回家吃饭!我要吃红烧肉。”
黑冰一直站在路口等红灯,看着瑰儿和周影、火儿说说笑笑地上车而去,他们看起来是一个那么好的家庭,让黑冰不由不生出羡慕的情绪。不过自己要想成为那样的妖怪 ,还要过上不知多久,至少首先要学会变成人类才行。现在黑冰也不也去幻想那太遥远的事情,只是每天依照师傅的吩咐,努力地修炼而已。
……在很遥远的时候,自己似乎也是有过一个温暖的家庭的……只是太远了,已经让不清楚了,那时自己还是一只猫……
黑冰甩甩头,把那些回忆赶出脑袋。
“黑冰?黑冰……”一个声音试探着叫。
黑冰转过头,见身后不远的地方站着一群刚放学的小学生,其中一个正蹲在地上,向自己招着手:“黑冰,黑冰,你是不是我家的黑冰?”
黑冰静静地盯着他,这时十字路口红灯亮起,车辆都停了下来,黑冰立刻夹在人流中向路口对面跑去,不再去理那些“看,看,猫在过马路!”的好奇声,也不再去理那个孩子“黑冰,黑冰”的呼叫。
那群小学生围在一起叽叽喳喳讨论着,“我第一次看见猫也会等红绿灯。”
“很聪明的猫,也许是马戏团养的吧?”
“小风,你认识那只猫吗?”
“……它长得真象我们家的黑冰啊,不过好象不是,前几年我们家搬到不能养宠物的地方住,我妈已经把黑冰送到农村去了……可怜的黑冰,它根本不会抓老鼠,到了乡下一定会挨饿的……”孩子越说越伤心,一直向远方寻找着黑猫的踪迹,回忆起了曾经属于他的,那只跟他象小哥俩一样生活过的猫,不知道它在农村好不好?
“原来他已经上学了?那时候还是个幼儿园的老被人期负的孩子,现在看来到有了不少朋友……毕竟好几年过去了。”黑冰从绿化带中走出来,看着马路对面那群孩子走远。
“哼!人类!”它想起了什么,重重哼了一声,转过身向郊外奔去。
“看,又是那只猫。”
“对啊,它又要过马路吗?”
“不如我们去抓住它吧?这么聪明的猫一定很好养。”
“不行!我不许你们去抓它!”
“它又不是你家的猫……对了,你不是说它很象你家以前的猫吗?就抓来给你养好了。”
“我们家住的地方不许养宠物,不然黑冰也用送人了。”
“我家也是。”
“我也是。”
“……那么抓来也没有用,大家都不能养。”
“其实我很想养只小狗。”
“我想养小乌龟。”
“我想养蛇。”
“将来我长大了,挣了钱,一定去住可以养宠物的房子。”
“我也是。”
“我也要住!”
孩子们纷纷表着决心,那个男孩忽然回过头来对着黑冰,他从书包中摸出一包牛肉干,撕开包装慢慢靠近黑冰。黑冰警惕地看着他。他蹲下来,把牛肉干推到黑冰面前:“小猫咪,我给你吃这个,这是我们家黑冰以前最喜欢吃的。”
黑冰冷冷地看着他,这时十字路口的信号灯转换,黑冰马上转身跑过马路,把男孩和他的零食扔在后面。
瑰儿从包里又是牛奶又是炸鱼、大虾、点心的拿了一大堆来摆在黑冰面前:“来来,快吃,这几天你又在这里卖花,又去养猪,一定很累了吧,多吃一点有营养的东西。。”
黑冰有礼貌的道谢,然后大大方方地开始吃东西,不管多饿在它身上也不会出现狼吞虎咽的情形。
“黑冰真有教养。”瑰儿摸摸它的头夸奖。
黑冰虽然很不愿意再象猫一样被人抚摸,可是连火儿都整天被瑰儿抱来摸去的,自己总不可能比必方更摆架子吧。
“也不知道火儿和狐狸他们俩忙的怎么样了,今天不会又不回来吃饭吧?”瑰儿自言自语,这几天火儿被林睿拉着在外面跑,总是不回来吃饭,害她只能自己做饭自己吃,太没成就感了。
“对了黑冰,吃完饭帮我把这个送去医院给南羽吧。”瑰儿拿出她做的干燥花,南羽总送他绣品什么的,她就做了一些干燥花做为回礼,反正黑冰去效外会路过医院,就找它跑腿。今天周影被火儿他们支使出去了,呆会自己也要另外找车回家,所以早点关门吧。
最近立新市发生了好几起儿童失踪事件,弄得父母们都高度紧张,林睿的妈妈也在自己繁忙的工作之余天天亲自接送儿子上学放学。林睿当然不怕什么拐骗贩卖儿童的团伙,可是他却怕看见妈妈劳累的样子,为了让妈妈放心他一个人上学,他找了火儿整天四处寻找那些拐骗儿童的人,准备来个一吃永逸。
火儿要忙活当然余外要搭上周影这个跟班,这几天那些从事打劫、偷盗的无辜的犯罪份子也不知道被火儿烧烤了多少,却始终没有找到主题,他们也就那样整天在外面游荡,很少回家来。
于是瑰儿也就无精打采的,做什么都没劲,今天又不到下午四点就关了店门。
黑冰迎着夕阳走在路上,这个时间行人比较少,对于脖子上挂着玻璃瓶的猫大惊小怪的人也就少。黑冰这一段日子过得忙碌,每天踩着时间赶工作快和人类的打工者差不多了,难得有这样一个下午可以悠闲的在太阳下散散步。在过去,它曾经度过了很长一段天天吃饱了就晒着太阳睡觉的日子,现在想起来一片模糊,好象上一辈子的事一样。
不行,现在的自己没有时间浪费在睡觉上!
黑冰克制住伸懒腰的欲望,大步向前跑去。
来到十字路口时,黑冰习惯地向身后看了看,这几天因为它下班时间和附近小学放学的时间重合,所以它每天都遇见那个孩子,他总是想给黑冰东西吃,不过黑冰从来不理他。
黑冰一直没有忘记过那一天,那么寒冷的天气中,那家人把自己拴在树上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的事。它成为妖怪之后,过去的生活有好多都忘的差不多了,只有那个画面清清楚楚印在它脑海中。
它早已经不恨那家人了。
人类总是那个样子的,而且他们当年不抛弃自己的话,现在自己也无法成为妖怪,这么一想反而要感激他们。
它回头没看见那个男孩,才想起自己今天提前下班了,于是耐心地等着信号灯的转换。
“咦,黑猫。”孩子的声音响起,黑冰猛地回过头去,果然看见他就在身后不远的地方。正拉着一个男子的手说:“叔叔,你快看,那只猫长得跟我们家原来养的黑冰一模一样,我老在这里看见它。”
“大概是只野猫吧。”男子没有什么兴趣地说。
“叔叔等一下,我给它东西吃。”男孩又在书包里找出零食来去喂黑冰。黑冰凝视着他,不明白他这种时候怎么会出现在学校以外,又为什么和一个陌生男人在一起,男孩的父母黑冰认识,它可没有见过这个人。
“你就吃一点嘛,为什么什么都不吃啊?我以后可能不能再喂你了啊。”男孩哄劝着它。
旁边的男人有点不耐烦了,催促说:“你爸爸在等着我们呢,别管这只野猫了。”
男孩恋恋不舍地站起来向黑冰挥挥手:“再见了小猫咪,如果你遇见我们家黑冰,要帮我向它问好。”
黑冰看着男子牵着那孩子走向路边拦车,更是睁大眼,那个方向不是男孩平时回家的方向。等等,火儿和九尾狐在抓什么人?拐骗儿童的犯罪团伙?刚才那个人就在说什么“爸爸在等着你”之类的话,而且那个孩子也说不会再回来了……难道……黑冰的耳朵一下子竖了起来。
那个男子叫住了一辆出租车,催着孩子上了车。
黑冰几步蹿过去,靠近那辆因为红灯正在等待着的车,看见孩子在车厢中正和男子说说笑笑,一副很高兴的样子。他还不知道自己被拐骗了吧?然后他就会被卖掉,而且听说都是卖到山村中,那里的人类喜欢买男孩子(不是买去吃吧?)人类总是把动物卖来卖去,可是他们自己一定不喜欢被卖掉吧?
不过人类的事,妖怪少管。
黑冰转身就走开。
走了两步又转过头来,火儿在九尾狐正在的这些人,要不要去告诉他们呢?不过等自己找到火儿他们,这辆车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吧?
就在黑冰思来想去的时候,车发动了起来。
黑冰来不及多想,在车子驶出去的一瞬间扑到了车下,它双爪紧紧抓住车的底盘,把自己塞进了几个叫不出名字的零件中间。
车越开越快,黑冰在车下也越来越难躲得稳,加上它的脖子上还拎着一个大瓶子,晃来晃去地老是碰它的脸,它用指爪死死抓住那个金属物品,随着车子的震动,指甲越来越疼,那金属也越来越滑,变得不容易抓住。
如果那孩子不在车里,黑冰早用一个法术破坏轮胎让车子停下来了,不过它可不能保证那样做不会车毁人亡,也就不敢轻易出手。
车子几次转变方向,路上其它车辆越来越少,速度也就越来越快起来。黑冰被颠的头昏脑胀,好几次都差点从车上掉下去。
想想自己这样拼命,就好象是要去救那个孩子一样,不由有点好笑。
不过黑冰一再提醒自己,这么做是为了火儿和九尾狐,他们是自己的前辈,平时很照顾自己(火儿也会照顾你?)所以自己理所应当为他们做点事。和那个男孩一点关系也没有。当自己还是猫的时候,那家的主人不就常说狗才忠诚,猫嫌贫爱富吗?那么现在自己都是妖怪,更没有义务去救那个男孩。
不知前方出了什么事,车子突然来了一个急刹车。
黑冰毫无防备,一下子被甩下了车。它灵巧地在落地之前就调整好了姿态,稳稳地站住,但是它脖子上那个玻璃瓶却应声着地,立刻化成了纷飞的玻璃碴,黑冰离的太近,身后又有车轮挡住,根本来不及闪躲,顿时被击中了好几片,不但身上马上流出了血,它的左眼也被打了一下,现在流着血,没有办法睁开了。
车里的人根本没有察觉车下的事,不一会儿车子就又发动了起来。
黑冰一咬牙,又冲上去,抓住了车底。
车子再次上路,黑冰的情况却比开始糟了很多,它做野猫时受伤是常事,对于身上被碎玻璃扎近点小伤根本不放在心上,可是左眼却疼的钻心,而且就要睁不开了。它的爪子几次打滑,总是离被甩到车轮下只差一点,在这种情况下妖术根本没有用,总是做野猫时训练出来的敏捷救了它的命,有好几次它都忍不住要念出咒文把车子破坏掉,可是最终还是忍了下来。
“我是为了找出那些犯人的老巢,不是为了那个孩子!”它一边在心里念叨着,一边把爪子收的更紧。
车终于减速,最后停了下来。
黑冰立刻从车上溜出来,钻进了一边的草丛。
它四处张望,发现身处在城市边缘的山丘上,四周都上崭新的别墅和种植整齐的绿化植物。
“原来犯罪集团住在这么高级的地方,难怪火儿他们一直找不到。”黑冰想想自己和师父住的地方,再看看眼前的别墅,忍不住咋舌。不过犯罪份子用不正当手段弄到钱,花的当然也就大方,不象自己和师父、九师兄、周前辈他们要靠作工干活,刘地那样的妖怪可以住在这种地方也很正常,自己和师父这辈子就没指望了,只能等修成正果之后自己来造了。
它在心里感叹了一阵子社会的不平等,发现那个男人领着男孩已经走进了别墅群,便悄悄跟了上去。
黑冰身上的伤口其他上已经停止了流血,可是眼睛的血依旧一滴一滴地落下来,它几次用爪子去擦都没有用,看来只有回去请师父治疗了。对,看清那个绑架犯在哪一间房子就回去通知火儿和九尾狐,其他的事就和自己不相干了,自己是为了火儿前辈才来的,可不是为了那个孩子。
黑冰一边跟踪,一边嘴里不停这么嘟哝着。
沿着碎石铺成的小路,转过一个人工池塘,男人带着那孩子走进了一座三层的小楼。门闭之后,黑冰跳到了台阶上,认真把门牌念了几遍,点着头:“已经知道他们的老巢了,可以回去向火儿禀报了。”它转过身,竖起尾巴,毫不留恋地向外走去。
“啊……”
紧闭的房门内传出了一声孩子的尖叫。
黑冰一下子跃过门口,沿着屋子旁边的树木几下蹿上了去,然后纵身一跃,从二楼开着的窗户中进入了房子。
房子很新,还散发着刚刚粉刷、装修过的味道,也没有几件家俱,黑冰小心地踏上楼梯,听到楼下正在传来说话声,似乎是两个成年男子的声音。黑冰正要侧耳听他们说什么,下面传来了“砰”的一声,接着男人们一阵乱叫:“别让他跑了!”“把他绑起来!快!抓住他。”
黑冰大叫一声,从楼梯上一跃而下。
两个男人还是屋子里跑来跑去,笨拙地捕捉他们的目标,被当头跳下来的黑冰吓了一大跳,大叫了起来:“怎么还有一只!”
“黑冰,又一只黑冰!”正跟在男人们身后欢跑的孩子也惊讶地大叫了起来。
黑冰发现在自己不远的地方有一只猫正想钻到沙发度下去,而那只黑身、白爪的猫外表看起来和自己一模一样。它抬起头,才发现那两个正在追猫的男人一个是把孩子带来的那个,另一个比以前虽然胖了一些,头发少了一些,身上的衣服高档了一些,黑冰还是认得出,他是自己原来的男主人,它一下子愣在那里,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姐夫,你到底买了几只猫啊!”男子悄悄地向黑冰的前主人问。
“几只?这一只还是找了大半个城市的呢!又要象黑冰,又要是只成年猫----根本没有宠物店卖这么大的猫!还是都怪你,当时说好你会去接黑冰我们才放心把它拴在树上走,你竟然想错了日子,才会让别人把我们家黑冰偷走了!我和你姐姐还要编一大堆谎话来骗孩子!现在又去找只假黑冰来瞒他。”
“可是姐夫,那时候我不是……”男子摸着头苦笑。
“可怜的黑冰,遇到好主人还好,万一遇到不好的人家……”黑冰的前主人摇头叹着气。
“爸爸,你在说什么啊?黑冰怎么了?”男孩不解地眨着眼。
“啊,小刚你看咱们的新家好不好?而且这是可以养小动物的了,我也帮你把黑冰从农村接回来了,你看,你看……”黑冰的前主人哄着儿子,“你妈已经去买菜了,今天晚上咱们一家人好好庆祝一下,明天小刚就去新的学校上学,我们开始新的生活好不好?”他自从几年前生意失败不得不卖了房子,卖了地产,连心爱的宠物都不得不丢弃了之后,用了这么多时间去拼搏,今天终于可以对儿子说这句话,说完他自己眼睛也红了。
“可是爸爸,它们谁是我们的黑冰啊?”男孩看着两只猫问。
黑冰看看眼前的人类,再看看那只见到自己后正吓得拼命往沙发下钻,只露一条尾巴在外面的猫,心里有些明白了。
“黑冰,你是黑冰吗?”男孩先向黑冰来,向它伸出手,“你受伤了。”
黑冰向后一跃,摆出了攻击的姿态,男孩的父亲忙把他抱开。
“喂,猫,出来!”黑冰向那只猫喝叱,“不然我就过去了!”
那只猫吓得浑身发抖,从沙发下爬出来。黑冰发现这是只做为宠物长大的猫,它的身上撒了香水,连爪子都被剪掉了指甲,显然生活的不错,皮毛油光水滑,肥肥胖胖的。现在它正在害怕这个陌生的环境,也害怕眼前这只有猫的外表的怪物怀疑自己抢了它的地盘,抖成了一团。
“你叫什么名字?”黑冰问。
“小黑,我是被卖给他们的,不是我自己愿意来的……”猫缩成一团求饶。
“从今天开始你就叫黑冰,忘了那些卖掉你的主人在这里生活!—他们都是好人,会好好疼爱你的。”
“我……你……”猫看着这只怪物,不明白它为什么把自己的地盘让给自己。
“我是妖怪,不用人类的养。”黑冰骄傲地说。
“黑冰,你们谁才是黑冰?”男孩反复打量两只猫。
“过去!他现在是你的主人了!”
那只猫慢慢走到男孩身边,在他身上蹭了几下,凭着动物的直觉它知道这个人类男孩会是一个比原来的主人好上一百倍的主人。“黑冰,你终于认识我了。”男孩欢呼着把它抱进了怀里。
“还有一只怎么办?它还受了伤?不如也留下养吧,反正这么大房子,不差多一只猫。”男主人热心地建议。
黑冰转身向开着的窗户走去。
“他三舅,去把窗户关上,别让它跑了!”男主人撸起袖子,准备扑向黑冰。
黑冰纵身向前,向准备关窗户的男子迎面一爪,趁他吓得后退的时候从窗口蹦了出去,只听到身后他们还在叫:“快把它抓回来,它受了伤,得上药才行!”
黑冰静静躲在窗外,听着孩子和猫嬉戏的声音,不一会听见了女主人回来的声音,孩子向母亲大声宣布“黑冰回来了”的消息。然后那座房子亮起了灯光,传来了饭菜的香味,传来了一家人乔迁新居的欢乐宴会声。
黑冰一直等到屋子是停止了一切声响,熄灭了灯光,才从藏身之处走了出来。它已经忘记了做家猫的日子了,依稀记得这个时间,猫应该会睡在小主人的被窝里吧,不过自己是妖怪,还有很多事要做,要去向瑰儿和南羽道歉,因为弄破了她们的干燥花瓶子,还要去九师兄那里把落下的工作赶回来。
它又回头看了一眼那座房子。
其实和那一家人一起生活的日子也不错,毕竟那时自己是只猫,那是一种幸福的猫的生活吧。如果自己没有成为妖怪,也许会为了谁可以留在那里和那只猫拼命的。
受了伤的眼睛忽然变得那么疼,它仰头看着星空,一滴泪水从眼眶中滑下来……
黑冰跳过道路,向山丘下跑去。
作者:
七娘
时间:
2009-4-11 23:04
标题:
荒山夜雨
黑夜的山林一片寂静,在乌云翻滚的天空中仅有的几点星光也被茂密的树冠遮挡住了,使得整个林子中伸手不见五指。远处还能隐约传来几声夜鸟的鸣叫,近处却连风吹树梢的声音都没有,树木、草丛一切都象静止中的一样,空气中弥漫着山雨欲来的湿热和一份诡异,一只野狗无意中走近这里,却被鼻端触及的一丛腥气惊吓,夹着尾巴,呜咽着逃走了。
树林中,一个庞大的物体用肉眼难以察觉的动作蠕动着。
“哈哈,这次起来的这么早,看来你饿坏了吧!是不是很期待我来啊!”突然响起的放肆笑声打破了静谥。这时闪电划破了天空,随着闷雷滚过,蓄势已久的暴雨终于下了起来。在银链般击过天地的闪电光影中,可以看见站在林中发笑的是一个年轻男子,他毫无遮掩地站在暴雨中,当然不一会就浑身湿透,头发、衣襟、裤角都在滴水,他悠闲地把双手插在裤袋中,正在抱怨说:“为什么每次来见你都会下大雨呢?可惜了这身衣服,这可是名牌啊,好几千元一身呢。”
他的对面,庞大的身躯在黑暗中缓缓向他靠过来。
男子靠在树上,懒洋洋地说:“快点吃吧,别抱怨了──我都还没抱怨呢……什么,想吃女人和小孩!我从来不吃雌性和小孩子的,你死了心吧。”他自言自语地说着,一声低低的咆哮从他身边响起。男子不为所动,像赶苍蝇似的挥挥手,依旧滔滔不绝地说着:“不给你弄女人和小孩子就吃我?你吃啊!吃了我看谁还会来喂你?不是我说你,就算不知恩图报也不该在那里张口吃我闭口吃我吧,我可是每十年就来喂你一次,风雨无阻,排除万难,义务反顾,一诺千金……我可坚持了二百多年了,你也不想想你一次吃多少,积攒这么多东西容易吗?为了让你吃饱我省吃俭用、精打细算、开源节流、自力更生……你没看我自己都饿瘦了……”
又是一声咆哮响起,这次的声音里明显增加了威胁的意味。
“你别冲我大呼小叫了,快吃吧,又不是我把你困在这里的,现在只有我记着你,把自己的食物给你吃,还来陪你聊天,你看我对你多好啊,你怎么能不一点不感动呢……”男子还在喋喋不休,那个庞大的影子忽然静止不动,须臾不见了,这时风雨忽歇,云层一下子裂开,月光洒在了大地上。
男子依旧倚在树上,但是他的笑容不知何时收敛了起来,仰头看着皓月,良久长出了口气似的说一句:“又是十年……”
轻风吹过卷来雨后山林的清新气息,取代了刚才令人倍感压仰和窒息的空气,一只田鼠出现在草丛中探头探脑,接着一只小虫跳过了草叶,这片树林仿佛一下子有了生机,男子伸手在那只小田鼠鼻子上弹了一下,当田鼠惊惶地逃回洞中时,男子也消失了踪影。
虽然山并不高,路也不算崎岖,白若琳走了不到四十分钟还是开始喊累,同行的几名男性都向她伸出援手,她却有些刻意的靠近刘地,想把自己的行礼交给他。刘地歉意的笑笑,给她看自己手中已经拿的两个背包,最后还是周峰接过了白若琳的背包。
“哼。”张倩听到身边的唐诗雅冷笑了一声,显然她对于刘地不接白若琳行李的事十分开心。张倩摇摇头,要不是怕太惹人注意,她真想把刘地拿着的自己的背包拿回来算了,免的一不小心卷进白若琳和唐诗雅之间的明争暗斗去。
唐诗雅又跑到刘地身边,一会要从自己的包里取东西,一会又要拿水壶,一会又抱怨着山路难走,大大方方地勾住了刘地的胳膊。刘地对于女性挎他的胳膊显然十分欢迎,马上向唐诗雅贴的更近了。
开明山距离立新市四十公里,是座没有经过人工开发、还依旧保持着自然风貌的山。最近城市青年流行登山运动,这座山势即不险要,方圆也不甚宽广,而且风光自然优美的开明山便吸引来了不少登山者,这些自幼生长在大都市的青年男女购备简单的用品,利用一个双休日就可以在山里尽情的享受自然美景和清新的空气,即可以放松身心,和朋友之间联络感情,又可以表示自己是走在流行最前沿的,所以每到节假日这座山便很是热闹起来,连山下的小村庄里都出现了专门为登山者提供用品、食物的商店。
眼前这一行九人,也是一支这样趁着长假来登山的队伍。
其中的四名女性都是大学的学生:宋真、张倩、白若琳以及唐诗雅。宋真是张倩的同班同学,这次登山就是她邀请张倩来的。宋真是个颇有男子性情的女孩,大方潇洒,平时喜欢仗义执言、打抱不平,张倩很喜欢这个朋友。白若琳是低张倩一级的学妹,S大学很少有人不认识这位才貌双全的校花的,而且这次一起来登山的五个男子中,来自S大学的三个全是冲着她来的;唐诗雅皮肤白皙,甜美可爱,虽然自从白若琳入校后她就成了“前任”的校花,但是她性格娇憨,不象白若琳那么清高自许,平时在学校中也吸引了很多男生的目光,而且现在那个叫刘地的男子对她就显然比对白若琳更有兴趣。
九个人中只有两个不是S大学的学生:宋真的男朋友陈术是个公务员,戴一副金边眼镜,颇善言谈,性格和宋真相仿,落落大方;而另一个男子叫刘地,却是半路上加入队伍的,他自称是市立图书馆的图书管理员,利用假期来爬山。刘地身材高大,五观英俊,而且言谈、打扮、举止都透着“新新人类”的味道,站在男性们当中颇有鹤立鸡群的味道,他一加入进来唐诗雅就粘上了他,就连已经有三名护花使者跟随的白若琳也忍不住对他格外注意。
虽然年龄上相差无几,但是S大学的三名男生和陈术、刘地相比,就令人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他们三个也都是学校中的风云人物,可社会人士的某种成熟正是他们缺少的。
秦长路是S大学学生会主席,品学兼优的才子,而且并无傲气,毫不造作,领导能力出从,唯一是他太知道自己优秀了,未免有些咄咄逼人的气质。他追求白若琳已经一年多了,不过从白若琳今天对刘地的好感看来,秦长路根本不是她喜欢的类型,只怕这次他跟进山里来也是徒劳无功;另外两个男生周峰和吴尚立原本是好朋友,但是自从他们一起追求白若琳后,就有些面合心不合。吴尚立相貌英俊,虽然和刘地相比还显不如,但是他身上从里到外无一不是名牌,很会打点自己,平时也一向以美男子自居。吴尚立这个人虽然有些“臭美”,但是为人爽朗,讲义气,对朋友绝对没有话说,所以不论在男生还是女生中人缘都很好,这次登山也是他先提议的;周峰是富商的儿子,他在花钱方面却和好朋友吴尚立不同,很有分寸,对朋友出手大方,自己却从不用钱招摇,而且他性格沉稳,言语不多,给人感觉是个很可靠的人。
队伍中最后一个成员就是张倩。她在写作方面颇有才华,已经出版过两本诗集和一本散文集,在人村济济的S大学也算小有名气的“才女”。她的脾气多少有点古怪,常常喜欢用局外人的冷眼看事物,所以朋友不多,即使在这种一群年青人集体行动,本应该热热闹闹的时刻,她也是用观察和倾听取代了融入其中,而从身边的人身上看出一个故事正是张倩最大的爱好。
越过小山头后出现了一大片岩石地带,大伙从岩石上跳过,水在岩石之间的缝隙中流淌,登山野营的感觉越来越浓了,等他们越过这片岩石区,再走没多远便有一片青翠的草地,左侧有一条从那片岩石区流出来的溪流,右侧是古藤缠绕,斜生着几株小树的一座山壁,前面不远就是茂密的山林。
几个女孩在溪中洗洗手、脸,在草地上采几朵野花,心里马上爱上了这个地方,一致嚷着要在这里宿营。活动的组织者吴尚立指着地图解说了半天,说最适合宿营的地方应该在前面一公里处,那里的风景比这里还要好,可是女孩子们根本不肯听,最后大家还是顺从了女性们的任性,在下午四点就早早动手搭建起帐篷来。
一旦开始宿营,男性们就负责搭帐篷、捡木柴、清理场地,还要负责驱赶虫蚁让女孩子们安心,女孩子们则负责做饭──这样分工合作的话说来容易,一旦实际操作起来就没有想想中的简单。十分钟后,男生们就从搭帐篷的前线撤退下来,只剩下刘地一个人继续着他们未完成的事业。这几个男子看着刘地轻轻松松地哼着小曲,几下子就搭起一个帐篷时,再看看自己手上被绳子弄的伤口,实在无话可说了。当然他们也别想闲着,马上被女孩子们派去捡柴、打水、洗米。再过十几分钟,白若琳被烟呛到的咳嗽声、宋真被刀切到手的尖叫声传来时,已经搭完了五个帐篷的刘地出现在火堆边,一手接过宋真的菜刀,一手抱过张倩的锅,士净利落的地做起饭来。
“哇,刘地的手艺真好!”饭后大家围在篝火边,喝着刘地煮的茶,一个个心满意足,唐诗雅马上称赞起来。
基本上从搭帐篷到做饭,九个人的宿营工作是由刘地一个人包办了的,唐诗雅这么一说大家一起点头,连原本对刘地有点不满的三个男生也庆幸有他的加入起来。
张倩看着刘地,心里对他的看法有了些改观:本来认为他是那种喜欢招惹女孩子,举止轻浮,属于绣花枕头范畴的男子的,现在看来他也有优点吗,刘地发觉她在看自己向她挤了挤眼,张倩转开目光,再次把他划入自己最讨厌的男种类中。
不管张倩怎么想,刘地已经得到了另外三位女性的青睐,唐诗雅一直偎在他身边,几乎已经以他的女朋友自居了,白若琳则一直在称赞他的手艺,就连宋真也“吩咐”男朋友:“你要多向人家学习啊。”
“人总会有优点啊,我这个人就是喜欢吃东西,所以才学着做菜。”刘地在自己因为白若琳的青睐而糟受到别的男性不快之前,巧妙的把话题转开,接着和吴尚立聊起足球来,看起来他至少在做人方面也比那几个学生圆滑的多。他似乎知道张倩在观察自己,又向她偷偷挤眼,嘴角露出似笑非笑的笑意。
“……就是,再往上走不远,有一半埋在土里。”饭后,大家坐在星空月色下,品茶聊天,按各自的兴趣分成了几组:刘地、吴尚立和秦长路在聊足球,而唐诗雅硬凑在他们之中,不懂装懂地插嘴;宋真和白若琳在讨论昨天的连续剧内容,张倩捧着杯子,慢慢喝着水听她们说话;陈术和周峰则从一开始就在旁边窃窃私语。
宋真推了自己的男朋友问:“在说什么呢?还要瞒着大家!”
“没什么,”陈术笑着说,“其实我前些日子和朋友一起来过这里。那一次我在山里发现了一块奇怪的石碑,一直没弄明白是什么,刚才听说周峰对文物很有研究,正在向他请教呢。”
“哪里哪里,我哪里懂什么文物,是我父亲喜欢收藏古玩而已。”周峰谦虚着,也旁敲侧击地表明了自己家里是有资格把收藏古玩当做好爱的。
“喔,什么石碑?”大家的注意力被这个话题引吸过来了。
“说来听听,也许真是古董呢!”吴尚立很有兴趣地问。
“是块三十公分宽,露出地出二十多公分的碑。露出来的部分没有文字,刻着一只怪兽:九个头、人脸、老虎身子。我去过不少寺庙、道观、古代建筑,从来没见这种图案,今天想起来了,所以正问周峰呢。”
“周峰,那是什么?”白若琳凝视着周峰问。
周峰不好意思地说:“我也不知道,我回去问问我爸爸吧。”他是个老实人,虽然意中人发问也不肯为了赢取她的好感吹牛,并且说:“不过我爸爸收集瓷器,这种怪兽恐怕他也……”
“那是开明兽。”刘地插嘴说,他笑嘻嘻地说:“不是什么怪兽,是一种神话中的神兽呢。”
“什么?”
“神兽?”
“你怎么知道?”
大家一起又问起刘地来。
“这里不是叫开明山吗,”刘地不紧不慢地说:“我是干图书馆的,曾经翻过这附近的古代记录,据说古代的某个时候,这附近出现了一只九婴,它为害人间,吃人无数,这里成了一片汪洋……”他边讲边微微闭上眼,好象曾经亲身经历过这一切,在回忆往事一样。可惜他这番表演并没有收到使大家身临其境的效果,因为至少有四个人同时打断他的话问:“九婴是什么?”
“就是一种有九个头的大蛇,可以操纵水火,是一咱很强大的妖怪。”
“喔,我记得当年羿为民除害,射杀的怪物中就有这种东西呢?”张倩记起自己在哪里看过“九婴”这个名字了。
“对,就是那种怪兽──这只九婴在这里兴风作浪,弄的民不聊生,这时有一只开明兽正巧路过这里:开明兽就是那石牌上刻的那样,九头、人面、虎身,是为天帝看护昆仑帝都的神兽。”这次不等别人发问,刘地自己先作了注解,“这位开明兽心地善良,为了驱除九婴与它大战了七天七夜,最后终于在这座山上把九婴制服。后来人们为了向开明兽表示感激,就把这座山命名为开明山了。我看那块碑多半是因为这个传说才有的吧。”
“刘地真厉害,连这些也懂!”唐诗雅先抢着叫起来。
“照刘地这么说,那块碑就一定是古董了!”陈术显得很兴奋。
“我们明天就去把它弄出来,研究研究!写个学术论文什么的。”周峰也很有兴趣。
秦长路也高兴的说:“这样看来这块碑的年代还很久远呢!你们知道吗,九婴了、开明兽了都是《山海经》里记载过的,是远古时代传说中的怪物,自从佛教传入我国之后,这些‘土生土长’的怪物已经慢慢被人们遗忘了。所以那块碑和那个传说,一定都是很久以前的东西!”
“是啊,那些‘怪物’在人们心目中都已经不存在了,不存在了……”刘地一瞬间有些走神的自言自语,不过马上笑着说:“那么奇怪的东西不存在了还不是好事!什么九头蛇九头虎的,和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相比,当然是后者比较有趣对吧。”不过大家都没有留心他的话,而是都集中在要不要把那块碑弄出来的事上了,只有张倩忽然问:“那么,那个九婴后来怎么样了?”
“九婴?”
“是啊,照那个传说,它不是应该还在这里吗?就被封在这座开明山上?”张倩这么说着,想像也许它就在自己脚下的土地中,不由打了个寒颤。
“其实还有另一个传说,说开明兽并不是封住了九婴,也不是杀了它,而是双方决斗之前有约定,输了的要任凭赢的处置,而九婴输了之后就乖乖的按照开明兽的要求留在这座山上,不再离开,也不再吃人,信守任对方处置的诺言。据说当时九婴曾问开明兽何时释放它,开明兽就说‘我下次路过这里就放你走。’然后它回归昆仑,不再从这里路过……”
“这个传更可怕,如果那只九婴根本没有被封住的话,它岂不是随时可以再出来做怪。”张倩按着胸口说。
刘地一笑:“就算它明知道那只开明兽永远也不会回来释放它,它也会一直等下去,一诺千金,认赌服输,这个家伙这一点到叫人佩服。”
“呵呵,那只是个传说呢,”张倩笑起来,“不过真如传说的话,它确实让人佩服。”
“是啊,传说……”刘地手搭膝盖,头枕在手臂上,笑着凝视着张倩。
“刘地,你说怎么办好……”其他人已经讨论到挖出石碑的具体步骤了,唐诗雅娇声娇气地征求刘地的意见。
“去看看再说。”刘地对这个话题没什么兴趣,听到秦长路在和白若琳说“那块石碑也许是镇压九婴的法宝,一旦挖出来九婴就会被放跑”什么的猜测,更是耸了耸肩。他歪着头看着天空,忽然说:“要下雨了啊。”
有几个人听了他的话随意的向天上看去,又一起叫起来:“怎么一下子阴天了!”
天空中的皓月与繁星不知何时已经被翻滚的乌云取代,云层象是要从空中压下来一样,贴着山顶流卷,空气中的湿气也开始增加,似乎雨马上就会降下来了。
“天气预报明明说这几天都是晴天吗!干吗下雨!”吴尚立挥着手向天空抗议。
一道电光划过,雷声在空中炸开来,大家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马上就下雨了,大家回帐篷里去,这种雷阵雨一会儿就停了。明天空气更好。”秦长路信心十足地说。
“是啊,也该睡觉了,不然明天那力气爬山。”大家都同意他的建议,各自向帐篷走去。一共五顶帐篷,张倩他们八个人带了四顶,刘地自己带了一顶,理所当然是他们两人共用一顶,刘地自己独住。刘地在那里叫着:“欢迎女士们来跟我一起住啊。”遭到了男子们的白眼,却得到了唐诗雅的笑容。
再怎么样一个女孩子也是不能跑去和男人住在一起的,所以大家各自进入分配好的帐篷时,营地上只剩下了刘地一个人。张倩最后回头时看到他站在那里,仰头对着天空,脸上的表情在残余的火光中闪动不停,已经不再是那副嬉皮笑脸的神情了,张倩正想再仔细看,又是一个闷雷滚过,雨象瓢泼一样下起来,篝火在暴雨中微弱地闪动几下便熄灭了,刘地的身影也变成了雨夜中的一个剪影,但他依旧站在那里,向上仰着头,似乎没感觉到雨打在身上似的。
“倩,帮我拿那个。”白若琳的声音打断了张倩。虽然是今天刚刚认识,但白若琳已经很亲切地叫起了张倩的名字,在她的想法中,有才女之称的张倩是有资格成为她的朋友的,或许她永远不会明白,别人也许会有和他不一样的想法。
“这个吗?”张倩把一个化妆包递给她。等张倩再回头向外看去,帐篷上当作窗口的透明玻璃已经被雨打湿,一片模糊依稀可以分辨出,刘地已经不在那里了。
伴随着雨声、雷声和山林中特有的声音,略有些神经质的张倩很难入睡,她身边的白若琳已经睡的很熟了,张倩看着她苦笑一下,也许是和陌生人在这么近的距离的关系,反正她是无法入睡的。
雨声已经小了很多,也许可以出去走走,张倩一向有在细雨中散步的习惯。
当她稍稍打开帐篷的门时,雨和泥土混和的味道扑面而来,雨还在下,而且比张倩想象中的下的大,这种情形她显然没法走出去,那么就坐在这里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吧,正这么想时,一个影出现在雨中,并且很快向树林中走去。
“刘地?”张倩马上这么想,即使仅有个背影张倩也认为是他(因为队伍中没别人象他那么高),“他下雨时还乱跑?”不过想到自己刚才也有一样的打算,张倩只好笑笑。
雨忽然又大了起来,仿佛要吞没这个世界一样,远处的山林中传来了一声咆哮。对,张倩觉得自己没听错,那是一声咆哮,她无法想想山中藏着什么野兽,迅速回到床位上,闭上了眼睛。
雨后的山林格外怡人,大家从帐篷中一拥而出之后,昨夜因为雷雨产生的郁闷就在清晨的空气、阳光和鸟鸣声中一扫而光了,宋真干脆在草地上跳来跳去,口中唱着什么“天多么蓝、山多么高、我多么快乐”之类的字眼,其他人有的在伸展四肢做深呼吸,有的在聊天,目光大多集中在一点上──正在做饭的刘地。不管怎么说,经过了昨天之后,心里喜欢他不喜欢他的人都把他当作当仁不让的做饭的人选了。
“周峰,吃饭。”吴尚立向帐篷里喊。
回答他的是一片沉默。
“不会吧,你还睡!起来,猪!”吴尚立走进了帐篷,抬脚向周峰睡的地方踢去,却只踢动一个空睡袋。“周峰那家伙哪去了?”吴尚立从帐篷里伸出头来问,“有谁看见他了吗?”
陈术正和宋真借着大好的晨光躲在树下卿卿我我,不过总算听见了这句话,向山林中一指说:“我看见他进林子──好一会儿,还没回来吗?”
又过了好一会,大家都吃过了饭,收拾了帐篷、背起行李准备出发了,周峰还是没回来。“也许他自己跑到前面去找那块石碑了。”吴尚立不得不连周峰的行李也背着,撇撇嘴这么说。
“等陈术领路不更方便吗?”白若琳插嘴。
“哼,他也许正在想着怎么瞒着我们把那块碑搬回家呢,怎么可能等陈术。”吴尚立第一次在人前表现出了对自己好朋友的不满。
“放心吧,那么大的东西他搬不走的,我们快点跟上就行了。”秦长路拍着吴尚立的肩说,他到很想看见这两个情敌彼此不合。
张倩淡淡笑了一下,觉得他们争夺女朋友好象小孩子在争夺玩具一样。余光中瞥见了刘地,后者走在队伍最后,看着前方,皱起眉头,一脸古怪的表情。
大家都呆在那里,良久,谁也不能动一下或者发出一点声音,他们的目光停在那块石碑边,周峰的身上。
他已经死了。
他凄惨的仰躺在地上,头上有一大块头骨陷了下去,眼睛还没有闭上,但脖子奇怪地扭曲着,从胸口到腹部开了个大洞,血肉和白骨翻露着,呈现出空荡荡的腹腔。
“啊……”
唐诗雅疯狂地叫起来,转身就跑。她的行动提醒了其他人,大家一起拔腿跑了起来。张倩紧跟着宋真,觉得血腥的味道一直在脑后跟着自己,她闭上眼想把那副可怕的景像从脑海中赶出去,用力摇着头,突然撞上了一样柔软的物体。
张倩发现自己撞在了刘地身上,刘地张开双臂,同时挡住了自己和同样闭着眼在向前冲的宋真,避免了她们撞在树上。在他身后,其他人或者扶着树,或者背靠背,或者干脆蹲在地上,或者大口喘气,或者干脆呕吐起来。
“周峰死了!他死了!”白若琳叫的有点竭斯底里,周峰平时总是跟着她,向她献殷勤,她最难想象对方一下就死了。
“报警,快报警!”吴尚立边说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用力按着键,数分钟后又颓然把它扔在地──在这样的深山中,手机一点信号都没有。
秦长路脸上浮现出绝望的神色:“妖怪,一定是妖怪!因为周峰去动那块石碑,所以妖怪把他吃了!你们没看见他的内脏都没有了吗!我们怎么办?我们会不会也……”
“别发神经了!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妖怪!”陈术大喝了一声,把大家从慌乱中惊醒过来,他虽然面色苍白,但是好歹比其他人镇定一些说:“周峰是被杀的,你们没看见他的头骨被打碎了吗!他的内脏……也许是被山中的野兽吞吃了。我们现在必须保持镇静,先回山下去,再报警处理。”
离开这里是所有人都巴不得的事,大家马上按照陈术的话按原路向回走去。按照来时的时间看,即使除掉玩耍欣赏风景的时间,恐怕大家还要在山上过一晚才行,想到山上有周峰的尸体,还可能有一个杀人犯存在,大这及不由自主地加快了速度,几乎是用小跑的方式向前赶着。
陈术必竟比其他“人”大几岁,遇事之后大家不知道不知不觉把他当作了领头人,当天色渐暗,陈术计算了剩下的路程之后决定停在这里休息一晚:“下山的路最少还要走四个小时,在夜里走也许更久──我们谁也不知道这山里有什么危险存在,大家还是休息一夜更安全。”虽然大家都急于逃离这里,但是还是听从了他的话。
“都怪我不好,我不提议来登山就好了。”白若琳一边哭一边说,秦长路和吴尚立在两边轻声安慰她──现在先去了一名情敌却一点也不会让他们觉得高兴了。
唐诗雅也在哭个不停,宋赵自己也含着眼泪,却还是哄劝着她。
陈术坐在石头上,双眼紧盯着地图,手都微微发抖。这时张倩觉得这个队伍中最镇定的人并不是他,而是那个正在忙着搭帐篷、生火、做饭的刘地。张倩松开宋赵的肩膀,向刘地走去。
刘地一边往土中固定帐篷的绳子,一边用脚移动一下火边的水壶,让它能更好的加热,张倩看见,他脸上甚至依旧挂着一抹笑容。
“我来帮你的忙,这么多么人却让你自己来侍候太不公平了。”张倩这么说着,心里确实有些气愤,大家都经历了一样的可怖事情,却放手让刘地自己去做必需做的一切,好象他没看见那些情形一样。
刘地耸耸肩:“我不认识他,所以不象你们那么伤心。”他说“伤心”这两个字时加重了语气,有些别的东西包含在了里面。
张倩帮他把锅子从火上端下来,招呼大家来吃饭,看刘地还在和那些绳子搏斗,又过去用力帮着他扯。“行了,别把火气使在绳子上,去吃饭吧,啊。”刘地轻声向她说。
“我不是生气,我是害怕。”张倩脱口说出了心里话,“有点事做着,也许好点。”
“有什么好怕的,明天就没事了。”
“明天……”张倩苦笑一下,忽然一句侦探们常用的台词涌上心头“凶手,就在我们当中。”她的背僵直了起来,对了,从一开始她就有这种感觉了,现在弥漫在大家当中的气氛很奇怪,也许……她心中越来越怕,竟然开始发抖,急忙跑回火边去了。
“凶手……那算什么,可怕的是……”刘地看向林中喃喃自语着,“你已经来了吗……”
“凶手也许就在我们之中。”
大家都没有什么胃口吃东西,偏偏为了明天有力气下山又非得逼自己吃一些,饭后谁也不再去碰刘地煮的茶,怕喝茶会让自己更加无法入睡,各自沉默着围坐在一起,谁也不提去休息的事。就在这时,秦长路说了那句话。
大家依旧不作声,也许不止一个人心中想过这句话了。
“这世界上根本没有妖怪,而且如果有其他人目山来,路这这么一条,我们总会有点察觉吧!再说如果是陌生人无缘无故为什么要杀他呢!”秦长路下定了决心似的,一口气地说着。
吴尚立低声咕哝了一句:“难道我们就有杀他的理由?”
“当然有!”秦长路大声说,“你欠他很多钱吧?你花钱大手大脚的,家庭又不富裕,做为朋友的周峰曾借给你很多钱,现在你们为了……为了那件事,他也许会向你讨要,那么大的数目,你决对拿不出来吧。”
“他从来没有借钱给我!他那么小气的人会借钱给我,做梦吧!我和他根本没有金钱上的纠纷,当然也不会为钱杀人!”吴尚立气呼呼地抱着手臂说。不过大家都知道周峰对朋友一向大方,象吴尚立这样亲近的朋友不太可能和他没有金钱方面的纠葛,只是现在吴尚立这样撇清也是题中应有之意,谁也不说什么。“我知道你们不信,不过身正不怕影子斜!”吴尚立这么加上了一句,“我不怕某人想诬陷我。”
“我不是诬陷你,而是在说可能性。”秦长路平静地说,“不止你,我也一样,我们是情敌,我也会忍不住想杀了他也不一定;还有陈术,你最近刚刚被降了职,而原因是得罪了周峰的父亲,他运用金钱做了手脚吧。”
陈术抓抓头:“在昨天之前,我不知道他是谁的儿子啊。”
“还有唐诗雅,你不是周峰以前的女朋友吗,他移情别恋,难道你不想杀他?”
“明明是我甩了他才对!”唐诗雅急着叫起来,“谁会喜欢除了有钱一无是处的家伙呀!”
“张倩,原本是你该成为文学社社长的吧,你出过书,才华出众,人缘也比周峰好,结果却是他凭关系当上了社长,你会真的不会气?那你为什么退出文学社。”
张倩苦笑着摇头,没有成为文学社社长是她自己推辞的结果,退出文学社则是因为她那一阵子因为一件怪事心情十分不好,几乎认为自己快精神崩溃了,根本无瑕顾及社团活动才这么做的,后来觉的也不是一定要社团中才可以写东西,就没再加入进去。她看着秦长路,对方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他这么带有精神质的异长举动,一点也不象那个自信稳重的学生会主席。
“你是和他不熟,可是你男朋友和他有矛盾……”秦长路已经指到了宋真那里,而宋真瞪着眼,简直快要和他吵起来了。
“最可疑就是你!”秦长路矛头指向了刘地。
刘地耸耸肩,笑着等他往下说。
“你是半路突然跑出来的,谁知道你为什么加入我们?又有什么目的?你可是自己一顶帐篷住,谁知道你干了什么!”
“啊……”刘地打了一个大哈欠,他不理还在说的秦长路,向大家说:“女孩子快去睡吧,我们四个分两组,上、下半夜轮班,陈术,这里先交给你俩,我们先去睡了,啊……困死人了……”他打着哈欠,先钻进了吴尚立的帐篷,大家这才注意到,今天他只搭了四顶帐篷,看来他早已想到自己独自住一顶会惹人怀疑,准备今天和吴尚立同住了。搭帐篷的工作全是刘地一个人干的,吴尚立也提不出什么异议,就连秦长路也不得不闭上了嘴。大家慢慢走回了各自的帐篷。
一阵风刮过营地,湿气弥漫,乌云集聚,天居然又阴下来,不一会儿雷声大作,暴雨骤至,把准备守夜的陈术和秦长路淋回了帐篷里。
“怎么又下雨,嫌事不够多吗……”吴尚立埋怨着,刘地却一下打开了帐篷,盯着外面的雨幕。“你干什么?雨刮进来了!”吴尚立叫起来。“我看看他们回帐篷没。”“他们又不傻!”吴尚立没好气地说。
“是吗……”刘地关上帐篷的一瞬间,风把一声轻笑丛林中送到了他耳边:“我不会出手的,记住,你也不许干涉啊……”
张倩抱膝坐着,她对面的白若琳也睡不着,两人之间又没有话题,就那么沉默相对着,时间慢慢过去,雨声小了一些,白若琳好象已经睡着了,张倩轻轻叹了口气,遇见这种事简直象个恶梦,可是这么梦却就连到了明天早上也不一定会醒来呢。
“唉……”张倩轻轻叹息,她和周峰同是文学社的成员,也算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心里也很难接受他的死。那么如果凶手在我们之中的话会是谁?仔细想想大家都不可能有做案时间,不管是在那个石碑边杀害周峰还是杀了他后弄到那里去都要好几个钟头时候,大家之中谁也没离开那么久过。也许是独自跑在大家前面的周峰遇见了什么事才被杀害的,那个凶手也在这片林子中。张倩想到这里打个寒颤,似乎觉的一个杀人凶手就躲在林子中,盯着他们这一队人。
可周峰为什么撇开大家一个人赶到前面呢?为了那块石碑?可他又不可能搬走?还是有什么别的缘故?……会是什么缘故呢?难道这里真的有怪物潜伏?不可能,不可能,世界上没有那种东西……
她胡思乱想着,耳边听着雷鸣风啸雨,林中的各种声响,终于渐渐进入了梦乡。
清晨醒来,大家的情绪都平复了不少,也开始帮着刘地收拾东西,准备上路了。
“唐诗雅呢?”宋真忽然尖叫一声。
大家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队伍中又少了一个人,大家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慌乱地寻找。“她吃饭的时候还在啊,一回头怎么就不见了?”
“秦长路,她收拾东西时不是在和你说话?”
“就说两句话,我没再留意她。”
“谁看见她去哪了?”
帐篷里,附近的树林,灌木后面……大家一通乱找,可是都没有唐诗雅的影子,不祥的感觉爬上大家的心头。
“你们在干什么呀?”大家不知如何是她的时候,唐诗雅特有的娇滴滴的声音响了起来。她从树后走出来,不解地盯着大家。
“你去哪里了?让大家四处找!”
对大家的指责唐雅一点也不以为意,把而用委屈的样子看着大家:“我只是去……去……你们不用问那么明白吧!恋态!”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看来大家确实有点神经过敏,紧张过度了。
收拾好东西立即出发,大家急着快点下山,幸好山路上生满青草,虽然湿滑,但是反而不至于雨后泥泞难走,大家就沿着来时的路,用那时三倍的速度行进着。
唐诗雅跟在刘地身边,挽着她的手臂,笑眯眯地把头靠在他肩头。
“你来干什么?”刘地你声问。
“我还没有吃饱啊。”唐诗雅娇滴滴地回答,“你带来的那点东西怎么够吃。”
“我一直以为你是个信守诺言的‘人’!”
“我当然是啊,我哪里不是了。”唐诗雅因为刘地的话嘟起嘴。
“可是……”
“我可什么也没干哦,你很清楚吧!”她伸出纤长的手指戳着刘地的胸膛,“我可警告你,你也不要随便出手哦──除非你对自己这么有自信,小狗。”
刘地一把打开她的手:“我最讨厌被叫做狗!”
“呵呵,”唐诗雅开心地笑起来,“你平时的灵牙利齿都哪儿去了?我记得你一开口就象河水一样滔滔不绝的啊,现在怎么老实了?”她把整个身体挂在刘地身上,慢悠悠地问:“是不是这些人中有让你关心到意乱情迷,心神不定的对象啊,是这个吗?是这个?……”她用手指指点着前面的三个女孩子,从白若琳到宋真再到张倩,她在张倩身上划了个圈说:“还是她……”
刘地目光一跳,几乎是下意识地抓住了唐诗雅的手,但下一秒钟就冷静下来,用他惯有的口气懒洋洋地说:“关你什么事?”
唐诗雅一下子贴近了他的脸,甜美地笑着说:“那她就是我的情敌罗。”
刘地拥住她的腰笑着说:“想做我的女朋友早说吗,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以下台词剩略),我就知道这二百多年来你一直在暗恋我,象我这样英俊、潇洒、体贴、聪明、大方、沉稳、高雅、不凡……(以下剩略300字)的男人,没有女性能不为我动心吗!”
“哈哈哈哈。”唐诗雅开心地笑了起来,和他相拥着向前走去。
“这种时候还有心情谈情说爱。”张倩听到身后传来刘地和唐诗雅的耳语和嬉笑声,忍不住摇摇头。她却不知道,那“谈情说爱”中的两个人的目光,此时都停在她的身上。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吴尚立尖叫着向前冲去,却被陈术手疾眼快地拉住了,但他还是声嘶力竭地叫着。
为什么会这样?
大家看着前方,心中都有这样大喊几声的冲动。
在前面,原本的道路被阻断了:大雨引起了泥石流,泥浆、连根的大树一起沿着山岐倾泻下来,把唯一的道路堵了个严严实实。
白若琳一下子坐在地上,哭了起来:“回不去了,我们被困在山上了。”
“谁说的!”吴尚立大声叫:“没有路我们不会爬山!若琳你放心,我背也会把你背下山去的。”他指着山顶,豪气干云的向白若琳说。
“这里不行,从地图上看这座山往前是一座断壁,而且看这山坡恐怕还有滑坡的危险,我们先往后退吧。”陈术一边研究地图,一边打量地形,然后建议说。虽然大家都不愿意离开这下山唯一的路,但是理智告诉他们,站在这里什么用都没有,所以终于一个个垂头丧气地向后退去。
“走了,你还在发什么呆。”唐诗雅一拍还对着堵塞的山路的秦长路的肩。
“啊……”秦长路发出了一声难以形容的惨叫,吓得唐诗雅几步蹿进了刘地怀中藏起来,冲他叫:“干什么,好心叫你,你吓我干吗?”
秦长路目光呆滞,看着大家时目光中还有难以形容的恐惧,粗重的呼吸着,好半天平静下来,喃喃地说:“没事,我没事。”
看来他是真的很不安,连向白若琳献殷勤的机会都放过了,任由吴尚立在白若琳面前拍着胸膛表示男子汉气概。张倩又摇摇头,也许是经历了这样的事使大家都有些不正常了,秦长路也是,那自己也是吗……
大家后退到了个小山坡上,看着地图讨论下一步怎么办,最后得到了两个结论:一是向相反的方向走,越过整座山,从另一面下山;另一办法是翻过山岭,走完全没有开发过的山林看看能不能找到村庄。
“你们看,这里,这里还有这里,这附近有几个村子,我们总可以遇上一个吧。”宋真指着地图向大家说。她心中极度不愿意走第一个方法,因为那样必须再走过周峰的尸体旁边。看来大家都有和她差不多的想法,一致同意了她的话。
“那么大家走吧!”陈术站起来,领头向山上走去。
张倩和宋真并肩走在一起,她发现自己的好朋友也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应该说她和陈术之间有种不对劲──这对情侣从昨天开始就很少彼此说话,在这么惊惶的时刻,也看不出他们彼此有多少关心。甚至现在在根本没有路的山上行走,陈术也不会过来扶自己的女朋友一把。张倩看看双手扶着白若琳的吴尚立,看看和唐诗雅挽着手的刘地,再看看独自走在最前面的陈术,不由皱起了眉头。
宋真一把拉住张倩,使她没有在泥泞中滑倒。宋真的身手敏捷,看起来不比男子们差,所以她主动地承担了照顾张倩的任务。她扶好张倩,扫了一眼前面的陈术,爽直地对自己的朋友说:“别看他了,我和那个人没关系了!”
“怎么会,你们前天还好好的!”张倩不相信地叫出来。
“前天。”宋真冷笑一下,她看刘地的目光正往这边乱瞄,压低声音说:“回去以后我慢慢跟你说,总之我们已经分手了。”说到这里她自己也叹了口气,早就知道了彼此的感情出了问题,她本来是希望这次旅行可以弥补的(所以她才拉上了自己的好朋友张倩,想从她那里得到点精神上的支持)。可是现在看来……也好,不用再伪装出一副甜蜜的样子,乐的轻松。只是那件事……宋真微微闭了一下眼,如果自己的推断是正确的,事情不就……
张倩也不再说话,默默地赶路,短短几天发生了这么多事,谁知到接下来还会有什么呢。
在泥泞中走了一天,傍晚大家不得不又在一处避风的小山坡右面停留下来,前面的山路不知道还有多少远,地图上的村庄也不知在什么地方,大家都又饿又累,垂头丧气地坐着,只有刘地在忙着搭帐篷、生火。
张倩本来想过去帮忙,但是见唐诗雅前前后后亲热地跟在刘地身边,也就止住了,和宋真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话。当风带着湿气吹来时,张倩抬起头,看见空中开始翻天覆地滚起了乌云:“又要下雨了。”
一连三天,都是在这种时候天就会阴下来,然后就是瓢泼的大雨,加上同伴的死,泥石流,不知不觉中这雨也带了一种诡异和不祥,不止张倩,好几个人都在抬头看着天,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怎么又下雨啊,再下明天可怎么走?”刘地抱怨着,把一条绳子抛给唐诗雅要她拉起来。
“你不喜欢下雨吗?下雨多好啊,可以灌溉万物,”她系好绳子靠近刘地低声说:“也可以在某个晚上去干点什么时,一下子就把痕迹冲的干干净净……”
“你非在那里推波助澜不可吗?”
“我可什么都没做──这一点很重要哦,我……什……么……都……没……做!”她拖长声调,加强语气地说。
“是,是,知道了。”刘地悻悻地回答。
“喂,你说下一个是谁?”唐诗雅偷眼看着大家,兴致勃勃地问:“如果是个女人就好了,男人只有内脏值得一吃,女人吗……”她舔着嘴唇,似首在回味无穷,“整个儿吞下去也不嫌多啊……”
“这么贪吃!”刘地气呼呼的,一下把一个桩子按进了泥土中。
“嘻嘻。”唐诗雅毫不介意地笑着,跑过去坐在了张倩和宋真之间。
这一天的晚饭更是沉闷,几乎没有人开口说话,除了吴尚立向白若琳吹几句牛,陈术向大家说明明天的路线外,谁也不出声,虽然大家都不知道这条路线走不走的到,可也没人反驳。张倩和宋真靠在一起,她们毕竟是女性,经过这几天之后,身心都十分疲倦。白若琳坐在吴尚立和秦长路之间,想从他们那里得到一些安全感。只是秦长路明显比她怕的还要厉害,吃饭时有几次筷子都落在了地上,根本起不到护花使者的作用了。八个人里只有刘地和唐诗雅似乎早把那件惨事、归路被堵等抛在脑后,坐在旁边窃窃私语,有说有笑。张倩看着他们,不知道是该感叹他们神经坚韧呢,还是该感叹爱情的力量伟大。她一闪眼间,却看见陈术也在看着刘地和唐诗雅,不知道在想什么,还微微皱着眉头。
“轰”的一声巨响,雷终于在云层中发出了威声。秦长路象被吓住了一样,惊慌失措地跳了起来。大家也知道雨马上就会下来,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帐篷。
“倩。”白若琳可怜兮兮地看着张倩忽然问,“你说会不会真的有鬼怪?不然为什么天一到这个时间就下雨,连我们回去的路也被堵了,你读的书多,你想想会不会……”
张倩忙安慰她:“世上怎么会有鬼怪,到是人才可怕,想想杀人凶手就在这个林子里,心里就发毛,可是咱们人多,只要不落单,明天走出山去就好了。”
“也许……也许是……”白若琳咬着嘴唇半晌终于说出来:“也许就是周峰的鬼魂不让我们离开这里呢!他死在了这里,所以不让我们走,所以……也许他还想害死我们……”她脸色惨白,显然被自己的想像吓坏了。
张倩摇头说:“如果真有周峰的鬼魂,他也会保佑我们平安离开这里好回去报警为他报仇才对啊,他怎么可能反过来害我们呢?特别是你,你想想,他爱护你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害你。”她说这番话本来是为了安慰白若琳,谁知道对方听了之后更加慌乱,反而惊叫起来:“你不知道,你根本不知道。”然后钻进睡袋中,瑟瑟发着抖。
男女感情的纠葛中会产生什么确实难以预料,白若琳一定有什么认为周峰会怀恨她的理由吧?就连一向甜蜜的宋真和陈术,竟然也……张倩叹口气,伸手熄灭了手提灯,她没有躺下休息,而是坐在帐篷门口,看着外面的风雨。
天地间全是雨声,今夜的雨下的比起前几天越发的大了,扑天盖地的雨势要把这个世界淹没一样。张倩默默地想着,再下上一晚,明天的山路越发难走了。难道冥冥中真有什么力量要把这一群人留在山上?张倩为自己的念头用力甩甩头。其实她是相信天地间有难以解释的神秘力量的,“薛瞳……”她的记忆中不知道为什么,又出现了这个理应不存在,却又无比清淅的朋友的身影。
“世界上哪有什么鬼!”薛瞳斩钉截铁地说着,却又耸耸肩,双眼看着张倩说:“不过我说有妖怪你信不信。”然后顽皮地大笑起来。
一道闪电划破天地,营地中间竟然站着一个人影,张倩被吓了一跳,马上她就借着那人的体形分析出是刘地,借着又一道闪电,她看清了刘地的面容,他竟然也在看着自己的帐篷,脸上尽是深沉的神情。
张倩心猛跳了一下,忙收回目光来。回想起来,这个刘地究竟是什么人?他真的是什么图书管理员吗?他那轻浮的外表下究竟藏着什么样的真面目?张倩对这个人一无所知,不知为什么,心里却觉得他是可以信任的。
张倩必竟太累了,在雨声的催眠中渐渐入睡。她反复做着恶梦,一会儿被执刀的杀人犯追杀,一会儿追逐她的又变成了可怖的鬼怪,她独自在山林中奔跑,迎面又碰上了周峰的尸体,坐在那块石碑上,滴着血、带着笑容等着她说:“你新出的诗集呢?我看看写的好不好。”一会儿她的身边有了同伴,薛瞳拉着她,从那具尸体旁冲了过去,一边还在说:“不是说世界上没鬼吗,你看花眼了。”但是一眨眼间,拉着她的人又变成了刘地。这时后面的鬼怪追了上来,刘地把她一推,自己却被鬼怪一口咬住。
“啊……”
张倩惊叫着坐了起来。她冷汗淋淋,心口还在剧跳,梦中的情形历历在目。找来水壶喝了口冷水,她情绪才稍稍平息了一点,自己睡觉一向不沉的,怎么会做这么可怕的梦呢。她余光扫过,却惊讶地发现白若琳不在帐篷里。她一把拉开帐篷,外面雨已经停了,月光冷冷地照着,但营地上空荡荡的,根本没有白若琳的影子。昨夜白若琳的话和她惊恐地样子一下子浮上了张倩心头,她顾不上许多,跑出帐篷叫起来:“刘地、吴尚立!宋真!大家快起来,白若琳不见了!”张倩用力去拍每个帐篷,把所有人都叫了起来。
“若琳不见了?怎么不见的?什么时候?”吴尚立冲着张倩大叫,仿佛是张倩把白若琳弄不见的似的。
“我不知道,我一觉醒来就发现她不见了。”张倩心中有种难以解释的不安,向大家解释着,“半夜三更,她会去哪里?”
“也许……马上就回来了。”宋真看看唐诗雅,想起了她闹的那场“失踪”。
“可现在是晚上她怎么敢一个人乱走──她昨天晚上还很害怕,说是周峰的鬼魂在害大家,她怎么敢自己出去。”张倩心中有很不祥的预感,语无伦次起来。
“大家分头找!”陈术有点气急败坏似的叫着。
“大家看,那是不是白若琳的脚印。”唐诗雅忽然说。
地上有一长串的脚印,大家看得出那是一串凉鞋留下的脚印──在这个都穿了运动鞋、旅游鞋的队伍中,只有白若琳是天真的穿了一双凉鞋的,她还曾一直抱怨草叶钻到鞋里来,所以大家都记得十分清楚。大家的目光顺着鞋印,一直到了林子边缘,那里长草伏地,再也看不到脚印。
“她到林子里去了。”张倩喃喃地说。
“我们去找她,大家带上灯,记住千万别落单。”陈术口气中有种无奈,大家拿着手电,叫着白若琳的名字进了树林。
开始大家还聚在一起,渐渐彼此的距离便拉开了,但是谁也不敢独自行走,三三两两地,而且彼此都看得见对方。张倩可以看见吴尚立拉着秦长路走的最远,宋真和唐诗雅一起走,陈术跟在她们身边,而自己身边却是刘地。张倩心里觉得,自己或许去和唐诗雅换过来的好。
“看着脚下。”刘地提醒她。他手中的灯晃来晃去只是照路,也不呼叫白若琳的名字。
“白若琳,白若琳!”张倩不管他,径自呼唤着,心中越来越焦急,不知不觉中路走到了头,面前出现了一道山壁,张倩便要转向别的方向。
“别叫了,找不到她了。”刘地忽然淡淡地说。
“你说什么?”张倩一下子盯着她。
刘地靠在一棵树上,向她耸耸肩。
张倩几步冲到他面前,盯他的眼睛问:“你刚才说什么?”
“叫你别白费力气了,找不到那个女人了。”刘地摊摊手,又说了一次。
张倩心中冒出一阵寒意,看看周围,竟然是只有自己和刘地,其他人似乎都走远了,耳边隐约听到了吴尚立吆喝白若琳的一声,也已经是十分遥远。她深吸一口气,警惕地问:“你干了什么?你想干什么?”
刘地一挺身子站直了,向她面带笑容地走过去。
张倩迅速地向后退,眼睛眨都不敢眨地盯在他脸上,防备他的下一步行动,直到背靠上了一棵树。
刘地来到她面前,用手撑住那棵树,居高临下地看着张倩,忽然一笑:“你放心,不管别人怎么样,我至少会救你的。”他抚抚张倩的头发,放开了她。
“你把话说明白,白若琳到底怎么了?你到底知道些什么?”张倩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
刘地问:“真的想知道?”
张倩点头,看着刘地的笑容,她觉得这个人似乎是什么都知道的,她也想知道真相,既使会带来危险和恐惧也想知道。
刘地把她的手从自己手臂上拿下来,用自己的手紧紧握住:“那就跟我来吧,也许你知道了会后悔也不一定。你啊,好奇心总是这么强。”他最后一句话几乎是用了溺爱的口吻在说,张倩心中也充满了疑问,听他的话,好象他非常了解自己似的。
“我们以前认识吗?”张倩轻轻说出心中的疑问。
“不知道。”刘地答非所问。
“我觉得好象认识你似的。”
“一见钟情?”刘地又恢复了那种油腔滑调。
张倩白了他一眼,象刘地这样长相过于英俊,举止过于轻浮,对女性过于“热情”的男子,正好是张倩最不喜欢的类型,她偷眼看看刘地,觉得他不论从哪一方面都简直可以作为自己“最厌恶的男性”的标本来使用,不过不知为什么,呆在他身边却可以很安心,现在被他牵着手在密林中走,虽然夜风呼啸过耳,林涛阵阵,阴影憧憧,却反而把这些天的不安和惶恐渐渐抛开了。刘地的手有力而温暖,张倩忽然意识到自己居然是在被一个男人拉着手,正想甩开他,却听见刘地说:“就是这里。”
张倩四顾,见他们站在林子中的一片乱草地上,这里似乎离营地不远,隐约可以看见火光,不解地问:“这里怎么了?”
“你不是找白若琳吗,她就死在这里啊。”刘地理所当然地说。
张倩强笑一下说:“别开玩笑了。”
刘地用脚点着一块被压倒下去的草丛说:“血还沾在草上呢,尸体原本躺在这里的。”
张倩仔细看那块草地,长长的草叶上果然斑斑点点,沾了不少血迹,倒下的草的轮廓也象人在上面躺过,“你弄这些来吓唬我干吗?那里有尸体?”
“她哪等的了那么久,看到美食当然一口就吞下去。”刘地似笑非笑地说。
“你到底想说什么?”
“想看别的吗?”
“我想知道真相,我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听着刘地理所应当的说着这些,张倩快要歇斯底里了。
“好,我从来不拒绝你的要求的。”刘地扮了个委屈的样子对着张倩,却又向前看看,轻声说:“说人人到,他来了。”
“谁?”张倩也听到有脚步声踩着树叶走过来,忍不住问。
“看了就知道了。”刘地低声说着,忽然从背后抱住了她的腰。张倩大惊失色,用力想从这个色狼怀里挣脱身体,刘地的力量却大的难以挣脱,他在张倩耳边耳语:“千万别出声,别动,也不用害怕,你只要好好的看着,不管发生什么事有我挡着。相信我,我是为了让你平安才留下来的,相信我。”在他温柔却坚决的声音里,张倩一瞬间失去了判断,任由他搂着自己一步步向后退去。
前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刘地和张倩也退到了山壁边,张倩见已经无路可退了,又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不知刘地打算干什么,而自己和他这个样子,让人看见的话还不知道会被想到哪里去。她脑中在胡思乱想,刘地的步子却没有停,依旧一步步向后走,当藤蔓从面前重重挡住视线后,张倩四望,前面除了重的藤蔓外一切看的清清楚楚,左右和身后却一片漆黑,简直黑的象实心的一样,她伸手想向身边探索,却被刘地拉住了。
“我们在山壁里……”张倩难以置信地问。
“别怕,有我在。”
“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会,魔法吗?”
“不是魔法,是妖术。”刘地轻轻地说,“看着前面吧,仔细看,真相们都走过来了。”
“妖术?”不管前面会出来什么也不会比现在正在经历的事更让张倩吃惊了,她一定要问个明白。
刘地笑着叹口气,她这种性格不管什么时候都还是改不了呢:“记得吗,世界上是妖怪的。”他在张倩耳边说。
“瞳!”张倩猛地扭过身来,眼睛张的大大的的看着他,“你认识薛瞳。她在哪里?她是什么人?”
“记得吗,你说你一进大学就遇见了‘鬼’,心里害怕,所以我说我去陪你一年好了,但是只一年。”刘地轻轻地说。
“你是……瞳……”张倩的心中,涌上了一些琐碎的回忆,自己一入学遇到妖怪的事怎么会忘的一干二净了呢?还有当时自己害怕,是谁在说“我去陪你吧,但只陪你一年哦,我可受不了总变女人。”
“你,你……”张倩抓着刘地的衣服,很多回忆一起涌上来,她有种快昏过去的感觉,强打着精神说:“为什么一直戏弄我,我,我……”说着眼泪竟落了下来。
“别哭。”刘地手臂收紧一些,他自己的心里不知道有多矛盾,一直留在张倩身边他不是做到,张倩也一定会接受他,可是能有多少时间,五十年?六十年?还能更久吗?到时候陷进去了,可怜的可是自己。他是发过誓,再也不爱人类的。刘地伸手在张倩额头上按了一下,张倩的精神立刻平静了下来。刘地温柔地为她擦去泪水,轻轻吻了她的额头,哄劝说:“忘了吧,把刚才的事忘掉。来,看看外面,你不是很想知道真相吗?”从她很小的时候起刘地就怕看见她流泪,尤其这泪水还是为他而流的。
张倩转身看着外面,对她而言,刚才发生的一切已经被深深埋在记忆的底层了。
在张倩和刘地说话的工夫,外面已经来了两个人,透过重挂的的藤蔓,张倩认出是陈术和秦长路,他们两个低着头,在草丛、灌木、树丛中翻腾着,似乎在找什么。
“他们在找白若琳的尸体。”刘地低声在她耳边说。
“可是……”张倩只说了两个字,一眼看见又一个人从树后走出来,却是吴尚立,他一脸疑惑地看着陈术和秦长路问:“你们在干什么?找到若琳了吗?”
陈术摇摇头,向他走过去反问:“怎么会你自己?你把那两个女孩子扔哪了?”
“她们很害怕,我把她们送回营地去了。你们两个一直不回去,刘地和张倩也不见了,我当然要出来找你们。你们翻草丛干吗?有线索吗?”他用脚踢踢草丛,一晃眼间却看见什么,俯身从地上拾起一样东西叫出来:“这不是若琳的……”
不等吴尚立把话说完,秦长路从背后猛扑上来,双手掐住了他的脖子,吴尚立奋力挣扎,他虽然身体强壮,但马上陈术也扑到他身上,在两个大男人的压制下,吴尚立的反抗很快就平息了下去,陈术捂着他的嘴,压着他的手脚,秦长路死死卡着他的脖子,十几分钟后,吴尚立双腿抽搐几下,就此不动了。
张倩在吴尚立受到袭击的一瞬间就想冲过去,但被刘地紧紧抱住,她看完这悲惨的一幕,捂住嘴:“他死了……”陈术和秦长路杀了人,神色间却没有一点慌乱,他们原本端正的容颜上浮现着狰狞,拖着吴尚立的尸体推进了灌木丛中,然后彼此交谈几句,一起离开了。
看着他们离去之后,刘地稍稍放松了手臂。
张倩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叫起来:“你为什么不去救他,眼睁睁地看着他死!”
刘地摇摇头:“她在那里。如果我出手救人,她也会动手的,那样的结果只会更可悲。”他在心里想,我只要保护你就好了,至于其他人,我也顾不得了。
“他?谁?”
“那个信守诺言,在这里呆了八百年的妖怪。”
“九婴……你是说,那不是传说,而是真有一个妖怪在这里?”张倩看着刘地,却发现他的表情不象在开玩笑,“你是说,是妖怪杀了他们,吃了他们?”
“她已经来了。”刘地说话间,一个纤丽的身影从树林中施施然地走了出来。
“白若琳。”目光照在她脸上,张倩看见了那个失踪了的人。
刘地摇头:“那不是你的同学白若琳──大概她喜欢变成自己吃掉的人的样子吧。”
白若琳径直走到吴尚立的尸体边,一只手就把这个男人的尸体从灌木丛中提了出来,来到一个空阔的地方扔下,然后蹲下去,她用手指一划,吴尚立的尸体传出“嗤啦”的声音,张倩只来的及看到她的手取回了一样血色的东西往嘴边送,就被刘地捂住了眼睛。
“她是妖怪!她在吃人!”张倩吓得发抖到几乎站不住,全靠刘地抱住她。刘地舔舔嘴唇:“看起来真的很好吃啊。”但马上醒悟过来,哄劝着张倩。
“是她杀了周峰对不对?她是不是想杀了我们所有人然后吃掉。”张倩很难平静下来,摇晃着刘地问。
“她没有杀人,她只是吃了尸体而已。”刘地看着“白若琳”,心里也觉的可悲,那么厉害的大妖怪,迫于誓言现在只能在那里吃别人丢掉的尸体,还吃的滋滋有味,在过去,这样的食物她看都不屑于去看的吧。她受到的屈辱和压抑一旦爆发出来,后果太可怕了。
“她立下过誓言,不离开这座山,也不伤害人类,她过了八百年这吃不到人的日子了,一旦有人在她附近杀了人,她的食欲就被勾起来了。周峰和吴尚立是男性,所以她只吃了内脏,至于唐诗雅和白若琳,就连骨头也没剩下了。”
“唐诗雅她不是还在……”张倩说了一半自己想起这两天唐诗雅反常的表现,停住了说话,看着刘地。
刘地点头:“唐诗雅是第二个被杀的,在周峰之后,然后她吃了尸体,变成唐诗雅的样子,跑到你们中间来,充满期待的等着下一道菜。”
“糟了,宋真刚才和她单独在一起,会不会……被吃掉。”张倩冷汗都流下来了。
“她不会杀人,她发过誓不伤害人类,现在也一样,她只是在那里等着吃而已。周峰应该是陈术杀的,也许是秦长路,总之是他们当中的一个,还有白若琳则是他们的同谋。大概他们三个一开始就计划好了,这次旅行中要杀掉周峰。陈术先用文物石碑套住他,白若琳又表现出十分感兴趣的样子,秦长路再和他竟争一下,然后白若琳再趁别人不注意对周峰说:‘我们两个提早走一步,单独去找石碑吧。’周峰肯定马上就答应了。可惜他一早偷偷来到约好的地点──第一天宿营的地方不远有道山崖还记得吗,我看在那里宿营也是事先安排好的,白若琳领头,你们这些女孩子们一闹,一切就顺理成章了──周峰到了那里,白若琳当然不会出现,死神却在等着他,于是他就被推下山崖摔死了。这件事本来会被当作一次意外:周峰为了独占石碑天不亮就赶路,失足摔死,可是她在这里。”刘地看看还在吃的“白若琳”,“她吃了内脏,把剩下的尸体放在你们看的到的地方,结果就如她所愿,恐惶、心悸、杀机就这么在你们中间弥漫开了──不,她也做了一点事,她制造了泥石流把你们封住,围在这里,然后就张着嘴等。
第二个是唐诗雅,杀她的人应该是秦长路,所以他看到她变的唐诗雅后那么惊惶。至于原因,是杀人灭口吧。不是说唐诗雅是周峰的前女友吗,她大概看了了什么蛛丝马迹,怀疑上了陈术,去向秦长路求助时却送羊入虎口了。
第三个是白若琳,大概是他们两个合伙杀的。应该死了的唐诗雅没死,白若琳吓坏了,想坦白一切,就也被除掉。
第四个吴尚立,看来那两个人杀人杀的上瘾了,下面……
张倩被他的话说的神经紧张,牵挂起独自在营地中的宋真来。
白若琳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这面山壁面前,伸手拔开藤蔓,轻轻地在原地打个转问:“我这个样子比前一个怎么样?”
张倩发现她近在咫尺,慌忙把脸埋进了刘地怀里。刘地笑了一下说:“我看还是上一个好。”
“是吗?”她抖抖身子,又变成了唐诗雅的样子,忽然“嗤嗤”笑着问:“你猜我下面会变成什么样?”
“真的要我说?”刘地耸耸肩,手却搂紧了张倩。
“你随时可以走哦。”她甜甜地笑着,“可是如果你企图带走什么‘食物’的话……”说着她的手穿过了石壁,按在了张倩的脖子上。张倩觉得仿佛有一条冰冷滑滑的物体卷上了自己的咽喉,恐惧和窒息的感觉一起涌了上来,她感到刘地伸出了手,然后便昏迷了过去。
刘地抓住了唐诗雅的手腕。
“认识二百多年了,你第一次敢主动碰我。”唐诗雅咯咯笑着,手从刘地掌握中轻轻滑了出去。“你猜营地会发生什么事?我很期待的喔。”说完转身走了几步后凭空消失了。
刘地抱着张倩从山壁中走出来,抬头看着乌云又开始翻滚的天空,轻轻叹了口气,现在别说带着张倩,就算自己想离开也是不易。
只能等了,等明天……
张倩醒过来时阳光普照,时间已经接近中午了。宋真一看见她醒过来,抱着她便大哭了起来,“倩,你要吓死我了!你吓死我了啊!刘地抱你回来时我还以为你会死掉,呜呜……”
“我……”张倩用手臂撑起身体,努力回忆昏倒前的事,目光划过营地:陈术和秦长路并肩坐在一起,稍远一些,唐诗雅依偎在刘地身上似乎睡着了。而她躺在帐篷边,宋真守在她身边,六个人分成了三组,彼此保持着距离。
“吴尚立……白若琳……”张倩隐约想起了什么,可是只要想进一步想下去,头疼的就好象要裂开一样,她呻吟一声,又无力地躺了回去。“白若琳一直没有回来,吴尚立也不见了。”宋真低低地说。
再加上张倩昏迷着,这就是今天没有赶路的原因。
刘地带着昏迷中的张倩回来时,谁也没有问为什么,就象白若琳和吴尚立没有回来,再也没有谁提议去寻找一样。大家就都那样默默地坐着,仿佛在等待着什么事发生。
沉默和等待之中的时间似乎很慢,又似乎过的特别快,不知不觉中天色又渐渐暗下来。
“又要下雨了吗?”张倩的神智一直没有恢复,躺在那里仰头看着天喃喃自言。
“是啊,又要下雨了。”宋真拍拍她的手说,“只要天一黑就会下雨。”
但是大家谁也没有回帐篷里去避雨的打算,依旧那样坐着。
“地,我饿了。”唐诗雅娇滴滴地向刘地说。
刘地伸手弹了她的额头一下,笑说:“你吃了我算了。”
“讨厌。”唐诗雅挥着手站起来。她好象打算自己弄些东西吃,四处翻找着,有意无意间走到了秦长路身边。
“你要干什么!”秦长路怪叫一声跑开几步,指着唐诗雅叫。
“做饭,你们不饿我可饿了。”唐诗雅白他一眼,从他刚才坐在地方拿起了打火机。
“你倒底是什么?”秦长路忽然叫着,用力扯着唐诗雅的手臂怪叫起来,“我不管你是什么,我不怕!我会杀了你的,我要杀了你!”说完恶狠狠地卡住了唐诗雅的脖子,口中还在吼叫着,“杀了你!杀了你!”
“你干什么样!疯了吗!”陈术忙冲过来,想把他们分开。
“你别管我!我要杀了她这个妖怪!这次我一定杀了她!”秦长路脸上青筋暴起,恶狠狠地加大了力气。
“啪!”陈术给了他一个耳光,教训说“冷静点,别闹了。”
“冷静?哈哈哈哈哈”秦长路纵声狂笑,他推开唐诗雅向陈术走过去。唐诗雅摔在地上,似乎一时挣扎不起来的样子,嘴角却露出一抹微笑,伸舌舔了舔嘴唇。秦长路向陈术逼去,指着自己的鼻子说:“你叫我冷静?你自己先冷静给我看看啊!你现在不也是浑身在发抖吗?你难道不是怕的要死吗!”
“只有冷静下来我们才有希望走出去!”
“走出去!哈哈哈哈,走不出去了,我们走不出去了!你看,周峰、吴尚立、白若琳、唐诗雅,他们全在这里,他们不会让我们走出去的!”
“果然是你们杀了他们!”宋真一下子站了起来,指着陈术和秦长路。陈术的目光和她遇在一起,几乎碰出火花来。“我早就知道你在和别的女人来往,那个人就是白若琳对不对。你因为职位问题,秦长路因为毕业后预定的工作被周峰用金钱的力量弄走,白若琳因为情感和金钱上的纠缠,所以你们三个一拍即合,一起谋划杀了他!”宋真一字一句地说,“然后是白若琳,她大概碍到你的事了,所以要杀她灭口,吴尚立呢?他是不是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所以也死于非命了!”
“哈哈哈哈,还有你!还有你!”秦长路象疯了一样,又向唐诗雅扑去。
陈术沉着脸,一步步向宋真逼来,宋真毫无惧色,反而迎上了几步。
“我早说过,女人别太聪明。”
“我要是聪明,就不会爱过你这样的人渣了!”宋真毫不相让。
陈术几天来也处于惶恐之中,但他没有象秦长路那样让自己失去理智,仔细想着要怎么样才能使这一切掌控在自己手里。如果一个活口都没有的话……他看着宋真、张倩、唐诗雅、刘地,三个女人好处理,唯独刘地……
宋真早已猜到了他的打算,仰着下巴看着他,粗重地呼吸着。
一阵风扑过,陈术及时的向旁边一闪,左臂还是被划了一条长长的伤口。
秦长路手中持着一把瑞士军刀,正向他逼过来,口中还在说着:“去死!你们全部去死!只有我一个人活着就够了。”他身后唐诗雅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有这个想法的原来不止自己,陈术缓缓后退,寻思着怎么对付这个疯子,活下来的人有自己一个就够了。
“宋真,宋真!”张倩挣扎着站起来想拉回自己的朋友,四肢却一点力气也没有。刘地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她身边,轻轻把手放在刀子额头上。透过他手心传来了温暖,张倩竟然觉得自己一瞬间好许多。
“好些了吗?我们该走了。”刘地握住她的手说。
“走?”
一声巨雷,雨顿时盖天铺地的下了起来,在雷雨中,陈术和秦长路纠缠在一起,脸上都露出无比狰狞地神色。在闪电中看到他们的神情,张倩的记忆一下子复醒了,不由发出了一声尖叫。她同时看到,唐诗雅已经爬了起来,满脸笑意地站在一边看着,等待她想要的那个结果。
一瞬间天空亮了一下,好象厚重的云层被撕了个口子,连唐诗雅也抬头看了几眼。
“快走!”刘地抓住张倩,拉着她就走,张倩跟他跑了几步,忽然喊:“宋真!还有宋真!”一把挣脱开刘地,转身向呆在雨中的宋真跑去,拉着她一起走。
刘地跺一下脚,再加上一个人他更加没有把握了,可是他也知道张倩绝对不会丢下自己的朋友,他几步过来,一手拉上一个,撒腿向林子中奔去。
在大雨中奔驰,雨水流入的眼睛又疼又涩,根本看不清前面的景象,也不知道自己在奔向什么地方,只能看见白茫茫的雨幕,也只能听见哗哗的雨声,和自己呼吸声,心跳声……前面闪现出灯光,不停地晃动着,越来越近,直到分辨的出是车的两盏前灯。
车?怎么会有车在这连步行都难以举步的山上。
车是很普通的红色桑塔纳,被雨水冲刷的十分干净,车顶上还有一个亮着“出租”字样的“帽子”,车前窗也有一盏“空车”的灯亮着黄色光茫。
“上车。”不容她们多想,刘地把她们推进了车中,自己也迅速坐到了前座。
司机按下计价器,车象箭一样冲了出去,在这片山林中用不亚于高速公路的速度行驶着,除了雨打在车窗上,雨刷来回刮水声,车厢中依旧一片沉静。车窗外,即使有了车灯照亮,仍然只可以看见一片雨的世界,天空中闪电不时亮起,雷声象在追逐着这辆车一样滚动。
车突然停了下来。
车灯照着的前方缓缓走来了个女子。
“唐诗雅。”张倩和宋真都感了透心的寒冷,相互拥靠在一起。
刘地打开车门走了下去,一直走到了她的面前。雨声中,他那懒洋洋的声还是很清析的传来:“八个人留了六个,不少了,别那么贪心好不好。”
“我说过你随时可以走啊,不过只有你。”唐诗雅一侧头,撒赖似的看着他。
那个一直默默开车的司机也走了下去,站在刘地身边,他抬起手,缓缓亮出了一把单刀。
张倩忽然发现车灯把刘地的影子投射在雨幕上,竟然是披着长发,伸长手臂前端生长着利爪的形象,在雨幕中不停扭曲着,而他身边的那个司机,却根本没有影子。
一条红色的影子插进了他们之间,影子是火红色的,飞鸟的样子,仿佛连雨幕都能蒸发一样,在刘地和司机之间振动着翅膀,以至于雨中生出了一片雾气。
“适刻而止,何必弄到鱼死网破。”刘地不紧不慢地说,“咱们也认识这么久了,别一点面子不给吗。”
唐诗雅思忖了一阵子,忽然一笑:“那么,十年后再见了,别忘了我啊。”她说完挥挥手,轻身消失在了雨幕中。
刘地和司机双双回到车上时,张倩明显听到他们同时松了口气。
“可以回去了。”刘地回过头来,温柔地看着张倩,声音有些沙哑,“我现在就送你回去。”
张倩张开眼,低低呻吟了一声。
“倩,你可算醒了!太好了!”宋真一下子跳过来,她一只手摸着张倩的头,一只手按在自己头上,满意地点点头:“好了,已经不烧了。”
“我在哪里?”张倩虚弱的张望着。
“宿舍啊,不然在哪里。”宋真用热毛巾帮她擦汗,边说:“七天假期,你整整昏睡了七天,宿舍里的人都走光了,我又联络不到你家里人,都快急死了。”
“是吗……”张倩记得自己是在放假前一天发烧倒下的,没想到会一直病了七天,她脑子里昏沉沉的,什么也无法思考,一时又想起一件事来,“你不是要去登山吗?难道为了我没去成?”
“登什么山啊,”宋真手一摊的说,“我们散伙了,他和白若琳走到一块去了,我亲眼看见的。给了他一耳光,让他们去登山去了。”一时她的声音又低下来,看着窗外说:“幸好我没去,你知道吗,这几天一直下雨,开明山上发生了泥石流,路堵死了,也不知道山上的人怎么样,正在组织营救呢。”
“泥石流。”这个词触动了张倩,她在病中似乎做过一个那样的恶梦,是有尸体、泥石流、暴雨和死亡的梦。梦中还有一个人,只记得他有一双很温暖的手……
张倩撑着身子坐起来,用力摇摇昏沉沉的头,窗外的天空布满了乌云,似乎就要下雨了。
作者:
七娘
时间:
2009-4-11 23:04
标题:
神探在行动
清晨,穿过云层的阳光首先洒在了都市中一座座高楼的楼顶平台上,在立新市的这一角,有数座楼的楼顶分外的热闹:在这里析人们有的晨运,有的练嗓,甚至溜鸟、溜狗,连买早点的小商贩都出现了一个。最近这附近的一个公园被开发成了商业区,人们找不到更大的运动场所,聚集在这儿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一直到了八点左右,人们才陆陆续续地散去,当最后一个人提着鸟笼离开后,一只猫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
它带着猫类特有的警惕,趴在管道底下先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阵,确信外面的人类都走光了之后才欢呼一声冲了出来,先伸一个长长的懒腰,然后在阳光下惬意地打着滚,一边还看了一眼刚才放鸟笼的地方自言自语:“他怎么从来不会把笼子忘在这里呢?喵呜,我很想和那只鸟玩玩呀。”
它在地上滚了一阵子,跳上了栏杆,开始一边眺望风景一边梳理打扮,把上上下下的毛全整理了一遍后端祥着自己映在不锈钢护栏上的影子,满意地点头:“咖啡还是这么漂亮,喵呜。听主人说晒太阳有助于健康,我也觉得我再晒黑一点更好看。”它又在身上忙活一阵子,用爪子正正脖子上的蝴蝶结,再照“镜子”,除了黑毛比起白毛和咖啡色毛稍嫌少些,搭配的不是百分百完美外,实在找不出其它一丁点缺陷了,“主人说的果然没错,咖啡是世界上最漂亮的猫!”它得意地大声宣布。
咖啡生活中的一大乐趣就是趁主人出门之后用妖术打开门(当然,它自己会咬定那是猫的正常能力,和妖怪无关),然后溜到顶楼上晒太阳、看风景,睡觉。只是最近到顶楼上的人类越来越多了,咖啡总要等上好半天才可以大摇大摆地走出来,对此它有一种这些人类侵占了属于它的地盘的气愤:“人类这种东西怎么会越来越多,吵吵闹闹打捞了别人的上午觉,真讨厌!”
睡了个觉,又看着周围的风景吹了一会风,咖啡决定回家去品尝主人为它准备的牛奶炖虾仁和看电视。它竖着尾巴,大摇大摆地踱进了楼中去,当它自己坐着电梯回到自家门口时,眼睛才一下子睁大了:大门开着--难道自己刚才忘记了关门?
咖啡几下蹿进屋里,数秒钟后,屋里传出了一声凄惨的猫叫。
偏僻的小巷子中,一群野猫正在享受垃圾堆中的剩饭和难得照进深巷里的阳光,两条猫影的出现打破了它们的安宁时光,野猫们一起低吼着,向这两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外来者围上来,摆出了攻击的架式。
“嗯,好象是往这边走了……不,应该是这边……也许是那边……那么……”两只外来猫中的花猫一边在地上嗅着一边自言自语,并且转动着方向。
“你再转就走回去了。”和它一起的黑猫冷冷的说。
花猫白了它一眼,又趴在地上用力闻。
黑猫不耐烦地问:“你到底记不记得那个人的味道啊?”
“我当然记得!”花猫颇有自信。
“那我们为什么走了好几次回头路了?”黑猫责问。
“那要怪那个人类不该走来走去的,再说我又不是一只狗,会出错也是应该的。”花猫为自己不象狗还很自豪。
黑猫后悔的要命,自己为什么要答应帮它的忙?还相信它的判断,结果是让它领着走了一个多小时了还没有离开这个街区,它现在也不好出尔反尔,只好把一肚子的火气出在了围上来的野猫身上,咆哮了一声阴森森地用人类的语言说:“滚开,黑冰大爷今天心情不好,别来找死!‘
野猫们凭着野性的直觉发觉眼前这两个外来象猫的生物身上散发着一种古怪的气息,包含着一些可怕的气息,所以它们转眼就纷纷消失在了巷子的角落中,跑在最后面的那保黑冰扑上去一记上勾猫拳打飞,发出了凄厉的惨叫。
“黑冰快走了!你怎么还有时间和野猫打架?别磨蹭了,我必须在下午五点主人下班前回家,忙着呢!”花猫率先向一个方向跑去,口中还在咕哝:“出身果然很重要啊,野猫就是野猫,变了妖怪还……”
黑冰气呼呼地盯着它,可是想到自己是亲口答应了帮它,终于忍下了这口气跟了上去。
“快点,快点,我们马上就要抓住那个该死的贼了!”花猫咖啡咬牙切齿。
咖啡今天早上到顶楼平台例行散步回来之后,惊讶地发现房门大开着--它上楼时忘记了关门,它慌忙冲进清点物品,结果发现家里丢了一件很贵重的东西。
“那件东西很宝贝、很贵重、很值钱、主人很喜欢……如果找不回来主人会哭……呜呜呜……都怪我不好,是我忘了关门,主人会不要我了,我要变成野猫了,哇……”咖啡马上去找它的“朋友”黑冰哭诉自己将来受到的巨大惩罚。
黑冰倒很怀疑养咖啡这种猫的人家里,有没有它说的那样贵重的东西让人偷,不过它快被咖啡尖锐刺耳的哭声逼疯了,随口说:“丢了东西去找回来就行了,你难道还打不过一个人类。”
“真的!”咖啡的眼泪一下子就一淌不见了。
你好歹也是个妖怪吧?--不过黑冰也没有说这句会令自己招来咖啡一顿爪抓牙撕的话,而是问:“你知道是什么人偷走的吗?”
“知道,我闻到屋里陌生人的味道!”
“那就去找吧!把你家的东西夺回来。”竟然偷妖怪家的东西,这样人类就该受点教训。
咖啡马上就决定去找,却发现了另外一个问题,它几乎不认识路,象它这种平时足不出楼的的家猫,能记住从自己家到黑冰家的路已经很不容易了,如果要它去这个城市的其它地方它说不定会迷路回不了家。这种情况下,黑冰做为咖啡的“朋友”,咖啡又是它的“救命恩人”,它当然就义不容辞地担任了为咖啡带路的任务,和咖啡一起踏上了破案寻宝的的路程。
两只猫一前一后拐出小巷,前面出现了一条热闹的街道,咖啡本来气势汹汹地向前冲着,听到了几声刺耳的车笛后,捂着耳朵,夹着尾巴,一步步后退,躲到了黑冰后面。
“哼哼,”黑冰冷笑了一声,大步走向前,瞅准机会,几个跳跃就从车水马龙的空隙中钻了过去,成功地到达了路对面。它回过头来得意地看了咖啡一眼,在绿化带中趴下,头放在爪子上,等着看咖啡怎么过来。
“想看我热闹!”咖啡的斗志一下子被点燃了,“太小看我了,以为我没有过过马路吗!”咖啡昂然地向路边走去。
“喵呜喵呜,喵呜……”
几个正在逛街的女孩忽然听见猫叫,低下头,一只可爱的的花猫出现在他们脚边,用讨好的眼神看着她们,发现撒娇的声音:“喵呜,喵呜,……”
“哇,好可爱!”
“小猫咪!”
“太可爱了,毛茸茸的!”
女孩子们发现了夸张的叫声,争相去抱咖啡,黑冰看着咖啡那样被人死死抱着,又亲又摸,还被夺来抢去,不由恐怖地咧开了嘴,但咖啡却一点也不在意,反而很享受的样子,过了好一会才想起自己的目的,从女孩子们怀中挣脱出来,向马路边跑几步,又退回来向女孩子们叫,再跑向马路,再退回来……它重复了几次后女孩子们终于明白了它的意思。
“小猫咪,你是不是想到对面去啊?”
“喵喵喵喵。”
“我抱你过去好不好?”
“喵喵喵喵。”
一个女孩子抱起咖啡把它抱过了马路。
咖啡向女孩子叫了几声表示感谢,一躬腰钻进了绿化带,身后女孩子们还在讨论:“好可爱的猫咪喔,好想带回家养。”“对啊,它好聪明,象能听懂人一样(它不但能听懂,还会说呢。)”“可惜它有主人了,不能跟我们走。”“你怎么知道?”“没看见它系着蝴蝶结吗?那一定是它主人给它的。”“也许它要过那么危险的马路就是要去找它的主人呢!”“哇,好感人啊!”
女孩子们叽叽喳喳地走远了,黑冰用力摇摇头,它真害怕这种“生物”,“她们真好,真象我主人。”咖啡的感叹更是让黑冰张大了嘴。
“这边!”咖啡又改了一次方向,从这片住宅区的四号楼跑向了九号楼,但是不等黑冰跟上它,它又说:“这边!”冲向了七号楼。
黑冰长叹一声,索性坐下来,甩着尾巴等它确定到底要去哪里。
“这边,这边,这边……”咖啡在把这片住宅区的每一座楼都侦察了一遍后累得趴在地上喘着气,愤怒地宣布:“那个小偷一定是把这些楼全部偷了一遍!实在是罪大恶极!”
黑冰怀疑世界上是不是真有这么疯狂的小偷,它斜着眼睛看着咖啡,颇有点幸灾乐祸问:“怎么样,跟丢了吧?”
“你懂什么!”咖啡一下子跳起来,“跟踪只是破案的手段之一,真正的侦探都是用推理和分析来抓犯人的。”
“哈哈哈哈,你以为自己是侦探吗。”黑冰听到了这么好笑的事,捧着肚子打滚。
“哼,我以主人的名义发誓,我一定会抓住那个小偷的!”咖啡气呼呼地大叫。
“哈哈哈哈,那你打算怎么干?”黑冰还是狂笑不止,它觉得这个整天自以为是的同类实在是太有趣了,现在竟然又以为自己是个侦探。
“你等着瞧吧,我会把那个该死的小偷推理出来的。”咖啡信誓旦旦地说。
“首先他是个男人,”咖啡摇头晃脑地分析。
黑冰问:“为什么?”
“女人都是文静、和气、善良、喜欢猫的人,怎么可能做小偷!”咖啡白了它一眼,这只妖怪怎么这么笨!
黑冰翻了翻白眼。
“其次,他一定是个高大,孔武有力的男人,”
黑冰问:“这又是为什么?”
“他偷了这么多地方,一定偷了很多东西,不高大有力能够搬走吗!”咖啡深深地为和猫智力的差距感到同情对方,所以很详尽地解说:“这么多户人家,一家偷一样东西,他也得是个大力士才行啊。”
黑冰闭上眼,摆起架式装作睡着了,可是咖啡依旧喋喋不休地说着:“所以我想他一定很好认,你要仔细观察一定可以把他找出来!”
“那你就找吧。”黑冰打个哈欠,在阳光下翻个身,准备真的睡上一觉,咖啡却虎视眈眈地四下打量搜寻着,用怀疑的目光盯着视线内的每一个男人,它越看越觉得哪一个男人都象小偷,怎么办?对了,挑块头最大的下手,咖啡下定决心,找到目标,抬爪给了黑冰一抓:“快起来!我找到了!”
黑冰一下子跳起来,瞎猫碰上死耗子(咖啡:谁是瞎猫!你没看见我水汪汪的大眼睛吗?)竟然真的让它找到了!“在哪?”
咖啡一指一个人高马大的男子。那个男子看起来不象善类,横眉竖眼,手里提着一个大箱子,咖啡说:“就是他!我家的东西一定在他箱子里。”
看起来很厉害的人类,不过自己可是妖怪,没有道理畏惧一个人类,黑冰磨磨爪子,准备出击。它想快点把欠咖啡的猫情还掉,免得以后老受它纠缠。
“吃我猫爪!”
不等黑冰做完准备动作,咖啡已经大喊一声扑了过去,那个男人被这只突然从草丛中跳出来的猫吓了一跳,慌忙一闪才躲过了这一爪,“再吃我猫牙!”咖啡落地后又疾冲过去,一口咬在了男人小腿上,男人顿时发出了一声嚎叫,他一伸手把这只可能得了狂犬病的猫抓在了手中,准备摔死它。“猫蹬腿!”咖啡后腿一蹬,在男人的手腕上留下了一条长长的血痕,自己轻巧地落到了地上,又摆出了攻击的架式。
“该死的猫!”男人气极败坏,把手中的箱子一扔,空手来捉咖啡。
“人类,我要跟你公平决斗!”黑冰跳出来拦在人类和咖啡之间,庄重地提出了决斗的要求,这是野猫之间战斗的规矩(黑冰:谁说是野猫的规矩的!这是妖怪的规矩!)
“猫,会说话……”男人一时以为自己被有疯犬病的猫咬了后,病症立刻就已经发作了,难道自己马上就要变狂犬病人了吗?心里不免惴惴不安。
“谁是猫!我是一只堂堂的妖怪!”黑冰庄严地回答,这是它每一次以妖怪的身份向人类挑战,一定要维护最佳形象,让人牢牢记住自己。
“妖怪?”男人用力摇摇头,看自己是不是幻觉,但那只黑色的大猫一步步地向他走过来,两眼恶狠狠地盯在他脸上,又说:“来吧,决一胜负,如果我赢了,你就要把偷来的东西还给我们。”
“妖怪啊……”男人发出一声惊叫,转身就跑。
黑冰一个猫步冲过去,高高跃起,对准对方的后脑就是一爪。男子被吓住了,脚下一绊坐在了地上。
“小偷,把我主人的东西还给我!”咖啡大叫着,竟然举起那个皮箱向男人扔过去,“咚”地一声,那个男人连惊吓带头部撞击,倒地昏了过去。
黑冰把箱子弄开,却发现里面什么都没有--难怪咖啡可以把它举起来扔。它忍不住向正在嗅那个男人的咖啡问:“你说是东西在哪里呀?这里什么都没有。”
“糟了,”咖啡怪叫一声,把黑冰吓一跳。它指着男人说:“这个人气味不对,不是那个小偷。
黑冰一头摔进了那口箱子里。
“这里有个人昏倒了!”
“快打110!”
“叫救护车!叫救护车!”
昏倒的男人被发现了,人们吵嚷进来,而两只凶手却躲进了花坛中争吵着。
“你说的那么肯定,却连气味都没有确定一下!”
“我是依照推理找到他的,又不是靠气味!”
“现在怎么办?伤害了无辜,万一师父知道了会处罚我的。”黑冰很慌张。
“有什么了不起,我就是欺负十次邻居家的小孩和狗主人也从来不骂我。你快点把那个师父
换掉,找上一个象我主人那样的主人吧。”咖啡对于自己的恶劣行径根本不以为然,依旧不死心地说:“我的推理很严密的啊,哪里弄错了呢?我再从头推一次好了。”
“首先小偷一定是个男人,这是毫无疑问的,其次……”
黑冰气得闭上眼不去理它,要不是师父还叮嘱过自己要感恩图报,这只花猫又“救过”它的命,它一定立刻扑上去咬它一顿。
“其次……其次……,对,就是这里出了问题,小偷偷了东西怎么可能拿在手里走来走去呢,他一定是有运送赃物的工具啊!开车的人!小偷一定是开车的人!黑冰,我们去找有没有可疑的车!”
黑冰垂头丧气地跟着它,已经干脆自暴自弃地任它支使了。
“豪华轿车?不可能,开这么好的车的人不会去偷东西的。”
“自行车?不可能,这也太小了,我偷东西都不会用它。”
“小货车?小货车!一定是这个!黑冰快,它要开到别处做案了!”说完向那辆车冲去,“唉,又有无辜的人要倒霉了……”黑冰叹息着,拖着尾巴,耷拉着耳朵,迈着沉重的步子跟了过去。
咖啡清楚地看见那两个人正在抬一大箱东西往车上搬,又谨慎地先吸吸鼻子,就这个味道,自己家里出现的陌生人就是他们中的一个,“站住!小偷!”咖啡抱着百分百的把握冲了上去。
“走开小猫,小心踩到你!”正在搬东西的人用脚踢踢咖啡。
咖啡大叫一声:“猫爪!”跳起来一爪抓的那个人的脸,那人吓得向后一闪,躲过了咖啡的一击,但是手中搬的铁制家电却因此而松开,重重砸在了他的脚上,使他发出了一声惨叫。
“你怎么突然松手!弄坏了你赔啊!”他的同伴叫起来。
“那只猫突然抓我!”受害者捂着自己很可能已经骨折了的脚趾呻吟。
“一只小猫就让你……”他的大话还没说完,咖啡已经张口向他咬去,大喊一声:“猫牙!”“哇呀!”这个男人用力一挥手才把咖啡打开,心有余悸地说:“疯猫?”
“再吃我一记猫爪!”咖啡轻巧地落在地上,马上象弹簧一样跳了起来,又扑向那个还要拒捕的小偷。
黑冰走过来,看看正在和两个人类英勇搏斗的的咖啡,又看看那辆小货车,皱起了眉头,它似乎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黑冰……”咖啡的一声惨叫象被掐住脖子一样突然断掉,黑冰猛地一回头,发现它就是被掐住了脖子。那个男人虽然手上、脸上被抓的血痕累累,却还是把咖啡抓在了手中,正掐着它的头准备把它往地上摔,黑冰顾不上许多了,救猫要紧,它大喊一声:“住手!”扑向了那个男人。
与其说是突然扑来的又一只猫吓住了那两个人,不如说是它口中运用的人类语言吓坏了他们(黑冰:废话,我说猫话他们听得懂吗!)两个人不约而同地伸手摸摸自己的头,再摸摸对方的头,确定有没有发烧,黑冰趁机咬了那个人的手,把咖啡救了出来。
“我决不放过你们!”咖啡怒火冲天,准备再次出击。
“天啊!这是怎么了!”一个高分贝的女声出现在现场,“我的空调!我的空调怎么摔了!叫你们抬去修!怎么给我弄成这样!”
“对不起,可是刚才有两只猫……”一个男人试图向这位气势汹汹地女士解释。
“我不管为什么!你们得给我赔偿!我要投诉你们!”检查过自己家的后,女人的声音更响了。
“可是,那只猫还会说话……”
“猫会说话?这里哪有猫?猫怎么可能会说话!我要投诉,投诉你们用神经病当员工!”
黑冰早拽着咖啡躲进了草丛,它看着那辆小货车上喷的油漆字,一个一个地念:“XX空调为您服务。”(别小看黑冰,它可是跟师父学过全本三字经的)
“什么意思?”咖啡忽闪着明亮的大眼睛。
“就是说,那是一家空调公司的维修车。”黑冰颓丧极了。
“原来他们一边修空调一边偷东西,可恶!”
“……是你又弄错了吧……”
“怎么会错!他的气味明明留在我家里。”
“你家最近有没有修理过空调?”
“这么说来……”咖啡努力回忆,“昨天空调是坏了,然后……”
黑冰垂头丧气地站起来,耷拉着尾巴向远处走去,口中喃喃地说着:“再见了咖啡,你当我忘恩负义好了,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你千万别再来找我了,别了……”
“黑冰,你不能走,我主人的东西怎么办?黑冰……哇……没义气,忘恩负义……哇呜呜……”咖啡放声大哭,可是黑冰没有回头,一步步走进了热闹的人流。
“没有找到……主人的东西没了……我不能回家了……”咖啡含着眼泪望着自己的家门,这个时间主人应该已经回来了,平时她应该早忙着自己给自己做泡饭、洗澡,抱着自己亲吻了,可是现在……
“主人,咖啡对不起你,咖啡没脸见你了,咖啡要去过野猫的生活了,呜呜呜,也许明天咖啡就变成可怕的妖怪了……呜呜……我不愿意……”咖啡哭得浠呖哗啦,就是不敢进门去。
“咖啡!你怎么在这里!”主人的一声大喝传来。
咖啡一闭眼,主人生气了,要惩罚自己,主人你打我吧,呜呜呜……
“咖啡,你怎么在门外边?你怎么出来的?”年轻女子把手中的大提包一扔,扑了过来抱咖啡进怀里,“天啊,难道我早上把你关在外面了!天啊,可怜的咖啡,你看看,身上弄的这么脏,都怪我不好,可怜的咖啡,可怜的宝贝!”女子把咖啡反来复去的亲,小心地抱进屋里。
主人是还没有发现她的东西少了,马上就要发现了,马上……咖啡闭上眼,等着暴风雨来临。
“咖啡,给你看好东西,咳咳咳……”女人献宝的一下子从大袋子里掏出一个精美的画框,画框里面镶了一副手工绣的国画,那时下很流行的一种叫十字绣的工艺品,而画的内容是一只和咖啡很象的猫,“好看吧?我绣了半个月,今天拿去装上了框子,可以把它挂在客厅里--这可是我的宝贝咖啡呢,咖啡,你看喜欢吗?”
咖啡睁大了眼睛,这,这不是,不是……
“我要让所有人一进门就看见我的宝贝咖啡……”女子边说边开始找钉子、锤子,准备挂上去。
“主人……原来是你……”咖啡再也忍不住了,一头倒在沙发上,放声大哭……
作者:
七娘
时间:
2009-4-11 23:07
标题:
为君歌一曲 上
嘹亮的歌声随着晨雾在林间荡漾开来,使在这林间出没的小兽、妖怪们纷纷佇足,侧耳倾听起来。
灌灌坐在最高的树枝上微闭双眼,忘情地歌唱着,似乎自己也沉醉在自己的歌声之中。当他睁开眼停止了歌声之后,树下已经聚集了几十个妖怪和数不清的动物,他们都安静地俯在地上,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灌灌带着气愤的目光看着这些妖、兽,忽然从树上跳下来,抬脚重重地把离他最近的一个妖怪踢倒,又抓起另一个妖怪当头就是一拳,大吼着:“滚,你们这群不懂欣赏的家伙,全都给我滚!滚!”
随着他的拳打脚踢、大吼大叫,那些本来看起来懵懵懂懂的妖怪、野兽们一下子清醒了过来,野兽们先嚎叫着各自夹着尾巴逃走了,妖怪们有的也一溜烟地跑了,有的则怒视灌灌想和他争斗一番,可是看见灌灌那一副比他们还生气的样子,反而谁也不敢开口,仔细想想今天也是捡了一条命,各自擦着汗散了。
“可恶,没有一个懂得艺术的!”灌灌自己还在那里叫嚷。
灌灌的歌声可以迷惑生灵,使生灵们自己自己闻声而来俯首受吃,可是这个灌灌显然对歌声招来的这些“食物”十分不满,一直气呼呼地。他又飞回树上,自己生了半天气,自言自语地说:“我就是不信,我天生的好嗓声就没有人懂得欣赏。”他清清嗓子又开始歌唱,这次他没有加入法力,低声吟唱,所以声音传出的也不远,却不一会四周就有了动静,只听树动草响,附近觅食、居住的动物们纷纷跑了出来,它们这次不是向灌灌围过来,而是叫号着四散奔逃,一时间鬼哭狼嚎,好不热闹。接着一个怀抱正“哇哇”大哭的婴儿的妇人从山洞中冲出来,卡着腰站在树下向灌灌大吼起来:“死鸭子,你嚎什么嚎!老老实实地捕食我不怪你,反正你那一套我们胡家也不怕,可你这么鬼叫,吓坏了我的心肝宝贝,我可决不饶你!”说着俯身拾起石头大块向树上丢来,一边丢一边还骂个不停:“叫你再鬼叫,叫你再鬼叫!”
灌灌在树枝上左右闪躲,口中分辩着:“我唱歌而已,与你有什么相干,你不能这么不讲道理吧!”
“唱歌,你那也叫唱歌,你那是在哭丧,打死你个丧门星!打死你!”妇人一边骂着,她的洞里又跑出来几个半大孩子,也学着母亲的样向灌灌丢石头。灌灌见他们胡氏人多势众,不敢和他们争论,张开翅膀匆匆飞走了。
这个灌灌心情郁闷,懒洋洋漫无目的的飞着,等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飞到了山林的边缘,俯视而下已经可以看见人类的村庄。最近人类那里时兴什么“大炼钢铁”,因此砍掉了不少树木,好像有不少妖怪为了清静都迁到更里面的山里了,灌灌坐在一棵大树的树桩上,心里想着,在这里唱歌该不会有谁出来反对了吧?
他放声歌唱,沉醉其中,不一会就把周围的世界抛在了脑后,当身后的树丛中传来声呼时他都没回头。
“你唱的真好听……”
听到这句话,灌灌惊喜交加地回过头来,看到了一个灰头土脸,却扬着嘴角笑着的人类少女……
“罗天,我爱你……”
“罗天,永远爱你,为了你什么都愿意。”
“罗天,你是我们的一切……”
“罗天……”
四周嘈杂而混乱的声波一浪高过一浪。周影停下车后皱了皱眉,简直难以想象眼前这一群十几二十岁,平时看来又可爱又文静的少女们聚在一起竟然可以发出这么大的声音来。眼前攒动的人头中他根本看不见自己要找的目标,他跳上了一个稍高一点的石阶想张望一下,却马上被几个女孩子毫不客气地推到了一边,那个位置也理所当然被她们占去。周影看看周围,不论台阶、栏杆、还是树上、水池边沿上,只要稍微高一点的地方全都站满了一层一层的女孩子。就在他一回头的功夫,有几个女孩已经奋力想爬上他停在旁边的车顶、车盖来提升自己的高度。周影忙上前抢救爱车,也顾不上找人了,火儿只好自己冲向了黑压压的人群。
不知最前面发生了什么事,人群忽然又暴发出一阵更大的欢呼来,花束、彩带什么的乱飞上空中,火儿差点被一个抛上来的背包当头打中。
“吵死了!烦死了!”火儿叫嚷着,在人群上空用一边捂着耳朵一边飞行的高难度动作转了几圈才看见瑰儿的影子。
瑰儿正和周围的人类女子们一样又叫又跳,手里还举着一个大标语牌,又眼死死盯在舞台上,根本没看见飞来的火儿。
“瑰儿,立刻回家给我做饭!”火儿气势汹汹地叫着。
“罗天,不要走,罗天,我们爱你……”舞台上的男子刚好唱完一曲,瑰儿和那群女孩子口中又暴发出欢呼,顺手一挥标语牌把火儿推了个跟头。
“瑰儿,瑰儿……”,火儿生气的又叫又跳,却没有办法叫住瑰儿,眼睁睁地看着他和其他人一起潮水般地向舞台涌去。
“罗天,罗天,罗天……”整个公园里全是这样的喊叫声,而且还有更多的女孩从四面八方源源不断地赶来,气势惊人,看着那些声嘶力竭叫着的女孩,就连火儿都感到胆怯,竟然不敢照常例一翅膀全打倒在地。
“瑰儿,回去做饭!瑰儿……”
“罗天,再唱一首,罗天,笑一笑……”
不管火儿怎么努力,它的声音看来还是大不过这群人类女子,它终于放弃了瑰儿,抬头去看站在那个临时搭起的舞台上表演的是何方神圣,也幸亏它是飞在空中,才在那样层层叠叠的人群中一眼就看见了那个男子。
这个名叫罗天的男子看起来二十出头,穿了一身和周影差不多的打扮,普普通通,正随意地坐在舞台的台阶上,拿着麦克风在唱歌,一副冷冰冰的神情,毫无笑容,对台下疯狂为他喊叫的女孩子们瞄都不瞄一眼。
火儿飞近过去,上瞅瞅,下瞅瞅,气愤的一脚蹬在了他的头上:“死灌灌,敢担误瑰儿回家给我做饭,你活腻了!”罗天一个跟头从舞台上滚了下去。火儿不依不饶,还要追上去再打,却只见那些女孩子们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欢呼,排山倒海般地向地上还没有爬起来的罗天扑了上去,不一会就把他淹没了。火儿缩缩脖子,吐吐舌头,看这阵势那家伙多半死定了吧?早知道不如让自己吃了的好。
“火儿……”瑰儿阴森森地声音从它身后传来。
“你终于回魂了,快回家给我做饭。”火儿大模大样的吩咐。真是的,想吃个饭都这么麻烦。
“火儿!你竟然敢打我们的罗天!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站在火儿背后的可不是瑰儿一个人,而是十几个和瑰儿年纪相仿的女妖怪,其中有几个火儿也认识,现在她们摩拳擦掌,咬牙切齿地向火儿包围过来。
火儿怕倒不怕她们,只是这种气势太古怪了,不由向后退了半米问:“你们想干什么?”
“我们决不放过伤害罗天的人。”
“对,我们和你拼了!”
“火儿,从现在起一周内你都准备吃青菜吧!”
看着这些平时躲它还来不及的妖怪们围上来,火儿也不由在她们的眼神下畏缩,竟然没有生出全部吃掉的念头,口中叫着:“影,她们威胁我!”一边一挥翅膀,整个舞台顿时垮了下去,连带把那几个女妖也压在了下面。火儿只用爪子勾住了瑰儿的衣领带着她向周影飞去,十分委屈地叫着:“影,我被她们欺负了……她们竟敢吓唬我!”
瑰儿看见周影后一下子就清醒了,随手把写着‘罗天,我最爱的人’的大牌子正面冲下向地上一丢,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又去哄火儿:“好火儿,好火儿,今天咱们吃全套妖怪大餐好不好?吃了饭我就给你念故事书。”
“真的?”火儿斜眼看着她。
“真的,真的!忘了做饭是我不好!我保证再也不会了!”瑰儿举着手发誓。
火儿“咂咂”嘴:“算了,我一向心胸宽大,不过你得讲两本事故书。”
“好,好,三本都行。”现在的瑰儿真是有求必应,认错态度好极了。
罗天瘫倒在沙发中张着嘴喘气。
他现在里外衣服全破了,钮扣被拽的一个不剩,另外脖子上的项链,手腕上的手表,腰上的腰带,脚上的皮鞋、袜子等等物品也被洗劫一空,他脸上手臂、肩膀、背上……全身看的见的地方无不青一块、紫一块、红一块,有被撞的、碰的、扯的、抓的,踩的种种痕迹之外,还附带了几个完整、鲜红的唇印,看起来比刚打完杖下战场还要狼狈七分。
罗天自己抓着手巾气呼呼地擦着脸上一处唇印,几个助理手忙脚乱地围在他身边,又是抹又是抹拭。
罗天的许海洋许海洋的样子也挺狼狈,眼镜片少了一个,嘴角也青了一块,正背着手在屋里转来转去,口中埋怨着:“罗天啊,你说你是怎么搞的怎么会唱着就从台上滚下去?你是在对口型又不是真唱,至于那么投入吗!现在连舞台都垮了,公园方面一直吵叫我们赔他们损失,幸亏没有歌迷受伤,不然啊……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哼。”罗天冷笑了声。他总不能跟许海洋说自己根本不是自己掉下去的,而是被个什么妖怪一脚踢下去的吧?何况当时他假唱“假”的自己都快睡着了,根本没看见谁在踢他。
“好好一张脸弄成这样,明天还有工作啊,这可怎么办?”许海洋看着罗天那张脸叹气。
“你能不能少提我的脸!还有,你不能总让我去拍什么偶像剧,作什么产品代言,我是个歌手,你能不能塌塌实实让我唱歌?我是为什么才和你签约的?我是想发挥我在音乐上的才华,不是想做个小白脸偶像!”罗天自己也一肚子火气,把那些照顾他的人全赶开,自己用毛巾胡乱抹脸,弄的脸上的颜色更是五颜六色。
“才华?还音乐上的才华?”许海洋仰着脸看着他,“你有这种东西吗?”
“我怎么没有?”
“我的罗大哥哎,你唱的那歌不经过处理我都听不了十分钟,你就别去用它毒害那些祖国的花朵了行不行?你说说,你明明这长相比嗓子漂亮上一百倍,干吗不好好利用呢,下个月有部新电影开拍,导演想请你去客串个角色呢。如果观众反应好我们下一步就可以向大荧幕发展了,唱歌的事就别去想了吧。”许海毫不客气地说。
罗天叹口气,有些可怜兮兮地看着屋子里的工作人员们问:“我真的唱的歌那么差劲吗?”
众人一致点头———倒不是不怕伤了他的自尊心,而是说得那么不切实际的梦想早点丢掉才不会浪费宝贵的生命,帮助他清醒过来也是尽朋友之谊。
罗天抓过外衣,拖着沉重的步子向外走去,虽然知道他受到的打击沉重,但是经许海洋还是在后面嘱咐:“别忘了明天下午要拍广告,中午前一定要回来。”
罗天连答应的力气都没有了,无精打采地推门走了出去。
许海洋在后面苦笑着摇头。罗天常常会自己跑出去,有时工作清闲他甚至会几天不见人影,公司里面也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但他和这个圈子里的某些人不同,从来不乱来,也不借用自己的名气和长相干些龌龊的行经,最重要是他好象有本事把自己化妆的很好,还从来没有过他被那些崇拜者们当街捉住或被记者偷拍的事件,所以许海洋也乐得忙别的工作不用管他。
“唉,累啊,大明星就是麻烦多……”许海洋一边这么咕哝,一边还是干劲十足地安排明天工作,处理今天的善后。对于他而言,能够“挖掘”出罗天简直就象捡到了宝贝一样,列何况罗天不仅是个可以使他成为一流经纪人的明星,还是一个很值得一交的朋友,为了朋友,份内份外的事许海洋也只好拼命多干一些了。
偶像明星──罗天相貌英俊,气质一流,特别是站在闪光镜和摄像机前,他那一举手一投足简直就是天生的明星。罗天脑子聪明,多难的剧本他从来只看一遍就能记住。他的演技现在还嫌稚嫩,被人称为偶像派,可是根据和他合作过的演员、导演们的看法,他是总有一天会成为巨星的。另外这个人还多才多艺,他会多种语言,七、八种古典、现代乐器,骑马打球、上山下海、南拳北腿,甚至飞机他都会开,武打片演出时连替身都可以省略。罗天这个人又出了名的脾气好,上至导演明星,下至一般工人从来没人能对他提出什么疑议,人缘好的一塌糊涂。他对金钱方面也很大方,从来不介意多分利润给许海洋和周围的工作人员,不管从那个角度来讲,和他一起工作都是件十分令人愉快的事。
如果他没有那样“执着”地对音乐的追求的话,罗天几乎可以说是个完美的人了吧。
许海洋不得不在心里感叹,让一个五音中连一个半都找不全的人对唱歌有这样的梦想,算不算命运在捉弄人呢?罗天弹奏的乐曲虽然说不上高明,至少还有模有样的,可他唱的歌却差不多可以起到让聋子捂着耳朵逃走的效果。罗天的现场演出全是假唱,可是却很少受到这方面的指责——谁会假唱还跑调呢?所以在台上跑调的全是唱功不佳,而不是假唱,所以他频频受到的只是唱功不佳的指责而已,却不知道那已经是在录音室里不知道经过了多少处理的声音了。许海洋在心里暗暗感慨,也许罗天自己不明白,可是他恐怕是无论如何也成不了歌星的了。
许海洋曾和罗天开玩笑:“幸亏你还有五音不全这毛病,不然这么完美还以为你是妖怪变的呢!”
当时罗天惊愕地抬头看着他,一口茶水全喷在衣服上,如果许海洋知道当时罗天差点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我是妖怪?”不知道会有什么反应?
现在许海洋完全知道自己的明星是个妖怪,依旧干劲十足地为他计划着日后发展的种种,而妖怪偶像走出门去,想的就是晚上捕个什么人吃来安慰自己一天的辛苦了。
罗天一走出公司大门,还来不及找个没人的地方变成另外的样子,就被守在门口的几个女孩发觉了,一起向他尖叫着扑上来。
“又是你们?”罗天无可奈何地说。
这几个女孩是在罗天刚刚来到立新市并且开始演艺生涯时就老是出现在他面前的。那时候的罗天没有经验,对她们太亲切了一点,有时候她们赶去看罗天拍外景时,罗天还把自己的盒饭分给她们吃(他是肉食性妖怪,对白米饭实在难以下咽,到是这些白白嫩嫩的女孩子让他流口水,努力克制自己才能不去吃上一两个),罗天那和蔼的态度给了这些女孩子鼓励和其他的幻想,她们开始疯狂的追逐罗天,等罗天发觉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这些女孩也不知道里来的那么大的神通,她们不仅清楚的知道罗天的住址、公司地址,还清楚的知道罗天每一天的行程,几点工作、几点休息,在哪里吃饭,在哪里住宿……总之,只要她们有空,罗天只要一抬头就一定可以看见她们。
罗天一来实在受不了这种纠缠,二来这些女孩子总在那里喊:“罗天好帅”“罗天好酷”“罗天演技一流”什么的,从来也没称赞过他的歌唱的好对他也一种打击。于是他听从了许海洋的建议,故意对这些女孩子冷冰冰的,不理睬她们。他想当然的觉得如果一个人没有出名时自己就追随他、捧着他,他也对自己十分和气,一是他出了名却对自己摆架子,爱答不理的话,自己一定拂袖而去不再注意他了,他就希望这几个女孩子也这么对待自己。谁知道女孩子们的想法和他完全不一样,她们反而追的更紧了,还一直安慰罗天:“我们知道是公司逼你这么做的,你一直都对我们很好,放心,我们都理解,我们永远爱你。”
“罗天,你果然受伤了!”(罗天:不就是你们干的)
“天啊,手都被抓破了!”(罗天:你们抓的)
“来,这是治伤药和跌打酒,很有效的。”(罗天:猫哭耗子)
“还有天气变冷了,我们给你织了毛衣,围巾和手套。”(罗天:我早换了过冬的羽毛了)
“我给你做了早点。”(罗天:我想吃人)
她们围着罗天一场叽叽喳喳,大约半个多钟头才让他脱身,正当罗天出了口气时,其中一个女孩又转了回来,眼睛中蓄着泪水,良久地凝视着罗天。
罗天依稀是记得她的名字的,不安地问:“许黛,找我还有什么事吗?”
“罗天,我再也不能来见你了……”。许黛的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
这对我来说是好事!罗天总算没这么欢呼出来,只是压抑着心里的高兴淡淡地问:“是吗?”
“我妈逼我全力以赴复习准备考大学,再也不许我追星了,罗天,呜呜呜……”
“学习重要,学习重要……”罗天太喜欢人类的高考制度了。
“罗天,我永远爱你,别忘了我!”许黛突然搂住了罗天,用力在他脸上吻了几下,大哭着跑了。
罗天咧嘴看着她的背影,用衣袖用力擦着脸,今天怎么尽碰上这种事!不过想想今后也许就永远摆脱了许黛这块膏药了,心情又稍稍好了起来。
“说是在人类中生活,原来根本是在勾引人类女孩子吗!我们的罗天什么时候对人类感兴趣了?”一个娇滴滴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
罗天抬起头,上方的电线上正晃悠悠地坐着一个女子,女子大约十七、八岁,娇美可人,笑脸上露着两个深深的酒窝。她穿着一身奇怪的服饰,肩膀和和长腿都裸露着,赤着脚,手臂和脚腕上了十几个各种种样的镯子,晃动间轻轻响动。她正笑着看罗天,同时悠闲地扇动着身后一双彩色的翅膀,罗天看着她呆了片刻才脱口问:“厘荔儿?你怎么到人间界来了?”
“嘻嘻,我来送信啊。”厘荔拍了拍自己肩上背的一个大口袋,十分自豪地说,“我大伯前年受了点伤,不做这一行了,我接他的班。这是我第一次来人间界,接了一大笔生意呢!”
罗天叹口气:“这种行当太危险了,你那点道行行不行?小心回头让人吃了,别人的信也泡了汤。”
“乌鸦嘴!”厘荔一甩头。然后问:“你不尽点地主之谊,请我吃点什么?”
经过了一天的混乱后,能够展开翅膀飞到云层上面呼吸几口新鲜空气,身边还有一位多年不见的老朋友絮絮而说,对罗天而言真是件惬意的事。
厘荔翻出一大堆信件向罗天核对着:“这个妖怪还在不在立新市?这个住哪里?这个死了没有?”罗天把自己能知道的,一一做了回答。
妖怪、神民、修练者们遍居各界,彼此来往、通信都不是件很方便的事,给远方的亲威朋友送件五百岁大寿的贺礼,对方五百零一岁才收到那是常事。更何况有很多旅居的妖怪是行踪不定的,要找他们更是困难,于是一种类似信差的职业应运而生。
做这个行业的一般是本来就喜欢东游西逛的妖怪,他们替别人送信一般先收足酬劳,等于是拿了别人的钱四处旅行,而且再残忍的妖怪对信差也会手下留情网开一面,因为信差身上不定带着什么来头的信件呢(曾有个妖怪该吃了夸父族雇的信差,被几十个夸父巨人每人一脚,踩的连一根毛都没留下)。从各方面来说信差都是个舒服的职业,唯一的要求就是信件的到达必须及时、准确,在规定的时间之内,不论上天入地都得把收件人找出来,不然失去了信誉,就再也接不到生意了。
厘荔不是妖怪,她是一个苗族(异界神民的一支,不是人类的少数民族)的神民。苗民是瑞顼帝的后裔,在妖怪、神民中地位很高,几乎走到哪里都会受到尊敬,所以大多数苗民自视很高,不太屑于和妖怪来往,更不屑于去干信差这种行当。厘荔与她的伯父也就是这个族里的怪胎了。
罗天第一次见到厘荔时,她还是个小姑娘,翅膀上还生长着茸毛,连飞翔都不会,只能坐在她的伯父肩上。厘荔的伯父是个信差,为罗天带来了一封家书,而在罗天看信的时候,小厘荔从他身上一把拔了七根长翎毛,痛的罗天又蹦又跳的,后来才知道,这个小丫头因为自己不会飞(苗民虽然天生有翅膀,但不是所有人都可以用翅膀飞行,其中有百分之七十的人终其一生翅膀上只能生出茸毛,最多把翅膀当成平衡身体的拐杖用用而已),所以对所有翅膀可以飞的人或妖怪都无比嫉妒,一见到就非要拔对方的毛不可。
后来罗天一直在各界游荡,厘荔的伯父也总能找到他,为他传递家书,一起出现的当然还有小厘荔,而罗天不管怎么防范,每次也总会被她拔去一些羽毛。
最后一次见到他们时,厘荔已经长出了真正的羽毛,正在跌跌撞撞的学飞行,每飞几步就会撞上树。那次之后,罗天来了人间界,就再也没过这两个苗人了。听别的信差说,厘荔的伯父在一次传信中受了重伤,心灰意冷,已经洗手不干了。罗天没想到今天会看见厘荔又干上了这一行。
“你飞的已经很好了。”罗开看着她灵活的姿态,由衷的称赞。
厘荔骄傲地翘着鼻子:“为了当个好信差,我可是拼命地练习飞行呢!到是你,在凡人中住久了吧?飞的这么慢了!”
罗天耸耸肩。看着长大成人了的厘荔,他有种看到了自己故乡的妹妹已经长成人的感觉。厘荔还在说:“我这次没经过你的老家,所以没有你的信,你有信要带回去的话还可以,我可以算你半价。”
“好啊。”罗天随口答应着,指着下面一座楼房说,“那里应该住着一个收信人,我们下去吧。”
“火儿,好不好吃?要不要再加一道菜?”瑰儿笑嘻嘻地端着锅子问。
“要,要!”火儿嘴塞得满满的,连忙答应着。
“火儿,你想喝什么饮料?”
“火儿,吃不吃点心?”
因为被周影看见了那个“罗天,我最爱的人”的样子,瑰儿心虚之余态度好极了,对火儿简直是千依百顺,火儿的晚饭一直吃了三个钟头,还有新的菜式不停地端上来。仔细想想瑰儿跑出去追星也不错,自己还是赚到了。火儿心满意足地计划着晚上想吃什么饭,叫瑰儿念哪本故事书。
“砰砰,砰砰砰。”
窗户上传来了敲击声。
瑰儿拉开窗帘,见外面飞着一个女孩子,正笑地十分甜美地问:“我是信差,请问您知道隔壁住的山鬼小姐去了哪?什么时间在家?”
“啊,找我的。”瑰儿在周影家呆久了,用了半分钟才反应过来“隔壁的山鬼小姐”就是指自己,她忙在围裙上擦着手,打开窗户连声说:“快请进,进来喝杯水。”
周影和火儿都没什么亲戚朋友,当然也不会有信件麻烦信差来送(除非是发誓要为被吃的亲人报仇的恐吓信,不过也只有传信而已,没见过复仇者真的上门),但瑰儿在各界还有几个远房亲戚,彼此之间偶尔有书信往来,所以她对信差的工作也挺熟悉的。
接过信一看,是母亲的一位远房堂姐写来的,太久没有联系,对方无非是问问瑰儿最近好不好?在人类中住的惯不惯一类的话,瑰儿翻出纸笔,准备顺便写一封信再请信差捎回去。
“在人类中大家聚在一起住会方便很多吧?这家的主人是哪位?有没有什么信件寄出去?我保证准确迅速送达。”厘荔飞进来,一边好奇地张望,一边试图拓展业务。
“信啊?说起来我还没写过信呢!我现在写一封,你帮我送给楼下狐狸。”火儿颇有兴趣地说。
“火儿!不许乱写!要花钱的!”瑰儿大声警告。信差们收费时只收十界通用货币──黄金,而且周影用法术变的那种三五十年就会恢复原样的“黄金”火眼金精、见多识广的信差们是不会要的,瑰儿可不愿意为了从六楼往五楼送封信而出钱。
“哼,我自己送!”火儿忿忿不平。
“好了,只是送到楼下我不收你钱的,你写吧──不过以后有生意,记得找我呢。”厘荔象哄小孩子一样哄着火儿。
“那我写两封!”火儿奋笔书。
瑰儿没有再说什么,因为她的目光在跟在厘荔后面飞进来的那个人身上凝固了,“罗,罗天,罗天……”
“你好。”罗天听到有女子这么叫,马上直觉地露出了职业笑容,不过回头一想自己现在是来帮厘荔送信的,不用这样表演啊,笑容立刻又收了回去。
“罗天,你,你怎么会来我家……你坐,坐,我给你倒水,你想吃什么吗?我帮你做?”瑰儿激动的全身发抖,声音发直。
“不用,我们马上走。”罗天果断地拒绝。
“你可不可以和我握握手?”
“可以。”罗天伸手握了一下她的指尖。
“我买了所有有你报道的杂志,你可不要以帮我签个名?”
“可以。”罗天在最上边一本杂志上飞快地写下了自己名字。
当厘荔和罗天离开之后,瑰儿还处在一种离魂的状态,火儿问:“瑰儿,下一道菜呢?”瑰儿一下子跳过来,紧紧把它抱进怀里:“火儿,你看见了吗?罗天刚才来我们家了!他还给我签名!和我握手!喔喔喔,我太激动了!罗天好帅啊,喔喔喔……”
“你耍赖皮!瑰儿大骗子,骗子!骗子!骗子!”火儿在屋子里来回飞行,夹着熊熊的火焰不停地大叫着,想引瑰儿抬起头来,结果瑰儿还是把全部注意力放在电视上,理都不理它。电视中正在播放一部充满俊男美女的偶像剧,其中最出众最吸引人目光的,当然就是饰演男主角的罗天。瑰儿双眼放光地盯着荧屏,不时还跟着剧情大笑几声,感叹几声。
“瑰儿,念故事!快念!不讲信用!”火儿把一大撂故事书推到瑰儿怀里。
瑰儿经过了短暂的清醒之后,因为见到了罗天本人而头脑又陷入了狂热,再次心里眼里只剩下罗天、罗天、罗天了,火儿一上来她就象赶苍蝇一样挥着手:“去去去,你自己又不是不识字。看来面对罗天,也只有周影可以让她醒过来了。
“瑰儿,你自己答应的!”
“走开,挡着我了!”
“瑰儿你说话不算数!”
“不算怎么样?你吃我啊!再叫明天没早饭!”
“瑰儿,嘿嘿嘿……”火儿真的生气了,准备用最狠毒的方式报复,当瑰儿闻到东西烧糊的味道抬起头来时,只见火儿正抱一堆罗天的海报、CD、签名照片什么的凑在自己的翅膀上点燃,瑰儿尖叫着冲过去,那些东西早在火儿的火势下化作灰烬了。“哼,这就是某人说话不算数的下场。”火儿一点也不愧疚,得意洋洋地飞走了。
“火儿,你等着瞧……”瑰儿的惨叫声在屋里回荡起来……
罗天今天的心情坏到了极点。
一早起来,就有一家报纸刊登了他和女人在街上拥吻的照片,还用显眼的标题说明他是在和未成年少女交往。罗天认的出那是许黛向他“告别”时的照片,看着那篇充满了暗示自己利用名气引诱少女欲行不轨的文章,罗天真的哭笑不得,那些偷拍的记者真的看不出来自己是在不情愿的被人硬搂着吗,自己再怎么不成器,也不至于对一个小女孩子(对于两百岁“高龄”的他来说,十几岁的人类少女确实是个小孩子)干什么吧……
一个上午接了几百个要求就此事采访他的电话,好不容易熬到了中午,电视上又播出了那条新闻的后续内容:有个女孩子跑出来声称自己是他的情人,和他同居过很久,又被他成名后无情地抛弃了。
人类还真是厉害,明明没影的事还能说的跟真的样。而厘荔就不停地在旁边添油加醋:“罗天,你的爱好奇怪,这人类长的这么难看你也喜欢!记得你以前总收到好多情书的啊,难道现在没有妖怪要你了。”
罗天觉得自己快昏倒了。
好不容易把厘荔打发出去送信,一群歌迷又涌进了公司。她们都大声表示不相信媒体的造谣,百分之百的相信他。虽然被她们吵的头昏眼花,可是至少也算受到了一点安慰。可是接下来,许海洋的一拔攻击又到了。
“罗天,你怎么给我搞出这种事来!你交女朋友,出去玩玩我都没意见,可你也不能冲未成年人下手啊!就算你有这爱好,也别被记者拍到啊……”
“我没有!是她自己扑过来抱我!”
“那你也不该让她抱。”
“……”
“现在怎么办?你最好开个记者会澄清一下,再不然……罗天?罗天人呢?”许海洋正说的口沫横飞,一回头罗天却不见了,“快把他给我找回来!这种时候他还敢乱跑!”
罗天隐身走出公司大门,长吐了口气,仰天大叫:“我要吃了那个该死的记者!”
由于火儿烧毁了瑰儿的“偶像”,其中还包括她刚弄来的那张亲笔签名,所以瑰儿与它陷入了冷战,不给它做饭,也不和它说话。火儿则因为是瑰儿先不守信用的,坚持要瑰儿先道歉。他们两个在家里彼此不答理,火儿老是故意弄坏瑰儿的宝贝毛茸玩具什么的,瑰儿就借口整理冰箱把火儿储存的妖怪肉全扔掉。
“所以这个家就变成这样了?”刘地有气无力地躺在沙发里看周影做饭,他本来是跑来吃白食的,现在看来计划落空了,“瑰儿因此离家出走,跟那个歌星私奔了?”
“不是,听说今天有见面会——和那个灌灌见面!”火儿气呼呼地说。
“灌灌啊,他跑城里干什么来了?瑰儿被他的歌声迷惑了吧?”刘地抓着下巴形成了这样的思考:灌灌的歌声能迷人——他跑到立新市来唱歌——引诱了立新市的女人和女妖——立新市的女人和女妖本来是属于刘地的。“咔嚓”刘地把手里的杯子捏碎了。他眯起眼睛看着罗天的照片:“这个家伙也变的太帅了吧?他不知道这个城里的妖怪不允许比我帅吗?看来我得好好跟他谈谈才行。”
“走,去揍他一顿。”火儿摩拳擦掌,它第一次和刘地意见相同。
“小孩子别掺合,我会让他知道立新市的妖怪守则的。”刘地眯着眼打坏主意,“让他知道在这里生存就不能和刘地抢女人。”
“还不能打搅火儿吃饭!”火儿振翅高呼。
罗天坐在立新市最高的建筑顶上,看着下面的灯火发呆。
他为了来人类当中当一名歌星,曾经花了几十年的时间准备,他在好几个国家留过学,学习人类的各种技能,拥有从经济、考古到航天力学的十几个学位,以管弦乐、交响乐系到非洲土著的鼓他样样精通,他认为自己现在知识丰富,外形英俊,举止侍当,气质出尘……应该很符合人类对明星的要求了,为什么自己却无法获得成功呢?
罗天现在确实拥有不小的名气,可是那不是他在努力争取的,他想听见有人说“罗天你唱的真好!”可是没有一个人那么说,即使是那些最为他疯狂的女孩子。为什么大家不接受自己的歌声,难道真的是曲高和寡?
和人类相处好难啊,这样那样的事端莫名其妙地就会贴上来,就好象今天……罗天又长长叹了口气。
不想这些了,想也没什么用,人类反正就是那个样子……
他只是想唱歌,想唱歌……
罗天仰望着星空,享受着拂过脸颊的夜风,放声高歌起来,许海洋最近总逼他假唱,他好久没有这样纵情歌唱了。他陶醉地歌唱,张开双手在天空中旋转,让歌声和心情一起随风飞扬。当他停止歌声,从空中落下时,发现这里站的不再是他一个人了。
一个人类外形的男子在几步外,正静静地看着他。
罗天有点紧张地看着对方,因为对方肩头站着一只正在捂着耳朵打滚、嚎叫的必方,在立新市中凭这个标记他就猜到对方是谁了。
“罗天?”对方迟疑地询问。
“是的,你是……周影?”
周影笑了一下,表示罗天猜对了,他拿出纸笔问:“可不可以请你签个名?瑰儿好象很想要你的签名,为这个一直在火儿闹别扭呢。”
周影好象没什么恶意,不过听说他这个人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刘地:谁这么没大脑!周影那叫表情麻木!),也不知道他心里怎么想,总是小心为妙。罗天小心地避开火儿(火儿正捂着耳朵在叫:“太难听了,我快死了,救命!”),接过纸笔,飞快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小心地一步步后退,离开一段距离后快速飞走了。
“受不了了,太难听了,太难听了……”火儿还在那里闭着眼叫。
“火儿,他已经走了。”
“走了?”火儿睁开眼看了一下才把翅膀放下来,出了口气说:“不亏是灌灌啊,这歌声太有杀伤力了,连我都受不了,太可怕了。”
周影回忆着以前听过的灌灌的歌声,不解地摇了摇头,他低头看看罗天那个签名,这字还真是草的可以,如果周影不知道他叫“罗天”,说不定会念成“三了”,也不知道他写的时候剩略了多少笔划。不过瑰儿偏偏十分喜欢这样的东西。为了这个还和火儿大打了一架,又花钱去买罗天的签名照片(那签名还是印上去的),自己帮她要这个回去,她大概就可以和火儿和好了吧?
火儿把那个签名反来覆去看了半天,在烧掉和留下之间经过了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终于咂咂嘴:“我拿去给瑰儿。”
周影拍了拍火儿的头表示称赞。
“对了,瑰儿说今天晚上去听那个家伙唱歌的,那个家伙怎么在这里?不过听不到比较幸运,他唱的太吓人了。”火儿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
周影又摇摇头,现在他对自己的欣赏水平产生了极大的怀疑,刚才的一瞬间,他甚至认为被大家誉为“鬼哭狼嚎”的刘地的歌声都比这位大名鼎鼎的明星强,看来自己距离真正的人类还相差很远啊,以后要多习惯一下这样的歌声才行。
罗天飞回家中,连灯也没开就一头栽在床上,今天这一天下来心里好累啊,他自己也没些后悔自己的不善交际,不论在妖怪或者人灰之中,他连一个称的上朋友的对象都没有,现在心情不好也只有自己生闷气而已,找不到一个倾诉对象。
“唉……”他叹着气,把脸埋进枕头里,但不过几分钟,锐利地射在身上的目光又使他迅速翻身坐了起来。
一个陌生男子坐在窗台上,冷冷地看着他。
对于一个在弱肉强食的环境中生长的妖怪来说,让别人无声无息地进入了自己的休息地域是可以致命的错误,罗天戒备地坐起来问:“你是谁?”
“刘地。”
两个男子身高相仿,刘地却比罗天健壮不少,相形之下罗天文弱而不安,他紧张地看着这个立新市出了名的妖怪步步逼近。刘地正上上下下打量着他,这种眼神在罗天感觉中怎么都象一种在挑肥捡瘦的目光,基本上在城市中妖怪们相互捕食是没什么理由的,罗天暗中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我现在宣布,你违犯了立新市妖怪管理条例。”刘地弹个指响说。
“什么?”
“在这座城里住的妖怪是不允许变的比我帅,你不知道吗?当然也不是说你现在就比我帅,不过……”
“我,我天生就这样,你要我怎么样?”罗天怀疑刘地正在构思吃掉自己的借口。
“天生就跟我差不多帅,这更可恨了!”刘地象老朋友一样拍拍罗天的肩问:“有没有酒?”
“没有,我不喝酒。”难道他打定主意把自己当下酒菜了?
“不懂享受生活……对了,火儿要揍你一顿。”刘地东拉西扯,也不知他到底想什么。
“火儿?”
“就是那只必方,你害得它和瑰儿吵了架,它正到处打听你住哪儿呢——我可没告诉它啊,难得周影有情敌出现,我乐得看热闹,来,说说你和瑰儿什么关系?发展到什么程度了!”刘地凑上来,一脸的不怀好意,“如果你肯对瑰儿下手,让我的朋友周影明白什么叫恋爱的话,我可以考虑在火儿的魔爪下保护你。”
“周影……他刚刚为瑰儿要了我的签名。”罗天连忙辩解,他可不想再莫名其妙地卷入一场纠纷中去。
刘地瞪大了眼:“周影为瑰儿要签名?真的!这家伙有进步了啊!这是你的功劳!我会给你记一功的!”
罗天可一点也不想要这样的功绩。
刘地毫不客气地坐在了罗天床上,一边吃着女孩子们送来的糖果一边向罗天招呼:“坐呀,咱们再商量一下下一步怎么办?”
“什么下一步?”罗天茫然。
“你怎么勾引瑰儿啊。”刘地理所当然地说,“我们要进一步地对周影施加压力!让他明白自己身处危险之中,随时有失去瑰儿的危险,然后让他明白爱情是不可能平白获得的,一定要付出自己的努力──能逼得他和你打大出手,争风吃醋当然就最好……”
“我为什么要去和周影大打出手!”罗天尖叫──那等于把自己放在了烤架上等必方在烤一样。“而且我对那个瑰儿一点也没兴趣!”
“你如果敢对瑰儿有意思,不用周影,火儿就先把你烤来吃了。”刘地冲他翻翻白眼,“我只是要你假装一下,引起周影的危机感就行了,骗周影很容易的,我跟你说,我的计划是这样的……”
罗天双手捧着自己已经胀大了无数倍的头,一点也不想听。
“……虽然瑰儿是开花店的,可是你送她鲜花的话她还是会很高兴的──周影根本不知道花这种东西天生就是用来送女人的。所以一开始你最好一天送一束花给瑰儿,接下来发展到月夜中抱着琴去她窗前唱歌,再然后……”刘地兴高采烈地说着他的计划,当然要去执行这些明显是在向周影和火儿挑衅的计划的人是罗天。
“罗天,你有客人啊?我回来了,有没有东西吃!”又一个连窗户也不敲的“客人”飞进了屋子里,“我只剩一封信就完成立新市的工作了,你知不知道一个‘色狗刘地’的妖怪在哪里?大家都说他老在周影家,我去却没找到!”厘荔一边捧起杯子大口喝水一边嚷嚷。
罗天闭上了眼。
“谁是色狗!”刘地凑过去阴森森地问。
“一个叫刘地的妖怪,你认识吗?”厘荔大大方方地问。
对方是美女,所以不能咬她,不能咬……刘地一边忍着气一边问:“我就是刘地──谁说我是色狗的!”
“唔,你就是。”厘荔能马上拿出职业笑容,掏出一封信说,“这里有你的信,请签收──你看,收信人写的就是‘色狗刘地收’,我没认错吧!”
“咔嚓”,“咔嚓”,看清楚寄信人后,刘地把指节捏的直响。
“那个吉吊不是你的朋友,而是你的仇人吧?”确定一下刘地的种族,厘荔不由怀疑起寄件人的身份来。
“那个大王八(吉吊是种龙种龟身的妖怪,刘地并不是在骂人)!”刘地忿忿地咕哝着,但还是把朋友的来信小心地收了起来。他对朋友的回忆连一分钟都没坚持到就把心思用到了厘荔身上:“小姐贵姓啊?”
“我叫厘荔。”
“厘小姐,嗯,苗族吧?常来人间界吗?我怎么第一次见你。”
“我第一次当信差啊,可是信全部送到了,我很厉害吧!”
“当然,当然才貌双全,刚来人间界有很多事物没见过吧?有什么就问我,我在这里住几百年了。”
“真的!那这城里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那可就多了……”
“……”
刘地和厘荔马上就聊的火热,而罗天缩在一边,连提醒一下厘荔刘地是个有名的色狼的力气都没有了,等到他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刘地和厘荔已经从自己家里消失了之后,他才手脚并用地爬到柜子边,取出药膏向太阳穴上用力涂抹着。今天可是倒霉到了极点,只想找个地方好好安静地睡上一觉。谁知道药还没抹完门铃就响了起来。罗天深深叹了口气,无力地靠在一边,实在不想再去开门了。谁知道门外的人十分支持,不停的一遍遍按门铃,过了一会又“呯呯”地拍门,弄出了极大的声音。罗天怕再惊动了邻居,只好呻吟一声,爬起来去开门。
他先在猫眼往外张了一张,却不认识门外的人,害怕又是哪里的记者上门来,就不开,隔门问:“谁呀?”
“开门!”门外的人火气不小,口气比他还冲。
“你到底是谁?哪个电台、杂志社的?再纠缠我我可报警了!”罗天提高声音。
“检察院的!”门外的是中年妇女,她拿出一个证件在猫眼上一晃。
“天啊……就算要逮我也是派出所来啊……”罗天也豁出去了,索性打开了门。
门外的这位中妇女五十出头,腰挺的笔直,带着不怒而威的庄严气质,虽然她比罗天矮上一个头,却用一种高高在上的目光审视着罗天,看得罗天心里直发毛。她看了一刻钟才缓步走进屋子里,四面扫了一下问:“你就是罗天?”
“我就是罗天,您是……”罗天不知为什么被这个人看的心里发毛,小心地问。
“我是许黛的妈妈!”妇女重重地把一份报纸扔在桌子上,怒视着罗天,那报纸上的一面登的正是罗天和许黛“拥吻”的照片。
“等一下,许黛的妈妈,女士,检察官大人,冷静一点,请听我解释,我和许黛决对没什么,那里是这些记者随意捏造的。”
“这照片也是造出来的吗?”对方的目光越发凌厉了。
“不,不,其实您仔细看看,这是许黛她突然扑过来抱着我,我,我是无辜的啊。”
她又抬起头来上下看看罗天,目光更加令人毛骨耸然;“你是说我女儿纠缠你?”
罗天醒悟说错了话,忙改口:“她说要考大学,专心学习,来和我告别,——其实那是很平常的礼节,在欧美人不都这样的,您好别信那些记者造谣。”
“现在的年轻人,开口什么欧美,什么时尚,什么流行,学人家为什么不学点好的,看看你们都学了些什么?下流、无耻、龌龊,冠上个什么明星的名号,就逃税吸毒,欺骗未成年少女什么也干……”她步步向罗天逼近,双手握成了拳头。
“喂,你也不要平白扣罪名,我什么时候逃税、吸毒了?”罗天逃到桌子另一边抗议。
“就是说话骗未成年少女是真的对吧!”她重重地在桌子上一拍,到象要审问案子一样,“你竟敢对我女儿……我有会放过你的,你等着上法庭吧!”
“我为什么也没做,怕你不成!”罗天也火了,总不能平白让人家这么污蔑。
“说的好,我看你嘴硬到什么时候。”她依旧用那种吓人的目光打量了一番罗天,摔门而去。
“我怎么这么倒霉……”罗天发出一声呻吟,瘫倒在沙发上祈祷这个倒霉的晚上快点过去,却不知道一切只是刚刚开始而已。
“罗天,糟了糟了。”罗天一进门,许海洋和几个工作人员,甚至还有公司的律师便向他围了过来。罗天现在认为再有什么坏消息出现自己也可以接受的了,冷静地在沙发上坐下来等他们说。
“这个女孩……”许海洋把那张有他和许黛照片的报纸平放,“她的母亲打过来电话,威胁说要控告你引诱未成年少女。”
“那个女人……”罗天呻吟一声,“她还跑到我家去了呢……反正我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随她便吧。”
“罗天。”许海洋陪着小心问:“你真的没有那样吧?”
“我没有!”罗天咆哮。
“没有就好,你别生气,我不是信不过你的为人,实在是那个女人的来头实在不小,惹上她的话麻烦的很。我特意把孙律师请过来,就是为了商量这件事。”
“我没有做亏心事,没有对她女儿怎么样,她要找麻烦让她去找那些胡说八道的报纸吧!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罗天重重拍了桌子一掌,他真的生起气来,对付一两个人类还是很轻松的,大不了整个吃掉,让肉体上消灭他们。
许海洋和工作人员面面相觑,他们从来没见过好脾气的罗天这么大的火气,其实以前也遇见过更气人的事:敌对的公司捏造罗天有过犯罪前科,想出名的女艺人宣称有了罗天的孩子,某家报纸透露罗天之所以快速走红是和某位著名女导演有不正当关系什么的,每一次罗天都是一笑置之,因为他的镇定,所有的事件都顺利的解决了,有时反而对他的名气有很大的帮助。他现在对这件相对较小的事这么在意,难道是因为……,大家看罗天的眼神中都多了几分怀疑。
罗天也觉得自己表现的过份了点,不好意思地抓抓头。他的火气到不是为了这一件事,而是昨天所有的不顺利积压在一起,一下子激发了出来。不过这些事即使对眼前这些人类说,他们恐怕也不会了解,于是叹了口气:“我看这件事由她去闹,用不了多久连记者都会失去兴趣的。”
“罗天,这个女人不简单呢。”许海洋担心的说,“她是咱们立新市的检察长。”
“检察长?”罗天对于人类的官职、身份总是弄不很清楚。
许海洋都误会他是听过这位大名鼎鼎的人物,马上说:“就是她!记得咱们的前任市长吧,就是因为受贿栽在她手里的,那个女人出了名的厉害,多大的背景,只要有把柄被她抓住,没有她不敢办的案子,有多少大人物都被她送进牢房里了啊……”他一边叹息一边看着罗天摇头,一副“何况是你”的神情。
听起来真的很可怕,罗天心里想着,这样的人类就算吃下去估计都不能消化吧?
“总之想什么办法也不能让她真的起诉,孙律师,干脆我们先起诉那家报社怎么样?”大家聚在一起开始商量事情解决的办法,罗天即插不上嘴也出不了什么主意,独自走到窗边看着外面发呆。计算着这场闹剧什么时候才能落幕。
闹剧在有心人的推动下,顺利的演变成了风暴。把一干记者都扔给经纪人和工作人员应付,罗天自己从窗户跳了出来。
这几天立新市的电视、电台、报刊全都在大肆进行青年人偶像崇拜问题的讨论,而且对于某些所谓偶像的品行提出了疑问和批评(这个“某些青春偶像”指谁就不用说了,那些报道的字里行间都在暗示那是谁)。这样的品行不端,毫无才能,又做出令人发指行为(罗天,我做什么了?不然吃过几个记者吗!)的人有没有资格被称为偶像?现在的年轻人疯狂的崇拜、追捧他们,又会学到些什么?我们的社会应该怎样去引导年轻人建立正确的爱好?等等这一类问题吵的火热。
而一些小报就不失时机的把罗天以前的那些真的、假的、半真不假的绯闻、“新”闻、轶闻全翻出来回锅一遍。罗天近来的日子可以说是过的热闹无比,一团混乱,他想自己如果不是个妖怪而真的是个人类,说不定会神经错乱。
不管怎么说,那个女从确实厉害。
她没有起诉罗天,大概因为这样对她自己的女儿也没好处,于是采用了别样的办法。
各种各样的不利新闻在媒体传来传去,和罗天这样的名人有关的事几乎马上就从立新市传遍了全国,现在的罗天可是说已经成了一个娱乐圈的“样板”,不过代表的可不是什么好事。
他那群热情疯狂的崇拜者,还是依旧疯狂的支持他,坚决相信那些报道不是真的,用在各大网站发帖子,给电台报刊写抗议信,天天聚在门口喊“罗天!我们支持你!”之类的行为火上浇油,乱上添乱。
虽然知道即使自己真的做了那些事,这群头脑发热的女孩子还是依旧会坚信那不是自己干的,但这次对她们的行为,罗天心里或多或少还是有感激。
在人类当中的生活一团混乱不说,最近罗天和妖怪们的摩擦也在增加。
这正常的妖怪们总是隐藏在人类当中,不显山不露水地过日子,罗天这样爱出风头的本来就是怪胎,再加上有些妖怪也许是在人类中住的久了,学了一身人类的毛病。有几个妖怪女子就抱着比人类女孩都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气势,天天追着罗天跑,她们某方面的热情当然远远大于人类,于是立新市的妖怪们之间也就开始风传罗天有多少多少情人了,他追女性的手段一点也不输给刘地了,想讨女性喜欢,还是变的帅一点可人类中唱歌跳舞当戏子了……种种这样的传言。
为了自己的情人、女儿、姐妹……上门来要求决斗的妖怪一天好几个。
又有些妖怪变成罗天样子在酒吧什么的地方勾引人类的女子。
刘地最近三天两头出现在罗天附近,总是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听说变成罗天的样子的妖怪被他吃了好几个了,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想一劳永逸,把罗天这个“样板”吃掉。
而厘荔明明已经送完了信,却偏偏还不走,对罗天现在的职业和所发生的事情感起兴趣来,现在她和整天跟着罗天的那群女妖打的火热,天天混在一起,现在她就和一群女妖一起聚在罗天家里。厘荔不但摆出主人的样子热怀地招呼她们,还用“大家都不是人类,你怎么这么小气”的理由来打击罗天。
她们乱翻罗天的东西,毫不客气地拿走他的杯子,坐垫什么的当纪念品,还拍着胸脯表示,她们会帮他把那些乱说话的女人和记者统统吃掉的,不用担心,关于找女朋友,咱们高贵的妖怪怎么也不能看上人类啊,你看我们怎么样?
罗天真想扑过去咬死几个算了。
不过他可不敢这么干,因为瑰儿也掺和在这些妖怪里面。
“喂,瑰儿虽然是我们当中最漂亮的一个,但你可千万别打她的主意喔,她是周影的女朋友──你不想被必方吃了吧?”一进门其中一个女妖怪就这么告过了。
即使没有受到警告罗天也依旧记得在影魅和必方的监视下签的那个“给瑰儿”的签名,和刘地那个奇怪的计划,他可不原意自己找上更多的麻烦。
屋子里路了半天,那些女妖怪们终于丢下了一句“我们明天再来玩”的可怕预言走了,厘荔似乎和瑰儿感情十分好,也跟着她走了,似乎是要去她家里吃饭,总算清静下来。罗天摸过杯子喝了几口冷水,仰面躺在了地板上。
“起来!”一只脚踢上了他的肚子,“没见过你这么没礼貌的主人,客人来了自己还睡觉。”刘地不知什么时候晃了进来,自己动手在桌上柜里翻了起来,咕哝着:“你还不如周影,家里连瓶酒也没有,小荔呢?”他和厘荔之间的关系发展神速,已经开始彼此称呼“小荔”和“刘哥”了。
“她跟那一群女的走了。”罗天有气无力地回答。
“不在家啊。”刘地马上失去呆下来的兴致了,把一大堆零食塞进自己口袋,走到窗口时才又回头问:“你和小荔是什么关系?”脸上明显有不怀好决的神情。
“朋友……”罗天看着刘地的神色又马上改口,“我和她伯父是朋友。”他虽然担心厘荔落入“色”魔掌,可是也不敢明目张胆和刘地作对,在立新市谁都知道和刘地抢女人会有什么下场,罗天最多敢对厘荔侧面提醒一下而已。
“是吗?”刘地似乎将信将疑,上上下下看了罗天几眼,忽然又想到什么的说,“上次说的计划你考虑的怎么样了?什么时候准备去约瑰儿出去玩?我给你出个主意怎么样?”
罗天呻吟一声,无力地坐倒。
罗天已经不记得自己确实切是什么时候就恋上唱歌的了,他只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就喜欢坐在树枝上对着故乡莽莽的山林歌唱,并且因此不知道和家人吵了多少次。灌灌的唱声是天声的法术,是为了生存的一种手段。听到歌声却没有抵抗力的动物,人类,妖怪等灌灌得“食物”就会迷失心神,自动聚集到灌灌面前任由他挑选着吃。这就是灌灌们的生活方式,可罗天却有那么异想天开的念头,他不想去吃那些“食物”,反而希望对方认真地听完他的歌,并且为他鼓掌叫好,这种怪僻使罗天成了家族里的怪胎,引来了种种非议,可是父母良言苦心地相劝也好,兄弟姐妹的冷嘲热讽也好,总不能叫他改变。
罗天曾经赌气不加入任何法力,用自己真实的声音唱歌给别人听,结果总是以一场混乱结束。终于在一次他的歌唱扰乱了哥哥的捕食,两兄弟大打出手之后,他赌气离家出走,离开了故乡。
之后的很多年,罗天一直在各界中游荡,却一直没有找到可以让他安心居住下来的地方,直到有一天无意来到了人间界。
对于在各界中过惯了自由自在生活的妖怪而言,人间界并不是一个适合居住的地方,这是有太多为了保障人类而对妖怪们制定的规则,也因为人类的不断发展,让妖怪们失去了很多舒适的住处,罗天对于人类、特别是人间界的凡人是很不屑一顾的,他最初的打算也不过想在这里稍作停留,很快就会去有百鸟之国之称的少昊之国,可是却在那时,遇见了一个人类女孩。
……“你唱的真好听。”
就是这句话把罗天一直留在了人间界。
出现在罗天身后的少女身上脏兮兮的,神情中也带着疲倦,她显然把变成了人的类的罗天顺理成章的当成了自己的同类,径直走到了罗天身边一屁股坐下来,并且用手肘扰了罗天一下:“你的胆子真大啊,敢唱这些歌,不怕被拖出去挨批斗!”
罗天耸耸肩,他不是很听的懂人类的意思,不过现在他的心情好的不得了,所以就连身边这个长相平凡、举止粗俗的女孩子,他也不介意和对方聊聊天。
“不许我们读书,不许我们说真话,甚至不许我们唱自己喜欢的歌、看自己喜欢的书,可是我们不会认输的对吗!”少女象个战士一样带着坚决的神色,“我不会让他们打败的,你也不会对吗?”
罗天觉得她的内心并不象她表现出来的那么坚强无畏,更象是在寻求支撑和肯定,所以就向她点点头。在他心里把这个少女当成了受了同类欺负的孩子,罗天知道,人类是特别善于欺压同类的。
“再唱一首歌吧?这个时候,这里大概没人来。我好久没有好好的听过一首值得听的,不是由他们炮制出来的歌了。”
罗天平生第一次得到了听过一次他听歌声的人主动要他再唱一首的邀请,这真是令他心花怒放,在他眼中这个人类女孩的形像也就立刻光彩夺目起来,他马上毫不推辞的引吭高歌,准备把自己会的曲子全唱上一遍。
少女侧着头听着。
她到不是听不出罗天听嗓子不问题,但是对于象她这样处境的青年们而言,敢干开口唱这样的歌曲,已经代表了一种勇气,而她就在罗天的歌声中感受着那股力量,心中有了拥有并肩战斗的伙伴的喜悦。
罗天认为认识了那个女孩是件幸运、惬意的事,他现在天天变成人类到那个地方去等着,就是为了尽情的歌唱给她听。
女孩不象罗天那样的无所事事,她有的时候甚至十几天才会出现一次,大部分时间她是单独出现,但偶尔与会和一个与她年龄相仿的人类男子一起来,那个人类男子对罗天的歌声不太欣赏,在罗天唱歌的时候老是皱眉头。他们两人有时也给罗天唱几首歌,当然他们唱的人间界的歌曲和罗天平时唱的大不相同,就象他们不理解罗天为什么总唱些十句中不懂八句的古曲词一样,罗天也奇怪这些直白的歌曲的曲调古怪,不过罗天学习的很快,不久就把这些曲子记的滚瓜烂熟,还能模仿它们编几首新的出来。
那个男子总是带着一种担忧,很少露出笑容。听他们之间的对话,似乎他们偷偷的聚在一起并且唱这些歌是一件“不被允许的”事,如果被其他人类发现了,甚至可能受到惩罚。
罗天对这些人类的习俗不置可否。
罗天现在对人类总算有了些好感,他们做的食物虽然不怎么可口,可是却能欣赏罗天的歌声 ,而且人间界居住起来也没有想像中那么糟,渐渐的罗天已经满足于这种可以唱歌给别人听的生活了,他现在计划着要进一步扩大自己的听众队伍——到人类的村子中去唱。
罗天知道人间界的人类是很怕妖怪的,见到妖怪的真面目不是四散奔逃,就是直接吓昏死过去,这样的情形大概会大大破坏自己演唱的气氛,所以当务之急就是要变成人类时变得更象,一点破绽也不能露。
于是女孩他们不来听歌的时候,罗天就飞到人类的林子里四处乱看,努力观察人类的举止。
附近几座人类的林子中都来了许多年青人,这些据说是“城里”来的青年在村子里过着显然他们并不习惯的生活,每天进行着他们并不熟练的劳动,并且把这种生活方式称之为“锻炼”。
罗天虽然并没有找到她在哪里,却感觉的到,在那些青年人中,很多人有着象她那样的情绪,“整天除了干活就是大声念什么‘向贫下中农学习’的口号,这样的日子一定很无聊,他们劳动之余一定需要点娱乐吧?我可以去唱歌给他们听。”罗天对自己的计划更加信心十足。
“你听说了吗?四队有个女孩跳井自杀了。”她今天来了之后一直在沉默着,好半天才开口说了这么一句。
罗天摇摇头,人类总是在死,这对他来说没什么稀奇,他也不喜欢吃死透了的食物。
“她是最美的,那么动人,那么有才华……她才十九岁,还那么年轻……”她说着说着便落下泪来,“也许接下来死的就会轮到我们了吧?这个世道总要毁了我们才甘心!”
“别哭了……”罗天把自己的帕子递给她,“别哭,我唱歌给你听。”
女孩看看手中材质高级、绣工精巧的手帕,却不好意思往自己脸上抹,随手用衣袖擦擦脸,手帕又还给他,嘴里说:“你这个人真奇怪,不但敢尽情唱这些歌,还敢用这样的手帕,也不怕人家看见给你扣个什么帽子。”
“这个我有很多啊,你喜欢就送你。”凭罗天的相貌、性情,他不开口唱歌的时候还是有很多的女妖青睐的,赠给他的这些小饰物、小针线也就多的数不清。罗天东西多了也就不去珍惜,随用随丢,半点也没把辛苦给他做的人的心意放在心上,听她这么一说,立刻掏出好几条手帕、小香袋什么的递给她,有点讨好地问:“我们唱歌吧?”
女孩怔怔地看看手上的东西,又看着罗天,才发现这个男子脸上、手上一丝劳动过的痕迹都没有留下,身上穿的和大家一样,衣领中却有什么闪着光,显然不是金的就是银的链子挂在脖子上,一只耳朵上穿着耳洞,看上面皮肤颜色,到象原本挂着耳钉,临时才拿下来的,“你这个人太怪了,你真的是下乡的学生吗?”
罗天摸摸头撒谎:“是啊,是啊。”
“你到底是啊个队的?平时从来没见你身上沾过土(罗天:避尘诀,小法术),又整天这样……小心下次斗的就是你!”
“我这样有什么不对吗?哪里?哪里?”罗天有点紧张地问,他觉得自己变得已经很好了,正准备去村子里演唱呢,听她这么说好象还有什么破绽,便慌忙追问。
“你怎么看都象个没干过活的。”女孩心里也是认为劳动者最光荣的。
“我不喜欢干活,我就喜欢唱歌。”罗天过惯了自由自在无人约束的日子,不觉得自己这样有什么不对。
“你……太怪了。”女孩实在想不出什么形容词,只好一个劲地说他怪。
“怪?那到是,大家都这么说我,不过怪也有怪的好处,我怪你才能在这里听我唱歌(而不是被我吃掉)啊。”
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罗天正一门心思地想着怎么再把话题联系到唱歌上去,却看见那男子远远跑过来,一边还在挥着手臂吆喝什么。女孩神色郑重,一下子站了起来,他们两个在那里急切地说着,全是一些罗天听不懂的话,罗天侧头看着他们惊惶不定的神色,虽然不明白原委,可也知道出了什么事了。
“果然轮到我们头上了。”
“怎么办,怎么办,总之你不要承认,有什么都往我身上推,我一个人承担。”男子喘着气果诀地说。
“我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去承担。”女孩苦笑了一下,神色反而镇定下来,一挥手说:“走,去看看他们要怎么摆布咱们,反正不论怎么样,咱们总在一起。”
男子听了她的话也是一笑,下定了决心反而没有什么可怕的了,大着胆子挽起她的手要一起走。
“你……不听我唱歌了?”罗天轻轻地问。
女孩这才想起罗天还在旁边,只好看着他苦笑一下:“谢谢你一直唱歌给我听,我真的希望还有机会来听……你要保重 ……”。
看着他们手牵手的走远,罗天摸摸头苦笑一下,人类真奇怪,听她说的,好象真也不来了似的。
罗天今天变成人类,自己对着河水照了半天,觉得完美极了,便摇摇晃晃地走进了人类的村子中来,村子中静悄悄的,到处都看不见人影,直到村里挂的大喇叭响起来,罗天才发现原来村里人和那些来“锻炼”的青年们全聚集在村子里的大场院里,罗天见所有的人都凑在一起,前面还有一个舞台,欢天喜地地跑了进去。
场院中间搭了一座台子,台上有个身穿军装、臂套红袖套的青年正在用力挥着手,声嘶力竭地说着什么,神情亢奋,唾沫乱飞,罗天虽然很眼红那个位置,可也不好上去把人家拖下来,随便坐在了一个磨盘上等他说完。
那个人一点也不体谅罗天的心情,连篇累赎地说着,不时还振臂高呼,大喊口号,全场人也都随他喊起来,罗天为了伪装成人类,也跟着举举胳膊动动嘴唇,心里却十二分的不耐烦。
“把他们带上来!”那个人终于说到了最后,拍着桌子大吼。
“完了吗?”罗天开心地穿过人群向台上挤过去,先清清嗓子,准备开唱。
当罗天一脚踏上台子,却看见五六个青年推着两个五花大绑的人也上台来,那两个人不但被绑的牢牢的,背上还插了一面白幡似的东西,写问着什么字,后面押送他们的人一直按着他们要他们低着头,其中一个人却倔强的摇着头,一定要把头昂起来。
“咦?是你!”
罗天认出是那个女孩,高兴地迎了上去,“好久没见你,还在猜你干什么去了呢?你干弄的这么奇怪?这是什么呀?”边说边顺手拨下那面幡丢到一边,“你今天会听我唱歌吧?”
“你……”
不仅女孩一时吓住,全场的人也都呆住了,傻乎乎地看着这个人的“可怕”举止。
还是那个主持大会的青年最先反应过来,一把握住罗天听胳膊厉声问:“你干什么!”
“你啰嗦了半天了,该换别人了!”罗天早就看他眼烦,随便把手臂一划,就把他扔下了台去,另外几个青年也想阻止他,但是几个普通人类再强壮,怎么可能是妖怪的对手,被罗天一个个推倒在地上。
“现在我来为大家唱歌。”罗天先扯断了女孩他们身上的绳子,站在台子正中央宣布,见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也不由有点紧张,清清喉咙,松松衣领,抓过那个青年丢在一边的喇叭高声唱了起来。
一曲终了,罗天从陶醉中睁开眼,台下的听众全呆滞着,虽然没有预想中的掌声,但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他,并没出现山林中妖怪惯有的奔逃景象,见大家听的这么认真,罗天反而羞涩起来,搔着头说:“大家想听什么歌尽管说,我都会唱,我再给大家演唱一首《四季歌》。”想起这首歌还是女孩教给他的,冲她微笑一下,才开口歌唱。
这时台下的人总算醒过了神来,顿时议论纷纷,几个头头跺着脚吩咐:“快,快把这个疯子拖下来!”几个年轻人抡着胳膊向罗天扑了上来。
罗天歌没唱完便被打断,心中当然脑火,按住那些冲上来的人就是一顿好打。
“你疯了,还不快逃!”女孩好不容易和弄明白眼前的情形,颤着声音叫。
“我为什么要逃,我又没做错事。”罗天一边对着一群红卫兵小将拳打脚踢,一面还铮铮有辞,“我只是想给大家唱歌而已,谁叫他们打断我!”
“这个世道还能说谁对谁错吗!不是你疯了,就是这个社会疯了,还有什么话说。你快跑啊,他们拿枪来了!跑啊……”
随着女孩凄厉的喊叫,“呯”的一声巨响,一颗子弹打中了罗天不远的地面。台下一个男人威风地端着枪,冲罗天瞄准着。
“枪”人类用猎枪打鸟的声音立刻在罗天脑海中回荡起来,做为飞禽类的妖怪,他最恨的就是这种火器。他眯起眼,瞳孔的颜色渐渐改变,目光凶狠起来。当他张开翅膀飞到半空中时,口中响起了和刚才完全不同的两种声音,他现在的歌声是如此动听,在场所有的人从听到第一个音符开始目光就开始变得痴迷,缓缓地向他脚下围了过去。随着歌声的流转,人们的神色也开始迷乱,目光中再也没有了往日的神采。等罗天停止歌唱,人们全跪在他脚下,等待他从中挑选最可口的来吃。
“真想干脆吃了你!”罗天一脚下把那个拿枪的人踢倒,并且把枪踩成了碎片。
他看看周围的人,叹口气,好好的演唱的机会就这么失去了,现在这些人醒过来再看到自己多半会吓死。他一一把在场的人的记忆修改掉,最后在女孩面前呆了好久,不管怎么说,看来人类是可以接受自己的歌声的,以后就留在人间界唱歌给人类听吧。不过自己会的人类歌曲太少,看来要回去多学一点才行。他低声的向自己的第一个听众说了再见,满怀信心地离开了这个小村庄,向人类的城市飞去。
“是吗,他以前是那样的!那他现在真的变了好多啊!”瑰儿感叹着。
“改变?有吗?我觉得他和原来一样啊。”厘荔一边往嘴里扔瑰儿做的点心一边说。她正在向一心好奇的瑰儿讲叙罗天过去的事,当她说到罗天原来是个内向、阴沉、喜怒无常,除了唱歌什么也管的人时,瑰儿连连说罗天现在不一样了,可厘荔想来想去,也没想出罗天有什么地方变了。
“他是变了,你看他现在多么和蔼、大方,对人多亲切,关心别人,热心公益事业,而且多才多艺……”瑰儿眼中闪烁着光芒,掰着手指数罗天的优点。
厘荔手托着腮又想了一回,摇摇头:“看不出来,罗天才不会去关心、帮助别人呢!他最讨厌麻烦!他从半死的人身上踩过去都不多看一眼的。”
“才不对!罗天怎么可能那么冷血!”
“他是很冷血啊!”厘荔自从看见过罗天当着快饿死的人大吃大喝眉头都不扬一下后,就认定了这一点了。
“罗天明明是个善良、忠厚、可靠、上进的人!不许诬蔑他!”
“我听你怎么象在说你们家周影啊,罗天善良可靠?哈哈哈哈哈,不可能的……”厘荔笑起来,“我认识他一百年了,相信我吧。”
“人是会变的!而且说不定你一开始就误会他了!”瑰儿据理力争。
她们两个说的高兴,火儿却越来越一肚子火气。上次和瑰儿的冷战因为周影为瑰儿要来的那张签名而宣告结束,这几天瑰儿一直表现不错,而火儿也难得地显示了谦让,只是好景不长,瑰儿认识了厘荔以后,对罗天的喜爱和对火儿的冷淡又有反弹的趋势。
“喂,做饭!”火儿懒洋洋地听那没完没了的罗天,罗天,向瑰儿扔了个苹果过去。
“别吵……刚才我们说哪儿了?对了,罗天为了慈善事业,向来不遗余力的。”瑰儿头都没回,继续和厘荔聊着。
“做饭!几点了!”
“吵死了,先吃饼干!”
“我为什么要吃饼干!我凭什么要吃饼干!”
“那就等会儿!”
“不等!现在就要吃!”
“那就自己去做!”
“瑰儿!”火儿生气了,一下子扑了过来。
“你别费心找了,这次我把东西藏的好好的,你找不到的!”瑰儿洋洋得意地说。
火儿又蹦又跳,却无计可施,身上的火焰越烧越旺:“你就知道那个灌灌!到底他重要还是我重要。”
瑰儿白了它一眼:“当然是罗天!乖乖等着,过一会就给你做饭!”
“气死我了!我要告诉影,我要让你们聊不成!呱呱呱,吱吱吱……”火儿在瑰儿和厘荔上空大喊大叫着,一个劲地使性子。
厘荔被它叫的慌忙捂住耳朵,皱起了眉头,所以她特别讨厌小孩子,又任性又吵闹。“火儿好孩子,来,看这个。”厘荔露出甜美的笑脸,向火儿伸出手,“看,这个是视肉脯,很好吃的哦,人间界是吃不到的。”
火儿停止了吵闹,目光被厘荔手中那袋散发着诱人香味的食物吸引了过去。
“好孩子,这个给你吃。”厘荔把肉脯向外一扔,火儿连忙扑上去接住,却没发现自己已经身在窗外,厘荔冲过去猛地把窗户都关上,取出一张符重重贴上去,拍拍手得意地说:“赶出去了!”
火儿一下子回过神来,生气地拍着窗子:“竟敢骗我!看我不吃了你!”但是窗户纹丝不动,以它的法力,竟然闯不过那张符。
“哼哼,这可是我那个修成正果的老爹给的符,别说是你,就算成年必方一时三刻也进不来!”厘荔得意洋洋地说。
“瑰儿,给我开门!”火儿气极败坏地撞玻璃。
瑰儿嘟着嘴,伸手去揭那张符咒,却被厘荔拦住了:“你不能这么娇惯小孩子啊,小时候不好好管教的话,长大了会惯坏的。”
“可是也不能把它关在外面啊。”
“让它反醒反醒!”
“可是……”瑰儿正在犹豫,一回头却发现窗外的火儿不见了,她脸色大变,慌忙抓过电话来打周影的手机,大叫:“周影,不好了,火儿它……”
罗天头疼欲裂,抱着脑袋坐在了地上,连在那里絮叨了半天的刘地最后怎么走的都不知道。
“找到了!”随着一声暴喝,窗户“哗啦”一下子被撞碎,那只可怕的必方冲了进来,“罗天,嘿嘿嘿嘿嘿……”一连串的冷笑响起。
“你,你,想干什么?”罗天一个劲地向后退缩。
“干什么?”火儿摩擦着翅膀,火星四溅,“你是想烘烤呢,还是想干炸?”
“我们无冤无仇……”
“你敢勾引瑰儿,让她不给我做饭!色狼、骗子、小白脸!”火儿一口气把它从电视上听来的词全给罗天扣上了,边说边扑了上去,按住罗天一阵狂啄狂打。罗天奋力反抗,可他怎么是火儿的对手,不几招就被打倒在地,双手捂着头在地上翻滚,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被必方打死他实在死不瞑目。
“死灌灌,敢和我做对!看我怎么收拾你!”火儿把一腔怒火全倒在了罗天头上,边打边嚷嚷着,大有把对方置于死地,先杀后烤的架式,罗天绝望地闭上了眼,等待成为宵夜的命运降临。
周影的出现救了他一命。
“火儿,火儿,住手,你快打死他了,快住手!瑰儿会很生气,火儿……”周影死死地把还在撑着身体要扑上去的火儿抱在怀里,一边不停地哄着它。
“周影……”罗天刚刚松了口气,却又想起刚才刘地的计划,又想起那个叫瑰儿的女妖怪是周影的女朋友,而且现在她整天跟着自己,这个周影不会也是来找自己算帐的吧?
周影好不容易抚了火儿,转头问鼻青脸肿的罗天:“你还好吧?”
罗天胡乱点点头。
周影一笑:“瑰儿打电话说火儿气冲冲地来找你了,要我快来救你,幸亏赶的及。火儿太任性了(火儿:谁任性!谁任性!放开我!)”
“没关系,我没事。”罗天一边抹着嘴角的血一边说,“一点事也没有。”
周影向他点点头,拽着不情愿的火儿走了(火儿:让我烤他!让我烤他!)。罗天自己取出药抹了几下,自己也无法抑止地忽然苦笑不止。自己到底要干什么?何苦跑到人间界来?他不能不怀念在故乡时,和家人生活在一起的日子,虽然兄弟姐妹众多,大家天天在打架、吵闹,但是一旦有谁心情不好或者受伤生病,大家总是围在一起照顾、安慰。现在的罗天真的想回到那种生活中去,而且父母年纪也大了,几次捎信来,也总是希望自己这个最小的儿子早点安顿下来,成家立室好让他们安心。可是来到人类中,心情唱歌这个愿望还没有实现,罗天又不甘心就这么放弃,为了这个梦想他已经付出了那么多努力,拼命的学习人类的知识,百般的适应人类那种并不适合妖怪的生活方式,甚至收起翅膀不再随意飞翔……他已经做了这么多,为什么就得不到回报呢?
“罗天,罗天!你没事吧?”厘荔大呼小叫地,和瑰儿一前一后地飞进来,“天啊,你受伤了!怎么样?痛不痛?”她们两个一起大惊小怪起来,围着罗天叽叽喳喳个没完。厘荔越想越生气,卷起袖子说:“都怪那只死必方,我去为罗天报仇!”
“怎么可以怪火儿!是你把它关在窗外它才生气的!”瑰儿这种时刻,到是站在火儿一边说话。
“我关它它干吗打罗天!这根本是两回事!”
“你和罗天住在一起,当然就是一回事。”
“瑰儿,你究竟帮谁?”
“我是讲道理!”
“……”
罗天双手捂着头,跌跌撞撞地走向了窗口,厘荔忙叫:“罗天,你干什么?”
“我出去吹吹风……”罗天有气无力地回答。
“我们陪你!”
“不用……求求你们谁也别来陪我……求你们了……“罗天咕哝着,从窗口用倒栽葱半也不潇洒的动作翻滚了出去。
“罗天好可怜,看起来伤的挺重的……”瑰儿喃喃地说。
“还不都是你们家火儿害的!”
“怎么可以全怪火儿!你明明也有错!”
“你还怪我!”
“本来就怪!”
“……”
罗天不会卜算,不过他猜也猜的到,自己最近几天一定是大凶的运数,不管是人类还是妖怪,根本是一分钟的安生日子也不让他过。
罗天一路胡思乱想着,慢慢地顺着连路灯都没有的小路溜达,他现在真想不出自己可以到哪里去,回家的话总有一群记者堵在门口,不把百叶窗关的严不透风就会有人偷拍。到处飞一飞散散心吧,又怕遇见某些妖怪,他也厌倦了莫名其妙的打架了。
他在立新市一个亲戚朋友都没有,现在遇到烦闷的时候也找不到人陪他说说话。看来今天还是要变成另一人类的样子,在街上闲逛到天明了。
罗天习惯地坐在高楼上,张开口轻轻唱歌,一首接一首,他把自己会的歌不停地唱着,唱到什么时候都行,只要开始唱歌,他就可以忘了痛,忘了难过,忘了烦恼,不管在什么世界生存,对他来说只要可以唱歌就行了。随着歌声,他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
从高处看去,整个城市灯火流转,异样的美丽。不管在人类中往了多少年,罗天依旧保有喜欢从高处鸟瞰大地的习惯,有时候他也想回到那种在山林间自由飞翔、自由来去的生活,但来到人类当中是他自己的选择,虽然一切并不能尽如人意,但他还是没有打退堂鼓的念头,不管现在的生活有多少烦恼,与在山林中时,一个妖怪都不愿意听他唱的时候,已经好太多了。罗天还有要举行个人演唱会的梦想,还想去全世界巡回演唱,他是个一向努力惯了的人,不会这么容易放弃。
他深呼吸几次,站了起来,明天还要拍电视,今天去找个猎物,吃了早点休息吧。
作者:
七娘
时间:
2009-4-11 23:07
标题:
为君歌一曲 下
手机响起,罗天看是许海洋的号码,随手接了起来。
“罗天你在啊里?”对方焦急地叫。
“吹风。”罗天踩着摩天大楼的护栏走来走去,迎着夜风信口说。
“出事了!你快回来!”
“什么?”罗天现在真怕听见“出事”这个词。
“总之,你快回来,回来我们再商量!”
“好,我马上回去。”罗天挂上电话,叹口气,看来自己今天流年不利,不但又挨打又挨骂,到现在还得空着肚子去接受新的问题。他落到了地面后东张西望,如果飞着回去虽然节省时间,但是到时候走着进去太不合理,也许会被怀疑,今天诸事不顺,还是小心些好,即然出来的时候没开车,干脆叫出租车吧。
罗天向着远远驶来的“出租”灯火扬起了手。
拉开车门的一瞬间,罗天、周影和正往嘴里塞着什么的火儿全愣住了。
“请问你去哪里?”周影只是停了一下,马上一如往常地问。
周影都这么问了,罗天也没法不上车,他害怕自己拦车不坐会被当成戏弄他们,那样下场可就惨了。他小心地斜着身体坐进车里,报出了要去的地方。
周影是个不爱说话的人,跟不熟的人更是难得开口,罗天心提得老高,想的全是万一他们要对自己动手自己要怎么抵抗,怎么逃走。火儿又不知躺在后座上吃什么,香味扑鼻,钻进罗天空空的胃里,肚子不争气的咕咕叫了起来。“灌灌,你饿了啊?”火儿忽然过来,用翅膀拍着他的头问。
罗天现在自己不被吃就庆幸了,哪里还顾得上这个。
“喏,我把这个给你。”火儿递过一条不知是什么妖怪的腿来,打着饱嗝说:“记住,我可好心分东西给你吃了,如果你敢再把我刚才打过你的事告诉瑰儿,哼、哼……”它本来是从不和别人分享食物的,可是刚才打了罗天,又怕瑰儿借此为理由更加抗拒做饭。吃人灭口吧,又怕瑰儿一下子就猜到是自己干的,于是想来想去,准备采用林睿惯用的恐吓战术。
罗天捧着那条腿,不知怎么就在幻想中看到了自己的下场,手都发抖了。
“你不吃?是不是不想跟我和好啊?”火儿瞪起眼睛问。
“不,不,我吃。”罗天马上拿起来,使劲咬了一口。瑰儿的烹调手段确实高明的没话说,罗天虽然十分的不敢吃火儿给的东西,但吃了一口还是忍不住三口两口的大嚼起来,越吃越快,不一会就把这条腊腿吞了下去。
“嗯……”火儿满意的点着头,“仔细想想你也挺不错的,可以哄瑰儿给我弄吃的,也可以用来气刘地——下一小你就去帮我把刘地骗的女人全骗过来,气死他——想想你比那个只会养猪的鹿九有用多了,我怎么才想到……”它冷静下来之后经过一番盘算,确定了对罗天全新的着法,心目中已经把他和鹿九一样,列为自己欺负的对象了。
罗天听了它的话反而放了心,看来这只必方孩子气十足,对自己到真的没有动杀机,他大口吃着,看他吃的香甜,周影随手把瑰儿在车上准备的茶水倒了一杯给他。罗天确实饿坏了,现在一放下心来,也就开怀大嚼,狼吞虎咽地连吃带喝,不一会就把火儿给的食物和一壶茶水全解决掉,意犹未尽地出口气,火儿立刻跳到后座它剩下的零食上警告说:“别看了,我不会再给你了!”
罗天怎么敢再向它要。他慌忙把手里的水壶还给周影响到并道了谢。
“瑰儿老准备茶水,火儿不喜欢,我也从来不喝,你喜欢就多喝点。”周影客气地说。
“已经喝光了,已经喝光了。”罗天不好意思地解释,“整天唱歌,就特别爱喝水。”
火儿热情地用翅膀拍着罗天的肩说:“你唱歌竟然不为了弄食物,我以前吃过的灌灌全是用唱歌的办法抓猎物的——他们唱的也比你好听。”
“我是在唱歌,我不想吃他们,想让他们认真听我唱。”
“认真听你唱?那要好高的修行才行吧?”火儿若有所思地点着头,“我明白了,你这样唱歌的比普通灌灌还厉害,一次可以打到更多食物,你现在在修炼这种本事!”
罗天又一次受到了沉重的打击。
“到了,车费十一元,谢谢。”周影打断了罗天的沮丧,当罗天重着头拖着步子付钱下车之后,周影又冲他点点头,说声:“加油。”
罗天一下车火儿就急着讨论起来:“我还以为那些大明星们都很有钱呢,原来连饭都吃不上,挺可怜的……唉,还不如去学鹿九养猪呢,至少能吃饱。”
周影想了想那种整天被别人包围着又唱又跳,还要被着迷的女人(瑰儿等)纠缠,被生气的男人(刘地等)打,却吃不饱的生活也确实可怜,罗天身为一个妖怪却要在人类中过这种生活,一定是因为他很喜欢“唱歌”的缘故,心里对罗天倒多了几分佩服。
“出了什么事?”
罗天走进公司,迎面先看见几名警察坐在最显眼的地方,不由愣了一下问。
许海洋一脸慌张地凑过来说:“罗天出了些事,这几位警官有事问你。”
“什么事?”罗天对人类的警察并不害怕,可是想到“出事”等于“麻烦”这个公式,头又开始“嗡嗡”叫了起来。他按着太阳穴在警察对面坐下,等着他们讯问。
“罗先生,按照程序本来我们是该请您回去问话的,可是考虑到您特殊身份,为了不给您添更多麻烦,我们才到这里来,您能明白吧?希望您能好好与我们合作。”
罗天苦笑,他才不信这套,他们真有证据早抓自己了,还管给不给自己添麻烦?不过许海洋在旁边拼命向他使眼色,罗天知道为了不让自己进警局,许海洋一定花了不少的心思,不忍心让他的好心白费,胡乱点头:“我知道的当然如实反应。”
“好,你看看认不认识这几个人?”一 照片扔在桌上。
罗天用手指拨动着那些照片,上面是几个男性人类,在他看来,个个都似乎见过,又似乎没见过,看了一阵子他指着其中一张说:“这个似乎是个记者,其他的没印象了。”
“他们们全是记者,你再仔细想想,最近几天有没有看见过他们?”
罗天这几天都快烦死了,哪里还顾得上去注意那些整天粘在自己后面的记者,听他这么问马上摇了摇头。
“这几个记者最近一直在关注你的事……”警察婉转地说,(罗天暗暗在心里加上一句:“是在‘制造’我的事吧。)“但是他们失踪了。”警察这么说时,紧紧盯着罗天的眼睛。
“失踪?”
“对从前天开始,首先是他,然后是他,然后……”警员用手中的照片一一示例,“他们一天一天,全都失踪了。”
在世间失踪几个人类还不是正常的事,所以罗天耸耸肩,不当回事地问:“那又怎么样?”
“他们的同事和家人说,和他们最后一次联系时,他们都说正在跟踪访问你或者准备去跟踪访问你。”
“跟踪访问?别加那个访问,直接说跟踪就行了。”罗天愤愤地说。
“但是他们在‘跟踪访问’你的过程中都失踪了。”警员强调重点。
“和我有什么关系,少这么几个记者,我的窗户外面也清静不了多少,值得高兴。”
“高兴?你是说他们失踪了你很高兴!”警察抓他话。
罗天却大大方方地承认:“对,我是很高兴,如果有人天天监视你的一举一动,还偷窥你的私生活,他消失了你高不高兴?”
“他们不只是从你的面前消失了,而是彻底失去了音讯。我们接到报案已经多方寻找,可是一个都没找到。并且在你住所不远的巷子里,我产找到了一个手机,是其中一个失踪者的,上面沾满了鲜血。”
“喔……”罗天明白那个倒霉的家伙哪去了,这几天进出自己家的妖怪不少,大概不知谁饿了,或者谁不小心叫记者看到了、拍到了,一气之下就吃人灭口也是正常的,不过这些警察来找自己又是为了什么?
“你听了这些好象一点也不吃惊!”
“事不关已,我为什么要吃惊?”
“罗先生,你这几天真的没有看见过这几个人?”
“没有,其实有我也忘了,我早就习惯当他们不存在了,不然早就气死了。”罗天感叹着自己的忍耐力,怎么自己没先下手,叫别人吃了去了?要吃应该自己吃才对啊。
“罗先生,你这几天一般在做什么?”
“不是在公司就是在家里,最多出去吹吹风。”罗天如实说。
“有没有人可以证明?”
“在公司证人很多,在家里的话就没‘人’能证明了。”罗天终于明白了,这些警察怀疑是他吃了,不对,是怀疑是他杀了那些记者。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他反正没吃过,所以一点也不在意地回答。
“罗先生,这几个人是在你的住所附近失踪的,希望你能好好想一想,尽量提供一些线索。”
罗天连连摇头:“那不只是我的住所,那大楼里住了几百上千人呢。”
“可他们失踪前在观察你。”
“对啊,是他们在跟踪我,又不是我在跟踪他们,你叫我怎么知道他们去了哪里?”罗天开始失去耐心了。
警察们又问了几句,终于告辞而去,不过以他们临走时的态度来看,罗天可以肯定自己的门外不但会有跟踪的记者,接下来又要多几个跟踪的警察了。
“唉……倒霉的事全凑一块了!”罗天长吁一声,抬头却看见许海洋正直直地看着他,“干吗?你看我干吗?”
“罗天,不是你被跟烦了,一气之下杀了他们吧?”许海洋半开玩笑的问。
罗天抓了个杯子丢向他:“你也来给我搅和!喂,赶快帮忙给我找套房子,我要搬家,再住下去受不了了!”
“没问题,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早帮你准备好,你什么时候收拾好了东西,我找人帮你搬。”
“我也没什么好收拾的,明天下午吧,我真在这里住够了。”
许海洋拍拍他的肩:“别太钻牛角尖了,你一向不是挺冷静吗,事情总会过去的,这也是红的代价。”
罗天点点头:“我知道。”
许海洋笑说:“别只嘴上知道,看看你那张苦瓜脸。”
罗天苦笑。现在他忽然发现,呆在这些熟悉的人类中比呆在妖怪中间更让他舒服,不管许海洋算不算一个朋友,他至少是真心在帮自己,关心自己。
“罗天,你说那些记者怎么会不见了吧?”许海洋开始开发想像力,“会不会是相互看不顺眼,自相残杀死光了?不对,那样也该有尸体啊,还是……”
“大概被妖怪吃了吧……”罗天笑起来,心情似乎好了一点。
小巷中,一个纤细的人影正在努力拖拽手中的猎物,嘴里还在咕哝着:“看起来皮挺厚,一副难吃的样子!这次怕是卖不出去了,谁买这种东西吃啊。”
“卖不掉不如送给我。”一个声音从上方传来。
“刘地,你怎么在这里?看到了还不下来帮忙!”厘荔白了那个趴在电线上的男子一眼。
“送给我就帮。”
“好,送你,不过不许在这里吃!不许留下痕迹!”厘荔放开那个沉重的人体,甩着发酸的手臂。
“唔,这个相机不错,归我了!“刘地一只手就轻松地把那个人捡了起来,把对方的相机挂在了自己脖子上,“难怪这一阵老是有人类被卖给妖怪吃,原来是你干的,你不是信差吗?准备开肉铺了?”
“谁说的,我只是看他们不顺眼。”厘荔嘟着嘴说。
刘地嘻嘻一笑:“不是看他们不顺眼,是看罗天不顺眼吧?你这摆明了是在害他。”
“我害罗天,别开玩笑了!”厘荔叫起来。
“那是什么?”刘地看着她,“反正我知道,四处挑拨女孩子来他家里你干的,抓了跟踪他的记者来卖掉也是你干的,让警察怀疑他也是你干的。”
“那又怎么样!“厘荔知道这个刘地一肚子心眼,戒备地看着他。
“做我女朋友就不告诉罗天。”刘地果然不怀好意。
“你想!”厘荔让他接近自己只是为了快速掌握立新市的情况,做他的女朋友?那厘荔宁愿出家,白了刘地一眼,她展翅飞去。
“等一等,别走啊,还可以商量一下怎么打折,你不就想让罗天离开人间界跟你回去吗,这种事请教我准没错,喂,做我女朋友不用终身制的……”刘地大嚷小叫地追了上去。
即使搬了家,恶运依旧紧紧跟着罗天。
记者依旧在门外徘徊,警察一点也不掩饰地监视着他,女孩子们和女妖怪们依旧可以准确找到他的住址,许黛的那个母亲在电视、报刊上几次露面,对“这种人”的存在表示了极大的愤概,只差没加上一句“除之而后快”,各种媒体对他的报道天天都出新花样──没一条是正面的,妖怪们的骚扰依旧,至少火儿的一日七餐菜单现在由他每日向瑰儿呈报,瑰儿炒糊一根菜叶火儿都把责任推到他头上来……更重要的是记者们的失踪还在持续,一天一个,不多不少。在他搬家之后失踪案还围绕着他发生,警察几乎认定了他是凶手了,瞪大了眼等着抓住他的把柄把他逮捕归案。
罗天所在工作全部取消,每天无所事事地待在家里,看着外面发呆。
“别老叹气啊,我陪你出去玩玩台,去游乐场?”厘荔托着腮坐在他旁边。
“不去……”
“去看电影?”
“不去……”
“去玩游戏?”
“不去……”
“去……”
“不去……”
“我还没说去干什么呢!”
“不去……”
“……”
厘担心地上下打量罗天,又伸手摸摸他的额头,然后长长叹了口气,双手抱住了脸:“不是生病还这么不正常,你的情况很严重了!”
“不去……”
“天啊……罗天,看着我,我们一起离开人间界怎么样?你可以和我一起做信差,走到哪里唱到哪里,别人不听不要紧,我听啊!”
罗天眼睛一亮,一下子抓住厘荔:“你觉得我的歌好听吗?”
“……反正我会听的……就算……就算听一辈子也没关系……”厘荔把目光移向窗外。
“唉……”罗天叹口气,也开始看着窗外。
“你留在这里干什么呢?在人类当中连飞翔的自由也没有──有翅膀就是为了飞翔──这不是你对我说过的话吗。罗天,我们离开人间界,去可以自由自在地飞的地方好不好?”
“我想唱歌。”
“歌在哪里都可以唱啊!”
“可是这里有人会说我唱的好听。”
“那些女孩子?她们说的话你也当真!”厘荔有点急。
“不是她们……”罗天闭上眼,那个声音又人记忆中轻轻响起“你唱的歌真好听……”
“罗天,你该不会,该不会……”厘荔扭着手指,想鼓起勇气问一个问题,这时罗天却突然站了起来:“我出去走走。”
“啊?罗天,我还有话……”不等她说完,罗天已经飞出了窗口。
厘荔坐在伯父的肩头上,所以理所当然的认为罗天比自己矮很多,可是他那长着韧羽毛的有力翅膀使厘荔看了觉得刺眼,就好象在讽刺她自己那只长着细绒毛的小翅膀一样。所以趁着罗天在看信,她瞄准了罗天最长最漂亮的羽毛,狠狠地抓下去。
“啊……”
罗天捂着翅膀跳起来。
厘荔手里抓着好几根长翎──其中一根上还沾着血丝──得意地笑了起来。
罗天握着拳头望着她,可是总不能真的和一个小女孩生气,何况她那个令人怀疑有夸父血统的伯父就站在旁边笑嘻嘻地解释着:“小孩子不懂事,她是看你的羽毛太漂亮了!”──撒谎,瞎子都看的出她是故意的!
厘荔兴高采烈地找了浆糊,把羽毛往自己翅膀上沾,沾的原本毛茸茸很可爱的翅膀一片狼籍,自己还很得意地走来走去。罗天看到她这样,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用手点着厘荔的头说:“小东西,你想飞去学个飞行的法术不更快些!”
“我要自己飞!”厘荔奋力鼓动着小翅膀。
“哈哈哈……”罗天看她那个样子,笑得打滚。
“你以为你有羽毛了不起吗!”厘荔尖叫着向罗天扑过来,伸出“魔爪”又去拔他的羽毛,罗天当然不用几下就把她丢到了一边,但是他灵机一动,附在厘荔耳边说:“我告诉你一个可以飞起来的办法怎么样?”
“真的!是什么?是什么?厘荔立刻收住了泪水,也打消了要向伯父告状,说这个灌灌欺负自己的打算,紧张地盯着罗天问。
“你每天拍打一千次翅膀,时间长了就会飞。”罗天一本正经的说。
“一天一千次就够了!让我拍两千次都可以!”厘荔惊喜的连连点头。
从那天起厘荔每天坚持拍打翅膀,当日子一天天过去她开始对罗天产生怀疑时,她翅膀上的茸毛开始大片大片的脱落,长出了稀疏的羽毛来。
“罗天,你看!我会飞了!我在飞!”厘荔兴奋地喊着,却一头撞在了树上。不管怎么说,她现在有的羽毛虽然不足以使她飞起来,可是十几年间天天做的拍翅膀运动还是让她的翅膀十分有力,飞个一两丈不成问题了。“罗天,这都是你的功劳!”厘荔抱着自己的肩,把头贴在翅膀上,得意的不得了。
“会飞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有几个妖怪不会飞?”罗天坐在一边,因为自己心情不好而泼别人冷水。
“可是我是用自己的翅膀在飞!用自己的翅膀!”厘荔趴在罗天耳边强调这个个字,“我就是比他们了不起!”
“是吗……”罗天懒洋洋的不想理她,刚才他唱歌时又受到了大家的冷遇,正在沮丧之中。
“我会飞了!我会飞了!罗天,唱歌啊!唱歌庆祝一下啊!”厘荔在旁边继续“飞行”。
“你想听我唱歌?!”罗天又惊又喜。
“不想听!可是你喜欢唱歌,我喜欢飞行凑在一起才有趣啊!”厘荔诚实极了。又开始建议,“我想好了,将来我也要象伯父那样做个信差,你要不要来和我合伙,我们可以到处飞也可以到处唱歌,自由自在的,多好!”
到处飞,到处唱歌……是不错……罗天也只是有一瞬间的动心而已,当他再看见厘荔还在不停撞树的飞姿,便又笑起来,拍拍她的小脑瓜:“等你能当一个信差再说吧!”
现在我是一个信差了,他却“毁约”!
厘荔气呼呼地把桌上的水果乱丢。
人间界有什么好?人类有什么好?厘荔不认为罗天会喜欢人间的热闹,也不认为他会迷恋人类的女性。妖怪?那些女妖当中瑰儿应该是最美丽的(虽然她现在外表平平,可是从所见过的山鬼男女的美艳想象,她的本来面目也必定是足以颠倒众生的),可是瑰儿有了周影那个怪里怪气的男人了,似乎短期内不会移情别恋,而罗天对她更象是在害怕……
厘荔掰着手指头把罗天身边比较接近的所有女性无论人、妖全排列一了遍,依旧毫无头绪,自己的头反而痛了起来。
不想那么多了,先去看看罗天干什么去了要紧……
“罗天?罗天是你吗?”在小路的另一头出现了一个人影,小心翼翼地呼叫。
罗天的眼力可比人类要好的多,一看见对方就皱起了眉头:“怎么是你!”
“罗天,真的是你!”对方一下子哭了出来,“我不知道你搬了家,在你我的老房子等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找到这里,我在这里转了好几个钟头了,可是进不去,刚想从后面管道爬上去,又担心爬不到十二楼,没想到一下子竟看到了你……”她又哭又说,张开手向罗天跑过来。
罗天一连后退了好几步,没好气地问“你又来干什么!”
“罗天,我知道是我连累了你,我一看到那篇报道就想出来为你澄清的,可是我妈妈把我关在家里,根本不准我出门。”那个女孩越哭越厉害,拉着罗天不放手。
“许……许黛是吧?”罗天想起了她的名字,“你已经惹了够多的麻烦了,还想怎么样?”他最近的遭遇全因这个女孩所起,对她的态度当然好不到啊里去。
许黛哭的唏哩哗啦的,死死拽住罗天的衣袖:“大家已经全在骂我给你惹麻烦了,罗天,你老千万不能不理我啊,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你别闹了!”罗天用力甩开她,“你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我本来就是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的人,你这么纠缠我干什么,对你对我都是麻烦!你离我远点,这对大家都好!”
“罗天……”许黛抬起布满泪痕的脸看着罗天,“可是我爱你啊……”
罗天差点趴在地上。
人类的女孩子真是不得了,在大庭广众之下一群人一起拼命喊:“罗天我爱你”也就罢了,罗天相信那样的话语里决对没有多少“爱”的成份在里面,可现在,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竟然当面对自己说“我爱你”。
对于妖怪们而言,即使纠缠的再紧,一句“我喜欢你”了已经是表达的极致敬了,看来不管在人类中住了多么久,自己也好,其他妖怪也好,想赶上人类的程度还差的远啊。
罗天的脑子被许黛弄的迷迷糊糊的,他用力想挣脱开许黛,许黛就是拉着他不放,非要他原谅自己,两个人纠缠在一起,相互拉扯着。
“你们在干什么?”
一暴喝传来。
“妈……”许黛抬起头一看,怯怯地叫。
许黛的母亲双目怒视着他们,大步走了过来:“我说你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原来又来跟这种人鬼混!”说着伸手指着罗天,一副杀气腾腾的表情,“我早就警告过你了,如果你再缠着我的女儿我就不客气了!没想到世界上竟然有你这么不要脸的人。”
罗天一直是很怕这个女人的,虽然他自己也说不出原因,可就是莫名的畏惧她,被她一瞪就心虚。可是现在她说出了那么难听的话,罗天真的有点生气,他重重一拳打在墙上,厉声说:“算了,不要太得寸进尺,你们人类从来不问青红皂白就冤枉人的,就把责任往别人身上推卸吗!你为什么不问问你的女儿,究竟是谁纠缠谁!”
许黛的母亲没有听出罗天话中那明显的漏洞,向女儿说:“你听听这个男人,还在推卸,你到底看上他什么!”
“妈……”许黛怯生生地叫。
“别说了,跟我回去。”
“妈,本来就是我在缠着罗天。”许黛轻轻地说。
“什么!”她的母亲一脸惊讶的看着她。
“是我一直缠着罗天,从天一出道我就喜欢他,所以我一直缠着他,那天是我因为你要把我关起来全力复习考大学才来跟他告别,是我趁他不注意抱住他的!今天也是我想来向他道歉。罗天根本什么也没做,是你们在冤枉了他!”许黛鼓足了勇气向她母亲叫起来,罗天心里到很佩服她,敢向那个女人大喊大叫,是要有不小的胆量的。
“什么,你,你竟然干出这种事来……那你为什么不说实话,干了这种事还撒谎。”她一扬手,给了女儿一个耳光。
“你肯听我说话吗?你除了把我关起来,数落我这里不对,那里不对外,还会什么?我敢跟你说吗?我说了你能相信我吗?”许黛的口气比她还要冲,看来这两个人不愧是母女。
“你做了这种好事还敢顶嘴!”母亲被气的浑身发抖。
“我做了什么?我又没有做不好的事,我只是喜欢他有什么不对!”
“你才多大就敢谈恋爱(罗天:谁跟她谈恋爱啊,不关我的事吧。)还喜欢这种人!你简直……”
“妈。”许黛一扬头,“你喜欢我爸爸的时候不也象我这么大吗?那时候不是姥姥姥爷也反对你们在一起吗?即使爸爸坐了牢,你不也顶住压力,一直等到他出狱结婚吗?我一直好崇拜你,觉得你是世界上爱的最勇敢的女人,可为什么你却不允许你的女儿象你一样恋爱。”
“我和你爸爸是相互了解之后才相爱的,你对这个男人知道多少!”
“我就知道我爱他!”
“我不许你这么小就淡恋爱!不许你喜欢娱乐圈的人!”
“娱乐圈怎么了,总比囚犯强!”
“你,你竟然拿你爸爸和他比!”
“为什么不能比,我喜欢他!”
“你敢再说一遍喜欢这种人!”
“我喜欢,我喜欢,喜欢!”许黛直视着母亲,寸步不让的说。她那种坚定勇敢的神情到让罗天十分怀念,不过他可受不了再这么被卷进她们的家庭纠纷中去了(这次“家庭纠纷”给他惹了多大的麻烦啊),当许黛的母亲再看向他时,他快高举双手表态:“我对令爱一点感觉都没有,我不喜欢比我小太多的女人(小了几百岁呢,说话有代沟啊)”
许黛没想到他当场就这么说,难以置信地看了他几眼,便转身向她母亲大吼:“一定是你威胁他了,我不会放弃的!我要去住学校宿舍,你不用来接我!”说完哭声着跑出小巷,跳上一辆出租车走了。
罗天看看那个气的脸色煞白的母亲,发现她正在流泪,不由有点可怜她——自己要是有这样女儿也得气死。他好心安慰说:“其实这些女孩子都是这样的,你越说她们她们越是不会听,顺其自然的过上一阵子她们就明白自己多幼稚了,到那时候不用说她们一句,她们早把什么偶像明星忘的一干二净,没什么好担心的。”
许黛的母亲看了他一眼,没想到这个人反而会这样来安慰自己,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条手帕想拭泪,却发现拿出的不是平常用的那一条,便又放了回去,拿另一条抹了眼泪,深呼吸后又恢复了那副高傲的神气,向外走去。
罗天出口气,这场风波算过去了吧?
他目光略过那女人掉落在地上的一样东西,顺手拎了起来,看了一眼便愣住了。
那是一条精工绣制的手帕,那绢的质地,那染色的原料,那压边的纯金丝线,那都不是人类的产品,那帕子上用细致的手法绣出的那只似鸠非鸠的飞禽,那羽毛、双眼、爪子……那分明就是自己的肖像吗。罗天皱起眉头,依稀记起以前,一个胡家的姑娘为自己绣过这样一条手帕,后来自己把它弄到哪里去了呢?好象是在那时候……
“那是我的。”许黛的母亲转了回来,看着他手中的手帕。
“它是我的呀!”罗天肯定地说。
“那是我先生以前送给我的,请还给我。”
罗天抬头看着她,虽然她的年龄、外貌变化了很多,虽然她的神情变的那么严厉骄傲,可是……“李婷?是你吗?我们还有许立帆一起在唱歌,在那个小村外面的树林里,我还给了你两个荷包,一个扇坠……一大堆东西呢。”他一下子子看见自己找了很久的人,高兴的有点语无伦次。
李婷看着他,眼中闪出惊愕,罗天知道她的名字她不奇怪,毕竟她在这城市里也算是名人,可他是怎么知道自己丈夫姓名的?难道是听许黛说起过?他现在胡言乱语的又是什么?自己可不记得在这件事之前认识他。
“我找了你们很久啊,一回到中国就在找,许立帆现在好吗?他还是老板着一张脸吗?对了,你女儿叫许黛,你们结婚了啊!也是,已经好多好多年了吗,你们女儿都这么大了,我还是孤家寡人一个,想当年许立帆还偷偷警告过我,不许我和你太好呢。”说着他热情地拍着李婷的肩,“什么时候叫他一起再聚聚吧,我再唱歌给你们听,还记得那时候咱们都喜欢的歌吗?”
李婷推开他的手,一把夺回自己的手帕,害怕地摇摇头:“你,你的精神不太正常吧?”说完慌张地向灯火通明的大街走去。
“李婷,你仔细看看我,我的样子没变啊——当然这是有原因的,我以后再向你解释——你看看我应该认的出来啊,难道你连罗天这名字也想不起来吗?”罗天追上去,张开双手拦在她前面。
“我从来不认识你,也不认识罗天这个名字!”李婷这样的女强人面对一个疑似疯子的人,不由还是有点怕了。
“怎么会……我长的很显眼啊,名字也不多见……”一向对自己长相很有信心的罗天有点受到打击。对了在那时候……罗天猛得想起分别的那一天(就是他在村子里大闹了一场不得不逃走的那一天),他为了消除村人们对他的记忆而用了一个法术,当时李婷和许立帆也在场,难道连他们也中那个法术?自己当时十分生气,说不定真的没有控制好法术的范围,也就是说,他们两个人十年前就把自己忘了,可自己还辛辛苦苦找过他们。
“李婷,你等一下,再等一下就行,让我唱支歌给你听,李婷,这是你教我的歌,虽然我一直在到处学音乐,可是你教给我的歌我从来没有忘记,你听一听也许就记起我是谁了。”罗天拦在李婷面前,认真地唱起了当年他们三个人都很喜欢的歌,他相信听完这首歌,李婷一定全想起自己想起自己的歌声的……
李婷停在那里,张大眼睛看着陶醉在自己歌声中的罗天。
“李婷,你记起来了对吗?”罗天看她在发呆,欢喜地问。
李婷用力晃晃头,又用手指使劲拍拍耳朵,看着罗天颤声问:“你,你是歌星?”
“是啊。”罗天对此很自豪。
“天,现在什么样的人也能当歌星,这样的歌声怎么有人听的下去。”李婷露出做了恶梦一样的神情。
“怎么会,明明是你说我的歌唱的好,以前你一直这么说!”罗天急了。
“我说你唱的好?”李婷冷笑一下,“我虽然没有什么艺术修养,可是判断力还是有一点的,不至于迟钝的连这样的声音都说好吧?你这样的嗓子,还是只凭长相在做明星吧,不唱歌的话也算造福大众了,从来没听过这么难听的歌。”李婷象打寒颤似的搂着自己的肩膀。
“我的歌最难听……”罗天身体摇晃了一下,“你以前明明……”
“我以前说过你唱的好听的话,一定是为了安慰你吧,不过我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听过这种磉音了,听了根本好几天都不会忘的。”李婷决定不再和这个半疯子纠缠下去,“这次的事是我女儿不好,我应该向你道歉,其他事我会解决的。”说完走向一直等她的车,乘上去了。
“我的歌最难听……”
“我的歌最难听……”
罗天刚从见到李婷的喜悦中坠入深渊,在那里象梦游一样的喃喃自语着。
“咔嚓”。
一声轻响打断了他的失落。
罗天的目光穿过黑暗,清楚的看到了一个正匆匆离开的人影。
“呵呵呵!这下可是大收获!”记者一上车就忍不住大笑了起来,“不但和未成年少女有不正常关系,而且和她那个名人妈妈也扯扯不清,这个罗天真是最丰富的消息来源啊,这个月的奖金又到手了。”他得意的拍了一下相机,正想开车却发现车前站了一个人,不,不对,是车头上站了一个人。
“罗天,你想干什么?”见他只有一个人,记者先把胶卷贴身藏好,推开车门大步冲过去,能再闹一出“罗天欧打记者”的新闻自己才是赚到了呢。
罗天站在车头下,低头冷冷的看着他。
“你干什么,下来,踩坏了你赔吗!”
“你跟踪我?”
“我是记者,有新闻报道的权力!怕记者跟就别做见不得人的事啊。”他故意想要激怒罗天。
“只会一味的捏造,从来不管什么是真实,人类就是这样,恶劣、自私、虚伪,居然一直都是在骗我,一开始就是在骗我。人类果然只配做食物而已,根本不能信任,我讨厌人类,讨厌………”
“什么人类,人类的,难道你……不是人……”记者忽然发现罗天不是站在他的车头上,面是悬空挡住了他的车,在罗天的背上,一双宽大的翅膀正在缓缓地拍打着空气,他的眼睛象猫一样,发出诡异的光茫,正死死盯着自己,“妖怪,妖怪啊……”
不等他一声惨叫叫完,罗天已经一把卡住了他的脖子,把他拎了起来,另一只掏出那个胶卷,轻轻捏成了粉末。记者见罗天看自己的目光越来越凶恶,好象随时准备扭断了自己的脖子一样,不由吓的拼命挣扎,用力蹬动双腿,他的行为更加激怒了罗天,手握的更紧了。
“喂,帅哥,没有你这样当街打食的吧!”一个轻浮的声音传了过来。
本来过往的车辆都象没有看见这惊人的一幕一样在旁边穿梭着,现在有一辆出租车却在旁边停了下来。刘地半个身子从车窗中探出来,正向罗天挥着手:“帅哥,我好几天没吃人了,分一半怎么样?”
罗天看看刘地,看看驾车的周影,手一松把记者扔在地上。
“不要了?那归我。”罗天一抬头,火儿正飞在他头顶上,罗天刚才一直神情愰惚,居然没发现这么危险的东西已经近在眼前。火儿上下把记者闻了一遍,呸了一声,放弃了这个不好吃的人类,回到周影口袋里的火柴盒里又睡觉去了。
“你在这里干什么?怎么没去骗女孩子,我告诉你,现在瑰儿一个人在家里呢。”刘地不怀好意地说。
罗天自己也不知道怎么跟着刘地上了“贼船”——不,是周影的出租车,然后被拉到了一个灯红酒绿、喧闹的不得了的地方——除了拍戏,罗天还真没进过这种场合。不过似乎别的妖怪很喜欢这里,除了刘地、周影外,罗天还看见了好几个显然不是人类的男男女女,正和人类厮混在一块。
“来,一人先五瓶。”刘地张罗着,在罗天和周影面前一边放了五瓶白酒。
罗天摇摇头,为了保护嗓子他可一向不抽烟不喝酒,周影也不解地问:“刘地,你拉我来这里干什么?我还在工作呢。”
“工作要紧还是瑰儿要紧!”刘地一拍桌子,“现在引诱瑰儿的情敌就在面前,你没有感到怒发冲冠、热血沸腾吗?我这是好心为你们两个提供一个不用见血的决斗舞台啊,来,喝,看谁先喝死!”
周影和罗天对视一眼,一起站起来向外走去。
“今天你们不决斗,谁也别想走。”刘地耍赖的叫起来。
“我已经打算离开这里,不会再见瑰儿了,你们放心吧。”罗天头丧气地说。
“离开!”刘地怪声怪气地叫了起来,“为什么离开?我的计划!我让周影学习争风吃醋的剧本还没开演呢!还有厘荔,你是不是准备拐着她一起走!”
“我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也许跟厘荔儿一起走。”罗天心情郁闷,连和他争辨的力气都没有。
周影什么表示都没有,有的妖怪走了,有的妖怪来了,这是在正常不过的事,他从来不放在心上,也许罗天走了不用几天,他就会把他忘得干干净净。但刘地却硬搬着他的脖子给罗天看:“你看周影一听你要走,高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你为什么让他高兴?”
“人类全是骗子,我再也不想呆在他们之中了。我要回家去,再也不唱歌了!”罗天咬着嘴唇说。
“什么!”火儿一下子从周影口袋里伸出头,“你不唱歌了?太好了,万岁!!!”它欢呼着在空中高速地飞行了几圈,然后拍着罗天说:“如果你不再乱唱那种可怕的声音的话,我批准你在立新市继续呆下去。”
罗天再一次受动了无情的伤害,他强忍往眼泪强笑着说:“不了,我还是要走了。”
“看起来象被人类女人甩了,受了不小的打击啊。”
“不对,我看是没饭吃饿的——你知道吗,当明星好可怜,连饭都吃不饱。”
“不会吧,他饿了总会吃人吧?这城里人多着呢!我看是食物中毒。”
“精神分裂。”
“抑郁症。”
刘地和火儿在那里大声的窃窃私语着,罗天颓然地坐下来,抓过一瓶酒仰头向嘴中灌去。
“哈哈哈哈,这就对了,男子汉大丈夫就该大口喝酒!女人算什么,天底下有的是!唱歌难听算什么,乌鸦不也都活的好好的?”刘地拼命捣人家的伤口,的罗天一瓶喝尽,又抓过了一瓶。
“干,干,周影你也别走,就当送别情敌也该喝一杯啊!”刘地忙着张罗。一边叫着上酒,一边一副很热情的样子,搂着罗天的肩不住劝酒。罗天的心情一片恍惚,但求一醉方休,根本没注意到酒巴里的其他妖怪在刘地大声叫上酒的时候已经一个个脸色大变,悄悄地溜走了,罗天也不管是白酒红酒,连瓶抓过来大口大口地喝起来。
罗天本来就没有什么酒量,现在又是酒入愁肠,喝着刘地不停劝的烈酒,不一几杯就脸红头昏,舌头不听使唤,话也多了起来,被刘地东一句西一句,简简单单就他的来历目的,生平经历,亲威朋友祖宗十八代等全套了个明明白白。
“唔,不会吧,你这长相虽然比我差一点可也算不错了,竟然一个情人都没有!你怎么做妖怪的?太丢人!”
“人类全是骗子!全是骗子……说什么我唱的好,全是骗子……”罗天反复叨念着,又大口灌下一杯酒。
“明白了,是被人类女人骗了,感情受伤,不敢轻易说恋爱了,多么痴情的妖怪啊……”刘地装模做样的感叹着,“来,告诉我那个女人是谁?你弄不到的女人我全帮你勾来的,相信我的魅力吧。”
“李婷,你这个大骗子,亏我还辛辛苦苦找了你这么久……呜呜……”罗天越想越伤心,趴在桌子上哭了起来,“呜呜呜,骗我,人类都是大骗子……”
“对,对,人类全是骗子,专骗纯情的妖怪,再干一瓶!”
“骗子,李婷……呜呜呜……还说我唱的好……呜呜呜……我这么认真唱歌,大家为什么都不听……”
“这个……哇哇哇,火儿你别冲动,他没说这会要唱!周影,快按住它!”刘地见一听罗天要唱歌立刻处于燃烧状态的火儿飞了起来,连忙改变话题,“来,说说那个女人,那个李婷的,漂不漂亮?年龄?三围?电话……”
“李婷……她变了好多……她都不会笑了,还有了女儿……那个讨厌的女孩是她女儿……”
“都有女儿了,多大了?你什么爱好……等等,”刘地眯着眼抓着下巴,“我记得前一阵子对付你的那个人类检察长就叫李婷吧?李婷,五十一岁,已婚,有个十六岁的女儿,出名的女强人,文革期她的恋人入狱,她竟然能顶住整个社会和家庭的压力等了他十几年,直到他出狱结婚(所以女儿才会那么小),怎么样,很吓人的女人吧,不管站在哪里都气势逼人,你不会因为她的气势看上她了吧?这么说起来,年龄不是问题了,你比她还大好一百多岁呢,变个老头去破坏她的婚姻就行了,一般来说我是很支持这种做法的了,偏偏这个李婷又对我很重要……矛盾啊……”
“你,你好象,好象,和她挺熟,你,你说,她为什么骗我?”罗天舌头打着转问。
“当然啊,她可是我的一大收入来源啊。不然的话我啊来这么多钱请你啊。”刘地感叹着,“我可是个善良的妖怪,从来只吃人不抢劫的。”
“你,你偷她的钱……”罗天醉眼朦胧地看着眼前好几个头的刘地,用手在眼前晃晃,怎么了,地狼不是只长一个头的吗?
“她那几个工资,养女儿和老公还不够呢。”刘地看起来对李婷的家庭情况了如指掌,他靠近罗天小声说:“我只告诉你,可别传出去让别的妖怪跟我抢生意啊,她不是个检察长吗,总会查很多和贪官有关的案子,贪官就是有很多很多钱的人类,哈哈哈哈,我就盯着她,等她去贪官家去抄家时先下手为强,去那里捞上一笔——贪官挥霍、转移财产很正常吧?少个几十万没人会注意那些钱财归了我的。 一次怎么也有十几二十万,一年下来几百万啊,这样弄钱比抢银行容易多了,李婷可是我的财神婆,我会好好看着她的,你可别指望失恋了去报复人家啊。”
“李婷她骗我……她说我唱歌好听我才留在人间界的……骗我……呜呜呜,我再也不唱歌了……”
“说你唱歌好听……,世界大了,什么样的人也有啊……,刘地仰天长叹。
在刘地的不懈努力下罗天终于大醉,只是不管刘地怎么引诱,从罗天的口中也没吐露出关于瑰儿的片字只句,看来在罗天心目中瑰儿根本不存在,当然刘地所期待的“周影痛殴情敌”的剧情也就没有依计上演。刘地见罗天已醉,周影又不肯喝酒,不由感到无聊,双眼开始四处乱瞄起来,当他的目光和一个独坐在吧台边的女郎相遇,二秒钟之后,他们的身影便双双消失在了酒吧门外。
周影看着刘地消失,呆了一会向火儿问:“他没付钱?”
火儿点头:“绝对没付!”
从罗天身上翻出了信用卡,周影才避免了带火儿“杀”出酒吧的命运,也因为这样他不好意思照原计划把罗天留在酒吧里不管,拖着他一起走了出来。“火儿他住哪?我送他回去。”周影问最近总去找罗天的火儿。
“那边,很高的的那座楼。”火儿用翅膀指。
周影看看距离,拖着罗天的自己的车走去。
晚风让罗天清醒了一些,他含糊地问:“你干吗?”
“我送你回家。”
“不回,我要喝酒……”罗天用力一甩头,差点把自己摔倒。
周影冷静地说出实事:“你已经喝醉了。”
“我没醉,我没醉!我还能唱歌!我给你唱歌!”他一跃跳上周影的车顶,摆了个架式,甩掉外衣,准备开唱。
“哇……”火儿发出一声怪叫,“救命啊!我不要听!”
罗天一抬手抓住了它,醉眼朦胧地问:“你说什么?你不想听我唱歌!”
“当然不想听!你唱的难听之极!无比难听!比破锣还难听!”火儿斜眼看着他──竟敢伸手抓自己,是不是该奖励他一个五成熟?
“我唱的难听!你竟然让说我唱难听……呜呜呜……李婷,你为什么这样……”罗天抱住火儿,放声大哭,任火儿努力拼挣,他就是越抱越紧,越哭越伤心,“呜呜呜,李婷,你怎么可以这么对待我……”
“不许抱我!不许把口水弄到我身上!不许……哇,不许亲我……影,救命啊……”火儿吓得连法术都忘了,大叫起救命来。
“你要干什么?快放开火儿!”周影也冲上来想从罗天手中抱回火儿,罗天一边哭着“呜呜呜……李婷你别嫁人……”一边死命抱住火儿,经过一番拉踞战,周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火儿夺了过来。
“呜呜呜,你们全是骗子!为什么不听我唱歌!”罗天坐在周影的车顶上哭个不停,“我喜欢唱歌有什么不对……”
周影看着他,慢慢舒展了原本皱起的眉头,火儿惊魂方定,大叫起来:“太过份了,吃了你!影放手,让我去吃!”它奋力在周影身上擦着罗天的口水、泪水,怒火冲天,长这么大,这还是第一次吃这种亏呢!
罗天在醉中,根本留意不到身边的空气温度在直线升高,而是站在车顶,张开双臂,向着天空引吭高歌。
刚要冲上来的火儿发出一声怪叫,捂着耳朵躲回了周影怀里,旁边一对手牵着手正在散步的情侣失足跌倒在路沿下;一个婴儿在母亲的怀里大哭起来;两辆车撞在了一起;一个老人捂着胸口在袋中翻急救药;其他人四散奔跑着,有人在大声叫:“拔110,拔110!”街道一片混乱。
周影听见警笛的声音由远而近,正在驶来,他是唯一一个可以不用捂住耳朵就站在罗天面前的人,但是还是希望罗天在警察赶来之前能从自己车顶上下来:“下来吧,警察来了!你太引人类注意了!”
“人类全是骗子……骗子 ……”罗天一下挣脱了的手,自己摇摇晃晃地向前走去。走了几步,背后张开一双宽大的翅膀,向空中飞去,站在地面上的周影一扭脸四周已经传来一片喧哗:“天使,天使!”“飞人!”“鸟人!”“外星人”。
先用隐身法遮住了罗天,又追赶着街上的目击的人一一消除他们的记忆,这时,天空中传来了一阵歌声。
虽然罗天没有使用任何法术,可是所有听到这歌声的人还是都停止了步伐呆呆仰望着传来歌声的天空,婉转的歌声在空中随着夜风飘荡,使听到的人都沉醉其中,匆忙的街道上渐渐安静了下来,车辆、行人、商贩……连空气中都弥漫着安静的气氛。
周影惊讶地抬起头看着天空。
当歌声消失,人们咤异地四处寻找那信神秘的歌者时,周影费力地扛着沉睡的罗天向家中飞去。
罗天捂着象被什么砸过的头,呻吟着想看爬起来,却从沙发上滚到了地上,他为才发现自己不是在自己家里。
“哐啷!”
从一间象厨房的屋里飞出了一只锅子,然后是一声高分贝的女声尖叫:“火儿,刘地偷吃了你的炖肉。”然后一条红色的影子从卧室里冲出,超高速的扑直了厨房,里面顿时传来一片叫嚎,砸锅摔碗的声音。
罗天努力从地上爬起来,听到有人淡淡地说:“你醒了?桌上有水。”
罗天抓过桌子上的水杯喝了一大口,才看见周影正盘坐在窗下的阳光中看着自己。“请问,这里是……”他环视着这间似曾相似的屋子。
“我家,你昨天喝醉了,我把你弄回来的。”周影这么做完全是为了防止火儿直接把罗天烤熟吃掉。
罗天依稀回忆起自己昨天的行为,出了一身冷汗,连宿醉后的头痛都好了一半,连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马上就走!”
“瑰儿已经在做饭了,她说请你一起吃。”
罗天庆幸自己没有成为大家一起吃的对象。
火儿和刘地一直在厨房里打斗,幸亏厨师是瑰儿,才能在这种环境中也从从容的做出了一顿丰盛的饭菜来(瑰儿:没什么了不起,熟能生巧而已,刘地,一共两个锅子七个盘子。你走的时候可要留下钱)。罗天小心地坐在火儿与刘地之间,虽然菜香扑鼻,他却基本上不敢伸筷子。
“罗天,你快开演唱会了对不对,一定要送最前排的票位给我啊。”瑰儿热情地把大块的肉给他夹进碗里一边问。
“我开演唱会?没,我要准备走了。”罗天一句话没说完,刘地扯了一张报纸递到了他脸上,报纸的娱乐版头条就是关于罗天要举办演唱会的消息,还刊登了罗天亲自向记者宣布的照片。
“我没有,这不是我。”罗天叫起来。
刘地慢悠悠地说:“我知道那不是你,因为那是我呀。”
“什么?”罗天睁大了眼睛。
火儿拽着罗天耳朵大叫:“这只死地狼变成你去开了记者会,明白了吧!”
“为什么?”罗天不解地问刘地,难道他想趁自己走了接收自己的事业,变成自己的样子去当明星?
“就是大明星罗天要开演唱会啊,多正常的事,你不用这么奇怪吧?”
“我不想开什么演唱会!”,罗天一句话还没说完,手机便响了起来,经纪人在那边大叫大嚷着,对罗天自己擅自宣布这么大的事十分气愤,罗天是有嘴也说不清楚了。
“总之你快给我回来!”经纪人说完重重摔了电话。
祸不单行……
罗天果断地跳起来,准备收拾一下行李,就这么逃回故乡去。
“喂罗天,你开演唱会我们都会去听的,记得免费送我票。”刘地这个制造了事端的家伙还在那里事不关己的提要求。
“我不开,我这就回家去!再也不来人间界了。”罗天打开窗子就往外跳。刘地扑上去拖着他的脚脖子把他拉回来。
“喂,我先给你听一段歌曲怎么样?”刘地手指一弹,歌声在屋里响起来。这只是罗天酒后唱的那首歌,被刘地用法术重放了出来。瑰儿陶醉地两眼冒着星星,连火儿都在随着节奏摇晃身子。
“这,这是……”
“你呀,就是你,昨天你喝醉了唱的。”
“我唱的……“罗天一下子坐在了窗台上。
“罗天!罗天!我来救你了!”厘荔尖叫着从窗子外飞进来,手中拎着一把大砍刀,向屋里的刘地、周影他们叫嚷:“你们想干什么!你们把罗天怎么了!”
本来坐在窗台上的罗天在她进来时被一头撞到了沙发后面,好不容易爬出来,不解地问:“厘荔儿,你在干什么?”
“罗天……你还活着?你没被吃掉!”厘荔丢掉刀,大哭着抱住罗天的脖子,“我见你一夜没回去,出来找你,有妖怪说看见你被周影拖回家喂必方了……呜呜……我用最快的速度赶来救你,幸亏来的及……你没被吃掉什么吧?没受伤吧……”
“没有,我好好的呢!”罗天拍拍她的头,在这个城市里只有厘荔这么关心他,让他十分感动。
刘地不知什么时候挤了过来,向厘荔张开手:“来,到我怀里哭个痛快吧!我随时可以让你依靠!”
“讨厌,走开!”厘荔马上推开他躲进罗天怀里。她本来和刘地挺亲热的,现在不知怎么了,气呼呼地盯着对方,好象两人闹了什么矛盾。
“你还在为那件事生气啊,是你自己没有遵守约定在先的,你不应该怪我啊,没道理要我单方面付出。”刘地摊摊手,理直气壮的说,“再说不就是把你抓的那几个记者放了吗?我又没吃他们。大不了再抓几个来还你,这城里记者多着呢!”
大家都不知他们在说什么,罗天有点紧张地拉拉厘荔:“你别和他走的太近,小心被他骗了。这个人花心的很!”
“我花心!我?刘地花心!你听谁说的!”刘地一把拽住罗天的衣领,“我花心过你吗?上至五十岁的老女人,下至十三四的小姑娘,你勾引的还少吗!”
“我什么时候勾引人类了!我为堂堂一个妖怪干吗喜欢女人!”罗天高声反驳着。
“你昨天还抱着我叫一个女‘人’的名字呢!还敢对我又亲又舔!”火儿被勾起了沉痛的记忆,也冲上去讨伐罗天,屋子里一片混乱。厘荔拉着罗天的手低声说:“罗天,我们走吧!你跟我离开人间界好不好?我们可以一起作信差,走遍天下,说不定可以找到喜欢听你歌的地方呢!你看这里这么混乱,这么危险,凡人又这么讨厌,还是别在这里呆下去了!我们一起走,我会一起陪着你的!”她千里迢迢来到人间界就是为了对罗天说这句话,现在终于说出了口,心里一阵轻松,凝视着罗到等待一个答复。
“我再想想……”罗天双手捂着头用力晃一晃,从窗口飞了出去。
厘荔看着他的背影失望地垂下了头。不过几秒钟之后,她把矛头对准了刘地叫起来:“你不是很希望他离开吗?为什么又跟我捣乱!”
刘地耸耸肩:“我改变主意了。我怎么可以让你这么美的女孩落入他的手中,让他陪着你还不如让他留在这里──这样你怎么办?也留下来?还是专门送这条路线的信?”他一脸色眯眯地问。
“你……我才不会让他留下呢!罗天是我的!我一定要带他走!”
“不行!罗天是大家的!怎么可以让你随便带走!”瑰儿从里面跑出来反对。
“不,带走吧!快带走!我讨厌那只灌灌!连吃他都觉得恶心!”火儿也跳上厘荔肩头,举起翅膀支持她。
“好,现在二比二,周影,你说你的站哪一边?”刘地向站在一边的周影问。
“影,快赶他走!”
“周影,你不可以帮他们做这种事!”
“周影,以后我可以免费帮你送信!”
大家一拥向周影拉起了选票。
周影看看大家,愣了几秒问:“你们在问我什么啊?”
“周影?”罗天没什么地方好去,自己坐在高楼上想着乱糟糟的事由,抬头看周影正走过来。
“火儿和厘荔要我赶你走,刘地和瑰儿要我劝你留下。”周影老实地说出自己的目的。
“哪你?”
“我不知道。”
罗天苦着摇摇头,他现在才明白谣言的杀伤力有多大──连周影这样一个真正完全没有危险的妖怪,在流言中也可以成为立新市最可怕的事物之一(当然不包括他儿子,龙生九子还不一样呢,何况周影那个还是养子)。周影在他不远处坐下,罗天反而感到一种安心,两人沉默了很久,罗天才问:“你说我该走还是该留?”
“我不知道。”周影不明白,他自己的事为什么反而要问别人。
“我觉得自己象个白痴,明明别人一直说我唱的难听,我却偏偏醒不过来!为什么那样没有脑子的小女孩一叫什么‘罗天我爱你’我就认为她们真的喜欢我让在台上唱歌……”
“瑰儿不是没有脑子!”周影口气中难得带出了生气。
“可是她们在撒谎!”罗天站了起来,“说的全是假话……什么爱你,你是最好的啊……全是假的,回头她们自己也会忘掉!也会不相信!”
“是吗……”
“她们只是在做她们想做的事,不管对着的是‘罗天’也‘周天’‘刘天’也好,她们只是想那么做,我在不在那里,唱的好不好,对她们一点不重要!”
“是吗……”周影对于他不明白的事,只会说这一句话。
“我只是想唱歌而已……可是不行……我偏偏就是不会唱歌……”罗天直到昨天才彻底明白了这一点,要他亲口承认更是心中极度痛苦。
“你不会唱歌?你不是一直在唱吗?”周影不解。
“可我到底在唱什么!大家都听的出我唱的难听……只有我自己……我自己……”罗天双手捂住了脸,“大家说的对,我根本不能唱歌,我早该明白了。”
“我不知道你唱的好不好听,不过即然有那么多人听,就应该是好听吧……”周影是绝对追随人类潮流的妖怪,不管是不是没有原则的表现,也不管他自己内心深处喜不喜欢,对于人类奉为流行的事物他一率不会说不好,罗天当然也包括在内,“而且所有的人都说我不应该追求修成正果,如果我听他们的我不就永远也修不成了吗?”
“修成正果?”罗天张大了嘴,他有许久没听过这个名词了,“可是那种事……天,那太难了!”
“只要我在修炼就有可能,如果听了别人的放弃,就永远不可能。”周影的想法只是这么简单。
罗天看着远处的灯火,半晌才长出一口气说:“我想你是对的……”
“我要唱!你们不同意我也要开这场演唱会,我要让你们听听我真实的实力。”罗天坚决的对着经纪人和公司的老板,一点也不肯让步。
“你开演唱会,你,”公司老板连话都说不连贯了,“你的歌唱的那水平,你自己心里难道一点数都没有?现在外面本来就有那么多对你不利的消息,你再这样一唱,不是雪上加霜吗?我看你还是好好把手上的片约拍完,如果今年拿到影帝,有多少负面新闻也没关系了。”
“我是为了唱歌才到这里来的,不是为了做什么影帝。”
“你的演技确实还是不错,可是唱功根本不值一提,我劝你还是好好演好戏的好。”
“不,我要唱歌。”罗天起身走了出去。许海洋忙追了上去。
“罗天,你冷静点,有事慢慢商量。”
“商量什么,反正演唱会我开定了。我没为这公司少挣钱,他们承诺我的事却一条也不兑现。这一次让我自己出钱开演唱会也行,付违约金给他们也行,反正我铁了心。”罗天已经打定主意再唱这一次,如果还是不行就要离开了,哪里还管几个人类想什么。
“你说的也对,你一个人给他们的收益比他们其他所有收入加在一起还高,相比之下他们对你也太予取予求了。”许海洋忽然笑了一下,“你的脾气太好,难得这次这么坚持,我支持你。他们不出钱,我去帮你找赞助,怕就怕他们真告你违约。”
罗天倒没想到他会支持自己,放松心情笑起来:“没关系,违约金我付就是。”想起刘地的收入来源又加上一句,“大不了去偷。我刚学会偷钱的好办法。”
许海洋的下巴掉了下来。
罗天充满自信的筹备着自己的第一个演唱会,洋溢着对唱歌的全部热情,加上他的经纪人确实有才能,替他已办了所有杂务,他这段日子只是专心的练歌、排舞,自己刚刚从失望中爬出来,又认为前途一片光明起来。
这些日子一直纠缠着他的恶运也在渐渐消失:先是那些失踪的记者不知从什么地方又一个个冒了出来,对于他们的失踪他们自己也只能说些去外地散心、躲债、追情人……一些理由,不管警方信不信这些刘地式的记忆,总之已经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他们的“失踪”与罗天有关,警方也就撤走了监视罗天的人。另外那些负面新闻也在渐渐消失中,人类总是健忘的,又喜欢不断寻找新的流言,等到暗中推波助澜的人罢休之后,一切又象突然而来那样突然而去了。加上罗天的崇拜者本来就多,三万张票在演唱会举行前几天就卖了十之八九。连原来一直声称要告他违约的公司边又给他表示出和解的样子。不过罗天倒是不在意这些,他想全是怎么可以唱出那天晚上那样动听的歌来。
罗天动人歌喉也只出现了那一次,之后不管他怎么练习,唱出来的歌都是老样子,刘地为他分析了很多办法,喝醉了唱,飞在空中唱想着失恋唱……全没有作用,反正他的经纪人也已经做好了用假唱救场的准备工作。
厘荔绑架记者的行为被刘地“不小心”透露给了罗天之后,她心虚了好几天,不过当她发现罗天对此不但不生气,反而一副很解恨的样子,她又得意起来,天天在罗天身边转悠,美其名曰要帮忙准备演唱会,却把希望罗天演唱会失败的情绪表现的淋漓尽致。
罗天对这一切都视而不见,满脑子放在了唱歌上。
时间一天天过去,终于到了演唱会开始的这一天。
在人山人海之中,女孩子们发出一阵阵大的难以形容的呼叫声,拍手掌,在椭圆形的会场里打雷一样的回荡,各种颜色的标语、横幅荧光棒到处点缀着,还有人抱着大把大把的鲜花准备随时扔上舞台。
刘地、周影、瑰儿和其实很不情愿来的火儿坐在最前排,手里都拿着荧光棒之类的东西完全是一副看演唱会的普通人类的样子,在会场各处分散的大约二百多名妖怪也是这样,按照刘地事先的吩咐变的比人类还象人类,他们是最后的救灾队,是预备罗天的歌声造成恐慌时保护这里的人类逃走过程中不会被踩死,总之刘地为了把罗天这个周影的情敌留在立新市,已经尽了全力了。
厘荔从后台飞出来,焦急地问:“你们有没有看见罗天?快到时间了他却还没来?”
“不会吧?他还没来?”瑰儿张大了嘴。
“万岁,不唱了!影,咱们回家看动画片吧!”火儿欢呼起来。
许立帆由妻子扶着坐在床治上,用力拍拍自己一点知觉都没有的双腿叹口气,文革中的十年冤狱毁了他的前程,也毁了他的健康,但是却没能夺走和他真相爱的女人。李婷给他端了杯牛奶过来,坐在他身边,夫妇两会心的一笑。
“女儿呢?”
“在准备出门去看演唱会。”李婷叹口气。
许立帆拍拍她的手:“女儿大了,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别老抱着她!想想咱们年轻时候,不也这样。”
“可是她偏偏……”李婷一想起那个罗天就一肚子不舒服,那种白面小生、绣花枕头,疯疯颠颠的人怎么会成为现在年轻人的“偶像”呢!这社会真是变了!
“爸!妈!我走了!”许黛从外面向房里一探头,口中喊着,在母亲阻止之前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黛黛……黛……”
“行了,让她去吧!”许立帆忙阻止妻子追出去。
李婷不甘心地叹口气:“她喜欢明星到也没什么,可为什么偏偏是那个罗天!那个简直……”
“唉,李婷,你就这么讨厌我吗?”一声叹息从窗口传来。夫妇俩急忙抬起来,看见罗天正坐在那里看着李婷,一副很受伤的样子。
“你怎么跑到我家里来了!你,你怎么进来的!”李婷一下子跳起来。
罗天走向他们答非所问地说:“你的腿怎么了立帆?”
“你是谁?想干什么!”许立帆面对闯入家里的陌生人却无力起来挡在妻子面前,徒劳地问着。
“是我啊,罗天!”罗天叹口气,“唉,你也不记得我了,这是我的错,我不该用那个法术的……”他伸手在他们夫妇面前一拂,然后静静等待着。
“罗,罗天?你……你……”消失已久的记忆回到了脑中,两个人都难以置信地看着罗天,“你怎么会……你……”
罗天自己拖了张椅子在他们对面坐下来:“你们变了好多啊,我都快认不出来了……其实我回国以后一直在找你们,这些年你们还好吗?”
“我们还好……可是你的样子……你到底是什么人?”看着眼前这个一点也没变的故人,夫妇俩都不知该说什么。
“我不是人,我是妖怪,对我而言几十年的光阴算不了什么。”罗天坦然的说。他简单地把自己的经历说了一遍,然后苦笑:“是你说我唱的好听我才留下来的,可是现在你又说我唱的难听……”
李婷勉强一笑,对于失去的记忆、故人、妖怪……一系列的事她一时还没能完全消化。许立帆却笑着说:“其实你知道,她当年说你唱的好指的是你敢于唱出那个时代不允许的、而我们心中又在渴望的东西,所以……”
罗天耸耸肩:“我现在知道了,就跟现在你们的女儿有点像,每个时代年轻人都这样……所以我唱给他们听就好了。我今天开演会你们知道吗?”
“黛黛刚才就出门了,说是去听。”许立帆说完和罗天一起笑起来。
罗天站起来走到许立帆身边,仔细摸摸他的腿,又搭搭他的脉,然后从自己口中吐出一个闪闪发亮的珠子,“含着它!”说着把手按在许立帆腿上,炙热地感觉从里到外穿透了许立帆的身体,使他忍不住呻吟起来。一刻钟后罗天收回自己的内丹,抹抹汗站起来,“走路没问题,想跑的话可能要再过个三、五个月。”
李婷惊喜地抓住罗天的肩:“你是说,你,你治好了他的腿!”
“我好歹也是个妖怪啊,这种事还做的到。”罗天笑起来。“其实李婷……我……”不过他看着李婷片刻终于没再说什么,向窗口走了几步才又回头来问:“我让你们再忘了我可好?”看到李婷与许立帆交换目光后一起向他点头,罗天眼眶中泛出了泪水……
七点三十分,罗天终于在演唱会开始之前赶了进来,顾不上看厘荔失望的目光,马上冲向了舞台。
演唱会终于开始了。
罗天在音乐声中缓缓飞上舞台(用钢丝吊着飞的),开始了一声呐喊高歌,三万人的会场立刻骚动了起来。
火儿捂住耳朵在周影身上打着滚忙叫:“救命啊,魔言贯耳啊,生化武器啊,谁说他唱歌进步了,刘地!你是故意把我骗来的吧!救命啊,我为了捂耳朵没法飞走了……”
周影对于歌声的好坏没什么分辨能力,他看看火儿夸张的样子,似乎歌声很糟,可是再看瑰儿和周围女孩子一边尖叫一边陶醉的样子好象又不是那么糟。“刘地,你说呢?”
刘地坐在旁边,面带微笑看着舞台,一动也不动。
“死刘地,你的耳朵不是最好使吗,怎么不怕这声音,火儿在刘地耳边大声叫着,刘地依旧那么反应,一点也不为所动地看着舞台上的表演,似乎很专心地欣赏着。
“刘地,那我要带火儿先走了。”周影伸手从刘地耳朵上拿下一个耳塞子来,然后向他告辞。
“哇 ……”刘地捂住耳朵发出一声怪叫,“快还给我”。
“原来你早准备了这东西,把它给我用!”火儿扑上去抢夺。
“你那有耳朵可以塞呀,还给我!”
“你还说他可以唱的好听,现在呢?早叫他滚蛋就好了!”
“他唱的不好?你看看周围。”刘地挤挤眼说,又把耳塞塞了回去。
罗天已经一连演唱了好几首歌,现场的气氛高胀到了顶点,女孩子们的叫哭声甚至盖过了舞台上的声音,她们拼命大叫着“罗天我爱你”,“罗天最棒”之类的话,虽然并不认为罗天唱的有一丁点不好,反而是那些妖怪们救灾预备队的成员,早跑的干干净净了。
“这些人类好高的道行啊……”火儿感叹。
“不管罗天唱什么,唱得怎么样,她们都会这样的。”刘地副早就知道的神色。
演唱会顺利进行着,罗天已经沉浸在了歌唱的快乐人们的欢呼中。面对着这么多叫好的声音,他知道这次不是慌言和欺骗,这些人类真的为自己喝彩,他们是真的喜欢自己唱得歌,幸好没有就这么放弃,幸好自己开了这个演唱会。
两个小时以后,除了那些狂热的崇拜者,坚持到最后的,只剩下了周影、刘地、火儿(抢来了刘地的耳塞,正戴着在睡觉)和心里打好了真实报道的腹稿的记者们,就连厘荔也不知躲到哪去了。
罗天在狂热的欢呼声中,又一次走向了舞台。
“我一直喜欢唱歌,非常喜欢,为此我离家出走,跑到国外留学,甚至没有什么朋友,连恋爱也没有谈过……总是有人告诉我的嗓子天生唱不了歌,我也一度打过退堂鼓,可是今天是你们告诉我我可以唱,而你们喜欢听我唱,对不对?”
“对!”
“罗天,我们永远支持你!”
“你是最好的!”
“再唱一首……”
台下一片喧哗,女孩们流着泪叫着。
“我再为大家唱一首歌,很久以前,第一个说我唱的好的人听的,就是我在唱这首歌,虽然正和现在的流行歌相差很远,可是还是喜欢大家喜欢。”
罗天摘掉了耳机,话筒,甩掉了华丽的外衣,走到舞台边坐下来,轻轻开始唱起来,这次他的歌声没有引来尖叫,而是使全场逐渐安静下来,直到他那没有用扩音的歌声清晰传进了第一个人耳中。
所有的人都停止了动作,沉醉在他的歌声中,连那些记者们也放下了手中的相机和笔……
厘荔从会场外面又一步步走了进来,凝视着舞台上的罗天,泪水淌了下来……
“那我走了。”厘荔又说了一遍,不过还是没有张开翅膀飞走。罗天在她旁边,心情还沉浸在刚才演唱会的兴奋中,没有开口。厘荔又等了一会,实在忍不住了,双手抓住罗天的衣领大叫:“我说要走了,你听见没!”
罗天瞪瞪眼:“我听见了,你已经耽误不少时间了,再不走信就不能按时送到了,快走吧。”
厘荔无力地松开了手。
“早去早回,路上小心。”罗天的又一句话使厘荔露出了笑容。
“你怎么知道我还来这里!”
“我在这里啊你怎么会不来?你还要帮我送信呢!”罗天理直气壮地说。
“哼,可只有这一次免费,下次我就收钱了!”
“我知道……”
厘荔飞上了天空,忽然回头大声叫:“罗天,你刚才唱的真的很好听!”
罗天笑着追上几步,用力向她挥动着手臂……
作者:
七娘
时间:
2009-4-11 23:08
标题:
霜钟余响 上
老僧站在小庙前,看着山脚下的山村正在袅袅升起的炊烟,山林间那条行人踩出的狭窄小路上跳跃奔跑着的少年的忽而身影隐没在树丛后,片刻又冒了出来,扬起手里的柳枝愉快地向老僧挥着手。老僧露出笑容,看到少年正快速地走过一段险坡,扎着双手向前迎了几步高声叫:“山娃子小心些,别跳,别跳!”
名叫山娃的少年听到了他的喊声跳跃的反而更起劲了,不过几分钟就走完了剩下的山路来到了这座小庙前。他把一个蓝布包袱递给老僧带着气喘声一口气说:“大师,眼看就要入秋了我妈妈给您做了件夹衣您试试合身不?她还叫我量量您的床说要帮您做床新褥子。”说完自己径直跑到屋里,抓起瓢就从水缸里舀水向嘴里到。
“别喝生水,小心闹肚子,暖瓶里有烧开的……”老僧没有看包里的衣服,但是这一家人的情谊还是令他心里温暖,跟在少年后面唠唠叨叨地嘱咐着。
“没事没事,我在家一向喝生水。”少年满不在乎的甩甩头。
老僧又絮叨了几句后见少年反正也是不听,就自己进了里屋,不一会拿出了一盒子药材递给少年,又一一指着开始唠叨:“这是给你奶奶的止咳药,她的咳嗽天一愣了就犯;这是给你徐大伯的腰疼药,上次的他说帖了发痒,这次我就调了方子,你让他试试怎么样;这些是给你赵妈的胃疼药;这些是给你家的感冒药,存着备用;这些是……”
山娃嘟着嘴耐着性子听着:大师总是这么热心又慈祥,他不但几乎包办了自己住的那个小村庄的居民们一年四季的所有医药问题,有时间还教导村里的孩子读书、打拳,村子里每一家都把他看成自己的亲人一样,但是只有一点,他自己这个啰嗦的毛病看来是没有办法治了——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他,是因为在山里乱跑摔坏了腿,拖着伤腿在山里爬行,眼看着天黑下来的他以为自己一定要喂狼了,却在这座山峰上看见这座小庙。当时被敲门声惊动而来营救的大师明明是个沉默寡言不苟言笑的人,一直到送山娃下山回家都没有说上几个字,可是看他现在的样子,就知道人上了年纪就会变得唠叨这个说法是很有道理的了。
好不容易老僧的唠叨告一段落,山娃得着一个话空赶忙插嘴说:“大师天快黑了,我还要回去帮我爹干活呢,我这就要走了。”
老僧一脸慈祥还是唠叨着:“真是好孩子,现在的孩子像你这么知道孝敬老人的不多见了。父母抚养孩子长大不容易,如果不知道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
“是,是,大师,我保证会好好孝敬我爹娘的。”山娃一边敷衍一边瞄着庙门准备溜走。
“百行孝为先,你这孩子能有这样的想法,可见是个好孩子,将来一定会有出息,如果将来你能有一番作为,你爹娘为你吃得苦才算有了回报啊。记得你娘说过你出生的时候是难产……”
“大师我真得走了。您放心,等到咱们这里开发成了风景区、度假村,人多了,挣钱的机会也多了,我一定去找个好工作,挣很多钱孝敬我爹娘。”山娃拍着胸脯保证,并且准备撤退了。
老僧一下子停止了唠叨直视着他:“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您放一百个心,我会好好孝敬我爹娘的。”
“不是这个——刚才你说哪里要开发成风景区?”
“就咱们这里啊。”山娃说到这个话题有些兴奋,“听说是城里的大公司看中了咱们这个地方的风景,想把这一片的山区全部包下来,有的地方开发成风景区,有的地方开发成度假村,有的地方改成别墅,卖给那些城里的大老板们住。听他们计划到时候我们村里的人都可以到他们那里工作,愿意在家里种地的也算是帮他们‘保持了乡村风情’什么的,他们公司每年还会给补贴,而且我们还可以把各家改成小旅馆,让客人们住农家院,吃农家饭……”山娃把他懂得的不懂得的那些从大人那里听来的议论一股脑地说了出来,不住激动的挥动着手臂,“到时候我们这里就会富裕起来了,我要到他们那里去工作挣钱,养爹娘,也要供妹妹上学,让她去大城市上大学,过和我不一样的日子!”
老僧似乎一时接受不了这么多信息,喃喃地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也就是才十几天的事,县里的领导陪着那个大老板来看了几次环境,好像还请了什么规划师在研究,又说是价钱还没谈拢……总之我们村的村长现在整天尽在忙这些事呢。”他充满憧憬地说:“要是能快点定下来就好了,我们村子就可以开始过上好日子,咱们这里就不会再这么穷了。大师,到时候全国各地的游客都会到咱们这里玩,来说不定还会有外国人到咱们的风景区来呢!我们这里也就成了风景名胜了,嘻嘻!”
“……”老僧望着少年,什么也没有说,沉默了很久才开口:“天快黑了,也路不好走,你趁着还有余辉下山去吧。”
“喔,已经这么晚了,那我走了!咦,大师您要干什么?”山娃看见老僧走向庙前一棵古树,伸手正在扯树上的钟绳忙问。
老僧手拽钟绳微微仰着头,口中似乎在喃喃自语着什么,直到山娃又问了一遍他才一字一句地说:“我要敲钟。”
那棵老树上悬挂着一口铜钟,钟黑漆漆的布满了灰尘不知道多久没有动过了,至少山娃从来也没见过老僧敲钟,没有听过这口钟发出一点声响,他本来还以为这口钟只是庙里的装饰品呢。“这口钟还能敲吗?”山娃有些怀疑地问。
“能,这口钟一旦敲响了,整个山林、整个立新市都能听见。”
“有这么厉害?我就住在山脚下都没听见过它响。”山娃半点都不信地说,“还是我来帮您敲吧,您别不小心再闪了腰。”
“这口钟只有我能敲。”老僧说完用力一拽钟绳,沉默多年的铜钟发出了绵长洪亮的钟声。
山娃趁着夕阳向山下跑去,身后的钟声就在山间回荡,但是当他转过山腰后钟声已经变成和低低地风声混合在一起了:“嘻嘻,大师还吹牛说连整个立新市都能听见。”少年偷偷笑起来。这时几个人沿着山路向上走来,那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边走边彼此议论着什么,正好和少年擦身而过。“从这里再向除了小庙上没有别的住家了啊,这些人这么晚了上山是要去哪里?而且他们也不是这附近的居民吧?我怎么从没见过他们?”山娃边想着边走,但等他走到村口,已经把这几个陌生人和小庙的钟声都忘到脑后了。
山林间,钟声还在一声接一声地回荡着,荡漾在整个山林,荡漾到了整个立新市……
山中一间残破的寺院,院中两棵老树,树上一口旧钟,院内满地衰草,寺内除了正中供奉的佛像前的布幔干干净净外,其他无处不古旧漆黑,头上瓦片间的空隙甚至能透进月光来。一只肥大的老鼠趴在供桌下,眼睛眨都不眨地看着桌上的供品,半点也不怕寺内的人。小庙中一盏油灯影影憧憧,几个人影或坐或站聚在佛像下,声调或高或低在争执着什么。
一个青年正指手划脚,口沫横飞:“……这件事我的立场很复杂,我的内心深处是认为人家是对的,你们想想,这里开发成风景区后,会有多少美女到这里来游玩啊,到时候来和尚这里坐坐也不会像现在这么无聊了。而且游客多了少上一个两个也不会有人注意,吃饭问题也就自然解决了,来了以后不用老吃和尚做的那些难以下咽的素菜素饭……但是和尚你放心,我的承诺还是算数的,你说要做什么我还是要帮你的。虽然帮你违背了我的本意,可是诺言就是诺言……”他滔滔不绝地说着,浑然不顾周围人愤怒的眼神,一直说了大半个钟头他才收尾:“和尚你说吧,你有什么打算?”
“大师,咱们还等什么,是他们先欺到咱们头上来的,以牙还眼,让他们知道咱们的厉害!难道怕了这些人类不成!”不等和尚开口一个一直咆躁地走动着的大汉就大吼起来。
“还以牙还眼呢!不懂成语就别乱说。”一直盘腿坐在地上却不停把身体晃来晃去的青年讥笑说,“别开口就打打杀杀,他们‘人’多,你打得完吗。”
“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两个我杀一双!”另一个大汉挥着手气势汹汹的助阵。
青年张着双手向天高呼起来:“天啊,头脑发达和四肢发达真的不能并存吗?那你为什么生的我英俊健美,聪明睿智啊,难道是为了让我曲高寡和,和人民大众难以沟通吗!高人一等是何等痛苦啊……”
“你这话什么意思!”
“没意思,我这人没意思。”
“你找打!”跟青年斗嘴的两个大汉看起来是兄弟,这时一起撸起袖子围过来。
青年斜着眼看着他们:“所以说四肢发达头脑就……啧啧,你们打得过我吗?来,打呀,打呀!”
两个大汉这才意识到即使哥俩加起来也不是人家对手,尴尬的指着他叫:“刘地你别欺人太甚……”
“对,这只狗太欺负人了!我来帮你们打他!”说着一个蒲团飞来,正好打中青年的头,接着那条红色的飞影俯冲下来在青年的头上乱抓。
“周影你过来。”刘地把蒲团扔开,向身边的朋友勾勾手指头。
“什么事?”周影老老实实地靠了过来。
刘地一把揪住他,用力扭着他的脖子向下压,嘴里还嘟嘟囔囔囔地:“敢拿东西打我,看我怎么报复你!”
“火儿拿东西打你你干吗报复我!”周影不解地抗议,却不知道自己可以反抗。
“子债父还没听说过吗!它的问题就在于你没教育好它!”
“刘地你这只死狗敢欺负影!让你知道我得厉害!烤你个七成熟!”
“没家教的孩子,就这么跟长辈说话!”
“死狗,你活腻了!”
“怎么样,想让我这个做叔叔的教训教训你!”
“烧死你!烧死你!”
刘地和火儿扭打在一起,顿时火花四溅利爪横飞,周围的人纷纷躲避,有的干脆逃到了院子里,本来大家伙认认真真商量事情的场面一团混乱。周影努力的想要制止自己的儿子和朋友之间的斗殴,结果先是被刘地一拳打中,接着又被火儿一翅膀扫出了殿门。小庙四处都冒起了火苗,墙壁柱子也都在摇晃,仿佛随时都会倒塌下来一样。
“行了,行了,你们静一静,我们是来谈正事的。”一直盘膝坐在那里沉思的和尚终于听不下去出来打圆场,才勉强使刘地主动退出了战局,火儿被周影抓在怀里后还在叫着:“死狗,我要烧死你!”
好不容易大伙都重新坐下,再次开始讨论后意见还是极度的不统一:“依我看把他们杀光虽然不必,杀一儆百吓吓他们到是应该的。”
“杀得人类起了疑心怎么办?万一招几个道大和尚什么的来……”
“你就是胆小怕事,道士和尚有什么可怕,该吃照吃!”“……”
众人议论纷纷,主意各异,手段不同,终于因为差距太大给以达成共识而再一次大打出手,和尚着急地一再阻止,可是事到如今谁也听不过去,只见刀光剑影,牙爪齐飞,闪电游动,火花四溅,大半个小时之后终于分出了高下,只见刘地手里拿着抢来的周影的刀把与他分岂最大的对手踩在脚下正在得意地狂笑:“哈哈哈哈,想和我做对下辈子吧!哈哈哈哈……”
经过了这一场武力争斗,终于决定了一切由“胜利者”作主,刘地舔着嘴唇,抓着下巴想了半天才点点头:“现在需要搬家的一共有多少户谁知道?”
“少说也有十七、八家,而且有一些人家虽然没有在开发的范围之中,可是离得近了一些,所以也打算搬走了。“
“那誓死不搬的又有几户?”
“也有十七、八户吧。”
青年伸出一只手指摇摇:“好,你们去告诉那些需要搬家的人家,有什么需要一率向我提出来。另外给我不搬的人的地址,我去找他们谈。”
“说什么,用武力逼人搬家吗?就算大家都搬了大师怎么办?他可没法搬走!”那个虬须大汉还是不服气。
青年向门外走去,一只脚踏出门外后才说:“我不就是为了和尚来的吗!你们放心,我决不会让人动和尚这里一根手指头的,可是其他人……还是搬走的好,人类太多了,大家都搅进来和他们硬争没什么意思。”说完走出门去,没走几步就消失在夜色中。
和尚看着他的背影,再看看众人,低头念了声“阿弥陀佛“,盘膝闭目不语。
从山岗上向下俯视,只见远处是青山层层,近处是翠绿的山谷,宁静的小村,环村而淌的明亮小溪,群鸟飞翔,野花盛放……一切宛如世外桃源一般,再回望四周青草茵茵,林风徐徐,远有瀑布深潭,近有溪水潺潺,好一副美丽的山林景色。朱恩流看着这一切频频点头:“真是好地方啊。”他看看手中的图纸,再对照眼前的地形,集旅游观光休闲住宿为一体的山庄雏形在脑海中越来越清晰地浮现出来,让他在心里对自己作出在这里开发建设的决定再次大加赞扬。
“朱董,朱董……”一个职员气喘吁吁地跑上山头打断了他的瑕想,“工地出事了!”
“什么!”
“工地上有一个民工被石头砸断了腿,现在送到医院去了。”
朱恩流松了口气:“还以为是工程出了什么差错,原来只是一个民工受伤罢了。”他向跟在身边的一个职员吩咐:“你代表公司去医院看看,尽量提供治疗,所有的治疗费用由公司出。”职员答应着去了。朱恩流又回过头对着眼前的风景深吸一口气,带着一大群职员向山下走去。
“大师,大师!救命啊!”山娃大叫着冲进小庙,一把拉起正在闭目盘坐的和尚就拽着走,和尚摆脱他问:“你这孩子老这么张张慌慌的,这又发生什么事了?”
“我爹昏倒了!”山娃泛着眼泪直淌了下来。
“你爹?他的身子骨一向很好啊,怎么突然昏倒?”
“是我大哥被砸断了腿!”
和尚着急说:“你这孩子怎么说的颠颠倒倒的,到底是你爹昏倒了还是你哥受伤了啊!”
“是我哥在工地上干活出了事,我爹一听说就昏倒了!”
和尚也着急了:“这样的急病去大医院看啊,我这点医术……”
“别说这些了,大师快跟我走吧!”山娃又拉起和尚来。两人快步走到庙门口,和尚忽然脚下一绊跌倒在地,捂着脚站不起来了。山娃急得哇得一声哭了起来:哥哥受伤、父亲病倒,母亲和妹妹只会急的哭,自己唯一想出的主意就是来求大师去看病,现在大师也摔伤了怎么办?自己家真的这么倒霉吗?
“山娃子你别哭,你出来找我没跟大人们商量是吗?”
山娃抹着泪点点头。
和尚扶着墙站起来说:“你快回去,现在大人们一定把你爹送到大医院去了。我这里有包药,你回去给你爹吃──别让家里大人知道,这种时候他们不会相信我这种野郎中的。如果你爹再有什么事你再来找我,放心,你爹不会有事的。”
山娃边走边回头:“大师我还是只相信您的医术,您,您的脚好了之后能去看看我爹吗?”
“放心,到时候你爹一定已经好了。”
山娃又匆匆走了,和尚动动刚才摔伤的腿叹口气——他又何尝不想去为山娃的父亲看病呢,可是……“唉……”和尚在漆黑的院落中长叹一声,仰头望着寒月良久不动。
朱恩流早上一进公司,他的秘书就为给地迎上来:“董事长,您有客人……”
“哦,谁啊?”
“他说他是您叔叔……”秘书小心地看着他怕他发火,“他,他自己跑到您的办公室里去了,我拦不住他……而且,而且他的打扮……”边说边走,朱恩流已经推开了办公室的门,和里面的人打了个照面,秘书以为他一定要大发雷霆了──里面这个男人年纪应过五十,却打扮古怪,一身道袍,一双布鞋,头上用条绣着阴阳八卦的带子,活脱一个摆摊算命的江湖骗子。自己竟然让这样的人自己跑到董事长的办公室里去,看来是干不长了。只是刚才自己为什么使尽吃奶的力气都拉不住这个人呢?
“二叔,您老人家怎么来了,这几年您到哪去了?可想死我了!小四儿给您老请安!”秘书正在胡思乱想中,只见朱董事长抢上几步,扑通跪下乡那个江湖骗子磕了几个头。
“你小子到是越来越有钱了──行,不务正业也算不务出点样子来了。”那个“江湖骗子”大模大样地坐在了董事长的宝座上。
朱恩流一副兴高采烈地样子:“二叔这些年在忙什么啊?我给家里人开的银行帐户里的钱只有您的从没动过。小王去给我二叔倒杯茶──要最好的茶叶,另外把今天所有的安排取消。”说完不管秘书的惊诧关上了门。
朱恩流本来是想好好与多年不见的叔叔谈谈心,但是工作还是打断了他们,一个职员匆匆敲门进来,吃惊地看了道士一眼后在朱恩流耳边小声说:“朱董,工地那边又出事了。”
“什么!又出事!”朱恩流叫起来,“这次怎么了?”
“修环山路的时候一块石头炸飞出去打中了山下行驶的一辆车,车里的乘客三人轻伤一人骨折……更重要的是其中一个人是,是个记者。”说着小心地看了朱恩流一眼。
“这是第几次了?三番五次叫你们施工时注意安全!注意安全!你们偏偏当作耳旁风。事故接二连三,你们也不接受教训!上周是民工砸断了腿,前天是运原料的车出车祸,今天是飞石伤人!明天哪?明天你们又要跟我报告什么?”朱恩流拍着桌子大发雷霆。
这是另一个职员来到门口偷偷伸头一看,见朱恩流正在发火,忙又缩回头,去但是想了想还是硬着头皮敲门进来:“朱董……”
“干什么!不是说今天不办公吗!”
“朱董,上次跟**公司的那个合同出问题了。”
“什么问题!那么有名的大公司还能卷了我们的款跑了不成!”
“……朱董,就是那样……”
“什么!卷款跑了!那怎么可能!”
“那公司是真的,可是合同以及签合同的人、打过款去的帐户都不存在!对方公司根本不知道。”
“我们不是向他们确认过?”
“那,那他们也不知道……”
朱恩流一把抓住他:“那你是说三百万订金打出去却不知打给了谁,就这么没了。”
“朱董,不如我们报警吧!”
“把所有参与这项合同的人全给我叫来开会,另外……报警!”朱恩流高高扬起的手又重垂了下去有点泄气的似的说,最近的诸事不顺让他有点沮丧。
“且慢。”那个一直优哉游哉地坐在董事长位子上喝茶的道士忽然开口阻止,“小四啊,让他们出去,我有话对你说。”
职员们全部退出去之后,道士向朱恩流问:“怎么,你以为只是人为的被骗吗?只是工程事故吗?”他目光炯炯地看着朱恩流。
“难道……”朱恩流喃喃自言地坐了下去。
山娃走进庙里时吓了一跳,虽然他常来这里知道这里一向又旧又破,可是大师向来都是把四处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山娃从没见过这里这么乱,不知从哪里来的各种杂物堆满了庙堂,和尚正和两个陌生人在东西堆里整理着。“山娃子来了,你爹和你哥哥怎么样?好点了吗?”看到他后和尚关切地问着,带着山娃走向院子,并且顺手把殿门关上。
“我爹已经没事出院回家了,我哥哥还要修养些日子,我担心大师的脚所以来看看。”山娃面容很疲倦,一个山村五口之家一下子倒下两顶梁柱,他就成了唯一的男子汉,可是要承担这一切对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来说实在还太早了些。
“我的脚没事。你给你爹吃我给的药了吗?”和尚问。
“本来一直来住院,是我偷偷给爹吃了您给的药之后才一天天见好的,大师还是您医术高。”山娃对和尚的医术一向引以为豪,现在说起来也是洋洋得意。
“没事了就好,我再配副药你带给你哥哥服。”
“谢谢大师。”山娃低下头说,他拿出一包点心,“大师,这是我在城里是买得,你看看喜不喜欢吃?以后我不能经常来看您了,您年纪也越来越大了,自己住平时打水、扫地什么的小心点,一旦伤到都没人知道。”
“怎么,你们要搬家还是你要去城里上学?”
“都不是。我爹和哥哥病的病伤的伤,家里不能没人挣钱,我就要退学去工地打工了,所以恐怕不能常来您这里了……”
“你才十五就不上学了去干活!”和尚有点急了,“这怎么行,你自己的将来怎么办?”
山娃摇了摇头:“我家里人也要吃饭,眼下的日子就难过没办法。”他消沉地准备告辞时又问了一句:“大师,您最近是不是也有烦心事?”
“没有没有,你怎么这么问?”
“平时一见了面您总唠唠叨叨的说个说完,今天你都不爱说话了。”山娃顽皮地吐着舌头说,“您要有事尽管叫我帮您千万别客气!”
和尚无言地站了一会,当山娃要走的时候他却又叫住了山娃:“山娃子,如果有了钱你就不能退学去打工了吧?”
山娃点点头:“那当然。”
“我能帮你想办法。”
“您有钱?”山娃不信地眯起眼笑“大师您连自己的吃饭穿衣都顾不过来呢!您别担心我,我壮着呢,出去打工没问题!”
这时殿门开了条缝,一个人伸出头叫:“和尚我找到点东西,你来看看。”和尚答应着,忙对山娃说:“这样吧你去我庙后的那个山谷里,那里正在发放赈灾款。你去跟发放赈灾款的那个青年说是我叫你去的,叫他给你两万块钱。”
“两万块!”山娃大惊小怪地叫起来,“那么多钱人家肯给吗?”
“当然肯,你只要说是我说的就行了,但是有一点,你除了那个发放赈灾款的青年外不能和任何人说话,不然你不但拿不到钱,还可能会……总知你必须牢牢记住,除了他你不能跟别人说一个字!”和尚一脸郑重很严肃地说。
“我不会跟人说话的,我保证。”
和尚还想说什么,殿里的人又催了他一次,他只好再三叮嘱山娃:“不许和别人说话,别人问他也不许回答。”然后让他去了。
山娃按照和尚的指点,将信将疑地绕过小庙,走下山坡,转过山脚,走进那个隐蔽的小山谷中,这里平时连人影都看不见,怎么可能有人在这里赈灾呢?山娃这样疑惑着,分开树丛后却真的看见了一条长长的队伍,队伍中大约排了三四十人,都在随着队伍慢慢前行,队伍的最前方是一张桌子,桌上摆着一个刷了白油漆的木牌,上书“赈灾处”三个大字。桌后坐着两个青年男子,一个带着似笑非笑地神情和一个个或一家家走过去的“灾民”们交谈着,说上几句后就手一挥说出一个数字,然后那位灾民就会到旁边那个沉默的青年那里等着那个青年从一只大纸箱里取出一叠钞票,数一下递给他们。
山娃从来没有听说过附近哪里有人来赈灾,更不知道这里年年风调雨顺地算是遭了什么灾?但是心里牢牢记得大师的话,即不和人说话也不东张西望,老老实实地排在队伍里,随着大家慢慢向前移动。
山娃前面排的似乎是一大家人:一对五十岁上下的夫妇扶着一位白发老人,一对十七八岁的孪生少女站在他们身边,一直叽叽喳喳不停地说着话。不过在山娃看来那个老人手指上的玉板指,中年妇人手指上的钻戒、宝石耳环,少女时髦的打扮,男主人戴着名牌手表——这样的人家真的需要救济吗?而且看看周围的人群基本上都和这一家人一样,穿着打扮就透露着“富裕”这两个字,赈灾的时候不都是救济贫苦人吗?山娃满腹犹疑。
只听那对少女正在不停地说着:“太好,我早就想到城里去住了。”
“是啊是啊,这次要不是有这样的机会爷爷还赖在山里不走呢,这次真的感谢那些人。”
“就是啊,搬到城里之后我要去读贵族学校。”
“你笨死了,贵族学校多不自由啊,要上就去公立学校。最好是艺术学校,那种地方帅哥才多啊。”
“对啊对啊,也许我们也可以去做歌星。”
“对了,罗天啊!那个人是罗天!就是刚才站在那边帮忙把东西的那个人!他是罗天啊!天啊!我怎么这么笨,连自己的偶像都没认出来!今天晚上要后悔得睡不着了!”
“你怎么不早说!太可惜了,我竟没找他要个签名!”
“没关系,等我们去了城里总还有的是机会认识他。”
“没错没错,近水楼台先得月吗,太好了,我们这次能去城里太幸运了!”
“你们这对不肖之子!”那个白发老人再也听不下去了,大吼一声向她们扭过头来,“我们平白遭此‘人灾’不得不离乡背井,这已经让人难以忍受,你们这对孽障还敢幸灾乐祸!真是想气死我!看我不打死你们!”老人挥动着拐杖追着两个女孩去打,两个女孩东躲西藏,在队伍中引起了一阵混乱,周围的人纷纷指责,劝解,好不容易才让他们回到队伍中。老人依旧气吁吁的转而责备自己的儿子、媳妇不会教育孩子,喋喋不休,滔滔不绝,两个少女也不敢再说话,低头两个相互看着嘻笑。
山娃刚才被那个老人抡起的拐杖扫到了肩膀,但是牢记大师的嘱咐还是不敢说话,自己吸着凉气偷偷揉着——这位看起来年级那么大的老人不但追打人时步伐灵活身姿矫健,连力气都这么大,如果自己的父亲也能像他这样健康该有多好。
“我爷爷打倒你了,你疼吗?”前面的一个女孩悄悄回过头来向山娃问。
山娃慌忙摇头,并且努力把脸低下去,他要遵照大师的交代不和任何人说话,不然用来就父亲命的赈灾款就会拿不到。
女孩却看来在排队中闷得很难受,所以努力找机会说话:“我爷爷的拐杖可是他修炼了半辈子的宝贝,打人的时候可疼了,如果我露出原形你就可以看到我肩膀上有一块毛是血红色的,就是小时候被爷爷打得变不回来的呢!”
“别骗人了,你那里天生就是那样,妈妈说小时后就靠哪块毛分辨咱们俩呢!”另一个女孩也不甘寂寞的过来插嘴。
先前那个女孩打量着山娃问:“喂,你叫什么名字啊?我怎么从来没看见过你?”
她的姐妹也眯起眼睛笑着说:“我叫桃儿,她是我妹妹杏儿。你叫什么名字啊?你也是要搬到城里去住的吧?以后我们可以做朋友。”
两个漂亮开朗、笑颜如花的同龄少女一左一右的围着自己说话是山娃从来也没经历过的,他面红耳赤的把头垂的更低,但是又忍不住偷眼去看两个女孩。
“你看他脸红了呢。”
“呵呵,真的啊,和女孩子说话还会脸红,你很少出门么,很少和大家玩吧?所以我们从来没见过你。”
“你这么害羞将来到了城里怎么办啊?听说那里的人类都很瞧不起委委缩缩的乡下人,你这样一定会被他们欺负。”
山娃想告诉她们自己并不想搬到城里去住,但是又不能开口,只好用力的摇头。
杏儿用力一拍他的背:“别怕,有我们呢!到时候我们来保护你!谁叫我们是老乡呢!”
桃儿也拍着胸口保证:“碰到事别怕有我们呢!咱们是朋友对吧!”
一瞬间山娃真希望自己确实是要搬到城里去,那样就可以和这对姐妹成为朋友了。
少女们叽叽喳喳声中队伍在渐渐缩短,终于轮到了女孩他们一家。女孩子们的爷爷似乎和赈灾处的那两个青年认识,唠唠叨叨地对于自己的倒霉现状抱怨着,特别是对于要搬家这件事简直痛心疾首,直说得老泪横流。最后那个一直挂着笑容的青年似乎实在受不了了,拎着他的衣领把他提到了另一个青年面前。
那户人家领了钱,临走之前两个女孩还在向山娃挥手告别。现在山娃排在了队伍的最前面,他看着面前这位笑嘻嘻的青年,却不知怎么办才好:自己要怎么开口?自己又不是“灾民”,直接开口就要钱人家会给吗?
正在犹豫间那个青年问:“你是哪家的?准备搬到哪去啊?”却在看了山娃几眼后凝固了笑容,目光炯炯地盯着他从牙缝里挤出几句话:“嗨,周影看这里,我看见什么了!”
那个负责发钱的青年于是也看着山娃,露出看到了怪物的神色来。山娃被他们看的浑身不自在,喏喏地说:“大师,大师让我来……”他话还没说完,忽然感觉四周无比的寂静,刚才队伍中那些说笑声全不见了,只有夜风林动在这小山谷中作响。山娃向身后看,所有人的目都集中在他身上,眼神都是那么奇怪,他有点害怕,四顾着不知发中何是好。
“刚才你说是谁让你来的?”那个青年开口问。
“是,是大师,那庙里的……”山娃结结巴巴地说。
“这个石头和尚老是给我出难题,”那个青年揉着自己的眉头,夸张地叹息着,“说吧他叫你来干什么?”这时四周的声音一下子又爆发出来,“叽叽喳喳”地议论声象开了锅一样的翻腾。
山娃怯怯生生地说:“大师叫我来要两万元。”
“多少?”
“两万元。”山娃使劲低着头,觉得自己在干一件十分可笑的事,人家凭什么把钱给自己啊。
青年伸长手臂从装钱的箱子里抓出了几扎扔给山娃:“喏,给你三万够了吧?”同时向山娃身后的人群挥着手;“大伙都听到了,这个孩子是和尚派来的,大家让他走吧!”后面那些人慢慢让出一条道。山娃虽然十分不解,但是能拿到钱还是让他兴奋不已,高高兴兴地跑跳着而去,浑然不觉身后的目光还在直跟着他,直到他消失。
“好重的妖气!”朱深茗站在山岗上借着月光四方眺望,惊叹不已,“小四啊,好歹你也修道多年,难道一点也没察觉!”
朱恩流苦笑:“二叔您还不知道我吗?我是咱们家族最不成器的一个,从小就没学了多少法术,又经商这么年……”
“不务正业!”朱深茗一甩道袍又观察这片苍苍山野。
朱恩流本是一个世代修道的家族中的一员,但是他本人天资不够,小时候跟长辈们修行几年后没有什么长进,于是就放弃了祖祖辈辈传下来的生活方式,自己到城里上学打工,成立公司,没想到他在经商方面到是颇有本事,没几年就发了大财。发财后的朱恩流忙于事业,对幼时学的东西更是扔得干干净净,这次要不是出外云游多年的叔父来看望他,虽然身边发生了种种奇怪的事情他也不会想到那方面去。
“妖怪……”朱恩流喃喃自语着,长这么大他还从没见过妖怪呢,妖怪为什么要来和自己的工程捣乱?难道现自己动工时烧的香祭的贡品不合他们的意?他自己在那里胡思乱想着,朱深茗忽然一声大喝:“妖孽受死!”木剑凌空飞起化作一道火光冲向了山林。
山娃边走边偷偷去摸贴身的口袋里藏着的那厚厚的一叠钱:三万元啊!他到现在还以为自己在做梦,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得到三万元呢?他想去向大师道谢,可是小庙的大门紧闭,他叫了几声没有声息,想到这么晚了大师应该也休息了,山娃在庙门口转悠了几圈,决定先回家去报告这个好息消,他一边走忍不住地一次又一次去摸钱,然后情不自禁的笑。
深夜中的山路崎岖难行,而且山风凄凄,夜鸟啼鸣,黑漆漆的林海透出一股可怕的神秘,山娃是山里长大的孩子,对于这样的山中夜行早已习以为常,所以脚步一点也不因夜色而变慢,直到空中突然划过一道光亮才使他停下脚步。
山娃抬起头吃惊地看到两团光球和一道火光在空中相互追逐,碰撞,时而掠过林梢,时而飞上半空,时而没入林中。山娃自幼在山里进出却从来也没见过这种怪事,仰着头张着嘴看呆了。看了一会他渐渐看出了门道,两团光球是一起逃窜,而那道火光是在紧紧追赶,不时的一次撞击就能把对方撞者四下翻滚。那两个光球越飞越低,可以逃窜的范围越来越小,已经飞的低于林梢,山娃甚至可以听到它们发出“啾啾”的声音,听起来狼狈可怜。山娃躲在一棵树后偷看,因为弄不清发生了什么不敢出半点声音。
两个光球终于无路可逃,被火光追到了林中,绕着一棵树盘旋。
“嗖”的一声响破空而来,又是一道火光冲来,撞向了先前那道火光,两道光交缠撞碰,又斗上了半空。山娃偷偷伸头看着,那两团光球在火光离开后跌了下来,就落在离山娃不远处的草丛中。
山娃又躲了很久,看着天空中那纠缠在一起的火光慢慢远去他才敢走出来,实在按纳不下心中的好奇,一步步挪近了那两个光球跌落的地方分开草丛去看。
两双亮晶晶地眼睛和他对视到一起。
山娃脱口叫出来“是你们!”草丛中蜷伏着的两个女孩俨然就是他不久之前还见过的“桃儿”“杏儿”姐妹。“你们怎么在这里?受伤了吗?”
“人类!别过来!不然我咬你哦!”其中一个女孩一看见山娃就尖叫起来,同时把伤势重一些的姐姐紧紧护在怀里。
“是我啊,刚才赈灾的时候站在你们后面。”
“原来你是人类!骗子!”女孩愤怒极了,大声斥责他。
“难道你们不是人……”山娃说了一半就停下了,因为他已经看见其中一女孩的身后拖着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他尖叫起来:“你们是妖怪!狐,狐狸精!”
“谁是狐狸!”女孩又一次被激怒,“我们才不是狐狸!我们……”这时另一个一直昏沉沉的女孩张开眼:“杏儿,快逃走那个道士一定还会回来的。”杏儿白了山娃一眼,努力抱起姐姐向林子走去。
“我来帮你吧!你这样天亮都走不出这林子!”山娃跟了过去。
“走开,走开,走开!”杏儿用尾巴扫来扫去,“你们人类总不安好心!”
“我妈从小就告诉我咱们这山里的妖怪从不害人,而且有时候还会帮助到山中的人,所以我们要和他们和平相处。”山娃跟在她们后面不肯走。
“我才不相信你呢!”杏儿拖拖拉拉地抱着姐姐根本走不快,于把气向山娃出:“滚开滚开!你挡住我了!”
“我在你后面怎么会挡住你!”
远处山头传来一声低沉的爆炸,桃儿一下子又睁开眼:“糟了,薛大哥补打败了!快逃,他一定会回来找们的!”
山娃跑过去一只手扶住杏儿,另一只手去抱桃儿:“让我帮你吧!”
“不用!死人类!大骗子!”杏儿用力甩开他,呈强地要自己带姐姐走,可是她怀中的桃儿再也支撑不住了,呻吟一声后她全身的衣物脱褪下来,显出原形──一只象猫那么大的松鼠。“姐姐!姐姐!”杏儿知道这样被打回原形对妖怪的伤害有多大,吓得叫起来,自己也跌在地上站不起来。
山娃冲过去抱起松鼠,背起杏儿就向林子深处跑去,并且问:“你们可以逃到哪里去?我送你们!快说啊,不然它又回来抓你们了!”
“……翻过前面的山头有片松树林……”
朱深茗双目紧闭,手掐剑诀,口中念念有辞,驱使着飞剑追逐发现的妖怪们。朱恩流紧张地看着叔叔,他的道行太浅,还不法看透空中的战斗到了什么地步。朱深茗身体忽然猛晃起来,前俯后仰,副度越来越大,最后连连后退了几大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哑着嗓子叫:“好厉害的妖怪!”
朱恩流马上扶住他问:“怎么样?可把妖怪降伏住了?”
朱深茗摇摇头:“妖怪太多了。我先击伤了两个松鼠,却被另一个蛇妖救走,刚刚又把蛇妖制住,却又不知从哪里来了一个妖怪把他救走了,唉,这最后一个妖怪可厉害的很!我连他是什么东西都没弄清就已被他得手了。”
朱恩流大惊:“松鼠、蛇还有不知名的,这里竟然、竟然有这么多妖怪吗!这可怎么办?二叔,你看这么多妖怪要怎样才能降伏?”
朱深茗深思良久,长叹一声:“我道行低微,实在无能为力,回去向族里救助吧,族人之中总有能人可以制伏这些畜牲。”
“族人……”朱恩流咧咧嘴没说下去,跟着朱深茗匆匆而去。
和尚妥善地为薛子云把伤口处理好,让他沉沉睡去后替他盖上被子,自己掩上厢房门来到正殿。刘地坐在和尚的一大堆杂物中把玩着一把木剑,看他进来后问:“那小子怎样了?”
“还好伤的不重,睡上一觉应该就无大碍了。”
“啧啧,好小子,明明知道自己斗不过那道士还是要去英雄救美,了不起!”刘地对薛子云这种十分欣赏,显然也是为此才去救他的。
“唉,那道士倒底哪来的,二话不说上来就打伤了三个孩子,这下好了,韩家和薛家一定不会善罢干休的。也不知道韩家那两个丫头怎么样了,但愿没有伤的太重。”
“王大个子去薛家送信时我叫他顺趟去韩家看看,估计马上就该有消息来了。”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院子里落下来几个人:除了去报信的王十八以外,薛子云的几个长辈和韩家的老爷子都在其中。薛家的人先拥进了厢房去看孩子的伤势,韩老头却一屁股坐下开始控斥:“哪里来的野道士?为什么无端端的打我孙女,两个小女孩哪里招惹他了竟然这样苦苦相逼!可怜桃儿被打回了原形,没有三、五个月难恢复原气!要不是那个人类小子心肠好送她们回家,说不定已经在山里喂了狼了!和尚你说说我们能善罢干休吗!能吗!”
薛家的人也沉着脸进来,气冲冲地看着刘地:“都是因为相信你我们才听你的,任哪些人类乱七八糟的“开挖”,我们这些住了几辈子老住户的反而要搬走!那也就罢了,既然住在人间界,在人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我们也知道,忍着气搬就搬吧!可现在我们退让了人家却还在步步紧逼,我儿子受了这么重的伤,这口气我可咽不下去!你说要怎么办吧?”
刘地耸耸肩:“我知道那个道士为什么这么做──最近那个工地上接连出事,人类总是疑神疑鬼的,所以一定就是因为事故太多怀疑有怪力乱神的事而找来了道士吧。”
“他们工程出事关我们什么事!我们没去捣过乱!”韩老头先叫起来,薛家的家长却冷哼了一声没说话。
韩老察觉了什么踏前一步问:“难道是你们干了什么才把我孙女给害成这样?”
“你孙女的事你去找人类,别赖到我们头上!何况我儿子可是为了救你孙女才受伤的!”
“祸事即然是你们惹来的,那么你儿子是活该!我孙女才是无辜受害呢!”
“什么,你这个忘恩负义的老东西,我儿子舍命救你家的丫头,你竟然这么说话!”
“祸是你儿子惹来牵扯到我孙女的吧,你这个颠倒黑白的家伙!”
“……”双方唇枪舌剑,你一句我一句互不相让的吵了起来,把原来双方共同针对的刘地反而扔在了一边,最后话越来越不投机,不约而同地扔下一句,“等着瞧!”各自拂袖而去。
和尚担心地看着他们的背影道:“怎么办可好,这种时候他们自己再斗起来,可不要天下大乱了吗!”
刘地信心十足地说;“放心,这种时候他们或许闹一闹,铁定打不起来。到是那些人类要倒霉喽,薛家那一帮子长虫七代单传啊,就薛子云那个男丁命根子,竟然把他给打了,啧啧,真不长眼!”
和尚皱着眉问;“你不是一直想让事情和平过去吗,怎么现在反而不紧不慢的,这事情,这事情可就要闹大了啊!”
“和平过去?这么大事怎么可能太太平平的过了就算。”刘地趴在一个木箱子上磕着下巴说,“我那么说只是表达我的立场,让他们安份些,闹也别闹的太离谱,一来得让那些想息事宁人的人家先好好的搬走,二来只要不出大事,我们就还有时间找到你的原身。”
“阿弥陀佛……”和尚涌念一声,垂头不语。
刘地站起来向外走去,边走边说:“你放心,劝他们搬走是不想牵扯进太多人,剩下的事我来解决!找不到你的真身,我拼了命也不会让人类动这间庙一块瓦的!”
“刘地……”和尚又叫住了他,“你也想想办法,别让他们真的伤了那些人类,他们也不容易。”
“你真是,自身都难保了还顾得上想人类的事……”刘地摇着头扬长而去。
热火朝天的工地上埋藏着不详的种子,平静的山林中孕育着争斗的暗流……为了各自立场的双方各出奇招,明争暗斗,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一切越来越明显起来。
此时在这座小山峰上,无数的人类聚集在一起,不大的山顶空地弥漫着怪异的气氛。
人群中欣站的正是朱恩流,他看着周围的一切,按着额头向身边的秘书有气无力地吩咐:“我头痛,去给我买止痛片。”秘书正张着大嘴四周观望,半天才反应过来,答应一声一步三回头地去了。
朱恩流一屁股在石头上坐下,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最错的决定。放眼四周,这块由于开发而整理出的空地上现在热闹非凡。先看近外,一名道士手持木剑,步走龙蛇,舞动个不休;另一边一位中年女子腰悬铜铃,手持铜鼓,口中念念有辞,仔细听却是:“天灵灵,地灵灵,玉皇大帝快显灵……”再向前方看去,一个面如锅底的大汉轮着一把巨斧,东砍一斧西劈一下,猛地将斧柄向地上一顿,大喝一声:“咿……呀……”声震四野,把离他不远处的一名全身包裹在黑色袍子里的女人吓了一跳,手一抖把手里拿的一个水晶球扔了出去。在空地的最外围还有两个中年男子在绕圈疾走,这两个男人子年龄相仿,外貌打扮也相似,所不同的是其中一个手中持着一副罗庚,另一个却拿着两根弯曲的金属棒,他们走方向相反,一个顺时针,一个逆时针,不免不时迎面相遇,这个时候他们就会相互怒视之后再擦肩而过。
朱深茗难以置信地问:“他们,他们这是干什么?”
“别问我,我不知道。”朱恩流呻吟一声,用手用力揉着额头。
这时那个挥斧的大汉率先大喝一声:“有妖气!哇呀呀呀……妖孽哪里走!本大爷来也!”说完拖着斧头向树林中奔去,随后其他人也吆喝连连,各自举着法器向树林中冲去,不等朱恩流阻止,他们已经一个个兴奋异常地消失在了树林深处。不多一会儿,原本宁静的山林中便宿鸟惊飞,群兽奔逃的热闹了起来。又过了一会果然有几道妖气被追逐着在山林上空盘旋,那些人于是大呼小叫地更来劲了。
朱恩流心里充满了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把家族的这些“神棍”们当救兵搬来呢?自己又不是不知道,自从他发了大财,家族成员们早已过惯了养尊处优的舒服日子,道行和朱恩流一样,恐怕十成里剩不下两成,这种时候把他们找来,帮不上忙扯后腿也就罢了,万一他们之中有谁受到伤害,朱恩流可是万万无法原谅自己的。“二叔他们就这么冲进林子里去不要紧吧?”朱恩流紧紧拉住朱深茗的衣角,现在这位一直远离尘嚣,一直在潜心修行的二叔成了他唯一可以依靠的人了。
还不等朱深茗回答,远远的山林中便传来了一声呼叫:“好厉害的妖怪啊!快来救命……”朱深茗拔剑提袍急忙向那边赶了过去,朱恩流张大了嘴看着这里一道电光,那里一声霹雳的山林,完全呆在那里。
山娃吃力地扛着两个大包裹在山林中行走,包裹里面全是母亲塞进去的食物、衣物一类的东西,说是给大师的谢礼。那天他拿回那三万元钱后实在不知道怎么向父母解释那场全是妖怪的赈灾,于是只好向他们说这钱是大师借给他的。他的父母对和尚感激涕零之余,一面叮嘱孩子们一定要挣钱将来还大师一辈子的积蓄,一面准备了山娃几乎拿不动的谢礼叫他去给和尚送。
山娃走在熟悉的山路上不停地东张西望,虽然自幼就听着这山上的种种传说,但是亲眼看见过那些妖怪之后,令他每走一步都觉得树后面躲着一双双眼睛在看着自己。谁知道越怕什么越来什么,当他走到小庙不远的山脚下后,头顶一棵大树枝叶间发出“瑟瑟”的声音,一个人一下子伸下头来叫:“嗨!”
山娃吓了一跳,等看清那个人后又吓了一跳:“是你?你,你……”
女孩知道他一定分不出自己和姐姐来,灵巧地从树上跳下来指着自己的鼻子说:“杏儿,我是杏儿,姐姐的伤还没全好,等她好了会来感谢你的。”她向山娃伸出手,“来,我帮你拿。”
山娃用力摇头,他可不能让女孩子帮自己拿东西。
“来吧别客气,我应该报答你的。”
“不用,不用。”
“不行,人类的恩情一定要报答才行。”
“不用,我不要报答。”
“那可不行。”杏儿认真地伸出一只纤长的手指摇着:“人类都又小气又爱骗人,所以一定不能欠下他们的恩情——长辈们都是这么说的。”
“我才不小气,也不爱骗人。”山娃因为受到污蔑而生气地叫。
“谁说的,你骗了我们的赈灾费。”杏儿背着手和山娃面对面地倒退着走,一针见血地指出事实。
山娃涨红了脸说:“我,我,我会还的。”
杏儿“嗤嗤”笑着:“谁要你还啊,听说那些钱全是刘老骗子骗回来的。如果谁家需要钱再找他要去就是了。”
山娃小声咕哝着:“还说人类是骗子。”
“那是因为人类先跑到我们这里业开发的。”
两个人边走边聊,山娃惊诧地发现自己的乡亲们以上中充满希望和期待的开发,在杏儿他们眼中竟是无耻的侵略、破坏、霸占。“大家都不得不搬家!象我爷爷那样的老古板简直是痛心疾首,而且他们还胡乱打人!我和姐姐平白无事就这么被欺负!哼哼,我不会善罢干休的。”杏儿本来是很支持搬家的,现在因为自己被打了,都恨不得去和人类大干一场。
“我们村子很穷,隔壁村也是,我哥哥为了供我和妹妹读书,自己才念到高中就不念了,到处打工挣钱,弄得他自己到现在连媳妇都娶不上。我爹和我妈一辈子辛辛苦苦,可是生活还是成问题,连胜了病都不敢去医院治疗……如果开发之后这里富裕了,大家都会过上好日子。”
“用你们人类的话来说那是破坏自然!”
“人家开发商的口号就是‘保持自然原貌’”
“哼,你们人类懂什么,你知道他们干的事对这山里的动物了,植物了,还有我们了影响多大吗?哼哼,这里的水喝起来都没有以前那么甜了。”
“没水喝也比没钱吃饭、看病、上学好。”
“等山上连树、动物都没有了看你们就算有了钱还怎么活!”
“没有钱我们很多人家现在就活不下去!”
“人类,没远见!”
“不用你们妖怪管!”
两个人越说越拧,干脆谁也不理谁了。这时他们也已经走到庙前,山娃快走了几步抢到杏儿前面想早一步去推门,谁知他的手刚碰到门上里面就有一个人冲了出来,把他一头撞到了地上。杏儿捂着嘴嘲笑他,但是看清撞他的那个人后笑容一下子凝固了。
“杏儿MM啊,最近这么不安全你怎么还敢一个人在外面晃啊,来,大哥送你回家吧。”青年男子笑嘻嘻地凑了上来。
杏儿一把把被男子踩在脚底下的山娃拎起来摆在自己身前:“不用了刘叔叔,我和他一起来的,他会送我回去。”
男子上下打量着山娃:“这小子我好象见过……对了,上次来骗钱的那个人类吧!杏儿,找男朋友可得有点眼光,人类的男人不可靠,花心,你听大哥跟你说……”
“不用了,不用了。”杏儿勉强地笑着,“我男朋友不喜欢我和别的男人说话。”说完拉了山娃就跑。山娃莫名其妙:“谁是你男朋友啊?”杏儿把他拉到一棵大树后躲起来,鬼头鬼脑地察看着,直到那个青年不见了才回过头来对山娃严肃地说:“你知道吗?刚才那个男的是立新市中最最最最最危险的妖怪,我爷爷说就连跟他说话都很危险,特别是单身的女孩子,如果落到他手中……哇哇哇哇……太可怕了!我都不敢想!”杏儿用手指戳着山娃说:“我宁愿用你这种人冒充男朋友,也决不和他多说一句话!”
“真有那么可怕吗?他当时多给了我一万元,我还以为他是大好人。”山娃将信将疑地问。
“你们人类啊,就只会看钱,告诉你,一不小心你会被他吃的连骨头都不剩的,听说象你这样的小男孩味道很好吃喔!”杏儿故意吡着牙装出一副吓人的样子来对着山娃。
山娃虽然对于恋爱还是朦朦胧胧地感觉,可是杏儿“宁愿”用他这种人冒充男朋友的说法还是令他不高兴,现在又被说成小男孩更让他不快,他决定不理杏儿,抱着包裹径直向走进了庙里。
和尚的心情十分低落,跟山娃说话时也是有一句没一句的,全然没有了平时的那种絮絮叨叨,这种反常令山娃很是担心,反复追问着他原因:“大师,我求求你有什么事就跟我说吧,看你这个样子我回去后一定睡不着觉。”
“我没事。”和尚勉强笑着,“就是这座庙要被拆了,我的心里有点不好受……”
“这里也拆?那大师以后去哪里?”山娃完全没想到这座小庙也要拆除之列。
“……我啊,一个出家人,哪里不能容身。”和尚说话时扭过头,不让山娃看见他眼中深深的悲哀。山娃马上又开心起来:“大师,你干脆住到我们村里去吧,我们大家都很欢迎你,对了,就住我家好了,您可以住我的屋,我去和哥哥一起住。”和尚“呵呵”笑着摸摸他的头,直到山娃告辞离去,他脸上那长久不见的笑容才消失,刘地不知什么时候又从他身后冒出来,拍拍他的肩:“看来你挺喜爱那个孩子的。”
“山娃子是个好孩子,多亏了他,我才不再那么讨厌人类了。”
“不只你喜欢他,刚才韩家那个二丫头还大模大样地宣称他是她男朋友呢,现在的孩子啊,怎么就这么大方、早熟……薛家那小子好象本来对那丫头有点意思的,这下要天下大乱啰……嘿嘿嘿嘿……”他抓着下巴奸笑,一副不怀好意地期待出事的样子。
和尚对他这种秉性无奈地摇头岔开话题问:“外面还是那么乱吗?”
“别提了,那个公司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帮神棍,天天在山里追鸡赶狗的。昨天和林家大打了一场,今天又抓走了冯家一个小女儿,冯家刚纠结了大批人手去救援了,明天还不知闹什么样啊!而薛家就挑着头天天去找人类的碴,昨天推倒了一台大吊车,今天又撞了两台车,明天据说打算请火儿领头去放火,后天……反正是天下大乱了,估计再用不了几天就要从山里打到城里去了。”
“唉,阿弥陀佛……”和尚沉默了半晌才说,“别伤害了无辜村人,阿弥陀佛……”
山娃从庙里出来发现杏儿还在外面,正在和一个与他们年纪差不多的男孩子亲密地说话,山娃心里嘀咕着:“多半也是一个妖怪吧?”对于这个看法山娃自认为八九不离十,他还没忘了杏儿宣称过他这样的男孩子在妖怪眼中是很可口的,他知道松鼠不吃肉,可是万一是只大灰狼呢?自己可就小命难保了,想到这里他决定悄悄溜走。
“喂,人类!给我站住!”怕什么来什么,山娃刚走了几步,那个少年就大吼一声向他冲过来,山娃只觉得眼前人影一晃就被对方一把拎住了衣领,那个少年用力摇晃着他大吼:“小子,你竟敢对杏儿……你竟敢跟我抢杏儿!你竟敢跟我抢杏儿!我要吃了你!”说话间他的头部渐渐变形,嘴部向前突起并且向腮后裂开,皮肤上出现了斑斑的鳞片,长长的红舌尖上分着岔吐出来,已经舔到了山娃脸上。
“救,救,救命啊,妖怪要吃人了……”山娃几乎不假思索便闭着眼叫了起来。
“啪!”杏儿将手中的石头投过来打在那个少年头上,她乍着腰大叫:“薛子云你干什么!他是我和姐姐的恩人!”
“他算什么恩人!明明是我拼了命去救你,他只是碰巧送你们回家而已。我这么对你你却跟这种‘人’好,我,我……我非吃了他不可!”
“谁和他好了,我那是为了骗那个刘地顺口说的!你快放开他!”
“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那,杏儿,我,我,一直,一直都对你……你知道的对吧?”
“什么我知道不知道啊?”
“我是在说认真的,搬到城里之后我要去人类的学校,到时候你也来,咱们做同学吧?”
“好啊。”
山娃听他们的交谈渐渐平和下来,而且对方抓紧自己手也放松了,轻轻缩身离开薛子云,并且悄悄向他们看去,在他眼前的是:一个蛇头人身的男子脸颊微红,搓着双手,双眼闪着激动的绿光,红信吞吞吐吐正和身边低着头摆弄衣角的一只穿着衣服的大松鼠说着话,松鼠的尾巴毛茸茸的摇动着,似乎非常可爱,可是那双突出于唇外的大门牙在阳光下寒光闪闪,锋利无比……“救命啊,妖怪吃人了!”山娃惨叫着连滚带爬地向远处跑去。他的目标是和尚的小庙——妖怪再厉害总该怕菩萨吧?
“可恶!”被山娃打断了谈情说爱的薛子云大怒,向他直扑了上去。山娃跑的再快怎么可能快得过妖怪,不等他跑到庙前就被追上。杏儿紧紧抓住薛子云要打下来的手。“放开我要打死他!”“你不能打他!”“你竟然偏向这个人类……”“他是我的恩人!”山娃可不管他们又吵在一起,趁机赶快又逃走,这次那两妖怪都没有再理会他,好不容易跑下了山坡,山娃松了口气放慢脚步。一只手伸过来,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山娃吓得差一点摔倒。
“刚才是不是你在叫救命?”这个人即着急又兴奋地问。
山娃看到这是一个四十岁上下的男人,穿着一身道袍,拿了把木剑,双目炯炯地正地看着自己无比兴奋的问:“是你在叫救命!你遇见了妖怪!在哪里?在哪里?”山娃心里暗暗叫苦,不是又遇见别的妖怪了吧?
“表哥,这里果然有妖气。”树林中走出一个女子,她全身连头带脚包在一件黑色长袍中,只露出两只眼睛,正在认真观察着手中托的一个水晶球,“妖怪不止一只,我看见很强的妖气在旋转。”
“你们,你们是什么妖怪?我没干什么,别吃我!”山娃真没想到自己世代生息的山里竟有这么多妖怪,实在吓坏了。
“我们是来降妖除魔的!你别怕,赶快说出妖怪在哪里。我们一定让它死无葬身之地!”那个男人兴冲冲地耍着剑说的口沫横飞。山娃觉得杏儿他们变成人类时,绝对比这两个自称人类的人更象人类,那两个人虽然一再追问,但是山娃还是拿定了主意什么也不说。
“这个人多半被妖怪吓傻了别管他了,这里妖气这么重,一定可以找出妖怪的。”那个女人不耐烦的拉着道士扔下山娃走了。
山娃刚微微松了口气就又看见杏儿从树上跳了下来:“小子,我刚才从薛大爆仗那里救了你,我们之间的恩可就相抵了喔。”
“他要吃我还不是因为你!”山娃想起今天这大半天的经历就有气。
杏儿气呼呼地说:“你竟然这么说!人类真是忘恩负义!”
作者:
七娘
时间:
2009-4-11 23:09
标题:
霜钟余响 下
山娃真不知道说什么了,低头着快走,准备回家后蒙头大睡上一觉,把这些妖怪、道士、巫婆的全都忘个干净。杏儿却跟在他身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内容全是人类这里不好,那里不对,山娃几乎想把耳朵塞起来。
“妖怪!受死吧!”随着大喝声,那个道士和“女巫”一前一后地跳出来拦在路上。山娃第一时间几乎以为遇见了劫道的,差点拔腿就跑,杏儿娇叱一声丢出几团光球打向两人之后,他才明白过来。
山娃对法术或妖术一无所知,但是在他看来这些妖怪或道士很有可能是私藏军火者,因为他们之间的打斗总伴随着剧烈的爆炸声和火光。他本想偷偷溜走,但是看到杏儿以一敌二,明显地处在下风又不忍心扔下她。眼看着那个道士一剑,巫婆一拳,杏儿应付的颇为吃力,心里又开始为她担心起来。当杏儿脚底下一绊跌了一跤趴在地上后,山娃抓了一块石头扔了过去,“砰”的一声,正好砸在那个道士头上。
“原来你和妖怪是一伙的!”道士头上顶着大包大怒,挥着木剑向山娃扑来。山娃拉着杏儿就往山上奔逃,那个道士和巫婆大呼小叫地在后面追。山娃现在就是机械性的跑着,觉得自己头脑一片混乱不知道自己到底干了什么,也不知道发生的这一连串事情是不是自己在做梦:带着一个妖怪在山林中逃避道士、巫婆的追杀,这样的梦境也太过荒唐了。杏儿在旁边说着什么,他却根本没听进去。
道士和巫婆一前一后挡住他们:“小伙子,你被妖怪迷惑了,我这就来救你!”道士挥着木剑的样子哪里是在救人?到象想杀他一样。
“我刚才就说往后山上逃,你偏偏拉着我到这里来!”杏儿报怨着。
“我没听见。”
“你没听见!我叫的那么大声!”
“我就是没听见!”
那个道士一剑劈下来,打断了他们的争执,山娃下意识的一推杏儿,那一剑就砍在了他肩膀上,虽然是木头剑,但是道士的力气很是不小,痛的山娃“啊”的叫出来。山娃马上还击,迎面一拳向那打去,却被道士的左手扣住了手腕,道士把剑架在了他脖子上:“身为人类竟然做妖怪的帮凶,看本道爷怎么教训你!”
“杏儿快跑!”山娃大叫着用力挣扎——一把木头剑还唬不住他,他怎么可能乖乖地不动。
杏儿扑上来露出大牙,一口咬在道士手臂上使他松开了山娃,山娃抬腿一脚把道士踢倒,和杏儿又开始逃跑,这时那个巫婆却挡住了他们的退路。很快那个道士也爬起来,嘴里含糊不清的大骂着,怒气冲天地扑了上来,这次他可不管山娃是不是人类了,决定先把这小子揍一顿再说。
山娃和杏儿腹背受敌,被逼得围着一棵树打转,再也无路可逃了。
“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我又从没被人追杀过!”
“不然,不然你把我放下自己跑吧,他们应该不会为难你的。”
“你没看见我踢的他的腿还瘸着呢,他现在一定想揍我多于想抓你。”山娃理智地分析着现状。
“那怎么办?我们会不会一起被杀掉?”
“他们不至于敢杀人吧?”
“可我不是人啊!”
“……”
在他们讨论之间,那个道士已经到了面前,狞笑着用上面两个大牙印子还在涌着血的手臂举起了剑……
“嗳,这不是杏儿MM吗?怎么悄悄在这里和小男朋友约会啊?”随着这油腔滑调的声音,一个人从空而落,正好取代了那个道士的位置站在了山娃与杏儿面前。此人面目英俊却满脸奸笑,身材高大却偏偏塌着肩膀歪着腰,正是那个怎么看怎么不象好人的刘地。他向杏儿伸出狼爪咬着舌头说:“杏儿MM,叫声刘GG我就不告诉韩老头子你早恋的事。”
山娃看见那个道士正在刘地脚下苦苦挣扎,忍不住提醒:“你,你,脚下面……”
“呵呵呵,小家伙眼光不错,泡美眉的手段也挺高明嘛,韩家的丫头可是出了名的小美女啊,薜家那小子花了半辈子献殷勤也没得手,你居然两天就搞定了,有前途……有空和哥哥交流交流怎么样?”刘地笑得露着白牙,一转身把目标转向了山娃。那个道士刚拼命把地上的剑够在手中,被他脚下的大皮鞋这么一碾,又怪叫着丢开了手。
山娃指着刘地脚下:“他,他……”
“哎呀,杏儿MM啊,你和这个小子在这里幽会不怕薜子云醋性大发吞了他啊,叫声哥哥我帮你保护他怎么样?”他又是一个脚尖为重心的转身,那个道士翻着白眼快昏过去了。
那个女巫再也看不下去了,举着水晶球冲过来:“你这妖怪快放了我哥哥!”
“哥哥,这里哪有什么哥哥呀?”刘地故意东张西望,脚下搓来搓去,那个道士终于呻吟一声人事不醒了。刘地这才向那个女巫凑过去:“听声音是个美女啊,来,把这黑东西扔了,美丽应该让大家欣赏才好,你别躲啊,咱们交个朋友怎么样?”
杏儿拽拽山娃:“快,趁他缠上别人,咱们快逃!”
山娃身为人类,虽然对道士和女巫也颇为同情,但是毕竟自保要紧,这个关头顾不上别人了,他和杏儿手拉着手一步步向后蹭,直到蹭出几百米觉得安全了才拔腿飞奔,而这时刘地把胳膊撑在树上正作潇洒状,调戏着那个又气又恨又怒又怕的女巫:“至少告诉我你的名字、电话、住址、婚姻状况和三围吗,我们认识也有好一会了,别这么见外呀……”
在小山谷中植被异常的茂盛,参天的古树枝叶伸展开,完全遮住了天日,无数叫不出名目的藤蔓绕在树木的上上下下,把枝叶间那些仅剩的空间也填充的满满的,并且一直垂挂到行人们的头顶上,在这样拥挤的环境中,那些灌木和杂草却是依旧有办法冒出头来,不知它们是如何获得使它们生长的如此繁茂的阳光与养份的,只是茂密的牵绊着每个人经过的人的腿脚。
随着“唉呀”一声惊呼,又有一个人脚下一绊,“扑通”一声一头栽在地上,早上未干的露水沾着泥土毫不客气的沾上了他的名牌西装,身边的同伴连忙伸手把他拉了起来,这一行的八、九个人早上本来个个穿着笔挺的西装、光可鉴人的皮鞋气宇轩昂的出门来,可是现在他们之中身上、脸上沾了泥土的人反到是不算狼狈的,还有好几个被带刺的灌木“暗算”,衣服也撕破了,腿部也留下了一道道血痕,还有一个瘸着腿的,十分狼狈,可见这一路真是吃了不少苦头。
象他们这种在大型公司工作的高层精英,别说平时根本没有时间到山里来闲逛,就算有闲情逸志来登山,也大可以带着最好的登山装备,尽情享受山林之间的乐趣,而不是象现在这样跌撞着匆匆向前赶。
大家虽然口中不敢说,心里都不免埋怨起独自走在最前面的那位步履轻松地老板来。
今天早上老板一声令下,要大家陪他去求见一位关系到公司生死存亡的大人物,他们觉得事情重大,便都穿上了各自最庄重、名贵的西装,准备参加一次重大的会议或者商业谈判,谁知道老板直接带着他们进了山,而且看他自己的打扮也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老板今天穿了一件杏黄色、绣着古怪的文符和图案的宽大道袍,他本来不长的头发勉强地挽了一个纂,用一支木头的簪子别着,背后背着一把木头剑,飘着长长的红剑穗,脚下穿了一双布鞋,从外表看起来哪里还象一个大公司的总裁,到象电视里那种除妖驱鬼的崂山道士。只是即使这件宽大的道袍也无法掩住他那凸出的啤酒肚,使人看了之后觉得好笑(好在身边全是他的雇员,大家要笑也是在心里笑,谁也不敢表露出来)。
但是样子滑稽是一回事,毕竟宽松的道袍和轻便的布鞋在这种雨后不久树木密布的山林中比起西装革履更加灵便,而这位老板身强体壮,虽然年纪不轻身形肥大,可是依旧健步如飞,其他人只好气喘吁吁地一边拼命追赶,一边在心里咒骂不已。
大家跟着老板好不容易钻出了树丛,出现在面前的是一条潺潺的小溪,两岸绿草如茵,繁花点点,溪水更是清澈的连水底卵石间躲藏的小鱼都可以看的一清二楚。几头梅花鹿,几只仙鹤就或在水中伫立,或在岸边行卧,大家刚刚“爬”过阴暗的原始森林,眼前的光景就象换了一番天地似的,一时都呆在了原地。
“我看到了!我终于到了!大师出关了!大师出关了!老天有眼,老天助我!”老板看着眼前的美景口中忽然发出了一连串乱七八糟的欢呼声,然后手捉着袍子,竟然就那么踩着水,连蹦带跳的跑过了小溪,向前冲去一边跑一边口中还在叫:“大师救命!木鱼大师!救弟子一救。”
大家这才发现在小溪的对岸是一片开阔的山谷,垂柳、苍松之间有两间小小的茅屋依树而建,屋前房侧几畦菜地,几架葡萄,还摆了石几石凳,老板就是疯疯癫癫地向那里“蹿”了过去其他人只好紧紧跟随,舍弃对那一双双高级皮鞋的不忍心,也踩着水奔跑过去。
接近茅屋之后老板的声音低下来,他缩起一向挺的高高的肚子,低下头,必恭必敬地对着那间茅屋呼唤:“木鱼大师,在下朱恩流叩见大师,求大师大发慈悲,出手相助,降妖伏魔。”口中说着“叩拜”,竟然真的扑通跪了下去,伏在茅屋门口开始磕头。那些随从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该怎么办好,这时这个叫朱恩流的老板回头狠狠白了他们一眼,随从们虽然极度不情愿,也只好一个个跪了下去,心里都不免在思忖着:最近公司运营不正常,现在老板的状态又不正常,看起来他的神经似乎也不很正常了,大家是不是该考虑换工作的问题了。
“大师,木鱼大师,弟子朱恩流叩见。”
“大师,木鱼大师,弟子朱恩流叩见。”
“大师,木鱼大师,弟子朱恩流……”
一大群人跪着,朱恩流只是对着茅屋不时念叨一遍这句话磕上几个头,此外山谷中一片寂静,象是时间已经停止了一样。
茅屋正中席地而坐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僧,他是那么苍老,脸上的每一道皱纹都在诉说着岁月的沧桑,他仿佛已经在那里坐了许久,几茎从茅屋地面上生出来的青草甚至已经刺穿了他那件斑斑驳驳东一条西一片布条拼成的僧袍然后继续向上生长。但是这一切:布满灰尘的茅屋、地上的杂草,破烂不勘的僧衣,都不能掩盖这位僧人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庄严和祥和的气息,他端坐于地,双目微闭,仿佛与天地宇宙溶为了一体,身外的事物完全不能进入他的世界。
“木鱼大师,木鱼大师……”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朱恩流的呼唤也越来越急切,他身后的那些随从们更是狼狈不堪。他们膝盖生疼、腰背发酸,一个个都快要倒在地上了。他们都是受过各种高等教育的精英份子,进入大企业任职以后每天进行的也是现代化商业社会的各种商务活动,要他们下跪已经是平生第一次,而且还是这种近似武侠小说中求高人出山一样的情形,在僻静的山谷中跪对一个老的不能再老的和尚,虽然心里是极度不情愿,不过他们的老板跪在他们前面,态度又是如此虔诚认真,他们总不能抢在老板前面站起来吧?
朱恩流心中的焦急一点也不少于那些暗暗把他当成了精神失常者的部下们。
当他家族的人和那些莫名其妙的对手过了几次招之后,他们便发现这些妖怪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妖怪们轻而易举地就把那些族人打的抱头鼠蹿。也不知道是这些妖怪确实厉害,还是因为太平日子过久了那些道门弟子们能力已经大为退步,总之他们这一方败下了阵来。其间虽然并没有人死伤,但是大概因为遭到了抵抗之后受了刺激,今几天本来表面上还算低调的妖怪们忽然开始了开始进行“疯狂”的报复,种种恶作剧花样千奇百怪,无法形容,大家被戏弄的狼狈不堪,纷纷落荒而逃,朱恩流大老板更是一天安稳觉都没有再睡过。终于请来的帮手纷纷逃走了,但是朱恩流可没法逃走,想想最近几天来的日子他就会做恶梦,那简直是暗无天日,饱受欺压。正当他一筹莫展,以为自己只有破产一条路可以走时,一位长辈想起了一件陈年旧事:
据说就在立新市郊的深山中有一位隐居的高僧。
这位法号“木鱼”的大师法力高超德高望重,如果有他出马,再厉害的妖魔鬼怪谅也难逃天网。本来这位大师早在几十年前就闭关修炼,不闻世事,想请他出山是件十分困难的事,偏偏朱家的上几代中的一个不知什么人曾经和这位高人相识,据说还是挚交,那位大师曾经向他许诺过有什么事的的话尽管开口,他一定会出手帮忙。虽然已经隔了这么多代,也不知道这位木鱼大师的承诺对朋友的子孙后代是否有效,可是事到如今只好死马当作活马医,试试这最后一个办法了。想来这位大师即使不理那句老掉牙的承诺,以他的慈悲心怀也不会看着妖孽为害人间不管的。
朱恩流没有别的办法可想,只好数次来寻打探木鱼大师。可是每次来到那个据说是大师隐居修行的山谷,就只能看云雾茫茫,横崖断壁,使人再也无法向前走一步。据家族中有见识的长辈说,那是一种法术的遮障,为的是修行期间不会受到外界的打挠,这种法术修行者一天不出关,是一天不会被解除的。
传说中木鱼大师已经闭关了几十年,这次闭关还要持续上多久当然谁也说不上来,听说高人闭关常有几百年都纹丝不动的,眼下这位大师也不用再过几十年,他再有半年不出现,朱恩流的公司也就只好宣告破产了。
朱恩流天天派人来这里察看,天天祷告木鱼大师早一天出关,总算他的运气不错,今天他的一个堂弟告诉他那个小山谷已经从浓雾中显现出来,这个消息令他兴奋无比,立刻带了几个职员赶来,恭敬地跪求木鱼大师出山──他会带外人来也是经过了几番考虑,想来这位大师如果象长辈们口中那样悲悯世人,看见自己的公司是那么多人的衣食父母,一定也会不忍心看着这公司破产的。
木鱼大师盘膝闭目,宛如一尊佛像。
朱恩流心里明白,想请出象这位大师这样的高人是必须经过一些考验的,他身体虽然已经发福,可是幼年时受过训练所打的底子毕竟还留了一些,自忖再撑上一天一夜应该还能行,只是自己身后这些大城市长大的年青人恐怕谁也没吃过这份苦头,自己叫他们回去的话,又怕木鱼大师不快,不叫他们回去吧,怕是到不了天黑就会昏倒几个了。
“你们……”朱恩流回过头苦笑着说,想打发他们先回去,谁知不等他开口其中几个部下已经站了起来气冲冲地向他吼:“老子自己辞职不干了!受不了和你一起在这里发神经!”说完纷纷怒视朱恩流几眼,大步沿着来时的路走了。
朱恩流瞠目结舌,但接着也苦笑起来,对还剩下的那几个人说:“你们也回去吧,天快黑了,走这种树林人多一起走也好有个伴相互照应。”
“朱总,您自己……”
“唉,我在这里等大师出关。”
那几个人相互看看异口同声地说:“我们陪您一起等。”
“你们……唉,这种事我也知道难以置信,可是我知道这位大师是我最后的希望了……反正你们不会明白的,不如……”
“我们也不想让自己付出过那么多心血的公司破产,不管什么办法,不管心里信不信,我们相信您的决定,我们跟着您。”这几个人年纪大几岁,或者是早就认为这件事有不可思异之处,或者本来就不是什么唯物主义者,加上确实对公司感情深厚,有一线生机就不肯轻易放弃,宁愿自己受些委屈。
朱恩流点点头,整顿衣裳又端端正正跪好。
太阳终于没入了山林后面,朱恩流他们全都筋疲力尽,谁也无力去欣赏黄昏山林的美景,反而一个、两个……大家的肚子都在不知不觉中“咕咕”叫了起来。
茅屋后面的林子中这时袅袅升起了炊烟,一股烤制什么肉类的香味也随风而来,送进了大家的鼻子。
好几个跪在地上的职员都忍不住伸长了脖子向那边张望着,就连朱老板也忍不住偷偷吞吞口水,不过当他想到这股烤肉香传进木鱼大师这样严守戒律的出家人鼻子里的话会有什么后果时,心便提了起来,偷眼看着木鱼大师。不过大师还是不闻不动,什么反应也没有。
烟气、香味还在一个劲的传来。
过了一会儿,一群归鸟投向那片林子,还在空中盘旋之际林子中忽然飞出了一块石头,正中其中一只,就见群鸟飞散,被打中的那一只翻滚着落了下去片刻之后,林中传来的肉香更浓了。
也不知道是什么人,正在那林子中打猎、烧烤。
当太阳隐没在了山后,林中只剩下朦朦胧胧的光线,大多人开始担心是不是要在这里跪到夜里时,后面林子中的烟气消失了,不一会树枝摇动一个人从那里走了出来。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这个人看见了朱恩流他们这群人,嗡声嗡气地问着走过来,一边向前走一边不害用衣袖抹着嘴。他在暮色中走近了大家才看清,这个人也是一个和尚。这个和尚身材十分魁梧高大,只怕有两米左右,体壮如牛,与那些NBA职业篮球运动员相比也不逊色,他头上光光的露着戒疤,颈下却是一篷大胡子,僧衣飘飘,衣袖上油迹斑斑,朱恩流他们一看到这个人,心里第一个念头就是联想到了倒拔垂杨柳的花和尚鲁智深。
和尚大步走到了朱恩流面前,居高临下地又问:“你们是什么人?来这里干什么啊?”
这个和尚那一篷络腮胡还是黑的,五观也不显苍老,加上听他的声音,最多是个四十多上下的中年人,但是他是一个和尚,又出现在这个隐密的山谷中,也许是木鱼大师的徒子徒孙之类,朱恩流不敢怠慢了他连忙回答:“在下朱恩流,是来叩见木鱼大师的。”说着为了表示恭敬,一连向茅屋里的木鱼大师嗑了好几个头。
眼前的中年和尚咂咂嘴,似乎还回忆刚才的美餐,漫不经心地问;“找我有什么事啊?”
朱恩流困惑不解地眨了半天眼,才结结巴巴地问:“请,请问大师法号是?”
“木鱼啊,你不说找我吗?”和尚大着嗓门说着,并且随手从茅屋内抱出一张蒲团,就地一坐问:“什么事?说吧。”
“您,您就是木鱼大师?”朱恩流一下子跳起来,指着茅屋内的和尚问:“那,那……”
“那个是蒲团,我徒弟,你到底找我还是是找他?找他的话再等半年他才出关,你等吧,我去睡觉了。”说完打着哈欠站起来。
“不,不,不,大师,我找您!我找您!”朱恩流忙伸手牵住木鱼和尚的衣袖,他的腿跪了大半天早就麻了,现在急着站起来一迈步马上就又跌倒,他也就顺势又跪了下去,“大师,我是来求您救命的。”说着开始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诉说起自己的悲痛经历来。
木鱼大师不知是真得困了还是对他的话没有兴趣,心不在焉的听者,不是还打个哈欠。朱恩流自己觉得自己说的绝对算得上言辞恳切,声泪俱下,情节感人了,对方却完全没有半点动心的样子。
“大师啊,我们家也有祖训,他们不伤人害命,我们是不会主动与他们为敌的,但是我们公司上上下下上千口人,都是靠着公司吃饭的,它们这样闹下去,是要把我们推上绝路才罢休啊。您就可怜可怜我们上有老,下有小……而且它们现在得寸进尺,已经开始有伤人的行为了。上次我的表妹追其中一个,就被他横加调戏,差一点遭到侮辱啊……”
“喔!”木鱼和尚忽然来了兴趣,“真的吗?”
“真的!”
“你可知道那个对手是什么?”
朱恩流羞愧地说:“弟子愚昧无知,认不出他是什么东西,不过这里有从他身上扯下来的事物。”一边说一边从怀里取出一个布包,小心翼翼地打开,向木鱼和尚递过去。
这时这段日子来唯一的战利品,所以布包被珍重地包了数层,上面还贴了好几道符咒。打开之后,露出了两根黑色的长毛,这不知什么动物的长毛在洁白的布上显得黑的发亮一般。
在朱恩流的部下们看来那不过是两根兽毛,可是木鱼和尚一看,神色却一下子凝重起来,嘴角蠕动似乎在自语什么,想伸手去拿,却又烫手似的缩了回去,他捏着手指发出“咔咔”的声音说:“讲,把经过全都再给我详细讲一遍!”
和尚看着眼前刘地正郑重地向周影和南羽嘱托:“最近他们闹得已经太厉害了,我想人类的忍受程度已定也到了极限,我非得在人类真正开始反击之前把和尚的身子找回来不可!唉,花了这么多功夫半点线索都没有,和尚,你的身子也太不值钱了!也不知道在我得去多久,总之回来之前从你们无论如何都要守住这里,不能让人类拆了,不然和尚就完蛋了!你们明白吧?”
周影和南羽都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和尚轻轻叹气说:“都是为了我现在外面一片大乱,不论人是妖再有伤亡都是我的罪……算了吧,算了吧……涅磐生死,出家人该看开了……”
“你算什么出家人啊!不就是变个光头自称和尚!”刘地对他的妥协嗤之以鼻,“人类忙着捉妖,妖怪要报复人类,这你和一点关系都没有,即使这是里的妖怪一多半欠人的情,你也不至于因此就认为他们会听你的吧?连我这么深得人心,德高望重(火儿:呸呸呸!)还不敢这么想呢! 总之现在的局面没谁控制的了,我只管你的安危!无论如何也得救了你再说!你别再给我废话,等着我回来是正经!”说完扬长而去。
这座小庙建于北宋年间,那时这里比现在更加安宁,方圆数百里都没有人烟,只有那位一手建起这座小庙的僧人独对古佛青灯念经修行。庙中佛像前立有一台长明灯,灯是僧人亲手用岩石刻成,日夜守护着佛前的灯火。
多年之后这位僧人成佛西去,这座小庙于是荒凉下来,也不知又过了多久,那佛前的灯台有了自己的意识,他开始日日重复着过去的事情,为佛燃灯,守灯。小庙中的灯火孤独的又亮了许多年,石头灯台终于化身成了一个和尚,自认为是出家人的他燃灯、洒扫、供佛、念经,日复一日这样生活着。多年的对佛修行给了他一颗慈悲之心,只要是被他看见,无论是妖怪、动物还是植物有困难他都会全力相帮,逐渐的在这附近的妖怪中建立了极高的威信。
深山空静,岁月无声,随着人类的脚步渐渐进入大山,和尚第一次看见了人。他依旧过着老日子,也远远观察着人类,想了解一些这些自己不认识的生灵。可是有一天人类却做了一件令他难以承受的事情,当他不在庙中时几个人类来到庙中,他们认为那尊佛像是古董,于是偷走了它,还顺手牵羊的把那古色古香的石灯台也取走了。丢失了自己供养了无岁月的佛像已经让和尚难以忍受,而他的原身被带走更使他原气大伤,他发现自己代替灯台成了庙宇的一部分,再也无发走出庙门一步。
如果小庙被拆掉的话,和尚也注定了会魂飞魄散。
曾经受过他恩惠的妖怪们听说人类要拆掉小庙纷纷站了出来,表示愿意为和尚出力。可是当大家真的与人类发生了激烈之后,他又为此深深不安起来。
即然山娃他们都认为这山林开发才更好,也许他们是对的吧。
和尚茫然地看着空空的佛座,不知道自己脑子中在想什么。
“不好了!不好了!”一个妖怪大叫着远远飞来,扑到周影身边说,“人来不知从那里请来了个和尚,实在厉害!只要敢拦他的全被他打伤,他已经往这里来了,我们实在拦不住他!”
火儿正在睡觉,被吵醒后不耐烦的说:“和尚在庙里没出来啊?”
“是另一个和尚……我,我反正也帮不上什么忙,先走了……”说完匆匆飞走。
火儿不快地说:“我讨厌秃头,为了这个秃头我都耽误了半个月的动画片了,现在又来一个。影,咱们什么时候回家啊?”周影没有回答,他手指一点,脚下的影子化作单刀落在了手里。
木鱼和尚大步前进,一路上的妖怪们见机快的不等他走近便已经飞逃而去,那些倔强的就被他一把拎住,然后头也不转的扬手把他们扔出去,那个被抓住的妖怪就会在惨叫声中划出一个巨大的弧形消失在林梢之后。木鱼和尚越向前走,敢于出现在他眼前的妖怪就越少,当他来到小庙前面时,只剩下周影手执单刀迎面站在那里。
“阿弥陀佛!”木鱼和尚大声涌念佛号,同时正面向周影逼去,他身躯上蓦然发现的威势扑来周影不由后退了半步,但是眼看着木鱼和尚伸手抓来时周影不但没有躲闪反而举刀格档。与次同时一道光影凌空扑下,当头向着木鱼和尚就是一口,木鱼和尚微微偏头,强口大喝:“拙!”,火儿被他吵的一阵头昏,低掠而过飞到周影的肩上:“死秃头,叫的比驴声音还大!”
“真少见啊,人间界还有这玩艺。”木鱼和尚瞪着眼睛看火儿。
火儿张口吐出一团火球向木鱼和尚喷去,木鱼和尚伸指弹去,那团火光“波”的一声炸开,此时周影已经潜至身边,刀挂风声削向手腕。木鱼和尚到被他们两个的默契配合弄了个手忙脚乱连退出了好几步。周影没有追击,拎着刀依旧守在庙门口。火儿在周影头上蹦蹦跳跳地叫:“秃头,有种过来啊!过来啊!”
木鱼和尚口涌经文,手指向火儿一点,一朵莲花半开半合飞旋转动着罩向火儿,火儿挥翅拍落,莲花的方向被它击偏,可是它自己也在空中折了个跟头落回了周影头上,莲花将要落地之时旁边伸来一保玉手,轻轻将其拈住。南羽手持莲花一言不发地立在周影身边。
“怪事哪都有,没有这里多啊,这地方还真是什么都有,”木鱼和尚看着南羽赞叹,“喂,你也是个修道之人,在这里掺和什么啊?”
南羽微微一笑说:“你也是个修道之人,在这里掺和什么啊?”
木鱼和尚不再说话,围着小庙打起转来,他走周影和南羽也随他移动,他停周影他们也停下来,只有火儿肆无忌惮地飞来飞去,不时的丢个火球什么的过去,嘴里更是秃头长秃头短地不停。
木鱼和尚转了几圈后又回到了正门,向周影他们问:“身为异类却与人争地,何苦呢?”
周影面无表情地说:“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关你这秃头什么事!秃头!秃头!秃头!”火儿每叫一声“秃头”木鱼和尚的眉头就皱一下,火儿看他那副样子十分好玩,便一声接一声地叫个不停。
木鱼和尚不去理它,盘膝在周影对在坐下,摆出一个木鱼轻轻敲击着闭目念佛起来。
庙里的和尚坐在殿堂上身体一震,他忙站起来快步向庙门口走去却发现整座小庙仿佛被某种力量围困住,他用尽了全身力气也无法把门打开。仰头看向天空也变成了灰茫茫的一片,仿佛被罩上了什么东西。“终于还是……”和尚无力地坐在了地上。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木鱼和尚与周影、南羽、火儿都没有移动过分毫,一直那样对恃着,几个人的形容都显出憔,就连火儿看起来也不及平时光鲜了。朱恩流悄悄地躲在不远处向这面观望,在他身边不远处一起关注的却是许多妖怪。他们能够和平的共同呆在那里,无非是谁也不敢惊动了这边正在进行的对决。
对于朱恩流来说这位大师果然是道行高深,他不但一下子就找到了妖怪们的老巢(妖怪居然敢住在庙里,菩萨怎么不惩罚他们!),而且随便出手就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可是正当朱恩流准备欢庆胜利的时候,庙前的这两个妖怪一只妖鸟居然挡住了大师。这半个月来他一直偷偷看着他们的对峙,心里怕得要死:万一大师输了,这些妖怪铁定会更加猖狂,到时候自己要怎么办才好?难道自己苦心经营多年的事业要这样毁在妖怪手中……
木鱼和尚忽然睁开眼说:“也差不多了吧?你们真要靠到灯枯油尽吗?退开去!”
“死秃头谁怕你啊!”火儿不等周影、南羽开口就叫起来。
周影也说:“不能退,我答应了朋友要守住这里。”
“我到看看你守不守得住!”木鱼和尚霍得站了起来,大步向前逼进。
周影他们面对着木鱼和尚已经苦苦支撑了半个多月,现在确实跟木鱼和尚说的那样已经接近灯枯油尽了,木鱼和尚的近逼让他们越来越难以承受,周影的骨骼都发出了“咯咯”的声音,却依旧不肯后退。
木鱼和尚又进一步,大喝一声:“退开!“周影一个趔趄险些跌倒,却马上站稳,还是不肯让开。
和尚猛地推开门冲外喊:“不要再打了!不要再打了!周施主,就让他们拆吧……”
“和尚你回去!”火儿一翅把他推了回去,可和尚马上又回来:“为了我再有伤亡我的罪孽就更大了,出家人应该看透生死,就让人类拆了这座庙吧!”
木鱼和尚大喝了一声:“看透生死,说的好听,你真的参透了吗!”
和尚听了如雷贯顶,呆立在那里不言语。
木鱼和尚忽然大踏步走过来,一把推开周影,一肩顶开南羽,把木鱼抬手塞进火儿怀里,火儿只觉得那木鱼仿佛重若千斤,怪叫一声被坠着跌倒了地上,木鱼和尚已经到了和尚面前揪住了他打雷般的呵责:“没有了原身就走不出这个破庙!四大皆空都不懂还敢在这里给我装和尚!你给我出来!不知道渡众生,只会念经的和尚还不如买台收音机……喂,你(指向一直躲在远处看的朱恩流)那玩艺是叫收音机对吧?”
朱恩流小心翼翼地说:“是录音机。”
“是录音机!只会念经搬台录音机不是比你念的更字正腔圆。”
“大师,可是我!”
“你给我出来!”木鱼和尚一用力竟把和尚从里面拉了出来。和尚大惊以为等待自己的一定是魂飞魄散了,谁知等了一会什么事也没发生。木鱼和尚拍着手“哈哈”大笑着:“丢开臭皮囊看见月明星朗了吧!”和尚仰头看着蓝天如洗,明月当空,心中忽然大悟,仰首向天,满怀喜悦。周围一片寂静,大家看着木鱼和商的眼神中不觉都增加了敬佩,就连周影也看着木鱼和尚在心里感叹:果然是有道高僧啊。
这是快速飞行摩擦空气的声音传来,刘地匆匆地从空中落下来大喝一声:“谁敢动这里一砖一瓦!”他看到和尚站在庙外时大感惊诧,难以置信地问:“你,你……你找到了?我在外面上天入地忙活,你自己却找到了!”他一身风尘,面容也有些憔悴,但是却掩不住看到和尚站在这里的欢喜。
“多谢这位大师使我彻悟。”和尚向木鱼和尚躬身行礼。
“大师?”刘地回头上下打量木鱼和尚。
“阿弥陀佛,这位施主有何指教?”木鱼和尚瓮声瓮气地向刘地说。
刘地眯起眼睛,抓着下巴,围着木鱼和尚一圈一圈的转起来,上下的打量着他,嘴里还在嘀嘀咕咕地自言自语着什么:“怎么这么像呢?不过不可能啊,那个家伙应该早就死的渣都不剩了才对啊……虽然很象,可是那种祸害不可能还活着啊,一定是我最近太累眼花了吧……那个混蛋就算活着也应该不敢出现在我面前啊?”
“我凭什么不敢出现在你面前!”木鱼和尚被他左一个混蛋有一个祸害的惹毛了。
“果然是你!还在那里给我装和尚!还给我阿弥陀佛!”刘地一下子跳了出来,指着木鱼和尚,“我就知道是你这秃驴跟我作对!死秃头你还不上西天赖在人间干什么!”
“你这只死狗,你都还没入土老子凭什么上西天!”木鱼和尚一摆袖子:“本和尚今天就是来施展法力,除掉你这只祸害人间的妖怪的!”
“我祸害人间,那你算什么!你这酒肉和尚!”
“酒肉穿肠过,佛祖心头坐,你懂什么!”
刘地一把拖过和尚说:“告诉你!做和尚最少要做成人家这样吧!你看看你,一身匪气,哪里像和尚?”
“就凭你也知道什么是和尚!老子就是和尚的典范,怎么样,你不服气啊!”
“那我跟你有什么区别,剃个光头不也成了有道高僧。”
“你剃来看看啊!”
“……”
两个人的争执离题越来越远,干脆相互揭着老底,从“你一百年前偷吃狗肉”到“你两百年前调戏尼姑”……类类种种,滔滔不绝,周围本来以为就要有一场决战的看客听来,这才明白这两个人不但早已相识,而且彼此还相当了解,连对方早上不刷牙的历史都了如指掌。他们相互指着鼻子骂了一阵还觉得不过瘾,干脆各自挽起袖子,你一拳我一脚的打在了一起。
“今天老子替天行道,除掉你这个罪孽深重的妖怪!”
“我今天才要为菩萨们干件好事,灭了你这个假和尚呢!”
他们也没有用法术的进行着肉搏战,直打得尘土飞扬,各自都气喘如牛,刘地使出绝招,一口咬在木鱼和尚肩膀上,木鱼和尚是指一翻插入他的鼻孔用力掀着,两个人都咬着牙就是不先放开。
“从来没见过这么恶心的决斗……”火儿最先看不下去了摇着头准备飞走,“影,我回家看动画片去了。”它一开了这个头其他的妖怪们也纷纷摇着头离开,就连周影也收起刀跟在南羽后面走了,小庙前只剩下了朱恩流和和尚在呆呆地看着这场战斗。
刘地和木鱼和尚依旧保持着那个姿态,双方都疼得流出泪来了,可是还是不放手。
朱恩流只好小心的靠近和尚说:“这位大师,不然去把他们分开吧?”
和尚一直在仰视着天空,除去了多年的积郁,胸中一片坦荡,对于身边的事情根本没有察觉,直到朱恩流推他才看见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说:“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刘老弟怎么和大师打起来了!别打了,别打了!”
“你别只在边上喊啊,过去阻止他们吧。”
“阿弥陀佛,贫僧道行低微,怎么有哪个本事?”
“你好歹也是个妖怪吧!”
“阿弥陀佛,刘老弟、大师,别打了,别打了……”
和尚坐在大殿中,身影看起来颇为落寞。
由于木鱼和尚与刘地是“旧交”,有了他们两个从中安排,妖怪们的代表与朱恩流公司的代表昨天坐下来开了个谈判会。经过整整二十多个小时的唇枪舌剑、讨价还价之后,双方终于初步达成了共识:妖怪们不再给朱恩流的工程捣乱,但是朱恩流必须付出一笔精神补偿费,并且要为决定搬到城里的妖怪提供住所、工作等方面的帮助。而妖怪们答应则帮朱恩流在他的度假村里弄个闹鬼的房间,定期不定期的让那里出现点红衣女鬼了、哭泣的小孩子了等等怪异却不恐怖的灵异现象来满足游客的好奇心。可以预见这个度假村的将来必定会成为观鬼胜地,财源滚滚。朱恩流甚至打算好在小庙的原址上建一座新的、恢宏的庙宇,连受到惊吓后的游客收惊、买护身符、算命、拜佛的钱也赚下。
其实双方只要坐下来谈谈,还是可以达到双赢的——朱恩流从谈判地点(小庙)走出去时满意的想着。虽然要比预算多花费好几百万,但是一旦工程完成,挣大钱的希望就在眼前啊。而且跟妖怪们搞好了关系绝对不会有坏处,他都忍不住想聘请几个神通广大的妖怪来公司任职了。好比保镖啊、宣传员啊这样的职位实在很适合他们。“喂,猪啊,我有点事找你帮忙。”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美梦。刘地冒出来搭着他的肩膀笑眯眯的说:“咱们也算是朋友了吧?”
朱恩流大喜,能和这个大妖怪攀上交情绝对不吃亏:“当然,是朋友,是朋友!”
“那我最近想到澳大利亚去旅游,手头有点紧,你能不能赞助个十万二十万的啊?”
朱恩流的下巴掉到了地上。刘地熟络地自己动手从他口袋里拿走了支票簿,大笔一挥就模仿朱恩流的字迹写上了二十万,然后弹着支票说:“谢了啊,我会从美国带礼物给你的。”朱恩流心疼不已地问:“你不是说要去澳大利亚?”可刘地早就不见了踪影。
朱恩流开始觉得和妖怪们过于接近也许不好,这时火儿发了过来冲他大模大样地叫:“喂,那个什么猪过来替我办点事。”朱恩流通过这些天与妖怪们的接触,也知道这只妖鸟十分不好惹,小心地过去问:“您有什么事?”
“这个单子上的东西是瑰儿让我去抢的,听说你开百货公司,去给我配齐了送到家里来——不许让影知道,他不愿意我抢东西!”
朱恩流看着那张写满了:电视机一台、窗帘一幅、沙发、高压锅一类物品的单子,耳边听见火儿还在说:“你是不是还开了大酒店啊,今天晚上我就和朋友去试吃,给我准备最好的饭菜。好吃的话以后我们常去,不好吃的话一把火烧了你的破饭店!”他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
周影不知何时到了他的身后问:“你还有事吗?刘地说他没空带你飞回去(朱恩流来时没叫司机开车送他,而是刘地拎着飞来的,他还颇享受了一翻腾云驾雾的滋味),你可以坐我的车回去。”
“不用了!我走回去!我走回去!”朱恩流连滚带爬的躲开周影,他现在只想离这些妖怪越远越好。
和尚看着他们人也好妖要也好纷纷离去,不由长叹了一声。这里终于要被拆掉了,自己都记不清楚已经在这里住了多少年,现在一旦要离开,真的不知道要何去何从。自己下一步办到哪里去好呢?出家人四海为家,走到哪里不行?可是这座小庙啊……和尚感慨间木鱼和尚大步走了进去,四下打量,口中喃喃自语,转了几圈后一脚把和尚踢开,在和尚的蒲团上坐了下去:“这小庙还真不赖,归我了,喂,石头和尚,去给老子拿个木鱼来,老子要念经了。”
“大师……”和尚木讷地看着他。
“我说话你没听见啊,另外把这里打扫打扫,到处是蛛网灰土成什么样子,把老鼠抓抓赶赶,买点粮食、鲜肉,好酒什么的,我刚才看你的厨房是半粒米都没有,你叫老子吃风喝水过日子吗?还有把最大的厢房收拾好了我住,其次的给蒲团住,你给我搬到小屋子里去。”
“大师……您,您要在这里住下?”和尚这时才回过味来。
“我不是说这里归我了吗,以后这里就叫木鱼寺,我们师徒就在这里修行了。”木鱼一点也不脸红地说。
“可是这里就要被拆了。”
“拆?谁说的?”木鱼和尚一扬眉。
“刚才……”
木鱼挥挥手:“我跟那个猪什么说了,叫他盖大庙的时候索性盖的大一点,用大庙把咱们这个小庙包在里面,又安静又多了好些假和尚使唤。以后吃喝用度权归他们出了,咱们就在这里面修行就是了。”
和尚难以相信地颤声问:“这是真的么!”
“老子是有道高僧,还能说谎骗你不成!快去买酒卖肉!”
和尚乐颠颠地向门外跑去,忽然又停了下来:“大师,我心里一直有件事想不通,求大师指点。”
“说罢说罢。”
“人类前来开山,有无数人受益,又有无数生灵受难,这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木鱼和尚沉默片刻,一言不发的取出木鱼径自敲了起来。
和尚又站了良久,向他合掌行礼,退了出去……
远处的山间谷底,开发的工程正轰轰烈烈的进行着,再远一点,空中飞着一些背着大包裹小包袱的妖怪,与他们飞在一起的是一群正在迁徙的飞鸟。和尚牵动钟绳,钟声在整个山间荡漾开来……
作者:
七娘
时间:
2009-4-11 23:10
标题:
婚约保卫战(霜钟余响后传)
陈扛山一边在灶间里烧水,一边竖起耳朵仔细听正屋里的动静,只听见紧张的父亲正结结巴巴地和来客们寒喧着。这个老实巴交的农民从来也没在家里接待过看起来这么有派头的客人,嘴里只会反复说着:“应该的,应该的。”或“不用谢,不用谢。”这几个词。
陈扛山叹了口气又往灶里添了一大把柴。他的脑子里现在一团混乱,完全不知道怎么去应付这种状况,脸上滚滚滴下的汗水也不知是热的还是急的。
一个少女溜进灶间在他身边蹲下看灶台,用手扇着烟气皱着鼻子说:“原来你们是这样做饭烧水啊,我第一次看见这么麻烦的办法。”说话间灶下冒出一阵浓烟,把她熏的连连咳嗽着跑进了院子里。
陈扛山跟出来向她问:“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们一大家子都跑到我家里来了?你们,你们不是想干什么坏事吧!”
少女眉毛一扬:“我们能干什么坏事!小人之心!是因为你帮过我们姐俩,我爷爷和爸爸特意来道谢的!”
陈扛山焦急地搓着手:“我不是跟你说过不用你们谢我吗,你们来跑到我家里来,如果我爹知道你们是怪物一定会被吓死!”
“你几时跟我说过?”少女张大了眼。这时他们头顶上传来“咯咯”地笑声:“笨蛋,你是跟我说的!”说着另一个少女一下子从院里的枣树上跳下来。两个少女并肩站着看起来一模一样,其中那个嘴里塞着枣子的一边把摘来的鲜枣装到口袋里一边说:“我才是杏儿,这是我姐姐桃儿!你那些废话是跟我说的,嘻嘻。”
陈扛山有些着急地说:“我才不管你们谁是谁呢,你们快回去吧!”
杏儿摇摇手说:“我们也不想来啊,是爷爷逼我们来的,你有意见去跟他说吧!姐,快来尝尝这枣子,很甜喔,我分一半给你!”
陈扛山还想说什么,这时他父亲在屋里喊起来:“山娃子,水开了没有?快给客人倒水啊。”
“开了,开了!”陈扛山快跑回灶前舀水往暖水瓶里装,心急手乱地不小心开心溅到了自己脚上,痛的吡着牙乱跳。
院子里的小姐妹被他滑稽的动作逗的大笑,杏儿正在往树上爬,笑得差点掉下来,桃儿也笑得弯了腰。她弯腰笑了一阵见陈扛山实在是痛,便忍着笑走过去,取出一个小小的药丸在他脚背上一按。正在抓碱准备在脚背上的陈扛山觉得伤处一阵清凉,他抬起脚来甩甩,试着走走几步,竟然一点不疼了。桃儿在边上已经开始一勺一勺地向暖瓶里舀水,口中还在嘟囔:“这样舀进来不就凉了好多吗?不开的水泡茶不香,我爷爷一口也不会喝的。”
陈扛山愣了一下说:“我家也没有茶叶给他喝呀。”
陈扛山拎着水回到屋里时,父亲终于盼了救星一样一把拽住了他,向对面坐着的那个老人说:“你看看这个孩子,连烧瓶水都要这么半天,哪有什么出息?凭什么做人家女婿呀!”陈扛山从父亲的话中听到了一个奇怪的词,不解地眨眨眼,但是接下来还是手脚麻利地去一一为客人倒水了。
两个女孩的爷爷端着杯子笑呵呵地说:“这么勤快的孩子,又知老知少,孝顺懂事,连和尚大师都常常夸他呢!我看你们家中也不富裕,这样吧,只要你答应下了,这个孩子就跟我那两个孙女一起去城里念书,费用由我家来承担。”
陈父为难地:“这……这……”了起来,陈扛山耳朵捕捉到了“去城里读书”几个字,眼睛一亮,抬着盯着韩老头。
“小伙子,你想去城里念书对吧?”
陈扛山头点的象鸡啄米一样:“想去!想去!”
“那好办,你就和桃儿、杏儿一起去吧。”
“真的!”陈扛山刚要兴奋,转念一眼:不对,跟她们在一个学校里那该有多危险啊!忙又摇头:“我不去,我还要在家里照顾父母和妹妹呢。”
“好孩子!这种时候还先想着家里人。所以我说这么顾家的孩子现在不多见了。”这句话韩老头是回头对站在他身后的中年人说的,陈扛山认识他是桃儿杏儿姊妹的父亲。这位父亲面沉似水显然不大高兴,但还是恭敬地回答:“爹您说的是。”
韩老头又转向陈父:“那么这件事咱们就定下来好不好?”
陈父结结巴巴地说:“那怎么行!那怎么行!这个愣小子怎么配得上您家的姑娘们!再说他还这么小谈婚论嫁太早了。”
韩老头说:“只是让他们先定下来,结婚的事当然等他们长大再说。”
陈扛山越听越不对味,忍不住插嘴问:“爹,到底怎么回事?”
陈父不安地说:“这位,这位韩老先生说你救了他的孙女们,为了报恩他要把孙女许配给你!”
“什么!”陈扛山和在院子里打枣的韩家姐妹同时叫了起来。在儿子的目光下陈父按着额头叹气,他现在也头疼莫名。
今天一大早韩家三代就上门来,说是为了感谢自家的小儿子在山里救了他家的女儿。陈父本来以为最多就是山娃子在山里头帮了城里来旅游的大小姐们的忙,对方来说声“谢谢”也就算了。他再贪心奢望一些,也就希望对方能给一点物质报答。没想到老人上来就提出为了报恩要把孙女许配给山娃。这,这算什么事啊!
陈扛山和桃儿、杏儿各自对着自己的父亲急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到底在干什么?什么叫‘许配’!”
韩老头笑眯眯地对孙女们解释说:“许配就是说把你们两个中的一个嫁给山娃子做老婆啊。”他这句话立刻引起了两个女孩高分贝的尖叫。她们扑到老人身上拉胳膊,摇脖子,连揉带搓,非要他宣布刚才的话是个玩笑不可。看起来隔代亲的原则在妖怪们身上也是一样适用,从桃儿、杏儿姐妹出生韩老头对两个孙女就不象对儿子那样严厉,有时候几乎算是溺爱,所以桃儿和杏儿也不怎么怕他,这会儿也不管是不是正在别人家里做客,撒娇使赖的要他收回刚才的话。但是韩老头咬定了这是为她们好,就是不改口。
这时两个女孩的父亲鼓起勇气对自己女儿的婚姻大事发表了一点看法:“爹,这件事您看再商量商量行不行?”
“难得找到这么好的孩子,还有什么好商量的?”韩老跟儿子说话的口气与跟孙女的截然不同,斩钉截铁的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可是这么大的事,就这样定下太儿戏了点吧?”在女儿们求助的目光中这位父亲也豁出去了,难得的跟自己自小敬畏的父亲争执起来。
韩老头“哼”了一声,向儿子愤怒地说:“什么再商量一下?商量你就同意吗?我知道你嘴上不说,其实心里不愿意这门亲事对不对?讲究门当户对,不愿意把女儿嫁给乡下人家对不对?所以你就宁愿女儿嫁进薛家那个毒蛇窝子里去!”
随着老人的呵责,十分畏惧父亲的儿子唯唯喏喏地不敢开口了,杏儿却叫起来:“什么嫁这家嫁那家的,爷爷,我们才不嫁!”“就是,我们不嫁!要是逼我嫁人我就离家出走给你看!”桃儿也粘了上去。两个女孩叽叽喳喳软硬兼施地对老爷子开始了攻击:“爷爷,不要逼着我们嫁人嘛,我们要陪爷爷一辈子的……”“你真的舍得我们离家出走么?你是不是不疼我们了……”“爷爷……”“爷爷……”
“女孩子长大了总要嫁出去!爷爷会给你们安排最好的人家的,你们乖乖听话就行了!”
“爷爷!”桃儿、杏儿一起大叫起来,“这都什么年代了,我们不要包办婚姻!我们将来会自己找男朋友的!”
“什么自己找男朋友男朋友!你们看上的是薛家那个臭小子是不是!我早就说过,除非我死了,否则你们休想和那个长虫窝有什么来往!包办婚姻有什么不好?什么力气都不用花费,事事都有长辈给你们安排好,平白就捡到一个好丈夫你们应该高兴才对。再说我和你的奶奶,你爹和你娘谁不是长辈办的婚事?我们多么和美地过一了辈子。你奶奶要是还活着啊,我也不用做个人嫌狗憎的孤老头子,干点什么事你们都不领情……”说着就开始红眼圈,抹眼泪。桃儿、杏儿都知道爷爷的脾气,他只要一提到过世的老伴就会这样又抹眼泪又唠叨地不停,见他开始了这个话题,她们姊妹便不再说话了。
趁着韩家人在进行家庭内部争论,陈扛山悄悄把父亲拉到了里屋皱着眉问:“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父指着外间的韩家人结结巴巴地说:“他们,他们,他们说你救了那俩姑娘,他们是来报恩的。”
陈扛山问:“我是问‘许配’的事!”
“他说很喜欢你这样善良朴实,勤劳孝顺的孩子,要把孙女嫁给你。”说起别人夸奖儿子的话陈父眉飞色舞十分得意。
“爹,我才十五,我不是已经想让我娶媳妇了吧?而且他们,他们……”陈扛山情急之下差点脱口说出“他们又不是人”这个骇人的事实来。
陈扛山前些日子在山里遇到正在被道士追赶的韩家的那一对外表甜美可人的姑娘:韩桃儿和韩杏儿,出于同情和一点英雄救美的虚荣心陈扛山帮了她们,结果却知道了姓韩的的一家人都不是人类,而是一窝松鼠精。这件事象噩梦一样纠缠在他的脑子里,他从来没敢对家人说过,可是现在那些妖怪竟然找上门来了,还要自己跟他们定亲,这可要怎么办?
“他们可是诚心诚意的。刚才韩家老爷子说了,只要咱家同意,他们不但出钱送你去城里上贵族学校,还出钱供你妹妹上学,借钱给你哥哥做生意、娶媳妇。这样的好事……”陈父面对这样的条件说一点也不动心是假的,现在喜滋滋地对儿子说着。
“爹,世界上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陈扛山气呼呼地打断父亲的“美梦”,“人家凭什么给咱们这种好事!”
“哦,对了,他们只提了一个条件。”陈父一拍大腿,“他要求将来你们的第一个男孩得跟着母亲姓韩!也难怪老爷子着急,家里只有两个女孩,一旦出了嫁姓氏可就断了根了,不招个养老女婿怎么办。”
陈扛山又气又急,他可不相信妖怪也讲究父亲那一套传宗接代的老封建思想。要自己当上门女婿这个词让他的理解变成了“上门食物”──那一家子是不是因为自己知道了他的真面目,想把自己骗到家里吃掉灭口?他急得脸上冒汗,不知道怎么才能逃过这一劫。
“我们不同意!我们不同意!”桃儿和杏儿的大叫嚷声一直传到了里屋来,她们撕去了撒娇装可怜的伪装开始跟她们的爷爷发脾气:“我们就是不接受这种包办婚姻!你怎么说也没用!这么喜欢他你自己去嫁给他好了!”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轮不到你们自己做主!”
“我们偏不,偏不!我们不干!”两个女孩大吵大闹,老人冲冲大怒,他们的谈判显然谈崩了。听到客人们在外屋闹成了一团,主人家只好赶出来劝止。好不容易把老人劝的坐下来,而两个女孩依旧气鼓鼓地,嘟着嘴巴谁的话不听,在那里:“我们就不!就不!就不!”地叫。陈扛山堵着耳朵小心地靠近她们劝:“你们也别吵了!”
“凭什么不叫!我们不会同意嫁给你的,你休想!休想!”两个女孩掉转枪口针对上了陈扛山。
“我才不想娶你们这样的媳妇呢!”陈扛山本来还把她们看作同一条战线的,可是听到她们这种瞧不起人的口气还是生气地还起嘴来。
“你什么意思,什么叫‘你们这样的’!我们哪里不好!”
“你们自己说的话跟我说的有什么不一样!”
“许我们说你,不许你说我们!”
“这算什么道理!”
“男人本来就该让着女人。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你们又不是……”陈扛山那个“人”字还没出口,五道带着透骨杀气的目光就一起射到了他的身上。陈扛山打了个寒颤,低着头小心翼翼地看着屋里的五个妖怪,喃喃地说不出话来了。
“山娃子啊我知道你的顾虑,毕竟大家身份相差太多,你不愿意也很正常。”韩老头一脸慈祥地招手叫陈扛山过去。陈扛山向来尊敬老人,虽然明知道对方不是人,但还是恭敬地走到了他身边。韩老头摸摸他的头说:“象你这么有礼貌,孝敬老人,心地又好的孩子很少了,我知道你想多了,其实我也没有别的目的,就是想给自己的孙女找个好人家。而且我这两个孙女模样脾气,女红家务,学问陪嫁也都很过的去,你也不吃亏呀。”
陈扛山用力摇头:“我不要娶媳妇!”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你怎么能说不要媳妇呢!”
“我才十五岁!”因为是面对长者,陈扛山强忍着怒气,指出自己的年龄距离法定的结婚年龄还差得远呢。
“这个我知道,现在只是让你们先订下,结婚那是将来的事了。”
“那不就是包办婚姻,我不要!”
“也不完全是包办,我不是有两个孙女吗,你可以自己从其中选一个。这样就是自主婚姻了吧?”
陈扛山可不认为二选一的方式就叫自主婚姻,他正要再说什么,两个女孩已经一起叫了起来:“什么叫自己选一个!凭什么让他挑我们?”
“那好,你们先选吧,桃儿,杏儿你们谁愿意嫁给他啊?”老人也不愿意太勉强自己宠爱的孙女们。
两个女孩气冲冲地同声大叫;“我们都不愿意嫁他!”
“那么还是山娃选吧,山娃子啊,老大桃儿温柔一点,老小杏儿和你熟悉一些,你看你喜欢哪一个?”
“我两个都不喜欢……不是,我们不合适,再说现在谈婚论嫁太早了。”陈扛山在两个女孩的怒叫中连忙改口。
“你才十五,要你现在决定什么样的姑娘适合与你过一辈子是早了点……”老人点着头。陈扛山松了口气,以为他终于理解自己的想法了。老人又接着说:“那这样吧,现在先把她们两个全订给你,等你长大几岁自己选一个。”
陈扛山张着嘴半天才说:“我,我长大了也不一定会喜欢她们中的一个啊……您知道,我和她们不一样。”
“那也没关系,如果是我的孙女们拴不住男人的心我也不怪你。如果你长大了看上了别人,到那时候你们的婚约解除就是,我家什么话也不多说一句。只要你们定了亲,我家就资助你妹妹上学,出钱让你哥哥做生意和娶媳妇。万一时候这门亲事成不了,这些钱我们也绝对不会要回来了,怎么样?”
“还有这样的好事!”陈父听得眼睛发光,忍不住脱口而出。要不是儿子的面色不善,他早就开口替儿子答应下来了。“山娃子啊,你不是很想去城里念书嘛,你看这个机会……”
陈扛山瞅了他一眼,本来想打断他的话语的,可是看到父亲花白的头发,那张笑脸上满满的皱褶,他心里忽然紧了一下,张张嘴没发出声音。
杏儿愤愤地叫:“你还摆谱,我们姐俩还不愿意呢!你……”她还没说几句,桃儿忽然拽拽她的衣服向她使了个眼色。她们姐妹同心,彼此心里想什么凭着一个眼神就都明白了。杏儿脸上一下子露出喜色,低下头不说话了。
韩老头点着问问:“这样你们就没问题了吧?”出乎陈扛山意料的是,桃儿、杏儿竟然马上双双点头:“没问题,我们听爷爷的。”陈扛山满以为她们一定会和自己统一战线反对到底的,没想到她们会这么快就投降,一时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韩老头自然当他是默许了,转向陈父笑着说:“那咱们两家就这么订下了?”
陈父听着韩老头那一连串的“优惠”条件心早动了起来,此时见儿子没有异议,当然用力点着头:“我倒没什么意见,可是这样的大事我们家一向是老婆子做主,所以等她晚上回来商议商议行不行。”
“哈哈哈,没关系,没关系,你们尽管商议,那我回头就请和尚大师来做媒了。哈哈哈哈,松儿叫上丫头们,咱们回去了。”韩老爷子十分高兴地样子,显然认为这桩亲事已经谈成了。等陈父送他们出门时双方已经“亲家长”“亲家短”地推让起来了。
陈扛山急得团团转,却又插不上嘴,而两姐妹出门之前一边一个提着他的耳朵说:“等我来找你!”“我有事和你商量,等着我。”陈扛山还没反应过来,她们已经蹦蹦着一左一右搀着爷爷走了。而一直没说了几句话的韩父出门后,忽然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陈扛山一眼,那仿佛要看到他心里去的目光让他心头一颤,止住步子多到了门后,眼睁睁的看着韩家四口扬长而去。
当天晚上,陈家开了一次家庭大会,会议的中心议题当然就是陈扛山的婚事问题。
在关于这件事的立场上,除了小妹本着少女对自由恋爱的向往还有点同情心外,家人全站在陈扛山的对立面。
父亲认为为了全家人的未来,为了哥哥能娶上媳妇,妹妹能上学,陈扛山有义务尽一份力,做出些牺牲也是应当的。更何况是天上掉下林妹妹这样毫不吃亏的美事;母亲也认为象他们这样的庄稼人,能嫁到城里的千金小姐那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即使那个小姐脾气怪一点,什么家务也不会做,那也是应该的事情,陈扛山自己忍让些,将来自己承包全部家务不就完了吗。实在不行自己这个老妈年纪也不算大,还干得动活,甘愿上门去做免费保姆,完全不用因此长呈短叹;哥的发言简短有力:有那样的美人要跟我的话我早扑上去了,何况人家还带着大笔的嫁妆上门,你傻了啊你;只有妹妹从恋爱、婚姻应该自由的角度对陈扛山表示了同情,但是还是婉转地说,自己很想继续上学。
在不敢说明自己怕的到底是什么的情况下,陈扛山能够用来反对的理由也无非是人家和自己身份不同,以天上不会无端掉馅饼这两条。可是家人已经被韩家开出的条件冲昏了头脑,纷纷支持劝说要他同意——人家骗你干什么?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还能吃了你吗?(陈扛山:不小心真的会被吃掉啊……)。陈扛山因为没法直说韩家的真面目,所以敌不过这么多张嘴的围攻,干脆消极抵抗,低着头不说话。家里人一直讨论到午夜才总算放他回去休息。
夜里陈扛山在床上辗转反侧,根本睡不着,心里想的全是要怎么解决眼前这个难题。家人的话在他脑子里来回打转,心里甚至开始觉得如果自己做出牺牲能让妹妹上学,哥哥有份事业娶上媳妇,父母过上好日子,那么也不是不可以。何况那两姐妹虽然不是人,却也不是那么可怕,在山村里可从来没见过那么漂亮的姑娘。不行……陈扛山的思想防线刚一松动,杏儿妖怪时的样子又浮现在脑海:那毛茸茸的尾巴,那泛着幽光的眼睛,那雪白尖利的大牙……陈扛山打个寒颤,用被子蒙住了头。
因为一夜没睡好,所以天不亮陈扛山就索性早早起了床。喂鸡、喂猪、扫院子,做完这些后刚一开院门,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和尚正站在门口。陈扛山惊喜地叫:“大师您怎么来了?”见自己最尊敬的和尚大师上门陈扛山欢天喜地的连忙迎了上去,什么烦恼都忘了。
“山娃子啊,恭喜你了,我可是为了你的亲事来的喔。”和尚笑着拍拍陈扛山的头,“韩家的老头子一向眼高过顶,这次居然看中了你,真是好孩子。”
“大师,你,你是来……”陈扛山目瞪口呆。
“我是来替韩家做媒来的。”和尚笑着迈步向院里连走边问:“你爹娘在不在家啊?”
陈扛山连忙拉住他的袖子:“大师您等等。你说什么?来做媒?”陈扛山没想到韩家下手这么快,顿时慌了手脚,“他们这么快,这么快就……”
“韩老头怕你这个孙女婿飞了,急着先定下来。”和尚一副认为这是好事的样子,显然十分乐意来当这个媒人。至少认识他这么多年来,陈扛山还是第一次见他出庙。平时千请万请他都不肯到村里来,这次到好,为了韩家的事自己抹着黑就来了,陈扛山对他这份热心真是无话可说。“大师你来一下……”陈扛山把和尚拉到角落里,四周看看无人,小声说:“大师,那姓韩的一家不是人啊!”他本来不敢把这个秘密说出来,可是到了“生死”关头,对方又是自己最尊重的大师,他便一咬牙全说了,“他们一家全是松鼠妖啊,我亲眼看见过,这么长的尾巴,这么大的门牙……”他连比带划的形容着对方的样子。
“阿弥陀佛。”和尚诵了句佛号,“人即是妖,妖即是人,有什么区别呢,你这么聪明的孩子看人怎么也流于表面?”
陈扛山可没想到和尚会这么说,挥着手叫:“大师……可那是妖怪,那不是人!”
“唉,山娃子啊,如果我也是妖怪你害不害怕?”
陈扛山一晃头:“当然不怕!”
和尚摸着他的头微笑着说:“山娃啊,我就是个妖怪啊。”
“哈哈哈哈……”山娃虽然在这么心焦的情况下,听了这话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大师您真是的!为了做成个媒也不用说自己是妖怪啊。您就那么喜欢给人做媒吗?”
“出家人不打诳语,我真是妖怪。”
“那您变个尾巴让我瞧瞧,再不然变出个大牙来看看?”陈扛山围着和尚拉扯他的僧袍打趣着,和尚一下子僵在那里,他的原形是个灯台,这些东西他哪变得出来啊。“哈哈哈哈,我就说吗,大师您怎么可能是妖怪。”
“我真的是妖怪。”
“哈哈哈哈……”
两个人就和尚是不是妖怪这一个话题讨论了大半个钟头,依旧没有得到结论。陈扛山坚持事实胜于雄辩,要求和尚想证明自己是妖怪就给他看原型:大尾巴或者大爪子,就算是多出只眼睛什么的也行。而和尚却无法满足他这个要求——因为他已经变不回原形了。最后和尚因为自己修为不够,还必须屈服于一个臭皮囊而大大懊恼,陈扛山则以为他是谎话被揭穿而沮丧,笑着不住安慰他。
“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先去见见你父母吧。你的亲事还应该是大人说了算。”和尚终于想起了正事。
陈扛山拦住他:“大师,我不愿意订这门亲事,您就别去跟他们说了行不?”
和尚吃惊地问:“你家人不是答应了吗?怎么可以出尔反尔?”
“我家人答应了,我可没答应!”
“唉,你这孩子,一家人都答应了你还闹什么别扭,不是说少数应该服从多数吗?”
“这种事还要讲究少数服从多数?”陈扛山快气哭了。他本来以为大师会是最了解他,最支持他的人呢。
“大师来了,山娃子他娘快起来,大师来了!”刚起床的陈父从窗口看见了和尚,大声吆喝着光着脚就冲了出来,双手拉住和尚的手用力晃动。因为他的大嗓门,不但陈家的人,连左邻右舍也被惊动了。
人声喧哗中,整个村子都动了起来。
多年来和尚凭他的医术不知救过这个小村里的多少人,一直受和尚的恩惠大家心里都十分感激他。和尚初次光临村子当然成了一件大事,全村人倾村而出来欢迎他,并且一致认为陈家的小房窄屋不适合接待这位尊贵的客人,所以把和尚簇拥到了村委会。混乱中村中的各种瓜果梨桃都被摆上了和尚面前的桌子。大家七嘴八舌地问候他,向他表达感激的欢迎,陈扛山这样的小孩子早被远远挤到了外面。于是当大家得知了和尚了来意之后,在陈扛山本人缺席的情况下他的婚事就由村委会委员们全体举手通过,并且昭告全村了。
“山娃子,恭喜你结了这么一门好亲事!还是大师给你做媒呢!羡慕死人啊!”
“是啊,听说那家还出钱让和你没过门的老婆一起去城里上学对不对,真是城里的有钱人家出手大方死了。山娃子你这下可掉进福窝里了。”
“昨天他丈人一家来的时候我见过那两个姑娘,啧啧,天仙一样的人儿,我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这么样的美人儿,山娃子,那俩姑娘里哪一个订给你啊?”
“什么哪一个,听说是两个都订给他了!两家说好让他长大了任选一个。”
“没天理啊,山娃子癞蛤蟆吃着天鹅肉了。”
“陈家是上一辈子积了阴德了。”
“这事还是人家山娃子自己心肠好,在山里救了那两姑娘人家才要以身相许呢,所以说姐俩为了抢山娃子抢得都打了起来了!”
“这下子陈家可要地上好日子了。”
……
自从“订婚”之后,陈扛山在村里不论走到哪里都会听到这样的话。仅仅过了半天,他就受不了的捂着耳朵跑进了山里。现在他手里拎着从父母屋里偷出来的韩家给的装礼金的大包钱,准备自己去退婚。
他凭着记忆中的路线走向那道村里人都很少去到的山谷,转过树林走上山坡没几步,远远就看见一个身形高挑的少年大步流星的向这边冲来。陈扛山认得这个人,他就是曾经跟韩杏儿在一起的、据说外号叫“薛大炮仗”的少年。陈扛山马上躲到了一棵树后,他已经猜到这个很可能是韩杏儿男朋友的妖怪正要到什么地方去,要去干什么了。他简直不敢想象,如果自己被对方捉住的话会遭受到什么样的待遇。
尽管陈扛山在心里拼命的祷告希望哪个少年就这么直直的冲过去,千万不要发现自己,可是只要在正常情况下事情总是会往最坏的方向发展——这句话绝对是一句至理名言,少年随着和陈扛山藏身之处的接近,步子越来越慢,终于停了下来,正好就站在陈扛山身前的那棵树旁边。陈扛山已经清楚地听见了他沉重的呼吸声和牙齿摩擦发出的咯咯声。
“出来!”
陈扛山没敢动。
“出来!!”
“……”
“你还敢给我躲!”随着这声咆哮,少年张牙舞爪的扑了上来。
陈扛山绕着一棵树打着转躲避薛子云,口中辩解着:“不是我,不是我!我不是自愿的。”
薛子云眼里冒着火瞪眼着他,几次没抓住他之后,身体忽然到了树上,绕过一圈正好把头伸到陈扛山的面前。陈扛山看着那近在眼前的伸长脖颈、裂到腮后的大嘴血丝的眼睛和那条分岔的舌头,吓得大叫:“不关我的事!不是我!我是被迫的!”可是薛子云显然什么也听不进去,他已经被气愤冲昏了头,现在就想把这个情敌一口吞下去。
“我是要去退婚啊,我正要去退婚……”陈扛山急中生智的这句话救了他的命,薛了云的血盆大口本来已经含住了他的半个脑袋,听到这句话后停了下来,一眨眼间那个恐怖的怪物又恢复成了英俊少年。只是他的眼神还是那么可怕,贴着陈扛山的脸问:“真的?”
“真的,真的!”陈扛山拍着胸口保证:“我一点也不想娶妖怪,我正要去退婚呢……结果遇见了你……”
薛子云似乎相信了他,松开了手把他推到树底下。自己在他身边坐下叹口气:“明明是一个胆子小的象兔子一样的人类,韩老爷子怎么会看上你的?还夸的天花乱坠的,到处宣扬自己找了个多么多么好的孙女婿。桃儿和杏儿根本看不上你!”
陈扛山心有余悸地说:“我也一样看不上她们啊。”
“你说什么,她哪里配不上你!”薛子云卡住他的脖子吼叫。
“我要她们你要吃我,我看不上她们你也生气。”陈扛山挣扎着叫。
“杏儿是最好的姑娘,我不许你娶她,可也不许你说她坏话。”
陈扛山叹口气:“我也不想说她们坏话,可是你们真的很吓人啊,特别是半人不妖的样子,呜……”说着他打了个寒颤。
薛子云忿然说:“是你自己胆子小!”陈扛山理智的没有和他争辩。
从树木密不见天日的深谷走过后,林子依旧越走越密,已经到了陈扛山从来没到过的深山。就在刚才还有一只野猪贼头贼脑的从他们两个不远处钻进了灌木丛。陈扛山有点庆幸遇见了薛子云,因为他现在才发现自己根本就不记得去韩家的路怎么走了,就算他还记得,在这样的深山里能不能活着到达也是个问题。薛子云的脸色还是很难看,所以陈扛山也不敢跟他搭话,默默的跟在他后面,只要陈扛山的步子一慢下来就会立刻受到他一个警告的眼神,好像以为陈扛山随时会逃走拒绝退婚似的。
走到后来身边已经全是原始森林,密密的枝叶遮天蔽日,随处都有鸟鸣声和兽吼声,静谧中有些诡异,似乎处处都在表示这对陈扛山这个人类的不欢迎。陈扛山听到不远处的林中有人哼着歌走过,可是被灌木遮挡看不清楚。
“刺猬老哥你下工了。”薛子云扬着手臂打起招呼来。
人影一闪,原本还在十几米开外的那个“刺猬老哥”已经出现在他们的面前。他的外表看起来是个中年男子,英俊的面孔上长着一个滑稽的酒糟鼻,手里拎着个老白干的酒瓶子,浑身都是酒气。舌头打着结笑说:“薛大兄弟啊,嗝……你这是去哪?”
“去韩老头子家。”薛子云虽然喜欢人家孙女,可是说到韩老头是没有半点尊重之意。
“嗝……你去他们家干什么?嗝……小心韩老头子把你打出来……嗝……忘了上次他追出你上百里地的事情了?”
薛子云咬牙切齿地说:“哼,我怕他!要不是看在杏儿面子上,我早就……”
陈扛山自打薛子云开始和那汉子打招呼起就躲到了一边。在这种深山老林里醉醺醺的游荡,又和薛子云这么熟,不用问就知道他不是人类。陈扛山当然是避之唯恐不及。可惜那妖怪早已看见了缩在薛子云身后的他,摇摇晃晃地来到陈扛山面前问:“这个小人儿是谁啊?薛老弟交的新朋友吗?”
“我叫陈扛山,和他不是……”陈扛山急着想和薛子云撇清关系,对方却叫起来:“陈扛山啊,我知道,我知道,韩家的那准孙女婿嘛。嗝……韩老头子竟然会选个人类作孙女婿,这几天,嗝……我们没事就聊这件事哪。薛老弟看来和他还挺要好,我本来还和田老五打赌,说以你的脾气一定会去吃了他呢,哈哈哈……”
陈扛山脸色煞白,薛子云也拉下脸来,那个汉子还是满嘴酒气地自说:“有什么关系,韩家不是有两女孩子,你们一人一个不就得了。反正你们现在是朋友,将来再作连襟,多好。”
薛子云神色缓和了一些,陈扛山的脸却更难看了。“我谁也不要……”他咕哝着说,“我这就去退婚……”
那汉子吃了一惊,张大嘴看着他,半天才叹息说:“人类啊,拿出尔反尔根本不当一回事,没信用的种族……连小孩子也这样……”
陈扛山真没想到,自己只是想反抗一次包办婚姻罢了,居然就会给全人类抹了黑。“反正我是要去退婚的。”他不甘心地提高了声音。薛子云鼓励地拍拍他的肩。那个汉子迈着不稳的步子,嘴里还在咕哝:“人类,啊,人类……”
“刺猬老哥,你不是在人类那里干活吗?怎么今天对人类有仇似的?”薛子云不解地问。
那汉子脸色阴沉地说:“哼,别提了……总之倒霉透了!”
陈扛山悄悄问薛子云:“他在人类那里工作?他,他不是妖怪吗?”
“是啊。”薛子云不以为然地回答,“他就在那个什么休闲山庄里装鬼挣钱。”
陈扛山虽然害怕妖怪,听到这里也忍不住说:“装鬼!他怎么可以这样去捣乱?”
“什么叫捣乱。”薛子云生气地说:“是那个叫朱恩流的老板亲自来请我们去他那里帮忙的。哼,不过大部分人都懒得理他,只有少数几个好事地才去打工呢。”
“他们找妖怪去干什么?”陈扛山简直不敢相信,世界上竟然有雇妖怪打工的人类。万一这些雇工闹起来,那朱老板就不怕吗?“这位大叔,您在休闲山庄里干什么啊?”他小心翼翼地问。
“装鬼!”
“可是休闲山庄闹鬼的话不就没人敢去了吗?朱老板怎么会出钱雇你去破坏的他的生意?”
“小孩子懂什么,那里来住宿的人类可喜欢我了。我负责的那间房想住的人太多,抢都抢不上呢。”陈扛山实在难以理解这样的事情,那汉子还在得意洋洋地说:“我变的白衣女鬼可不错呢,你们想不想看看?”说着身子一抖化成了一个白衣长发的女子,白衣飘飘,长发披面,身形阿娜,果然即诡异又凄美,即惊人又让人忍不住想去细看。“我现在名气可比田老五变的那个拍皮球的小孩子大多了,连报纸上登新闻都只是说《山庄惊现白衣“女鬼”》,提都没提田老五的事呢。”他充满了职业自豪感地说着,“这个活可以出名,而且收入也不错,同事们也很好相处,可惜的是风险也不少啊……”
薛子云说:“我听田老五说过,很多人好奇又害怕,有时候会带些奇怪的护身符来,你是不是又被整到了?”
“是被人类打了!”他重重地吐着气不甘心地说,“昨天晚上那个房间住进了一个会道法的人类,那个家伙看了表演还不算,竟然想对付我。不我本来看他是个孩子想吓唬吓唬他,没想到他还挺厉害的,我被他揍的好惨。幸亏我的同事们来的及时,给他扣了个破坏公物的帽子赶了出去!活该!”
陈扛山听明白了,这个汉子今天对人类十分不满的缘故是因为昨夜“上班”时遇见了一位捉妖的法师,并且因为不是对方的对手而被修理了一顿。可是那位法师却不但没有得到应得的赞誉,反而被那个山庄中与妖怪串通了的员工们随意捏造个理由赶了出去,真是令人叹息。
两妖一人并肩走了一阵子,那个汉子先嫌陈扛山走的太慢径自飞走了。薛子云虽然也表示愿意带着陈扛山飞,但被陈扛山断然拒绝了,还不知道他会不会故意把自己从天上扔下去伪装成空难呢。于是他们只好依旧步行前进,当走下一个山谷时,远远看见在另一边的山坡上有一个人影正在树丛中跑!陈扛山缩缩脖子暗想:又遇上妖怪了。薛子云却皱眉自言自语:“人类真是无孔不入,这样的深山也钻进来了。”
薛子云拖着陈扛山也拐了弯,悄悄尾随着那个少年,“哼,摸到这样的山里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想偷东西,我要跟着他看看,免得他干什么坏事。
那个人在前面走,薛子云拉着陈扛山悄悄跟在后面,并且小声说:“看他这个样子弄不好就是昨晚欺负刺猬的那人呢。走,咱们去打他一顿给刺猬出气!”
陈扛山百般不愿意却挣不过薛子云的力气,被他拖拽而去。那个人是个十多岁的少年,看外表年纪与陈扛山与薛子云差不多。他穿了一身利落的运动服,一双运动鞋,背后却背着一把飘着红缨的剑,样子有点古怪。他虽然身手矫健,但是显然并不习惯走山路,不时被树枝挂一下衣服,被石头绊一下脚。这个少年只是一心想着赶路,根本没有注意身后已经有一人一妖远远跟上了他。
前面的那人又翻过一个小山头后,取出了一个罗庚辨别着方向,似乎在寻找什么。薛子云在后面点评说:“鬼鬼祟祟地,非奸即盗!”陈扛山心里咕哝也不知是谁贼溜溜地跟着人家。
薛子云皱起眉头问:“你说他在找什么?”
陈扛山耸耸肩:“ 我怎么知道。”
“再往前走就是疯子坟了,他去那里干什么?”薛子云的声音着重了起来。
“疯子坟?”只听这个名字就不对劲,陈扛山心里嘀咕着。
“那是几十年前的事了,那时我还没出生呢。听说当时有个道士象疯了一样跑到山里来,声称要斩妖除魔,搅的这里天翻地覆。他见到妖怪就杀,特别是老弱妇孺,不知道被他伤了多少。对了,杏儿她奶奶就是那次死的。”
陈扛山本来对道士除妖,勇入山中妖窟的情景充满了向往和羡慕,听到这里,胸口忽然象堵住了什么东西,韩杏儿的奶奶,就是韩家老爷子的妻子吧?韩老头提到自己亡妻时的泪眼浮上了陈扛山的心头。象他们那样的妖怪害过人吗?真的非杀了他们吗?
“……还有我的一个堂兄,当时才三十岁,还是个小孩子,听说死了还被剥了皮……”薛子云没有亲眼见过这一切,可是说起来还是恨恨不己。“那个疯子法力高强,又狡猾无比,长辈们联手合起来围捕他,他却总能躲开去,然后去偷袭藏在家里的女人和孩子,手段凶残无比,挖心挖眼,什么狠招都有……”
陈扛山听着这些,有种想呕吐的感觉。即使是妖怪杀了他就完了,为什么要对女人和小孩子用这么可怕的手段?那个道士真的是疯了。
“……幸亏后来大家把他引到了庙里,和尚大师出手才把他降伏,可到了那时,这山里已经是家家有哭声了。后来大家把他压在了山里,所以那个地方就被叫作‘疯子坟’。小时候长辈们总拿那里吓唬我们,我们都不敢到这里来呢。”
听薛子云说完了这段往事,陈扛山默默无语。也许是讲叙的角度的问题,怎么听那个道士也是扮演了一极不光彩的角色。
薛子云一边说一边直盯着前面那个人,见他渐渐靠近一座光秃秃的小山头后失声叫:“他果然是的找疯子坟!他想干什么?”陈扛山看见那个人走近山壁,正在上上下下打量着,最后选定了一个地方,从背上拔出木剑,开始边走边舞,口中还念念有辞,蓦地大喝一声,剑尖上喷出一团火光撞在山壁上,发出的巨响在山谷间反复回荡“轰……”“轰……”可是那座山壁除了掉下一些碎石之外什么变化都没有。
“哼……”薛子云冷笑,“想破这里的法,哪有那么容易。
陈扛山颤声问:“他在干什么?”
“他想打破这里的法术,把那疯子放出来。”
“什么?把那个杀人……杀妖狂放出来?”陈扛山浑身发冷,“你快阻止他啊。”他自己也不知为什么竟站在了妖怪这一边,生怕那个疯子真的被放出来,他可不愿意那场悲剧又一次重演。
“不用担心,这个小道士没那个本事,再说那疯子被封在里面快七十年了,怕是骨头都没了,怕什么?咱们看着他白废力气,等他累了咱们再去揍他!”薛子云不怀好意地说着,同时把拳头捏地“咔咔”作响。
那个人舞剑跳跃了一阵子,发现这一切没有效果,便换了一种手段。只见他从背包里取出一捆东西,在那座山壁下忙话着,最后取出一个打火机点着了什么,然后抱头向相反的方向狂奔,一头扎进了一条沟里蜷在里面。陈扛山在一瞬间大悟:“他在放炸药,快趴下!”不分由说地把薛子云按倒在地上。果然一声巨响冲天而起,碎石、沙土、杂草落了陈扛山和薛子云满身满头。薛子云用力晃着头:“他在干什么?”
“他用炸药炸山!”陈扛山又气又恼,道士怎么可以干这种事?简直破坏他心目中降妖除魔的英雄的形象。
可是事实证明,炸药确实比法术起到了更有效的结果,那片山壁果然被炸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那个少年从沟里爬上来看到后欢呼一声,雀跃着蹦了过去,卖力地向外扒着碎石。陈扛山担心地问;“他会不会真的把那个人放出来?”
“他顶多给那疯子收拾收拾骨头罢了。”薛子云认定了那个人类早在里面烂掉了。
陈扛山心里总是觉的不安,紧紧盯着那个少年的一举一动。
少年扒开沿口的碎石,从那个洞口爬进去,很久都没出来,也没了动静。薛子云忽发奇想,拍着陈扛山的肩建议说:“咱们下去,趁他在里面时把用石头堵在里面好不好玩?”
“你怎么可以做这种事!”
“有什么关系,我们把他关上个三五天再放出来,保证死不了。”
“那也够人受的啊,对了,你干吗咱们咱们的,我和你可不算咱们。你要干什么别拉上我,我……”他边说别试图反抗,却还是被薛子云拉了去。
薛子云先在洞口听了一下,然后在周围的石块中挑选着,拎起了一块一米见方的石头,嘿嘿地笑着向洞口垒上去,并且用眼神示意陈扛山也快点功手。陈扛山用力摇头表示自己坚决不干这种助纣为恶的事情。薛子云手脚飞快,捡着那些大的石块向上堆 ,不一会儿已经把洞口埋了大半,眼看那个道士就要被活埋在里面了。陈扛山几次拉薛子云想劝阻他,却被他在兴备中把他推开。陈扛山着急地踩着脚,那个道士去了这么久也没动静,他再不出来可真的要糟秧了。
眼看薛子云就要完成他的“工程”时,洞中忽然传来一声“噼噼啪啪”的响声,象是爆开了串小小的烟火,接着却是一股巨大的气流从洞中直冲而出,顿时把薛子云和陈扛山掀飞。他们两人飞到空中,落到地上的却是三个人,而那些碑石也乒乒乓乓地砸了他们个头昏脑胀。
“道长,请您收我为徒吧!”——那个和薛子云,陈扛山滚成一团的正是那个少年道士。他一爬起来,额头上还流着血,甚至没看看身边的两个人是谁就扑向那洞口,兴高采烈地跪在地上叫着。
陈扛山的头上胳膊也让飞石砸破擦伤了好几处,薛子云当然没受什么伤,可是滚了满身的灰土也十分狼狈,他爬起来怒冲冲地扑向少年道士,一脚把他踹倒在地挥拳就打。那个小道士地到这会才发觉身边还有两个“人”,招架着喝问:“你干什么?你……你不是人!妖孽竟敢伤人!”他马上还击,和薛子云扭打在了一起。陈扛山眼睁睁地看着这场“人妖”大战,却丝毫体会不到道士捉妖的神勇,反而觉得是在学校中看同学打架。只是他们打的十分激烈,他想劝阻都插不上手。只听“妖孽受死!”“蠢人看招!”之声不绝,两个人的本事似乎旗鼓相当。
“妖孽在哪里?”在他们的争斗中,一个似乎呻吟,又似乎是磨牙,更象是划玻璃的声音插了进来。那声音刺激着陈扛山的耳膜,让他有种汗毛直竖的感觉。接着一团黑色的雾气从那个洞口飘出,在四周弥漫开来,于是那种直刺人神经的声音也仿佛是在耳边响起的一样:“妖孽快来受死!我要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少年道士兴奋的一跃而起,大声喊:“前辈快来助晚辈降伏这个妖怪!”
薛子云脸色煞白低声向陈扛山说:“怎么可能?那个疯子居然还活着!”
“不会吧?”陈扛山的声音发着抖,如果不是知道哪个疯子只对付妖怪,听到薛子云这句话后他一定拔腿就跑。
陈扛山紧盯着那个洞,他满心以为黑雾飘出,后面紧跟就会出来那个疯道士──这哪里象除妖的道士应有出场情景啊,简直比妖怪还妖怪嘛。黑雾越聚越浓,却令陈扛山失望的一直没出现什么人影,反而是那种象划玻璃、擦塑料泡沫、用铁器刮地板……反正是要多刺耳有多刺耳的声音愈加近了,就象那雾气一样,似乎是同时从四面八方传来的。
“大胆的妖孽,竟敢陷害道爷,我非把你们一只只剥皮抽筋点了天灯不可!”
少年道士也不知道自己的目标在哪里,所以随着声音四下地摆着身子,有些自得地说:“在下吴潜峰,是我特意赶来救前辈脱困的。只求前辈能收我为徒,我以后愿随前辈一起云游四海,斩妖荡魔。”
“又一个死疯子!”终于回过神来的薛子云脱口咒骂。他一把拎起陈扛山转身就跑。陈扛山还在蒙蒙懂懂地不明所以地问:“你不管这里的事了吗?”
“管个屁!你没看见那家伙多可怕吗?咱俩给他填牙缝都不够!”
“你不是说他早死了吗?”
“你少说一句会变哑巴吗!”薛子云被他揭了短,恼羞成怒地吼起来。陈扛山乖乖地闭上了嘴,跟他一起转身逃跑。那个少年道士在身后叫起来:“前辈,那个妖怪跑了!”
黑雾中的声音忽然拔高:“妖孽哪里走!受死!”少年道士正想指出薛子云他们跑的方向,帮助前辈斩妖降魔,却只觉的一股巨大的压力向自己扑来,他什么也来不及反应,天旋地转中被狠狠摔在了地上,地面被炸弹炸出的几块尖锐的碎石插进了他的身体。他挣扎着坐起来,张口喷出一口血。眼见黑雾正罩向自己,小道士难以置信地张大了眼喊:“前辈,是我救您出的啊!”
“妖孽!妖孽……”黑雾中只是反复重复着这两个字,尖利的声音从四面包围着少年道士,他发觉身边空气似乎在被源源不断的抽走,呼吸越来越困难,吓得大叫:“前辈,您这是干什么?我真的不是恶人啊!”可是对方根本不理睬他,在刺耳的呼啸声中,他的咽喉被无形的绳索死死勒住。少年道干这才明白对方向自己下了杀手,再也顾不上对方是自己认定了的师傅了,挣扎着从口袋里摸出一只小盒,扬手抛了出去,盒子在半空中打开,撒出了无数粉末,一接触到那黑色的雾气,立刻变成了四处乱跳的花火在雾气中乱钻着,少年道士自己也被几朵花火扑在身上,烧焦了一大片头发。但是这么一来束缚他的那股力量暂时消失,他立刻钻进了树林,没命的奔逃起来。
“妖孽!妖孽!妖孽!”黑雾中传出一声比一声高的尖叫,夹带着一种“呼呼”的奇怪声音,黑雾开始扩散,向四面八方伸延开去。
陈扛山是从小在山中长大的孩子,在山中跑跑跳跳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所以一迈开腿逃命竟然一点也不比薛子云慢,他们两个人拼命跑,只听到那“呼呼”地呼啸声也追了上来。陈扛山边跑边喘着气问:“那到底是人还是妖怪啊,这么可怕。”
薛子云尖着嗓子叫:“当然是人!他哪里像妖怪啊?”
陈扛山迟疑一下苦着脸说:“我看他哪里都像妖怪!”
那个“人”居然紧紧追了上来,那种古怪地声音也越来越近,陈扛山甚至已经听见雾中在咕哝的正是“妖怪……杀……妖怪……杀了他……”薛子云心里紧张,却又不敢飞上空中──失去了树林的庇护,只怕那个“人”追上他们更容易些。他心里只是盘算着怎么摆脱后面那家伙,没有顾上身边的陈扛山体力已经不支,慢慢落在了后边,直到陈扛山“扑通”跌倒他才回头,跺着脚报怨:“你也算是大男人,才跑这么几步路就不行了!”他转头回去把陈扛山拉起来,伸手指向山坡另一边:“快,你往那边跑!咱们分头行动。”
陈扛山茫然地问:“分开。”
“对,你没听见吗,那个家伙嘴里一直在叨念杀妖怪,杀妖怪……咱们分开跑他一定会来追我的,你快逃走吧。”
“你……”陈扛山听到他是要独自去引开那个怪物让自己逃走,心中一阵感动。他早被这场妖怪们之间的争斗吓坏了,狠不得马上脱身。当他转身向另一个方向跑去薛子云在身后还喊:“别忘了,回去先退婚去!不然我饶不了你!”
陈扛山跑了一阵,只听得身后那古怪的声音越来越低,看来疯子果然跟着薛子云去了。他松了口气扶着树大喘气,扭头去看,只见身后那片山坡黑气朦朦,阴气森森,薛子云去的方向的黑色雾气简直就象打翻了的墨汁一样农稠,把那附近掩盖的严严实实,也不知薛子云是不是和对方打起来了。虽然他对于自己把薛子云扔下独自逃命的行为深深觉得愧疚,可是对于妖怪的恐惧还是让他选择了保命要紧。他叹口气,胡乱选了一个方向走去。反正到了这会他早已经迷路了,往哪走都一样。他现在反而盼着遇上一个半个的妖怪,至少比他自己象没头苍蝇一样的瞎撞强的多。
陈扛山独自在山里走着,他本来以为那个疯子已经去追薛子云了,自己已经远离了危险,可是过了一阵子,周围的光线渐渐暗了下来,当他觉察到这不是天色渐暗,而是那黑色的雾气又追了上来,并且把他困住时顿时吓傻了,没命地向前跑去。但是“空气”的流动远远快于人的速度,这一点是有科学根据的真理,在陈扛山身上当然也不会出现意外。他跑出了没多远,空气中就夹杂着腐败的气味,陈扛山眼看着身边的植物由绿变黑,快速枯萎,下的手脚乱抖——下一分钟腐烂的就要使自己了吧?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一个人影从树上跳下来,抬手把一张符咒拍在陈扛山背上。正因为自己的衣物也在被黑色侵蚀蔓延而吓的要死的陈扛山看到义务的颜色募得恢复正常,感觉就象被人从深水中一下子拉了上来一样。等他缓过劲来,才发现救他的竟然是那个少年道士吴潜峰。
“你想干什么?”虽然对方救了自己,可是陈扛山还牢牢记得是他把那个疯子放出来的,而且他现在的样子:满脸是血,衣服破的七零八落,两眼闪烁诡异的目光——这种形象实在不能令陈扛山生出感激之心。陈扛山一把抄过地上的一根干树指着他:“别过来!别过来!”
吴潜峰对他的不知感恩十分恼:“我要想伤你刚才就不救你了!”
“你和那个疯子一伙的,还不知道是不是你想害我呢!”陈扛山向后退着叫,“你们把薛子云怎么样了?他虽然是个妖怪,可是比你们强!”
“我和那个疯子不是一伙的!”吴潜峰气极败坏地叫,“你没看我被打成这样子了吗!”
“是你把他放出来的,还管他叫师傅!”陈扛山指证他。
“我是……唉,别提了,咱们快跑吧!那家伙真是疯子,他根本分不清人和妖怪了,我本来还以为他是个前辈高人,想拜他为师呢!你就听我的快跑吧!你要出什么事,我的罪过可就大了。”不由分说地拉着陈扛山跑起来。
原来吴潜峰的外公是一名还俗的道士,他自幼随外公外婆长大,从外公那里学了不少武艺和道术。且不说他平时在学校学习如何,在这方面到算的上一个天才,才十五六岁本事便超过了外公。但是整天沉弥在这些里面,平日的学习自然落下的不少,他的父母为了拉回他的心,决定没收他所有装神弄鬼的道具,并且联系了一所以严格闻名的学校准备送他去读书。吴潜峰那里受得了这个,趁着父母不注意,收拾行李飘然离家,准备云游四海,巡访名师,降妖除魔,逍遥自在去也。
他既然决定做个职业“捉妖道士”,自然到处找练手的地方,听说这里的休闲山庄闹鬼,他就特意赶了来。
夜间住宿时吴潜峰发现那个所谓的白衣女鬼根本不是冤魂,而是一个妖怪变得。他果断的出手收拾这个祸害,把对方痛打一顿正要下杀手时,山庄的工作人员冲了进来。不论吴潜峰怎么解释他们都不相信这里有妖怪他是在除妖,计算好房间的损失罚了吴潜峰一大笔钱后,山庄工作人员将这位除妖勇士扫地出门。
又是沮丧又是气恼的吴潜峰不得不在树底下缩了一晚,为了尽快提高自己的能力,避免同样的事情以后还会发生,他下定决心进入深山,开始寻找关押了“绝世高手”的疯子坟。
陈扛山摇着头说:“你不知道那个人是个杀人狂吗?而且他还专捡老弱妇孺下手。你竟然想拜这种人为师!”他对吴潜峰的人品实在不太信任。
吴潜峰从他的语气中听的出他对自己的藐视,心里憋着的火气不觉越来越大,大声说:“我说了几遍了我不知道!我只是听昨天晚上那个刺猬精吹牛,说他多么多么厉害,曾经把一个厉害的道士封在山里,我手上刚好有我外公的师傅留下来的一样专门破除封印的法器,所以我就想大家同是道门中人,我应该来救他出去。”
“撒谎,你明明早就知道他是谁,不然怎么会口口声声叫他师傅。”
“我是到了那里才看到一块石碑,记载着他在半年之内杀了三十多只妖怪,才觉得他这样的高手难得一见,不如仗着是我救他出来的赖着他拜他为师,学一点真本事出人头地,就不用总被妈妈唠叨了。我怎么知道里面是个疯子!”
“你都看到碑上写着他半年就杀了三十多人了,你还说不知道!”
“那上边写的是他半年杀了三十多妖怪,不是‘人’!”他加重语气说那个“人”字。对于陈扛山以为自己会去试图拜一个杀人狂为师十分气恼。陈扛山摇头说:“那是些老人、孩子、女人,是人还是妖怪有什么区别,不是杀人狂怎么会专门杀这样的对像。”
“你到底是不是人类啊,怎么处处为妖怪说话?”吴潜峰不解地问。
陈扛山自己也愣住了。
他一直是很害怕妖怪的。但是自幼住在山中,听惯了关于精怪们的故事,心里无法把妖怪们都当成该死的坏蛋。就他所以认识的妖怪们来说,于其说是可怕,不如说是奇怪,如果面前的不是吴潜峰,说妖怪们坏话的多半会是他,可是听吴潜峰那种不把妖怪的命当命的态度,心地良善的陈扛山实在接受不了,不由地就为妖怪们鸣起不平来。被吴潜峰一问才发觉自己立场上的根本动摇,脸上不由发红。暗暗庆幸薛子云不在旁边,如果他们听到自己这么说……对了,薛子云他怎么样了?
吴潜峰说:“你快点走,再加把劲就到安全地方了。走动了吗?要不要我背你?”他被陈扛山说的有些心虚,颇有讨好的意思。
陈扛山一把抓住他问:“你跑出来的时候有没有看见薛子云?”
“谁?”
“和我一起的那个妖怪。”
“哦,那个长虫精啊……”吴潜峰点点头,“我看见他被打回原形了。我还是趁着他吸引了那个疯子才逃得出来呢。”
“打回原形,那不是不很严重?”陈扛山看见过桃儿被打回原形的样子,当时她的妹妹杏儿急得不行,可见对妖怪来说是很严重的事情,吴潜峰点头说:“都受了那么重的伤了,他多半逃不掉了。”
陈扛山停下了脚步,若有所思地回头看去。吴潜峰叫起来:“你不是想回去救他吧?别犯傻了,那样只会把你也搭上。”
“他叫我先逃,自己去引开那个疯子,我反而扔下他不管了!那样的话谁是‘人’谁是‘妖’?”
“妖怪也会舍己为人?”吴潜峰大为吃惊。
“不行,咱们得去救他!”陈扛山原本犹犹豫豫的个性因为吴潜峰的态度反而果断了起来。
“什么?咱们?我不去!”
“不去也得去!是你把那疯子放出来的,你别忘了!”
“那我也没义务救妖怪。”
“你有义务救我吧?反正我要去!”陈扛山回头走去。吴潜峰只好跟了上去──害死妖怪不要紧,害死人类的话不知道会不会被判死刑?他可不想去证实这种可能。
薛子云在草丛中快速的游动。身后又是一击袭来,他敏捷地盘绕到了树干上,利用大树替他挡开了这一下。他爬下树来又开始飞逃。薛子云本来想逃向家中求救,但是又怕给家人招来灾害,毕竟这个家伙太厉害了,所以他朝远一些的寺庙逃窜,相信和尚大师和木鱼大师一定可以轻易把这个疯子收拾掉。
疯子在这片山林肆虐的时候薛子云还没出生,所以他只是从长辈们的叙述中听到了关于他的事。当时的山林可谓人心惶惶,男人们组成几个小队天天在外搜寻他,而老弱妇孺则呆在家里,一步也不敢迈出门。
当时薛子云的堂兄也和薛子云现在这么大年纪,正是好动贪玩的时候,加上是大家族中的独子(那时还没有薛子云,他当然就是独子),自幼被娇惯坏了,从来也没遇见过一件违背他心愿的事情。所以他对于“不许独自出门”的告诫根本就是左耳进右耳出,半点也没留在脑子里。有一天在家里闷坏了的他趁长辈们不注意,自己悄悄出了门。
这个少年在山林里玩高兴却忘记了保持警惕,结果一头撞见了那个疯子。他拼命奔逃,被疯子追得走投无路的情况下逃到了韩家门口。当时韩氏姐妹的母亲还没嫁过来,韩氏小姐妹当然也就没出生,韩家父子俩都出门去搜寻疯子了,家中只有韩老夫人独自在家。薛家的少年来敲门求救时,她虽然明知疯子就在后面追赶,但还是开门接纳了他。谁知疯子紧跟着少年冲进了家门。
韩老夫人上前与疯子搏斗,此时如果薛家少年也出手的话,也许她可以撑到救兵赶来,可是那个少年心生畏惧,竟然趁着他们争斗时独自从后门逃走了。等韩老爷子与儿子匆匆赶回来,韩老夫人已经惨遭杀害。而薛家那个少年也被疯子在杀死韩老夫人之后追上,救下来时已经身负重伤,最终不治而亡。韩家与薛家也由此结怨,一方认为对方连累了妻子,另一方面却怨恨对方没有及时追赶,才给疯子机会追上了那个少年,使他伤重而亡。
回忆着这些薛子云叹口气,他与韩氏姐妹的关系也因为这些陈年旧事而不被两家人充许,不过现在想这些也没用,能够逃命才重要。
薛子云始终没有看清那个疯子的样子,虽然被一路追杀,但是袭击他的时候对方总是隐身在一团黑雾中。而现在周围的雾气越来越浓,他已经完全感觉不出对手在那里潜伏,弄不好反而会一头撞到对方手低下,所以行动越来越小心,速度越来越慢。
吴潜峰和陈扛山一人手执一条木棍,棍头上上各贴着一张符,符咒象一百瓦大灯泡一样发出强光,但是这么强的光亮在雾气中也仅仅照出三、五步远,再向远处便被黑暗吞噬。陈扛山边走边隔一会问一句:“找到了吗?”吴潜峰的回答总是摇头。陈扛山在这种充满瘴气毒素的雾中没有吴潜峰的符连气都不能喘,更别说去找到薛子云并且救他了。可是他又实在不能扔下薛子云不管。他现在也只有靠吴潜峰这个业余道士了,在他眼中这个家伙还是有点本事的,只要找到薛子云,三个人在一起总会有办法逃走。
吴潜峰忽然停下了脚步,面对一个方向一脸凝重。
“在那边啊?是不是找到了?”陈扛山又兴奋又紧线地问。
“陈扛山,我看你不是回去吧,那个人……唉,他已经不能算是人了。你要是受了伤害我不会原谅自己的。”“
我怎么能丢下薛子云!”
“我去找他!”吴潜峰下定了决心地看着他,“祸是我闯的,我去想办法解决好了,你是普通人,就别掺和进来了。”
陈扛山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他对吴潜峰的印象十分不好,总是把他划分到“疯子”的同类中去,他会这么说让陈扛山心里有些感动。说起来陈扛山确实很想逃跑,可是丢下伙伴独自逃跑有违他的良心,所以他拒绝了吴潜峰的好意:“多一个人总多一份力量,你都去救人了,我怎么能扔下他。”
“够义气!”吴潜峰对于陈扛山的勇气和义气十分佩服,“那妖怪运气不错,能交到你这样的朋友。”陈扛山本来想解释他与薛子云并不是朋友,想想这会儿的情形,觉得不是说这种事的时候。
蛇妖们一般喜欢用自己历年脱褪的旧皮来修炼武器,薛子云也有这样一条鞭子。他快速把鞭子舞成一个圈护住自己,在迷雾之中闭着眼往前直冲。
不久前他终于看见了那个疯子的模样:他的身体早就腐烂,所以大部分地方露着白骨,其实森森白骨还算好的,那些还挂着腐肉的地方才叫恶心。他脖颈已经烂断,掉下来的头被他用一只手抱着。口中不住地在吐出黑色的雾气。薛子云平时说的天不怕地不怕,其实他是个生活在长辈羽翼下,从没独自应付过什么变故的孩子。眼前这个对手只凭外表就足以让他畏缩了,更何况他还有那么可怕的名声,现在薛子云满脑子想的就是怎么逃走。他不知道的是那个疯子凭着一股怒气、杀机在被困的时光里已经修进了魔道,他刚刚被放出来的时候其实只是一具活尸,没多大能耐,就连薛子云也可以解决他。可惜薛子云畏惧他的恶名选择了逃跑,错过了最佳时机,现在的疯子吞食了山林中无数的生灵,力量快速增长,就不是薛子云可以对付的了。
薛子云长鞭稍一慢,就觉得一记重击当头打下,他一盘身体闪过了七寸要害,却还是被他打地飞了出去。
薛子云边打边逃,身上的伤痕也越来越多,他几乎有些绝望了,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逃到小庙。就在他的力气渐渐耗尽蜷起身子,弓起头部看着逼近的疯子,准备全力一搏之时,一阵说话声传进他的耳朵里“到了没有啊!你不是说快找到了吗?”
“快了快了。”
“你说这话说了十次了。”
“本来就是快了,你看这里的瘴气这么大,离那疯子一定很近了。”
“那薛子云呢?他怎么样?有没有死掉?”
“多半死了吧,所以我早说你别回来,我来帮你看看就行了。”
“原来你根本就没打算救他!你其实是在骗我我是吧!亏我还差一点相信你。”
“我要是不想管撒手就走你能把我怎么样!”
“你……”
薛子云听出了陈扛山的声音。尽管他心高气傲地看不太起陈扛山这个老实巴交的人类,可是在这种生死存亡时陈扛山反而会回来找他,这种勇气让他感动。舍身处地换成自己在他的情形下,会不会回来也不一定。这时那个疯子也注意到了他们的到来,拖着一条少了半根腿骨的腿向他们那边走去,薛子云忙扬声喊:“他过去了,小心!”
“呕……”陈扛山一看那疯子的样子,扶着一棵树就吐了起来,好在疯子没注意他,径直向吴潜峰扑去。吴潜峰绕树打转,一把一把地把各种符咒抛过去。这些符咒有的可以阻止一下疯子的脚步,有的甚至可以打断一根两根的骨头,可是大部分都没什么效果,他着急地叫:“找上那妖怪咱们逃啊。”
“咯咯咯……”疯子的牙齿相撞发出刺耳的声音,似乎那是他的笑声,“杀光妖怪……别想逃……杀光……”他的一只白骨手掌齐腕飞出,张着五指锋利的指甲闪着黑凄凄的幽光向吴潜峰抓下来。“啪”薛子云鞭子抽打将它打偏方向。白骨手掌插入一棵树干生生抓下一大块木头来,发出“咔嚓”的响声,使得吴潜峰摸自己的脖子咽咽唾沫。
疯子认定了除了他自己之外的生物全是妖怪,却没意识到现在最可怖的怪物就是他自己。他疯狂的追着薛子云和吴潜峰打杀。薛子云和吴潜峰两个的本事虽然都不如疯子,两凑在一块儿却也可以抵挡几下子。就在他们三方纠缠之际,陈扛山终于吐光了肚子里所有能吐的东西直起腰来,此刻他的脑子里只有几个字:这东西决对不可能是人!
陈扛山鼓足勇气抬头时,正看见一条黑蛇被打飞起来,它敏捷地卷住上方根横枝快速滑动才躲开了接下来的又一记重招。陈扛山在脑子里反应了一下才想明白,这条蛇就是薛子云。吴潜峰手执木剑贼溜溜地从这棵树后到那棵树后,渐渐接近疯子,提剑从背后就是一剑,等疯子回过头来他早开始提着剑飞逃到远处。疯子待要追他,黑蛇从树上垂下,张口咬向他的头顶。疯子刚要应付它,吴潜峰鬼鬼祟祟地又回来了。两个人如此往复,竟把疯子弄的有点狼狈,陈扛山看的心里得意:人多力量大,自己坚持回来果然是对的。
陈扛山在这场战斗中帮不上什么忙,握着拳咬着牙地在边上为薛子云他们加油助威。他满心以为薛子云和吴潜峰联手马上可以把疯子收拾掉,却不知道他们两个心里正在叫苦。疯子的神智已经不清楚了,可是他疯狂的力量依旧强大,过去修道的经验使他对付小妖怪加业余道士的组合游刃有余,如果不是他的目的是啃吃对手的话,薛子云和吴潜峰早就被他干掉了。
三方游斗了半天之后,就连陈扛山也觉察出了不对劲。薛子云的动作不再那么快捷,吴潜峰也变成了和疯子近身搏斗,没有机会在偷袭之后溜走。不大会功夫陈扛山就眼睁睁地看着薛子云和吴潜峰双双被制住:吴潜峰被疯子踩在脚下,而薛子云被抓住了七寸高高拎了起来。陈扛山再也不能在边上看热闹了,他拖过刚才在路上找来防身的木棍,大喊一声冲过去,当头就是一棍。
疯子的头是被他自己托在手里的,陈扛山的攻击像打棒球一样把那颗头凌空抽击了出去。疯子愣了愣,半是白骨半是腐肉的手虚抓,那颗头又跳回到手上。陈扛山趁机轮起大棍重重地又砸在他另一只手上,把那白骨手臂砸的发出“咔嚓”的声音,同时抖动着把薛子云扔开去。“呜……呜……”疯子嘴中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愤怒地两眼都放着幽光。陈扛山认为他下一步马上就会扑向自己了,连忙忙转身逃走,谁知疯子却是咆哮着张爪(陈扛山实在没法称那是只手了)向脚下的吴潜峰当胸抓下去。陈扛山忙又回来,全力抡起木棍拼命向他打下去接连打了十几棍。终于把疯子从吴潜峰身上推开几步,他自己也耗尽力气力,拄着棍子大口喘着气。
疯子口中发出更加愤怒的吼叫:“妖孽,我要撕碎你!”他的头发根根竖起,露出森白的牙齿,无头的脖腔中冒出的黑雾更多更浓。吴潜峰呻吟着叫:“快跑……”陈扛山省悟过来,转身就跑。疯子骨架都崩发出咯吱咯吱声,他张着手扑向前,追的却不是陈扛山,而是直奔不远外的薛子云而去。
陈扛山跑着觉得不对,身后的脚步声怎么会越来越远的?他回过头,见疯子已经又薛子云打了起来,吴潜峰挣扎起来之后正要过去帮忙。陈扛山来不及想更多,拎着他的棍子也冲了过去。在拼斗中吴潜峰和薛子云很快都发现了异样:疯子不管陈扛山怎么玩命的打他,都对陈扛山视而不见,仿佛陈扛山是个透明人似的。在陈扛山又一次轮棍狂打之后喘息的时候,薛子云终于忍不住问:“陈山娃,他是不是看不见你啊?”
“看不见我?这怎么可能!”陈扛山头喘着气说。这时疯子却想要证明薛子云的话似的,正在他面前来个一百八十度转身,去对付另一侧的吴潜峰了。到了此时,陈扛山也开始怀疑这个疯子是不是真的看不见自己了。于是他尝试了几次勇敢地面对面欧打对方,可是疯子依旧只追打薛子云和吴潜峰,甚至有一次陈扛山因为用力过猛,撞到了疯子的身上,他吓得大叫着滚爬到旁边,可对方依旧对他视而不见。
“他确实看不见你啊,太好了,去把这个贴到他身上。”吴潜峰也发现了陈扛山的这个特性,收拾这个疯子在他心目中顿时变成了一件容易之极的事情。他塞给了陈扛山一些符咒让他去对付疯子。
陈扛山虽然知道对方看不到自己,可是用手接触疯子还是件可怕的事,他支吾着说:“我……”
“他看不见你啊,去吧,放心,有我在这里给你做后盾!”
“你……”
吴潜峰鼓励他说:“你想想这个疯子如果跑到外面,你的妖怪朋友,你的村子,你的……统统玩完。你不想看到这样的结局吧?”
陈扛山打个寒颤,咬着牙点点头。他真的很怕疯子跑到村子中去。除掉妖怪们可能的下场不论,疯子用那么残酷的手段对付妖怪,会不会是他本来心理就变态,不敢去杀人才虐杀妖怪为乐?如果是那样,他现在变成了妖怪(陈扛山认定他这副样子,决对不算是妖怪了),再见到人类必然也会毫不留情的。脑子里想着山间的几个村庄,他咬紧牙关,用颤抖的手举起那张符,一步步向疯子背后溜去。
吴潜峰和薛子云使尽浑身解数吸引着疯子的注意力,他们满心以为利用陈扛山的隐身战术,战斗很快就会结束,胜利就在眼前。
谁知陈扛山离疯子还有几步时,疯子先是头在手掌上转个个回过来目光炯炯地看着他,接着口中发出低吼,身子也回过来,一步步向他逼过来:“原来还有一只妖怪,我要把你一块块撕烂!”
陈扛山连连后退着,嗫嚅着说:“谁,谁是妖怪,你才是妖怪呢!别来过,你不是看不见我吗!”
疯子现在半点也不象看不见陈扛山,他的眼中尽是杀意,离陈扛山几步时一爪抓下去,正在后退的陈扛山吓得一个趔趄跌到,尖叫着闭紧眼等着挨这一下,但是薛子云及时挥出长鞭救了他一命。陈扛山口中不停地尖叫着,双手抱头在地上蜷成一团。他可不象薛子云或者吴潜峰,被疯子打中的话,不死估计也得去半条命。天啊,人妖异途果然不假,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离妖怪越远越好,再也不和他们有任何关系了。
陈扛山正在心里盘算遗言时,疯子再一次转移了方向,开始冲向薛子云。他的神智不太清楚,脑子里只有对妖怪的憎恨和对杀的渴望,他甚至没思考眼前的对手怎么会突然不见了,只是一门心思地把目标放在离他最近的生物身上。
薛子云手忙脚乱地应付着叫:“快给他贴上。”陈扛山这才停下叫声睁开眼,不解地看着正离他而去的疯子的背影,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快趁现在去给他贴上。”吴潜峰完全不顾别人的现状就提行动方案。
“他现在能看见我了!”陈扛山大声抗议。
吴潜峰跺着脚叫:“可他又看不见了。”
“万一他再看见怎么办?”
“……”
他们忙着讨论把薛子云自己扔在那里,他应付的越来越吃力,终于忍不住吆喝起来。陈扛山知道一旦没了薛子云挡在前面,疯子多半也不会放过自己,他可不敢去指望吴潜峰。无奈之下只好爬起来,先远远的试探试探疯子是不是真看不见自己。确定之后他四处寻找那张符,发现它在自己摔倒时被被风吹走,正挂在一根树枝上飘摇着。
薛子云又挨一下,发出呼疼声。陈扛山来不及爬树去够,抡起自己一直便用的木棍冲上去对着疯子疯狂乱打,他的力量虽然微不足道,但是隐形攻击还是让疯子暂时东张西望,减轻了薛子云的压力。吴潜峰一扬手又一张符咒飞到陈扛山手中:“快,这次给他贴上!”
陈扛山刚一接住,就发现疯子的两眼正死死盯着自己,那只利爪也蠢蠢欲动。他慌忙后撤,手中没捏紧的符咒再次被风卷走。谁知符一离手,疯子马上又回头去追薛子云。陈扛山拾起符咒,疯子马上回过头来,他扔掉符咒,疯子又转回去。他经过多次尝试后确定了自己判断。愤怒地向吴潜峰喊:“我一拿你的符他就看见我!”
“不可能!除非……你身上是不是有什么护身符?”
“护身符?”陈扛山一边在身上乱摸一边快速回忆,最后从脖子上取出一条红绳问:“是不是这个?”红绳上系着一个核桃大小的圆形物体,黑漆漆的毫不显眼。“这是大师送我的,我带了好多年了,不知是不是护身符。”
“这么大的东西挂脖子上你不难受啊?这是护身符吗?让我看看。”吴潜峰远远看它没什么特别,薛子云的惨呼却打断了他们的对话,他的尾巴被踩住,上半峰正痛地在地上翻滚扭曲。
陈扛山顾不上多想了,也许就是这个东西让疯子看不见自己呢?他一扬手把那个“核桃”向薛子云扔过去。薛子云张口把它衔住,疯子立刻停止了对他的攻击,举着头四处看一下,选定了陈扛山这个忽而不见,忽而出现的目标大步扑来。眼看他已到了陈扛山面前,薛子云反应过来,一甩脖子把“核桃”扔了回去。陈扛山接在手中,疯子马上又改变目标,冲向吴潜峰。
虽然薛子云又是甩头又是摆尾的示意陈扛山别管吴潜峰,可是陈扛山还是把“核桃”扔给了他,疯子又去抓薛子云时,吴潜峰手拿“核桃”也是迟疑了好一会,直到疯子的爪子离薛子云只差一线时才抛了过去。之后疯子就开始在三个少年的抛“核桃”游戏中疲于奔命。三个少年发现这种轻松的方式后就站成了三角形,边抛“核桃”边聊起了天。
“想不到这东西样子难看还挺好用的。”
“当然,这可是和尚大师给的护身符!不过陈山娃你为什么现在才拿出来,我都被打了个半死了!”
“我早忘了有这东西了!”
“大师给的东西你也会忘?”
“他那么罗嗦,我会忘有什么奇怪!”
“可惜这东西一和其他法术结合就失效,不然这疯子不就是板上的鸡鸭,要脱毛就脱毛,要红烧就红烧。”
“能保住命就不错了,你还贪心!”
“我这还算贪心,不想法子解决掉他,咱们一直在这里扔‘核桃’玩?”
他们边聊边扔,看着疯子狼狈的模样不知不觉放松了警惕,当吴潜峰抛给陈扛山时一失手,那“核桃”居然打到了疯子头上,疯子一张嘴,“咔嚓”一声,竟然把那“核桃”咬了个粉碎。三个少年顿时傻了眼。
“嗷嗷嗷……”疯子发出了一声狂吼,“妖孽们受死吧。”他的头蓦地跳到了脖子上安顿下来,呲着牙张着两手向三个少年扑来。三个少年大呼一声,各自逃窜。
三个人里就数陈扛山跑得慢,疯子也偏偏会拣软的柿子来捏,步步进逼的追着陈扛山。等到薛子云回过头来想帮他时,陈扛山已经被打倒在地,闭目待死。陈扛山这次连想遗言的工夫都没有了,呆呆等着那只爪子抓到头上来的滋味。就在他万念俱灰的时候,耳边忽然听到一声熟悉的念佛声:“南无阿弥陀佛……”
陈扛山将信将疑地把眼睁开一条缝去看,居然真的看见那老和尚亲切地背影挡在自己面前。“大师……”陈扛山颤声叫,眼泪淌了下来。薛子云也一下子直挺挺地躺在草丛里,大师来了,得救了……
“阿弥陀佛,三十年前你苦苦哀求一再说会痛改前非,我才不顾大伙反对饶了你的性命。没想到你这些年来不是潜心修炼,痛改前非,反而修入魔道,变本加厉,这一次我是不能再放过你了。”和尚生的慈目善目,疯子却不知为何从心底里对他怕的要命。过去的事他已经不记得了,对曾制服他的和尚的畏惧却是深入骨髓中去的。自打和尚一出现他就在寻找退路,听和尚这么一说,他纵身跃起,向树林中逃去,同时放出大股的黑色雾气,试图阻拦和尚的视线。和尚没有移动,双掌合十念诵经文,只见雾气消散,草木再荣,而疯子的身形被什么东西围住一样,渐渐无法动弹,渐渐凝固不动,渐渐由实变虚,渐渐消失于空气中,仿佛从没有存在过一样。
陈扛山小心地问:“大师,他……”
“阿弥陀佛……”和尚回避了这个问题,他招手把三个少年叫到身边,一个个为他们检查身体,帮他们处理外伤并且拿好多药丸给他们吃,嘴里唠唠叨叨地说:“山娃子啊,我早就跟你说过,一旦遇到什么危险就把那个护身符捏破,你怎么会伤成这样子才做呢?你看看一个个鼻青脸肿的……小小年纪在山里乱跑。男孩子看到什么都好奇,这我能理解,但是也不该不会轻重地冒险啊,万一有什么闪失……唉,还有你,子云啊,你家是单传,就你这么一个男丁,万一你有什么事,你爹,你爷爷,你叔叔伯伯们还怎么活……你们怎么就赶去疯子坟呢?”他短话长说,絮絮叨叨,从他们家的感受,到对这山林的威害,到他们这种行为对他们自己的害处……种种方面分析他们的行为有多么不对。三个少年不多会儿脸色就越来越难看下来。
薛子云一挺身化作人形站起来,他拉着陈扛山说:“大师,我们还有事,回头再去听您教导,我们先走了,先走了啊……”
“你们去哪儿?你们的伤……”
不等和尚再说什么,他们双双在树林里撒腿飞奔,飞快地跑出了和尚的视线。和尚叹口气摇遥头:“这些小伙子啊……”他回头面对着了吴潜峰,吴潜峰心中一陈惊慌:究根追底祸是自己闯的,这个和尚是不是想处罚自己,他的法力这么高超,自己可要倒大霉了。他正胡思乱想着,和尚走上前来,轻拍他的肩头:“少年人有心修行是好事,可是修道与我们参禅一样,怕是应该先修心的。”
吴潜峰心中一动,当他再抬头时眼前已经没有了和尚的身影。“大师?大师?妖怪?陈扛山?”他叫了几声,山间回声荡来,林涛阵阵,仿佛除了他再没旁的生灵,什么疯子啊,妖怪啊,和尚啊,全是他幻想之中的一般。他独自站了良久,摇摇头,寻找道路向山外走去。
薛子云和陈扛山一起跑着,陈扛山忽然问:“你的伤不要紧吧?”
薛子云一晃头:“皮肉伤,没事。”
“可我听那道士说你被打出了原形,那对你们妖怪不是很严重的事吗?”
“谁被打回原形了?别咒我好不好。我是自己变回原形,用蛇的样子在林子里跑的比较快。不过话说回来,你怎么又跑回来的?”
“我不能看着你去送死啊,你们都把那疯子说的那么厉害。”
两人都沉默下来,过了好一阵薛子云才问:“扛山,你还会去韩家退婚对吧?”
陈扛山点点头,他看了薛子云一眼,心想我不去你会让我吗。
薛子云有点结巴地说:“我的意思是,你,你不去我也不会把你怎么样,我们,也算是朋友了,我,我以后会和你公平竞争的。”他低着头,略微有些不好意思。主动和人类交朋友如果被拒绝的话该是件多么难堪的事。陈扛山吃了一惊,沉默了半天才嚅嚅的说;“那我更应该去退婚啊,我,我也不能和自己朋友喜欢的女孩订婚。”一直经历了那场生死一线的历险后,两个少年彼此在心里都觉得对方十分亲近,现在得到了对方同样的回应,两个人都很高兴,并肩赶路,都没再说话。
过了一会陈扛山才问:“你是怎么会喜欢韩杏儿的?那个女孩那么凶!”
薛子云充满回忆温馨的缓缓说:“那是很小的时候的事了。那时我们两家大人的关系很不好——其实到了现在也很糟——他们见了面不是吵闹就是动手。我那时还小,听大人们的话听得多了,就在心里认定了韩家的人都是坏蛋。平时我见了他们家的大人都是躲着走的,有一天我却看见韩家的一个女孩自己在林子里玩,于是就想去欺负欺负她。”
“你竟然欺负女孩子……”陈扛山用蔑视的眼神看着他。
薛子云红着脸辩解说:“那时候我还小呢!男孩子小时候谁没欺负过女孩啊。”
“我就没欺负过女孩!”陈扛山马上回答。他小时候尽被女孩子欺负,这时候说这话自然理直气壮。
“反正……反正就是……”薛子云喁喁着岔开话题,“当时本来是想突然跳出去戏弄她一下的,结果她早有准备,倒先下手为强把我打倒了。我本来以为这下要倒霉了,她肯定会狠狠修理我,谁知道她不但没打我,反而还扔给我治伤药。从那时候起我才想明白,大人们的恩怨是他们的事,我们这些小孩子不该继承啊,我心里就很佩服她的洒脱,所以从那时候就……”
陈扛山虽然没有喜欢过什么女孩,可还是觉得这样就对打自己的人倾心实在怪异,不解地耸耸肩。
在薛子云的带领下陈扛山这次顺利到达了韩家。远远的薛子云就停下了步子,尴尬地说:“我就不过去了,韩家的人见了我总是喊打喊杀的。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陈扛山鼓足勇气,迈着坚定的步伐向韩家走去,可是只是看见韩家姐妹的身影就令他全部的勇敢消散无踪。韩家姐妹发现他后大叫:“陈山娃!别跑!我们正找你呢!”跳跃着跑来,他吓得躲在薛子云身后只伸出拿钱的手挥动:“我也是被逼的,我这就把钱还给你们,咱们退婚好了。”薛子云也在旁边帮腔:“就是,他都愿意退婚了,你们就别吓唬他了。”
“走开薛大炮仗!是不是你去威胁他了,我可还没答应做你女朋友呢!陈山娃你别跑,谁说要你退婚的,我们找你商议事。”杏儿先跑了过来。陈扛山转身后退,却被绕到身后的桃儿拦住,姐妹俩一前一后把他包围住了。
“子云……”他可怜巴巴地向薛子云求救,薛子云却摇着头:“说清楚就没事了,不会被吃的,别怕!”只是说这番话时露出明显的幸灾乐祸的表情。
“我退婚还不行嘛,我真不想要你们啊!”陈扛山抱着头叫。
杏儿在他头上重重一敲:“一口说不出三句不想娶,我们真那么差吗!是我们不想嫁给你才对。”
“那不是一样吗?”
“当然不一样,许我不嫁你,不许你不要我们!”两个女孩异口同声地说。
薛子云也在旁边频频点头:“有道理,有道理!”
陈扛山忿怒地叫:“不公平!”
杏儿抬手就在他头上狠狠敲起来,凶狠地瞪着眼盯着他:“你还说!”
“行了行了,别欺负他了。”桃儿忙把他们分开,“陈山娃,我们是两跟你谈判的。”
“我叫陈扛山。”陈扛山小声嘟哝。
“你小名不是叫山娃吗,还不是一样。”
“我不习惯外人叫我小名。”陈扛山还是小声地抱怨着。
“你……”
“姐,我们来找他谈正事的。”这次是杏儿阻止了桃儿。
“对,我们来说正事。”
两姐妹把陈扛山推到树上双双逼视着他问:“和尚大师去过你家了吧,婚事是不是正式订下了?”
陈扛山小心地点点头,试图辩解说:“我正要去退婚啊,子云他可以为我作证,他要陪我去呢。子云,快帮我说句话啊!”两姐妹闪烁不定的眼神太吓人了,薛子云虽然说过她们从没吃过人,可是不代表她们不会从现在开始尝试啊。
薛子云忙上来挡在陈扛山身前:“你们别这样啊,欺负人家干嘛!”那姐俩一副马上就要发飚的模样,不管怎么说他也不能看着自己的朋友被打啊。
“太好了,自由了!”两姐妹完全出乎陈扛山和薛子云的预料地欢呼起来,还相互拍着手跳跃。陈扛山后退了几步:她们不是受刺激太大不正常了吧?他正想向薛子云询问,回头却看见薛子云铁青着脸正在喃喃自语:“和他订婚你就这么高兴吗?和他订婚你就这么高兴吗……”同时把手指的骨节攥得“咔咔”直响。陈扛山开始在心里祈祷起来。
“陈山娃,太谢谢你了,这一下我们就自由了!”杏儿先扑过来抱住他,搂着桃儿也抱着他一起跳起来。陈扛山被她们弄的头昏脑胀,完全不明白她们怎么了。好不容易她们跳够叫完了,陈扛山才透了口气问:“你们……没事吧……”
杏儿用手指戳着他的肩说:“我们可不是为了和你订亲而高兴喔,你可得弄明白了!”
“我才没那么以为。”
“好了,和你说正经事,我们虽然订了亲,可是我们其实并不想嫁给你,你也不想和我们结婚是吧?”
“对对!所以我才想去退婚。”
“你真笨,那样我们将来还是要被长辈安排嫁这个嫁哪个的!现在咱们已经订了亲,也就是说他们再也没有理由安排咱们别的婚事了对不对?”
“那眼前这桩怎么办?”
“这桩吗……”桃儿故意拉长了声音,“不是由你作主吗?爷爷许下你的,等你长大了可以自由决定要谁。”
“这……”
“笨蛋,”杏儿又敲了一次陈扛山的头,“你到时候就说你看上别人了,不要我们不就行了!那样咱们三个不就都自由了!”
“可是……可是……”陈扛山嗫嚅着。
其实他的心里一直在盘算:山村里为了省钱,各家的女孩子上到初中毕业一般就没有机会继续念书。陈扛山知道今年以优异成绩初中毕业的妹妹心里多么想继续读书,但是由于上半年父亲的生病和哥哥的受伤,家里已经没有什么积蓄用来供两个孩子同时上学了,理所当然的陈扛山这个男孩子得到了读书得机会而妹妹却要辍学。妹妹的少年时代也就很可能和村里的其他女孩一样在务农和外出打工中消耗殆尽。看着妹妹每天什么也不说的默默干着农活,陈扛山心里说不出得难受。还有如果可以让妹妹继续上学,和妖怪定个婚有什么关系!还有最疼爱弟妹的大哥,当年为了供自己和小妹上学背着父母悄悄退学,现在又为了挣钱照顾家里一再耽误自己的婚事,自己不应该为他做些什么吗?不就是最多让她们啃着吃了吗?干脆豁出去了!
好不容易下定了决心的陈扛山看到身边的薛子云再次开始犹豫:为了自己的私心而和朋友心仪的女孩订婚违背了他的道德观,他实在没法做出回答。
“可是什么,这样一来你的家人照样可以得到资助,你照样可以去城里上学,而且咱们还可以做朋友,不错吧。”
“不错倒是不错,可……”
“你还可什么,男子汉大丈夫一点也不爽快!”
“可那个……子云……”
“谁?你女朋友吗?告诉她别担心,我们不和她抢。”
“我没女朋友,我是指薛子云了!他对你一往情深,你却背着和别人的婚约跟他交往太不考虑他的心情了吧!”陈扛山认真地为薛子云着想。
杏儿恍然大悟:“你说薛大爆仗啊……嗯,薛大炮仗,以他那个性子知道我们和你订了亲,他一定会去把你碎尸万段然后吃掉。”
被她们当成透明人的薛子云在旁边不高兴的哼哼起来:“说谁呢说谁呢?我是那种不讲义气的人吗?”
“奇怪啊……”姐妹俩又一次异口同声地叫起来,她们打量着薛子云和陈扛山不解的问:“你们两个怎么会抢着给对方说话啊?”
薛子云和陈扛山相互看着,同时笑起来:两个同龄人一起经过生死考验理所当然就是好朋友了。
“我警告你们,我最讨厌别人在我面前鬼鬼祟祟的了,你们最好把事情给我说清楚。”韩杏儿眯着眼睛围着他们两个打转。
“我们是朋友。”
“我们是兄弟。”
两个少年同时说出了不太一样的词,又相互看着笑起来。
“所以我们不喜欢男孩子。”一头雾水的姐妹俩喃喃自语。
陈扛山小心地建议:“我们还是解除婚约的好,不然对子云不公平。”
“有什么公不公平的,”桃儿轻描淡写地说,“那个家伙可不是我们的男朋友,哼,口口声声说喜欢我们,却到现在还分不清我们谁是谁,我才不喜欢这样的人呢——喂,薛大炮仗,你说我是谁?”
薛子云唯唯诺诺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半天没出声。陈扛山小声提醒他:“是姐姐,姐姐!”他大喜地正要回答,杏儿已经嚷嚷起来:“看吧,这就是口口声声说喜欢我的家伙,他根本不认得我。不过奇怪啊,山娃子,你怎么知道她是我姐姐的?”薛子云也奇怪的看着陈扛山。要认出这姐妹俩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自己和她们从小玩到大都做不到,陈扛山才见了姐妹俩几次?怎么知道刚才问话的是姐姐桃儿的?
“因为,因为……”陈扛山舔着嘴唇构思该用什么词汇,终于还是避开矛盾焦点说,“因为姐姐的眼神比较温和。”
韩杏儿咀嚼着这句话,眼神眼见得不温和起来:“姐姐的眼神很温和?也就是说因为我得很凶恶你才能分开我们俩吧!”她握着拳头向陈扛山步步逼近,咬牙切齿地说:“我很凶恶吗?我哪里凶恶了!”
“你明明哪里都凶恶!”——这句话就在陈扛山的舌尖上打滚却不敢说出来,他躲到薛子云身后小声说:“子云,你看看,你就喜欢这样的姑娘?”这句话因为有薛子云挡着韩杏儿没有听到,不然她多半会扑上来狠揍陈扛山一顿。
韩氏姐妹还是拦着路,见决不允许陈扛山说出退婚的话。陈扛山见她们这样,越发的为薛子云不平,竟然把薛子云自幼就喜欢韩杏儿的原因说了出来:“……你们从小就这么好,现在非得和别人订婚,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都不太好吧?”
韩氏姐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互问着:“有这事吗?”
“你记得吗?”
“那时候老是在外面欺负人玩,我怎么记得打过谁啊。不是你干的嘛?”
“你不记得我更不记得了。”看起来这件决定了薛子云爱慕之心的重大事件压根没在她们脑子里留下印象。
薛子云有点着急地说:“当时她自己说她是韩杏儿的。”
韩杏儿耸耸肩:“那时候我们在外面干了坏事,很多时候是留对方的名字的。”
自己爱慕了这么多年竟然很有可能爱错了对象,薛子云受到不小的打击,接下来韩桃儿的话就更让他目瞪口呆了:“我记得我们是认识你很久之后才知道你是薛家的孩子的。如果那时候就知道,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你。”
韩杏儿也频频点头:“对啊,开始认识你的时候你没自我介绍是薛家的孩子啊。平时爷爷老是骂你们家是断子绝孙的,我还以为薛家没小孩子呢。”
薛子云受到的刺激太大,整个人陷入了恍惚的状态。于是韩家姐妹的注意力又转回到陈扛山身上,反复威胁他不许退婚。事到如今陈扛山也失去反抗“命运”的勇气了,既然薛子云似乎没有反对的意思,而且韩家姐妹的提议又确实令他动心。在她们的一番游说劝说下,陈扛山渐渐也觉得这个婚似乎还算件不错的事。三个人的话题渐渐从婚事转移到了一起去城里读什么学校,需要买什么东西,城里人性情怎么样之类。
当他们三个的谈话告一段落,薛子云的声音忽然插进来:“你们决定要去哪家学校了吗?记得报名的时候叫上我。”
韩家姐妹和陈扛山一起看着他。
“我跟你们一起去!”薛子云下定决心大声说,“你们去哪读书我就去哪,反正我就是要和你们在一起。”说完拉起陈扛山大步流星的走去,拍着胸脯:“有我在,保证你们不受城里人欺负。”
“什么!”韩家姐妹大叫起来,“你也去?那我爷爷肯定不许我们去了!你别走啊,你不能跟我们一起去……”她们快步追上去,在薛子云耳边叽叽喳喳的反对着。
陈扛山在他们的推挤中忽然意识到自己竟然是要跟三个妖怪一起去城里读书了,一时间不知是悲是喜,任由薛子云拖着一路向村庄而去……
作者:
七娘
时间:
2009-4-11 23:11
标题:
滴水寒
立新市槐荫广场的旁边有一家名叫“花店”的花店,店中出售各种鲜花和艺术花篮,店主是一个二十一、二岁的年轻女子,虽然生意做的不错,她经营上却不怎么用心,每天下午六点,别的店铺正是生意兴隆的时候,她却准时关门下班了。她的雇员也问过她这个问题,可她就是眨眨眼:“不行啊,我得回家做饭啊。”
为她打工的女孩知道她要为谁做饭,因为那个男子每天六点就会开着那辆红色的出租车出现,来接她的老板回家。他们倒不象是夫妻,可是也不是兄妹或亲戚,应该是亲密地住在一起的情侣吧?两个人一个开出租,一个经营花店,过着虽然不富裕但甜蜜的生活,每天同出同进,那是一种多么幸福的生活啊,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会遇见这么一个人……少女陷入自己的美丽幻想中,乐于享受比同职业者少工作数小时却领同样薪金的待遇,永远也不会发现自己老板和她那个出租车司机情人有什么与“人”不同。
瑰儿第三次望门外,打工的女孩笑问:“您等急了?他今天可迟到了十分钟了。”这可是个怪事,那个男人平时守时的象钟表(唯一一次他六点没出现,事后发现是店里的表快了),女孩来这里打工两个月了,他还没迟到过呢。
“我才不急呢。”瑰儿把一大把花往冰箱里一丢,我只是担心火儿晚了饭会不会发狂,不过周影为什么会迟到?难道出车祸了?被刘地骗走了?
瑰儿正在胡思乱想,那辆熟悉的车却开到了门口。
“万岁,下班了!”打工的女孩欢呼一声,冲过去准备关门。
“我来晚了。”周影进门时看起来有点魂不守舍。
“你没事吧?”瑰儿倒不介意他来没来晚,(火儿都不介意晚吃饭她介意什么),她是看周影神色有异,怕他遇到了什么事。
“我刚才好象看见……”周影皱起眉来,却终于没把话说完,而火儿站在他头上,用翅膀抓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说:“我好象也看见了……那个东西……”
“什么东西?”瑰儿不解。
周影和火儿却一起摇着头说:“这不可能啊。”
瑰儿翻翻白眼上车,以她的经验,看来是问不出所以然了,她对周影和火儿看到的东西也没多大兴趣(多半就是看到了一只好吃不好吃的妖怪)她想起了自己今天看见的一幕,忙向周影和火儿说:“我今天也看到了很奇怪的东西呢。”
“什么?什么?”火儿最爱听故事了。
“我今天看见了国宝。”
“国宝?一件古董吗?值不值钱?练没练成妖怪?”火儿就关心这个。
“是一只大熊猫了!”
“熊猫?”周影听到这个词,似乎想起了什么。
“熊猫有什么稀罕,公园就有,那里也有。”火儿指着旁边一个广告牌上的熊猫图案
“是活的,会跑,胖乎乎的……这么说来很奇怪,有两个人抬着它在街上跑。”瑰儿回忆着自己当时的所见:中午的时候瑰儿一个人呆在花店里(她的雇员和同乡出去吃饭了),外面阳光灸热,被晒的白晃晃的广场上除了一个在打瞌睡的卖冷饮的老人根本没有人影,瑰儿用了一个小小的法术使店里发焉的花草精神起来后,自己就坐在店里,一边听流行歌曲一边修剪。这时她无意中一抬头,却在空旷的大广场上看见了一个圆滚滚的东西正在蠕动,那种胖乎乎的外形,那种黑白分明的花色……瑰儿不由揉揉眼睛站了起来,这不是只熊猫吗?怎么自己在街上跑……不,是“滚”才对,它太胖了。瑰儿一瞬间脑海中充满了“逮住它可以卖多少钱?”“火儿吃不吃?看起来很有肉。”“养来作宠物花费高不高?”一类的想法,并且立刻把一条绳子和一个大瓷花瓶抓在手里,准备冲过去(绳子用来捆熊猫,花瓶用来干什么就不用直说了吧……)
就在她跑出店门的同时,从广场一边冲过来两个人,他们直奔熊猫身边,一个抬头一个抬脚,搬起熊猫来撒腿就跑,不一会就消失在街道转角。
“就这样,那只熊猫被他们先下手为强了!”瑰儿不无遗憾地说。
“影,我怎么有种想起来了什么的感觉……”火儿用翅膀拍着头说,“我一定是想起什么,怎么想不起来呢?”
“什么‘想起了什么’、‘想不起什么’啊。”瑰儿问它。
火儿在车厢里上上下下的蹦跳着:“我就是想起了什么,可是想不起想起了什么!我到底想起什么呢!”它反来覆去地这么问,瑰儿觉得头晕。
“林梦竹。”周影忽然轻轻地说。
“什么?周影,你刚才说什么”怎么听见个女人名字,瑰儿一下子竖起了耳朵。
周影猛地把车停在了路边,回头看着火儿说:“会不会是他们?”
“不会吧,”火儿拍着翅膀,“那个家伙打个雷都能吓昏,怎么可能敢出门?”
“可是今天下午,你不是也看见那个很想柳倚松的人影了吗?”
“他们三个也到城市里来了?凭他们的那点道行?”火儿不屑地说。
“说起来也几十年不见了,他们大有长进也不一定。”周影想起了什么,有一瞬的失神,很快又发动车子继续上路了。
自从那个时候开始瑰儿就开始觉得周影和火儿不太正常,周影的具体表现是一直在发呆,不管跟他说什么都只会回答一个字:“嗯。”瑰儿反复试了几次:“你吃不吃红烧肉?”“嗯。”“你今天晚上不出门了吗?”“嗯。”“你是不是很喜欢南羽?”“嗯。”――瑰儿确定了,他根本没听见自己在说什么。
而火儿则一直心神不安地趴在窗户上往外看,盯着路上的行人不放,好象要从里面找出什么一样,吃饭的时候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吃下了一锅它从来不碰的米饭。
“刘地……”刘地一进门就见瑰儿从来也没有这么欢迎他的扑了上来。
“瑰儿……”刘地毫不犹豫地张开双臂向瑰儿迎上去。
“砰!”一如往常的平底锅的出现使刘地确定了瑰儿还是正常的。
“刘地,快给我出主意……”瑰儿若无其事地把锅子收回来,好象她根本没有用它打过刘地的脸一样,也完全无视刘地脸上的油渍,向刘地要求着:“不好,周影和火儿脑子都出毛病了!”本来准备她不管提出什么要求都要一个吻作代价的刘地立刻睁大了眼。
瑰儿从周影接她迟到说起,一直说到那只胖熊猫和“林梦竹”“柳椅松”两个女人名字,然后说周影和火儿的一系列的反常举止和她的判断:“刘地,听火儿和周影的对话,是不是他们在山林里的老朋友来这里了?”
刘地一针见血地说:“你是想说他们在山林里的‘老情人’找来了吧。”
瑰儿嘟起嘴不说话。
刘地接着分析:“根据周影的不正常表现来说,也许他是干了什么对不起人家的事,负情薄义了,始乱终弃了……”刘地着手指数可能性。
瑰儿马上又是一锅打过去。对于周影的妖品瑰儿是绝对相信的,他根本就不懂的什么叫谈情说爱,离始乱终弃这样名词和他的距离估计与南极跟赤道的距离差不多远近,但是他这样老实可靠、睿智、稳重善良,诚实大方……(500省略字)的妖怪,不去拈花拈草不代表别的妖怪不会看上他啊……难道……
刘地东张西望:“周影呢?”
“他工作去了。”
“嘿嘿嘿嘿,我去找他。”刘地带着不怀好意地笑起来,连饭都没有吃一口就出门去了。瑰儿知道这个地狼的直觉通常很准,而这次的事情足以让他不吃饭就跑掉……可见很严重了,瑰儿不由在幻想两个女妖精找上门来,而周影还是那副不知所措的样子的情景了,并且开始忧愁起来,托着腮发呆,连碗筷都忘了收拾。
大街上不同寻常的躁动着,刘地接连看见两辆警车响着刺耳的声音冲过去,再往前走,一条街道被用警戒线围了出来,警察们正把围观的人群阻拦在外面,刘地凑近一名女郎问:“小姐,这是怎么了?”
女郎回头瞄了一眼,脸上从冷淡到泛开了笑容:“听说动物园跑了一只熊猫,正在捉呢。“
“熊猫?那种胖乎乎、黑白花色的动物吗?“刘地抓着下巴说。
“讨厌,你捉弄人啊,难道连熊猫都不认识。不过呆在这里也挺无聊,不如我们……”女郎正要对刘地发布邀请,却发现眼前那个青年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
“哇,什么东西。”警戒线内,一个警察忽然叫了起来,“有什么东西跑过去了。”
“哪有什么?”
“我也看见了,好象是只大狗。”
“109,109,有只狗跑到你的方向了,有只狗跑向你的方向了!”一个警察用对讲机通知同事,对方马上回了一句:“吃饱了撑的,我们来抓熊猫的,不是抓狗!”相互调侃几句,这个插曲便过去了。
刘地边走边嗅,轻而易举地找到了一保把头塞在两个纸箱子之间正瑟瑟发抖的熊猫。刘地抬起前爪在它身上轻轻一拍,它就发出一声嚎叫窜上了半空,看到刘地后更是双爪抱头哀鸣着:“不,我不要让狼吃掉……救命;要我没肉不好吃……”
“狼?”刘地难得在第一次看见他原型的对象那里听到这个词,心情大好,又拍拍还在叫着“我没肉,不好吃”的那只胖的有点过头的熊猫说:“喂,人类来抓你了,还不逃?”
“动物园、笼子、展览、标本……”熊猫又发出了一连串的哀嚎。
刘地赞叹一声:“了不起,我现在封你为立新市最胆小的妖怪,鹿九最多排第二。”他费力地拖着熊猫,在人们检查到这里之前潜入了地下,几秒钟后,适应了地下光线的熊猫又怪叫一声:“蛇。”
刘地扭头看看:“稍大一点的蚯蚓吗,哪有蛇?”熊猫还是一味地发着抖,刘地在这一瞬间中产生了丰富的联想:它看到稍大一点的蚯蚓就叫蛇,那么刚才看见自己叫狼的话,不就是……这么想着,他举起爪子狠狠地给了它的头一爪子。
“它……”瑰儿看着缩在沙发中发抖着的熊猫,“它就是我看见的那只?”
“它是从山里来找周影的。”刘地刻意省略掉“和火儿”这几个字,“不过它是公的。”
“什么!”瑰儿一下子睁大了眼,她来到吓坏了的熊猫身边(被刘地打的),伸出手按在它头上,柔声细语地说:“不要怕,不要怕。”山鬼一族安抚动植物的特殊能力让这只极度不安的妖怪静了下来,瑰儿问:“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林梦竹。”
瑰儿险些摔倒,这么诗意的名字,竟然属于这只过度肥胖的胆小熊猫,害自己还以为……她又问:“那你知道不知道柳倚松这个名字?”
“我二哥。”
又是一只熊猫的名字!瑰儿想去撞墙,“你们来这里干什么?”
“找影子哥和……”林梦竹的话没说完,就看见了瑰儿眼中的凶光,吓得把“火儿”两个字又咽了回去。
“影子哥?!”平时只有火儿可以亲密的叫他“影”而已,现在这只熊猫竟然……瑰儿想到这点快哭了,她并不知道那时的周影还没有“周影”这个名字,山林中的妖怪就叫他影,影子,狗影子(因为它总帮火儿抓妖怪吃)、鬼影子(因为他神出鬼没),挨千刀的影子(因为……)等等。她求助地看向刘地,却发现刘地看着窗外若有所思地皱着眉头。
门口传来开门声,从来不耽误工作的周影奇迹似地出现在门口,和他肩上的火儿都是一副沮丧的样子。
“影子哥……”熊猫发出一声欢呼,四肢并用越过沙发,直撞进周影怀里,虽然周影有三百年的道行,但是为了接下这沉重的一击还是不得不后退了半步。熊猫四爪盘住周影放声大哭:“影子哥,我把大哥二哥丢了……呜呜呜……怎么办?”
“到底是你丢了人家还是人家丢了你啊。”火儿说着向身后抬抬翅膀,瑰儿这才看见,周影身后还跟着两个人:两个都是青年男子,但是一个细长,一个瘦矮,瑰儿认得是白天在广场抬走熊猫的那两个人。
“大哥,二哥……”熊猫又哭着扑过去,只是这两个人自认为接不下它这一击,吓得都躲到周影后面去了。
“梦竹,你越来越胖了,看起来长得很好吃了。”火儿拍着熊猫圆圆的脑袋说。瑰儿以为这只胆小的妖怪说不定会被必方吓得昏过去,谁知它却一点都不害怕,反而哭着又要去抱火儿,被火儿及时的一脚蹬到了旁边。
柏怜梅、柳倚松、林梦竹,这三个充满了诗情画意的名字分别是喜鹊、松鼠和胖熊猫,当瑰儿知道这些名字是由周影取的之后,真的倒了下去。
据说那一年,周影在一棵柏树上拾到了冻僵的喜鹊,挂在梅树上把它晒活过来,在松树下捡到了摔晕了的松鼠,又在林子里捡回来一只哭着找竹子的熊猫。本来是要给火儿当零食的,火儿却不想吃妖怪以外的东西,刚好那一年的有帝流浆……三个名字就是根据它们的来历起的,只是周影能起出这样的名字本身就太惊人了,名字背后的故事反而不怎么吸引人。
这三兄弟当中,林梦竹是个胆小、娇气,喜欢吃的孩子性情,而柳倚松性格直爽,说话速度很快,看起来是个急性子,老大柏怜梅则稳重沉默,他好象处处在模仿周影的举止(刘地:“悲剧啊!这绝对是一个悲剧!”)看起来慢吞吞的。
瑰儿第一次看见火儿拿食物给别人,虽然是它不吃的青菜、水果一类的东西也够惊人了,而那个熊猫就舒服地仰躺在地上,用四肢抱着食物不停的吃。
“咯咯,它吃东西的样子太好玩了,我就喜欢看它吃这模样。”火儿一边不停的找吃的塞给它一边笑得前仰后合,应该说让火儿觉得好玩是林梦竹没被吃掉的主要原因,可是火儿也为林梦竹的肥胖和贪吃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功绩。
柏怜梅一直注视着周影,也悄悄打量他的家和家里的“人”。房子大概是人类中等偏下的房子,家里的成员中,火儿是理所当然存在的,另外两个:地狼和山鬼却是很奇怪的组合,看着瑰儿出出进进的尽快着招呼客人,他心里不由暗暗盘算,难道这些年中影成亲了?如果他在这里有了家室扎了根,还会不会听自己的要求?还会不会……
由于周影话少,发问的事务由火儿来担任:“你们怎么会来这里?也想变成人吗?想来吃人玩吗?想我和影了吗?打不过别的妖怪被赶出来了吗?”火儿一口气地提出了一大堆可能性。
柏怜梅和兄弟们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突然“扑通”全跪了下来,死死搂住周影的腿喊:“影子哥,我们是代表父老,来求您回去的!”
瑰儿一直在洗碗洗盘子,所以双手冰冷冰冷的,她死死抱住火儿,即是为了暖和手,脑子里也在转着诸如:把火儿软禁起来、藏起来周影就不会走了之类的念头。她没有理由阻止周影回故乡去,可是心里却有种不祥的预感,好象他如果走了,就不会再回来了似的。
“刘地,你说周影他会不会……”瑰儿想抬头找刘地商量,却发现刘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可恶,一定又去花天酒地了!一点都不关心朋友!”瑰儿这么气愤着。
透过窗户可以看见周影正在楼下擦车,那三个人好奇地围在他车边,其中那只熊猫还坐进了驾驶室,摆出一副开车的架式。
“不行这么下去周影会被他们叫走的。”瑰儿下定决心要去阻止,她把睡着的火儿丢在床上,在火儿“你要摔死我啊!”的尖叫声中冲出了门去。
周影在抹了好几遍车身上泼了几桶水,又把反光镜仔细擦拭一阵子,才略觉满意。毕竟是辆二手车,不管怎么收拾也不会有新车的样子,可是收拾的干干净净的时候,这是一辆很漂亮的车,各项功能也十分完好,从来不在修车方面让周影多花钱。他爱惜地拍拍这辆车,把钥匙交给了旁边的朱兵。
“周哥这次出门要很久吗?”朱兵有点好奇地问。以前也有过周影出门把车全权托付给他的事,可是一般周影三两天也就回来了,从没这么郑重过。
“我也不知道。”周影摇摇头,“总之我不在你就一直开着吧。”
目前朱兵驾车远去,周影的目光落在路对面正走来的女子身上,他愣了一下,直到对方走到他面前了才说:“南羽,我正要找你去辞行。”
南羽静静地望着他,停了一会才说:“人是不该忘却自己的故乡的。”
两个人相对沉默了好一会,周影才又想走了什么:“如果你有时间,可不可以常来看看瑰儿。唉,她一个人的话,常常把事情弄得乱糟糟的。”(躲在树后面的瑰儿嘟走了嘴,想了想,摇摇头,嘴角又露出一丝笑容。)
南羽并没有按照瑰儿的要求挽留周影,一直沉默着,直到火儿背着塞满零食和故事书的大包袱落在周影肩上,她才摸摸火儿的头说了句“保重。”
周影点头,柏怜梅他们三个早就心急地等在一边了,南羽后退半步,看着周影施展一个隐身术,然后腾空而去。
“南羽……”瑰儿跑过来,带着委屈和南羽打招呼,那个周影竟然连和自己打个招呼都没有就走了,而且还不知道他会不会回来,瑰儿越想越委屈,拉着南羽呜咽起来。
“他会回来的。”南羽轻轻地说。
“为什么……他又没说……”瑰儿干脆哭得唏里哗拉。
“他不是没跟你说不回来吃饭了吗。”南羽带着淡淡的笑容,看着远方的天空。
火儿兴冲冲地打头飞,速度越来越快,差点一头撞在刘地身上。刘地正坐一块云彩上全神贯注地玩游戏机,所以被火儿吓得跳了起来,看清楚后甩甩手臂说:“吓死我,以为又撞上飞机了。”他穿着运动服,身边的去朵上放了一个比火儿背的还大的包袱,一副要出远门的样子。
“你怎么这么慢?”刘地向周影抱怨,“我在这里等了两个多小时了。”
周影虽然记得刘地也要一起来,可什么也没说。
火儿好奇地打量着刘地的包袱:“你都带什么了?”
“电视、电脑、手机、音响……”刘地尽带了些山野不知道能不能用的东西。
“浪费了空间!”火儿对刘地的口味不嗤之以鼻,它带的可全是牛肉干、鱼片、巧克力等不等到达目的地就可以消耗完的东西。
妖怪们腾云驾雾,由周影和刘地共同施法,几千里不在话下的便掠了过去,随着火儿背上的包袱越来越小,远处云海下方的一列山脉也越来越清晰起来。
越过人类的村镇、风景区后,又飞了一阵子,脚下便是原始森林,再也看不到任何与人类社会有关的任何痕迹。周影深深看了一眼――这里就是他的故乡,决定归来时心里还充满了犹豫,可现在,也不过飞行了几个小时也就到达了。他一挥手,大家落了下去,火儿正叽叽喳喳地说这里没变,那里没变之类的话,周影发现自己也是挺怀念这里的。
“周筥,我们回来了。”
他们准确地降落在了周筥的茅屋前,周影用手分开屋上垂下的藤蔓,心里默默地和周筥打着招呼,这三间茅草房到很经得住风雨,几十年了还是老样子,只是已经被蔓草爬满,不留意看的话,还会以为它是个大草堆。
“讨厌的杂草,把我家的窗户都堵住了!”火儿抱怨着,挥翅发出一团火焰,不到一秒钟那些草就灰飞烟灭,茅屋却连一根草都没焦。火儿飞进去看看:“我的床还在!”它满意地点点头,用翅膀拂拂灰尘,躺下打了个滚。
屋子里一切都如以往,连周筥的旧草帽都依旧挂在墙上,周影四处看看,回头对刘地说:“坐吧。”
刘地:“可你们这里也没把椅子啊。”
柏怜梅他们早忙活着收拾打扫起来,听他这么说慌忙拿了几个蒲团过来,刘地也不管周影愿不愿意,把他的一堆电器也摆出来调试着,为了怕山里没电,他还夸张地带了个发电机。不过理所当然是什么信号也收不到。
周影在蒲团上盘膝坐下,从门外照进来的阳光正好落在脸上,他闭了一下眼又睁开,自己竟然又回到了这里,坐在了这个地方,有点虚幻的感觉。火儿正在屋里大声命令着:“去,找个什么妖怪来给我吃!”――一切就好象从前一样,而周筥就好象随时会推门进来似的。
周影正在感受着故乡的味道,外面山林里传来了一阵喧乱,各种动物、妖怪的惊叫声由远而近,然后消失在不远处的那个山谷中,柏怜梅他们向个脸色煞白,林梦竹更是一头就钻到了火儿翅膀底下。
刘地耸耸肩,走到门口向外看着,向柏怜梅问:“这就是你们说的那家伙?”
柏怜梅脸色发青,结结巴巴地说:“不知道,自从他来了之后,很多妖怪都学他的作派,所以……”
“唉……”周影叹了口气。
山林中的妖怪多了,总会分出各式各样的大小势力来,这里也不例外。
山林中几个大的家族和几个修行千年以上的妖怪形成了几股错综复杂的的势力,妖妖相处自然免不了磕磕碰碰。周筥活着的时候这里的妖怪都敬重他,有纠纷发生时他出面调解也好,动武也好,总也排解得了。山中无甲子,时间对妖怪们算不了什么,天长日久,大家也就习惯了周筥的这种地位。
后来凭空冒出个火儿,在一段时间内成了山中妖怪们的恶梦,它和影魅的组合不知道葬送了多少无辜的妖怪。周筥后来虽然收服了影魅,可对于火儿他还是管不了,只能通过影来约束它一下,妖怪们的恶梦总算醒了,只是小惊吓隔三差五总要来那么一次。所以当周筥去世,火儿和影离开了这里之后,妖怪们突然发觉,生活原来是这么安静。
安静日子没过多久,由于人类向山林步步逼近,一些原本住在山脉外围的妖怪不得纷纷向山中迁移,这里几乎哪一年也会来向个生面孔定居,逐渐也带来了外乡的生活习惯。
当一个外来的妖怪凭着强大的肆意杀害其他妖怪时,一种新的生活习惯也就形成了。
大妖怪们彼此争夺竞争,想获得更多的支配权,少数几个理智的大妖怪,大家族想要维持和平也无力和众多对手抗衡,纷纷明哲保身不问外务起来。小妖怪们的日子也就一天比一天难过,被欺凌、被吞吃成了家常便饭。
柏怜梅他们三兄弟只有不到一百年的道行,又没有家族种群可以倚靠,理所当然成了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中的虾米,他们三个虽然是做为火儿的零食被变成妖怪的,可是火儿和周影教给他们生存之道,也在最初一个小妖怪修行最坚难的时候给了他们庇护,现在遇到这样的环境,他们马上想到了周影和火儿。
“如果影子哥和火儿在,他们绝对不敢这么嚣张!”
一个妖怪这么想,很快其他受欺的小妖也纷纷这么想起来,回忆火儿在这里的日子虽然横行霸道以欺负弱小为乐,可它眼中的“弱小”是指那些比它弱小的大妖怪,而且它的那种欺负和现在水深火热的日子相比,只能算是过份一点的恶作剧,如果现在有它在,天天去“欺负”那些大妖怪就好了,大家私下闲谈中越来越怀念火儿,连带也就想起它的跟班影魅来。火儿虽然吃妖怪,可它是隔好久才吃一次,而且认识的不吃,看起来不好吃的不吃,没让它看不顺眼的不吃,总比现在天天有妖怪被吃掉太平得多,午夜梦回,好多妖怪都是流着泪在呼唤:“火儿,回来吧……”
最后小妖们秘密商议了一下,决定派妖去把火儿和影魅请回来,鉴于柏怜梅三兄弟和火儿的特殊关系,他们便被推选了出来。其他的妖怪掩护下,他们趁夜逃出了山林,开始在人类社会四处寻找周影和火儿,人海茫茫,要找到两个妖怪谈何容易,柏怜梅他们一直找了三年,在一次闲聊中听到了一个妖怪诉说自己险些让必方吃掉的悲惨经历后,他们才算找到了线索。
如今火儿回到了这里,那些大妖怪的霸道也算到头了,柏怜梅这么想着,嘴角露出笑容。
“啊……啊……”火儿张着嘴打哈欠,它回来后没有象柏怜梅他们想的那样立刻去找那些大妖怪算帐,而是也除了睡觉就是无所事事的晒太阳。
“火儿哥……”林梦竹笨拙地爬上树,三兄弟中只有他一点也不怕火儿,喜欢腻着它,“你想什么时候去教训他们?”他充满期待地问。
“教训谁?”火儿正在盘算今天去谁家串个门弄点孝敬,随口说。
“那些欺负我们的妖怪啊!”
“欺负弱小?我喜欢……”火儿眼珠一转,“不去串门了,找个妖怪来欺负欺负好了。”拍拍翅膀飞走了。
“火儿哥……”林梦竹伏在树杈上哀嚎。
“我就是从这里生出来的。”周影沿着一片沼泽的边缘走了下去,一边分开那些垂到地面的藤蔓一边对刘地这么说。
“喔。”刘地看着这片潮湿、阴暗的沼泽,无以计数的影魅正在上空乱哄哄地飞舞,而周影曾经也是其中的一个,刘地抬头看了一会,又看看周影说:“这么看来,你长得还算帅的。”
周影苦笑,他伸手拨开一只撞到了他身上的影魅,他以前经常来这里对着这些影魅发呆,看着它们从诞生到消亡的过程一次又一次,自己应该也是这其中的一员,在这千载万年之中,无以计数的影魅为什么偏偏自己有这种生存下来的幸运?以前对着这种情形,周影心里常常没来由地觉得害怕,怕死,也怕冥冥之中看不见的命运之丝,如今相隔这么多年再回到这里,那种感觉竟然又一下子回到了他的心里。
“哈哈哈……”刘地肆无忌惮地笑声一下子打断了周影的思绪,回过头,见刘地正用脚踩着一个妖怪狂笑,那个妖怪已经被他揍地半死,四肢又蹬又刨拼命挣扎。“敢暗算我!也不看看我是谁!你是看我没吃饭,主动给我送点心来的吧?闻闻,嗯,味道不错……”这只妖怪本来是看见刘地在树下发呆,想把这个外来的妖怪捕食来享用的,没想到刘地身手比他好得多,反过来成了刘地的猎物。
“你们这里不错,食物味道也好!”半个时辰后刘地拍着肚子剔着牙,大力称赞周影的故乡。
“以前……不是这样的……”周影皱起眉头,妖怪们之间相互捕食虽然不是稀奇事,可是这样纯粹的为了食用而攻击也太过分了,就象……最初的自己和火儿一样,以前这里的妖怪不是这样的,难道真的象柏怜梅他们说的,这短短几十年,这里变了这么多,周影的眉头越皱越紧,仰头看着茫茫的群山……
“影……”周影和刘地一进门火儿就委屈地扑过来,“这里的妖怪变得好可怕,我只不过想欺负欺负他们,他们竟然和我拼命……”火儿越说越气愤,最后恨恨地说:“哼,被我一口气打死了十个,看他们还敢不敢跟我作对!”
刘地正翻看着外面那一地的妖怪尸体感叹:“你们这里的食物资源真丰富啊,可惜,早知道我带着冰箱来。”
周影用手拍打安抚着火儿,看着那些尸体良久,叹了口气,他向柏怜梅:“怜梅,这里闹的最凶的是谁?”
周影终于要出手管这件事了,柏怜梅还没等开口,正进门来的柳倚松就抢着说:“白豪这一家子、朱厌一家子、老虎一家子、加上外来的那个凫溪,数他们闹的最凶,另外两个狐狸家族和狼族也没少折腾。”他身后还跟着七、八个妖怪,这些妖怪一进门就扑向周影,又跪又磕头,连哭带喊,抱着周影的腿不放,听他们内容,不外是什么“我的老婆被XX吃了,影兄要为我作主啊!”“我儿子死的好惨啊!”“我女儿被XXX抢去了!”“我这只眼睛被XXX打瞎了,您要帮我报仇啊!”之类的话,一时七嘴八舌,一片喧闹。看着周影完全不知所措的样子,刘地冲到外面放声狂笑,这里的妖怪完全一副把周影当救世主的样子,如果回立新市宣传一下,一定会成为笑柄的。
“嚎够了没有,吵死了!你们找死啊!”受不了这种吵闹的火儿一下子跳到周影的头上,气势汹汹地喊。那些妖怪这才回忆起火儿不管三七二十一的个性,立刻停止了哭喊,一下子全散开了。
虽然火儿暂时让他们安静了下来,但这些妖怪们认定了周影可以“拯救”他们,整天围着他不散,有的为了得到庇护甚至干脆拉家带口,跑到周影的茅屋边结庐而居起来,几天下来,这个地方简直成了一个不村落,热闹非凡。
刘地不管周影的烦恼,每天游山玩水,在山里闲逛之外就是吃了睡睡了吃,带来的电视不能看,他就天天玩电脑游戏,看VCD,向山里妖怪炫耀他的最新电器,勾引人家的女性。他一个人在山中游荡,往往有一些不知好歹,不管死活的家伙想把他当作一顿美餐,结果可想而知,刘地每天吃的撑的路都走不动,嚷嚷着要减肥。而山林中也流传开了关于周影带回来的强大帮手的消息。
“你打算怎么办?”刘地坐在树上,垂着腿荡来荡去,向周影问。
周影习惯地坐在树梢,随着风吹树枝而轻轻晃动着,沉思了良久才说:“我不知道。”
“快点想个法子出来吧,不然这么下去的话我一定会变胖……”刘地拍拍肚子,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染上了火儿的习惯,眼前有食物,就忍不住要全吃光。“让火儿去把他们全吃了怎么样?把他们打回原型让他们重新去修炼怎么样?――当然他们的内丹给我吃了,让我提升一下道行……”刘地喋喋不休地说着一大堆主意。
“我不知道……”周影长叹一声。
这几天他一直在想,如果是周筥,他会怎么做?周筥总是让妖怪们心服口服的,他出面调解纠纷从来不用动武,而自己呢,不用武力的话,恐怕没谁会听自己的话,调解怕是行不通的,打,自己的本事有那么大么?就算加上火儿,加上刘地,加上柏怜梅他们三个……他反复思索着,越来越头疼,连阳光都无法让他好受一些。
“唉,”刘地也叹口气,拍拍他的肩,自己去进行饭后散步了。
刘地走了没一会,火儿又匆匆飞来,向周影汇报自己今天的战果:“打死了七个,打跑了一群……越来越没意思了……”它一边说一边蜷进周影怀里准备睡觉。在城里的时候,偶尔抓到妖怪来吃,觉得真是好吃啊,可是现在,一天十向个,一天十几个,竟然觉得没吃头了。这里既然没有了欺负弱小和吃妖怪两大享受,又找不到可以给它讲故事的人,又没有林睿陪它玩,剩下的享受只有睡觉了。火儿这么盘算着,缩在周影怀里,不一会就进入了梦乡。半醒半睡之间,听见周影似乎问了它一句什么,可它心情不佳之下,根本懒得回答。
“究竟应该怎么办?”周影沉思着想,决定去找那些大妖怪们谈谈。
周影好不容易下定了决心,要出面和那些大妖怪们谈判,可不等他有行动,对方却先来找他了。
来的是山中的一个大家族白豪一族,以前这个家族的人就认识周影,说不上有什么交情,可也不象朱厌一族一样和他有仇(火儿喜欢吃朱厌),所以周影还是客客气气地接待了他们。
“影兄,”白胡子老头上来先套交情,也不管是不是把周影叫老了,“听说您回来了,无奈刚好身体染病,拖到今天才来拜候,您不要见怪。”
“没什么。”
“影兄一去多年,如今衣锦还乡,不知是打算长住呢?还是回来看看?”这个老白豪深知道和周影说话不能绕弯子,不然什么结果都不会得到,所以直截了当地问。
“没想好。”周影老实地说。他现在觉得自己坐的很别扭,忍不住向旁边看,刚才白豪一来拜会他,刘地就不知从哪里弄来了张椅子,当屋中央放下让他坐在上面,然后刘地拉着柏怜梅三兄弟和他自己一起站在周影两边,又让火儿站在周影的肩上,周影不知为什么,心里认为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很象电视里看过的山大王之类的角色。
“这位老头,你也太不识趣了吧。”刘地那种流里流气的声音响起来,“我们老大要来就来要去就走,轮得到你管吗?”
“老大?我?”周影听了刘地的话差点从椅子上滚下来,这下子自己更象山大王了吧?
白豪老者似乎也觉得自己失了言(其实他是本来料想周影不会介意才直问的),看看刘地,这个地狼应该就是周影带回来的那个帮手,看外表看不出他多厉害,可是这几天接连有不少妖怪死在了他手中,这个家伙的实力看来不弱。他向刘地拱手陪笑:“还没请教这位兄弟的高姓大名?”
“刘地,刘德华的刘,土地的地……不过你也不知道刘德华是谁,刘邦知道吗?就是那个姓……”
“刘地……”周影无奈地打断了他接下来的唠叨。
“是,老大!”刘地这一声大的吓人,只见他立正向周影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然后正步走到他身后恭敬地站好。
“扑通。”火儿头一昏从周影肩上倒了下去。
白豪不知道这时的周影其实已经被刘地的行为弄得脑子短路不能动了,见他不说话直视着自己,也不敢先开口心里盘算着周影这次回不来后的变化和自己下一步要怎么走,刘地这里又大喊一声:“快说来干什么来了!浪费我们老大时间就是为了让他和你大眼瞪小眼吗?”
白豪干脆地说:“山里的情形这几天来影兄应该也知道个大概了,不知道您有什么打算?”
周影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还是如实地说:“我现在没有打算。”
只是有了刘地刚才的一番话,白豪自然把周影的当成了他不愿意说出自己的打算,现在,周影那张木无表情的面孔在白豪眼中也成了不动声色,当然周影那种呆板的态度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白豪在心时暗暗感叹,人类的社会真是复杂啊,连影魅这个原来老实到让人难以相信的妖怪现在也变得难以捉摸,有股阴险的气息了。他本来是仗着知道周影的脾气才来摸周影的底的,现在看来自己是来错了,“那我不打挠,影兄,告辞了。”白豪一拱手,带着族人匆匆离去,刘地怪声怪气地在后面扯着嗓子来了一句:“慢走,不送。”
“刘地,你在干什么?”周影小心翼翼地问,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刘地又要开始干什么以戏弄人为主要目的的事了。
“我这么老实的人能干什么。”刘地扔下一句更让周影担心的话,笑嘻嘻地出门了。
“老大……“
周影还没从刘地的行为中回过神来,柏怜梅的一句呼唤又吓了他一跳,这次不等他开口,“火儿已经跳起来问:“为什么这么叫影?要做黑社会老大也应该是我来做才对!”
“是刘先生,火老大。”柏怜梅毕恭毕敬的回答。
“火老大?”火儿满意地点点头,这个称呼不错,让它很有成为了黑社会大哥的感觉,它满意地点着头,在左一声“火老大”,右一声“火老大”声中飞了出去,留下了还在一脸吃惊的周影。“刘地让,让,让你们这么叫我?”
“是,老大!”
在大家众口一词的豪迈称呼中,周影开始怀疑起自己来,难道自己真的在过去完成时某个时期做过黑社会。
周影和火儿在山林中的号召力果然不小,白豪传出了周影拉起了人马做了山大王的消息之后,几天之内就有不少妖怪蜂涌到了他住的地方,有来攀亲戚的(周影实在想不出自己和火儿能有什么亲戚),有来投靠的,有来避难的,有来狐假虎威的……总之五花八门什么样的都有。
几乎每一个来的妖怪,都和周影有这样那样的“交情”,都自称是“故人”,可是在周影的记忆中,这片山林对他而言就是周筥和火儿而已,其他的妖怪们遇见也罢,争斗也罢,在他记忆中根本什么痕迹都没留下下。一切的交际,对他来说都是过去了也就过去了,这些冒出来的“故人”,他都似乎见过,又似乎素不相识的,倒是火儿要记得清楚一些:“你,上次被我打一顿;你是不是我吃了的那个狼精当时口中咬的兔子啊,现在已经长胖了,看起来很好吃了啊,你别跑!就是你!偷过我晾起来的妖干!……”
只是,周影怎么从来不记得,这片山林中的生活是这样吵闹呢?
周影现在不愿意回那间拥挤的茅屋,总是自己一个人坐在河边。
从很久以前开始,每当有什么事情想不通时,他都会来这里看着河水发呆,对着静静的流水,一天天想下去,即使想不通,他也总还可以抓住一点答案的影子,可是现在,那个总会忽然出现在他身后,提点他,教导他几句的人不会再来了。
“周筥,我现在该怎么办?”
河水掀起一朵小步的浪花,象是在回应他一样,却什么都没有说。
河水清澈,两岸树林葱葱,碧绿的草地间点缀着点点野花,刘地摘了朵花用跳跃的步子走到坐河边的周影身后,静静地站了一会,轻轻把花抛进水中,看着它在浪花中翻滚而去,问:“有打算没有?”
周影摇摇头。
“叫火儿去干掉他们怎么样?”刘地不怀好意地建议。
“周筥从来不做那样的事。”
“那他都是怎么做的?”
周影看着眼前的流水,半晌才说:“我做不到,我不是周筥。”
“那不就对了,你又不是周筥,用自己的办法处理不就行了,何必非要在这里冥思苦想周筥会不会这样?周筥会不会那样?你想想那个周筥前辈(看周影面子,刘地难得地对别人用了尊称)如果还活着,他知道你这么做会怎么说?”
“白痴!笨蛋!傻瓜!少根筋!”一连串熟悉的词汇马上从周影口中飞了出来,以前他整天听周筥这么说,连回忆都不用就吐了出来。
原来周筥果然是这样的人,不错,我喜欢他,刘地连连点头,难怪教出周影和火儿这样的徒弟来,可惜没有机会和他认识,真令人感叹啊。
“看,周筥也希望你凡事有自己的主见不是!”刘地在周影身边坐下来。
“自己的主见……”
“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刘地给他鼓劲,“还有我和火儿呢!”
“我自己应该怎么办……”周影又自言自语地问,“我想不出来。”
在河水的流逝声中,夕阳渐渐没入了群山,周围的景物模糊起来。
“你还是没有主意吗?”
周影点点头,又摇摇头。
刘地站起来,忽然笑着问:“那么交给我怎么样?我用我的办法帮你解决?”
周影抬头看着他。
刘地拍着胸口保证:“放心,交给我好了!保你满意。”说完双手插进口袋,吹着口哨,跳跃着走了。
周影看着他消失在丛林中,回过头来,又看着河水开始发呆。
“喂!喂?喂喂……”火儿一边冲着手机大叫,一边上窜下跳,不停地改变方向:“喂,狐狸吗?是我,火儿啊!喂?你能不能听见我说话?什么?你买到那个游戏了?太好了!等我回去一起玩,你可不许偷着先玩了!喂……喂……我听不见……”它索性倒挂在树上又是一通大叫,“喂,你帮我和瑰儿说,冰箱里还有……喂,喂!……破手机!”手机被重重摔在地上,又被它踩了几脚。
刘地心疼地冲了过来把手机捧在手里拍着土:“你干嘛拿我手机出气!我只带了这一支来,要和女朋友们联络可全靠它了。”
火儿气呼呼地冲进屋里,一翅膀把正在用刘地的电脑玩游戏的两个小妖怪拍开,大喝一声把对方吓跑,自己抢过来玩了起来。
这几天它自己也觉得奇怪,在城市里有那么多规矩,这个不能做那个不能做,不能让人类看见,不能随便放火,不能想吃什么吃什么,不能一不高兴就杀人……一大堆不能,可它天天过的兴高采烈,想做的想玩的怎么玩也玩不完。现在回到山里,它又是山大王了,谁也不会让它“不能”怎么样,也有那么多可口的妖怪排着队等它吃,怎么偏偏吃起来不怎么可口?日子也过得无聊了呢?
不知道那部动画片演到哪儿了?瑰儿记不记得录下来?她一定会因为看偶像剧而忘掉!
不知道游乐园的新过山车开始使了没有?
不知道狐狸最近在干什么?
不知道鹿九那里的猪又生小猪了没有?想吃烤乳猪。
不知道南羽不没有帮忙抓新的妖怪?
不知道……
火儿的脑子不知不觉又转到了这些事情上,连自己的人物被NPC干掉了都没发觉。
熊猫的胖脑袋从门外悄悄伸进来,有点担心地问:“火儿哥怎么了?一点都没精神。”。
柏怜梅立刻打了他一下,:“是火老大!”幸亏火儿没听见。
“喔,火老大怎么老是发呆?”林梦竹抓着头问。
柏怜梅和柳倚松都没有再说话,连林梦竹都发现了的话,看来火儿,不,火老大真的是很反常的啊,难道生病了?“唉,好不容易把他们请了回来,结果一个在河边发呆,一个在这里发呆,这可怎么办?难道城市生活让他们都失去活力了?”
“其实也有一个很活力的家伙……”三个人一起扭头,正好看见刘地一手搂着一个女妖正在拍着胸脯打保证:“没问题,交给我好了,欺负你们的妖怪就让我去替你们吃!哈哈哈哈!”而在他不远处,几个不知是那两个女妖什么人的男妖正咬牙切齿,握拳竖眉地看着刘地,一副想冲上来咬他的样子。
“这个地狼根本是跑来添乱的!”柏怜梅斩钉截铁地下结论。
“对!就是!”
“影子哥怎么会有这样的朋友!”
柳椅松和林梦竹一起附合着。
“说谁呢!什么就是添乱的!”刘地突然把头伸到了他们中间,引起了一阵慌乱。
“你们三个,还有你们……”刘地大模大样地吩咐周围的妖怪们,“火儿,你有空也过来,开会了!”
“开会?”
“什么会?干什么?”
“我们为什么听你这个外人的!”
“地狗,你叫我干什么?看我正想事吗!”
大家对刘地的吩咐乱成一团地回应着。
“肃静!肃静!你们还想不想解决问题?想的话就全听我的,周影已经把事情全权委托给我了!”刘地用鞋子敲着门框,“只要听我的,就一定可以把一切摆平!火儿,首先是你的任务……”
“嗷……”
林梦竹捂着爪子嚎叫一声跳起来,但是在监工火儿一个凌厉的眼神下,马上又乖乖坐回去,用胖大的爪子抓起小小的针开始拼命缝起来,不一会又是一声嚎叫,他的爪子上插着针再次跳起来老高。
“快干!干不完的活今天谁也别想吃晚饭!耽误了事就统统死了死了的!”火儿翅执皮鞭,在这一群干着苦力的妖怪头上飞来飞去,真是有点黑社会的感觉了,得意洋洋的(刘地:火儿,你对黑社会的认识有偏差吧?)
那些妖怪们正在火儿的监督下努力缝制着几面大旗,一些小旗子和长长的宣传标语,上面绣的也不外科这样一些字眼:天下无敌、火儿第一、打遍十界无敌手、不怕被吃就来,火儿在此……等等,而那两面大旗上,分别绣了大大的 “影”字和“火”字。
劳工妖怪当中不时发出几声象林梦竹一样被针扎到手的痛叫,因为这一群苦力全是男性,没有一个懂的针线活的女妖在其中。“女性是多么娇弱啊,多需要保护啊,我决不会让她们干这种活的。”刘地坚定地把女妖怪全部置于自己的保护下,嬉皮笑脸地打发了火儿。火儿看在是他建议自己担任了“海陆空三军十界大元帅”一职,也就没和他计较。
现在火儿正在忙的是先扯出旗号,然后招兵买马,最后当然是所向披靡一统天下了。而且看在这个计划是刘地想出来的份上,火儿还特意封刘地为自己的狗头军师(刘地:谁是狗头?)。火儿想到自己将要指挥大军作战就激动,当务之急就是先亮明旗号,想到这里它用力挥舞鞭子:“快缝,把我的名字缝大一点!”。
凫溪坐山洞中,手中拿着一本书靠在石壁上,背后一名妖艳的女子正在为他捶背,如果只看外表,谁也看不出这个温文俊秀的人类男子模样的妖怪,居然是山林腥风血雨的掀起者。
一个小妖从外面匆匆进来向他行了个礼,那个女子立刻识趣地出去了。过了一会凫溪才放下书,扫了那个小妖一眼。小妖立刻凑上前,低声说了几句,然后躬着腰退了出去。
“影魅开始动手了吧?”一个低低地声音从旁边传来。
凫溪不快地皱起眉头,不过对于这个擅自闯入他洞里的妖怪,他还没有翻脸的打算,冷笑着说:“哼,他什么也不做,任凭必方和一只地狼在那里折腾。”
“你怎么知道他什么也没做?”那个妖怪低笑问。
“他除了有周筥和那只必方撑腰还有什么能耐!”凫溪颇为不屑地说。
“已经几十年了,时间会改变一切,何况他一直和人类在一起……”那个妖怪轻轻地说完这句话,离开了这个洞穴。
“哼,我倒要看看他长了什么能耐!”凫溪狠狠地说完,又抓起那本书看了起来。
凫溪知道这消息不久,周影和火儿打出字号,要大张旗鼓大干一场的消息也传遍了整个山林,大大小小的势力之中为此一片不安。
大一些的势力怕火儿会杀鸡给猴看,先拿自己开刀,小一些的势力怕周影的温吞水性子,多半会脚踏实地一步步来,那自己必然会首当其冲。总之除了一些完全不知道他们来头的外来势力,不安的气氛已经席卷了整个山林。
有的妖怪已经在考虑现在拉上自己的手下投靠过去能不能换个小头目当当?至少应该可以保住命吧?有的妖怪则立刻宣布了自己要闭关修炼,直到修成正果(或者直到火儿和周影离开)为止,外面的恩恩怨怨再也不过问。也有的妖怪举家外迁,到远方去投靠亲友避风头去了。有的妖怪自认为这些年自己进步神速,也不见得还不是火儿的对手,所以四处奔走,拉拢帮手,准备和他们正面一战,也有的准备静观其变,最后坐收渔利。
这么一来,山林中的日子表面看来倒也平静了不少,不得不让大家感慨,当年的火儿和周影组合在大家心中种下的阴影有多么巨大,到现在还中积威尤在。
只是任由着火儿风风火火组织队伍,刘地甜甜蜜蜜地谈情论爱,并且不时为火儿乱出主意的时候,周影还是什么也不做。他看着火儿他们的行动,什么都没有说,更多的时间还是坐在那条河边。
或许他一直在期待着一只手会突然搭上他的肩头,然后告诉自己事情的症结所在……
“在看什么?看了半个月了。”一只手搭上周影的肩,用力拍了几下。
“滴水。”
“滴水?”刘地东张西望。
“本来只有一个小坑,现在成了一个水洼了。”
在周影的斜对面的一处石壁上,由于靠近河流的关系,潮湿的石缝慢慢向外渗着水,片刻之中就会有一滴滴落在下面一块巨石上,石上果然有一个小水洼,存了大约一捧清水。
“有时小动物会在那里喝水。”周影似乎对此很满意。
“本来是个小坑?本来是多久?”刘地问。
“我刚看见它的时候,忘记多久了。”
“你的爱好真奇怪。”
周影还是那样坐着,一百年也好,一个月也好,想不通他就一直想,时间对于影魅从来都没有什么意义的。
一条人影出现在河对岸,静静看着周影。周影过了片刻才发觉对方的存在,抬起头来,和对方的目光遇在了一起。
周影不知道对方是谁,他对这个年轻男子模样的妖怪一点印像也没有,不过这可不代表他一定没有见过对方。
周影摇摇头。
这次回来后他才发现,自己对于故乡的印象和“故乡”对于自己的印象有多么不同。
周影对于这里的印象,仅限于周筥、火儿,那小小的茅屋,那条河,那山水草木,限于对柏怜梅兄弟,对其他少数几个妖怪淡淡记忆。其他的一切他脑海中什么印记也没有。他心中故乡宁静的山林和喧闹的都市,本来是那么大的反差,可是为什么这里竟然有这么多妖怪,有这么多对自己的记忆,有这么多对自己过去的描叙。
记忆和真实的巨大偏差,使周影心里有点惶恐。
对面那个妖怪还在看着这边。
周影不知道他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当他站起来等待对方的行动时,那个妖怪忽然转身,走进了树林。
刘地看着对方的背影问:“谁?”
“不知道。也许是我忘了。”
不知道是火儿的号召力强还是恐吓力强,总之现在它的队伍已经有了二百多个妖怪,每个妖怪都分了一条红色绣着黄字“火家军”的面条缠在胳膊上,排列的整整齐齐等待周影检阅,倒真有点象军队的模样,火儿在他们的头上跳来跳去,谁站的不直就给谁一翅膀,当周影走到队伍面前时,全体队员一起大喊口号:“首长好!”
刘地跟在周影身后挥着手:“同志们好。”
周影瞠目结舌。
火儿十分自豪地飞过来夸耀:“影,怎么样?我训练的部队不错吧,和电视上的一模一样。”那些队员随着它的说话又喊了起来:“一不怕苦,二不怕死,排队万难,夺取胜利!”林梦竹的大嗓门在其中,格外显耳。
刘地伏在周影耳边低声说:“其实它训练的这支队伍除了喊口号什么也不会做----他只教他们喊口号。听说它准备上阵的事它自己包办,军队当成啦啦队摇旗呐喊用。”
“你对我的作战方针有什么意见吗?”火儿耳朵尖,早听见他的话了,飞过来一点大将风度也没有的揪住了刘地的衣领盯着他的脸问。
“没有,一点意见也没有,你的训练好极了,充分体现了军事战略的精华。”刘地马上改了口。
“影,你说你看谁最不顺眼吧,我马上就发兵征讨!”火儿兴冲冲地说。
“刘地……”周影回过头来。
刘地耸耸肩:“让他们知道谁最强,以后才好说话。”
山林中的大小势力全被详细地记在一张纸上,刘地指着他们的名目,一个个给周影分析,来到这里时间虽然不长,但他早把这里的大小妖怪摸了个清楚,比起来什么也不留意的周影更象这里出身的妖怪。
“凫溪,外来的妖怪,名字叫什么席胜天,这里的混乱可以说是从他开始的。手下有一批人马,出手狠毒,大家都很怕他。这里公认最漂亮的三个女子现在有两个和他在一起,剩下一个怕他怕的跑去出了家,这个无耻的色狼!”刘地的解说终于完全跑了题,周围其他的妖怪真看不出他有什么资格说别人是色狼。
“反正想要让我里恢复平静,迟早要和他斗一斗,你要先打他我和火儿也没意见。”刘地说完,火儿忙不迭地点头。
“杀了他这里就会太平?”周影不相信地问。
“当然不能!”刘地肯定地回答,“现在在里已经有了这么多大小势力,杀了他也只会让别的势力瓜分了他的地盘而已。甚至可以说,你就是把这里现有的势力全铲平了也没用,这里的妖怪已经习惯了这种你争我半,弱肉强食的生活了,现有的势力消失,马上就会有的冒出来--看看外面那军队,其中不知有多少为的就是自己得到势力,然后去欺压别人呢!”
“那我们为什么这么做?不是什么作用都没有吗?”
刘地咂咂嘴:“反正想解决就两个好办法:一是以德服人,大家都尊敬的人说出来的话自然管用。我发现周筥就是这么做的,这里的妖怪对他尊敬的难以形容,他去世了这么久搬出他的名字来依旧有用--不过不用想,你根本做不到。另一个办法就是以暴制暴,武力解决,不听话的杀他一批,让他们明白谁的拳头硬,等没人敢反抗你这里也就太平了。不过这么做也有一些难度,最重要的是你根本一点也不吓人,火儿倒是吓人,可是气势又不够,你们怎么就不能象我这么霸气十足呢?所以我试着才着手重新包装你们……不过效果实在不怎么明显。”
正在期待着他出主意地周影失望地问:“只有这两个办法?”
“再有一个办法,如果是我一定这么做。”刘地弹了一个指响,“挑拨离间,让他们相互厮杀,乱上加乱,等那些对头死的八九不离十的时候只要出来收拾残局就行,弄好了还能挣个‘救世主’的光辉形象,你会吗?(周影用力摇头)果然不会……”
“那要怎么办?其实我一点也不知道……”
“你来做山大王啊!我是大将军!刘地是狗头军师!再分封一批官员处理日常事务,建个警察局和监狱,以后谁不听话就发后征讨、逮捕、宣判、执行吃刑!”火儿跳上周影的头叫了起来,这样的计划它可是盘算了好多天了,还打算自己兼任大法官和执行官呢。
周影看看刘地,看看火儿,他知道刘地一直在帮他想办法,火儿也很努力地在训练军队(刘地:谁说的!),可是他迟疑了一会还是说:“不,刘地、火儿,我不打算那么做,刘地,我们不是因为这里是妖怪相互吞吃、欺压的太厉害才回来的吗?如果用了那样的办法,我们不就和他们是一样的?我们还有什么资格去指责他们,去制止他们?而且你们想的办法太象人类的社会了,在山林中,妖怪就是过妖怪的生活,我不能让这里变成人类的城市……”
刘地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一时沉默了下来,良久之后才拍拍周影的肩:“对不起周影,我确实忽略了很重要的东西,我在人类中住得太久了……你是对的。”
“什么他是对的!”火儿怪叫起来,“我辛苦训练了这么久,我一定要打仗!不管是什么,马上给我找个对手来!”火儿不停地怪叫着,扯着周影的头发。当大将军的感觉真不错,不过现在它训练部队的劲头差不多已经过去了,急于上阵冲锋,周影说不支持它的计划让它大失所望,索性胡闹起来。
“火儿,听我说……”
“不听,除非你听我的!”
“火儿……”
“不听,不听,我要带兵去打仗!”
周影想把火儿从头上抱下来晓之以理,火儿就是在他头上乱蹦乱跳,非要他妥协不可。他们平常常常这么“争论”,虽然最经常以周影让步终结,可是由于他们一个极有耐性,一个赖皮,往往可以闹上大半天,所以刘地看他们开始这样,打着哈欠走了出去。
“影子哥,不好了!不好了!”
一阵呼叫打断了周影和火儿,林梦竹手脚并用“滚“进了茅屋,指着门外叫:“我大哥,大哥,大哥……”
周影等待着他说下去,却看见柳倚松抱着浑身是血的柏怜梅冲了进来:“影子哥,快救我大哥!救命。”
柏怜梅身上血淋淋的,不下几十处伤口,牙痕、爪痕、刀伤、创伤……什么都有,但是都不足以致命,他昏过去只是由于失血过多的缘故,周影为他治疗之后,没用了多久他就醒了过来,一睁开眼就紧紧抓住周影的手:“影子哥,是朱厌,是他们伤我的。他们还说要我传话给你,如果你不走,他们就上门来找你。”
“朱厌?先下手为强吗?胆子够大啊。”刘地在一边慢悠悠地说。
柳倚松快口快舌地说:“我看他们是明知道和火儿哥,不,不,火大将军(火儿收回一千余度的目光,满意地点点头)之间的恩怨是无法化解了,所以想趁我们准备的时间尽快增加力量,要和我们斗一斗吧?”
火儿冷笑一声:“哼,他们曾经打伤过影,用捕鸟网来网过我,还在背后说我坏话, 我一样也不会忘的!”
在当年,火儿刚刚被孵出来,周影刚刚变成妖怪的时候,他们的力量都还很弱小,象所有没有家族、种群可以依靠的小妖怪一样,他们最初的生存并不容易,甚至有不少妖怪处心积虑地想把火儿当作采补的对象,毕竟必方在人间界太罕见了,何况这还是一个没有父母庇护的婴儿。吃了这个难得一见的灵兽法力一定可以大幅度上升。
抱着这种打算的妖怪中朱厌一族首当其冲,那时候他们为了吃火儿可以说是手段用尽,不知道对火儿和周影下过多少次手。
也许是因为火儿毕竟是灵兽,它身上的火焰有强大的护身能力,也许是周影和火儿的运气确实好,反正他们不仅是一一度过这些袭击,并且把那些对他们出手的妖怪中的一部分变成了火儿的食物,而且就这么一天天长大强壮起来。当然其中火儿吃的最多的就是向他们动手次数最多的朱厌,幼年的食谱给它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朱厌非常好吃的观念深深植入了它的脑海之中,等它渐渐强大,有了足够的力量之后,朱厌又反过来成了它捕食的对象。
周影和火儿住在山林的那段岁月中,火儿牢牢记得朱厌们企图捕食它的点点滴滴,朱厌一族则因为死者众多而牢牢记住了这份血海深仇,双方的冲突不断。等到再后来火儿和周影的力量越来越强,朱厌们就再也没有还手之力了,在他们两个离开山林之前,朱厌一族可以说过了一段暗无天日的悲惨日子,这次周影和火儿又回到这里,朱厌一族根本没有和他们和解的打算,抱着鱼死网破的心理准备一战。
火儿兴奋极了,摩擦着翅膀不住地叫着:“朱厌,好吃的朱厌!我要发兵征讨他们!”
“我要去和他们谈一谈。”周影忽然说。
“有什么好谈的,直接杀过去!”火儿大翅一挥,它坚决反对战前谈判那一套无用的口舌。
“火儿,我们两个去,告诉他们我们之间的恩怨,可以我们私下解决,不要和山林中的事混作一团。他们一定也不想让这里变成这样的。”
原来不是谈判,是上门去单挑,众人恍然大悟,一起点头。
“也不是那样,只是……只是……”周影实在无法准确地说出心里的打算。
“只是事端是由外来的妖怪引起的,所以你希望这里原住妖怪能先安静下来,然后大家一起对付外来者,把他们制服或者赶出去,这里就可以恢复过去的生活了对不对?”刘地替他往下说,大家听了都沉默下来,这个办法也太天真了一点吧?别说那些外来妖怪凶悍异常,没那么容易,就单是要这里原有的妖怪们团结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周影对着大家的目光,犹豫了片刻还是说:“总要试试看吧?”
“没错,你去试吧!我支持你!”刘地一拍他的肩。
周影对他点点头,“火儿,我们走。”
火儿有点遗憾地问:“真的不能带军队去啊?只带一个小队行不行?”
“不用,就我们两个去。”
“其实我自己去也可以把他们全部收拾掉了,但是真的不能带军队去威胁一下吗?”火儿还是不死心,不能指挥军队打仗,至少让它指挥他们当当啦啦队吧。
“走吧,下次再带。”
“那说好下次了!我下次要指挥他们去打一次轰轰烈烈的战役。”
周影连哄带骗,终于把火儿弄着一起走了,刘地看看他们的背景,看看屋里其他的妖怪,抓着下巴,眼珠一个劲打着转。
周影慢慢穿过山岭,向朱厌们住的林子走去,火儿远远飞在前头,不一会就会折回来一次,把看见的一点小事都对周影说一下:“影,一只很好吃的妖怪,跑到山上去了。我们追不追?”“影,开花了开花了,开了一大片。”“我找到了蜂蜜,可是呆会有很多朱厌等着我吃,这个带回去给熊猫吃。”
以前,他们几乎每天都会这样在山林中游荡,火儿叽叽喳喳地在前面带路,而周影静静地跟着它,这样的情形差不多六十年没有重演了,现在又这样走着,周影心里生出一种很温馨的感觉,就好象周筥也在什么地方,又在等着支使他们去干这干那一样。
“哎呀,这里还是塌了呀!”
眼前的一片山崖不知何时倒塌,半个山头成了一布满碎石的斜坡,石缝中已经长满了杂草藤蔓,各种小动物出没于其中,再也找不到以前那座危崖的影子了。
记得以前崖下是一片丰美的草地,妖怪们每当天气晴朗常有呼朋唤友来这里游玩、野餐的。而且当时这里的草地上生长着一种特殊的草药,那种本来不是人间界所有的草种,是周筥从元洲移植而来的,他试种了很多次,这片山林中偏偏只有这块草地能够生长。对于妖怪们来说,这种草不论炼丹还是制药都很有用。过去每当大风大雨的天气或冰雪消融的季节,周筥总会打发周影和火儿来这里维护这片危崖,因此那道一直摇摇欲坠的山崖才保存了几百年。现在看来多半周筥去世、周影和火儿离开后,这里再也没有妖怪理会,所以不知不觉中也就塌了。至于现在有谁再需要那种草药,就不得不千里迢迢去元洲寻找了。
“哈哈,塌了就不用老收拾它了,塌得好!”火儿兴高采烈地叫起来,显然它也忘记自己已经几十年没有回来过了。
周影摇摇头。
转过山脚,朱厌们居住的林子已经在眼底,几个把风的朱厌远远望见他们,飞快地跑进了密林深处。周影招呼在天上乱飞的火儿落下来,向那片林子走去。
刘地走到坐在河边的周影身后问:“和朱厌谈得不顺利?”他这是明知故问,刚才走来的时候他已经看见火儿拖回来的那些朱厌的尸体了。
周影没抬头:“也许我的办法不对,他们根本不想让山林恢复过去的样子,他们更喜欢现在这样。”
“结果你们就大开杀戒了?我看那些尸体又够火儿吃好几天。”刘地跃到树枝上,长长地伸展身体躺下来说。
周影没有再开口,双眼一直看着流水。他想让山林回到周筥生前的样子,他本来以为至少原本住在这里的妖怪们会有和自己一样的想法的。不是因为外来者这里才混乱的吗?如果这里的妖怪们一至告诉那些外来者,我们这里不能这样,你们要么习惯我们的生活,要么离开,一切不就解决了吗?这是他想到的唯一办法,可是在和朱厌们接触之后,他发现事情和他想的一点也不一样。
朱厌们以为现在的生活比过去好。
“本来就不该指望所有妖怪的想法都一样,你不知道吗?”刘地懒洋洋地问。
“可是哪一种生活更好不是很明显吗?”周影不明白为什么有人分辨不出来。
刘地笑了起来:“那只是你的看法,周影,生活在什么环境中更有意思,大家的观点都不全一样。有的妖怪喜欢城市,有的喜欢山林,能平静地生活在其中也不代表就喜欢那种生活,事情总是这样。”
“是吗。”
周影把目光投向了身边不远处,在一块藤蔓缠绕的山崖上,由于潮湿而断断续续地向下滴着水,水滴落的地方,一块岩石已经出现了一个凹进去的水洼,积了一捧清水。
水滴还是不断地在滴落,缓慢,但是坚持。
周影看着岩石上的凹处说:“只要有恒心,即使滴水也可以穿石。”
刘地在树上翻了个身,弄落了几片树叶,他觉得这也许就是周影总喜欢坐在这里的原因。不知道当年周影这个木头脑袋为了明白“持之以恒”的道理用了多久,可是现在的他显然已经把持之以恒这四个字刻到一举一动中去了。而且这个认死理的家伙一旦认定了,大概会以为世界上就这一条真理。想到这里刘地忍不住叹了口气。
“我觉得我根本没有能力象周筥一样,使这里恢复原样。”周影也叹息了一声。
“为什么要恢复原样?”刘地坐起来问。
“因为……”周影吸了口气,没有说下去。
“因为周筥,因为周筥活的时候这里是那样的。”刘地替他回答,停了一会又说:“可是周筥已经死了。”
周影黯然地低下了头。
“你不是周筥,为什么非得和他一样?”
“周筥在这里时,这片山林从来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可这里已经不是周筥在的山林了。”刘地从树上跳下来,“这里的妖怪也不是原来的那些妖怪,这里的一草一木完全是原来的一草一木了,就连你也不是原来的周影了--还记得吗?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你连笑都不会。”他走到水边指着那块被水消穿的岩石,“就连这么坚硬的石头都在一点一滴发生着改变,你却希望这片山林什么变化也不发生吗?”
周影微微张张嘴,没说出什么话来。
刘地在他身后站了一会,转身走开,只有他还独自看着流水发呆。
妖怪们围着刘地七嘴八舌地发问,虽然大家都不喜欢这个好色、滑头、一肚子坏水的家伙,可是不知不觉中却都把他看成了一个可以帮大家出主意的人。
“别吵了!别跟着我!别靠我这么近……”刘地不耐烦极了,向赶苍蝇一样驱赶着大家。不过当几个女妖靠过来娇滴滴地一开口,他的态度马上就来了个大转弯:“刘大哥,你倒是给我们说说嘛,我们这几天担心的都睡不好觉。”
“你们想问什么,哈哈,别客气,问吧问吧,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影……老大(火儿的目光飘过)到底有什么打算啊?刘大哥一定知道,说给我们听听吧?”女妖们柔声细气地问。所有的妖怪都竖起了耳朵等着刘地回答,好不容易把周影和火儿请了回来,他们却并没有象大家期望的那么大展拳脚,相反的,大家甚至都不知道火儿、刘地的一连串行为算不算乱上加乱。本来就生活在不安中的这些弱小妖怪们,面对心中最大的指望的这种态度更加加深了不安。他们也是实在按捺不住了才向刘地开口的。
刘地摊摊手:“周影有什么打算?我一点也不知道啊。我看他根本是什么打算也没有吧?”
妖怪们之中立刻传出一片叹息,有些人的眼睛里泪水甚至开始打起了转。
“不过……”刘地拖长了声音又给了大家一丝希望,“这里不是还有我吗?(大家:完了,没指望了,未来无疑是一片黑暗了)如果让我来处理,也许这里的混乱早就结束了,根本不用拖上这么好几个月。可是问题在于周影的想法,还有你们的想法……”在场的妖怪,包括火儿在内谁也没听过刘地这么严肃认真的说话,大家的目光不由都集中在了他身上。
“你们想要周影做什么,只是让生活恢复过去的样子?只是有一个可以平静生活的环境?还是想反过来凌驾于其他妖怪之上作威作福?还是别的什么……你们应该告诉周影,免得他自己在那里钻牛角尖。而我嘛,我只是个外人,这里的一切并不关我的事,我也不想介入太多,那样的话对我,对你们,对周影都不好……周影,你说对不对?”
周影正从林中走来,听了他的问话,点了点头。
妖怪们立刻离开刘地,全围到了周影身边眼巴巴地看着他。周影觉得被许多人围绕着是很令他困扰的事,虽然这次回来这样的情况时时在发生,已经让他不会再因为这种情形不安,可是他依旧不喜欢这种情形。他微微皱着眉头向妖怪们说:“我不是周筥,我做不到象周筥一样使这里安宁。”他以为大家听了会发出失望的叹息,可是却什么也没发生,所有的眼睛还是盯在他脸上。
“行了,从来没难指望你和周筥一样的,你就照你的想法往下说。”刘地拍着他的肩鼓励他。
“我想我没法让这里的一切恢复原样,但是大家都知道现在这样下去不行,我们这里不该变成这样……”
“影……你变得跟刘地一样罗嗦了……”火儿呻吟着说,周影这样翻来覆去地说同一件事他可受不了。
周影本来就在等着有人出来反对,他不但不知道该怎么说自己的想法,连怎么终止都不知道。现在他求助地看着向刘地。
“直接说你要怎么办!”刘地提示。
“我想和他们谈谈,所有人!”
“所有人?这山林里的?”
“所有愿意谈谈的。”周影思索着说,“我想想过平静生活的妖怪会比较多对吧?”
“数量……”刘地苦笑了一下,“我不认为少数服从多数这一套有用。”
“力量我们有,有火儿,有你,还有我。我只是想知道大家想过的究竟是什么生活。”
“哈哈哈哈哈,”刘地大笑了起来,“你终于开窍了!早这么做不就对了吗!”
周影笑了笑,不过更象是苦笑。他想让一切恢复周筥在时的样子,却发现自己无能为力,对于自己现在要做的事,有用没用,是不是正确的人也完全不知道,相对于那些听到他终于决定有所行动的妖怪们和火儿的兴奋,周影觉得自己有生以来没这么沮丧过,他很奇怪自己在这种尽情下还能保持笑容。
他转身向茅屋走去,希望刘地会跟过来。刘地双手插在口袋中,吹着口哨用跳跃的步子走了过来。
把大家聚在一起谈一谈比周影想像中的困难一百倍。
只是为了把大家聚在一起就花了无数次的尝试,即使是刘地的花言巧语和火儿的暴力也没能让一切进行的更顺利些,当好不容易把人凑在了一起,谈话却由一场争吵开始,然后变成了混战,最终以一地狼籍收场,只剩下周影看着那些伤号发呆。
这次“会面”他除了一开始说了一句:“我想和大家商量一下”之外,就没再捞着再说除了“别吵了!”“冷静!”“别打了!”之外的任何一个字,几家彼此有心结的妖怪先吵后打,根本忽略了他的存在。
“我的办法根本行不通。”周影向刘地说,他对自己的无能和无助体会越来越深了。
这次“会谈”刘地说的话比周影更少,他自始至终一言不发,这实在是一件无比少见的事。不过他可并没有减少在混战中趁机踹这个一脚,绊那个一下的行为,所以现在正在甩着被某个妖怪咬了一口的小腿吡牙咧嘴:“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这里的妖怪牙很尖!”
“你活该!谁叫你踩着人家的肚子过去一遍,又想踩着人家的脸回来。”林梦竹正在帮他递药,小声地咕哝了一句,被刘地当头拍了一巴掌。
刘地顺手接过药,向正走远的周影追上去:“周影,等等我!”
周影没回答,也没停下脚步,刘地开始还装出一腐一拐的样子,后来只好迈着大步中饭上去,和周影并肩进了树林。
“总之你们这里一团混乱。”
“……”
“那不是你的错。”
“……”
“今天的事你也看到了,那些矛盾很多根本不是新的,那是长久以来就积压在他们心里的,在周筥活着的时候就已经存在了。”
周影的脑子从那场争吵中装满了诸如五百年前的一次凶杀案,三百年前的一次决斗或者七十年前的一次私奔之类的话题,但他还是说:“可是周筥在的时候这一切不会被提及,至少不会乱成这样。”
“那是他在的时候你什么也没注意过的缘故,你根本连你们最近的邻居是狐狸还是熊都不清楚!”刘地不无尖刻地报出事实。
对此周影无以反驳,他已经发现了,自己对于故乡,对于这片山林的记忆,竟然和归来后看到的相差如此的多,现在问他以前这里是什么样子的,他一定无法理直气壮地回答出来。所以他什么都没说,等着刘地继续讲下去。
刘地又唠唠叨叨,东拉西扯了半天,大谈了一通这次“会谈”中谁的气度最差劲,谁家的女性长得不怎么样还向他抛媚眼之类的话题,周影当然是不论他说什么都认真地听着,这使他说了一会就没了兴致,无趣地把话题转了回来。
“周筥知道这里的一切在他去世后会改变。”
“周筥知道?”周影睁大了眼。
“他当然知道,因为他不会象你这么木头!”刘地弹了个响指。
周影疑惑地看着他,一时无法接受这种毫无根据的理由。
“相信我没错的,因为我跟周筥一样那么聪明。”厚颜无耻地地狼又加上一句。
周影承认周筥和刘地都十分聪明,就象他自己头脑永远没有办法那么灵活一样肯定,想到这里他不由叹了口气。他从来都有自知之明,所以脚踏实地地沿着自己所拥有的能力一点点前进,可现在他第一次期望自己能象刘地他们那样有颗灵活的头脑――至少能让自己明白,现在怎么做才是正确的。
“这里必然会发生变化,在周筥死了之后,即使没有那些外来者也会变。如果你和火儿没有走,那么一切也许会推迟几年,但只是推迟而已。你代替不了周筥,所以你阻止不了这一切。这些日子里我仔细观察、了解了这里的妖怪,原有的、外来的,包括你和火儿,你们当中没有一个有能力控制这种改变,只能顺着它的方向被它牵着走――别看我,我在这里连个外来户都不算,我只是个过客,我不打算、也不应该介入这一切,要融入这里并改变这里要需要的精力太多,我的时间可不能这么用,还有一大群女朋友等着我陪伴呢(周影点头,刘地是属于立新市的而不是这里)。所以周影,你只要做你能做的事就行了。”
“我能做的事?”
“我以为你一直知道自己几斤重!”刘地的语调一下子又尖刻起来,“难道我错了,你一回到这里就变成了以为自己是无所不能的,应该可以改变一切!”
“……当然不是……”周影喃喃自语,这些日子以来,他的眉头第一次舒展开了。
“你只是做你认为应该做的,并且能做到的就行了,别人把你当救世主是他们的事!”刘地挥舞着一只手臂,一副象要演讲的架式,“你和火儿回来多做一点,事情就会向好的方向靠一点,周筥如果知道,就会更满意一点。”
周影被他那“一点”“一点”的语调弄得笑了起来。
“周影,就让这里改变吧,没有什么是不变的。时间就是这样会让一切改变的东西,滴水穿石,沧海桑田,时间并不代表永恒,永恒这个字眼不是给我们任何有生命的东西使用的,即使是神也不会把时间和这个词划等号。时间就象这水滴,看不出来,却每一瞬都不同……”
周影看着河流,看着岩石上的水滴,忽然有种寒意,一种他从没想过的东西使他整个身体都收紧了起来……
对岸树下投过来的目光在和周影的眼神相遇时一下子变得尖锐了,象要把他看穿一样的凝结成了一束,不过周影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记起了对方叫席胜天,以及他来到这里后的所作所为,并且因此皱起了眉头。
“偷偷观察你好几次了,沉不住气的家伙没什么了不起,不用理他。”刘地用大到河水都不能阻止话语送到对岸的声音向周影说。周影没什么反应地被他拉走了,对岸的席胜天却我看了几眼刘地的身影,才消失在树林中。
刘地把周影推回茅屋之后,立刻又悠闲地晃回那河边,席胜天果然马上就出现了。“果然是沉不住气的家伙。”刘地小声咕哝了一句,但还是一脸奸笑地向对方打招呼:“哈罗老席,看风景啊,哈哈哈哈,天气不错。”
席胜天是个(至少他变成人形后是)文质彬彬的青年男子,在外貌和打扮上都有意无意带了一点书卷气,只有那双眼睛透出的暴虐很难藏住,尤其在他被激愤了的时候——而现在他正用一种冷洌的神情看着刘地。
“真爱生气。”刘地又咕哝一句。
“你不该到这里来的,地狼。”
和席胜天阴森森的声音一点也不协调的是刘地那种吊尔的腔调:“喔,呵呵呵呵,你说的也有道理,这里没什么美女,连象样的酒都没有,是不太适合我这种贵族妖怪……”
“多管闲事不会有好下场,这里不欢迎你!”
“这里你家开的?要不要付小费?”刘地眼珠子转来转去,心不在焉地回答。四周的树丛中影影绰绰出现了不少身影,他们是席胜天的部下,并且有意让刘地知道他们在那里。刘地发觉其中并没有那两个传说中“这个山林中最美的女妖”失望地摇摇头。不过想到接下来也许会有“两个美女在妖穴中等等英俊男主角救援”的剧情上演,他的心情又好了起来。
席胜天的心情确实有些焦燥。
他自幼就是家族中最出众的孩子,长大后在故乡的山林中极为风光,凭着实力说一不二,他已经习惯了那种高高在上随心所欲的生活。不得不对人类的脚步做出退让对他来说已经是觉得极度的屈辱,而来到新的住处后生活竟然还是一直不能顺心,他有信心可以击败这里的任何一个妖怪,让他们匍伏在自己脚下,可是他们竟在承认他的强大之后依旧拒绝服从他,只是因为那个影魅的存在。“如果影和火儿在这里的话。”“如果影回来的话。”“如果……”他听了太多这样的“窃窃私语”了。只是一个影魅,而且还是个此时根本不在这里的影魅。
他对周影的认知从一开始就混和了轻薄与仇视,但是当他知道了“火儿”是什么之后,这种情绪又升级了。
——必方,一只在人间界的必方,由一个低等的影魅饲养着。
所有的妖怪都知道灵兽的强大,但是除了山鬼之外谁也不会去奢望拥有它们,那是修成正果的神、魔、仙才有的专利。一个连形体都没有的影魅为什么拥有!
席胜天认为自己比影魅更有资格得到那只必方,比他有资格一百倍!
那些熊猫、松鼠可以“逃”离这座山林其实是他故意放他们走的,席胜天要他们去帮自己把影魅找回来。如他所愿的影魅回来了,带着那只灵兽,席胜天知道他是来夺回这片山林的,而席胜天也有想从他那里夺取的东西:这片山林的控制权和一只叫火儿的必方。
所以不能怪席胜天沉不住气,影魅表现的太让人无法琢磨了,和席胜天所知道的那个“影”一点也不相同。他今天拦住地狼,就是为了从这个影魅带回来的部下口中,知道一点他想知道的事。
妖怪们并没有围上来,但是刘地已经被他们困在这片河滩上了。
刘地口中哼着歌向河边走去,对着河水理了理长发,正了正耳环,他晚上有两个约会,仪表很重要。
“你这种在人类城市过惯了舒服日子的妖怪,根本不明白山林是什么样的!”席胜天对刘地的外表和他的举止一样嗤之以鼻,“这里没有软弱的人类为你提供一切,自己想要的生活全部要用自己的力量获得!”
“软弱的人类?”刘地扬了一下眉毛,诸界之中只有人间界是与众不同的,其他的世界所不同的只是风景、习俗,只有人间界有其独有的法则,其他的世界是各种种族共同生存栖息的,只有人间界只属于人类。这里是世界之外的世界,诸神唯一承认的自治之地――这一切正是人类做到的,一个生活在人间界的妖怪却不明白这样的道理?“你蠢不是我的错,你也没付学费,我没义务教你……”刘地又在用所有人都听得见的声音“自言自语”,引来了席胜天目光中的杀机。
席胜天握紧了拳,向前踏出了一步。
“我喜欢以为凭借自己的力量可以得到一切的家伙,我现在发现你比周影还可爱,我越来越喜欢你了。”刘地嗤嗤地笑着说。
席胜天又向前走了一步。
“可惜这里是周影的山林……”刘地很惋惜地叹了口气。
席胜天站在了他两步之外,冷冷地看着他的眼睛。
“什么时候到立新市来吧,我在那里住了半辈子了――你会喜欢那里的。”刘地说着向着席胜天挤挤眼。当席胜天抬手拍向他的肩头时刘地的身影却消失了。
席胜天和一群手下面面相觑。
一个年长的妖怪沉吟了半天蓦然说:“这是九尾狐的幻术!”
“不可能,他是个地狼,不是九尾狐!”席胜天带头暴怒一掌把那个妖怪打倒在地。他自己心里也认为那确实是应该只有九尾狐一族才会的幻术,但这个认知让他更加难以接受,一个会九尾幻术的地狼,那本来应该住在地底下,连天日也不配见到的低等种族!再加上他是那个影魅的部下。一种混合了妒嫉的愤怒在他胸口中鼓动着,使他把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那只是个地狼而已,即使他会九尾狐的幻术,他也是个地狼,就好象影魅永远只是影魅……”一个低沉的声音从树后传来。
席胜天回头扫了他一眼,心情确实因为这句话平稳了不少。
树后的妖怪披着一件很古怪的斗篷样的外衣,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以至于席胜天和他接触以来从没有看见过他的脸,不但不重新夺得他的种族,连他的性别也不知道,只是从妖气上分辨得出那个是法力不高的小东西,不过这个小东西却知道很多席胜天需要的情报。
席胜天刚刚来到这里时候,除了大开杀戒之外没有任何办法控制这里的妖怪们,直到这个小东西主动和他接触,为他提供了山林中的各种情况之后,他才真正掌握了一批手下立稳了脚跟。
这个小东西虽然本事不大,头脑却很聪明,就是他给席胜天出主意挑拔一些“地头蛇”彼此相斗,从中渔利,也是他要席胜天放走那三兄弟,引回了周影。虽然他不算是席胜天的部下,可是席胜天很信任他,最主要的是席胜天知道,象这种小妖怪根本没有反抗自己的实力,他为了生存而使用的种种计谋,这对席胜天而言也是有有利用价值的,一旦他没用了,只要席胜天愿意,随时可以让他消失。
“哼,地狼,影魅,你们这里尽出这种东西……”席胜天很不屑地说。
“地狼是影魅带回来的帮手,我对他一无所知。”
“不过是个地狼!”
“……”对方似乎并不赞同,不过没说话。
“还有那个影魅,你们把你吹嘘的多么多么厉害,结果不也只是个缩头乌龟,什么也不敢做!浪费了他有只必方!”
树后的身影十分赞同的点着头,但是说:“他似乎想联络这山林里原有的妖怪一起对付您。”
“自己不也出面的懦夫!”席胜天咒骂一句,不过他心里最不愿意看到的就这里的旧住户团结起来对付自己,他的手下加在一起还不超过二百,双拳难敌四手的道理他还是懂的,而且对方还有一只必方,他已经精心准备了让它成为自己的灵兽的法术,决不愿意在那之前与它在战场上遇见。
树后的身影又点了点头。他知道席胜天虽然咒骂周影是懦夫,其实他自己也不敢主动去找周影,因为谁都知道火儿和周影形影不离。所以他知道席胜天一定会采用自己的办法的,想到这里他嘴角露出一抹微笑,低声建议说:“我有一个可以一举两得的办法……”
不知道是周影自己想通了之后心情的压力减小,看待事情就更轻松了,还是因为事情确实有了转机,一切忽然变得顺利了起来。先是几个家族和几股小势力主动试着和周影他们接触,表示愿意和周影合作,然后更多一直在观望的势单力孤的妖怪也加入了进来。
凭着妖多,彼此之间守望相助也就更加容易,有一些小妖怪虽然十分弱小,但是也正因为如此他们练就了一身躲避危险,洞察一切风吹草动的本事,几乎山林中大大小小的任何事件都逃不过他们的耳目。有了他们的通风报信,加上其他法力较强的妖怪们联手合作,他们这个小集团暂时摆脱了仇杀、被相互吞吃,过上了相对平静的日子。
周影门前那一群“难民”总算各自回家去了,那片小树林和草地恢复了过去的宁静。门前那几分田地周筥生前种的是草药,他去世后松鼠他们三个自作主张改种了蔬菜,现在周影就蹲在地头认真地拨着杂草,刘地走过来,半开玩笑地把一顶草帽给他扣在头上。
“今天又是两个家族‘入伙’。”刘地顺手摘了根黄瓜吃着说。
“嗯。”周影一点也不怀疑,现在刘地对于这个山林中的妖怪种类、分布记得比他自己清楚上十倍。
“虽然说这跟交女朋友一样多多益善,不过也得防着里面有耍花样的。”刘地挥舞着黄瓜,另一只手又抓过一个茄子准备生着吃。
“一定有的。”
“那倒是,我看那个胡老头就不地道,居然娶了个比他年轻那么多的漂亮老婆!”刘地恶狠狠地说,他最擅长观察这种事了。
周影眨眨眼,他对别人身边一直不曾开口的妻子没什么印象,倒是白豪族长的眼神让他担心,其实白豪一家会找上门来要求加入他们一伙本身就够让他奇怪,并且带着一些怀疑。
“你变得多疑了。”刘地指出这个事实。
周影苦笑了一下,不过他并不是真的在怀疑别人的诚意,而在怀疑自己的方法和能力,能不能换来人家的诚意。
“大概快有动静了吧?”刘地在衣服上擦着手站起来,“那个席胜天绝对是个沉不住气的家伙,他八成很快就会出来对付你,不信我和你打赌!”
周影点点头。
“不过奇怪的是,看他来到你们这里后的一些行动又步步为营,很有条理,大概背后有个给他出谋划策的家伙存在。”刘地抓抓下巴,“不管了,反正只要斗起来,总会碰头的,我这人喜欢聪明的家伙。”
和刘地推测的一样,相对平稳的日子过了不久,山林中就掀起了一番争斗,那些大势力过惯了欺压弱小的日子,因为周影他们的团结一时无处下手,就捡着相对弱小的势力开刀或者彼此争斗起来。今天这里群斗,明天那里单挑,都抱着一次分个高低定下位次的打算,妖怪们好斗的一面算是发挥了个淋漓尽致,山林中一片热闹景致。
前来向周影挑战的妖怪也有不少,但是在刘地刻意的牵制下,周影并没有亲自出手的机会,刘地的调配,充分发挥出了妖多力量大的特点,不论对方人数多少力量强弱,一率冲上去一呼百应的群殴,不管对方是不是对这种以多欺少的形式有什么不满,反正刘地最后还总是要扣给对方一大堆“持强凌弱”、“破坏安定团结”之类的帽子。几次三番,周影身边的妖怪们对于自己的“实力”有了全新的认识,面对敌人时一个个自信了起来。
只是席胜天那边却一直没有什么动静,仿佛他反而过起了修心养性的日子一样,令刘地有点担心他在计划什么花招,派了不少探子去反复打听他的动向。
相比刘地心中的那一抹担忧,周影眼看着山林中一天比一天稳定,特别是看到那些原本天天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妖怪们现在习惯了独立去解决问题更是让他安心,满怀希望地以为山林中的这场混乱就快真的结束了。刘地好心肠地没有去打断他的一厢情愿,眼看周影每天又开始修炼、种菜,悠然度日,刘地也不过一天提上几十次“你能交到我这样的朋友太幸运了”这类的话题。
现在整个山林中,最无所事事的便是火儿。它现在没有军队可以训练,又没有仗可以打,只要它不主动出手,也没有哪个妖怪会蠢到去招惹它。而且在这段混乱的日子之中,一山的妖怪个个成了惊弓之鸟,一点风吹草动就纷纷躲藏,弄得它连想找个因头欺负一下弱小都十分困难。每天吃吃喝喝,无聊之余四处乱逛,最多追得刘地到处跑,让它觉得这种生活实在很没意思。闷得发慌就向周影乱发脾气,逼着他去把电视信号接进山里来,或者建个游乐场。
无聊死了……
火儿躺在树杈上一觉醒来,阳光从树叶间洒在它身上,天已经大亮了。周影不在身边,估计不是去修炼就是去种地了,它拿过昨天剩下的食物咬了几口,真是百般无聊,想不出今天该干点什么好。
“火儿。”
火儿四处寻找这个陌生的声音,这次回来之后,除了周影和刘地还没几个妖怪这样对它直呼其名呢。
“火儿!”
“谁?谁这样叫我呀?”火儿飞过一丛灌木,在树荫下找到了那个妖怪,“你叫我干吗?如果没有什么正当理由的话,哼哼哼哼……”
那个妖怪摘下盖住头斗蓬,冷冰冰地问:“你还记得我吗?”
火儿上上下下看了他几眼:“长得这么难吃,不记得!”
那个妖怪身体开始发生变化,等了变成原形之后又问了一句:“你还记得我吗?”
“喔……”火儿看着他现在的样子恍然大悟,“原来是你啊!这次回来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你呢,你怎么不来见我?不过这么多年来没什么长劲,还是一副难吃的样子。”
“这么多年我可没有忘记过你!没有谁比我更恨你了!”对方从牙缝挤出这么一句话。
“喔,喔,可惜看起来一点也不好吃……”火儿才不在乎对方恨不恨自己呢,不过即使他主动来挑衅了,虽然不好吃也不能让他失望,火儿正闲得不知干什么好呢。“你自己选吧,想烤还是想烧?”火儿大方地问。
“我本来很希望你死掉,可是还有更好的办法对付你!必方,我要你为曾经对我做过的一切付出代价!”说完这句话他立刻转身,一溜烟地消失在树丛中。
“别跑!站住!烤了你!”火儿叫嚣着追了上去。
他很想装出惊恐失措的样子,更好的引诱火儿跟来他早已计划多时的路线,但是他内心涌动的兴奋令他做不到。他自己都忘记多久了,他每一天都在幻想着这只必方落入了自己设计的圈套的时刻,现在一切近在眼前,马上就可以触摸得到了。
他利用自己天生的特征躲过火儿的速度,用几乎是雀跃的步子向前行进,而火儿一点也没有一丝怀疑,一心要把他抓来烤熟,紧紧追了过去。
“影兄,我们那边完全被困住了,只有我逃了出来,你快去救救大家!”这个浑身血淋淋的妖怪还没有说完,旁边的松鼠也叫了起来:“影子哥,胡家那边烧起了兢兢业业!隔着山头都看见了!”
“影前辈,我们家族……”
“影,那边……”
事情似乎在同一刻发生,周影听完了几十个求助和告急之后,甚至还没能从菜地里走出去,双手还沾满了湿润的泥土。
“立刻召集人手,有多少要多少!”刘地马上向柳倚松说。
周影点点头:“是那个凫溪吗?”
“他没有那么多人手同时几处下手,不只是他!”刘地眯起了眼,“大概串通了好几伙人吧?”
“我们走。”周影在衣服上擦擦手,手指一弹,影刀落在掌心。
“你们召集起人手马上赶去胡家支援,我和周影先去东山。哪边先打完,就去找对方汇合。遇见那个席胜天的话别和他动手,尽快来通知我们!”刘地向大家叮嘱几句,追上周影匆匆走了。
大家相互看看,也都意识到大战在即,找人手的找人手,拿兵器的拿兵器,忙乱了起来。只有林梦竹东张西望地四处找着。
“老三,快走!”
“大哥,二哥,火儿哥呢?”林梦竹到处看不到火儿的影子着急了起来,他可是只有在火儿身边才有安全感。
“一大早就没看见它,大概在哪里睡着了。”谁都知道火儿的实力,可是大家也更清楚它被从睡梦中吵醒“威力”,除非它自己出现,不然谁也不敢在中午前去找它。
转眼间妖怪们都已准备妥当,各执兵刃,鼓足了斗志要出发。林梦竹哆嗦着捧起单刀,看着明晃晃的刀刃,终于忍不住带着哭腔叫起来:“火儿哥,救命啊……”丢下刀向树林中冲去。
“老三!老三!”
“我去找火儿哥回来!”林梦竹哀嚎着跑远了。
妖怪们纷纷摇着头,不过原本也没人指望他能帮上什么忙,去了说不定还会碍手碍脚,如果他能把火儿找回来倒是件好事。
动手的确实不只席胜天的手下,朱厌、野猪等向个家族和势力大些的妖怪,甚至包括“投靠”了周影的白豪等家族,他们同时在五、六处向周影他们这群“团结”在一起的妖怪的家族和聚居地下了手,整个山林中几乎一半以上的妖怪都卷入了这场混战,每座山头,每片林子中都传递着呼喊格斗之声。
周影他们不论在人数还是整体实力上都不如对方,他和刘地最初的打算是个个击破,认为对方这样临时凑在一起,心总是不齐的,谁知对方也象有统一领导一样,当刘地和周影在一处的战斗中刚刚占据了上风,准备速战速决去援助其他人时,对方的一批人马已经消灭了他们的一个家族驻地,抢先一步赶到了这里,刘地和周影两个人陷入了苦战。
周影自己一边战斗,心里对别处的战事一边百般牵挂,以现在的局面看来,这一场混战之中,不知道又有多少妖怪要死于非命。
过了不久,柳倚松他们带了二十几个妖怪匆匆赶来汇合,周影的压力总算稍稍减轻了一些,只是一回头间,一直在他身边作战的刘地却不见了。
双方都采用了开始各处开战,然后集中向一处支援的办法,所以随着战场的不断转移,双方汇集在一起的人手也越来越多,周影不停在心里计算着战况,现在看来双方的损失似乎差不多,但是首当其冲被“损失”掉的依旧是那些弱小的妖怪们。
如果最终还是无法避免这场厮杀,如果最终还是弱小者成了牺牲品,自己这次回来的意义又何在呢?
周影深知自己这样想下去想上几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所以每当脑子中浮现这样的念头,他就马上逼着自己放下它,全力投入战斗。他对没有什么指挥全局的能力,刘地又不知道到哪儿去了。幸亏柳倚松和其他几个妖怪在这方面的才华比周影强得多,指挥着大家进攻、防守,有条有理,周影只要充分发挥他的战斗力,冲锋在前就行了。
时间在彼此厮杀中渐渐过去,当到了日头偏西时,双方所有的残余人手几乎都聚在了一起,各有二、三百名,在一片荒秃秃的山头上相互对恃。
周影看着对方队伍中白豪等那些昨天还自称站在自己这边的妖怪,轻轻叹了口气。
双方现在都有杀红了眼的感觉,恶狠狠地盯着对方,只等各自领头人一声令下。
“凫溪在哪里?”周影环顾四周后问:“他让你们来拼命厮杀,自己到哪里去了?”
没人回答他。
对方有几个妖怪甚至露出了轻蔑的笑容,好象周影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你们很喜欢现在这样吗?难道这里不是你们的家园?非要把它弄成这样你们才开心!”周影又质问。
“哈哈哈哈,影魅,各人心里打什么主意自己最有数,你的算盘和凫溪相差不到哪里去,别总摆了一副大意凛然的嘴脸――人家席胜天自己吃肉,还知道分一杯汤给大伙呢,至少不象你那么独!”白豪族的族长冲着周影很不以为然地说,“你这次回来是为什么,你知道,我们也有数,别讲大道理了,大家凭本事见个高下。”
周影被他说的一头雾水,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别假惺惺了!动手吧!”白豪大吼了一声。率领着他的族人先冲了过来。不等周影下命令,他身后的妖怪们也一拥而上,双方打在了一起,周影叹口气,提刀也加入了战团。
战斗刚刚进行的激烈,却不得不半途停止了,因为刘地忽然领着一大帮妖怪冲上了这个山头。
那群妖怪全是本来两边不靠,选择了坐望旁观的一些家族和势力,这次混斗本来没有牵扯到他们,现在却不知为什么,他们跟在刘地后面自己参与了进来。这些妖怪数量虽然不如那两派人多,但是不象他们经过一天的激战后个个疲劳、人人带伤,精神抖搂地极有威慑力。
“辛兄,你要帮着影魅不成!”白豪向其中的熟人问道。
被问的辛老熊是只熊精,又高又壮,满脸满臂的黑毛,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不过山林中的妖怪们都知道,这个辛老头不但法术高强,而且聪明谨慎,最懂的明哲保身――他那副样子才是是变给别人看的呢。现在连这个一直躲在洞里装“冬眠”的家伙也跑了出来,大家倒想听听,他有什么打算。
“哼,我谁也不帮。”辛老熊先冷笑了一下,伸手指指白豪,又指指周影,“我老汉倒要问问,你们两边什么时候打算拿我开刀?”
“辛老哥,您这说哪去了?”白豪马上打哈哈。
周影看着辛老熊没开口,脸上尽是不解地神色。
辛老熊双手抱着臂,环视了自己身边的同伴一下,把目光落在刘地身上:“你们大家也知道我们这一伙老东西一向即懒又笨,所以从来不多事,你们杀杀夺夺,我们没参与过对吧?可是现在我们都觉得这位刘老弟说的很有道理:你们双方这么不死不休的斗,不管到最后哪一边赢了,下一步就是要向我们这些老不死下手,我们为了保命也不能再缩在洞子里不闻不问了。今天我就是想来弄清楚你们的打算,实在不行,逃跑也得赶得及才行啊。”他口中说着“逃跑”,眼神扫来扫去,却是一副大不了鱼死网破的样子。
“辛老哥哥你这是哪里话,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了……”
“别跟我说客套话。”辛老熊大手一挥,“你说了根本不算,那个凫溪呢?不是挑拔着别人给他卖命自己却躲了吧?这一点影魅就比他强!”
“辛老哥,你不是听信了影魅的花言巧语吧,再没人比他更狡诈了!他……”白豪指着周影,“他这次回来还不是为了挑拔大家和席先生斗个你死我活,自己坐收鱼利。”
刘地自己在旁边捂着嘴笑了起来:花言巧语的周影?这个形容一定要回去宣传一下。
“我只想让这里恢复平静。”周影一点也不犹豫地说。
“说得好听!”
“我不想和任何人争斗,我只想让这里回到过去的样子――也许我想的太天真,做的也不对,可是我并没想过要对付谁。”周影看着辛老熊他们,“我想的其实就和你们一样,大家安安静静地过日子就好。”
周影的性格辛老熊他们也知道一些,他的话听在众人耳中比白豪要更加有说服力。
“你既然这么说,为什么一回来就派人秘密和我们联系,说要我们听命于你,联手称霸山林!”白豪盯着周影说出了石破天惊的一句话。
周影眨眨眼:“我没有。”--他刚回来的那段日子天天去河边发呆,哪里会去干这种事。他向刘地看去,刘地也马上摇着头。
辛老熊怀疑地看看白豪,看看周影:“你空口无凭,证据呢?”
白豪气呼呼地说:“他派来的人一口一个不听他的号令就等着灭门,我当然一口就回绝了,哪是有什么证据,不过他来找过的可不止我们一家,你们大伙说对不对?”和他站在一起的妖怪很多点头附合,证明确有此事。
“影魅,你怎么说?”
周影还是摇头,“我没有做过。”
“他现在当然不会承认,当时气焰可是嚣张得很,我们也是被他逼得没办法才不得不和席先生合作啊,辛老哥,你也想想我们的难处,我们也是为了自保啊。”白豪这几句话说的声泪俱下,好象真的受了周影多少欺压一样。
“就算真有这么个使者,你怎么证明他是周影派去的?又怎么证明不是席胜天的离间计?那个使者是谁?周影的人全在这里,你倒是指出来啊。”刘地慢悠悠地开口了。
“他当然是影魅派来的!席胜天怎么会有那样的部下!他还自称是影魅的儿子,怎么会有假!”白豪叫着,其他妖怪也都点着头。
刘地回头看着周影:“你儿子?”
“火儿?”周影张大了嘴,如果火儿去做这件事倒确实不用什么证明也会让别人相信是自己干的,可是火儿为什么这么干?而且从今天一大早就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连个影子也没看见。
“对啊,死火儿呢?都打成这样了它没道理不来掺和啊。”刘地也抓着下巴自言自语。
“火儿不会干这种事!”周影斩钉截铁地说。
“不是必方,而是另一个!”白豪怒冲冲地吼叫――他竟然还装傻!
周影惊讶地反问:“什么?不是火儿还有谁?”
“好啊,”刘地一把抓住周影的脖子,“你竟然还藏了个儿子!说,是什么时候偷着生的,他母亲是谁?漂不漂亮!我要告诉瑰儿和南羽!”
“我没有!”周影完全胡涂了,自己除了火儿什么时候多了个孩子。
“他和你一样,是个影魅――还用我提醒你更多吗?”
“影魅……”周影无辜地看着白豪,“可我们影魅不是父母生养的,你不能看见影魅就说是我亲戚啊。”大家听了他的话也纷纷点头,他这话也有道理。
“虽然过了几百年,但大家也还有点印象吧,当年他带着那几个小妖在山林中出入的次数可不少人看看那几个:松鼠、喜鹊……不都还站在他身后吗?大家回忆一下,看看那个影魅是不是他儿子!”
经过他一提醒,很多妖怪似乎都想起以,连辛老熊也说:“回想起来,那时候我依稀也见过……”
周影茫然不解。
柏怜梅忽然想起了什么,跨上步在周影耳边说:“影子哥,会不会是他?那个时候和我们一起的影魅,您忘了吗?那一次帝流浆的时候……”
“这么说起来……”周影皱着眉头拼命回忆,似乎真的有这么一回事。在那天晚上,自己确实曾经为了观察帝流浆,而把顺手拿来的松鼠、熊猫等动物放在月光下,并且把帝流浆送入它们的体内。实验的结果是那几只动物都变成了小妖怪。周影向四周看着:柏怜梅、柳倚松、林梦竹……他们三个都在这里,还有一只……
“当时似乎还有一只影魅……”周影喃喃自语。
“有啊,他开始和我们一起生活了一段时间的,听火儿哥说,那是它特意为您找来的实验品,为了保存到月亮出来,它还花了很多力气呢。”柳倚松肯定说。
周影终于记起来了,当时自己确实只找了三只动物来使用,但是火儿出于对影魅的好奇,自作主张地跑了去沼泽弄了一只影魅来,自己也就把它一起放在了月光下。事情过后周影并没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那几只新生成的妖怪也被他丢在了树林中,只是出于求生的本能,松鼠他们几个花了好几天时间天天守在周筥家附近,慢慢地周影和火儿也就习惯了他们的存在,有意无意地成了他们的庇护者。现在回忆一下,刚开始的那段时间那个影魅似乎也和他们三个在一起的,是什么时候不见了的呢?这一点周影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火儿哥开始教我们法术后不久,他就不见了吧?”柏怜梅向弟弟问,柳倚松连忙点着头。火儿曾经“教”过他们一段时间法术,那些日子他们可是刻骨铭心,几生几世也忘不了。他们可以确定,当时那个影魅也是和他们一起“学习”过的,至于他后来是不是在火儿的火焰中烧掉了?三兄弟当时自己也忙着保命,完全没有了印象,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他是那个时期的前后不见了的。
周影最初根本没在意过这几个小妖怪,要不是三兄弟自己贴得紧,火儿又喜欢逗他们玩,他一早连他们也忘了。现在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周影的记忆中终于浮现了那个影魅的样子来(其实影魅不能变成人时样子还不都那样,黑呼呼的一大团烟气而已。)。
刘地听他们说了半天,早在旁边嚷嚷起来:“什么周影的儿子,根本是火儿的玩具嘛!他在哪里?换出来对质!”
“早就不见了,今天不提起来我都忘了有过这么一个影魅了。”周影叹息说。
白豪斜着眼说:“你现在这么说谁相信?”
刘地针锋相对地说:“你硬把一个影魅栽给周影作儿子,谁又相信――他真是周影的儿子,周影离开这里会舍得把他抛下不带走!谁知道他是不是投靠了席胜天一起串通设计你们,你们就傻呼呼地相信他!”
周影听了刘地的话思忖着,倒是没有这种可能。
柳倚松先沉不住气叫起来:“好啊,好歹也是影子哥把他变成妖怪的,他竟然这么忘恩负义,还串通别个来陷害影子哥!把他找出来,我第一个不放过他!”
刘地向大家摊摊手:“大家都明白了吧,要想接着打没关系,大家总得弄明白为什么打成这样吧?谁也不想莫名其妙被人利用吧?现在首要的就是把那个冒充周影儿子的影魅找出来,弄明白是谁在里面捣了鬼,凫溪?周影?还是干脆另有其人。”有这种想法的不止他一个,他一说完,有些妖怪立刻附合起来。
刘地见周影在一边有些魂不守舍,拍拍他问:“怎么了?”
周影皱着眉头:“一天没看见火儿了,不知它去哪里了?”
“席胜天说让我们对付你,他独自去对付火儿。”白豪在旁边冷冷地插嘴,“本来以为他在吹牛,现在看来倒象真的了。”
“他独自去对付火儿?”四周立刻响起了一片妖怪们讥讽的笑声,其中一个妖怪尖刻地说:“他要真那么做了也不用四处去找火儿――它一定是吃的太饱,在哪里睡着了。”这番话引起了一阵大笑。
只有周影还是不安地四顾着,喏喏着说:“我,我还是去找找吧。”
“你找不到它了!”一个声音传来,一个身影一下子从荒山的石缝中飘出来,在大家面前凝团成形,他甩开盖住脸的斗篷,露出了一张和周影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年纪稍轻的脸,唯独他脸上那副充满恶意和讥讽的笑容是从来不可能出现在周影脸上的。
“你永远也找不回那只必方了!”他一边说,一边走向周影,“席胜天花了两个月布下了缚灵大阵,我已经把必方引到那里去了!哈哈哈哈,等你再看见它,它就是席胜天的灵兽,是要听从他的命令来毁灭你的时候了!哈哈哈哈……这就是你为了它抛弃我的报复,你知道吗?父亲……”
火儿用嘴啄羽毛打个哈欠,看着树下那个凫溪还在披发挥剑、迈步做法,心想他怎么还不倒下去呢?
它被那个影魅引进了这个专门用来捕捉灵兽的阵法之后,确实一时飞不出去,但是凭凫溪的法力根本没法收伏它。凫溪在那里作了一天的法,除了使他自己越来越筋疲力尽以外,对火儿根本没有任何作用。
火儿若无其事地在阵中飞来飞去,还抽空睡了个午觉,只等着他法力耗尽倒下去以后好享用一顿烧烤大餐。从他那副大汗淋漓、摇摇欲坠的样子看来,火儿用不了等多久了。
“喂,你倒是快倒下啊,都快耽误我吃晚饭了!”火儿从凫溪头正上方的树枝向下探着身催促。
“灵兽,我一定会收伏你的!没道理一个影魅都可以作到的事,我却不能!”席胜天咬破舌尖,把血喷在剑上,又开始了一轮作法。
“啊呼呼……”火儿无聊地又打起了哈欠,它又把凫溪上下打量一遍,再一次在心里制定一下待会的进餐方案:这一部分烧烤,那一部分红烧……
“火儿哥……”
“火儿哥,你是不是在那里……”
随着由远而近的呼唤,熊猫圆滚滚的身体从灌木从后面钻了出来,“火儿哥……”一眼看见眼前的情形愣在了那里。他本来是远远看见火儿的羽毛在枝叶间晃动才过来的,却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席胜天。
“火儿哥……”他颤声叫着,用最快的速度向火儿跑来,在他心目中,只要在火儿旁边就是绝对安全的,就连席胜天也不用去怕,可他不知道火儿现在被那个阵法所困,根本不可能飞过来给他庇护。
席胜天忽然停止了作法,一个箭步冲过去踢倒了熊猫,然后把剑架在了他脖子上。
“必方,不想让他死的话就乖乖过来,接受我作你的主人。”他一边用剑蹭着熊猫的脖子一边向火儿冷笑。
“梦竹,我会替你报仇的。”火儿毫不犹豫地叫,“你放心,我会把你埋在你最喜欢的竹子林里,并且把他剩下的骨头和你埋在一起的。”
“火儿哥,救命……”熊猫吓得哭了起来。
“你真的不救他。”
“关我什么事,他自己跑来的。”火儿撇撇嘴,开什么玩笑,为了这个笨熊猫让它去作这顿晚餐的“奴隶”,这根本不可能。
席胜天剑一挥,削下了熊猫一只耳朵,并且在他的惨叫声中,把耳朵扔向了树上的火儿,“你吃耳朵吗?还是再来只蹄膀?”
“喔,喔。”火儿眨着眼。
席胜天的剑又一挥,熊猫发出了一声尖锐的惨叫之后便昏了过去,这次席胜天真的砍下了他的一只前爪。
“你竟敢……”火儿大怒,身上的火焰熊熊燃起,向席胜天扑过去。
席胜天花了一整天时间作法,耗尽了力气,为的就是逼火儿出手。火儿身上的火焰一开始燃烧,阵法立刻被催动,一道光茫从四周闪动而起,直冲天空,把火儿牢牢定住,席胜天趁机咬破手指,凌空划出几个符咒向火儿身上点去。符咒和火儿的火炬一碰,顿时发出了耀眼的光芒和一声巨响……
“你和凫溪串通好了,设下这个圈套让我们钻!”
“这一切都是你挑拔的!”
“你到底有什么阴谋!”
“不和他多说,一刀砍了他!”
影魅被群妖围在当中,一点也不掩饰地把他和席胜天串通的、引诱大家相互残杀的事说了出来,立刻引起了妖怪们一一片愤怒,特别是那些有亲友在这场纷争中死伤的妖怪更是恨不得立刻将他碎尸万段。
他并没有多少惊恐的样子,依旧只是盯着周影。
“火儿在哪里?”周影只关心这个问题。
“我不会告诉你的!等你再见到它,它就成了别人的灵兽了!哈哈哈哈……”
周影转身就往林中走,他必须马上找到火儿。
“你就是因为它而抛弃我!因为它是必方而我是个影魅!”影魅在周影身后大声喊。
周影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摇了摇头,他急着去寻找火儿,没功夫和对方罗嗦了。
“只有我……为什么你只抛弃了我!”影魅拦在周影面前,声音变得凄厉,“现在你看看我,必方还比我强吗?我才是最有出息的一个不是吗!”
“啧啧啧,”刘地砸着嘴用肘捅捅周影,“真是好有出息是吧?”
周影实在没有时间再听他不知所云了,绕过他往前走,当影魅再次试图拉他时,他影刀一挥,将对方逼开了好几步:“你再纠缠我就不客气!”
影魅直直地盯着他:“你……向我动手……还是为了那个必方!你心里只有它吗?我就不是你的孩子?你既然不要我,为什么把我变成妖怪!为什么不干脆让我在沼泽里自生自灭!”
“把你变成妖怪的是火儿,不是我。”周影如实回答。
影魅听了这句话,象当头挨了一棒,张嘴瞪眼的愣在了那里。
无处的山中忽然发出一道冲天的火光,把原本已入暮色的山林映得火红,连半边天空也染上了诡异的血红色。
“怎么了?”
“发生什么事?”
妖怪们一片慌乱。
“哼,是席胜天的法术生效了!”影魅冷笑着,嘴角露出笑容。
“什么!”周影大惊失色,他知道席胜天要对付火儿后虽然担心,但却不认为他会成功,毕竟即使是一个幼年必方也不是妖怪所收伏得了的,现在看到这种情形,他惊慌地连法术都忘了用,跌跌撞撞地就往那个方向跑去。刘地一把拽住他的手臂,拉着他一起飞上了空中,其他的妖怪们相互看了看,也纷纷向那边奔去,就连那个影魅也在后面跟了过去。
那火光一直飞腾旋转着,当周影他们接近时,忽然再次增强,四周的温度骤然升高到难以置信的程度,妖怪们的法术在这一瞬间全部失效,七零八落地从天上摔了下来跌在那片林子里。周影一落地,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就又向前跑,而前方传来的巨大压迫力却令大多数妖怪伫足不前,甚至牙齿打颤,不能动弹。
“哈哈哈哈中,你是我的灵兽了!你是我的了!”席胜天得意地狂笑传来,令所有人心头一紧:他真的降伏了火儿?那么在场的人就谁也不是他的对手了。
不过在下一瞬间,席胜天得意地声音嘎然而止,接着是周影发出了一声惊呼。
大家并不用赶过去就可以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一只火焰升腾的巨鸟――一只成年的必方正在随着火焰的舞蹈缓缓升到空中,熊熊的火焰在它身体周围缠绕,变幻出种种不同的红色。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它身上,甚至没有人能够呼吸。
刘地看见过一次成年必方,准确地说,是看见过一次成年必方几千年前留下的影子,那次给他留下了无比的震撼,可是那还远远比不上看见一只真正的、完全张大的必方。从那只火鸟身上散发出的压力,使得这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了“火”这一种东西存在一样。刘地看见周围的一些树林已经开始冒出了青烟。
“周影……”刘地咬着牙,逼着自己把那只必方想像成那个欢蹦乱跳的火儿,硬生生地搬动身体冲进了那片林中空地。
地面上原本划了一个阵形,还插了一些小旗帜一类的东西,现在象被火山溶岩淌过一样,横七竖八地形成了几道岩石液体的小涡。阵中草地上有一大块焦黑的痕迹,依稀可以分辨出是那个凫溪的形状,这大概是那个不自量力的家伙留下的唯一印迹了。
周影站在必方的正下方,仰着头,用一只手挡着脸,胖熊猫蜷在他脚边一动不动,不知道是死是活。
由于必方的视野之中只有刘地在移动,所以它的火眼一下子落在了刘地身上,一个威严的声音从林间滚过:“尔等何方妖孽,竟然在吾面前如此放肆!”
刘地被它的目光逼得跌了个跟头,颤声问周影:“这个是不是火儿?怎么会一下子长这么大!”
周影哑着嗓子说:“是火儿,我不会认错的。”
“那快让它变回来,这太可怕了!”刘地乱叫一气。
“火儿……”周影向必方伸出手,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必方忽然举翅拍了下来,顿时火炬飞腾,半个山坡成了一片火海,四处响起了来不及逃走的妖怪们的惨叫声。
刘地一手抓着周影,一手抓着熊猫及时飞在半空中,心有余悸地大口喘着气――在他的脚下,他们刚站的地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连地皮都被刮去了数亩见方,变成了火焰的颜色。
妖怪们飞出火场,纷纷向四面八方逃窜,必方似乎不打算放过他们,身上并发出无数的火星向妖怪们射去,惨叫连连,不知有多少妖怪挣扎成了一团火球,坠落入了火场。
“火儿,快住手!”周影大声呼叫着,再次把必方的注意力吸引向了他们。
刘地看着必方的眼神以一点点地移了过来,不由咧开了嘴:“你叫它干嘛?它走火入魔了!”
“火儿,你这是怎么了?你快要把这里烧光了,快住手!”周影挣开刘地,反面向前迎了几步。
必方看向周影的视线中半点熟悉感都没有,它一张口,向着周影吐出了一个火球,刘地抱住周影向旁边一闪,火球擦身而过,炸掉了远处半个山头。
刘地这下可不管周影还准备干什么了,抓紧他和熊猫,一溜烟地向远处逃跑。在他们身后,必方还在不断地挥舞翅膀,在山林间四面八方的撒下大火。
刘地看着满山遍野的大火,发出了一声叹息:这一来,不知要葬送多少生灵。
必方没有再追上来,它庞大的被金黄色火炬包裹着的身影悬停在天地之间,不停地对着这片山林发泄着它的愤怒。
周影掰开了刘地的手:“火儿会把这里毁了的,我得回去。”
刘地又叹口气,他主意再多,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沉默了好一会说:“走,回去吧,你也阻止不了它的话,它真的会把这里毁了的――必方可以随意变大吗?我从没听过这件事。”
“火儿,笨蛋火儿,不给你吃晚饭,把你的故事书烧掉,把你的电脑送人……”
“火儿,瑰儿生气了!”
“火儿,南羽打电话叫你去拿妖怪!”
“火儿,你烧到狐狸了!”
刘地搬出所有的“杀手锏”,一遍一遍地冲必方叫,而周影在旁边,只会反复说:“火儿,快回来,不许闹了!”他们一边向必方“喊话”一边还要闪躲四处纷飞的火焰,烧的焦头烂额,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必方不知是发泄够了还是被他们的话所吸引,终于向他们过了身。
“火儿,你到底怎么了?”周影仔细看着这个必方,心疼地问。
“妖孽,有何图谋?如实报来,饶你不死!”必方逼近他们,冷静地发问。
“火儿,你是不是真的走火入魔了?”周影声音都在发抖。
“哈哈哈,这就是你最宝贝的孩子,怎么样,你现在再宠爱它啊!它根本就不认你!它是个必方,怎么可能把影魅放在眼里!你再自作多情,你再抛弃我而养育它啊!”那个影魅不知什么时候从一边冒出来,他对火儿的现状十分满意,狂放地大笑着:“我才是你的同类,只有我才是你的孩子,你现在睁开眼看清楚吧。”
周影现在只是担心火儿,根本没有心思理他,必方却被他的大笑惹火了,一翅将他打了开去。然后又把目光投向了周影,显然把他和那个影魅当成了一伙的:“区区影魅,竟敢在吾面前放肆!”说着把周影抓在了翅膀上打量着,似乎准备一口啄下去。
“火儿,你再胡闹我真的生气了!”周影突然大喝了一声,他的声音那么大,连刘地也连忙不迭地捂住了耳朵――认识周影这么久,从来没听过他这么大声说话,简直象打雷一样。
“又不是我的错,你只会怪我……”必方直觉地脱口而出,准备习惯地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推卸责任再说,然后回过神来地东张西望,不停发出“咦咦”的声音,看见那个影魅正摇摇晃晃又飞上来,丢开周影一把过去抓住,一副极度委屈地口气叫:“影,这个影魅竟然暗算我!”――只是这样撒娇的话从这样可怕的一个成年必方口中发出,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火儿!火儿”周影顾不上自己的伤,先冲过去看它。
“影,你怎么变小了……你受了伤!谁干的!吃了他!”它看着周影大惊小怪地叫着,然后声音骤然停止,身体迅速缩小,并且向下坠去,当周影伸手接住它时,它已经恢复成了幼鸟的模样……
时候已经不早了,但天空中大雾未散,周围依旧白茫茫一片,一切看起来都影影绰绰的,周影走出屋子时刘地还在抱怨:“不是下雨就是大雾,怎么没个好天气!火儿,你怎么不把雾散了?”
“周筥不许我随便改变天气。”火儿怏怏地丢下一句,看来它也不喜欢这样的天气。
周影深吸了一口那湿漉漉的空气,他对天气从来不挑剔,而且这样的雾天他也并不讨厌。
“影子哥早,火儿哥早,刘先生早。”柏怜梅也起来了,一一向他们三个打着招呼,他自己手里拎着锄头,正准备去整理那个小菜园。他身后柳倚松正端了一大盆新鲜青采,在为大家准备早饭,而林梦竹打着哈欠刚刚从被窝爬出来,眼睛只围着食物打转,他的伤势已经好的差不多了,由于养伤期间哥哥们对他的照顾,食欲比起过去反而有了增加。
那场混乱和那场林间大火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山林中虽然还是随处可以看见火烧的痕迹,可是在妖怪们的努力下,总算又开始恢复了生机,日子洋溢着难以言喻的安宁。
“影,去抓着朱厌来吃吧……哎呀,我头疼啊……我发烧了,我在生病……”火儿正推着周影拼命耍赖。它长这么大一向没病没灾,只有那一次大乱之后昏迷了几天,醒来后就扬言自己身体不好在生病,借机提一些无理的要求。
刘地看着它,心底的疑问又浮了上来。
“火儿,这是什么?”刘地手提熊猫向它发问。
“梦竹。”
“学名?”
“熊猫。”
“吸了帝流浆以后呢?”
“就变妖怪了……你干什么,对我的聪明头脑有什么疑问吗?”火儿冲过来抓住刘地的脖子恶狠狠地问。
“挺正常啊。”刘地抓抓头,“你还记不记得那个时候你管我们叫‘妖孽’。”
“不可能,我从来不用这个词――除非是叫你!”火儿翻脸不认帐。
“那时候你突然变成了那么大的必方……”刘地还在嘀咕着,灵兽是一种需要漫长时间成长的生物,火儿的表现完全超出了常识。
“哈哈哈,不懂吧!那叫‘超进化’!”火儿自己也说不清楚当时的事了,不过事后看到大家对它的敬畏在有增加还是令它得意万分,“还是我厉害!所以谁敢惹我的话……哼哼哼……”
“难怪还是蛋的时候就被扔了,一定是天生畸形。”刘地只好这么解释。
周影一直一声不响地坐在一边,这些日子来,他的情绪低沉的吓人――火儿毁了半个山林,他理所当然地想到了自己的责任,整天在那里良心不安。
这一场灾难死了那么多生灵,还毁了周筥生前最珍惜的山林,全都是因为自己回到这里来了的缘故。
“如果我没有回来过,没有妄想去做自己根本做不到的事就好了……”
“也许吧。”刘地不得不承认,周影和火儿这次归来,带给这片山林的负面东西确实不少。“不过也可能更糟,毕竟谁都不知道假设的事情真的发生了会怎么样。”
“至少不会死那么多生灵。”――周筥会怎么想?他一定很生气。
“至少有一点好处,经过火儿这么一闹,山林中一定会传开它的威力,再有外来的妖怪想在这里称王称霸,就不得不想想会不会再把你们招了来,而且这样帮值不值得。”
周影苦笑一下。
“毁掉的山林总会再恢复的,只要花一点时间……”刘地叹息着。
“时间……”
“也许以后这里会越来越好的,我想大家已经明白,这样彼此争斗多么不值得了。”
“也许……”
周影意识到,这片山林将会变得和他记忆中的故乡完全不同了,那些属于周筥的痕迹将要被一个叫时间的东西一点点、一点点的完全摸去,也许到了最后,剩下的只有自己心中保留的那一部分而已。
不管他怎么固执地去设想如果自己不回来的话就不会有那么多妖怪死去,山林就不会有那么多变化,周筥的印迹也不会消失……他还是隐约感到自己根本没有能力左右这一切,即使自己不回来,那个叫时间的东西也会慢慢去侵蚀这一切的,就好象那岩石上的水涡一样,缓慢,但是坚持……
“我觉得时间令人害怕。”周影每当想到自己以前没有意识到的那种时间的流动,身上就会有发冷的感觉。
“这世界上没有比时间更让人害怕的东西了……除了火儿……”
“哈哈哈,知道怕就好!”火儿正在周影头上打盹,马上把这句话当作了表扬。
周影看着远远的山林,希望真如刘地所说的,这里在时间中越来越好,那样自己心中也会好受一点,周筥也会高兴吧?
“对了,这些天我想起他来了。”
“谁?”
“那个影魅。”
刘地夸张地睁大了眼,“不会他真的是你儿子吧?!”
“那时候火儿教他们法术,不知为什么只有他老和火儿顶嘴,火儿生气地向我告状,我就说:不喜欢就扔了吧……”
“……你竟然说了这种话……然后火儿就把他扔了?”
“嗯。”
“呵呵,这么可怜的身世,难怪变得那么偏激、变态。”
“其实他一直很听话,很老实的……我觉得自己好象有点对不起他。”如果再让周影选择一次他绝对不会这么做的。
“算了,别想他了,毕竟是火儿把他变成妖怪的,他反过来陷害火儿也算是恩将仇报,被火儿吃了也是活该。”
火儿忽然叫起来:“什么被火儿吃了也是咎由自取!我几时吃他了!几时吃了!”
“你没吃了他?”周影和刘地一起问。
“当然没有!我怎么可能吃影魅!我怎么可能吃影魅!”火儿一副受了极大委屈的样子,在周影和刘地头上来回跳着说。
“那他现在在哪?”周影带着焦急问。
“不知道啊,我随手把他扔在林子里了。”火儿理所当然地说。
“哈哈哈,火儿……”本来从不主动接触火儿的刘地忽然一把把火儿从头上抓下来,抱在怀里温柔地拍着它的头,“我现在才知道,你真是个好孩子!”
“嘎!”火儿双翅掐住脖子倒地翻滚,“恶心死我了!恶心死我了!快救救我!刘地摸了我的头,还叫我‘好孩子’……”
“哈哈哈。”刘地笑的更开心了。
周影脸上终于浮出了一丝笑容:“也许在哪里还会再见到他吧。”
“有时间的话。”
“嗯,有时间一定……”
阳光升起驱散了大雾,层层的山林展现在了眼前,除了那一片片残缺一般的焦黑外,树林正从翠绿的的淡黄染度,他们归来的时候是夏季,现在已经入初秋了。
“时间过得真快啊……”周影说完,才意识到自己是平生第一次发表这样的观点,不由自由摇了摇头。
“是啊,时间真快……”刘地把手搭在他肩上,一起看着远远的山林,“要多留几天吗?下次再看这里,又是完全不同的影像了……”
“下次……”周影喃喃的,把头转身了更远的方向……
作者:
七娘
时间:
2009-4-11 23:13
标题:
少女情怀总是诗
外面阳光明媚,空气清新,微风吹拂,天高云淡,广场上人来人往,一派平和气象。店铺里花繁叶茂,窗明几净,打工的女孩在努力工作,客人络绎不绝,生意相当不错。
可是瑰儿的心情却怎么也好不起来。
“唉……”她在一大堆花篮中托着腮呆坐着,不知不觉又叹了口气。
“嘻嘻,老板,他走了三周了吧?”正在整理货物的打工女孩李露回头问。
瑰儿随口回答:“是四月零两天了。”
“呵呵呵呵,四月零两天啊,老板记得真清楚。”李露马上揶揄一句。
反正李露这阵子就喜欢这样子戏弄她,以看她的热闹取乐,瑰儿白了李露一眼,却连反击的精神都没有,又叹了口气,双手抱膝坐着,把脸埋在了膝盖上。
“别这么垂头丧气的,两地相思虽然很难受,可是也很浪漫啊。再说他又不是不回来了,小别之后感情更好。”李露一副感情专家的样子,老气横秋地作着评论。
就是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回来啊……瑰儿苦笑。周影带着火儿跟胖熊猫三兄弟走了之后,瑰儿心里就常常有种也许他不会再回来了的感觉。那里是他的故乡,有他的过去,他的朋友,以他的个性,大家一至挽留他住下的话,他也许真的会就此留在那里。唯一让瑰儿觉得安慰的是周影走后刘地也不见了,估计他是和周影一起去了。有刘地那个诡计多端的家伙在,也许可以把周影带回来。
可是……如果那山林中有很多美丽女妖怎么办?那样一来刘地自己都不回来也说不定?
“唉……”瑰儿又叹了口气。
“老板,你今天已经叹了一百次气了,再叹下去会老一岁的!”李露忙完了手上的工作跑到瑰儿身边安慰她。
瑰儿无精打采地冲她笑了一下。
“老板,我跟你商量一件事。”李露神神秘秘地取出一张纸,“你看看这个。”
瑰儿接过来一看,那是张什么“演艺训练班”的广告,内容无非是关于培训演艺人员,提供演出机会——只要你拿上多少多少钱一类。她大概看了一遍问:“你想去?”
李露脸涨地红红的,用力点头。
瑰儿知道李露对演艺圈十分向往,一直在做着明星梦,平时连打扫卫生时都要睬出个节奏来,一有空暇更是歌声不断,店里原本的音响却因此失去了功用。平心而论李露虽然称不上是美女,但她生的一张甜美可爱的娃娃脸,个性活泼真诚,在瑰儿眼中比起电视上不少的演员强多了。她虽然是个乡下来打工的女孩,对于城市中的流行把握却即准又快,短短两三个月,她已经从那个上门来应征的农村姑娘变成了一个谁也看不出不同来的城市时髦女孩,瑰儿觉得这也是成为明星的一种潜质吧。
总之瑰儿到没觉得李露不能成为一名演员,而是对于这种广告她心里不是十分相信,又仔细看了一遍,担心地问:“会不会只是骗钱的?”
“可是这一条写着只要肯和他们签定一个合同,就可以及免费参加培训,用将来的演出收入还学费。”李露指着其中一条。
“这么好……”瑰儿沉吟着。
“老板,你说我去不去?”口中虽然是在咨询瑰儿,她眼中闪动的光芒已经说明她的决心已定了。
“唉,我是不想让你去的,这样一来我不就又得找人打工了吗……可是我也不能耽误你的前程啊,不如你先帮我签个名吧?免得到时候成了大明星就高攀不上你了!”
“讨厌,老板你怎么这么说!”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去?”
“明天!”
“喔,这么快,那你应该去买几件衣服好好打扮一下,让那些人一眼就看到你这颗明日之星的光芒才行!那么现在……提前下班,我陪你去逛街!”
“万岁!老板你太伟大了!”李露张着双手发出了一声欢呼。
瑰儿帮李露大肆购买之后,自己也满载而归,大袋小包拎了七、八个,呼嗤呼嗤地爬上了六楼,等她打开门后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又习惯性地进了对门的周影家。周影和火儿不在家,瑰儿本来决定不再天天来过来,隔天来打扫一次就行了,只是每天晚上归来,还是不知不觉先来了这里。
“唉……”
瑰儿都不知道自己今天叹了多少口气了,随意坐在沙发上,连“战利品”都没有兴趣检查。
火儿不在家,连做饭也没什么兴趣,瑰儿肚子明明很饿却一点也吃不下,拿起桌上的苹果有一口没一口的咬着。
“咔嚓。”
卧室里传来一声轻响。
瑰儿一下子跳了起来。周影的家里估计进不来小偷,难道他们回来了!她几步冲过去一把把门推开。
屋里没有周影,也没火儿,只有一个小孩的背景在那里翻箱倒柜。瑰儿先是一阵失望,接着抱起手臂气呼呼地叫:“狐狸!你在干什么?偷东西啊!”
“周影的草药放哪儿了?”林睿头也不回,同样没好气地问。
“草药?在这里。”瑰儿打开大柜子抽出一个药匣子。妖怪们不喜欢西式的药片,每个家里或多或少总会存一些中草药。“你找什么药?谁病了?你妈妈吗?”瑰儿好心提议,“如果她生病最好去找人类医生看看,你这个二把刀别乱弄药给她吃。”
“别咒我妈妈!”林睿猛地回过头来,“是我要用!”
看到他的脸瑰儿“哇”地惊叫了一声。林睿不知和谁打了一仗的样子,脸上青一块肿一块,嘴角也破了,鼻子也歪了,还有几条在渗着血的抓痕。他一把从瑰儿手里抢过药匣子找了起来,口中还咕哝着:“这个样子让我怎么回去见我妈!”
“天啊,你和同学打架了。”瑰儿慌忙去倒来温水拿来干净毛巾帮他擦拭。
林睿白她一眼:“你白痴啊,我和人类动手会弄成这样?”
瑰儿有些明白了:林睿在立新市属于那种法力较弱的妖怪,他又不象鹿为马他们那样有着圆滑或隐蔽的各种自保的自段,反而他那种目中无人的态度给他树立了不少对头。平时有火儿做他的后盾,他尽可以狐假虎威地欺负人。火儿和周影离开后,短时间内摄于火儿的余威别人还不敢怎样,但是他们走了一个多月杳无音信。现在立新市的妖怪们之间已经开始流传着他们不会再回来的猜测,于是就有人按耐不住向林睿下手了。
“你不要紧吧?瑰儿担心地问。林睿那两下子她心里有数,怕他伤的不轻。
“哼,他伤的不比我轻。”林睿拿药用力往脸上擦。
“火儿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这些日子你自己小心些啊!”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草药加上一些小法术,林睿脸上的伤虽然没好,至少外表却看不出来了。他临走之前反过来警告了瑰儿一句:“我看你也回自己那边,周影家里少来的好。火儿惹下的仇人不少,这几天他们都蠢蠢欲动的,你还不如我呢!”
“不,不至于吧……”瑰儿听他说的认真也有点害怕。
“想想看火儿吃的那些妖怪是谁帮他做成菜的。”林睿又加上一句挥手走了。
瑰儿看着他消失心提了起来,说不会真的有妖怪因为和火儿之间的怨仇上门来打自己一顿吧?不行,好汉不吃眼前亏,还是别呆在这里了,她抓过自己购买的东西,迅速跑回了自己家,牢牢锁上门后才松了一口气。
瑰儿用镜子照一照,自己现在的样子真是一团糟:一对黑眼圈,一脸无精打采,还加上一肚子火气——都怪林睿说了那番话,结果虽然什么事也没发生,她还是吓得一夜没有睡好,今天早上当然就成了这副模样。
“早知道他从来没实话,我居然笨到相信他。”瑰儿为自己的无心机叹口气,跳起来开始打扫店面,从今天起李露就不来上班了,而瑰儿担心她不可能那么顺利地进入娱乐圈,决心给她把这份工作保留一阵子,没打算雇用新人,于是所有的工作就必须样样亲自动手了。
她一边盘算着今天要不要去进点货,一边决定来个遍及每个角落的大扫除,人忙一点应该可以忘掉一些不愉快的事。
对,大扫除了!
瑰儿卷起袖子,精神奕奕地动起手来。
“南医生,六十三床病人……”张惶的声音和杂乱的脚步声同时在走廊上响起来。南羽放下手中的书本抬起了头,轻轻皱了一下眉头,近几天这是第几次发生病人病情突然恶化的事了?
南羽走进病房时,护士、医生们正一团忙乱,病人家属则在一边低声哭泣,各种仪器上都显示出最不祥的数据来。
南羽快步走到床边,不一会儿病人的呼吸平稳下来,连那些仪器上的数据逐步恢复了正常。她没有理病人家属殷勤地感激径自走出了病房,手中卡着一只小妖怪的脖子。这只刚才还在得意洋洋地吸取病人所剩不多的精气的小妖怪现在连挣扎也敢了,只是一个劲的在哀求南羽饶命。
南羽几乎就要下意识地询问火儿要不要吃这人妖怪了,醒悟过来后苦笑一下,自嘲地摇摇头。
“前辈饶命!前辈,我再也不敢了!”那个小妖怪声泪俱下地求饶。
南羽举起手念动咒文,不出一秒钟那个妖怪就化成了一阵飞烟,飘失在医院长长的走廊上。
——刚刚有十几年道行就想要借人命来采补,再给他机会长大后果不堪设想,南羽早就学会了小慈是大慈之贼这个道理了。
不过最近这种事越来越多了。
算算周影他们离开已有一个月之久,南羽能感觉到这个城市显的妖怪们那种蠢蠢欲动的情绪,这里没有了刘地的强行压制,没有了火儿的肆无忌禅,好多妖怪开始认为他们终于可以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了。虽然不喜欢刘地那种性格,可是南羽明白对于立新市的妖怪而言他的存在是必须的,因为他们那种没道理可讲的管理方式,立新市中比较弱小的妖怪才有了一个生存的空间,妖怪们吃人,从人类中获取财富等行为也才会比较收敛、隐蔽。一旦他不地这里了,混乱似乎就在眼前。
也许不该把最近来医院生事的妖怪全部处理掉,留下几个出去宣传让他们知道自己在这里也好。只是那样自己就要不可避免地卷入一场争斗中去,她本来很喜欢这些年在立新市这种与世无争的日子的。
一把断去了剑头的桃木剑出现在面羽手中,她轻轻抚着那光可鉴人的剑身,她是道门弟子,除妖降魔是她的本份。
良久这后南羽收起了断剑,她轻轻摇着头,自己想的太多了,刘地是去追周影的,他会把周影带回来的……
她想起了另一件事,拿过电话开始拨打瑰儿的手机。
瑰儿终于忍耐不住,从床上坐了起来。
隔壁周影家里那大到她都可以听见的翻箱倒柜、摔锅砸碗的声音还在继续着。
“狐狸又在干什么!”瑰儿挥着拳怒冲冲地冲下床,抓过一件外衣套上向对门走去。根据她的经验,明天楼下那些三姑六婆大概又会编排出“夫妻打架”之类的流言来,瑰儿可受够了这种事了。
“死狐狸你再闹腾我就……”瑰儿一把推开门气势汹汹地大喊一声,却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张大嘴呆在那里不能动。
周影家里现在一片狼籍,每个柜子,每个抽屉,连沙发坐垫都被拆开,里面的海绵撕碎了一地,一个男子正站在屋子中央一把吊灯一盏已打碎来查看,见瑰儿进来回过头来冷冷地看着她。
“你,你是谁?别过来,我会报警的!”瑰儿一步步地后退着。
“刘地把东西藏在啊儿了?”那个男子面露凶光向她逼过来。
“刘,刘地?”瑰儿听见不是来找火儿报仇的妖怪偷偷松了口气,“刘地不住这儿,这儿不是他的家,你弄错了。”
“谁不知道刘地和周影一个鼻孔出气的!你就是周影的姘头吧?说,东西在哪!”
“不知道,刘地没留什么东西在这里……”瑰儿见对方杀气腾腾地过来,心里早把刘地诅咒了一百万遍,又后悔自己下午为什么要逞强,不让南羽来给自己做伴,一直到后背靠上了墙无路可走了,才大声尖叫起来,“我真的不知道啊,你去找刘地吧!”
“刘地有什么东西要放只能放在这里……”男子近似自言自语地说着,又上下打量一番瑰儿,冷笑说:“山鬼,刘地的东西对你来说没用,替他保密对你没好处。”
“我为什么替他保密。”瑰儿不认为自己会帮刘地保任何密,如果她知道对方想要什么,或者刘真的曾留下过什么的话,她早给交出来了,“这个家里没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刘地决对没在这里放东西,你去别处找吧。”
男子忽然邪气地一笑:“也对,看来那东西向你要比自己乱找找来的可能大些。”他大步迈过来一手卡住瑰儿的脖子,令她连惊呼也叫不出来,另一只手拽住了她的头发用力一拉,瑰儿听眼泪立刻痛的流了出来,“听着,我给你一天时间,把刘地藏的东西交给我,不然……”
瑰儿发不出声音,只好用力摇着头,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啪。”男子放开瑰儿的头发,重重的打了她一个耳光,指印立刻从她的脸上鼓了起来,“你以为真有人怕你这个没用的山鬼?大家怕的是你的姘头,怕的是那只必方!现在他们走了,你明白自己的处境吗?乖乖地把我要的东西交出来,不然我明天就挖掉你一只眼睛,后天是一只耳朵,大后天是……”他用手在瑰儿脸上划来划去。
瑰儿愤怒地看着他。
“啪”!又是一记耳光重重打在她的脸上。
“听着,他们不会回来了,老老实实地照我的话去做,说不定我会代替周影接收你。”
瑰儿用力挣扎着,好不容易挤出了一句:“他们会回来的!”
男子抬手似乎又想打她一记耳光,却中途改变了主意,用手轻轻抚着她的面颊说:“山鬼是有绝世姿容的对吗?让我来看看周影的眼光怎么样?”
随着男子的咒语,瑰儿惭惭恢复了原形:山鬼一族的美貌在她身上毫无保留的显示了出来,仿佛这黑夜的楼道里亮起了一轮月光一样,连那个男子也张大了嘴,低低说了一句:“天啊。”他盯着瑰儿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原来周影藏着这么好的货色,不过现在归我了。他和刘地走了,这一切都归我了……”说着向瑰儿贴了上去。
瑰儿张口向他咬下去。
男子因为痛苦双眼忽然突出,张大了口却没能了出声音,抓住瑰儿的手也松了开去……。
瑰儿知道那不是自己干的_——自己还没咬到他呢,而且对方的胸口处已经开始渗出血来。
南羽从男子背上抽回剑,尸体倒了下去。
瑰儿一下子靠倒在墙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泪流了下来。
南羽穿着一件古代式的长罩衣,披散着长发,显然也是匆匆从床上爬起来的,而她身后,林替身穿一件印着大大的卡通图案的睡衣,正睁大了眼睛看着这边——正是他听到楼上的动静飞速去把南羽叫来的。
“南羽……南羽……”
当南羽跪下来双手抱住瑰儿时她才终于哭出了声音来,只能反复叫着南羽的名字,不停地流着泪。
“他说他们不会回来了……说他不会回来了……呜呜呜……周影不会回来了……”
南羽眼中闪烁着泪水,却轻轻地说:“你怎么能信这种人话呢,周影会回来的,也许……明天他就回来了……”
南羽走到门口,又不放心地回回头,瑰儿忙作个OK的手势,“放心好了,我能照顾自己!”南羽笑着点点头走了出去,经过了那夜的事后,瑰儿的情绪不稳定了好几天,所以南羽一直寸步不离地跟着她。连最近自身都难保的林睿都把鬼使分了一只给她,好让她关键时刻能传递一下消息。
瑰儿害怕那夜的事再发生,害怕其他的妖怪再来骚扰,更害怕周影真的就此不再回来了……即使南羽在身边也不能让她安心,于是她花了好几天来召唤她的灵兽,直到赤豹和文狸毛茸茸的身体被她环在双臂中,她才松了口气。
眼泪顺着她的面颊,流进了赤豹和文狸丰厚的皮毛中,小的时候无论何时它们都会守护在自己身边,而现在自己孤孤零零地在人类的城市中,一个可以依靠的对象都没有……
赤豹仰天发出了一声咆哮。
成年灵兽的吼声震惊了立新市所有的妖怪。
由于瑰儿的法力不足,赤豹和文狸无法长时间呆在人间界,当它们离去了之后,瑰儿整个人却冷静了下来。
她卷起袖子打扫被翻成一团糙的屋子,把大件损坏的家俱扛了出去,取出自己最喜欢的窗帘装饰窗子……
“南羽你回去上班吧,你不去你的病人怎么办啊!”
“小鬼头回狐狸那里去!你主人比我更需要你。”
“我真的没事,相信我,我可以照顾自己的!南羽和狐狸不也是只靠自己在这里生存吗?我也要学会靠自己!”
瑰儿信心百倍地这么宣布着。
她能打起精神来令南羽很高兴,而且赤豹的那声怒吼应该足以让立新市的妖怪在短期内不敢对瑰儿有什么不良的念头。只是大家都是善忘的,“短期”以后呢?也许那个时候周影就回来了吧……
南羽不知道自己和瑰儿谁更对周影会回来有信心,可是,他会回来是吧……
每天开店,逛街,回家,瑰儿的生活又恢复了原样,她觉得自己已经习惯了每天回家不做饭,只随便吃几块点心,却要把厨房仔细清理一遍,要保证冰箱里储备了足够的食物,随时可以做一顿丰盛的菜饭,要让整个屋子一尘不染,要让桌子上总摆着鲜花……
她并不想让自己习惯这种日子,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生意,生意快上门……”瑰儿作好了一切准备工作打开店门,口中不停地叨念着,周影不在家,自己开店挣生活费也是很重要的事,瑰儿本来就有乱花钱的习惯,加上那一夜的破坏家里的家俱、电器不少要重购,不好好工作可不行了。
店门上的铃子响了起来,瑰儿马上对进店来的人摆出职业笑容:“欢迎光临,请问您要什么花?”
“老板……”
“李露!你怎么来了!”瑰儿高兴地一下子跳了起来,这几天发生的事使她都快把李露忘了,回想一下她去参加那个培训班也有两月了,外表看起来没有多大改变,反而脸上带着一种疲倦,也许训练是很累的事。
“快坐下,来喝杯水,怎么样,那个培训班不专业?你们都学什么?什么时候开始有演出啊?到时候一定要告诉我喔。”
瑰儿一口气地说着、问着,李露连插话的机会都没有,只好一直笑着听,好不容易趁瑰儿帮她添水的功夫问:“老板,你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
“什么事?尽管说。”
“因为我们培训是不收费的,公司担心演员结束训练后毁约,所以要求我们找担保人,你知道我是外地人,在这里没有什么亲戚朋友,你能不能 ……”李露低着头,十分不好意思地小声说。
“这算什么啊,我帮你担保!”瑰儿马上豪爽地拍着胸口答应,“需要我做什么呢?担保金、签合同?还是……”
“只要你拿着身份证去公司一次就可以。”
“没问题,我马上就跟你去。”瑰儿抓过包就走。
瑰儿一路上十分兴奋,叽叽喳喳地不停说着各种对李露未来的憧憬,李露自己却很沉默,一路上也没说几句话,心事重重的样子。
“李露,你在那里没有被人欺负吧?老师是不是特别凶?”瑰儿察觉后关切地问。
“没,没有啊……”李露低着头回答。
“可是你没什么精神,一点也不高兴,完全不象原来的你啊了……别太勉强自己,别让自己太累啊!”瑰儿加重语气叮嘱。
“老板,我……”李露欲言又止。
瑰儿拥着她的肩说:“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可以来找我喔,我一定会帮你的!”
“嗯。”李露点点头,她向前指着一栋建筑物改变了话题:“我们的公司就在那里,马上到了。”
瑰儿看看那栋毫不起眼的建筑实在不象能培训大明星的地方,不过事情不能只看外表,她准备进去后好好参观一下训练明星的地方是什么样的。
“在三楼。”李露边带着瑰儿往窄的楼梯上走边说。
“喔,看起来地方不大,”瑰儿东张西望地说“这里的设施怎么样啊?他们上课不认真?”
“还好。”
“真的吗?”瑰儿用脚踢踢地上的垃圾。
一楼二楼都是别的单位,到了三楼才看见一块××公司的牌子,一道铁栅门把通往三楼以上的那二层隔断了。门牢牢地关着,两个男子坐在门后面正一边抽烟一边闲聊,看见李露和瑰儿上来笑嘻嘻地开门问:“回来了,这个就是你的‘担保人’?”
“嗯。”李露点着头,她要带着瑰儿走进去时却犹豫了,咬着嘴唇说:“不去了!瑰儿,我们走!”说完一把拉住瑰儿,向楼下跑去,瑰儿完全摸不着头脑,一边被她拽着她一边问:“怎么了!怎么了?你的担保……”
“别问了!快跑!他们追来了!”李露几乎是哭着喊了出来。
身后传来快速跑下楼梯的声音,似乎那两个男子果真追了下来,瑰儿虽然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还是跟着李露跑了起来。
二楼,一楼……
这栋建筑中的人似乎对这种追逐的场面见怪不怪,谁也没有插手,瑰儿她们跑到外面街上时,追她们的两个男子也已经到她们的背后,这条偏僻的街道上一共也没有多少行人车辆,连一辆出租车都看不见,两个女子当然打不过男人,很快被他们逼到墙角。
瑰儿把李露护在身后厉声问:“你们要干什么?”
“跟我们回去,免得受皮肉之苦。”两个男人一点也不吝于露出狰狞的面容,向两个弱女子逼近,并且向瑰儿伸出手;“这个货色一般,李露,你只带这么个货色回来还想逃跑,待会有你受的,如果不想我告诉老板,今天晚上……”
“呯!”瑰儿一拳击中了他的眼睛,然后脚下一绊,把他放倒在地——她的身手可是每天对着刘地、火儿、林睿他们“磨练”,对付妖怪或者不行,一两个个人类她还不放在眼里。另一个男子刚刚掏出匕首,瑰儿已经一脚踢在他的小腿上,对方的腿骨发出“嘭”的一声,接着就是呼痛的惨叫。
瑰儿趁机拉着李露跑了开去。
店面的人也不知道是是追丢了还是被瑰儿打怕了,竟然没有跟着来,她们一口气跑过几条街,扶着路边的护栏大口喘起气来。
“哼!想欺负我!”瑰儿摆出一副大侠的样子拍拍手,又关切地看着李露,“我就看你是不高兴的样子,明明就是去那里被人欺负了,快告诉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个培训班的人怎么象流氓似的?”
李露浑身都在发抖,泪水一下子滚下来,哽咽着说:“瑰儿对不起,我骗了你……我一开始是想骗你进那个火坑的……对不起……”说着蹲在地上,双手捂着脸大哭起来。
瑰儿慌了手脚,连声哄她:“别这样,有什么事你说出来,我会帮你的呀!别哭了,别哭好不好……”
李露哭泣了良久才说:“他们根本不是什么学艺公司,他们是骗子……他们真的‘欺负’了我啊……还,还逼我去做‘小姐’……”说到这里她又哭得话也讲不出来了。
“什么!”瑰儿一开始也对这种培训班有所怀疑,但也只以为他们能骗骗钱而已,没想到竟然会有这种事。她气愤地叫:“报警!去告他们!这些人渣!垃圾!猪!连刘地都不如!走,我们去警局!”
“不行,不行啊……”李露死死的拽住栏杆不跟她走,“你不知道,他们拍了照片,还录了像……他们知道我老家的祥细地址啊,万一真的……我爹妈,家人怎么见人……我不敢不听他们的话啊……”
瑰儿把牙咬的咯咯响,如果现在周影他们在家,她一定立刻叫火儿去把那家公司和那群人渣烧成飞灰,可是现在也只能靠自己想法子了。她一边盘算一边说:“也许我们可以先想办法把那些照片什么的偷出来,然后再告他们。”
“没用的,他们是黑社会,上通天下通地的……他们还要我们每个人都去帮他们骗女孩子到他们那里……瑰儿,你知不知道,我原本是想骗你去那个火坑的,他们说我能给他们骗十个人就把照片还给我,可是你对我这么好,我不能害你啊……我知道他们永远不会放过我的,我这辈子已经完了……已经完了……”
忽然听到李露一开始是想骗自己,瑰儿微微吃了一惊,但是转念一想,她这样一个弱女子落入了那种境地,除了任人宰割还能有什么办法,何况她最后能反过来为救自己不惜反抗那些人,瑰儿一下子又因此感动了起来。“别哭,别怕,事情总会有办法的。我一定要帮你!我认识一些很有本领的朋友,我去找他们帮忙!”瑰儿心想,如果只是从人类手中偷一两件东西的话,应说连林睿的鬼使、鹿九、黑冰都可以做到的吧?虽然这样也无法医治好李露身心受到的伤害,但至少可以让她摆脱那些人的魔爪,过回平安的生活。
“不可能的,我已经完了……他们不会放过我的……瑰儿,对不起,我不会再连累你了。”李露哭着站起来,推开瑰儿向马路对面跑去。
“李露,你相信我,我一定……”
瑰儿的呼叫声还没有落下,也不知是李露面心神不定没有看见,还是她有意为之——一辆疾驰的汽车和李露迎面撞在了一起,李露的身躯飞出了几米,滚到在路边一动不动,鲜血渐渐从她身体上流下来。
“啊……李露……”
“南羽!南医生在啊里!快叫她来!你们治不好她的!快叫她来!南羽,南羽,快来救命啊……”瑰儿不顾医护人员的阻拦,在急救室门前疯狂地喊叫着南羽的名字,几个护士死死拦住她不让她冲进急救室中去,其中一个说:“南医生自己病了,请了病假已经几天没来上班了!里面的医生会全力抢救你的朋友的。你再喊叫我们可要赶你出去了!”
“南羽不在……”
瑰儿一下子瘫倒在地上。
她的身上沾满了李露的血,手上有几片玻璃碎片已经扎进了肉里,那是本来扎在李露身上的汽车挡风玻璃碎片,手在流血,瑰儿却一点也不觉得疼,连一位好心的护士用酒精帮她消毒她也没有任何反应,她刚才抱着李露,知道她的伤势有多重,那已经远远超出了人类能够医治的范围了。
不行,没有南羽她会死的!
瑰儿一把推开护士们,向医院外跑去。
南羽不在家,不在她平时练功的地方,不在她常去的道观……瑰儿找遍了所有的可能还是一无所获,当她拖着步子走回医院时,正好看见用白色的床单蒙住的李露被推出急救室。
“李露……”
护士们向瑰儿说了几句“人死不能复生”“请亲属节哀”之类的套话,便催着她去办理事后的手续,瑰儿机械地在护士的指点下写着那些表格,付着那些款项,却有一种想大声哭喊的冲动。
“她临死时只说了一句话:‘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他们’!”一个护士小心翼翼地把李露的遗言告诉瑰儿,也不知道这样的话会不会刺激眼前这个激动的女子,不过看死者那副死不瞑目的样子,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冤情,善心地护士接着叹了口气。
做鬼也不放过他们!
瑰儿咬着牙,走了出去。
南羽深吸了口气,抬眼凝视着眼前拥来的对手。
“多管闲事的僵尸,滚开!”
南羽把木剑提在胸前,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她的身前是五、六个各色妖怪,张牙舞爪,面目狰狞地对着她,只是各怀心机,谁也不愿意当出头鸟先扑过来。她的身后则是十几个昏倒的人类,七、八个相互依偎在一起发抖的弱小妖怪,小妖怪们正在全神贯注地凝视着她,祈祷她能再次赢得胜利,连鹿九也在其中探头探脑地张望。
一个妖怪终于按耐不住抢先冲了出来,被南羽剑头一带,手臂上留下了一条长长的血口,捂着伤口退到了后面。
另一个妖怪大叫一声:“大伙一起上,看她还能支撑多久!”众妖怪看南羽厉害,心里早已都存着以多胜少的打算,一听有人先开口号召,全都亮出兵器围了上去。
南羽和他们缠斗在一起,心中却有一种想苦笑的滋味,她没想到这件事最终会弄成了这样一场混乱的闹剧。
几天前有两个妖怪想离开立新市,本来妖来妖去是件平常事,谁也不会去多管,只是这两兄弟却偏偏因为刘地不在,十分嚣张地大肆捕捉了一批人类和弱小妖怪,扬言要带在路上吃,最近立新市的妖怪之间虽然局势动荡不安,可是他们反正是要走了,也没谁出来反对他们的行为。但是刚好他们抓的妖怪中有鹿九在内,鹿九的叔叔鹿为马慌乱中去向南羽求救,南羽一向爱护人类,自然看不得有这么狂妄的行为,在他们要离开的前一刻拦住了他们。
南羽平时一向深藏形迹轻易不和其他妖怪往来,立新市知道有这么一个千年僵尸的妖怪并不多,知道她真正实力的就更少的可怜,现在她出面来救人,那对妖怪兄弟当然不会怕她,双方理所当然地斗了
以南羽的实力,没用多久便轻松解决了对手,但是这一番争斗却惊动了其他的妖怪。
最近刘地和周影双双离开立新市多日不归,使一些妖怪开始大胆的猜测他们不会再回来了,于是原本由刘地称王,火儿称霸的城市开始发生了变化,许多妖怪蓄谋着要取代刘地,成为立新市的“妖头”。
大家都想做老大,就免不了为此争斗一番,在这种情形下,凡是道行稍高一点的妖怪都被卷入这场波动。即使他们本身没有什么野心,势必也会被别人防范,如果不是刘地余威尤在令大部分妖怪还保持着谨慎,立新市早乱成不知什么样子了。
南羽的实力自然是那些野心勃勃的家伙们首要的防范对象。
她在立新市的存在再隐秘,总也有一些妖怪知道也的底细,她平时不生事,知道她的妖怪自然也不去挑畔,可是现在这种时候妖怪们正是草木皆兵,这次她一出手,立刻被许多一直严密注意她动向的妖怪年当作了她要抢先行动,抱着先下手为强的打算,不等南羽放走那些被抓的人类、妖怪,她自己已经被另一群妖怪包围,莫名其妙地陷入了又一场大战。
等南羽再把这批敌人一一击退,僵尸要取代刘地的谣言已经在立新市传开,那些有野心的妖怪都想趁她连番战斗后占个便宜,纷纷涌来,结果南羽就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独自在这里苦苦支撑了数天数夜。
南羽在对手的围攻之中扫了一眼不远处旁观的几个妖怪,他们不知是不屑于以多欺少,还是想等南羽久战疲劳捡更大的便宜,反正现在都没有上前进攻的打算,其实南羽真正在意的只是其中的一个——那个抱着膝坐在地上的中年男子,他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用中在反复玩弄着一把短小、寒光灿灿的匕首,不时停下手上的动作,抬头扫一眼战团。
如果南羽没有认错,这个男子应该是狍鸮,立新市中唯一凭武力战胜过刘地的妖怪,虽然他最终还是没有赢过刘地的一肚子鬼心眼,被迫许下了承诺,可是他的实力立新市谁也不会轻视。
南羽轻轻叹了口气。
她知道狍鸮一定会来战自己,只是没有想到会在这种时候——她那天夜里为了救瑰儿所杀的妖怪,正是这个狍鸮和人类所生的独子。
南羽对敌人没有手软的习惯,围攻她的妖怪以两死两伤收场后,她回身面对其他的妖怪,静静地等着下一个对手上前,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连续地战斗过了,不是身体,而是从心底有些倦意。在这一瞬间,也才感到,她所讨厌的刘地的存在,即使对她是如此重要,自己之所以能渡过这么多年安静的生活,正是因为立新市中有刘地的关系。
南羽警觉地把就要由刘地联想到周影身上去的思绪拉回来,一一看着眼前的妖怪们。
其他的妖怪都没动,只有狍鸮走上了前。
“不用看他们,他们只是我找来做个见证人的,你杀了我儿子,现在敢不敢与我动手!”他的声音没什么感情在里面,却一字一字说的很重,“如果你们是公平对战,输赢天定,生死由命,我这个父亲也不该逞强出头,可你是从背后暗算他的!”
南羽淡淡地说:“如果他没有贪图美色,企图用武力欺侮女子的话,我自然也不会从背后暗算他。”
狍鸮呆了一下,自己的儿子自己明白,他知道儿子的品性是会做出南羽说的那种事来的,不过即使这样那依旧是自己唯一的、最疼爱的孩子。他摇摇头举起手中的匕首:“今天在大家面前,我要求与你公平一战。”
南羽苦笑了一下,正正经经地挑战,还找了证明人在旁边观战,这阵势到让她想起了过去门派之间的争斗,这么一本正经的妖怪真是很少遇见,不过她也没有理由拒绝,同样模样说:“玄通观南羽请君手下容情。”
瑰儿又照了一下镜子,再把粉底抹的更不均匀一些,眼影也加浓了一点,可是效果并不明显,镜子中的女子依旧美丽的夺人心魄,她叹口气,把手中的化妆品扔回桌上。
其实她不仅不会几个法术,连变化成人类后的样貌也只会一种而已,山鬼是种只能通过与山林呼吸与生来增长法力的种族,自是瑰儿离开山林太早也太久了,她的法力一直保持在幼年的状态,如果在山林中还好一些,在城市里的她力量微弱之极。
不能借用周影的力量,召唤不来灵兽,南羽、林睿、鹿九不知为什么一个也找不到,瑰儿决心不依靠任何人,自己去为李露报仇。
首先是那些照片和录像,瑰儿要找出它们并且毁掉,要让李露走的清清白白。
然后是好运些伤害李露的、伤害了那么多无辜的女孩子,毁了她们一生梦想的人类。瑰儿想到这里握紧拳头,看着镜中的自己,对,自己是个妖怪,妖怪吃人是天经地义的事!
瑰儿最后看了一眼镜子便走出了门去,这个样子也有一样好处,就是可想而知的,那是人类一定会急于对自己下手而马上开始行动的。
南羽与狍鸮的兵器相抵,进入了胶着状态。
他们已经斗了数百个回合,脸上都滑下了汗水,现在只是在凭法力相互抗衡。对于南羽而言,距离上一次这样激烈地搏斗已经过了很多年,而对于狍鸮来说,他从没有想过立新市还有另一个与刘地一样可以跟自己一较高下——不,是单从法力而言比刘地更高超的对手存在。所以打到现在,与其说他们之间是在为了恩怨比斗,不如说是真的动了好胜之心,认认真真的想分一下高低。
他们彼此凝视着对方的眼睛,纹丝不动的相持着。
一道电光射向了南羽的背后,与此同时,一柄长枪直插独猞的胸口。
狍鸮猛得将南羽向前一带,南羽挥剑架开了刺向狍鸮的枪,狍鸮则用匕首挡住了袭击南羽的法术。两人身形一晃,立刻变成了背靠背而立,面对着周围呈包围之势的敌人。
袭击他们的正是狍鸮找来做为比试的“证人”的那些妖怪,也许狍鸮把他们当作可以信任的朋友,但是他们一样有趁机取代刘地的野心,如果可以同时除掉狍鸮和南羽,那当然是再好没有的事了。
“你们已经筋疲力尽了,还能支撑多久?看在朋友一场的份上,交出内丹,离开立新市,我们饶你不死!”
狍鸮仿佛没有听见过去朋友的“好意”,一动没有动,过了片刻,当他看到那些妖怪渐渐开始向前逼近时,用依旧没有什么感情的声音说:“不要留情,杀!”南羽知道他不是在告诉她,而是在说给自己听的,必意对他而言,对手每一个都是曾经被他称为“朋友”的妖怪。不过经过一番争斗,南羽和他确实都没有什么余力去想更多,只求自保已经不容易了。
瑰儿一来到那个培训班报名,那些人看她的目光便都是直的,不等到中午,他们就编了个理由带她上了四楼,走进了一间据说是总经理室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有个被人围绕着的中年男人,他听着带瑰儿进来的人的禀报,用挑肥拣瘦的眼光抬起头来看,却在一秒钟目光也发直再也离不开瑰儿的脸,竟然离开座位一步步向她走了过来,笑着问:“是新学员吗?叫什么名字?”
“李露”
“李露?”这个名字似乎有点熟悉,可是他的心神已被瑰儿的容貌所吸引了,根本没有把几天前那个女孩子放进脑海里,急着把所有的下属都赶出了屋,他要和这个女子单独“说说”。
虽然他的残酷无情一向很受下属们“尊敬”,可是那些面对着瑰儿的属下们依旧渴望着能“分一杯羹”,花了好半天才一一不舍地走了出去。
“你的外形条件非常好,只要好好包装一下,再待到好机会,不悉不一炮而红。”他知道致电这里来的女孩子们想要什么,所以一如往常地说着这样的话,“来,让我看看你的形体……”说着便把手伸向了瑰儿的腰肢。
一样冰冷的东西抵上了他的额头。
瑰儿手中握着一把小小的手枪,冷冷地看着他。
老板农清楚自己的处境,结结巴巴地问:“你,你要干什么?”警察?对头的团伙?他的心里一时开始盘算起来,警察他到不怕,对方一来不敢真开枪,二来自己在上面也有几个人,很能说的上话。可万一是对头团伙派来的那就麻烦了,他心时很清楚自己这几年得罪了多少人,只是怎么没听过哪个组织有这么漂亮的打手?一个女子漂亮成这样,何苦做打手。
“你这人渣!就是你害死了李露!”瑰儿用力踢了他一脚,因为有枪指着头,对方一动也不敢动——不管怎么说刘地还是留下了一样有用的东西,本来是因为这把枪外表小巧精致,据说是刘地无意中吃了个什么杀手一类的人物后顺手拣来留着玩的,现在却被瑰儿派上了用场。
“那些照片和录像带在哪里?”瑰儿咬着牙问。
“照片?”
“你们拍的那些害人用的照片!把它交出来,不然我就开枪!”
他有点明白这个女子即不是警察也不是对头派来的了,以前也遇到过因为那些被他控制的女子而上门来报复的人,不过拿着枪上门来的还是第一个,想到这里他松了一口气,他可不信瑰儿这样的小女子会是他的对手——即使对方手里有枪也一样。这个女人长得真不是一般的漂亮,一定要好好利用一下。她那么想要那些照片,呆会就请她自己去拍个够吧。
他装出很害怕的样子指着门外:“在,在隔壁档案室里……我叫人去拿……”
瑰儿想了想用枪点着他的头:“你跟我去拿!别耍花样!“
瑰儿用枪指着对方的头走出那间办公室,走廊上立刻一片慌乱,只是在手枪的威胁下谁也不敢冲上来营救他们的老大,老大吩咐手下人打开了一间装着铁门的房间,瑰儿指着他走了过去。
不等走到那里,门里传来的声音就让瑰儿皱起了眉头,等她看清了里面的情形,更是不忍心地闭上了眼:不大的房间里关着近十个体无寸缕的女子,而有三个男子正这些女子当中,其中一人肆意地欺侮着她们,另外两个人一个拿着相机,一个拿着摄像机正在变换着角度拍摄。
趁瑰儿被眼前的情景震惊的一瞬,老大一侧身躲开了瑰儿的枪口,身后一个男子挥动一条铁链打中了瑰儿的手腕,手枪飞了出去。
手枪飞进屋中,正好落在其中一个女子脚边,她看了手枪几眼,似乎想拣起来,却被一个男人骂了一声“滚开”,就乖乖地畏缩到了一边,手枪也落入那个人手中,并且双手捧给了老大。
“哈……哈……”老大发出了下串狂笑,逼近瑰儿说:“你不是想要照片吗?来啊,大爷陪你一起照个痛快!”周围的男人们也一起喧笑起来。
瑰儿捂着手腕,气愤地看着他们。
老大在瑰儿肩上捏了一把,把她推到那些女子当中:“想做明星!世界上哪有那么多明星让你们做,大爷教教你们什么是现实,以后学着乖乖赚钱,别整天做那些不切实际的梦,也是为你们好。”他已经把这群女子全看成了板上的鱼肉,一抬手把枪给一个手下,自己向瑰儿扑过来,另外几个男人也应声而上,扑向其他女子,屋里立刻又响起了一片求饶和哭泣的声音。
一声嚎叫,老大捂着小腹跪了下去。
瑰儿气愤之下踢出的一脚份量可绝对不轻:“女孩爱做梦怎么了,女孩子就是有做梦的权力!你们这样的人渣根本不会明白女孩子们的梦是多么美好的东西,从你们口中说出‘梦’这字眼都是一个侮辱!李露说过,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你们这种人根本就该死。根本连做食物都不配!只配扔进垃圾堆里去!”瑰儿愤怒地叫嚷着,随手抢过那个摄像机,劈头盖脸地向老大砸下去。
两个男子冲上来想按住她,被她几下就甩到了一边,那个老大站起来,一把从背后勒住她的脖子,却听见又是一声惨叫,被瑰儿在跨下用力踢了一脚。
老大难以压制身上的痛苦和心中的愤怒,从手下手中一把夺过枪,朝着瑰儿就是一枪。
南羽试试手臂,虽然伤的很重,骨头到没折断,还可以使用,她肩头一条长长的伤口皮肉翻开,也露出了骨头,却没有血流出来。狍鸮在她几步开外的地方席地而坐,正在包扎自己腰间一道很深的伤口。
地上躺了妖怪们的尸体,还有两个因为中了法术处于昏迷中无法逃避战斗波及的倒霉人类。
南羽喘了口气,走过去把那些被抓来的小妖怪放开,命令他们带着那些人类火速离去。她和狍鸮已经筋疲力尽了,再来一波敌人的话,他们自身难保,再也顾不得保护他们这些妖怪和人类了。
狍鸮挣扎着站起来远远地对着南羽说:“你我之间的恩怨今天一笔勾销。”
南羽淡淡一笑,点了点头。
“虽然很讨厌地狼,不过立新市还是有他在的好。”狍鸮快走出去之际,忽然又停步说了这么一句。
“你说的是……”
“也许他会回来,我知道他有非回来不可的理由。”说完这句话,狍鸮的身影消失在空气中。
“刘地……有非回来不可的理由……”南羽不知道那是什么理由,不过周影呢?立新市有没有他一定会回来的理由?如果没有的话,他会不会不再回来了……
南羽侧过脸,偷偷拭去滑落的一滴泪水。
最后她扶着树木,慢慢走出了这片树林,她已经许久没有如此疲倦了,疲倦到连使用法术的力气都没有,只想找个地方好好地痛哭一场……
“瑰儿!瑰儿!”南羽高声叫着冲进这家公司的窗口。她回到家中之后看到了瑰儿给她的留言,知道瑰儿打算独自去干什么后全身发抖。瑰儿的能力她很清楚,而周影临走时唯一的嘱托就是好好照顾瑰儿,如果瑰儿……
“咣咣!”
南羽随着传来的巨响奔进那个房间:“瑰儿!你在啊里?”
房间里一片狼籍,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几个男人,墙角还缩着几个吓得连逃走都不能的女子。整个屋子里连一件完好的东西都找不出来,瑰儿正举着半扇窗户准备下地上一个滚动呻吟着的男人砸下去。听到南羽的喊叫声停下了动作。她自己身上到处是血,肩头上、腿上的枪伤血肉模糊,脸上挂满了泪水,抬头看着进来的南羽却惊异地说:“南羽,你怎么受伤了?”
“你才受伤了呀瑰儿!怎么样?怎么样?”
“伤……”瑰儿摸摸自己的肩膀,刚才和愤怒之中她都忘记了伤口,直到现在才觉得钻心的痛。“李露死了……他们害死了李露……”她跌坐在地上,捂着嘴哭了起来。她刚才凭着一股猛劲打败了这群人,现在看见南羽,却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放声痛哭:“我太没用了,我救不了李露,没有你们我根本什么都干不了……周影,周影……呜呜……”
南羽双手抱住她:“你已经做的很好了,这是你自己的力量,你什么人也没有依靠……”
“南羽……”瑰儿按住南羽,哭得更加伤心,“南羽……周影不在怎么办……他不回来怎么办……”
“他一定会……”南羽还是也没能把话说完,紧紧抱住瑰儿,自己也落下泪来。
南羽和瑰儿相互搀扶着走出小巷,身后是开始哗动的街道和一栋燃烧中的建筑,消防车的声音正由远而近,瑰儿又在回头眺望着,南羽轻轻说:“放心吧,什么也不会剩下的。”
“那么她们的恶梦也就是结束了。”瑰儿终于露出了一抹笑容,南羽现在的法力无法抹去那些女子们关于这场悲惨经历的全部记忆,只能把她们带离那里,然后让她们忘了南羽和瑰儿的存在而已。
“或许她们总有一天会忘了这一切,重新找回梦想的。”
“嗯。”
两人沉默地走了一阵子,瑰儿忽然问:“南羽,你可不可以教我法术”?
“我?”南羽有些吃惊,她的法术并不太适合妖怪修炼,这一点瑰儿应该十分清楚。
“我如果不返回山林,本身的法力就永远不能有进步,也许人类的法术我反而可以学会呢!”
南羽点点头:“有道理,只要你肯学,我当然教。”
“我不想再遇事就先想着靠别人了,我希望自己能象南羽一样了不起。”瑰儿口气中充满了崇拜。
“象我……我到希望自己能象你那样生活。”南羽的声音低微到连她身边的瑰儿都没有听见。
“南羽,如果周影不回来了怎么办?”
“我不知道……我会等着他回来的。”
“一直等着他吗?”
“嗯。”
“他永远不回来怎么办?”
“我会等着的。”
瑰儿咬住了嘴唇,她本来是想从南羽那里得到一些建议的,可是南羽她……“不,我不在这里等!我要去找他!”
“找他?”
“不管天涯海角,我一定要找到他!”瑰儿握着拳头说。
“可是瑰儿……”
“我知道那样很危险,所以我要跟你学法术啊!等我变厉害了,我就去找他!如果你留在这里等他,我就带他来见你!”瑰儿的的声音里终于重新充满了朝气,大声说着,“如果他不回来,我就去找!”
瑰儿一边挥动铲子,一边念念有词地手指一点,一团火球应势飞了出来,但是却没有准确地点燃炉子,反而弹跳着飞向了一边的南羽,南羽急忙将双手一合将它弄熄了。
“唉,又失败了。”瑰儿叹口气。
“别急,慢慢来。”南羽耐心地安慰她。
“看我的!再来:火!”瑰儿大叫一声,指尖又飞出一个火球。
刘地和周影离开立新市已经将近三个月,立新市的妖怪们经过了最初的混乱之后,似乎渐渐建立起了新的秩序,几个相对强大的妖怪有了各自的势力范围,其他妖怪们安照这样的区域各自生存。一切在表面上至少恢复了平静,而大家的心目中更加坚定了,周影和刘地不会现再回来了。
这些日子瑰儿除了开店、做家务外,其余的时间就跟着南羽学法术。在南羽的悉心教导下她总算有了一点进步,只是学来的法术却总不能应用自如,现在的这一个火球就蹦跳着,迎面飞向了瑰儿自己。
瑰儿铁铲一挥,把火球打了开去,随着她马上醒悟过来的一声“糟了!”火球呼啸着飞进了客厅,一声轻响之后,焦糊味四溢,烟夹着火星飘了进来。瑰儿叹口气:“完了,刚买的新沙发……”
“干吗打我!”一个故意装作的委屈声音忽然从客厅传来。
“别看我,不是我干的!我的话才不会只烧掉沙发!而是连你一起烧掉!”另一个理直气壮的声音更加响亮。
瑰儿和南羽讶异地对视一眼,双双冲出了厨房。
客厅里刘地正对着镜子努力整理自己的发型——他的鬓边有二根头发被烧焦了,让他心疼得不得了。火儿则飞来飞去,批评这样的火放的不够大,烧的不够猛烈、持久,简直不象火儿家里应该着的火。而在那个燃烧中的沙发旁,一个身影正在用手一一按熄那些火苗。
“周影……”
“瑰儿,南羽,你们想不想我!”刘地张开双臂冲过来,想一次把她们两个都拥进怀里,火儿从背后一脚把他踢开,飞过来叫:“滚开,我快饿死了!瑰儿晚饭好了没!南羽,最近有没有帮我留妖怪?”
“周影……”南羽和瑰儿没有把目光做一点移动。
周影把沙发放下转过身:“我们回来了。”
南羽点点头,露出了一个笑容。
瑰儿一直盯着他,看了好久,终于想起什么:“啊,你们吃饭了吗?马上就可以吃!”
“吃饭!吃饭!饿死了!”刘地和火儿异口同声的叫着冲进了厨房。
周影看看南羽,看看瑰儿,脸上也露出了笑容:“南羽,瑰儿,我回来了。”
作者:
七娘
时间:
2009-4-11 23:14
标题:
此身到处是家乡
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斑斑驳驳的照在身上,把毛皮晒的热呼呼的,青草地上点点星星的盛开着各色花朵,蝴蝶和蜜蜂忙碌地来回穿梭着采食它们喜欢的食物,如果用爪子去抓它们的话,它们就会很生气地“嗡嗡”叫或者飞出愤怒的舞蹈,威胁着要把他赶出它们的地盘,那气势汹汹的样子逗的他哈哈大笑。玩了一阵子他终于对这样追逐游戏厌倦了,回到那棵大树下懒洋洋地把玩早上在集市上收到的礼物──一大堆玩具,并且心里开始盘算着母亲什么时候会来叫自己吃饭,早上刚买的肥鸡一只烤一只炖,香香喷喷的让人流口水……他的心思正慢慢全部转到午餐吃什么上去时,远远看见母亲的身影正向自己跑来,于是快乐地跳跃着迎了上去。
“快走……快逃啊……快逃……”
凄厉地叫声,飞溅地血花,与树影光斑交叠的倒下身影……
“妈妈……妈妈……不要……妈妈……”林睿双手抓着被角猛地坐了起来。他大口喘着气,惊恐地四处乱看,终于弄明白了自己正躺在自己卧室的床上,刚刚的一切全只是梦境中的记忆,他从床上跳下来拉开窗帘让阳光洒满了半间屋子,在阳光下慢慢平静了下来。
今天是周六母亲却还要上班,一大早便出门去了,只剩下林睿自己在家里睡懒觉。他慢条斯理地叠被、洗脸,自己煎了两个荷包蛋来吃,开始盘算呆会约火儿去哪里玩之类的问题,努力把梦中的情形抛到脑后。
“砰砰砰,砰砰砰”轻轻的敲门声传来打断了林睿的早餐。
“请问是林老师家吗?”门外出来一个女人温和的声音。
“我妈妈上班去了。”林睿嘴里含着食物含糊不清地说。
门外的女人依旧很温柔地说:“我是林老师班上王童童的母亲,有点事想和林老师谈谈。”
“不是说了我妈妈上班去了!”林睿不耐烦的一把拉开门,看到门外那个修饰入时的中年女子时愣了一下,眯起眼打量着对方说:“你是……”
中年女子也在观察着林睿,有些吃惊地说:“我见过林老师,她是个普通人类没错啊,怎么……啊,你也和我家童童一样是人妖混血儿吧。”她温柔地摸摸林睿的头,“我可以进来等林老师吗?”
林睿警惕地盯着她,看她经直走进屋去嘴里咕哝着:“我太大意了,妈妈的班里竟然有妖怪,不,大概是个半妖怪。我竟然让妈妈和半妖怪相处了这么久,太危险了,以后要更注意妈妈身边的人才行!”
中年妇女坐在沙发上打量着屋子:“真没想到林老师的先生也不是人类,小弟弟,令尊是……”
林睿气冲冲地打断了她:“别提什么令尊令卑的,我家的事与你无关!我警告你离我妈妈远一些!对了,最好让你女儿赶快转学,离我妈妈越远越好!如果再让我看见你们出现在我妈周围,我就不客气了!”
“小小年纪说话怎么这么冲,”中年女子依旧温温柔柔地说,“我和童童都很喜欢林老师,绝对不会对她不利的。”
“我才不管!只要敢再靠近我妈妈,我就不放过你们……”林睿不自觉地露出了利爪和尖牙,低低咆哮着。
“喔,原来是九尾狐啊,少见少见!”中年女子看见林睿的尾巴后惊叹,“大家也算是同类,别这么大惊小怪好不好。”
“谁和你是同类!你这野狐狸!”林睿虽然不象大多数九尾狐一样自视高,把野狐成精的妖怪看成低“狐”一等,但是自幼所听所见的大狐狸们的言行总是印象深刻,现在想也没想就这么说了出来,丝毫也没考虑对方的心情。
一直表现的安祥高雅的女人一下子变了脸色,腾地站了起来沉着脸说:“小小孩子家这么没有礼貌,林老师是一位好老师怎么偏偏没管好自己的孩子!”
林睿最听不得这样的话,马上跳过桌子向对方扑去,中年女子一甩外套也露出了妖狐的面目,冷笑着说:“别以为九尾狐就了不起,你这样的小孩子还不是我的对手。”
林睿的回应就是一口咬了下去。
两个人一开始交手便分出了高下,林睿虽然身为九尾狐,但是年纪幼小,自幼又缺乏教导,一直法力平平,对方却是最少有五百年道行的妖狐,经验、法力样样比林睿高出不止一成两成,即使林睿又唤出了自己的鬼使帮忙,依旧很快就被对方控制住了。林睿向鬼使们使个眼色,当中年女人抓住林睿将他按在沙发上之后,鬼使们便一哄而散,中所女人连施法术也只抓回了四只,还有一只穿墙而出飞快地逃走了。
林睿咬着牙恨恨地看着对方,他几乎从没吃过这么大亏,心头无比的恼火。
“你干吗非得这样带着刺对待我呢,”中年女子理理头发坐下来又恢复原来的样子温和地说,“我真的只是想跟林老师谈谈孩子的事──我的女儿她最近在学校里有点麻烦,我不知道怎么处理,心里很乱才这样跟你动手的,没伤到你吧?”
林睿用鼻子“哼!”了一声。
“唉,你也应该明白是吧,你们这样的孩子在人类的学校中总是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麻烦,”女人幽幽地叹着气,“如果不是为了我女儿,我真得不会来麻烦你们的。”
“哼,她又不是人类,能有什么了不起的麻烦。”这个女人的孩子一定是笨得可以,居然连几个人类都对付不了,还要妈妈帮他出头。
“你还小,一定以为只要学习好就可以了,其实想在人类中生活没有那么简单。我的女儿小学时也和你一样,聪明好学、成绩一流,老师同学都喜欢她……”说起自己的女儿她不由自主地露出满足的微笑。
“哼,你怎么知道我在学校什么样。”
“你是林老师的骄傲,她时常会说起你,说起时她的表情总是那么幸福。”
林睿虽然努力板着脸,但是还是忍不住露出了得意,连身后的尾巴都翘了起来。
“可是童童上初中之后事情开始变的不一样了,”女人的话题又转回到了自己的孩子身上,“那些男孩子刚开始只是传情书,后来干脆直接下课后等着她,往家里打电话,给她送礼物……而且这样做的男孩子越来越多。”
林睿不解地问:“什么意思?”
中年女子不好意思地一笑:“那些男孩子说他们喜欢童童,想追求她。童童开始还只是觉得厌烦,可是后来渐渐开始有关于她的流言蜚语传播,说她早恋,说她生活不检点勾引男孩子什么的,就连老师们也有些相信了,对童童冷言冷语的讥讽。童童和同学们之间的关系也越来越差,经常发生冲突……”她说着,担扰之色溢于言表。
“和那些笨人类相处不好有什么关系,我就不屑于和他们交往。”林睿的鼻子翘的高高的说。
中年女子说:“如果能和与自己情况相似的孩子们交朋友当然最好,可是童童是半个人类啊。咱们这里又能有多少妖怪的孩子愿意和她玩耍?她这个年纪的孩子如果没有朋友日子可要怎么过?
林睿虽然还是嘟着嘴却也不由点头:他曾经有过一段十分孤单的日子,他嘴里不承认心里却知道自己当时多渴望有个朋友。到了现在他有火儿,有沈艾翔,既有人类也有妖怪朋友,他不是孤单的一个人,所以他可以想象一个朋友也没有是什么滋味。
“童童还小,她根本不懂恋爱的事情,可是咱们……是我们狐族的魅惑力实在……唉,偏偏现在这些人类的孩子啊,他们怎么就这么早熟呢?”
“那你干脆带她回妖怪们那里躲躲,等孩子长大了不就没这方面的问题了。”林睿把双方刚才的不愉快抛到了脑后,开始认真地帮对方出起主意来。
“象她这种在城市里长大的孩子,回到山林里去可怎么活。”中年女子微微笑着。
林睿又了解地点着头,他从火儿那里知道,曾经发誓要回山林中好好修炼的瑰儿就是因为山里没有浴室、时装、刘德华……才跑回城里来的。而且如果现在叫他去山里过日子,他也一定也用不了多久就逃回来,“那你找我妈妈干什么?”
“我希望林老师能在学校里帮帮童童,林老师是最能理解孩子的老师,学校的事我也只能拜托她了。”
“以你的法力这点事还解决不了!”
中年女子露出一抹无奈:“我是个母亲,何尝不希望孩子时刻在自己的保护下,用法术控制一个学校让她过的开心无忧我也不是做不到,可是我更知道应该让自己的孩子在自然的状态下,多与别人接触,自己学会应付一切事情才能最幸福,所以我一直希望让孩子和人类的小孩一样长大。”
林睿舔舔嘴唇:“看来你为你女儿真是费心费力。”
“林老师不也是一样吗?为了让你过的好,拼命的加班、兼课、当家教,为了你也是什么都可以付出啊。”两个人相对无言,却觉得彼此熟悉了不少,坐了一会林睿站起来:“我去给你倒杯水喝吧,我妈妈要十一点才能回来呢。”
这时伴着一声大叫:“狐狸,我来救你了!”火儿象炮弹一样冲进屋子里,和空气的摩擦弄得火花四溅。只见它上下翻飞,大喊大叫:“是谁敢打我的朋友,给我站出来受烤!”那个逃走的鬼使跟着它悄悄溜了进来,带着邀功神情跑到林睿身边,看来就是它一见林睿吃了亏立即去搬的火儿这个救兵来的。
火儿的目光落在中年女子身上马上眯起眼睛笑起来,咂着嘴逼了过去:“狐狸,这就是你要请我吃的点心吗?不错,很好吃的样子,你真讲义气,好东西总是给我留着。”它的思考方向在看到“食物”后已经迅速的从来“救朋友”,转化为来“吃东西”了。那个中年女子一见必方跳起来便企图冲出窗口,被火儿一翅膀打回了沙发上,“别吵我,我还没想好怎么个吃法呢!”
“火儿你不能吃她,她是我妈妈的客人!”林睿冲到两人之间,张开手拦住火儿。
火儿气呼呼地大叫:“可是我饿了!”
“饿了?”林睿一翻眼皮,“冰箱里有白菜豆腐去吃个够吧!”
“你叫我吃白菜豆腐!”火儿怪叫起来,“这里明明有美味你叫我吃白菜豆腐!你就这么招待朋友!”
“你就知道吃!那也不能吃我妈妈的客人!”
“你说什么?你竟敢说我只知道吃!立刻向我道歉!猪才只知道吃呢!”
“我哪里说错了,你不是进门就知道吃!”
“我明明是来救你的你竟然这么说我!可恶!快跟我道歉,不然就绝交!”
“我凭什么要道歉!”
“没义气的家伙,绝交!”
“绝交就绝交!”
火儿跳着脚大叫:“气死我了!气死我了!除非是你向我道歉,不然不跟你说话!”说完头也不回的径直飞走。
林睿在它身后打叫:“我就不道歉,就不道歉!你本来就是贪吃鬼!绝交就绝交!我再也不理你!”
林睿与火儿的争吵本来是家常便饭,基本上他俩每天都要争吵,三天两头就会来一次绝交的把戏,但是一般绝交不了三天就会又和好如初,只是这次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的冷战一直延续了一周还没有任何和解的打算。他们两个现在看见对方谁也不说话,哼一声就转头,看样子还打算继续“绝交下去”。
今天放学回来的林睿刚踏上楼梯就看见周影正在下楼,火儿就站在周影的肩膀上,两人走了个面对面。林睿和火儿对视着,最后林睿先“哼”了一声,绕过周影他故意用力“砰砰”地踩着脚上楼去,耳朵里却依旧听见周影在说:“火儿你干吗不理他?”
“我凭什么先理他!应该他向我道歉!是他不对!”火儿大叫着,声音渐渐远去。
“我偏不!”林睿一甩头继续上楼,每次吵架几乎都是他先原谅火儿,这次偏要火儿先开口不可。
林睿知道这个时间母亲还在上班,所以不等走到门口便掏出了自己挂在脖子上的钥匙,他准备回家后让鬼使替他写作业,自己上网去玩游戏Pk一番来发泄,可是一用钥匙打开门就看见客厅里坐着两个陌生人。
正端着两杯茶从厨房出来的林青萍看见儿子一愣,马上笑着说:“小睿快过来看看谁来了。”那两个陌生人早已站了起来激动地张开手迎向了林睿,双双把他搂在中间又摸又亲。林睿习惯性地露出好孩子天真又可爱的笑脸,向位两个六十岁左右的老人问候:“老爷爷,老奶奶好。”
“小睿啊,你想死奶奶了,都是那个坏女人不安好心把咱们生生的隔开,她害死了你爸爸还不够,还想害死我啊!小睿啊,奶奶想死你了……奶奶的心肝宝贝啊,奶奶没有你可怎么活……”那个老妇人搂着林睿索性大哭了起来,那个老头也是哽咽着哭得十分伤心,只是他们口中的词句都令林睿听的十分不开心。他板下了脸抬头看去,看见林青萍尴尬而悲伤的脸庞:“妈,他们到底是谁?”
还不等林青萍回答老头就抢着说:“小睿,我们是你爷爷奶奶啊。”而老妇人则又哭着唠叨起来:“都是这个缺德的女人啊,不让我们见面,弄得孙子都不认得爷爷奶奶了……你这杀千刀的不得好死啊……”
“妈!”林睿心里极度不快,向母亲大叫起来。
“小睿,快叫爷爷奶奶啊。”林青萍面色苍白,但还是强笑着劝林睿。
林睿强忍着生气勉强地叫了一声:“爷爷,奶奶……”
“你看小睿长的多象他爸爸,这眉眼,这鼻子嘴……”
“那当然了,他是咱们林家的根啊!”
“这孩子一定象他爸爸一样聪明。”
“是啊,我们家全靠他将来光宗耀祖呢!”……两个老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不停说着,并且把林睿夹在他们中间让他没法跑到林青萍那里去,林睿只好一直用眼看着母亲想知道到底怎么了。
林青萍无奈地挂着笑脸把茶向前推推:“爸,妈,先喝杯水。”
“谁是你妈!”老妇人一抬手便打翻了杯子,老头也说:“不用你献殷勤,我们今天只是来接孙子的,马上就带着小睿走。”说着把抱起林睿与老妇人一起向门外就走。
“爸,妈你们这是干什么!”林青萍忙挡住他们。
老头冷着脸说:“小睿是我们林家的后代,当然要由我们抚养,如果让他一直和你生活迟早会把他教坏。”
“对,象你这样不要脸的女人有什么资格抚养我们林家的孩子。”
林青萍脸色苍白地说:“我是小睿的妈妈啊,我为什么不能抚养小睿,而且在城里他可以比跟你们去乡下得到更好的教育,有更好的生活环境。”
“你就是不能抚养他!因为你是个不要脸的女人!会把孩子教坏!更好的生活环境?当然了,我儿子的遗产你全独吞了,自然过的比我们这些穷老百姓好!告诉你们这次不仅要带走小睿,还要你把私吞的财产交出来!”
“爸,我要怎么说你们才会相信,他留下的只有债务,真的没有钱。”
“那他生前的财产呢?他借的钱呢?”
“我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他借钱干了什么!”
“放屁!你这个贱女人,当初我儿子如果不娶你也不会早死!现在你还要霸占他的财产,还要把我们林家唯一的根关起来!象你这样的女人早该天打雷劈!早死早干净!”
“啪!”一记清脆的耳光声打断了老妇人口中不断吐出的恶毒语言。林睿因为被老头抱着,所以伸出手刚好够到老妇人的头部,他冷冷地迎上对方吃惊的双眼说:“不准说我妈坏话!”
老妇人哆嗦着的手指着林青萍:“你们看看,她已经把孩子教成这样了!这个女人好恶毒……”
林睿毫不犹豫,抬手又一耳光打过去,却被老头把住了手,林睿毫不犹豫地低下头一口就咬住了他的手,老头发出一声惨叫。林睿从他怀里跳下地指着他们叫:“滚,你们两个老不死的滚出我家!”林睿最不能容忍的事情就是看到母亲伤心,如果不是母亲就在现场,他早就用法力给这对老人好看了。在场的三个大人全被眼前这个小孩子的表现吓呆了,屋里一片寂静。
“小睿我们是你爷爷奶奶,是你最亲的人,你一定是被这个坏女人教了些不好的东西,我们……”
“你们是最亲的人?那么讨债的天天上门打骂时你们在哪?我在医院里病的快死了你们在哪?现在来装什么亲人!是为想像中的财产才对吧!还是想把我当成摇钱树以后敲诈我妈妈?再不然……”林睿这几天因为与火儿吵架,心情一直极度不好,再加眼看着上母亲受气更让他临近爆发,即然在母亲面前不能用法术,他索性同样用恶毒的言辞开始还击。以他的口才不出几分钟便把一对老人气的浑身发抖,临近心脏病发作边缘。
“小睿住嘴!不许这么跟爷爷奶奶说话!”林青萍又气又急地叫起来。
“他们算什么爷爷奶奶,我才不认识这样的爷爷奶奶!”
“小睿!你怎么这么不听话!”林青萍一把拉过林睿让他面对着老夫妇,“向爷爷奶奶说对不起。”
“除非他们先向妈妈道歉!”
“小睿!”林青萍看看被林睿气的坐在那里发抖的老人们着急地蹲下来看着林睿的眼睛:“小睿,他们是你的爷爷奶奶,他们怎么对待妈妈是另外一回事,但是他们和妈妈一样很关心你啊,你不应该这样对待他们。”
“他们想把我带走也行吗?”
林青萍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向孩子解释这件事,只好说:“……小睿,他们是你的爷爷奶奶,有空时候你去跟他们住几天也是应该的。”
林睿沉着脸看着三个大人,良久,忽然大喊一声:“不!我死也不跟他们走!”说完直接冲出门外,重重摔上门后楼道里传来了他“砰砰”地下楼声。三个大人都愣了一下,林青萍先反应过来,忙追了出去大声叫着:“小睿快回来!小睿,你去哪儿啊!小睿……”她心里又气又急,追到三楼时脚下一绊跌倒在了楼梯上,脚腕上传来钻心的疼痛,心里从公婆进门后累积的委屈、气恼、悲伤一下子全爆发了来,开始捂着嘴哭泣。楼下传来楼道门的一声巨响,显然林睿已经把门重重摔上跑了出去。
身后房间里老太太扯着嗓门的嚎哭声又开始传来。
“林大姐……?怎是您?”瑰儿从楼梯上方伸出头问,“您这是怎么了?”她是听到吵闹和哭泣声才出来看看的,没想到会看到林睿的妈妈在那里哭,忙跑下来搀扶她,“这是怎么了?是讨债公司的人又来过吗?”林睿回来看到妈妈受伤一定会发飙,呆会得赶紧把家里怕摔的东西保护好。
“是小睿自己跑出去了,我得去找他!他自己跑到街上去了……”林青萍不让瑰儿扶她进屋挣扎着还要追下去,可是刚挣脱瑰儿的手就因为腿伤疼的蹲了下去。“林睿惹你生气!还自己跑出去了!!”对瑰儿来说听到这消息的震惊不亚于听到了火儿改吃素或者刘地戒了酒色一样巨大,一向最听话最想做好孩子的林睿会和他妈妈吵架,怎么可能发生这种事?
“他自己跑出去会有危险的,我要去找他。”
“没事没事,他不会有什么危险,他不去招惹别人来出气就好了……不,不,我是说我打电话叫周影去找,他开着车找得快,你受伤了还是先回去休息吧。”
瑰儿把林青萍扶回家,迎面就看见一对老头老太太气势汹汹地冲冲出来指着林青萍叫骂:“你这个黑心烂肺的,你把孙子给我们弄到哪儿去了,还不去给我们找回来!不然我跟你拼命!”老太太更是一屁股坐到地上拍着大腿号哭:“我上辈子作了什么孽啊,这辈子碰上这个祸害,害死我儿子不说,还不让孙子认我们,现在又把孙子给我弄没了,嗬嗬嗬……我的命好苦啊……我的天啊……你怎么还不打雷劈死这个贱货啊……”
林青萍蜷在沙发里痛哭着。
“这,这都是干什么的啊。”瑰儿莫明其妙地皱着眉头问。
林青萍哽咽了半天才说:“他们是小睿的爷爷奶奶。”
林睿的爷爷奶奶?成年九尾狐!大妖怪!瑰儿差点跳起来去抓电话叫周影回来救命,但是转念一想就松了口气:原来是林青萍的公婆,那个已经死了的人类孩子林睿的爷爷奶奶啊。瑰儿对于林青萍夫妇的事情也有过耳闻,现在恍然大悟,看到这对爷爷奶奶的样子,用膝盖想都可以想出林睿是为什么和母亲冲突了──他们这么污辱林青萍,林睿一定是忍不住给他们苦头吃了。不管怎么说先把林睿找回来吧,他家的事还得他来解决。
瑰儿刚走到电话边,那个老妇人的又一波嚎哭开始了:“我的命好苦啊……孙子找不回来我也不活了……都是你这个下流货啊……害得我们一家好苦啊……”老头子也去推拉林青萍:“你去给我把孙子找回来啊!装出一副可怜样就没事了吗!如果孩子找不到我就跟你拼命!”
“够了,别吵了!”瑰儿手里拿着电话却一句话也听不清楚,忍不住叫起来,“你们着急就自己出去找啊,别在家里闹个不停,看不见她受伤了!”
老妇人正找不到撒气的对象,一下子就冲着她叫起来:“我们家的事轮不到你来管,你是这贱货的朋友,当然帮着她说话,一看就一副破鞋样,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的命好苦啊,你们年看是农村人就合着伙欺负我们,害死我儿子,霸占了财产,现在又要夺走我孙子了……你们这些强盗……我和你们拼了……”说着脱下鞋子就冲上去要打瑰儿。
瑰儿从来也没见过这种泼妇的架式吓得连连后退,那个老妇人却步步紧逼,跳着脚的哭骂,老头子也大吼大叫地助着阵,林青萍痛哭不止,屋里越来越乱。
“咣啷”一声巨响,打断了他们的哭骂,吵叫、哭泣……
看起来纤弱小巧的瑰儿在三个人面前赤手把一张木质茶几一掌打成了两段,然后扫了他们一眼:“都别吵了,我在打电话。”接下来的一刻钟屋里再没有谁敢发出半点声响。
瑰儿向耳后拨拨头发,然后在一片寂静中对着电话另一端平静地说:“周影是我,对,是够乱的,不,不是刘地在闹,我是在林睿家,他和他妈妈吵架跑出去了,现在他妈妈受了伤,还有两个据说是他爷爷奶奶的人在大吵大闹,就快把楼吵塌了,总之你快把林睿找回来吧!”
周影放下手机后拍拍自己的口袋:“火儿,林睿从家里跑了,瑰儿叫我们去找他。”
火儿一下子从周影口袋里伸出头来恶狠狠地大叫:“我和他已经绝交了!他的事不许再和我说!”说完又缩回那个火柴盒里睡觉去了。
周影对于林睿独自从家里跑出去并不担心,这只狐狸不去招惹欺负别人已经不错了,可是如果不找到他恐怕瑰儿应付不了家里的混乱。周影叹口气,关上了“空车”的标记,驾车向林睿常去的地方驶去。
林睿独自在大街上漫无目的的溜达,心里说不出得难受。比起那对老夫妇对母亲的辱骂给他的刺激,母亲的一味忍让更让他生气,他更加没想到妈妈会同意让他去那对“老骗子”家里去住,而他一直认为妈妈是最爱自己,决不会让自己离开她的。
他怀着一肚子气在街上闲逛,痛打了两个抢钱的小流氓、三个醉汉和一个人贩子,但还是觉得有气没出撒。当他走到一条人迹稀少的小巷中时,忽然发现迎面有几个人正向他走来,他停下步子向身后看看,另外两个人也跟在他的背后,已经形成了包围之势。林睿观察四周,发现敌人最少有十个以上,自己已经完全处于了他们的包围之中,而且这些妖怪即使刻意地收敛了力量,那法力所形成的压力还是令他心悸。立新市哪里来的这么多强大的妖怪?就算把刘地、周影、南羽全算上,林睿算来算去也数不出那么多。更何况有谁会这么大张旗鼓的来对付自己呢?自己最近的最什么人了吗?是上次那个被火儿吃掉得?还是上上次那个……不过已经没有时间让林睿来思考这些了,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中年人已经迎面来到了他面前,伸手向他肩头搭来。林睿早有准备地向后一闪,但是对方仿佛连姿式都没有变过,那只手依旧搭上了林睿的肩头,同时另一只手一挥,把林睿放出同时向五个不同方向飞逃的鬼使全抓了回来拎在手中,笑着向林睿说:“小弟弟,我们聊聊好不好?”
林睿耸耸肩推开那只手,笑着问:“干吗?”这时四周的人已全围了上来,把林睿围在当中。
“这里人太杂乱,我们找个地方。”那人说着一挥手,一大群人与林睿一起凭空消失,而周围的行人依旧往来,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为了陪伴林青萍花费了大半天时间,瑰儿不放心让她自己对着那对可怕的老夫妇,所以一直等到她的娘家来人才回来。现在瑰儿对着一堆家务忙得象个陀螺:要洗的衣服、床单、沙发套塞了一大盆,早饭的碗筷不没洗,午饭要包水饺还要事先剁肉馅。屋子里还要扫地、拖地板、擦桌子,还要帮周影擦皮鞋,帮火儿整理玩具,呆会还要去林睿家看看……有这么多事情要做,偏偏还有一个家伙在拼命的破坏。
“火儿……”瑰儿叫住正准备从吊灯上向沙发进行“垂直下跳”的火儿,“你干吗还不去找林睿?他不是好几天没消息了吗!”
火儿一下子冲到她面前大叫:“不准提他,我已经和他绝交了!”
“什么绝交,小孩子吵架吧!他不见了你真不着急!快去找他!不准在这里捣乱!”
“绝交就是绝交,我立场坚定才不再跟他说话!”火儿瞪着眼宣布自己的坚决。
“是啊是啊,既然这样就帮我干点活——去把这些垃圾扔掉。”
“使用童工是违法的!”火儿对于瑰儿这种不把人类神圣的法律放在眼中的行为深恶痛绝,大声大抗议着。
瑰儿伸过头来板着脸说:“那就不要捣乱我干活!”——这一次她总算达到了目的,火儿为了不受她的支使躺到沙发上泛着故事书,稍微安静了些。
瑰儿忙忙碌碌,火儿却百无聊赖的东张西望盘算着找点事情来解闷,远处有样东西摇摇晃晃歪歪斜斜的向窗口飞来,火儿立刻趴到窗台上去看。
那东西飞到窗户前“咚”的掉落到窗台上,又挣扎了好一阵子才勉强起来,穿过破例钻进屋里。
火儿一看进来的是林睿的鬼使,“哼”了一声一扭头飞到吊灯上去,闭上眼装作睡着的样子。但是它还是偷偷把一只眼张开一条缝,期待那个鬼使是林睿派来道歉的,谁知过了半天对方还没有动静:“竟敢来耍我!”火儿因为期待落空勃然大努,一下子跳了起来,准备把这个鬼使打一顿来出气。它低头一看,那个鬼使伏在窗户下的地上一动不动,样子也从平时与人类小孩的外貌相仿,变成了一团凝结在一起的若有若无的烟气。
“喂!你不是死了吧!”火儿用翅膀拍拍鬼使。
鬼使勉强睁开眼断断续续地说:“救,救……主人,他,他,被抓走了……被抓……”说着声音低下去,身体也变的更加飘渺。
“喂,喂,你给我说明白,狐狸怎么了?他在哪里?谁敢抓他?谁这么大胆!!”火儿着急地拎起鬼使来阵乱晃,本来就奄奄一息的鬼使被它这一折腾无疑是雪上加霜,缩成了拳头大小的一团烟气,连个人形都看不出来了。“没用的家伙!”火儿气冲冲地把它丢在地上大叫着,“狐狸,我来救你了!你可别死!”冲出了窗户。
瑰儿用围裙擦着手走出厨房问:“火儿你自己在外面折腾什么啊?火儿?火儿……”她看着正在燃烧的窗帘,发呆了一下,马上冲到电话边拨打:“周影你快回来看看,火儿又在到处放火了!”瑰儿看着窗外那一道在地面上直指向火儿去向的无数起火点急的大叫了起来。这时窗外人们吆喝“救火”的哗然已经传到了六楼上来,而那条“火带”还在因为火儿的渐飞渐远不停地冒出点点新的火头来。
刘地半躺在沙发上,一手端着杯子,一手搂着一位妖艳女子,正眯着眼睛随着音乐摇着身体,这时包厢外传来了一声惊叫:“着火了!”接着便是一阵混乱的叫喊、呼救、奔跑声……,他怀中的女友也跳起来向外跑去,再也没看身后这位英俊多金、今天晚上刚上勾的男友一眼。刘地把杯子中的酒一饮而尽,站起身来时浓烟已经钻进了屋里。
“死狗给我滚出来!再不出来我就放火熏你出来!”火儿的叫嚷声忽远忽近,显然是在整间酒吧里乱窜。
刘地咕哝着:“你不已经放火了吗!”把桌上没喝完的酒不甘心地再拎上一瓶,他拉开了门。火儿不出半秒钟就出现在了他面前,扑到他脸上就抓:“你把狐狸怎么样了?给我交出来!不然烧死你!”
“狐狸?林睿吗?他怎么了?”刘地双手挡着眼问。即使对他而言火儿的火焰还是很难忍受的,特别是地狼的眼睛,过近的接触这种光芒甚至会短时间的失明。可心说火儿和是刘地舒适的城市生活中最大的磨难,可这个“磨难”隔三差五就要找上门来一次,他躲也躲不过。刘地暗暗叹口气:反正也快习惯了。
“狐狸不见了,是不是你干的!给我老实交代!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和我作对没有好下场!”火儿对着刘地时髦的发型乱抓乱刨,刘地的头发一根根地焦卷了起来。
“狐狸不见了,是不是你干的!给我老实交代!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和我作对没有好下场!”火儿对着刘地时髦的发型乱抓乱刨,刘地的头发一根根地焦卷了起来。
“我没事抓他干什么?他又不是‘狐狸精’。”
“谁说他不是狐狸,你瞎了,你给我交出来!”
“我说他不是……小孩子不会明白的,你说林睿不见了,你们不是绝交了还管他干什么?他跟他妈吵架跑出去了,过几天就会回来的。”
“他被抓走了!他的鬼使逃回来一个说他被抓了!”
“真的?那个鬼使说是我干的了?”刘地把这件事当做了林睿的小手段,为了和火儿和好耍的花枪——居然把自己当作“工具”,这只狐狸真是太可恶了。
火儿大叫:“那个鬼使都被打的变成一团阴气,马上就要魂飞魄散了,他只说狐狸被抓走了,根本没来得及说出谁干的。你说,咱们这除了你还有谁有本事把狐狸打的这么惨!”
“还有周影了,南羽了,罗天了,孟蜀了……”刘地随口数着,他已经觉得这件事不是林睿的花招了,林睿对待这几个鬼使更多的时候不象主仆,反而象一个哥哥对自己的弟妹一样虽然大模大样的支使命令,但是却十分爱护,他决不会这样伤害它们的,难道林睿真的出事了?在立新市谁有这么大的本事和胆子敢招惹这只狐狸,不知道他有“火儿”这个大“恶魔”撑腰吗。口中在和火儿胡扯,他心里快速地分析着立新市的一个个妖怪。
“他们怎么可能那样对狐狸!”火儿对他列的名单十分气愤。
“他不会你就怀疑我!象我这么纯洁的人你都怀疑!”
“我不管,除非你把狐狸给我找出来,不然我就唯你是问!”火儿不讲理地赖上了刘地,其实它心里也明白,要在立新市找人找妖,眼前这只“地狗”比自己要强得多,找林睿的事非靠他不可。
“哼哼哼……”刘地用手指弹弹肩膀烧焦的头发痕,翘着二朗腿,抱着手臂靠在着了火的沙发上坐下来,“是谁整天没事就欺负我,跟我作对啊?现在有事想起来要靠我来了!”
“可恶!”火儿见刘地一副张狂地不得了的样子,真想冲上去打他一顿,但是想想林睿的下落不明,咬咬牙忍了:“你快去给我找狐狸!不许坐在那里玩!”
“哈哈哈,现在的孩子真是没大没小,需要长辈做事时连个请字都不会说吗。”刘地把下巴翘的高高的不可一世。
火儿大怒用力挥动几下翅膀,本来就在雄雄燃烧的酒吧顿时被火焰吞没:“你自己在那里‘请’吧!”气冲冲地扬长而去。
刘地抓着下巴:“怎么就这么性急,随便破坏公物,现在的孩子一定要加强素质教育才行啊……”这时屋顶发出断裂、塌落的声音,他叹口气:“可怜的保险公司……”在那块水泥板砸下来之前消失了踪影……
瑰儿一边收拾因为火烧和泼水而弄得一团糟的屋子,一边看着窗外叹气:周影真可怜,今天要为火儿收拾的“尾巴”比平时多了两倍不止。刘地突然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东张西望乱掀瑰儿整理好的沙发靠垫,连地毯、窗帘也揭开来看看,仿佛在找什么东西。
“火儿那个捣蛋鬼刚破坏完,你又来了!”瑰儿生气地尖叫。
可是刘地对她的叫喊置若罔闻,继续翻找着,最后欢呼一声:“找到了。”从沙发底下掏出了一样东西,也不跟瑰儿打招呼便穿墙而去。有刘地、林睿、火儿等出现,这个屋里永远不会缺少不知从哪里来、也不知干什么用的东西,当然也总会莫名其妙地少些东西,瑰儿对此早已习惯了,她才不去关心刘地拿走了什么,只是乱糟糟的屋子又要重头开始收拾了。
林睿坐在窗边看着远处夜空中那闪着异样光芒的光芒,他身边那个男子也在跟他看着同一个方向:“这就是那个必方了吧?看起来灵力还不强,也难怪,他和你一样还是个小孩子吗,不知道它找不找得到这里?”
“火儿一定会找到这里的,然后你把你臭揍一顿!”林睿气冲冲地叫。
“哈哈哈哈,我倒也想看看它有多厉害。”男子笑起来,他向窗外再看看说,“可惜它又找错方向了,这个家伙简直就象无头苍蝇一样在瞎碰瞎撞呢,照这样下去,它明天也找不到你。这样吗,七弟,你去把它引来。”
另一个男子答应一声去了。
“可恶的家伙,飞烤了你不可!”火儿身上的火焰光亮已经接近明黄,气急败坏地看着刚才向自己挑衅的那个妖怪逃走的方向。这个家伙三番五次来暗算它,但是马上又会逃走,火儿一回头他又回来来那么一下,要不是在急着找林睿,它早把对方大卸八块了。谁知那个家伙竟然还敢得了便宜卖乖,纠缠个不休。终于当那个家伙又一次从背后扔来一辆汽车后,火儿怒发冲冠,忘了一切地向他扑了过去。
那个家伙见火儿扑过来转身就逃,他跑的不快不慢的,老是让火儿跟在他身后不远,还不时回过头来向火儿扮着鬼脸,吐吐舌头。火儿被气昏了头,不顾一切地追逐着对方,被他引着向即定的地点而去。
男子在窗前看到空中那道火线渐渐逼近,双掌一拍向林睿说:“来了,我到要看看这个必方的厉害,兄弟们,准备迎接我们的小客人吧。”周围的汉子们份份答应着,开始在四周布置起来。
林睿冷笑着说:“以多欺少,以大欺小,你们也不脸红,有本事你跟火儿单挑啊!”
“呵呵,虽然还是小孩子,但是和它单打独斗也是很不明智的。那样即使能取胜也要付出一定的代价。我们有更好的取胜方法为什么不采取呢?小家伙你要记住,逞能不是我们应该用的办法,而是遇事去思考怎样取胜,并且更轻易的取胜。”他边说边摸了摸林睿的头。林睿生气地“哼哼”着用力甩头。
火儿飞来的速度很快,说话间已经出现在了视野之内,那个负责去引它的男子闪回了屋子抹着汗说:“好家伙,差一点真被它烤了。这个小家伙不赖,那身手一看就是身经百炼的。”
林睿为自傲地又“哼”了一声。
中年男子又摸摸他的头:“别在那里‘哼哼’了,别忘了我们的赌约。”
“哼!”
“怎么,想反悔了!”
“谁想反悔了!你等着瞧,火儿一定会把你们全部烤掉的!”
“是吗,你那么希望我被你的朋友烤了吗?”中年男子露出苦涩的笑容,“你那么讨厌我,可是我也没办法啊。”
火儿悬停在空中扑动着的翅膀,火星不停地从它身上撒向四方飞飞撒撒的十分美丽,它盯着脚下的废弃厂房叫:“出来,不然我放火烤死你。”那个一路把它引到这里的男子从它不远处冒出头来向它勾着手指头叫:“来呀,来呀。”火儿“忽”的一声便扑了下去。
火儿冲进遍地是砖沙土的空荡荡的废厂房里,那个男子正笑吟吟地看着它:“敢戏弄我,这下看你哪里跑!”火儿步步逼近,那个男子步步后退,厂房里的温度不断的上升着。
那个男子轻轻一笑,这时的火儿忽然猛向上升,一个急转,翅膀一挥,把一个想从后方偷袭它的人拍出了十几米远,那个人在地上翻滚着,口吐鲜血,显然伤的不轻。火儿得意的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想引我入圈套,你以为连这样的诡计我都不知道吗,我和狐狸天天都这么打猎,一共有多少人全出来吧!我一次全烤了你们!”
“啪啪啪“那个中年男子拍着手走出来,“不错,你这小家伙还真是厉害,那么我就让你见见一个人吧。”随着他的话音,另外一个男子推着林睿走了出来。
“狐狸!你在这里!你没事吧?你没被他们咬几口吧!”火儿几乎立刻就想冲过去,可是眼角瞄瞄周围冒出来的人影,它还是悬停在空中。找到了林睿就让它松了口气,对手虽然多一些,但它一样不放在眼里。
林睿看着周围:“火儿小心点,他们早就准备好了要对付你──如果你输了,他们会把我带走的。”
火儿拍着胸脯保证:“放心,我晚上就请你吃他们中的一个当宵夜。”
“在人间界长大的孩子见的世面少,口气就是狂妄,”那个男子摇着头走向火儿说,“如果在我们那里,别说是小小孩子家,成年的必方们也不会这样和我们说话的。毕竟人间界可以做必方对手的太少了。”
“你又是什么玩艺!就连影都没这么大模大样的教训我。”火儿的自大是自幼养成的,它当然受不了别人这么教训,“你竟敢抓我的朋友,我要好好教训你才对。”
那个男子不再说话,他一挥手那些汉子们左一个右一个地扑了上来,他们之间配合默契,火儿一时应付的有些狼狈,可是慢慢它耐下性子不再心急去救林睿之后,逐渐双开始占了上风。
那个男子看自己这边的人落下风也不着急,反而对林睿不停指点着火儿这里动作不对,那里太慢,应该怎样才更有效,对那些男子的动作更是详加解说,告诉林睿其中的关键和奥秘。“这些东西也许你现在还学不会,可是浩浩记着将来会用的上的。”
“有什么用,不是一样要输给火儿。”
“也许吧,哈哈哈。”那个男子打着“哈哈”,举步向火儿那边走去。
“火儿,这一个可比那些厉害!”林睿大叫着提醒火儿。
“没关系,没关系,我也觉得他看起来比较好吃。”火儿正打的兴头上,再来什么样的敌人也不在乎。
林睿见那个中年男子离开了他身边,便开始不安份了起来,一会儿向前走几步,仿佛十分关心战局,一会又仿佛在闪躲火儿打来的火焰向后连连退却。那个负责看守他的男子一直跟着他进退,但是手一直没离开过他的手臂。林睿忽然被一道火光吓到一样叫了一声,向下一伏身,却挥掌向那个男子脸上打去,谁知那个男子伸出另一只手准确地扣住了他的手腕:“我早料到你会这样了,真是跟他小时候一模一样。”
林睿皱皱鼻子,转头又去看战斗。
那个负责看守的男子这次站在林睿背后双手搭在他两肩上,把他牢牢控制在自己手底。却有一把利刃无声无息地抵上了他的背心:“放开他,不然杀了你。”男子依言高举双手,侧移半步离开林睿,他侧目向自己身后,想看看这个半点声息也没发出的对手,林睿却大叫起来:“周影,你怎么才来。”
一个看起来平凡无奇的青年男子手执单刀站在那里。
“火儿快回来!”林睿站在周影身边叫。
火儿发觉这个新加入的对手果然比刚才那些厉害,正在兴奋地对付,头也不回地说:“等等,宵夜还没着落呢。”
林睿又向那个中年男子喊:“住手吧,周影救到我了,你已经赌输了。”
中年男子回头一笑说:“那可不一定。”
火儿正想趁他分心攻击,那些原本已经退到旁边观战的男子们忽然又全上前了几步,一起开始涌念一些咒语,一张金色光织成的巨网忽然出现在空中,把火儿围在了当中。那个中年男子立在正中,口中念念有辞,巨网随着他的咒文逐渐收缩,火儿百般挣扎抗拒,竟然无法脱身。中年男子此时还有空闲扭头对林睿说:“这种阵法是专门用来对付火灵兽的,再由我们十八个人来运行,即使是成年必方也不一定挣脱的开。”
“放手!”周影大喝一声,挥刀冲了上去,可是旁边早有两个闲着手的男子迎上了他打在一起。
火儿第一次这么惊慌,它长这么大从来没这样处于干挨打的状态下过,越是慌乱越无法好好应负,那网子已经就隔着火儿最后的一层火焰支撑,眼看就要完全把它网住了。
“火儿!”林睿大叫着冲上来,企图用自己的一点微薄之力去救朋友,但是那个中年男子手指一点,就有一条金色光线分出来把他困在了原地:“记住我们的赌约,如果他们救不了你,你可得跟我走!”
周影摆脱了对手扑向念着咒文的男子中的一个,他很明白这个阵法只要破掉一个角就没什么用了。站在正中的那个男子如法炮制,手指弹出一缕金色光线向周影缠去。周影用刀削挡,那金色光线却象阳光透过玻璃一样透过刀身,继续向周影身上附去。周影手一抖,手中的单刀碎化成影子,不知有几百几千片,星星点点地打到了那些金线上,顿时把金线击碎,他趁机抢上前几步,影刀重新凝聚在他手中,一刀向目标劈了下去。那个男子不得不向后疾退,口中的咒文停止,那张巨网顿时出现了一个空洞。
火儿大叫一声使尽全身的力气从那里冲了出去,一头扑进了周影怀里。它毕竟还是小孩子,受了这样的惊吓第一反应就是先躲进父亲怀里。
周影横刀胸前,冷冷地看着那个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已经召集了那些汉子们各就各位,再次向他们围过来。
周影推推火儿:“你去找刘地和南羽来。”他一是觉得自己和火儿对付不了这些对手,更重要的是他想让火儿先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火儿正要展翅飞走,想想不对又回过头竖起羽毛气势汹汹地对着那些男子:“你先走,我来对付他们──别忘了带上狐狸。”
“火儿听话!”
“不听话!”
“火儿……”
“不听话。”火儿还在一个劲地“拔啷”头。
“准备动手。”周影没有勉强火儿离去,一直以来他们无论面对什么事都是上阵父子兵的。
由于周影的捣乱那个阵法停顿了一瞬间,但是他们说话之间那张巨网已经重新出现并且当头向他们罩了下来。
周影对付一条光线还可以,真正被网在其中他的力量远远不如火儿,挣扎间已经被缚住四肢,那个中年男子手一扯,把他抓在手中,网中再次剩下火儿独自支撑。
看到周影被抓去火儿更加着急了,它用尽全力向那张巨网攻击着,可是巨网收缩的速度依旧进行着,这一次终于把它网在里面,中年男子手一点喝道:“收。”光线的大网张凝结成形收缩成网兜大小,连带捆扎的结结实实,火儿被他拎在了手中。他向林睿举举手笑说:“你这个靠山可没救成你,那么你还想等谁?那个刘地还是……”他的话还未说完,周影忽然一抹轻烟一样摆脱了束服,挥刀就向他砍去,双方距离即近,中年男子又没有任何防备,这一刀正中他的前胸,中年男子捂着胸口连连后退,鲜血顺着指缝滴落下来。而周影也已耗尽了全力,单腿跪在地上无力追击,其他的大汉们已经围了上来,周影知道自己已经无能为力把火儿抢回来了。
“你真是个影魅?”那个中年男子伤的不轻却还能笑的出来,难以置信地向周影问。
周影用刀支撑站了起来,死死地盯着他:“放了火儿。”
“真是位好父亲,为了儿子这么拼命。”中年男子点着头称许。
“放开火儿!”周影拼着最后的力气再次企图出手,这一次离他最近的两个大汉双双上前,轻易地便把他按在了地上。
林睿脸色铁青,看看被死死按住周影,再看看被兜子网住动也不能动,连嘴也被缠住只剩下一双眼珠还在咕噜噜的愤怒的转动的火儿,他吸了一口气喊:“行了,别再欺负火儿了,我放你走就是了!”
“好!”中年男子十分高兴,“你这孩子虽然狡猾、任性、自大、自私又爱撒谎、少家教,可是至少还有一样好处,讲义气,不错。”
“不用你废话!放了火儿!”林睿气鼓鼓地喊。
“你真的舍得为了它离开这里吗?”
“哼!就算我跟你走,终有一天你也会关不住我,我总会再回来的。”
“好,有志气,好小子!”
“那你的那个母亲那里我会去安排一下,让她认为自己的孩子早已死了,行吧。”
林睿的眼圈一下子红了,强忍着眼泪说:“随便。”
“不准……欺负狐狸……不准打影!我要烧死你……”火儿眼中的怒火越来越炽烈,不知什么时候竟然把嘴挣脱了出来尖声叫嚷。中年男子没想到它竟还能动弹,手运法力向它头上按下去。火儿身上的火焰忽然大增,形成了以它为中心的一团白光,耀的周围的人都睁不开眼来。只听“呯、呯”几声仿佛牛皮绳被崩断般的声音之后,那个中年男子被扔出几十米,重重地撞在墙上又跌落在地,还不等周围那些男子从自己的兄长竟然如此轻易被打倒的惊讶中反应过来,一团白光夹着炽热已无比迅速地绕场一圈,把他们一一打翻在地。
火儿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目光冷酷地吓人,在因为它的温度而变得酷热难当的厂房内又掺杂着一股寒意透骨的杀机。
“火儿!”
“火儿!”周影和林睿双双扑了上来。
林睿一把推开跑在他前面的周影抢先抱住火儿欢呼:“还是火儿最厉害!火儿了不起!”火儿歪着头看着他,目光渐渐柔和下来,当周影也过来摸着它的头时它才好象刚刚回过神来,睨着那里倒了一地的大汉:“咦,怎么会倒了?”
“火儿你太厉害了,不亏是立新市第一高手,你真了不起!”
“哈哈哈哈,那是当然了!”火儿洋洋得意地大笑起来,马上就忘掉了自己对于这些对手怎么突然全倒下了的疑问,毫不迟疑的接受了林睿的夸奖。“哼哼哼哼,你们竟敢抓我的朋友,打我爸爸,还敢用网子网我……”火儿奸笑着向那些爬不起来的男子们逼了过去,它不停摩擦着双翅弄出串串火星。显然它并没有不打没有反抗能力的对手的优秀品质。林睿嘴张了张,终于没能在火儿下手之前开口。只见火儿爪抓、翅扫、嘴啄、头顶,把那一群大汉打的满地乱滚,一片呻吟声从这些铁打的汉子口中挤了出来。
最后,火儿“嘿嘿”笑着向那个主谋飞去:“要怎么处置你这个首犯呢?”火儿见那个中年男子倔强地还靠着墙站着,不怀好意地凑了过去,“反正我也饿了,先烧一半垫垫底,剩下的再带回去做红烧肉!——狐狸你不吃狐狸的是吧,那就全是我的,我要吃了!”
那个男子嘴角竟然还能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他根本没有看火儿,目光穿过它拍动的翅膀在看着林睿。
“火,火儿……”火儿滴着口水正要下手的时候,林睿结结巴巴地阻止了它。“干吗?你又想吃了?地上那一堆你随便选,这个不行,他竟敢打影,象我这么孝孝顺顺的好孩子一定要亲口为父报仇!”——眼前这个看起来最好吃了,可不能让狐狸分了去,我这可不是不讲义气,我都送给他一大堆别的了。闻闻,嗯,真是好吃的气味。
“火儿,你不能吃他!”林睿脸色苍白的很难看。
“为什么?”
“不为什么!你不吃他行不行?”
“狐狸,你最近有问题,老是阻止我吃东西,你不是生了什么怪病吧?看见别人吃饭就生气的病?那你还是快点找南羽去看看吧,她很会治病的。”
林睿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说:“火儿就算我求你,你不吃他行吗?”
火儿恋恋不舍地看着那顿美餐:“你不让我吃这么好吃的东西,总得有个理由吧。”
林睿不说话,就是大睁着眼睛在它。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你老这样!影,狐狸欺负我……”火儿扑到周影那里撒娇。周影手中握着单刀,他在想的是这样厉害的敌人下次再遇见的话不一定能赢得了,既然如此为了免除后患应该杀了他们才对。火儿还在叫嚣着:“你也认为应该吃掉对不对,对不对,干脆我们来投票,少数服从多数。我同意吃、影也同意(它拽着周影一只手抬起来让他举着)……好了,两票对一票,我要吃了!”
“火儿,如果你吃了他狐狸会恨你一辈子的。”刘地忽然从地地下冒了出来,他看看周影一身的伤却皱起了眉头,“连你也打!这些外来户太过份了!干脆还是让火儿吃了他们。”
“不行!”林睿尖叫了一声。
刘地与自己意见一致而林睿投了反对票,对于火儿来说这真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它张大了眼睛停在周影头上,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弄不明这是怎么回事。
“小狐狸呀,乖,别咬我……”刘地躲过林睿的利牙用手拍着林睿的头,“你真的不告诉火儿真相吗?”
林睿“呼呼”的喘着粗气,看着刘地的手指头磨牙。
刘地回头一手指向那个中年男子:“如果我没猜错你是这只小狐狸的父亲吧?千里迢迢来找儿子,不容易啊。”
“哪里哪里,从没尽过为父亲的责任,真是惭愧,”这么惊人的消息那个中年男子却毫不犹豫的承认了。
火儿怪叫起来:“怎么可能,你是狐狸的爸爸?你们明明一点也不象!我来看看,九条尾巴, 毛,黑耳朵,红眼睛……狐狸,它其实跟你挺像的。”回头发现林睿正头也不回地向外走。
刘地张开手拦住他:“别走,别走,这个还给你。”说着从口袋中掏出那个鬼使扔给了林睿。“我从周影家沙发底下找出来的,已经治好了,如果不是它老实交待,我还不知道你们父子俩在这里面玩花样呢!”
“谁跟他是父子俩!”林睿怒冲冲地回头来喊,“我最恨这些莫名跑来认亲的人了!”
“这也是。”刘地转过头来对着那个男子,“让孩子一个人孤身在外这么多年,你这父亲当的也太……你知道你这个儿子有多难教育吗?我为了管教他花费了多少心血啊,我是苦口婆心,以身作则,循序渐进……”
“我和他母亲在一起的时候没告诉她我已经有老婆了,所以我们分开的时候她也没告诉我她有孩子了。”中年男子带着回忆的眼神说。
“……那是你不对……”
“所以知道这孩子存在的时候已经是他母亲遇害之后的事了,我一直在到处找他。没想到他会来到了人间界。我本来想带他回去,毕竟我们九尾狐一向族居,人间界并不适合他的成长。”
“你休想!”林睿尖叫起来,“别忘了我们的赌约,火儿已经打赢你们了,快滚回你们的狐狸洞去吧!”
“这个孩子脾气真坏,跟我小时候一模一样,哈哈哈……”中年男子站起来还洋洋自得。
林睿甩头便走,刘地又拦住了他:“这里的事还没完呢,别这样走啊。”
“我好几天没回家了,我妈妈一定急死了,快让开!”
“当初是谁自己离家出走的!”
“我才没离家出走,是他们绑架了我我才回不去的!”
“你知不知道回去之后你那对‘爷爷奶奶’依旧在等着你?”
“我会收拾他们的!”
刘地叹了口气,很认真地双手搭在林睿肩上说:“小家伙我现在很认真地对你说,如果你一直坚持着这种想法,不如现在就跟你父亲回青丘之山的好。”
“你多管闲事!”
刘地又叹了口气:“你认为我多管闲事也行,不过……如果你一直用这种态度对待和人类在一起的生活的话,迟早有一天要栽跟头的,到不如现在见好就收,回去正正经经当个妖呢——你的愿望不过是想要亲人,要个家而已,跟了他们回去可是有一个大家族可以接纳你。”
“他们 凭什么和我妈妈相比!我已经有妈妈了,才不需要他们!”
“是吗,可是你想过你这个妈妈想要什么吗!你能做得了她想要的孩子吗!”
“怎么不能!我一直是个好孩子!”
“一个人类母亲,她想要的孩子是一个能健康成长的,平平凡凡的孩子。将来读初中、高中、大学、工作,娶妻生子……而不是老是瞧不起人类,老是用使生活中发生难以解释的事,甚至除了母亲其他人全部不要,不去考虑其他的感觉的孩子。你一直这样的话,将来也有一天她会发觉你不是她的孩子,不是人!到时候你怎么办?”
林睿盯着他一言不发。
“在人类中生活,不可能事事如意顺心,即使是多么强大的妖怪也必需学会忍耐、忍让和忍受,不然永远无法成为人类中的一员。”刘地很少这么严肃地说话,林睿听着听着,虽然脸上还是一副不服气的样子,嘴里却什么也没再说。刘地又恢复了那副老模样拍了林睿的头一下:“我的话说完了,你要留下还是要自己再想想,喂,老狐狸,立新市难得来这么大一群九尾狐,一起去喝一杯欢迎你们一下怎么样。”
中年男子耸耸肩:“不了,我和这个小家伙打赌输了,必需马上离开这里才行。”
“你不带他走?”
“呵呵,认赌服输,我总不能跟儿子耍赖皮吧。”
“那这只小狐狸仔就不管了?”
“不是还有你吗?”
刘地皱起眉头抱着手臂往周影身上一靠:“什么意思?想让我给你当保姆。”
“呵呵呵,这话太见外了,留哥儿,咱们也算老交情了,别这么说话吗。”
“你是……”
“当年送你离开青丘之国的人中有我妈妈的哥哥的大舅子。”中年男子笑咪咪地说。
“哈……”刘地按着额头苦笑,“你把我打听的挺透澈啊”
“哪里哪里,以后这个不屑之子就麻烦你了,哈……”他一副吃定了刘地的样子,刘地却扳着嘴唇按着头无可奈何之极。
中年男子向着林睿问:“小家伙,我再问你一次,你是走还是留?”
林睿没有再大叫大嚷低着头小声说:“我不走,我有妈妈。”
“好,执着坚定,也象我!那留哥儿啊,这孩子以后就给添麻烦了,还有这个小家伙,啧啧,真是厉害的吓人——你真的是只必方吗?”
火儿翘着尾巴抬着下巴:“知道我的厉害了吧!如果你敢再来欺负狐狸,我就再打你一顿!”
“真是讲义气的小家伙!”中年男子走过来向周影伸出手,“那么以后你们多多照顾那孩子。”
周影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没有回应,刘地在一边“哈哈”大笑起来:“儿子被人欺负了就连周影也会生气啊!哈哈哈哈,他讨厌了一个人没那么容易忘,你以后见了他小心点吧!”
“做父亲的都这样,我了解,我了解。”中年男子打着哈哈给自己找台阶下。
林睿一直低着头在想什么,这时忽然说:“我不走,我到了这里,这里有我的妈妈,有火儿,有……有我的学校和好多朋友,这里就是我的家乡,我宁愿以后让着人类也不走!”
“啪啪啪”刘地率先鼓起了鼓起了掌:“难得你这个嘴硬地家伙也会说句真心话。”
林睿脸有点红,转身走门去。
“喂,你知道怎么应付你家里那老头老太太吗?用不用我教你?”
林睿理都没再理他,走了几步后却投也不回地对中年男子说:“市立医院有个僵尸医生医术不错,想治伤的话就去找她吧。”
林睿坐在中间,身边围了一大堆亲戚;女人们都在边抹眼泪边数落他,男人们则义正严辞地跟他讲着道理。“我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真的知道错了,妈妈你别哭了。”林睿用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扯着母亲的衣袖。
“你这孩子,你这孩子……”林青萍哭着把紧紧抱住。
“我只是不想离开妈妈,我不是要故意气爷爷奶奶的……”林睿趁机哭个浠里哗啦。“爷爷奶奶,对不起……我知道错了,你们别生我的气……”两个老人的眼泪顿时也被他骗了下来。
火儿边往嘴里塞东西边问:“后来怎么样了?那对假爷爷奶奶走了吗?”今天正好林青萍又不在家,林睿准备了一大堆食物请火儿来吃。火儿非常关心那两个想把林睿带走的人类的事情,一个劲的追问着。
“后来那对老家伙就让步了,母亲说只让我放假后才去住几天他们也同意了。我看是因为我姥姥家一大家子都在,他们才不敢那么嚣张了,哼!我还不一定喜欢去呢!”林睿躺在沙发上抱着头。今天那些狐狸们应该已经走了吧?听南羽说他们还是去治伤了,自己的心肠真是好,他们给自己添了这么多麻烦,自己还帮他们推荐大夫。
“反正就是假爷爷奶奶和假爸爸都走了,天下太平了对吧!”火儿含糊不清的说着。
林睿没再说话,他在想着遥远的故土,那里的一切隔了这么久的时光他都快记不清楚了,过了好半天才回答火儿说:“我不管,这里才是我的家!不管谁来,不管刘地说什么,不管要我做什么,我都不怕!”
“对,对,还有我呢!你别怕,他们再来我帮你吃了他们!”火儿自从打败了一大群九尾狐之后信心极度膨胀,现在正不可一世到了极点。
“不行,不能吃他们。”
“为什么?你最近真奇怪。”火儿大吃大喝着。
“因为……因为他们……”林睿笑了一下抬起头,“他们是我的亲人,这虽是我的家,可是……总之就是这样……”因为是火儿他才会这么说,面对别人他是死也不会承认的。
“你说的好奇怪啊,我听不懂……干脆我们去打猎吧?”
“好啊,我也想活动活动筋骨了。”
两个人正在为去打什么猎物争论的时候,门被轻轻敲响了。“谁呀?”林睿不耐烦地过去一把拉开了门,门外站着他曾经见过的那位中年妇女和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小弟弟,林老师在不在家啊?”
“我妈妈要到四点才回来。”
“那我们可以进去等她吗?”女子见林睿没有让开的意思温和地问,“这个是我的女儿童童,你们认识一下吧。”少女眯起眼睛冲林睿笑了笑。
林睿用眼角瞄瞄正在大吃的火儿苦笑:“你们还是不要进来的好。”
母女俩明白他说的意思后脸色大变,母亲拉起女儿就要走。
“狐狸你还准备了什么请我吃啊?我闻到好吃的味道了。”火儿已经抽着鼻子飞了过来,一看她们大喜,“上次跑掉的点心,还买一赠一!”摩拳擦掌的凑了上去。
林睿连忙阻止:“不行,火儿你不能吃她们。”
“为什么不能吃?”
“他们是我妈妈的客人。”
“那更要消灭掉,你不是最讨厌要怪靠近你妈妈么,我来帮你解决好了!”
“不行!”
“狐狸你一定是得了看不得别人吃东西的病了,找南羽看看去吧。”
“你才有病呢!”
“我关心你你竟然说我有病!”
“是你先说我的!”
“我那是关心你!”
“你才不是!”
“气死我了,你这不讲义气的家伙!”
“你竟然这么说我,绝交!”
“绝交就绝交,我再也不跟你说话!”
“不说就不说,你更我说我还懒得搭理你呢!”
“……”
两人的争吵声中,那母女二人匆匆而逃。瑰儿在楼上竖起耳朵问:“我好想听到奇怪的声音,你们听到没?”
刘地伸了个懒腰:“还不是火儿和狐狸又绝交了……瑰儿啊,今天晚上吃什么,我饿死了……”
作者:
七娘
时间:
2009-4-11 23:15
标题:
假如生活骗了你
“我等的就是你啊!”
周影刚在加油站边停车,路旁的一个和尚就冲过来紧紧握住了他的双手。
周影一惊,连忙后退半步全神贯注地看着他,难道这个僧人发现了自己不是人类,是专门来对付自己的?周影有点后悔今天出来没带着火儿。他微微分开双脚站着,只等这个和尚一开始念出经文,就马上亮出影刀攻击。
“施主真是有缘人,看施主天庭饱满,面带红光,这是大富大贵的面相,施主,让我来替您说几句,说得准我们结个善缘,说得不准您转身就走。我看施主双目的神采,施主定是宅心仁厚、乐善好施之人,菩萨会保佑施主的。依我看来,施主从下月开始有十个月的大运,事业生活将一帆风顺无往不利,只是我在这里要送施主几句话……”不等周影做出什么反应,这个和尚已经滔滔万言地说了起来。
周影被这一连串的话说得头昏脑胀,完全摸不着头脑。
“……施主做事一定要记住三个字:快、准、狠,一定不要前怕狼后怕虎……”和尚还在不停地说着,最后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金晃晃的刻着佛像的小牌子,“既然有缘份相见,我就赠送施主这个护身符,施主带在身上,一定可以逢凶化吉,大吉大利。”
周影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人家是要送他东西,歉意地一笑说:“对不起,我不信佛教。”——周影所学所修的法术基本上比较接近道教,因为这个缘故,周影做为一个妖怪对于道教的神灵还保有一份尊重,对于其他教派他就理所当然地敬而远之了。如果让他在身上挂上佛教的护符,恐怕不仅刘地、火儿他们看了会狂笑,让他自己想想那副情形也不禁莞尔。
“施主,这护身符是家师XX寺XX大师(请读者自行想像,在X号内填入自己所知道的著名寺院和着名僧人)在佛前开了光的,一定可以保佑您逢凶化吉,大吉大利、一切妖魔鬼怪不能近身……”
一切妖怪不能近身?那自己不是以后回不了家?周影更是连连摇头。
“施主,只要您带上这个护身符,保证事业一帆风顺,家族幸福美满,您看,你看带在身上多般配。”和尚不分由说就把那个符挂在周影脖子上,然后又说:“施主,贫僧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因为生了一场大病,盘缠不够,既然与施主如此有缘,不知施主可否相助,不在多少,只为结个善缘。”说完,他面带微笑地看着周影。
周影摇摇头,他可不想和和尚结善缘,那违背了妖怪的基本生存宗旨。
“布施不在多少,施主,主要是看您的心,多给菩萨会看见的,少给点菩萨也不会计较。“和尚拉着周影不让他走。
周影可不想让“菩萨看见”自己,他看见前面的车加上油开走了,准备把自己的车开过去加油,但和尚一直在他面前拦着非要他布施一点。周影是坚决不会向佛教布施的,所以左右为难的想绕过去。他不记得佛教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强人所难的习惯,很不高兴地皱着眉。周围的人看他和的尚纠缠似乎觉得有趣,纷纷指指点点地谈论着围观。
一个加油站的职工一直在看着周影他们纠缠,这时几步冲了过来问:“怎么了?还加不加油?”周影无奈地看看他,又看看那个一直在要求“布施”一点的和尚。
那工人一看就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一步上前从周影身上扯下那个护身符丢还给和尚,挥着手吼:“滚,滚,快滚!别在这里装神弄鬼的骗人!不然把你扭到派出所去!”那个和尚本来还想再纠缠一下,但看他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只好咕哝几句怏怏地走了。
周影也被吓了一跳,他平时老来这里加油认得这个工人,记得他一向是笑脸迎人的,没想到他也会发这么大火。
“到处都是这种骗子!什么佛门弟子,什么善缘,还不全是为了钱!”工人回过头来还在生气地嘟嘟囔囔。
周影赞同地点头,他也不相信刚才那个“和尚”真的是和尚,他看起来一点道行都没有。
“世界上根本没有神佛存在!”那个工人继续发表着自己的观点。
无神论者。周影点头,一般来说妖怪们特别喜欢这样的人类,这些人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他们都会去寻找科学的解释,可以给妖怪们省很多麻烦。
“创造世界的是宇宙,他才是真正无处不在的,其他的所谓神明全是人自己编造出来的,总有一天大家会明白这个世界的真相的!”工人说的激动,有些神经质地晃动着身体。
“真象”不是指人类发生他们的城市中位着妖怪吧?周影有点紧张。
“这个世界是在不停的循环变化的,宇宙会给你这一生一个判决,从而决定你下一辈子成为什么,所以人类应该醒悟过来,不要再破坏环境,伤害地球了……”
周影觉得他说的有点语无论次,一边说世界上没有神,一边又在说些因果报应的话,一边又扯上了环保,不过周影不是那种会去刨根问底的人,随意点着头把车开过去准备加油。
“对了,周哥信不信宗教?”那个工人平时总听朱兵这么称呼周影,也跟着这么叫他。
“不信。”周影摇摇头。
“太好了,只有不信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才能明白真相,周哥是好人,宇宙一定会保佑你的!”工人高兴地说着,并且从口袋时掏出一本小册子塞给了周影,才回去忙活着为车子加油了。
周影看看手中的册子,皱了皱眉头。
加完油又等了好久朱兵才远远跑来,周影取出车钥匙准备和他交班。
“周哥,其实我今天有些事,能不能向您请个假?”朱兵有些扭捏地问。
“喔,那你去吧。”周影一点都不迟疑地答应了。
“谢谢周哥。”朱兵高兴地道了谢,一般来说,出租车车主是不太喜欢司机请假,因为那意味他自己不是要有经济上的损失就是自己要加班了,周影本身倒不太在乎,不过是少修炼一天而已,反正自从他认识了刘地开始,就已经习惯了这样节奏被打乱的生活。
“谢谢周影。”朱影请了假,急匆匆的走了。周影把那本小册子随手放进进了口袋,开着车继续工作。
“宇宙派学说?好大的题目,说什么的给我看看……喝,就这本宣传材料的名字就够水平《科学的看待宇宙的存在及宗教对人类精神的迫害浅论》”刘地长长地躺在沙发上,伸手抓过了周影带回的那本小册子,不等打开看内容嘴里就“啧啧”地称赞起来。
“到底是说什么的?”火儿一点也没听懂,只好放下架子向刘地请教。
刘地很有学问地说:“就是说这本册子讲的是‘科学的看待宇宙的存在及宗教对人类精神的迫害’的事啊”。
火儿还是没听懂,向周影看去,周影连连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那是什么。
“你们真笨。”刘地挥着手中册子说,“这很简单,不就是说明只看名字也知道册子里的东西是唬人用的吗。”他为周影和火儿的迟钝深表遗憾。
“喔,难怪你一看就懂,跟你每天干的事一样。”林睿本来坐在旁边认真地写作业(其实是让笔自己写,他手中在忙着折纸鹤和幸运星,据说要送给他母亲),现在抬起头来毫不留情地说。
“去,去,去,小孩子家懂什么,那叫语言的艺术。”刘地一副儒子不可教的表情向林睿摆手。
“叫骗人艺术更准确吧?”林睿冷笑。
“说起骗人,我到知道有个家伙水准很高啊,天天装成一副好孩子的模样,其实呢……啧啧啧,他妈妈真可怜。”
“你说谁!”林睿一下子蹦起来。
“是啊,我说谁大家都清楚了,对吧?”刘地向听众们讯问。
林睿露出了尖尖的牙齿看着他……
周影忙抓起外衣准备出车,他边走边向火儿看去。
“不去!一天二十四小时工作,我受不了了!我要在家里和狐狸玩。”火儿一下子蹦起来叫着。
“那我自己去了。”周影嘱咐一声准备出门。
林睿一下子拦在他面前生气地叫:“你不能走!你不是答应我妈妈在她下夜班前照顾我吗?万一我妈妈回来看见你不在家怎么办?她以后就会更不放心我一个人在家里,说不定会逼我跟她去上夜班的,难道你想让我白天在学校呆一天还不够,晚上还要去那个鬼地方!”林睿对于周影的不负责任愤怒地大呼小叫地拦着他。
“那……叫刘地看着你吧。”周影真不明白人类的孩子在家里时,为什么非得有个大人年看着才行。
“他……”
“我……”
刘地和林睿发出了一模一样的怪叫,相互指着对方异口同声:“叫我和他在一起呆着,你不如杀了我吧!”
那怎么办?周影有脑海中思考解决的办法:带林睿出车?那样他妈妈知道了多半会更生气;自己留在家里叫刘地帮忙出车?那样自己的车也许会成为刘地交女朋友的专车,再也不是出租车了;自己不出车了休息一夜?可是车即使不用各种费用还是要交的。周影前思前想后,实在没有解决的良策。要是瑰儿在家里就好了,可她又偏偏去了医院,据说是去为在她花店里打工的一个外地女孩陪床去了。
“都怪你雇的那个司机不好!”火儿气呼呼地宣布,“最近一周要请三天假,影,快点换个司机吧,他太懒了。”
“他最近是挺忙的,我听说他家里出了事,好象他母亲病了还是哥哥受伤了之类的,人类也不容易……”周影感慨一番,“我看这样,我画一道符,等你妈妈回来就用它变成我的样子给她看看吧。”他说着画了一道符给了林睿。
林睿甩甩那道符,勉强作出了让步回去继续折他的幸运星。可是火儿的不高兴却越来越强烈,这几天瑰儿人在医院里连饭都不能按时回来做,周影又天天出车,它即不愿意整天呆在车里,又不愿意自己在家里对着空屋子,觉得日子过的无聊极了,于是在周影的头上飞来飞去,一个劲地嚷嚷着:“换司机,换司机,我强烈要求换司机!”
刘地看看周影的屋子,原本一丝不乱的房间现在到处胡乱丢了一些衣服和食品(火儿的零食袋子、盒子、干肉片、死妖怪腿什么的),地上、家俱上到处都蒙了一层灰尘,玻璃上也斑斑点点的,看起来一片模糊,可以想像周影近来忙的连用法术收拾一下屋子的功夫也没有,于是他又伸长手臂把那本刚才被他扔进垃圾桶的小册子拾回来,自言自语着:“最近瑰儿不在家,可怜我连顿象样的饭都吃不上了,不如自己找点乐子吧。这东西好象很有趣。宇宙派,听这个名字就够有吸引力了,今天干脆就去吃西餐,甜点要个苹果派吧。”
这时周影已经出门去了,屋子里只剩下了刘地对着林睿和火儿,他们三个大眼对小眼地相互看了一会儿,在暴发习惯性的流血冲突之前,刘地很反常地主动站起来,口中嘟嘟哝哝地说着什么自己走了。一般来说刘地和林睿、火儿相处时,常常是由一场流血突来为他们之间的交流划上句号的,现在刘地的离去在火儿看来无异于逃跑,所以它气愤地大叫了起来,林睿却放下了手中折纸,抓着头发若有所思起来,但他想了一阵子还是一摇头:“算了,反正刘地关心的也没什么好事,不惨和了,火儿,快来帮忙折啊,别玩了!我妈妈生日马上到了。”因为他执意要用手工来折,所以速度慢得可以,加上火儿和五、六个鬼使一起努力也不见有什么大进展,反而火儿一不小心弄着了手里的纸材,大家还要连忙救火,很快就把其他的事丢到脑后了。
朱兵今天很难得的来上了班,可是依旧一副精神不振的样子,周影也没问他什么,只是把车交给他时说:“你顺便把车开去修理厂检查一下,最近发动机声音不太对。”并且留下了一些钱。
“周哥,……”周影刚刚要走,朱兵却又叫住了他,“能不能……能不能……”
周影静静等他说下去。
“没,没事,我去了……”朱兵什么也没说,匆匆开车走了。
周影摇摇头,朱兵在他眼中一直是个充满了活力,总是脚踏实地地在追求自己理想的人类,最近他却日见低沉,也许他的生活中真的遇见了极不如意的事情吧。
人类的生活。
周影想着,又摇了摇头。
因为把车交给了朱兵,周影不得不步行回去,他准备在路上采购一些食品和日常杂物,还有瑰儿要他为那个住院的女孩买的营养品。而且有半个多月没地好收拾一屋子了,今天下午干脆来个大扫除。刘地和火儿是不能指望的,不知道林睿肯不肯借鬼使来帮点忙。周影一边盘算这半天的计划一边走,两个学生模样的女孩子忽然拦在了他面前。
“先生请留步,我们只耽误您一点时间,请问您想不想知道这个世界的真相?想不想知道世间唯一的真理?”女学生诚恳地看着他的眼睛问,
“唯一的真理……”周影摇了摇头。
“先生,请您看一下这个吧,不会用您很多时间的。”女学生还是挡住他,把一本小册子发给他。
周影扫了一眼封面:《宇宙派与宗教的差异》,他依稀记得自己什么时候也看过类似的东西,不过还是歉意地说:“对不起,我不信奉宗教。”并且随手把册子递了回去。
“先生,您误会了,我们宇宙派不是宗教,而是一个科学的组织,我们的目的是帮助大家看清宇宙万物的真象,您不觉得千百年来,各种宗教已经对人类的身心造成了无比的伤害吗?无数的悲剧甚至战争不正是由这些口口声声要为人类造福的宗教引起的吗?所以我们应该团结起来,帮助大家明白神是根本不存在的这个真理。先生不相信宗教,这正是和我们的宗旨相吻合的,真心地希望您加入进来,和我们一起宣扬宇宙的真相。”
“宇宙的真相?你们知道吗?”如果她真的知道,周影倒很想向她请教,但是马上周影就发现自己刚才问了一句愚蠢的话。
“万物都是由宇宙而生的,宇宙才是唯一绝对的存在……” 女孩的口才十分好,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宇宙如果没有意识,怎么会蕴育无数生命,所以宇宙本身才是这个宇宙的主宰……”周影见女孩还在说着:“……大家有没有想过,世界的将来会怎么样,人类地下在肆无忌惮地破坏环境,浪费资源,损害地球,养育了万物的宇宙看到这一切,会有多么心痛……”
旁边一个人插嘴:“就算真有宇宙这玩意,你们怎么知道它心不心痛?它还会说话不成?”引起了一阵大笑。
“我们会长就可以和宇宙沟通。”女孩十分严肃地说,“他就是因为受到了宇宙的召唤才毅然决定组成这个组织,来向世人宣扬真理的。”
“哈哈哈,这不还是变相的教派吗。”先前那个人大笑起来。
“先生您错了,我们不是宗教,也不宣传任何教义,更不支持偶像崇拜。我们只是要告诉大家一些真实的东西,让大家明白千百年来各种宗教造成的恶果,并且请大家为我们这个世界也贡献一点力……大家知道吗,有多少物种因为人类而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又有多少正在消失,所有的宗教都在宣扬人是万物之灵,你们有没有想过……”
周影转过了街角,一边听见那人群人还在发出喧哗声,一边把手中那本册子丢地了垃圾筒。人类真是有趣……他脑海中带着这个念头走进了超市购物。
“对,就象周影说的,那个什么宇宙教最近很嚣张,找了一大群美女满大街的宣传!”刘地气呼呼地说着,重重地咬了一口手里的苹果,看来那个组织里有很多美女这一点已经足以构成令他生气的关键了,周影在旁边提醒他,人家叫“宇宙派”,而不是“宇宙教”。
“有什么不一样,有什么不一样!”刘地理真气壮地叫,“有本事他们改名叫‘苹果派’,说不定我会多喜欢他们一点。”
桌子上放了一大袋子大苹果:用草编的袋子盛着又大又红,看起来十分诱人,所以就连对水果向来不屑一顾的火儿也拿了一个,用翅膀在地上滚着玩,这是南羽送给瑰儿带回来的。它听到刘地的话后思忖着说:“苹果派?我比较喜欢吃汉堡。”
刘地点着头:“这一点上我们到是有共同语言。”
“瑰儿,午饭我要吃汉堡,十个就够了,不用做刘地的,另外一份牛排,妖排,人排,羊排也行,不要猪排,我吃了半个月猪肉了。唉,两份牛排吧,最好再来盘炸鸡、薯条、可乐……苹果派也要一个。”火儿象踩绣球一样踩在那个苹果上来回滚动,开始向厨房里的瑰儿开菜单,难得今天瑰儿回来了,它要把这几天亏下的份补回来。
“我没空!我要去给王翠翠送鸡汤,叫周影去给你买。”瑰儿在厨房里叫。
“什么!又不做饭!”火儿嚷嚷起来,“你到底喜欢影还是那个女人类,居然为了她不不给我做饭!”
“你有没有同情心啊!她在立新市无亲无故,又遇这么不幸,我怎么可以不管她!火儿是个坏心肠!”瑰儿严厉地指责它。
那个叫王翠翠的女孩是个外来的打工妹,她为了自己贫困的家境和身为男孩的弟弟的学业,抱着凭自己的劳力谋生挣钱的希望来到了立新市。可是事与愿违,来到这个繁华大都市之后,她的谋生之路却不象她期望的那样顺利。
最初她被介绍到一个家庭中做保姆,可是繁重的劳动和主人毫无道理的漫骂使她越来越喘不过气来,最后终于在一次被污蔑偷吃家里的食物之后,她再也无法忍受地离开了那里,而几个月的薪水那个家庭竟然狠心地分文没有付。
然后王翠翠又被一位同乡领进了一家发廊学手艺,她满不怀信心的想要学到一技之长,却在一依日子之后发觉那个发廊根本不是真正传授美容美发的地方,而是把她们这些来自异乡无依无靠的女孩子骗进去另有图谋的色情场所。王翠翠瞅了一个机会落荒而逃,连自己的行李都没有取回。
身无分文的王翠翠独自在街上走了一天,又累又饿,又不知道可以去何处,黄昏时坐在广场的角落里,低声哭泣起来。这时刚巧瑰儿路过那里,问清原由后就收留她在自己的花店里做了店员。
遇见瑰儿之后的王翠翠生活终于有了转机,安定的生活,固定的收入,和瑰儿融洽的相处,这一切都令这个女孩再次绽放了笑容,也使她再次拥有了对未来的憧憬。
半年前,王翠翠在立新市遇见了同样打工的一位同乡男子,这个年轻人不仅是王翠翠的老乡,还是她曾经的同学,两个人在陌生的城市再次相逢,都觉得彼此很有缘份,很快陷入了热恋之中,那时的她脸上总是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他们一起计划着未来,一起攒钱,想在立新市开一间小铺面卖家乡的土特产品,想有一天在城里买房子,想在明年的春光灿烂的时举行婚礼。
谁知命运总是嫉妒幸福的人,突生的变故再次把这个女孩推向了不幸。
几个月前开始,王翠翠的男朋友忽然变的举止古怪起来,不但把两个人这些日子来辛苦积攒的钱财拿出去挥霍一空,而且还向王翠翠扔一句:“我们并不适合,我要去追求更适合我的生活,你忘了我吧。”就消失了影踪。王翠翠四处奔走都找不到他的人,在这样的打击下,她的精神日益恍惚起来,终于有一天,在回家的路上撞上了行驶中的公交车。
心软的瑰儿十分同情她的遭遇,不但扔下了花店的生意,也扔下了周影和火儿不管,日夜在医院里照顾着她。火儿一再忍耐,今天实在受不了了,打着滚撒赖:“你再不做饭我就去吃了她!我就去吃了她!我就去放火烧医院!”
“哼!”瑰儿根本不理它,提上精心煮的鸡汤、补品匆匆出门去了。
“瑰儿欺负我……”火儿委屈地叫着扑进了周影怀里。
“周哥,我打算不干了。”朱兵今天把车交还给周影时忽然说。
周影看着他,朱兵一向希望攒够了钱自己买一辆车做车主的,最近为什么工作这么怠倦?现在又忽然提出不干了?不过对周影而言,现在这样的他索性不干了让周影另外雇一名司机,也比他现在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来的轻松。
“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是不是因为你的母亲……”
“我妈已经出了院,好的差不多了……”朱兵好象满怀的心事,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是说:“周哥你是个好人!这个世界上好人越来越少了,你另外找司机的时候留心些,平时你什么都不过问,如果人家有心占你便宜很容易。”他最后也没说自己以后有什么打算,默默地走了。
周影虽然不是个喜欢打听别人私事的人,但是对于朱兵前段时间时间受到的事还是知道一些—在周影看来,那只是一些人类之间的琐事而已,以他现在对人类社会的了解,他还还难以体会这样的事对于人类来说是很难承受的:朱兵自幼丧父,他的母亲一个人把他与他哥哥抚养成人,哥哥现在在一家工厂做工人,朱兵则是一名出租车司机,两兄弟平时总是 着孝顺母亲,一家人过着虽然不富有,却和和乐乐的日子。在朱兵的心中一直有一个极小的愿望,他希望靠自己的努力工作挣钱买辆出租车自己做车主,再继续努力工作,再挣再多的钱,直到让母亲过上幸福丰足的生活。可上个月了发生的一件事无情地打破了朱兵对未来的所有憧憬。
几个月前,朱兵的母亲病倒了,送入医院之后才发现,她的病是因为长年在有污染的环境下工作造成的,这种病也许不会致命,但是会令病人承受极大的痛苦,并且病人的后半生很有可能不得过依靠药物来减轻痛苦的生活,而这些止痛、缓解的药物又有各种的副作用,可能性想像,病人在病痛和这些药物的双重折磨下,以后要过的是一种什么样的日子。
朱兵两兄弟对着病情日益严重的母亲,一边要想尽一切办法来支付昂贵的医疗费用,一边还要费尽心机编造一些病情并不严重,医生说静养就行这样的谎言来安慰老母亲。更重要的是母亲的工厂对于发生在这名员工身上的悲剧,表现出了极为不通情达理的态度,他们不但不承认让工人在不知情而且没有防护的情况下在有毒的环境中工作,而且不肯为病人支付一分钱的医疗费。
朱兵兄弟上下奔走了无数个zf部门,也自己想尽办法去取证,可是什么结果也没有,甚至连那些母亲的老同事也迫于厂方的压力,不但不敢出面,为他们自己也日日工作在其中的恶劣环境说几句话,不知不觉中连医院他们也不来了。病中的母亲并非猜不到自己的病情有多重,她为工作了大半辈子,现在却得到这样的待遇,连想和老同事见见面聊聊天都不可以,她的精神一天天坏下去,更加重了她的病情。
朱兵兄弟再也顾不得和那家工厂理论了,他们千方百计地筹钱为母亲治病,把所有的积蓄全都花完,又把房子抵押给了别人之后,母亲的病情才逐渐稳定下来,这之后又要开始面临漫长的,以药物继续生命的日子。
周影知道发生在母亲身上的这一切压垮了朱兵,可是他不明白朱兵为什么会在现在辞工。因为朱兵本身是个极不错的司机,周影一直很想留住他,所以前几天已经找上刘地、南羽,悄悄把他母亲的病治好,他自己刚才也说母亲好的差不多了,那为什么还是要不干了呢?周影看着朱兵的背影,困惑地挠了挠头。
“宇宙派啊,最近老听到这个名字。”刘地抓着下巴说。
“那你就快说,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你不是说这城里的事你都知道吗!”瑰儿握着拳头叫着,“快告诉我!”
“就是个新兴宗教啊,挺能鼓动人心的。我记得周影什么时候拿了一个宣传手册回来的,丢哪儿了?”刘地在沙发底下东找西翻。
周影问:“你在找那本《宇宙派---科学的看待宇宙的存在及宗教对人类精神的迫害浅论》吗?”
“对啊,放哪了?”
“我觉得没什么用,大扫除的时候扔了,不过这里有本《宇宙---万物之源,万物之母》,刚才我加油时他又给我的。”周影又掏出一本小册子来。
瑰儿一把就抢了过去:“给我!我看看这个宇宙派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她飞快地翻了几页就又皱着眉头丢开说,“大杂烩,看不懂。”
“让人一下子看懂了他们不就没咒念了,仔细看看,仔细看,直到从字缝里看出字来……”刘地向瑰儿一字一字地说:“通篇都只写两个字‘吃人’!不,不对,是‘骗人’!”
“骗人?新兴宗教?”瑰儿似乎有点明白了。
“不对,他们说他们不是宗教,他们不信奉神明的。”周影说。这几天他去加油,那个工人老为他讲解宇宙派的事,爱记不爱记的,他也记住了一些。
刘地不屑地冷笑一声:“他们还说他们是科学的团体呢。”
“嗯,他们是这么说。”
刘地抓着下巴问:“你要骗人时会不会告诉人家你是骗子?”
“我不想骗人。”
“只是打个比方……唉,算了。”反正和周影对话,最后总会出现这样的结果的,刘地现在也习惯了,连忙改成更直接的表达方式:“比如说我想骗一个人,我决不会告诉他我是个骗子,而且还是一个英俊、聪明、才华出众的骗子的,我会向他保证,发誓,赌咒说我是一个老实诚实的人的,对不对?”
周影连连点头,刘地确实会那么做的。
“所以那个什么派也一样,他总不会大肆宣传说我们是邪教,来加入吧,我们会把你坑的乱七八糟、惨不忍睹的!他们不可能这么做吗,而是一定会千方百计把自己打扮成圣人,神仙,天使、比卡丘,看起来要多好有多好,要多善良有多善良,要多可爱有多可爱,所以更想相信我们一些吧,冤大头们。”刘地张着双手,庄严肃穆,象传教一样的说着。
“他们是邪教!是骗子!”瑰儿尖叫起来。双手揪住刘地的衣服乱晃着,“为会么不早告诉我,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你没问过我啊,怎么了,你被那个派骗了吗?”刘地呼吸困难地问。
“是翠翠的男朋友!翠翠跟我说他就是信上了那个宇宙派才会变的跟往常不一样的,而且现在还整个人都失踪了,你说是不是邪魔妖物成立的宗教,把人都骗去吃了?是不是根本就是你干的!”瑰儿不依不饶地尖叫着。
刘地捂着脖子倒在沙发上呻吟说:“吃个人用得着费那么大的力气吗,街上不到处都是人。”
“那翠翠的男朋友会去哪儿?”瑰儿的眼中流动着泪水,“翠翠好可怜啊,好可怜啊。”
“如果他是宇宙派的成员,也许去了农场。”周影忽然说。
“农场?”
“我听加油站那个人说的,说他们的一些会员为了不忍受污染了的空气、水,也为了不吃不干净的食物,不伤害其它生命,不制造任何污染,所以建了一个农场,他们的成员自己在里面耕种、食素,过一种反璞归真的生活,抛弃尘世间的一切虚名和财富,据说是宇宙让他们这么生活的──那个人是这么说的。”
“抛弃所有的财富?我明白翠翠辛苦挣的钱去哪儿了!快告诉我那个农场在哪,我要把那个男人找回来打一顿,让他给翠翠道歉!”
“我不知道,加油站那个人只说他也很想去,可是还没被选上。”周影如实回答。
“刘地,你去给我打听!你不是说是城市的万事通吗!”瑰儿都有些竭斯底里了。
“还用我去打听,周影不是认识个警察吗,那个派折腾的这么厉害,警方不可能不管的,他一定知道些内幕。”
“周影……”
“对,问问孙剑吧?我马上给他打电话。”在瑰儿目光中,周影立刻抓起了电话。
“宇宙派?你什么时候对这些感兴趣了?”孙剑趁机敲诈了周影一顿火锅后,打着饱嗝这么说,“那个不属于我们管,我也不太清楚啊,不然我帮你打听打听?”
“嗯,我想知道那个农场的事。”
孙剑是个办事利索的人,不到半个小时,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弄来了一堆文件,里面全是关于宇宙派的事。不但有关于那个农场的情况,还有这个组织的成员,性质等等,孙剑一边翻看一边叫着:“天啊,短短时间,他们发展了好几万人了,真厉害。”
“几万人?”周影觉得不多,立新市好几百万人口啊。
“可是这个组织出现了才三个多月啊,再这么下去,大家不就都去信这个了!”
“什么?大家都信这个?”周影惊讶地问。
“是啊,再这么下去快了……”孙剑冷笑着说。
“人类,都信这个了……”周影显然误会了孙剑的意思,喃喃自语。
“还是周影厉害,一下子就找到那个农场在哪儿了!”瑰儿称赞周影的同时也不忘了加上一句,“不象某人,平时总自称无所不能,关键时刻只会躺在沙发上。”刘地在沙发上打个滚,装作没听见。
“火儿,准备出发。”瑰儿大声叫。
火儿正在厨房里偷吃,伸出头来含糊不清地问:“去哪?吃饭吗?”
瑰儿卡着意气风发地说:“不,我们杀到那个农场,把翠翠的男朋友和被骗的钱找回来!”
“唉,…”火儿没什么兴趣地叹了口气,“等我吃完这头猪再说。”
“瑰儿,你告诉我那个男人什么样,我顺便去吧。”周影说。
瑰儿用幻像把那个男人画出来,给他看又好奇地问:“顺便去?你去干什么?”
“我刚刚加入了宇宙派,他们说明天带我们去参观农场。”
“扑通”“扑通”几声后,屋里出现了长达几十分钟的寂静。还是法力高强的火儿率先从地上爬起来尖叫着问:“影,你说的加入了什么?你要去哪?”
“我加入了宇宙派,明天去参观农场。”周影一派平静地说。
“怎么可能!”
“周影,你吃错药了!”
“天啊,天啊,天啊……”
屋子里的妖怪们一起叫了起来。
“孙剑说,人类全都去信那个宇宙派了。”周影解释说。
“可那个是骗人的你知道吧!”刘地盯着他。“难道说,人类都受骗了,为了象人类,也要去受骗—你说不会是这么想的吧?”
“是啊。”周影理所应当的点头。
“该不会你已经被他们骗了钱,他们才会带你支参观什么农场吧?”刘地再次假设。
“是啊,我给了他们钱。”
“你和瑰儿那一点半点存款估计他们是看不上眼的,该不会……”刘地咪起了眼,捏起了拳头。
“是啊,我从上次看见你存钱的地方拿的”。周影说明钱的来历。
“银行那个保险柜还是古坟里那个棺材?”
“棺材。”
“你全给他们了?”
“嗯。”周影点点头。
“十万美金你全给他们了!那是我准备去美国过圣诞节时用的!”刘地叫起来。火儿马上拍着周影的肩膀:“影,干的好!”“周影,你还我的金发美女,我要和你绝交!”刘地还在那里大喊大叫。
瑰儿偷偷拉拉周影的衣角:“告诉我刘地银行的保险柜在哪里?密吗是多少?”
“气死我了,我要去想办法把钱弄回来。”刘地不甘心地站起来。
“喔,对了刘地,我听那个宇宙派的人说,参观完农场好象还想要钱,你再帮我也准备点”周影嘱咐说。
“……周影,我上辈子是不是欠你的?”
“不会,我是影魅,没有上辈子。”周影一边说一边向外走,“我要去工作了,火儿你来不来?”
“不去了,我约了狐狸去偷鸡。”
周影一出门,刘地就自己在那里嘀咕起来,双眼闪着狡猾的目光,谁都看的出他在想什么好事。
“刘地你在打什么主意?”瑰儿问。
“盘算一下怎么弄钱,哈哈哈,我有好主意,好大一个邪教在眼前摆着,我怎么早没想到呢,金发美女,我圣诞节一定到!”说着他也站起来向外走去。
“邪教是什么?”火儿问。
“就是周影去参加的那个派了,总之就是…就是…”刘地一时也想不出解释来,“反正就是一种比较好吃的人类的组织了。”他根据自己的口味下了不负责任的意义后扬长而去,留下瑰儿在那里苦苦思索邪教是什么。火儿捅捅瑰儿:“你刚才听见了吗?”
“什么?”
“很好吃的人类啊……”火儿咪起眼睛,“那么好吃的东西怎么可以站刘地弄了去,应该留给我享用才对……”
“瑰儿,你真的会开车吗?”林睿不放心地又问一遍。
“当然,当然,你看这是我的驾照。周影是司机我怎么可能不会开车呢!”瑰儿信心百倍地亮出驾照。
火儿飞上去伸手一看瑰儿手中的证件,回头向林睿问:“狐狸,我怎么记得这个本本是上次我带你去那个什么驾训队用电脑打出来的?”
林睿咧咧嘴:“我回家写作业,我不去了。”转身想走时却被瑰儿拉住了:“别走,你得做我的副驾驶,负责拉手闸。”
“为什么你是司机要我拉手闸?”
“我以前开车周影都是负责在旁边拉手闸的。”瑰儿理所当然的说。
火儿立刻自告奋勇:“我来拉,我来拉,我会一直拉住不放的。”
“你拉会出车祸的,狐狸坐我旁边,”瑰儿下命令了。
“你开还不一样出车祸。”林睿一边下楼一边算计今天自己母亲上班的路线,幸亏不会和他们的路程重合,让他松了口气,至于其他的人车辆就由他们去碰运气,看会不会遇见瑰儿的车吧。
今天周影一大早就跟宇宙派的人去参观农场了,等瑰儿收拾完家务后突发奇想,她要亲自去把翠翠的男朋友抓回来,为翠翠出口气,于是叫上火儿,拿上周影的车钥匙准备出发,这时林睿又被要去作家教的母亲送上来。请瑰儿代为照顾,于是这支队伍就这么组成了,准备由瑰儿驾驶周影留下的车前去。
火儿一直牵挂着刘地说那个“派”很好吃的事,一边飞一边叫瑰儿他们放轻脚步免得刘地知道也跟来,会分走一份食物。可是当他们来到车边,看见红色的桑塔纳早已摇下了车窗,车厢里放着音乐,刘地独占了整个后座,正躺在上面看杂志。
火儿当头就叫起来:“你来干什么,我们不欢迎你!”
刘地慢悠悠地伸出头来问:“你们确定不需要一个司机?我有五十年驾龄。”
周影跟着宇宙派的几个成员一早就坐上了车出发,前往他们所说的农庄。
他们所要前往的那个农庄位于立新市外三十公里的一座山中,据说是由一个小山村改建而成的。那里原本因为要修水库而迁走了所有居民,后来水库没有修成,居民却也没有再迁回这深山老林中来,小村庄成了一个无人村。宇宙派不知怎么发现了这个地方,为了发扬他们崇尚自然的理论,便把一些狂热的宇宙派份子都弄到这里,大家过起了男耕女如何,与世隔绝的日子。
在那么偏僻又没有居民的地方,当然不会有什么很好走的路,开始还有勉强算是平坦的土路可以行车,后来车辆就干脆是在树木草丛间穿行,再后来组织的代表人以汽车是污染空气的最要杀手,不能让它去污染清洁的农庄为理由让大家全都下了车步行。不过以周影的专业目光来看,下面的山岭那辆吉普车是再也开不过来了。
大家走走停停,步行越过了两个山坡才看见那个小小的山村。
一走到村口就有几个大汉出来拦着带队来的那个宇宙派的人上前低声说了几句,周影他们才被放了进去。
走近了看这个小山村更加的破败不堪,那些被村民们放弃已久的房屋现在被宇宙派的人再次拿来使用,都只是勉强修缮了一下,有些地方墙上的裂缝都快可以看到屋子里面了。村子里生满了杂草,原本房前屋后的小菜园现在也大多数只长草,少数几个被收拾出来种了东西的,在周影这个有六十余年种地经验的妖怪看来,实在没有什么收获的可能──种它们的人根本不懂得种地。村子晨还有不少着粗布衣服的人,有的在收拾房屋,有的在栽种菜地,宇宙派的人一边和其中认识的人打招呼,一边很得意地向周影他们问:“怎么样,这里不错吧?”
周影目光越过这村子,看看远处山坡上的田地和果园,苦笑着摇摇头:“你们当中,没有人真的会种地吗?连个季节该种什么蔬菜都弄错了。”不过并没有人去注意他的话,和他一起来的信徒们都十分兴奋地东张西望着,相互议论,似乎真的把这里当作了他们心目中的世外桃园。而领他们来的宇宙派成员远远迎来了一个人,向周影他们介绍着:“这位是这里的负责人张守信,老张,这几位是咱们的热心会员,周先生、许先生、马先生、宋先生。”他第一个就介绍周影,并且迅速向那个叫张守信的男子丢了个眼色。
这个四十出头的矮个子男人有一双精明的眼睛,脸上挂着温和的笑,身上穿了一件手工织的粗布衣服,倒是有一种世外高人的派头,他和周影他们一一握手,对毫不起眼的周影特别重视,握着他的手格外的用力,并且就陪在他的身边向前走。他热情地招呼着大家说:“几位加入了宇宙派,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来,我先领大家在咱们的农庄里到处转转。我们这里没什么好,就自然、干净,保证完全没有公害。”他客气地向里面让周影他们。
这个村里大约有三十下几个宇宙派的信徒,他们有的在田地中劳作,有的在修缮房屋,各自忙碌着,脸上却都挂着满足的神情,和周影同来的那几位先生表现出的热情几乎那里来的人一模一样。另外,还有几个象张守信那样的“管理人员”,据说是负责安排大家生活,并且负责与外界的联络,不时外出购买一些生活必需品的。只是除了张守信以外的那几个“管理人”都有是那种膘形大汉,目含凶光,他们那种“气质”即使用朴素的打扮也怎么也掩饰不了的。
为了向大家介绍周影他们,张守信特意把所有的人都召集在了一起,当他一一做着相互介绍时,周影却和人群中的一个人的目光遇在了一起。
“周哥?”
“朱兵。”
车子在山间爬行,也幸亏是周影开惯了的“妖车”,又加上刘地力气也挺大,才总算连开带扛地过了那两个小山坡来到了小村村口,刘地把车子从肩上向地上一扔,大口气喘着气说:“早说咱们飞过来,累死了。”
“你干吗突然扔车!”
“是你自己说要做司机的!”
林睿和瑰儿一起从车窗里伸出头抗议。
“不管怎么说,影在这村子里,刘地,快把车开进去!”火儿大模大样地吩咐着,“快点,好吃的还在等我呢!”
不等车停下,路边就冲出两个人来阻拦,其中一个敲敲车窗没好气地问:“你干什么随便就往里开?快滚!”
“派来了……”火儿欢呼着飞出了车窗,挨个去闻那些人。刘地动作比他还快,早就拉开车门跳了下去,一扬眉毛迎上去:“你干什么的,大呼小叫我就怕你啊!”
“谁叫你们把车开到这里来的!”这个走过来的男人高大魁武,光着肩膀露出了一身横肉,一副很凶恶的样子,和刘地的流气一对照,倒是颇有些意思。
“不开车来你用八抬大轿抬我来啊,老子还不一定稀罕坐呢!”刘地显然不辜负大家的期望,充分发挥演技,摆出一副流氓架式(火儿:他本来就流氓,那不是演技)。
“叫你们滚,听见了吗?”
“你先滚个样子来参考参考。”
刘地和那个人一人一句,谁也不让谁,鼻子都快碰在一起了,一场黑社会火拼即将上演。
“刘地?瑰儿?你们怎么来了?”周影惊奇地声音从后面传来。张守信正领着他四处参观,走到外面却看见了刘地他们和自己的车。这时周影已经和其他人一样,换上了一件并不合身的手工制的粗布衣服,在火儿看来他似乎又回到了种地的那些岁月,但在刘地和瑰儿的眼中,却有了极度的搞笑成果,两个人一起拉着周影大笑起来。
“哈哈哈,哪里好啊?周影,你不是说这里有个渡假村我才来的吗?这里根本就是个破山村嘛!上了你的当了!”刘地尽情地笑着:“吃饱了撑的来玩扮家家的游戏啊,还穿成这样,你们多大啊?”
渡假村?我没这么说啊,周影正要解释,张守信走过来看着刘地和瑰儿诧异地问:“周先生,这几位是你的朋友?”
“是啊,刘,瑰儿,他们都是我的朋友,我也不知道他们跟着来了。”
张守信仔细地看了瑰儿和刘地,分析过他们的衣着打扮和刘地手腕上的万元金表后,向那个大汉使个眼色,即然来了就进来看看吧,我们和周影是一家人,周影的朋友就是我们的朋友。”
刘地不耐烦地皱着眉头说:“行了,行了,我们才和周影是一家人呢。你们这破地方有什么住头啊,一天一千元以下的房间我从来不住的。”
张守信的涵养倒是好,不但没被刘地惹火,反而耐心地向他讲解起来:“刘先生,我们这里是个派里的从一起经营,大家自种自收,回归自然的地方,别说是渡假村了,这里连电都没有呢。您不觉得人类现在过于依赖科技而对大自然做了很大的伤害吗?如果人们都很仔细地想一想……”
“什么自然啊,想自然的话还不如去天体营呢,周影,咱们回去吧。”
“刘地进来看看吧,朱兵也在这儿。”周影开口说。
“朱兵?你那个司机?”坏了,有熟人,周影一定露馅了!想到接下来要上演的好戏,刘地马上向村子里走去,瑰儿正想跟上去,却发现林睿和火儿不见了,忙叫:“刘地,周影,林睿不见了。”
“他们也来了。”瑰儿一提林睿,周影就知道火儿一定在一起。
“我刚才看见他跑到林子里了。”刘地一副与我无关的态度说。
“林睿!林睿!”瑰儿和周影四下叫起来。
刘地也不急着去找,边走边向村子里四处张望着,自言自语地说:“看这样子,这是今年不会有什么收成了吧?”
“基本不会有,他们不懂种地。”周影说。
“他们都是城市里生长的人。要是真的知道怎么种地种菜、养鸡养羊就见鬼了。”刘地嘴角挂着嘲弄的微笑,伸手把一只正把一位女士吓的乱叫的菜青虫捉下来,扔给了一只正乱跑的鸡。
乱跑的鸡?
刘地一下明白过来林睿跑哪儿去了──这里养的鸡估计也是纯天然、无公害、很好吃的那一种吧──他抓住张守信问:“你们养鸡的地方在哪?”张守信正在安排人去找一个“十岁左右,看起来很聪明”的男孩,被刘地问的蒙了一下,又问了别人才带着周影和刘地找到了鸡窝,而此时的鸡窝前已经聚集起树枝点了一大堆火,上面挂的两只鸡都开始发出香味了,而林睿坐在旁边,手中抓着一第三只鸡,正带着可爱的笑容在拔毛,周影抬头,看着火儿正拖着一头羊向火堆这边飞来。
“你,你,你……”张守信看着满地狼籍的鸡毛和那十几只或死或伤的鸡,气得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连本来就悄悄跟在他们后面的其他人也难以置信地跑了过来。
林睿甜甜地向他们一笑:“叔叔,你们说的真对,这里真的是个好地方。你们吃不吃?我分你们一条腿好吗?”
不管张守信多么生气林睿的行为,他们还是不和不遵守宇宙派的人要有礼、和气的教条(虽然有的是真的遵守,有的是在勉强自己装作遵守)不能把他怎么样,甚至连刘地装模作样要赔钱时他们也只能推辞了。等林睿和火儿美美地吃饱了,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不管他们心里多不愿意,也只好把周影和他们一起留下来过夜了。
这个村子里没有电,没有自来水,当然也不可能有刘地和林睿、火儿他们喜欢的电视、电脑、酒吧、夜总会了,晚饭吃的是村子里的宇宙派人员们自己种的东西,因为林睿把鸡都吃了,菜素的连鸡蛋都没有一个,林睿和火儿早就吃饱了,瑰儿气呼呼的直称减肥,周影平时吃的就和这些差不多,所以还没有什么,只有刘地只吃了一口就扔了筷子,然后一直在那里抱怨着,一会又开始用挑肥拣瘦的目光逐打量一起吃饭的人,看来打算要通过别的法子真饱肚子了。
虽然刘地开来了他们认为是环境污染重要杀手的汽车还不停地说着别人不爱听的话,虽然林睿吃了他们的鸡和羊(林睿:“羊是火儿吃的!”),虽然瑰儿因为晚饭质量和没有浴室的问题一直嘟着嘴,但宇宙派的人还是让他们住了下来。
他们给周影安排了间还算不漏雨不透风的房子(真是下雨的话就不能保证了)让他们住下,其他人虽然都要遵守晚饭就熄灯的规定,却还是给他们留下了一盏油灯。
朱兵拖了几条毯子进来放在床上,他见到周影之后叫过他那一次算是打过招呼,从那时再也没和周影说过话,吃饭时也坐的远远的,现在却一直等着周影一起出门,据说是去参加这里夜间的学习,和大家一起研究宇宙派的理论去。
瑰儿瑞起油灯进了里屋,重重地把门关上之前恶狠狠地丢下一句:“刘地,林睿,你们要是敢走进来,杀无赦!”便自己休息去了。刘地毫不客气地霸占了剩下两张来床中那张大的,“大”字型摊在上面开始打呼,林睿自己抱着好几张毯子,卷成一个圆圆的被筒心满意足地钻了进去,不一会也传来了舒服的呼吸。
监视他们的人一直在屋外看着,他们三个都睡得很香甜,只是火儿把那些监视者打量了个够后,觉得没一个好吃的,自己飞去找周影了。
这是原本是小村子的村委会,也是村里最大的屋子,现在这村里的三十多人全挤在里面,张守信正站在一个讲台样的台子上面,夸夸其谈地讲着保护环境的重要性,宇宙创造世界的伟大,破坏环境,肆意挥霍的人总会受到审判,宇宙可以洞察一切,爱护它所创造的地球,过它所喜欢的自然生活的人,就一定可以得到它的庇护,得到心想事成的来生……这些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被他东拉西扯,倒也说的头头是道,而台下的人,包括朱兵在内全部听的全神贯注,眼睛里闪运着狂热的光芒。周影是个极有耐心的人,一直静静地听着,什么表情都没有。
“影,刘地骗我,这里没一个好吃的!”火儿委屈地叫着飞进来。
周影点点头,这个庄里的人大约因为只吃他们自己种出来的那点收成的关系,个个看的出来的营养不良,挑食的火儿是决不会看上这种食物的。
“幸亏刚才吃了只羊垫底,不然今天饿死我!”火儿坐在周影头上听了一阵子台上的演讲,连连打起了哈欠,“我还是回去看看刘地是不是藏了什么吃的东西。”说完飞走了。
火儿走了也没多久,长达三个钟头的“演讲”也就结束了,但是大多数人还意尤未足,又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讨论起来。周影到很想学大多数人的样子,可是一来他对这个宇宙派的含义实在没怎么弄懂,不知道可以和那些一说起来就淘淘不绝的人说什么,二来他也有点担心,不知道刘地巴巴的跟来,心里究竟在打什么主意,也不知道火儿馋极了会干什么,又想到瑰儿来是要找人的,也不知道她找到了没有,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回去看看他们在干什么。他起身向外走时,只有廖廖几个人离开了座位,朱兵见周影出去后也跟着站了起来。
山村中虽然没有灯光,没有人声,听不见鸡鸣犬吠,但是繁星满天,树影田地沉浸在夜色中,还是让周影不由回忆起了过去他和火儿在乡下种地的那段岁月,心里不由开始计划着,如果是自己的话这个季节要种什么?园子里种点什么蔬菜,地里种什么庄稼。他这么想着,不知不沉地随着唯一一条小路走到村子里唯一亮着灯的屋子边。
不等推门周影就知道,屋子里现在一“人”也没有。他四顾一下这个小山村,忖思着应该去哪里寻找那几个家伙。
“周哥。”朱兵从树丛和篱笆后面走出,他一直在跟着周影。
“原来你来了这里,我还在想你现在在做什么工作。你母亲最近好吗?”周影象人类一样寒喧着,他今天一直没有机会和朱兵说话,现在关心地问他几句。
“我是来……来……我母亲已经全好了,她很好。”朱兵结结巴巴地说。
“可你来了这里,谁照顾她呢?”
“那……没事,没事,有人照顾她。周哥,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来参观。”明天就回去了。
“参观?你参加了宇宙派?而且给了他们钱财对不对?”朱兵有些焦急地说。
“不,不是我的钱。”周影知道朱兵明白自己的经济情况,也就如实地说。
“周哥,你相信他们那一套吗?你相信他们的话吗?你,你也要住到这里来吗?也要…”朱兵急的有些语无伦次起来。
“不信,我不信。”周影笑着摇头,“我不信宗教的。”
“那就好,周哥,明天你就走吧,千万别再和他们这些人扯上关系了,千万别相信他们那一套!”朱兵抓住他的手郑重地说。
“那你为什么来这里?朱兵……”不等周影把话说完,朱兵已经匆匆走了,周影有些不解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茅屋之后。
一只手搭上了周影的肩。
“刘地,瑰儿他们呢?”周影不用回头就知道身后只有刘地一个人。
刘地很很在他头上敲了一下:“开口就问瑰儿,你为什么不问我在哪里?有没有被那个‘派’抓去!”你怎么这么重色轻友!
周影回头看了刘地一眼,他不就在自己身后吗,干吗还叫自己问?所以没有理他的无理取闹又问:“他们去哪了?”
“瑰儿拉着狐狸和她去抓那个‘负心人’了,火儿说去找你,没见回来,大概找吃的去了吧?”
周影点点头。他想了一下,决定先去把更容易闯祸的火儿找回来,至于瑰儿和林睿在一起,应该不用操心。火儿能去哪儿呢?
周影和刘地轻巧地越过了竹篱,院子里用铁链拴着一条凶恶的大狼狗,但是被刘随便一瞪,便缩着身子躲到了阴影中。
“厨房厨房在哪里?”刘地一边哼着小曲,一边用鼻子东闻西嗅地寻找。
周影看着相反方向说:“我记得厨房在另一边。”
“那是厨房?那是饲料厂!那种东西只有和那些冤大头才会去吃!我在找的是给我这样的正常人吃的东西!”
刘地东寻西找,最后在村子最里面的一间茅屋前停了下来,从窗缝里往里看着,惋惜地说“好象已经吃完了,真可惜,只好去吃个人填肚子了。”周影也站在他旁边往里看着,见张守信和几个“管理人”围在桌子边正在抹嘴。桌子杯盘狼籍,有鸡有肉,还有一股酒味,显然刚刚吃完了一顿和那些信徒们皆然不同的晚餐。对于周影而言,他是更想吃刚才那样的饭菜,可刘地都却不这么想,有些愤怒地一直咕哝着:“什么破地方,待会吃人时要喝的酒也没有了!”
张守信他们酒足饭饱之余,正在讨论事情:“你们说那个叫周影的到底是什么人?”
“看起来也不象个阔佬。”
“可他不是一把就拿出来了十万吗?”
“十万?是十万美金!”
张守信拍拍桌子:“行了,行了,别老围他的钱打转,大家想想他的言行有没什么不对的地方,我今天一看见他就觉得他不对劲。”
“哪里不对?挺呆的一个人呢。”
“我看他到没有不对,到他那个朋友……刘什么的那个,一看就不象老实人。”
“那个也是一个有钱的主,看看他那身行头,那手表,那戒指。”
张守信又拍了一下桌子:“别管他的钱!他不是那种人,他的钱我们那一套弄不来!想想他们的来头,不是警察吧?”
“警察到不象,哪有警察带着孩子到处去的?”
“反正防着他们点,现在外面已经有人开始盯咱们了,我看周影和朱兵认识,一会我去找朱兵摸摸他的底。”张守信说完,推椅子站了起来,一边又指点了几个人,“你们几个今天晚上值班,也注意点他们,尤其看着那辆车,没车他们就跑不了---咱们的越野吉普都过不来的山路,你说这满山的树和石头他们一辆桑塔纳是怎么来来的,奇了怪了!”
瑰儿锲而不舍的一间屋子一间屋子的检查着,她虽然不象刘地、周影那样有夜眼,可是夜间视力比人类也要强一些,趴在窗户上往里看。林睿和火儿无精打采地跟在她后面,各自打着哈欠。火儿咕咕哝哝地,似乎在盘算呆会吃什么做宵夜,一边还在诅咒瑰儿:“找不到了,找不到了,咱们去找东西吃吧,我帮你们生火。”
林睿正在用法术给家里打电话(这里手机没信号):“对,是和周叔叔在一起,我们在爬山啊,没事,住在饭店呢,好,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叫周叔叔听,好周叔叔,我好找你。”林睿一边叫一边装模作样地四下看看,“好,周叔叔不在屋里,瑰儿阿姨在,找我叫她接。“说着把手机递给瑰儿,一边用眼神示意她说的圆满点,怕穿了梆。瑰儿顺着林睿的话向林青萍保证了半天,才总算让她放了心。
林睿一收回电话,瑰儿对他就没有利用价值了,他拉着火儿欢天喜地地扔下瑰儿就走,大概是去找幸存的那些鸡去了,气得瑰儿直在后面叫嚷。
“吃人了,吃人了,找个白白胖胖的人吃了,啦啦啦啦啦。“刘地在夜色中蹦蹦跳跳地走着,不时还仰起头来嚎叫几声,十分舒心地样子,叹息着说:“看来偶尔来山里住几天也不错,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可惜就是这里伙食不合胃口,走,去弄点吃的吧。”周影点点头,心想他找到食物自己,也就找到火儿他们了。
“你说那些打手不会正在弄你的车?”
“我的车?”
“就是啊。”刘地笑嘻嘻地说,“我们这样的外来人即不是他们的宇宙派的疯子,又看了他们这个农庄,保不准会回去乱说啊,最好的办法就是……”他一扬手,做个手起刀落的所向手势。
“杀人灭口?”
“你怎么和你们家的火儿一样动不动就用这种极端的手段呢,上帝教导我们要仁慈,厚爱世人,要……要怎么样?读没读过《圣经》?(周影摇头)反正他们这样的骗子骗骗钱财而已,不会轻易杀人的,多半会采用把我们困在这里的办法吧?”
“弄坏车?”
“对,就是这样,让我们走不了最直接简节了。”刘地扬扬手说,“我们现在就去守车待宵夜吧。”
周影的车是他的工作工具,也是他的重要财产,上面有他和火儿有意或无意地施加的各种法术,如果有人想用外力破坏它的话,会得到什么下场连周影都不能百分之一百的保证,周影明白了,刘地不但想吃掉那些人,而且他自己还一点力气都不想花,想用周影的车来打猎。
“万一让他们发现那是辆‘妖车’,你是个妖怪的事也就曝光了,嘿嘿嘿嘿,放心好了,我会帮你来吃人灭口的,我早就发现那几个人很可口了,一直留着肚子等他们呢,嘿嘿嘿嘿。”刘地一边走一边发出阴险的笑声(周影:到底到底是谁动不动就采用极端的手段啊?)
不等走到车边,远远就看见了火光:走近一看,火儿正在生火,而旁边林睿正在准备开始烤的主菜不是鸡、羊,而是刘地早就看好的“宵夜”。
“救命!救命!他们是妖怪!“宵夜”一看到“人”就没命地叫起来,他们是妖怪,他们要吃我!”
刘地一个箭步冲过去大喊一声:“你们在干什么!这是我先看下的!”“还给我!”刘地拽住“宵夜”一只手。
“凭什么,明明是火儿抓住的!”林睿寸步不让。
“你们吃了那么多鸡羊还不满足,别太贪心了。”
“这个人比家畜肉多多了!”火儿大声嚷嚷。
刘地和林睿一人抓住那“宵夜”一条手臂,谁也不让步,“宵夜”这才明白这两个“人”也是妖怪,眼白一翻晕了过去。
“滚开,地狗,这是我的,最多分给你一条腿!”
“……”
等周影检查完他的车回来,他们还在吵个不停,脚下那个“宵夜”不知道吓昏过去又醒来,醒过来又错过去几次了,他问火儿:“瑰儿呢?没和你们在一起?”
刘地翻白眼:“找到了火儿,检查完车才想起瑰儿来,等呆会再告诉她,去她和你闹不闹!”
“我已经知道了……”瑰儿阴森森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瑰儿你听见了,给你这个,打他,打他!”刘地把一条木棍塞给瑰儿,不怀好意地撺弄着。瑰儿抡起木棍,一棍就把火儿敲进了火堆里去了。
“你干吗打我!”火儿从火堆中爬出来,指着周影说:“你应该打他才对!打他”
“是谁答应帮我找人的?是谁又把我一个丢在黑灯瞎火的荒村里的?又是谁答应请我吃宵夜的……”瑰儿把棍子拿在手里,一步一步逼向火儿和林睿。
“瑰,瑰儿…我们 …嘿嘿嘿嘿……”火儿和林睿一起讪笑着的周影身后躲。
“瑰儿,你没找到那个男人吗?”周影问。
“没有,我每个屋子都看过了……”瑰儿嘟起嘴,“难道他不在这里?”
“每个屋子…瑰儿,你去看男人睡觉的屋子,天啊!天啊!”刘地装模作样地叫了起来。
“你管我!”瑰儿脸微微一红,一棍子向刘地砸下去。她有些坐立不安地,过了一阵又站起来说:“不行,我还要再去找一次。”说完一边看着其他人,大家相互一看,刘地、火儿、林睿一起指着周影:“他和你去。”
周影跟着瑰儿,又把整个村子细细的寻找了一遍,可是依旧没有瑰儿要找的人的影子。瑰儿觉得有点沮丧一直嘟着嘴:“他会去哪呢?翠翠还在等着他……。”
“也许他并不是加入了宇宙派,也许宇宙派有好几个农场。”周影猜测,并且安慰她,“回去叫刘地找,他找人最拿手。”
“只好这样,”瑰儿本来很想自己帮翠翠干点什么的。
夜色朦胧,小村寂静,树影婆娑,瑰儿走了一会,看看身边的周影,忽然自己忍不住笑了一下,她侧着头,想了一阵也没想出要说些什么,只是边跟周影并肩走着,心情一边也越来越好起来。
周影忽然拉了一下她的手:“瑰儿。”
“干,干什么……”瑰儿低着头问,没敢看周影的脸。
“看,是朱兵。”
“看朱兵?”
瑰儿一时没回过神来,她顺着周影的目光,看见有两个人鬼鬼崇崇地钻进了小树丛,她的目力不如周影,看不清里面有没有朱兵。她想了,想一想,一把拉住周影的手走向树丛:我们过去看看。”周影跟着她蹑手蹑脚,走近了那个地方。
“你走,不许再胡说了!“一个陌生的声音虽然尽力压着嗓子,可依旧听的出怒气。接着是朱兵体育焦急地声音:“哥,你来了这么久还没看明白,他们是骗人的!跟我回去吧!”
周影和瑰儿看见与朱兵说话的那个人,他的五观长的很象朱兵,只是多了一些苍老和忧郁,应该就是朱兵的哥哥朱涛。
“哥,你没看见他们在干什么吗?叫咱们吃素吃草,他们大鱼大肉,有谁敢指责他们,一定会招来报复,上次那个想要回去的人去了哪里你想过没有?他们一定……”
“他们一定回去了!”
“没有!我亲眼看见,张守信拿着那个人的行李丢进了山谷!”
“……也许他不要行李了。”
“哥,你别执迷不悟了!他们只是想骗钱!世界上根本没有神!”
“我不信神!宇宙才是唯一存在!”朱涛郑重地说。
“哥,我求求你,你醒醒吧,什么宇宙派,那是邪教,是骗子集团,他们设好圈套在骗人!你想想妈,她那么大年纪了,身体又不好,还要天天为你担心!
“妈的病怎么好的!当时医院都说没希望的!是宇宙在奖励我的虔诚!我有正确的信仰,连家人也得到保佑!你不是已经看到了吗?如果你是真心留下来,我们就更是好兄弟,如果你回去照顾妈,我也很感激你,会一直为你祝福,愿意把我来生的幸福分给你一半。可是你再说宇宙的坏话的的话…”他向朱兵挥挥手“快回去吧!你不配来这里!”然后独自去了。
“哥!哥!”朱失在后面焦急地叫着,最后气极地打了一拳身边的树。
“嗨,你也在这里。”刘地从另一方面边的树丛里走出来,笑嘻嘻地向朱兵打招呼,林睿和火儿(当然朱兵看不见它)也跟着冲过来,尖叫着:“还给我们,小偷!还来!”刘地刚才很爽快地把自己吃不到“食物”用法术送回了村子里,心情十分愉快,热情地拍着朱兵的肩:“在看夜色啊,不错,风雅!”
朱兵担心地看看刘地,不论如何这个染了头发,流里流气,经常厚着脸皮在周影的车上看色情画报的男人也不象正人君子,现在他的心情也不想和这人纠缠,随便点点头便想走。
刘地一把拉住了他:“别走啊,这么好的夜晚,大家一起聊聊多好,对不对周影?”
周影和瑰儿只好也从树丛中走了出来。
林睿和火儿又把存的那几只鸡不知从哪里抓了来,生起了火,瑰儿一边烤一边用各种调味品在上抹着,香味四溢着。刘地还弄了瓶饮料,大家围着火堆而坐,到象在开篝火晚会。
朱兵的目光从刘地到瑰儿,再到林睿,觉得这些人除了周影,没一个看起来正常的,他心事重重,也不和别人说话,大口地喝着啤酒。
“朱兵,刚才那个就你哥哥?他也在这里?”
“我就是来找他的,不然谁会到这种鬼地方来!”朱兵闷闷地说。“我妈生病时他就信上了这个教派,现在我妈的病突然好了,他就更信了,整个人陷了进去,不但把家里积蓄全捐给了他们,还扔下家来了这种地方……”朱兵垂头丧气地又喝了一口酒。
“那你胆子还真大,为了你哥哥敢跑这里来。”刘地称赞他一句,又塞给他一罐啤酒。
“可他已经着迷了,根本不听我的话!”朱兵咬牙切齿地说,“他们已经把我哥的钱全骗光了,为什么还要把他骗到这里来!他们捞的钱还少吗?”
“可是他们还没骗够啊。”刘地坐在“宵夜”边上阻止火儿他们趁他不备下嘴,向大家说:“你看看,这里才三十几个人,对他们为说根本不够,他们要骗更多人才满足,所以才把这人弄到这时,一来隔绝他们和外界界的消息,让他们更晚一点知道自己被骗了,二来给后来的受骗者做榜样,让他们更容易上当。”
周影认真想了想,好象很有道理,不由地叹了口气:“他们好象是经过精策划一样,早就把骗人的每一步都想好。”
“可是还是有人上当,还是有人看不透这么明显的骗局!”朱兵双手捂住脸,为了他哥哥的事,他已经身心皆疲,无力再支撑下去了。
周影也皱起了眉头问刘地:“他们到这里来过这种生活,为的不仅仅是保护环境吗?而是想修来世?”
刘地耸耸肩:“两者都有吧?他们都和朱涛还有那个翠翠的男朋友一样,在生活上受了打击,难免就对原来的生活产生了逃避的打算,二来他们现在的生活既然是不适意的,自然就幻想着如果有来生能过上无忧无虑,丰衣足食,心想事成 的生活了。”
“来生他们也想过这种种地的日子?他们现在不是已经过了吗?”瑰儿不解。
刘地“嗤嗤”地笑了起来:“当然不是,他们现在甘心吃这么多苦,为了是来生过好日子,可不是来生再吃苦。”
周影想了想,还是不明白地摇摇头。
“他们想在来生得到今生怎么努力也得不到的东西:也许是财富、权力、自由、一份情感、梦想、事业……总之他们现在缺少的东西,他们只好把希望寄托在了来生。”
“他们怎么知道有没有来生?又怎么知道来生一定可以修到那些?”
“信这个宇宙派就可以得到──他们是这么认为的。”刘地理所当然地摇摇头。
“今生都不好好过,却说这一切是为了来生?来生和今生又有什么关系?”周影难以置信地问。
“别问我,我不知道,去问那个宇宙派吧。”
“这样就能弄到钱?挣钱也太容易了吧?那回头我也去组个宗教…就叫,就叫星河派好了。”瑰儿抓着下巴宣布,“刘地,我任命你帮我装神弄鬼骗了。”
“岂止这样,他们大肆宣传环保,这在居住在城市里的人中是很得人心的,再加上宣称自己不是宗教,不信神佛,只有宇宙是最高的存在──连最了不起的科学家也不能解释宇宙的最后奥妙啊,一来二去,加上他们的人都有一张利嘴,那么会煽动人心,这个社会上有那么多活得不如意的人,被他们牵着走多容易。先哄他们热心环保,把钱全捐出来,再诱惑他们为了来生的幸福应该过‘自然的’生活而把他们弄来这里。等到骗子们装满了口袋远走高尺飞了,这些傻瓜恐怕还全在这里过‘自然’的生活呢。”
“我们也这么宣传!而且还要更加大力的宣传吃素,那样肉价就会下降,以全火儿的伙食费也会大大的下降!”瑰儿兴冲冲地说,看来她即使在计划大规模的行骗计划的同时,也改变不了小市民的思维模式。“对了,你在这里有没有看过这个人?”也正想用幻术变翠翠的男朋友出来给朱兵看,一想不对,就用手摇摇刘地,“照片在你那里。”
“照片?”刘地马上反应过来(这也是瑰儿找他不找周影的原因),把手伸进空口袋,抽出来时已经多了一张照片,上面正是瑰儿给他们看过的那个男子。“其实我们和你一样,也是来找人的,你见过这个人吗?”
朱兵看了照片一眼,有些惊异地说:“是这个人?我刚来时见过,后来他好象明白过上当了来了,于是一直要求离开,再后来他就不见了,我到是看见过张守信拿了他的行李往山谷里扔。你们要找他的话,恐怕……”朱兵没直接说出心里不祥的推测。
刘地把手中的烟带扔进火堆中一下子站起来冷笑:“猜他们还没有杀人的胆子,我再去找。”说完向村里走去,难得他这么果断,瑰儿想了想,了跟了上去。火儿和林睿相互看着,忽然一起叫:“把我们的宵夜放下!”周影和朱兵这才发现,火儿烤的鸡已经从三只变成了一只,林睿拎着最的一只鸡和火儿一起也追了上去。
朱兵愣了半天才对周影苦笑一下:“你的朋友都非常怪。”
“是吗?”周影自己一点也不觉得,“对了,你明天和刘他们一回去吧,我的车这几天你先开着,我还没另外找人,你愿意就回来干吧。”
“周哥,我哥他……”
“反正我还留在这里,我帮你看着他吧。”周影承诺。
“你不回去!周哥,你不能住在这里!”
“没关系,我没事。”周影加入宇宙派的目的还没达到呢,他当然不能走(刘地:花了我十万美金!这么走了可就亏了!)。
“对了,报警!我回去要报警!”朱兵一下子想起来,这样的诈骗集团警察一定会管的!
“恐怕你们没那个机会了!”一个阴森森的声音响起来,张守信领着好几个人,一下子把周影和朱兵包围在中间,“我就觉得你们不是好东西!”
眼看着他们一步步、恶狠狠地包围过来,朱兵十分慌乱,四处寻找逃跑的路线,他越这样,对方的脸上就越带了猫戏老鼠的笑容。只有周影什么反应都没有,还在那里向火堆里加木柴。
“周影,周影,我们找到了!”偏偏这时间刘地他们又乱上加乱地嚷嚷着跑来,他背上还背着一个人。瑰儿跟在一边愤怒地叫着:“他们居然把他捆在一个坑洞里!饿他很多天!这是谋杀!”而火儿和林睿还跟在后边叫:“还我们宵夜!还我们!”
刘地不管他们,把背上的人向火边一放说:“又加一个麻烦明天车又沉了,还得我扛出去!”瑰儿则丢了看周围的人一名:“这不是你们的宵夜吗,火儿?别嚷嚷了,把鸡给我,我让他吃点,他快饿死了!”
张守信咬牙切齿:“把他们都抓直来!”周围的大汉一拥而上,扑了过来。
火儿马上大叫:“我们先说好,鸡刘地已经吃了,其他的全都归我!”
“凭什么,二一添作五!”刘地不服气。
“还有我呢!”林睿尖利的叫声马上盖过了他们俩。
“你?你吃人肉吗?你妈让你吃吗?”刘地耸着肩问。
“他那一份送给我吃你有意见吗?”火儿盯着刘地问。
“算了,这些我不要了!”刘地忽然口风一转,刚才他显出了妖形,一把抓过了张守信,冲他又是嘴牙又是噔眼地一阵子后,把吓昏倒的张守信笃在地上爽爽快快的宣布。
其他人已经开始吓的四散奔逃,火儿和林睿都没有去追捕,他们不约而同地自言自语:
“他明明说这个派很好吃,可眼前主些全是垃圾食品。”
“刘地一定在想什么鬼主意,他刚才问了那个人什么?让他这么高兴。“
刘地却远远地跑向了周影的车,一边还在回头问:“喂,回去了,你们走不走!”
“火儿,你确定你在跟踪我吗?”刘地实在忍不住了,停下脚来回来问。
“被你发现了?”火儿飞过来恶狠狠地盯着他。
“每隔五分钟就在我头上飞一圈,你认为我瞎吗?你这不叫跟随踪,叫恐吓。”刘地真想不到几天之内要对他们父子俩先后讲解这个道理。
“恐吓又怎么样!把那个派交出来,我要吃!”火儿比黑社会的气焰嚣张得多。
“苹果派?菠萝派?还是别的?我请。”
火儿一下把脸贴到刘地脸上:“你想挨打吗?”
“我想打人!”
气氛一下子剑拔弩张,陷入了火儿和刘地之间惯有的局面。他们斗牛似的对质了半天,缍还是刘地做出了让步。
“二一添作五。”
“三七,带狐狸一份。”
“他不吃人肉。”
“他送给我吃你有意见吗!”
“那分四份,周影那一份站给我吃。”
“影的东西理所当然是我的!”
“他死了才能让你继承呢,那叫遗产!”
“你才会死!”
“一人一半,决不站步!”
“……好吧。”火儿勉强点头。
刘地带着火儿来到一座酒店,火儿终于看见了寻找好久的“派”坐在沙发上,一副白白胖胖,很好吃的样子。“不错。”火儿满意地点着头,开始考虑要不要把刘地打昏,自己毁约独吞。
“别急,再等一下,马上过三百万了。”刘地在旁边咕哝着。火儿回过头,见他不知从哪儿拿到了一个手提电脑正在察看着什么。火儿对电脑游戏最喜欢了,马上凑上去问:“在玩什么?传奇还是魔剑?”却看见刘地在看一个奇怪的界面,上面尽是些让人眼花的数字。“这是什么游戏?”
“是银行帐户。他们这个派骗来的钱。”
“你看这个干什么?快把游戏给我找出来。”
“马上就是我的了,我当然关心。”刘地随手找出个扑克游戏把电脑给了火儿,长长地躺在窗台上,“他们也该骗得差不多了,再等一下就可以吃。”
“你不是很有钱吗?还稀罕他们的钱──你就里只有这种小游戏吗?没有网络游戏?”
“刚买的电脑,什么都没弄。我有钱?可也是辛苦弄回来的啊,你以为我抢银行回来的吗?”
“你不是常抢吗?”
“白痴才那么做!你以为人类真是那么笨吗?开银行让妖怪去随便抢,他们的帐目都有详细记录的,想修改又麻烦又需要专业知识,几个妖怪会为了这个专门去学金融啊。”
“那你的钱都是怎么来的?”火儿记得刘地花钱永远是大手大脚的,“偷来的?”
“我聪明啊,有的是办法,比如这个派……”刘地用手在那个人身上划了个圈,“他骗了这么多钱,一定会在警察来抓他之前逃走的,而这时候呢,他一不小心被一只妖怪吃掉了,那一大笔钱不能浪费了啊,就存我的户头好。对警察而言他是拐了钱跑了吧──本来也应该是这样的,对他的信徒来说他是正果圆满,飞到宇宙中去了,对他自己来说也好,不用被人揭穿,不用坐牢,一举四得,我多么会造福社会啊。”
“说白了就是你不只要吃的,还要把他的钱也吞掉。”火儿发觉平时自己只吃人不抢钱实在是太善良了。
“废物利用,资源回收。”刘地一点也不脸红,“多符合他的标准啊,他应该感激我才对的。”
“那么你又吃到人又发财,我却只吃到二分之一个人,我不是亏大了?”火儿马上找到了事情的重点,“人归我吃,钱归你。”
“钱本来就是我的!”
“谁说的?”火儿磨擦着翅膀问。
“有本事你在这里动手,大家谁也吃不到,省事了。”刘地一点也不把它的威胁放在眼里。
“你……”火儿看看四周,还真的不愿意因为在这里打刘地而弄的房倒屋塌,火警四起,消防队和警察一来,这个“派”一定会被带走,关进监狱,到时候再吃就要劫狱,很麻烦啊,那样就不如随便上街抓个人来吃合算了。
“不然钱给你,人归我。”刘地又提出了更过份的建议。
“呼呼呼,气死我了!”火儿吃了哑巴亏,气愤地向无辜的手提电脑发泄,刘地加上一句:“干脆那台电脑就送给你,扯平了。”“啊…”火儿看着已经被它烧的变了形的电脑张大了嘴。
不管眼前的派看起来怎么好吃,火儿现在的心情还是非常不好,非常不好,非常……
“喂,谁大白天打电话!找死啊!吃了你!……什么,找影,等一等。”火儿拿着电话叫,“影,你的电话!”周影慌忙冲过去把电话接了过来。
“朱兵,你回来了!”周影听到那边的声音,微微有些吃惊,“啊,刚才接电话的小孩!我邻居。邻居…哈哈哈,”周影心急地说着慌。“你想回来,没问题,我没有另外找人,对,我一直在等你,你什么时候上班?好,我等你来。”周影放下电话,脸上露出一抹笑容,“他好象已经回来了。”
“别跟我再提那个派!”火儿冲过来卡住他的脖子用力晃着,“我现在听到它就生气!”
那天,刘地和火儿耐心等待了很久,好不容易最后一笔钱汇进了那个“派”的户头,也就是汇入了刘地的户头,刘地点一下数目,“OK,三百万刚好。”马上按确认键。
“开始吃了吗?”火儿立刻准备好火焰的强度,力求一次性烤到适合的口味。
“说好是一人一半。”
“知道,知道。”火儿心里打定主意,一旦烤好了自己扛起来就飞走,让死地狼追去吧。
“派”依旧坐在沙发上,得意洋洋地数钱,精心地和同伙分配收入,计划逃跑的路线,研究是去美国还是澳大利亚,一点也没发觉两只可恶、残忍的妖怪正在他身边计划,是全烤呢还是留一部分红烧,还是干脆加上土豆炖着吃,就是这千钧一发的关头,英勇的人民警察冲了进来,把“派”重重保护,拉上警车带走了。
“啊,我的派……”火儿发出了声惨叫,刘地在第一时间溜掉了,最后,火儿的午餐化作了报纸上一条简短的新闻,特大诈骗团伙首要人物落网,拒捕时在酒店纵火造成严重后果。
总之就是,刘地还弄到了三百多万,而火儿除了烧了一座酒店外,什么收获也没有,所以这几天来他只要听见“派”这个字就会发狂,连周影都不敢惹它。
不过也有好消息,就是朱兵回来了。朱兵带着在囚禁中饿的奄奄一息的那个男人从山村中逃出来的案件(其实是刘把他们弄回来的)使警方的行动提前展开。山村中的张守信一帮人全部被捕,被骗去的人也都被带了回来。宇宙派是骗子集团的事传开后,大部分信奉的人仔细想了前因后果,都终于明白自己是上当了,当然依旧有执迷不悟的人,坚持变为是zf在迫害他们这个民主团体,坚持住在农庄里过“自然”的生活,坚持相信宇宙无上。幸亏朱涛不在其中,在看见自己的弟弟被袭击和知道警方公布的内幕后,他已经清醒地回到了母亲身边。他们两兄弟接连经过了母亲的病情和被骗,不但花尽了所有积蓄还欠了一大笔债务,虽然警方宣布一旦追回赃款就会还给受害者,可周影很明白那些钱人类是找不回来了,现在周影正在考虑是不是加长朱兵的工作时间让他多赚一点,而且最近自己的生活因为那个“派”一团,好久没有专心修炼了,也该潜心苦炼一阵子。
周影把车交给朱兵,看着他扬长而去,瑰儿站在他身边和他一起往回走。王翠翠和她的男朋友都出了院,现在已经和好如初,准备携手一起面对并不轻松的明天。所以瑰儿也就交卸了责任,她今天买了一大堆火儿最迫吃的东西,准备好好安慰它一下。于是火儿的心情也好了起来,就连刘地忽然从旁边冒出来也没生气。
几个人没走出几步,路边出来了几个两年轻人拦住了他们:“先生,你们知道吗?人类已经触怒了神,世界就毁灭了!只有信奉真神,才可以成为被选中的人…我们自然……”
“知道,知道,别烦我们,”刘地赶苍蝇般地挥着手,“周影,如果世界毁灭了,你准备搬去哪儿?”
“没想过。”
“先生,人类不断地犯下各种罪行,神将毁灭世界……”
“战争,污染,欺骗……是人在毁灭世界啊,干吗动不动就把责任给神往头上推,神欠你们的啊……”刘地无奈地耸着肩。
“先生,信奉神吧,只有真神才能够反映引人生正确的方向。”
“我要去泡马子、喝酒、赌钱,不用神教我也会的,周影,瑰儿,你们准备干什么?”
“给火儿做饭,收拾屋子、洗衣服,不用指点我也做的很好。”
火儿虽然没有人问他也嚷嚷起来:“吃东西,吃东西、吃人、吃妖怪!把亏了的全吃回来。”
刘地向那几个人无奈的一摊手:“听见了吧,我们都是凡夫俗子,没什么慧根。”
“先生……”
大家讨厌他们的纠缠,加快脚步走过了马路。
“其实他们都不是坏人……虽然讨厌了点”瑰儿说。“骗他们的人才可恶。”
周影也若有所思地点着头:“朱涛,还有那个翠翠的男朋友他们也不是坏人……”
“当然了──好人才容易上去啊,谁去骗坏人啊!”刘地理所当然地说。
火儿也点头:“对,对,影和瑰儿多好骗啊,谁骗骗这头狗试试……真理啊。”
“火儿,死鸟!”
“死狗!死狗!怎么样!”
刘地和火儿在大街上就闹了起来。
“我觉得我也被骗了……”周影皱着眉头说:“我根本什么也学到……也没变的更象人…”他叹口气,有些生气。他原本以为邪教也是教,总可以学点什么吧,现在一无所获,有些不开心。
瑰儿把头伸向他,看着他的脸问:“生气了?”
“有点。”
“太好了,这就是进步!”瑰儿拍拍他的背,“人就是被骗了后会生气啊!你进进步了!加油!”
“啊……”周影张开了嘴,一时有点不知自己生气好还是高兴好了……
一个道士从街边几步走过来,自周影行了个礼:“施主,贫道有礼,施主是有缘人啊……。”
作者:
七娘
时间:
2009-4-11 23:17
标题:
天涯无归路(一)
初春,夜风中依旧带着刺骨的寒冷,匆匆来去的人类或者把自己裹在厚厚的冬衣里,或者开大了他们的交通工具中的暖气,不时掠过的风中也带着萧索的意味,河沿上星星点点的几株刚刚冒出头来的青草则在风中瑟瑟颤抖着,仿佛在后悔自己太早离开大地的怀抱而来到了外面的世界似的。
但是在河边对恃着的两个妖怪却感觉不到这种寒冷,也不在乎这些。
“你吃了我的儿子,我等待这个报仇的机会已经很久了。”以人的形态站在那里的妖怪恶狠狠地说。
“明明是火儿吃了,”那个要为子报仇的妖怪对面站着一个白色的九尾狐幼兽,正用讥讽的口气回答他的话,“可是你根本不敢招惹它,只好来向我出气。”
“谁不知道你一向狐假虎威,我的儿子就是你骗去给必方吃的!”这个丧失爱子的妖怪愤怒地吼起来。
“咯咯咯咯。”九尾狐笑了起来,“谁叫你那个笨儿子不自量力地想要吃我!我只好用他来请朋友吃顿丰盛的午餐了。”
“今天你的护身符可不在你身边,”那个妖怪握紧了拳头,“我要用你祭可怜的儿子!”说着一抖身子,呈现出了原形——一只狰狞的野猪。
“那到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么大本事了!”九尾狐摆出一副对对方不屑一顾的样子。
九尾狐一族名声显赫,九尾狐知道对方在心里对自己有着很大的顾忌,所以自己越是不把对方放在眼里,对方就越对自己心存畏惧,不敢轻易向自己出手。而这正是小九尾狐想要的效果,他很明白以自己的实力根本不是眼前这个妖怪的对手。九尾狐一族确实法力高强,但是他一来还是个孩子,二来他自幼孤身飘泊,从来也没有长辈在旁指点帮助,他所有的修炼都来自于对幼年时母亲教导的死记硬背和坚苦环境的考验,这导致了他习惯性地使用小聪明来弥补实力上的不足,所以对他最不利的状况就是这种面对面、一对一的战斗。
“火儿怎么还不来?”小九尾狐暗暗焦急地计算着时间,当他在放学的路上发现被这个妖怪跟踪的一瞬间,便已经放出了一道御鬼符去求援,求援的对象当然就是他的好朋友火儿。可是半个小时过去了,火儿却还没有出现。
“唉,”他叹了口气,用符咒去叫火儿可能出现的变数确实太多了,也许它正在吃东西,顺便把自己派去的鬼使抓过去也吃掉了;也许鬼使在它睡觉时到达,因为吵醒了它,结果什么也没来得及传达便被烧成了灰烬;也许它正忙着玩游戏,这个打挠它的东西自然会被一翅膀拍扁,从窗户中丢出去……总之这样的可能性太多了,小九尾狐又叹口气,还是得靠自己啊。
野猪低下身子,准备出击。
小九尾狐念念有辞,准备好了防御地咒语。
一阵疾风卷过,使河堤上的人类个个掩面,竖起衣领疾行。
野猪迎风站着,因为疾风卷起的尘土,枯草叶而眯了一下眼,他以为九尾狐一定会趁这个机会扑过来的,但是对方却没有这么做,反而是更加放低了重心,全心心意地防守,他的这种谨慎开始时给了野猪压力,使他因为无法找出九尾狐的破绽而担心甚至怯场,但是随着他们之间的相互对恃时间越长,野猪越对对方的实力产生了疑问:如果这个九尾狐真的那么强大的话?或者说如果他象他所表现的那样对自己不屑一顾,完全不放在眼里的话,那么他就不应该表现地象现在一样小心翼翼,相对于一个真正强大的妖怪应有的表现而言,这个九尾狐的行为有了让他怀疑之处,即使他的思维依然被九尾狐一族都十分强大这个根深蒂固的观念束缚着,但也不得不开始设想一点:眼前这个九尾狐做的一切是不是都是在虚张声势?
“要试试看才知道!”野猪这么下着决心。
从对手的神情、姿态上,九尾狐知道他要开始进攻了。“只能和他拼了!”现在他对于火儿的支援会及时到来这一点已经完全放弃了。
野猪一上来就发出了一连串的猛攻,九尾狐连蹦带跳,总算全部躲了过去,跃到离野猪稍远的地方喘一口气。野猪也没有立刻发动下一轮的进攻,因为他在重新申视自己的对手。“徒有其表的小子!你除了那根舌头再没什么本事了吧!”他这么吼叫着。
“你来试试看啊!”九尾狐“咻咻”地低叫着,他当然不会让自己露出怯意。
野猪又被他的态度震慑了一下,但是马上做出了明智地判断——向九尾狐恶狠狠地扑了上去。
两只妖怪撕打在了一起。
野猪无论是武力还是法术都要比九尾狐高出一筹,九尾狐倚仗的则是他的敏捷身手和神速的反应在凶暴的对方手下周旋,不管怎么说,九尾狐是处于下风的,在力量与力量的拼搏中,他那聪明的头脑能给他的帮助越来越小。
野猪的一道法术射中的九尾狐的右腿,但是九尾狐回头的一抓也划破了对手的面颊。血流进野猪的眼睛,遮挡了他的视线,九尾狐腿上的伤口也影响了他的动作。只是视线的模糊对于进攻方式本来就横冲直撞的野猪没有多大影响,行动的不便却可能成为以灵活自保的九尾狐的致命伤。两个妖怪都很清楚这一点,所以野猪加快了进攻的,而九尾狐则开始四处乱瞟,寻找脱身的机会。
“我不会让你逃走的!”野猪看穿了对手的打算,用阴狠的声音说:“我要用你的皮毛、血肉来祭奠我的儿子。”
“那要付出你自己的性命做代价!”九尾狐口头上一点都不示弱。
野猪急于尝到对手的血肉,进攻越发猛烈起来,而且他从九尾铁一味地闪躲,拖委中意味到对方在等待援助,九尾狐的援救会是谁?除了那只可怕的必方外野猪想不出别的。拖延的过久的话势必对自己不利,他现在一心想丰速占速决。
又一次近身肉搏之后,九尾狐的腹部多了一条长长的血口,而他只在对方的身上扯下了一些毛而已,现在这场战斗的高下已经明显分别出来了。
“受死吧!”野猪咆哮着,一下把九尾狐撞飞出去。
九尾狐在地上翻滚了几下,勉强站起来,却发现自己的一条后腿完全不听使唤,而他的另一条后腿则正在流着血,剧痛一阵阵地传来。刚才受到的攻击显然是致命的,他心里这么想着,但是他还是拼命转动着脑筋,希望找到一个脱身的办法。对于在绝境中活下去,这个小九尾狐有着与自己年龄不符的经验,他清楚地知道这种时候害怕、惊慌都不能救自己的命,要冷静下来,冷静下来……九尾狐双眼紧盯着一步步逼进的野猪,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汗水却不听话地顺着额头流下去,沾湿了他那华丽的皮毛……
“马上就可以为你报仇了!”野猪在心中这么向儿子祷告,张口向九尾狐咬下去。在他闪着寒光的獠牙下,九尾狐却突然不见了。
野猪咆哮时喷出的带着腐肉气味的气息几乎就要喷在他的脸上,九尾狐却依旧不敢移动,甚至不敢蜷曲一下身子,他使用的这个法术是狐族专有的一咱幻术,只要是狐狸妖怪就能使用(所以有狐狸迷人的传说),但是九尾狐们使用它的时候更强大,更有效,他们不仅仅可以使用这个法术制造也幻境,而且可以使幻境成真,使他们制造出来的幻觉变成真实存在的,若是真正的消失不见了。当然法术所能达到的范围和持续的时间因施法者的法力而异。小九尾狐现在是完全消失了的——他依旧伏在那里一动不动,但是对于外界的生物来讲,他伏的地方什么也没有,这不是障眼法,而是真实的空无一物,即使用利爪、武器、法术击下来,能打中的也只有土地和空气而已。
“只有五分钟……”小九尾狐喃喃自语着自己法术的时间,“五分钟……”
野猪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敌人没有逃走,所以他不会傻到四处去寻找反而让对方从自己手中溜走,他只在身边周围四处嗅着,竖起耳朵听任何一点风吹草动。
“三分钟……”九尾狐又计算了一下时间。他也曾希望过野猪会扔下这个地方四处去追捕自己,但同时他也知道那是几乎不可能的,所以当野猪没有上当时他也不怎么沮丧,他在等待的是另一个机会。
“二分钟……”
野猪虽然一步也没有离开这个地方,但是它开始转动方向,向另一个角度伸过头去嗅着。
“一分钟……”小九尾狐一边无声地念着,一边向更有利的角度移动了一下。
“啊!”小九尾狐忽然跳出来,出现在野猪的面前,因为同时还有一个九尾狐从草丛中跳出来向河窜出去,所以野猪聪明地选择了急于逃走的那个目标,而没有理睬在自己面前又叫又跳的那个,当他转身追上去时,却感到一样东西跳到了他的背上,然后尖利的牙齿陷进了他的皮肉中。
——小九尾狐并没有被求生的热切弄昏头脑,他知道自己如果急于逃走的话,这个野猪妖怪一定会追上来——即使他被自己做的幻影引向另一个方向,当他发觉那是个骗局之后依旧有足够的时间追上现在这样行动不方便的自己。所以他选择了另一个方法,恶狠狠地向毫无防范的野猪的脖子咬了下去。
随着一声惨叫,野猪的脖子上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一条血管断了,鲜血不断地喷出来,令他的步子也开始摇摇晃晃起来,可他还是支持着向前去,因为那个袭击他,被他抛出去的九尾狐倒在十步开外的地上,正在挣扎着试图站起来。
野猪一步步逼进,九尾狐却无力爬起来逃走,他们就在这段短的令彼此窒息的时间内彼此挣扎着,看野猪是能先到达九尾狐身边干掉他,还是在那之前先倒下去。
小九尾狐看着对手一步、一步地逼进,他每一步都在摇晃,好象马上就会如小九尾狐希望的那样倒下去了,但是每一步又都在令他极度失望,两保对手这间的距离在一点点、一点点地接近着,也显示着死亡在一点点地接近小九尾狐。
自己已经竭尽了全部力量,终于还是难逃噩运吗?当对手越来越近时,小九尾狐的恐惧渐渐化为了一股不甘心的愤怒。他的实力不强是命运造成的,并不是他自己的错,如果他一直生活在青丘之国的话,如果他有象一个普通的九尾狐一样的成长经历的话……
妈妈……
当野猪走到他面前时,他想的是如果自己一直不回家吃饭的话,妈妈会不会生气……
一只手把九尾狐拎着尾巴提了起来。
野猪的眼前蓦地消失了目标,他失血过多的头脑有些不清醒,所以扭动着脖子四处寻找着,直至一只利爪插进了他的咽喉。
“真是自不量力的家伙,”虽然脚下踩着野猪的尸体,但他 番话却是对被他拎在手中的小九尾狐说的,“非得捡比你强大的对手来战斗吗!差点成了猪食吧!”
小九尾狐不用抬头也知道这个懒洋洋、邪十足的声音的主人是谁。
“可惜皮毛上满是窟窿了,不然给我的新女朋友做条围巾刚好。”他的手在小九尾狐伤痕累累的身上抚过,一些伤口立刻愈合了,另一些也结了痂。小九尾狐能够自由动弹之后的第一个动作,却是一口咬住了他的手指头。
“忘恩负义的死狐狸!剥了你的皮做围巾!”
“死狗,谁要你来救了!”
“还咬!”
“乌(我)开(才)故(不)冷(领)一(你)国(的)青(情)了(呢)!”嘴里咬了对方的手指,含糊不清的声音。
“咣当!”用拳头打击皮肉的声音。
“死狗!”
“死狐狸!”
乒乒乓乓……
“我一接到你的救援马上就冲出来了,连饭都没有吃完!”火儿指着自己嘴上没擦干净的油渍说。它的用意很明显不是为了它的迟到而报歉,因为它的眼角一直在瞟着那只野猪的尸体。
“那是我打死的。”刘地提醒它。
“是我!”林睿尖声尖气地叫起来,“你来的时候他本来就快死了。”
“我要是来晚一步,今晚做食物的就不是他而是你了。”刘地拖长了声腔说。
周影看看地上野猪的尸体,再看看一副吊乐朗当样子的刘地,不解地说:“真没想到刘地会比火儿还早一步找到你——一见到你的咒符,他第一个就冲出门来了。”
林睿用极度不相信的目光看向刘地。
刘地撇撇嘴:“我比火儿更熟悉这个城市。”他见大家的眼睛都在盯着自己,有些尴尬地又加上一句,“我一直想要一条毛围巾,不想让它落在别人手中。”
“用你自己的皮去做吧!”林睿扑上去咬他一口。
不过大家都明白,刘地话总是没真没假的,而且他永远也不会去对一条狐皮围巾感兴趣。尤其是周影更明白,刘地关心这个小九尾狐。在小九尾狐第一次出现在这个城市中时,当他在面对仇敌的时候,当他濒临死亡的时候,刘地都表现出了超过往常的关切——虽然他自己极力用轻佻的方式掩饰着,并且装出事不关己的样子,但是周影知道他态度的变化——刘地强大的力量和他喜欢掺和事的性格一直在微妙地维持着这个城市中妖与妖之间,甚至妖与人之间的平衡,他自己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对于林睿一边倒的偏袒不应该是他会做的事,周影也无法说服自己去相信这一切出于同情。
刘地迎着周影讯问的目光眨眨眼,周影把这个表情理解为“我会告诉你一切的,但不是马上。”于是周影便满意了,他只是为刘地是不是在格外关切林睿而产生疑问,至于刘地是为什么特别关切林睿,那取决于刘地愿不愿意说出来,他一点都不想追究。
“回家了!”火儿扛起野猪的尸体嚷嚷着,“今天晚上有好吃的晚饭!”
林睿想跟上它,脚下一软,却差点跪在地上。刘地治好了他的外伤,但无法完全消除他透支的体力和心理上受到的伤害。他用手拍打了一下地面,嘟起嘴,想招呼火儿回来背他走。
“来吧。”刘地拎起他放在了自己肩头上,“没弄到狐皮围巾,就用活的皮毛将就一下吧,今天真冷啊。”林睿在他肩上乱抓乱咬他的头发,用九条尾巴在他脸上拂来拂去,刘地一会儿用手弹他的牙,一会又掰他的牙,他们就那样走了回去。
周影一直走在最后,看着他们若有所思地皱起了眉头,直到火儿在前面叫:“影,快走,回去晚了耽误了吃饭的话,瑰儿会拿锅子打我们!”――瑰儿在厨房里和吃饭时间是绝对的权威,连火儿都不敢和她作对。
周影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桌上摆出热气腾腾、瑰儿巧手烹调的“猪”肉,火儿反复强调这是它的猎物――为了不让别人试图和它分享,但有可能和它竞争的对象却没有出现在饭桌上:林睿回家装按时放学回家的好孩子去了,而刘地压根没见人影。
“刘地呢?”瑰儿把地狼专用的碗筷拿出来后,才发现他不在纳闷地问,“吃饭前还看见他在晃来晃去的,他怎么可能忘了吃?”
“没他更好。”火儿嘴里塞满东西说,“整天来吃白食。”
“可是……”瑰儿正要说什么,一抬头却发现餐桌上又少了一个人,“周影,周影呢?”
瑰儿跳了起来,刘地在不在不重要,周影临“吃”而逃却令她嘟起了嘴来。
“都走了正好!”火儿兴高采烈地说,“我喜欢自己独占饭桌!”
“咣当!”一口大锅子丢在了它面前,“那你最好把它们全吃光!”瑰儿气乎乎地说,嘟着嘴坐到了沙发上,但是过一会儿,又觉得不该向无辜的火儿发火,于是过去帮正在得意地狼吞虎咽的它倒了杯水,托着腮自言自语地说:“周影会去哪里了呢?”
刘地坐在楼顶上,双腿垂在栏杆外面,手中点着一支烟,在夜色和烟气中,他的轮廊显得朦朦胧胧的。
周影在他身后已经站了一阵子。
刘地伸手拍拍自己身边的栏杆。
周影纵身一跳,灵巧地坐了上去。
刘地一反饶舌的常态,什么也不说,一根一根地抽着烟,每当他丢下手中的烟蒂,取出另一支烟时,周影就帮他把烟点上。他们并肩坐在那里,任由时间流逝着,刘地的思绪不知在什么地方飘荡,而对周影而言,“说话”本来就是由刘地来负责的行为。
晨曦出现在遥远的云层外,刘地的身影微微清楚了起来,他用手指捏熄手中的烟,把烟蒂丢了下去。
“知道林睿的故乡吗?”
“青丘之国。”
“青丘之国……”刘地轻轻地重复一次,“青丘之国不仅仅是九尾狐的故乡,那里也是我的故乡。”
周影差一点从栏杆上掉下去。
刘地口中说出过的匪夷所思的话多得数都没法数,可是再没有哪一句比这一句更令周影吃惊了。
是的,刘地当然有一个故乡,但是周影一向以为那一定是人间界的某个地方,而且他认为就是这个城市,刘地居住了几百年的土地。但是刘地口中吐出的,却是“青丘之国”这个遥远而飘渺的异界的地名。刘地为什么会离开那个更适合妖怪居住的地方,千里迢迢地来到人间界呢?难道他和林睿一样……
“青丘之国……”刘地闭上了眼睛,“我永远也回不去的故乡……”
一、少年留哥
青丘之国物产丰饶,四季如春,不但居住着神的子民,也繁诞生息着各种各样的妖怪种族,在那里连绵起伏的山丘下,沉默的黑夜一样的大地之中,居住着地狼的家族。
在其他种族看来厚实的大地中,这些大地的子民来去自如,他们建立起自己的家园,开通只有他们才能行走的通道(地狼可以穿过土石,在大地中来去本来不需要通道,但是他们更加遵从礼仪,用行走在“通路”上,避开一个个“家庭”的方式表示对族人隐私的尊重),开辟一个个居住的洞穴,长达几百甚至上千年的时光中,这个只属于地狼一族的地下城镇便这样发展着。
几个地狼少年沿着用金属矿物作标识的狭窄通道跑过来,“叭哒”“叭哒”的脚步声和大声说笑声在通道内回响着,打破了整个地狼城镇的寂静。地狼族的孩子们一向是被溺爱着长大的,路遇的成年的地狼不但没有责备他们,反而侧身让开道路,含笑看他们过去。
在这个种族中,也只有那些年幼的孩子们可以肆无忌惮地胡乱在地土中奔跑,甚至跑到人家的内室里去——他们在任何家庭中都会受到关爱和招待,这就更加助长了他们这种小小的任性。现在这群少年就纷纷跳出了通道,穿过泥土进入了一个家庭。
屋子里的格局摆设和人类的家族没有什么区别,只是桌椅器皿全是石材式金属所制,在地下木材是珍贵的材料,反而是地面上珍惜的宝石等矿物被按照巧妙的角度镶在各处,用来反射灯光,使屋里十分明亮。地狼们的眼睛虽然可以在黑暗中视物,可他们燕不喜欢把自己的城市安置的一团漆黑。
“庚姨,我们来了!”
“留哥儿在家吗?”
“哇,好香!庚姨做了什么好吃的!”
地狼少年们一进屋子就嚷嚷起来。
一名化作人类外形的地狼女子手中托着一个托盘从后面出来,笑着把托盘上的点心放在了桌子上说:“我正在估莫着你们今天会来找留哥儿呢——他去了他外公那里,要下午才能回来呢。来,大家尝尝庚姨的手艺。”
不等她说,这群少年已经向点心扑上去了,有几个为了抢得多一点,甚至化出了“狗”的原形,狼吞虎咽着,庚娘含笑看着儿子的这班朋友们。
“留哥儿运气真好,这样他就不用去上素辛老师的课了。”一个少年边吃边说。
“你以为留哥儿是你啊。”另一个少年立刻反驳他,“他才不会怕素辛教师严格呢,他说过他最喜欢素辛老师的课了。”
“留哥儿是天才啊,我怎么和他比!”前一个少年理所当然地说,“庚姨你说对不对?”
庚娘温柔地笑着说:“留哥儿才不是什么天才呢,他和你们大家一样,只不过比较善长学习法术罢了。干起别的他可就不行了,如果要他干点家务什么的时候能象糕儿这么体贴父母,我这个作娘的才感到安慰呢。”她抚着那个自称“不能和留哥儿相比”的地狼少年说。
糕儿“呵呵”地笑了起来。
少年们吃饱喝足,抹着嘴又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庚姨,我们走了!”“庚姨,再见!”“告诉留哥儿,回来我们去打猎!”“我们要去上课了,庚姨!”七嘴八舌的宣告和吵吵闹闹的脚步越去越远了。
当这一切的声音全部远去之后,庚娘靠在了桌边,轻轻地叹息一声。
全体的族人、长者、孩子或者族长们,大家全部承认留哥是天才,是地狼族未来的希望,大家宠爱他,尊重他、悉心地教导他,充满期待地远嘱着他的前途,而这一切,恰恰是一个母亲不愿意看见的,庚娘不愿意自己的儿子头上戴着“天才”这个光环,也不愿意看着他被全族的手推着,一步步走向那让她害怕的前途。每当想到留哥未来要站在家族的最前面去战斗,庚娘的心便揪地紧紧的,她在无数个夜晚不住地祷告,希望自己的儿子变得平凡普通,不再拥有那些出众的才华,也希望时光能够停止,让儿子不再长大,这样自己就不会失去他了,不会让命运夺走自己的宝贝了……
“娘!”一个脑袋从天花板上一下子垂下来,出现在庚娘面前,他总是喜欢这样的小把戏,以这样捉弄父母为乐。然后出现了这个少年的整个身体,他轻轻一个翻身,稳稳地落在了母亲面前。
这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相当于人类十四岁)的地狼少年,他的皮毛有着与众不同的深黑色(一般的地狼的皮毛以灰、黄、棕色为主),象把会发亮的的宝石大氅披在身上一样,华丽而厚实,他的年龄还不足以学会变化为人的法术,所以现在的他只能以黑狗和人形地狼两种样子呈现在大家面前,只是这个少年如此的英俊,即使他这个样子出现在人类面前的话,人类恐怕也会忽略他的长发、利爪、獠牙、红眼和毛茸茸的耳朵,而为他的俊美和生气勃勃赞叹。他就是被整个地狼族誉为万年一见天才的留哥。
庚娘在他出现的一瞬间已收敛了愁容,笑着去接他手中提的大包小包,问:“外公好吗?你怎么没住下吃饭再回来?”
“可是外婆好罗嗦啊……”留哥拉长了声音说,“她又在抱怨你不回去看她了,又在嚷着要帮我订亲了……娘,你有空也回回娘家吗,免得外婆总把我当作唠叨的对象。”
“让你去看看外公外婆就有这么多抱怨。”庚娘嗔怪说,“亏你外婆那么宝贝你。”
“可我也很怕她罗嗦啊……”留哥倒在椅子上撒娇,“娘,如果你点头同意外婆帮我定亲的事的话,我可会离家出走的。”
“你还小,谈这件事太早了。”庚娘一开口时倒还站在儿子这边,不过不等留哥露出笑容她就接着说:“不过谁家真有那么好的姑娘,错过了倒也可惜,你外婆跟你提过她看上的是谁家的孩子吗?”
“……”留哥觉得自己的未来只有离家出走一条路了。
“外婆做的糕,外公刻的玩具,大舅给的地鼠皮,二舅给的丹药,二舅母做的衣服……”留哥开始把大包小包的东西向外翻,不过趁着母亲转身的一瞬间,他把一件他不会用嘴念出名称的礼物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那是一小瓶酒,出自他那擅于酿造的二舅母之手的真正的烈酒,留哥喜欢这种饮料,但是庚娘坚持在他成年之前(五十岁,相当于人类十六岁)只能喝甜兮兮的米酒,于是他也只能用这种方式“截流”外公一家带给父亲的礼物了。
“对了娘,我回来的路上遇见执珪和执珂了。“
“喔。”庚娘一下子回过头来,“你遇见他们了。”
“我可是主动跟他们打招呼了,虽然他们没理我,可我是很有礼貌的。”留哥这么强调,不过他做这一切也并非对他口中的那两个族人有什么好感,只是想让母亲高兴而已。
“他们是你的堂兄,你应该对他们有礼,怎么可以挑剔他们的不是。”庚娘说。
没有得到预想中的称赞反而被告诫了几句,留哥嘟起了嘴:“可是我们家和他们家从来也没有什么往来,再有礼貌人家也不领情。”
“他们不领情是他们的事,我们不可以失了礼数,知道吗?还有,我知道学堂里的孩子常常会欺负他们,你没有掺和过吧?”
“当然没有!”留哥叫起来,“要不是我处处护着他们,他们被欺负的还惨!完了……”他捂住嘴,眨着眼睛看着母亲,知道自己说漏了,把学堂里的纠纷是露给长辈了。
“我跟你爹可也年轻过,你以为我们没有做过这些事啊。”庚娘边端点心给儿子边说。
“真的!”留哥立刻瞪大了眼,“娘和爹也欺负过同学吗?欺负谁?怎么欺负的?”
庚娘瞪他一眼说:“别把那种事当作什么了不起的炫耀。执珪和执珂怎么说也是你的血亲,不准你欺负他们知道了吗?在学堂里多照顾他们点。”
“是……”留哥恭恭敬敬地答应。他抬头看看沙漏,叫了起来,“坏了,迟到了,素辛老师会剥我的皮的!娘!我走了!”他一手抓一块点心,穿墙而出,向学堂方向狂奔而去。
“我叫你爹帮你请过假了……”不等庚娘的话说完,留哥早跑得没影了,她看着儿子离去的方向,再次陷入了沉思……
“糕儿。”
“来了,先生。”
“执。”
“来了,先生。”
“予。”
“是,先生。”
一名中年地狼男子背着手,半闭着眼睛在在一群少男少女们面前踱着步点名。“张三……”“李四……”“王五……”“叽叽呱呱……”他念得不急不缓,学生们却个个屏住了呼吸,大气也不敢喘一口。这位名叫素辛的地狼是家族中的老师,他已经教了几百年书,这些孩子们的父母很多也是他的学生,这位先生性情严厉,训斥起人来毫不留情,是这些被娇宠惯了的孩子惧怕的少数几个成年地狼之一。
“叭哒。”一个学生没有握紧手中的笔砚,将它们掉在了地上。在这间寂静的屋子里,这个声音引来了素辛的怒视,他张开眼,向这个学生走来,“连文房四宝都握不住,能成什么大器!”他的声音并不十分大,却严厉的让那个少年发抖。
“拾起来!”
少年蹲下去捡那些文具,却止不住手臂的瑟瑟抖动。
素辛一直盯着他,准备在他站起来这后再训斥几句。
“到!”一个大声音传进来,接着一条身影从屋子上面跳了下来,站在素辛身边大声说,“留哥来了!留哥没迟到!”
“留哥……”素辛转过头看着这个打破了屋子里寂静的学生,却露出了难得的笑容,“你怎么回来了?”
“呼!”留哥手扶着膝盖吐口气,笑着仰起脸说:“我怎么能耽误了先生的课啊!上次您教的法术,我还想展示给您看呢!”
“你这孩子真是,”素辛严肃的神情被关爱取代了,“用功是件好事,但是也别耽误了和家人享受天伦之乐,孝敬老人也是你要学的东西。”
“是,先生。”留哥大声答应。
——这样的对话别的学生连想都不敢去想,只有留哥才有资格让这位老师另眼相看。不过没有谁会因为此妒忌留哥,因为大家和老师一样,也都喜欢这个朋友。
留哥的出现让课堂的气氛松缓了下来,连再次开始讲授的素辛的冷面孔温度也升高了不少。当素辛转过身向着另一边的学生讲叙时,留哥拼命做着手势引他的几个朋友注意,他从口袋中微微露出那个酒瓶给他们看。
朋友们的眼睛立刻全睁大了,脸上掩饰不住兴奋的表情。
留哥指指门口,再做一个“喝”的动作。
朋友们全力点着头表示了解。
“咳!”素辛回过头来,咳了一声,他虽然没有看见那些在他背后的小动作,但是那个少年脸上来不及散去的欣喜却告诉他,这些学生在捣鬼:“予,你来说说,兑位的变化共有几种。”他的目光落在其中一个少年身上。
“先生,我!”留哥却抢着举起了手,“让我先演示一下您上次教的法术行吗?我都快等不及了!”
“什么?”素辛目光闪动了一下,“那个法术你已经学会了!”
“是,是!”留哥用力点头,充满期待地看着老师,他开口不仅是为了帮朋友解困,也是真的急于在老师面前演练一下学会的法术,好得到一些指点。
“这个法术,我至少练了三个月……”素辛喃喃自语地看着这个只练了七、八天的少年,“这个孩子真的是天才啊,我族有幸,我族有幸啊!”他反复自语着,脑海中描绘的关于留哥长大之后意气风发的英姿态让他有咱热血澎湃的感觉。
“你就来施展一下,让我看看吧!”
“是!”留哥答应一声,走到屋子中间,摊开双手,念动咒文,一面光影开始旋转着,在他的手心中生成……
“干杯!”
几个少年在留哥的领头下,一放学就躲到了远离长辈的地方,一起举杯,大口地喝着烈酒,一个个顾盼之间觉得自己真是有男子汉气概。他们的本子一空了留哥马上就会为他们斟上,他手中的那个看起来不起眼的小瓶子,其实里面装的酒一大坛都不止。
少年们边喝酒边胡扯闲聊着,话题不知不觉地就转到了酒的供应者――留哥身上。
“为了留哥干杯!”少年们又举起了杯。
“怎么又为了干?”
“因为你弄来了酒啊。”
“这个理由刚才干过了。”
“那就因为你是天才好了。”糕儿理所当然地说,在他看来这是件很值得干杯的事。
“我们家族的光荣!”一个和留哥有远房亲戚关系的少年说。
“你会成为最了不起的地狼!”
“连老师都知道你厉害。”
少年们七嘴八舌地附合,留哥不仅是整个家族的骄傲,也是他们引以为豪的朋友。
他们越说,留哥的嘴就嘟的越高,最后他终于把杯子上放宣布说:“我生气了!你们在孤立我!你们不把我当朋友!”
“怎么会!”少年们七嘴八舌地嚷嚷起来,向他保证大家都把他当作好朋友,而且以作为他的朋友为荣。
“那你们为什么和先生他们一样在那里天才长天才短的。”
“你本来就是天才啊。”
“连先生以前都要练三个月的法术,你只用七、八天。”
“你学东西比谁都快。”
“……”
少年们又是阵七嘴八舌,要让留哥相信自己确实是天才。
“我是因为喜欢法术才努力在学,又不是为了让大家叫我天才,而且我这么用功,你们一句天才就全概括了,不觉得对我很不公平吗!我自己的努力不就成了天才的陪衬了吗?”留哥这么说着,抓起那个酒瓶,“我自己喝酒,不理你们了。”
“哇……”少年们叫着拉住他,“你把酒瓶留下再走嘛。”
“只想着酒瓶不想我,果然不把我当朋友。”留哥一只手捂着脸,一只手挥着,“绝交吧,绝交吧,你们这些家伙。”
“行了!”一个少年在他头上敲了一睛,“快点喝吧,回去的太晚被发现的话,麻烦可就大了。”
留哥捂着脸的手被拽下来,露出了一张正在窃笑的脸。
“不准再叫天才啊!”留哥指着大家说,又开始为大家倒酒。
“行,从现在起大伙叫他白痴。”糕儿的宣布得到了大家的一起赞同,留哥冲过去咬他,一群少年打闹着,又开始了他们的宴会。
两条身影从另一边的通道出现,他们显然没想到这个偏僻的角落里会遇见留哥他们,一时愣住了,但接着便转身,想要离开。
“执珪执珂。”留哥站起来叫,对他而言,让他们走开当然比较好,也不会打扰了大家的宴会,可是他想起了母亲的话,于是笑着邀请说:“你们要不要和大家一起喝一杯?”
执珪和执珂静静地看着他,然后什么也不说地想走开。在他们的眼神中,留哥又一次看到了冷淡之外的东西——憎恶?他皱皱眉,不明白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这对堂兄。也许,是自己看错了吧?
可身边的朋友们马上就证明了他没看错,因为他们已经冲着那对兄弟叫起来:“喂,你们那是什么意思!留哥儿好好地和你们说话,你们摆那副嘴脸给谁看!”留哥身边的几个朋友仗着酒劲站起来向执和执珂发难。
“别,别,他们是我堂兄,闹起来我会被爹娘骂的。”留哥忙拦着大家,他可不想因为这两个人回去挨骂。他拦住大家时,执和执珂转身就走。
“太讨厌了!给脸不要脸!”
大家纷纷这样指责这两兄弟,留哥不说话,他也不喜欢这两个阴阳怪气的堂兄弟,所有的礼貌和谦让都是为了母亲平日的殷殷嘱托而已。所以当糕儿说:“早知道他们这么无礼,上次我们应该多打他们几拳才对。”时,留哥只是扭过头问:”上次他们缠着绷带来上学,是你们干的吗?”“我,还有他们几个。”
“谁叫他们总是那副样子,看了就有气。”
这些少年一点都不为那件事有所愧疚。
留哥摇摇头,他自己也认为那两兄弟欠揍,可是母亲的嘱咐在关键时刻仍然有效,“总之以后别再难为他们了,我娘知道他们受了欺负总是很伤心——怎么说他们也是我大伯的儿子嘛。”
“可你就看得下去他们那副样子?什么玩意嘛,竟然还敢整天计算着要超过你!”糕儿对此忿忿不平。
“超过我?”留哥有种失笑的感觉。
“你没有看见他们夹着法术书吗?他们常常这样找没人的地方练习,一心一决要超过你!”
“这么说起来,他们在学堂里的成绩一直都不错呢。”留哥思忖着说,在此之前他还真的没留意过他们的这些事。
“他们把你当做目标!”予气呼呼地说,他就是忍不下这一点——竟然敢把留哥当对手,还总是偷偷练习,太让大家看不过眼了。
留哥撇撇嘴,他虽然不以“天才”这个名号自诩,可是也不认为有谁可以赢过自己。
“所以啊,留哥儿,下次上课你找个机会教训他们一下,让他们知道谁才是最优秀的。”沉珠撺弄留哥说,其他的少年全起哄了起来,“就是,就是,留哥儿出手教训教训他们。”
留哥狠狠在沉珠头上拍了一掌:“瞎出主意!想让我被我爹剥了皮啊!”
“说起来,静石叔和庚姨很护着那对兄弟呢……”沉珠失望地坐下来,咕哝说:“听说静石叔有空还亲自教他们功夫——连留哥儿都没有得到静石叔的单独指点呢。”
“爹说我现在年纪还小,应该专心学法术,免得贪多嚼不烂,过几年我长大些了他就会教我的,而且他们是我爹的侄子啊,侄和儿差什么?都是自家的骨肉嘛。他们的父亲死得早,我爹娘理应照顾他们的。”留哥内心深处对于身为全族第一武功高手的父亲不肯私下给自己单独的指导其实很不乐意的,但是对着伙伴们还是把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搬出来说。
“你年纪小?可你比他们厉害的多吧!教他们不教你,静石叔太偏心了。”糕儿说出了留哥的心里话。
“再说他们等那么多干什么?有其父必有其子,还不定心里打的什么主意,说不准到头来养虎为患!”予恶心恶气地说,众少年一致赞同。
留哥看着他们不解地眨眨眼。
“教他们学了一身本事再被他们咬上一口该有多冤枉。我爹常说,这两个兄弟自幼就孤僻不群,保不准和他们的爹是一路货色。族长和静石叔对他们太宽容了。”一个孩子把手中的杯子向地上一扔,又重重踩了一脚。
“哼,我会盯着他们的,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他们做出对留哥儿、对我族不利的事来!”予这么咬着牙、握着拳说。
“对,一定要小心他们。”
“我也会盯着他们的!”
留哥越发摸不着头脑了,不明就里地说:“他们古怪难处一点,可也不是犯人啊,你们不用这样吧?”
“他们不是犯人,可他们的父亲……”糕儿说到这里,被沉珠拉了一下衣角,不管怎样,他们要说的对象是留哥的亲伯父,沉珠怕心直口快的糕儿说出什么过分的话来。
留哥没有注意这些,顺着自己的思路说:“说起来,我大伯去世得早,伯母又改嫁了,他们没爹没娘的孩子,性格古怪一点也是可以体谅的是吧?我想求大家看在我的份上,以后别为难他们了成不成?”
听了留哥的话,几名少年相互看着,谁也不说话。
“我知道他们不讨人喜欢——我也不喜欢他们啊,可是就当他们不存在,见了面点个头也不难是吧?”留哥误会了大家的意思,又加上这么一句。
“留哥儿……”沉珠小心翼翼地说,“你是不是不知道……”
“什么?”留哥睁大了眼。
“你……你大伯的事……”
“我大伯?什么事?”
沉珠向大伙看着,想寻求帮助,可因为话题是他挑起的,大家便都等着他说下去。沉珠舔舔嘴唇,不知道怎么向留哥启齿。
“什么事啊?说话说一半!”留哥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认真地追问着。
“留哥儿,你大伯是怎么死……怎么去世的你知道吗?”
“病故啊,死的时候才三百岁,英年早逝,我爹说起来就会流泪呢。”留哥自己没有兄弟,可是每当听父亲谈起那位大伯,总能从字里行间听到那份浓浓的手足之情。他叹口气,娘为什么不给自己生几个兄弟呢!在地狼族每个家庭都有两个以上甚至十几个孩子,身为独子的留哥常有种孤独感。其实爹娘还年轻着呢,不知道现在开始催他们多生几个弟妹给自己来不来得及?留哥胡思乱想着。
“留哥儿,你的大伯他,他不是病故的。”沉斟着字句,“他是被,被静石叔……”他不知怎么说下去了。
“我爹?”留哥皱起了眉头,“你什么意思!我大伯的死和我爹有什么关系!?”
“是被静石叔,静石叔……”沉珠的声音细如蚊鸣的说出最后几个字,“……杀死的……”
“胡说!”留哥一下子跳起来,把沉珠按在身上,挥拳便打,“你竟然敢这样说我爹!看我怎么教训你!”
大伙慌忙上去拉开他们,沉珠一边招架留哥雨点般的拳头,一边挣扎着说:“留哥儿,你听我说,那件事不是静石叔的错!他是为我们族除掉了一个叛徒啊!留哥儿,你大伯若石他是内奸……”他好不容易从留哥手下逃出来,躲在糕儿身手看着愣住的留哥,讪讪地说:“静石叔当年是大义灭亲,是全族上下敬佩的英雄啊。”
留哥难以置信地张着双手呆在那里,眼光从沉珠到糕儿,到予,到望稀……从伙伴们脸上一一掠过去,颤抖着嘴唇说:“真的……”
大伙谁也不说话,但他们脸上的表情都在证实,沉珠的话是真的。
“我的家里发生这样的事,我竟一点也不知道……”留哥喃喃地说,“我大伯竟然是……是……我爹……我爹杀了自己的亲兄弟……”
“留哥儿,我想静石叔和庚姨不对你说起也是有原因的,毕竟,毕竟……”
“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留哥代他说完。他深吸了口气,坐下来,尽量用平静的口气说:“行了,我冷静下来了,你们就把实情告诉我吧,总不能让我一直蒙在鼓里。”
大伙儿你推我我推你,终于还是把沉珠推到了前面,要他来说明。
“你的伯父若石法术高明,原本和武功高强的静石叔同样被大家看作我们族中的希望的。(留哥点点头,这些他都知道)可是若石自幼脾气很孤僻古怪,不太和大家往来,我听我爹说,他还特别喜欢到地面上去,有时一住就是大半年不回来。(留哥和其他少年都皱起了眉头。对于地狼来说,泥土中就是最舒适的家园,他们也会到地面上去,但是要住在那里对他们来说却是件很可怕的事。留哥儿曾经被父亲带到地面上一次,那一次被阳光晒得皮毛火辣辣的记忆他还一直铭记着,并且希望永远不用再有下一次了。)……若石就是这么个古怪的家伙,本来这是他自己的习惯,大家也说不的别的,但是后来,”沉珠看着留哥,“后来族人发现他在暗中和无伤来往。”
“无伤!”留哥一下子蹦了起来。脸色变得煞白,其他的少年虽然早就知道这件往事,但在沉珠提到“无伤”时还是个个神色凝重,咬牙瞪眼,呼吸都急促起来,其中几个保持狗形的少年甚至在喉咙深处发出了低低的咆哮。
无伤,又名聚,外形和人类十分相似,是一种和地狼一样,生活在土地中的妖怪。
生活在大地中的妖怪种族有很多种,地狼、邪、贲羊、无伤等等,这些妖怪形状各异而气相同,无论生活习性、能力都十分相似,按道理来说,这样的种族之间应该相睦河蟹才对,但是事实恰恰相反,只要是这样的种族,彼此之间又住的相近的话,竟然没有任何两支可以和平共处。
不论地狼还是无伤,邪或贲羊,他们都是知书答礼,有文化教养的种族 ,他们和别的种族、妖怪、神民或别的什么都可以友好相处,也可以在他们的居住地得到不错的评价,但是他们彼此之间却永远处于对立状态。也许就是因为彼此太相近、彼此太了解了,所以他们相互永不忍让,他用纷争用仇恨,用杀戳来解决彼此的磨擦,这种状态几乎已经成了各个空间这样的种族相处的惯例。
青丘之国有两个居住在地下的种族:地狼和无伤。
于是,常规性的不和也在他们之间上演了。
这两支种族都在青丘之国的大地之中居住的如此之久,一千年、两千年、三千年……随着时光的流动,彼此间的敌意、仇恨也在累积着,终于演化成了不死不休,相互恨之入骨髓的关系。他们当中不会有任何一个地狼或任何一个无伤去追溯最初的不合由何而来:一个不友善的眼神?一句不礼貌的话语?几个孩子嬉戏中的磨擦?彼此生活习俗上的一点小小的不同?——他们不在意这些,就是恨对方,恨对方种族中的任何一员:老人、孩子或妇女,他们都把消灭对方当作自己种族的最高目标,在他们的文化、习俗中,对方是一切邪恶黑暗的代名词,并且他们深信这一切,也把这种思想代代相传,灌输给自己的孩子,孩子的孩子……
留哥和他的伙伴们也是在这样的家族,听着这样的故事长大的。
“无伤……”留哥默念着这个令他咬牙切齿的名称。他理所当然地憎恨这些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妖怪,并且一直在为了有一天去和他们厮杀而勤学苦练,他的观点当然也和其他地狼一样,认为在战斗之外的任何场合与那些无伤产生任何交集,都是一种恶劣而且不容原谅的行为。“我的伯父他真的……和无伤来往……”留哥看着伙伴们,期待听到一个否定的答案。
少年们都点着头。
“若石不但暗中和无伤来往,而且还把我们族中的事泄露给他们听,致使我们族中一只去地面和神民交易的商队遭到埋伏,全军覆没——其中就是糕儿的叔祖……”他看向糕儿,糕儿用力点着头,握紧了拳。
“后来若石逃出了我族,族人们去追捕他,可是他的法术太高强了,追上他的族人反而被他杀伤了很多,直到静石叔——你爹亲自出马,才制服了这个叛徒!但是他在和静石叔搏斗中受了重伤,没等押回来接受处治就死了。全部的事情就是这样的,这件事族人都知道,只有你……”
“我爹娘从来没有向我提过……”留哥现在还有些接受不了,父亲口中那个稳重、睿智、心地仁厚的大伯会是族中的罪人,而且他竟然是父亲亲手杀死的,父亲杀了他口中那么尊敬、相亲相爱的大哥……他终于明白大伯母为什么会狠心丢下两个幼子改嫁,也明白为什么那么溺爱、纵容孩子的长辈们为什么对执珪和执珂严厉到有些苛刻了——他们是罪人的儿子。
“留哥儿,既然静石叔和庚姨自己不说给你听,你可别让他们知道你已经听说了啊。”
“对啊,你可别出卖我”
“别让我们挨大人的骂。”
伙伴们嘱咐着留哥,纷纷散去了,留哥又在那里发了好久的呆,才一口气喝尽了瓶中剩下的酒,带着醉意往回走。
“爹。”留哥在父亲身后犹豫了老半天,终于鼓起勇气叫了一声。
静石一边吃饭一边还在翻书,含糊不清的答应一声:“干吗?又要背着你娘要零钱花?没有,没有,以前给你的全偷偷买了酒,害我也被你娘教训!”
留哥看着父亲的背影,深吸了口气,把一肚子话又咽了回去,诺诺地说:“没事。”
“没事?”静石抬起头,用力抽动鼻子,“你身上什么味道啊?”他伸手在留哥鼻子上弹了一下,“干什么了,还不快交待!”
“只是一小瓶……”留哥摸着鼻子,嘟起嘴,“而且还是大伙一起喝的。”
“以为我不知道你舅舅家的‘一小瓶’装多少!”静石自己也嘴馋的舔舔嘴唇,“让你娘知道了剥了你的皮!不过……”他向留哥挤挤眼,“我儿子长大喽,连酒量都快赶上他爹喽!”
“就是啊!”留哥也来了精神,“我是爹的儿子嘛,怎么可以不会喝酒!”
“是谁在跟我儿子说酒啊?”庚娘端着饭从厨房中走出来问。
“没!我在说儿子长高了,快赶上他爹了!哈哈哈哈……”静石连忙打着“哈哈”掩饰。
“对,对,是个子,是个子。”留哥和父亲并肩站着,挺直了腰给母亲看。
“哼,你们爷俩不用合着伙糊弄我,”庚娘连把饭菜摆上桌边说,“下次再听人家父母来抱怨留哥带头偷酒喝醉了闹事,我就饿你们三天,看看还把不把酒当命根子。”
“饿三天!”静石吓了一跳,忙抓起筷子夹菜,口中说,“先吃下,先吃下!”一边帮留哥往碗里放,庚娘横眼看向他,他又连忙改口,“多吃饭,少喝酒,来,儿子,多吃饭,多吃饭。”
留哥抿嘴一笑,边吃着父母为他夹的菜,边孝顺地为父母夹菜,渐渐地把伯父的事放到了脑后。直到晚饭过后,坐在自己卧室的床上,那个素未谋面的伯父和他的所作所为才又浮上了心头。
大伯才华出众,家庭和睦,即有娇妻幼子,又有情深义重的兄弟,他为什么会背叛家族和无伤勾结呢?他这么做除了身败名裂之外还能得到什么?难道他疯了吗?对,他一定是疯了!竟然和无伤来往,除非是疯了!留哥恨恨地这么想,自然而然地憎恨起大伯来。可是一转念,想到他已经死了的,而且是被自己的父亲杀死了!不知为什么,留哥打了个寒战,他把鞋子一甩,飞快地拱进了被窝。
那个素未谋面的大伯,在这个夜晚却跑进了留哥的梦中。
这夜在留哥的梦中,那个大伯却又出现了。
留哥在梦中看到了那个场面:大伯在前面奔跑,奔跑,脚下溅起了水花,扬起草枝——对是水和草,那是在地表上发生的事——他一直跑,一直跑,而在他的后面,有很多地狼在追赶,不时有一个会从土地中窜出来拦在前面,之后便是短兵相接,血肉飞溅……留哥在梦中听不到声音,却能清楚地看到这一切,甚至可以看见倒下去的地狼族在脸上的痛苦表情,那种让人不寒而憷的死亡的瞬间。
大伯继续跑着,追赶的族人渐渐被甩在了后面,他跑过了河流,进入了一座山林,月光、树影,惊起的小动物,这些留哥应该从未见过的情景却在梦中摇晃着。
突然,他可以听见声音了。
风声,树叶晃动着,还有……心跳声,“砰砰”的心跳声,一声,两声,越来越清晰,在留哥脑海中回荡,使床上熟睡的留哥翻滚着,双手紧紧抓着自己的朐口。
一条身影出现在眼前。
是爹,留哥在梦中这么想着。
是静石站在了面前的路上。
爹来了!留哥在梦中感到了一阵欢喜,可是……他又猛然意识到,爹是来杀大伯的!是来杀这个一直在拼命逃跑的男子的。留哥的心揪了起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把同情转移在了这个男子身上,留哥竟然开始希望他可以逃走了。
父亲静石开始向大伯若石说话,激动地挥动着手臂,怒睁着眼睛。若石也开始说什么,一步步向静石走去,连走边说。留哥还是只能听见风声,心跳声,父亲和大伯之间的对话他一句都听不见,却看见眼泪不断落下来,打在地上,打在草叶上。
谁在流泪?
谁……
静石又大声说了句什么,若石又向前走了一步,双膝一屈,跪倒在静石面前。静石拔出了剑指向若石。
“爹!”留哥大声叫起来。在这一瞬间,留哥梦中的视角发生了变化,在这之前,他仿佛一直站在若石的身边看着周围,看着一切,所以他一直看不到若石的脸,突然之间,这些都转动了起来,留哥感到自己站在了若石和父亲的侧面,看着这对兄弟。
“爹……”留哥看着父亲严厉到有些狰狞的面孔,感到十分害怕,费了好大劲才使自己把目光转到了跪在地上的若石。
这一看使他吓了一大跳。
地上跪着的这个男子,长着和自己的父亲静石一模一样的面孔。
“爹……”
留哥迟疑了,他张惶地看看拿剑的男子,又看看地上跪的男子,一时分辨不清哪一个才是自己的父亲。“爹。”他走的几步,小声地叫着,不过两名男子都没有听见或感觉到他的存在,依旧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留哥们听不见的话。
拿剑的男子看起来十分愤怒,岩石声说着,把剑向前递了数寸,而跪在地上的男子声泪俱下,不但没有躲闪,反而伸手抓住刃向前一拉,让它抵在自己的胸口上,留哥看见他的手掌和胸口顿时流下血来。他又说着什么,用极度哀伤和乞求的目光看着对方。
“爹!饶了他吧。”留哥忍不住开口求情。“爹,他是大伯啊!”
不过他的声音传不到梦中人的耳中,梦中的静石突然挺剑,一剑刺了下去。“不!!!”留哥尖声叫着,眼睁睁地看着那把剑刺进了那个长着父亲面孔的男子心窝。
“不!爹,爹!不!!”
留哥尖叫着从床上坐起来。
“梦……”他抹着头上的虚汗,颤抖着吐出一口气,“爹,爹他!”他一下子从床上跳下来,光着脚向父母的卧室跑去。直到从门缝中看见了父母正并躺在床上熟睡,才松了一口气。“对,死的那个是大伯……他是和无伤来往的叛徒,所以被处死了……不是爹,太好了,不是爹……”他回到自己的房里,坐在床沿上,因为放松下来而全身发软,不知道为什么,眼泪竟掉了下来,他一回想起梦中那张和父亲一模一样,但是哀伤的面孔和那柄刺出去的剑,眼泪就怎么也停不下来……
“大伯的画像……”留哥嘟哝着,打开了手中的画轴。画中有两个风姿飒爽的地狼少年并肩而站,右边的一个一身棕黄色的皮毛,嘴角微微有个酒窝,明显的是留哥的父亲静石,左边的一个高材略矮一点,皮毛是深褐色,文静地笑着,一只手勾着静石的肩膀——若石的画像在他成为罪人之后早已被毁掉了,只这一张因为上面有他的弟弟静石才保留了下来,但是也被丢在了仓库中,早已布满了灰尘,留哥悄悄打了了十几天,又找了十几天,才把它从杂物下面弄了出来。
看了一眼这画,留哥长出口气:“太好了,一点都不象。”自从做了那个梦之后,不知为什么他对于梦中的大伯长着和父亲一样的脸的事耿耿于怀,实在难以忘记,所以才千方百计打听着,找到大伯的画像来看。现在看来,若石和静石虽然五观确实是有三分相似,一看就知道他们是兄弟,但是神情、气质决不一样,根本不是梦中那和父亲一般无二的形态。
“就是说吗……”留哥拍拍自己的脸,“亲兄弟也不可能长得一模一样啊,除非是用法术变的,我这是怎么了,因为一个梦就忧心忡忡的这么多天!”他抬头看看这个仓库里被自己翻腾的一团糟的样子,吐了吐舌头,当务之急是要在娘发现之前把这里弄好,不然就有苦头吃了。自己干嘛要为了一具梦干这种奇怪的事啊!难道脑袋出问题了?留哥敲敲自己的头,这里面装应该是天才的头脑啊——大家都这么说,绝对不是自吹自擂——也有出错的时候?他一边这么叹息着,一边开始动手收拾仓库。
过了几分钟,他却又停下手来,再把那个画轴打开,挂在墙上,自己坐一堆杂物上呆呆地看着……
“别跑!站住!你们这些小兔崽子!”随着这个成年地狼的咆哮,一大群孩子从他家里哄笑着穿墙跑了出来,手里有的拎着食物,有的拎着酒壶,显然刚才是从这一家偷了东西,一边跑还一边回头做鬼脸。
“留哥儿,又是你领头,我回头告诉你爹,看不打断你的腿。”后面的成年地狼猛追不舍,大声威胁着。
“大叔家酒酿的好我们才来喝的,别人家我们还不去呢!”留哥一边大笑一边回答,他率领的那帮小弟兄也一起附合起来。成年地狼跑得再快也无法和这群可以随便穿墙入户的小毛贼们比,眼见已经追不上了,只好停住步子,挥着手臂大声威胁着要去告诉他们的父母,那些孩子才不怕他这一套,转眼就逃得没影了。
“又是留哥儿他们?这些孩子最近越来越能闹,上次还偷了柏大叔家的地鼠皮去扮地鼠玩,弄到一条街都乱了套。”另一个旁观的青年又好气又好笑地说。
丢了东西的地狼跺跺脚:“总有一天教训他们一顿!这些孩子再不管教可怎么行。”
地狼族对于孩子一惯溺爱,大人们聚在一起议论几句,不一会也就摇摇头算了。
留哥他们一路跑一跑相互递送,一不会就把偷来的东西吃喝了个净,这才一个个抹着嘴向学堂的方向跑去。另一群孩子从他们旁边跑过,看他们还不紧不慢的叫起来:“留哥你们还不快走,不然迟到了!”几个少年哟哟喝喝地向前跑去,留哥加快了步子,冲到了大家的前面。
这三年来,留哥身上发生了一些变化。
就外貌而言,他又长高了一些,几乎已经和他父亲静石一样高了,肩膀更宽,手臂更长,爪牙更锋利了。就个性而言,他开始变得有些散漫起来,不再那么用心、认真,也不再象以往那样耀眼——他依旧是最优秀的,但是如果说过去的他超过了他的同龄人五倍、十倍的话,现在他最多只超过他们二、三倍而已了。因为他的这些变化,老师和族里的长者们都很担忧,他们在私下里曾多次找静石夫妇谈论过这件事,但是依然没有什么效果,或者说静石夫妇根本不愿意自己的儿子是天才,他们宁愿他象现在这样——再平凡一些,和同龄人一样更好——所以在暗地里他们支持着儿子放下学业,自由自在地过日子的。有了父母的默许,留哥当然就越发的怠懒下来了。
对于留哥自己而言,他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这些变化,也许是从小到大,他的生活全是在学习中度过的原因,他以前是对学习各种知识充满了兴趣,他根本不在乎什么天才不天才的称呼,只是因为喜欢去学习,所以很少考虑除了吃、喝、学习、玩、撒娇之外的事情。现在年纪渐渐长大,尤其知道了大伯的事之后,他的心里增加了烦恼,对学习的兴趣也就减了不少。他的好强让他的成绩依旧名列前矛,只是现在这种优秀更象是在向大人们交差,而不是出于他的上进心了。
“怎么还不下课呢?”素辛一边讲解着法术,留哥一边在琢磨下课后找朋友去哪里玩,母亲会做什么好吃的晚饭,脑子早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留哥儿,你来说说这个法术的意义。”素辛发现留哥明显在走神,便停在他面前问。
“是,”留哥答应一声,毫无滞蒂地说了起来,“一,……”
“不错。”素辛口中称赞了一句,心中却暗暗叹口气。留哥的功课绝无纰漏,法术、武艺样样也是高出同伙们一筹,可是以前那种举一反三,抢着学,追着老师学的个性却不见了。现在的他只做老师交待了的学问,而这些知识对他的头脑而言又确实过于简单,于是他大部分的时间用在了玩耍、恶做剧,甚至发呆上。果然,刚刚回答完老师的提问,便见他又双眼无神地盯着墙,开始魂游太虚了。
素辛希望下面要教授的课业可以重新鼓起留哥的精神。
“从今天起……”素辛严肃地说,他环视着大家,直到连留哥的注意力都回到了课堂上,他才接着往下说,“从今天开始,我要教给你们变幻成人的法术。”
“哇…………”
学生们中间一阵惊喜地欢呼。
地狼的孩子们的成年仪式就是指他们能够变化成人的那一刻。不论一个地狼活了多久,如果他不能使用法术变成人的样子的话,就会依旧被看成小孩子,他将不能脱离父母独立生活,也不可以建立家庭,参加地狼族的生产、捕猎,也不被允许独自到地面上去。相反,只要一个地狼掌握了变幻成人的法术,不论他实际的年龄多大,周围的族人也都会把他视为成年地狼来看待。
一般来说,地狼族的孩子们会在五十岁左右的时候被传授这个法术,但是这一次对于这一班孩子中的一些,显然是太早了一点。
这全是为了留哥。
素辛和族中长老们的商议决定提前教给这些孩子这个重要的法术,就是希望留哥在成年之后,可以正视自己长大了的事实,不再整天忙于嬉闹。素辛和长老们是坚信其他的孩子怎么样,留哥一定可以轻而易举地学会这个法术的。
“这个法术的关键在于……”素辛双眼直视着留哥,开始讲叙……
“饿死了……”留哥回到家往椅子上一躺,就扯着脖子开始叫,“娘,我好饿啊。”
“来了,来了。”庚娘一边托着饭菜出来,一边说,“每天都在外面疯到这么晚才回来,不饿才怪。你今天又去哪里捣鬼了?人家都找上门来了!”
“七叔真小气,不就偷了他几盘子菜吗(当着母亲他可不敢提酒的事),上次拿了松远大哥家一整只地鼠人家都没说什么。”
“是,你偷人家东西还有理。”庚娘在他头上戳了一指。
“小孩子就应该痛痛快快地玩啊!”留哥理直气壮地说,“而且今天先生教了我们变人的法术,等我学会了之后,就不能再象现在一样尽情的玩了。”
“先生教了你们变人的法术?!”正在摆饭的庚娘惊愕地抬起头来,她勉强露出笑容问:“为什么这么早呢?对大伙来说有点难吧?”
留哥撇撇嘴,他是从来也没有觉得过哪种法术难的,只是说:“反正挺没劲的。”
“说的好象你不想学似的。”庚娘把杯盘放到他面前。
“我是不想学啊。”留哥马上承认,“老是当小孩子撒娇多好,我才不想长大呢,真想不通先生为什么提早这么多教我们这个法术。”
“也许……”庚娘隐约已经猜到了族中长辈们的意图,“也许是先生觉得你们特别出色呢。”她强笑着说。
“娘,我想一辈子都做你的儿子,我不学变人的法术好不好?”留哥找着母亲的衣角撒娇。
“傻孩子,你就算长到一千岁,一万岁,也永远是我的儿子,这一点永远不会变的。”庚娘伸臂揽住他说,“可是在娘的心目中,你永远象那个抱在娘怀里的,小小的,毛茸茸的留哥儿一样可爱。”
“娘。”留哥立刻变成狗的样子,钻到母亲怀里。他曾经很想要几个弟弟妹妹好逞逞做哥哥的威风,不过现在心想,没有弟弟妹妹也好,免得他们会分走属于我的宠爱,就这么一直被父母溺爱着生活下去,该有多好。
“庚妹,我回来了!这是今天的猎物。”静石喝的半醉不醒的,手中拖着一只巨大的老鼠走了进来,“剥下皮给儿子做件大褂。”他得意地宣布着,“很少见这种颜色的地鼠,和儿子皮毛真配。”
地鼠是一种生活在土中的老鼠,是青丘之国特有的动物,外形很象生活在火焰中的火鼠,身形巨大,最大的据说可以长到大象那么大,小的也象兔子大小,皮革厚实,肉味鲜美,是一种有很多种用途的动物。因为它们一般居住在很深的地下,其他种族想捕获它们并不容易,只有地狼、无伤这样的妖怪才有能力把它们当做主要的猎物。
不过地鼠力大无穷,牙利爪尖,又是杂食性动物,有时地狼、无伤族迷途的老弱妇孺在远离城镇的地方单独遇见,也会成为它们的美餐,就算猎人们对付它们,也必须小心翼翼地才行。
静石是地狼族最优秀的猎人。他每次出猎都会满载而归,而且他所猎到的都是体形庞大的猎物,在地狼们和地面居民的交易中占了很重要的地位。这些猎物他往往只留三分之一,另外的分作两份,一份给执珪、执珂兄弟,一份分给亲戚朋友、左邻右舍。这次看来又是在接受他馈赠的族人家里喝醉归来了。
“别吵,”庚娘把手指竖在嘴唇上,“留哥儿睡着了。”
“儿子睡了啊,没关系,他看见我带给他的礼物会高兴的,他不会怪我吵醒他的!对不对,儿子!”静石醉眼朦胧地向留哥的房间走去。
“相公……”庚娘叫住他,迟疑一下说,“今天学堂里开始教授变幻人形的法术了。”
“好啊,好事,孩子要长大了,这是好事啊!留哥已经学会了吗?我儿子聪明,一学就会!”静石的嗓门大的象打雷。
“他好象不是很想学,”庚娘担忧地说,“吃饭的时候一个劲地撒娇,吃完饭就去躺下了。你说,先生为什么这么早就开始教他们这样的法术,会不会……”
静石安静了下来,摇摇因为喝了太多酒而沉甸甸的头,半天才说:“是太早了……儿子自己也不急着长大呢……”他和庚娘相互看着,陷入了沉默。
其实静石回来的吵闹声已经把留哥吵醒了,他本来是想披上衣服去迎接父亲的,可是走到门口,却听到了父母的那些对话。留哥又默默地躺回了床上,他觉得自己现在跑出去似乎不好。双亲和族人们并不一样,他们给了留哥宽松的生活空间,他们没有因为留哥的天赋而要求他过多的东西,反而一直担心留哥会由于忙于学业而耽误了自己应该享受的生活。留哥深深知道这一点。
留哥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近几年来是怎么了,他其实根本不贪恋玩耍、嬉戏,对知道对法术等课业的学习热情也一点都没有下降,但是他就是不愿意在先生们面前表现出来,他宁愿自己拼命的偷偷练习,却在先生们面前声称已经运用自如的法术没有学会,或者故意把功课背的前后颠倒,然后装作后悔的说自己背书时睡着了。不过随着近几年,称他为天才的族人越来越少,留哥心中又不禁有一份得意——他想学习,想掌握更多东西,但是他实在厌烦了“天才”这个名号。
有几次,当留哥偷偷找地方练习的时候,曾经遇上过执珪、执珂兄弟,他一边躲藏,一边有一种忍不住想大笑的感觉——在几年之前,他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会做和他们两兄弟一样的事的。
大概就象父亲说的,自己不想长大吧。
门外不知什么时候传来了哭泣声,留哥一下子从床上又坐了起来。
“呜呜……大哥……”静石把脸埋在妻子的怀中,泣不成声,“大哥的法术是最高明的……呜呜……如果由他来传授留哥儿的话……呜呜……大哥……”
他只要喝醉了之后,便常常会这样,念叨着兄长若石哭泣,以前,留哥不明白为什么,可是现在留哥明白了,是因为父亲杀了大伯,他亲手杀了大伯。自从知道了真相后,留哥的心象被系上了一个疙瘩,周围的族人对于大伯是叛徒这一点一再强调,可留哥在意的,却是别的——父亲亲手杀了他的兄长,只是因为他是叛徒——叛徒确实是该死,但是……亲手杀死自己的手足……留哥无法对这种事释怀。他知道父亲也一样,这就是他常常醉后哭泣的原因。
“爹……”留哥捂住嘴,眼泪也掉了下来……
“十天已过,你们当中有谁学会了这个法术?”素辛虽然是向大家问,充满期待的目光却落在了留哥身上。
留哥避开他的目光,低下了头,学堂中一片沉默。
素辛微感意外,因为一般这种情形下,留哥都会第一个跳出来说他已经学会了的,他叹口气,说:“那么再给你们十天时间,不用操之过急,静心体会才有所成。”
“是。”学生们一起回答。
素辛挥挥手,让他们散去。
“留哥儿。”
留哥听到素辛叫他,停住步子转了回来。
“你可有什么疑问?如果有尽管来问我。”
留哥点点头:“谢谢先生,我会努力的。”
素辛打量他一番,长叹一声:“去吧。”
留哥向他行了个礼,快步追上了在远处等他的伙伴们。
“怎么可能!!留哥儿,怎么可能连你也没有学会!”糕儿一走出学堂便扯着嗓门叫了起来。
“对啊,这么难的法术,我们无法在十天内学会是理所当然的,留哥儿怎么也没学会!你不是身体不舒服吧?”沉珠也关切的向留哥问。
“就是!”
“留哥儿,你这是怎么了?“
“留哥儿……”
伙伴们叽叽喳喳地嚷嚷起来。
留哥垂着头快步向前走,不搭理他们。
“留哥儿?”
“留哥儿,一次学不会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待会儿我们还去踢球吧?”
“谁象你只记着玩!留哥儿从来没有学不会的法术,对不对,留哥儿?”
“他这次就没学会嘛……”
“可是十天之后他一定会学会的!是吧,留哥儿!”
“行了!你们烦死了!”留哥突然大叫了一声,抬起头来气冲冲地对着他们。
大伙被他吓了一跳,不知所措地看着他。沉珠拍拍他的肩膀说:“算了,都放学了,不提功课的事,咱们去玩吧。”
“我不去了,我要回家了。”留哥无精打采地说,向大家摆摆手,独自走了。
“他自己没有学会,干嘛向我们乱发脾气啊!”一个少年不服气地叫着。
沉珠忙拉拉他的衣襟,不让他再说下去,他看着留哥的背影,知道这些年来留哥虽然不象过去那么天资纵横了,可是老师教授的东西在规定的时间内学不会还是第一次,他想,这件事一定让留哥心里很难受。
“留哥儿,吃饭了!”庚娘站在留哥卧室门口,向里叫。
“不吃!”
儿子生硬的口气让庚娘吓了一跳,连忙推开门走了进来。见留哥正抱着膝蹲坐在椅子上,嘟着嘴发呆,听见母亲进来,他抬头扫了一眼,又低下头去,“留哥儿,你怎么了?”
“没事!”
“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跟娘说还不成?”
“都说没事了!”留哥口气冲冲地嚷。
庚娘呆了一下,走到他面前,严肃地说:“留哥儿,抬起头来看着娘!”
“……”留哥咬着嘴唇,抬起头来。
庚娘用手抚着他的脸,柔声说:“留哥儿,娘知道你一定有什么心事,所以才不开心,对不对?可你可以把事情说出来,和爹娘商量啊。这样回到家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又向娘乱发脾气,你说这样对吗?”
“对不起,娘,我知道错了。”留哥惭愧地说,“我没有学会变人的法术,先生又在课堂上当着大家单独问我,所以……我觉得很丢脸!”
庚娘把他温柔地揽起怀里,抚着他的头发说:“哪里会有谁是十全十美的呢,我儿子的毛病啊,不是不聪明,而恰恰是太过于聪明了。平常人从小到大,理所当然地会经历失败,于是他们就会明白,有些事是可以轻易做到的,而有些事必须加倍的努力,甚至有些事,是不论多么努力,多么用功都做不到的。而我的宝贝儿子呢……”庚娘看着留哥说,“你呀,是从小就太聪明了,从来没有什么是你学不会的,我和你爹一直以来都在担心,万一有一天,你习惯了这种什么都一学就会,无须苦苦执着的日子,一旦哪一天你遇到了一件一时无法做到的事,会不会就这么承受不了,更甚至于自暴自弃……”
“我已经遇到这种事了……”
“是吗?那么你接下来要怎么做呢?”庚娘笑着问他。
留哥从椅子上跳下来,挥着手嚷:“现在当然是去吃饭,然后认真地练法术!”他笑着拥着母亲的肩向外走,“娘,你看着吧,你儿子才不是输不起的人呢!”
“是吗……”
“是啊是啊……今天有什么好吃的!”
庚娘看着儿子扑在饭桌上的身影,露出了心慰的笑容。
又过了十天,留哥和伙伴们当年依旧没有谁能够掌握变幻人的法术,素辛明显地流露出了对留哥的失望。
之后,又十天。
“这次,有谁可以变幻了吗?”
素辛语言刚落,一个少年便举起手来,大家的目光一下子全集中在了他身上,大家的神情都流露出了极度的难以置信——第一个学会这个法术的,竟然不是留哥!
“执珂?”素辛也迟疑了片刻才说出话来,“你?你……好,你就演示一下吧。”
“是。”执珂的口气中除了紧张,明显的还流露着得意。他站在大家面前,口中念念有辞,身体发生着变化,不一会,就成了一个十五、六岁的人类少年的模样。“先生,您看是这样吗?”
“不错,你做得很好!”素辛也不得不点着头。
执珂平生第一次受到先生的夸奖,顿时容光焕发,有意无意地瞟向留哥。留哥端坐在那里,什么表情都没有。
“从今天起,你就是一名成年男子了,”素辛开始对这个刚刚成为成年地狼的男子进行一番教导,于是剩下的时间,便全在这种无趣的话题中度过了。
直到下课后,素辛才叫住留哥:“成年的仪式本来应该由父母代为安排,可是执珂的父母都不在了,你回去跟你爹娘说,请他们代为安排吧。”
留哥生硬地点点头:“是,”然后也不向先生辞别,扭头快步跑走了。
素辛不但不因为他的失礼而愤怒,反而抚着胡须一笑,由衷的希望这个激将法可以使留哥发愤用功。
“不去!”留哥气呼呼地躺在床上,任庚娘怎样拉都拉不起来,“我不到他家去!就是不去!”
“留哥儿,你这孩子!这是执珂的大事啊,你这个堂弟怎么可以不去!”
“我说了不去!”留哥拉过被子蒙住头。
“你太任性了,快出来。”
“不!”留哥索性变成狗形在被子里钻来钻去,就是不让母亲抓住自己。
“留哥儿……”庚娘累得满头大汗,好不容易一把揪住了他的尾巴,把他向床下拉,留哥四爪抓住被褥,就是不动,母子俩这样拨起了河。
“出来!”
“不去!”
“出来!”
“死也不去!”
“……”
静石一踏进门,就看过了这副情形,“哈哈……”他扶着墙大笑了起来,“哈哈……,你们娘俩在干什么啊……哈哈……”
“相公,你也来说说儿子,他怎么也不肯起来梳洗到大伯家去。”庚娘回头说话一分神的功夫,留哥已经趁机摆脱了自己的尾巴,又拱回被窝去了,只露着鼻子和一对眼睛说:“反正我不去!”
“来,儿子!”静石遵照妻子的吩咐过来拍拍留哥,“起来,不就是一个法术没学会吗。有什么大不了的!想当年你爹我十个法术有七个半学不会,不也过得好好的。”
“我又不是你!”
“别拿儿子和你比!”
——母子俩在这种时候倒是有志一同。
“哈哈,这么说来,儿子最近常有法术学不会的,这说明儿子越来越象我了,是好事啊。儿子,这种叫低潮期,过了这一阵子就好了。爹以前的时候也有一阵子什么都不顺手,学什么什么不通,可是过了一段时间自然就豁然开朗,又得心应手起来。”
“你根本不明白!”留哥一下子从被窝里蹿出来,躬着腰叫:“装作没学会和真的学不会根本不是一回事!这个法术是我真的学不会!我怎么练都悟不透!我还从来没遇上过我学不会的法术!我……”
“装作没学会?”庚娘和静石一起看着他。
留哥发现自己说漏了嘴,转身又向被子底下钻去,静石一把抓住他,把他整个抱了起来,扛在肩膀上,“走吧儿子,去梳洗一下!你去参加了这个酒宴,我就亲自指点你武艺!”
“真的?!”留哥一下子睁大了眼。
静石的武艺是地狼族第一的高手,他平时偶尔也担任指点后生晚辈们武艺的老师,族中的少年都以能得到他的指点为荣,留哥更是深以自己的父亲为骄傲,但是静石从来不肯单独指点留哥,也不肯单独指点其他少年——只有一段时间他愿意教导执珪、执珂兄弟,但是这两兄弟学了没多久就拒绝了,理由是想专心学习法术——今天他竟然主动提出这件留哥过去怎么央求都不行的事,使留哥不得不斜着眼,用怀疑的目光看着他,“想骗我去了之后再反悔?”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爹是那样的人吗?”静石拍他一下。
“说要我肯吃药就带我去打猎;说我不吵着要弟弟就买新书柜给我;说我肯吃我讨厌的青菜就瞒着妈妈买酒给我喝;说我不揭发你收到女性的示爱信就给我钱……”留哥扳着爪子数,“一次也没实现过!骗子!”
“这么说的话,好象真的有……庚妹,留哥儿在胡说的!没有这回事!没有!”
庚娘板着脸在桌前坐下来,冷冷地一拍桌子:“说,你们父子俩还有多少事瞒着我!又是偷酒,又是示爱信,今天不说明白,我们哪里也不去了!”
“庚妹,误会,留哥儿胡说的,没有那样的事,谁会看上我呀,对不对?”
“就是说我很没眼光了。”
“不,不,不……留哥儿!过来给你娘解释!”他向正蹑手蹑脚向门外溜走的留哥大喝一声。
“我去洗脸,我去洗脸……”留哥知道自己祸从口出,一溜烟跑了出去。
庚娘出神地看着门口,缓缓说:“学会的法术故意装作不会……这个孩子越来越让我捉摸不透了。”
“等我好好指点一下他的武艺,不学法术也没什么不好——本来不想教他武艺的,真不想这个孩子拿起武器……”
“他是你的儿子,怎么能不会武艺。”
“是啊,我的儿子……”静石轻轻出了口气,“儿子长大了啊……”
“还有,”庚娘站起来去给留哥整理要穿的衣服,扔下这么一句,“把你收的信老老实实地拿出来交给我,不然三天不准吃饭!”
“信……庚妹,没有的事啊,是留哥儿陷害我的……庚妹……”
这是一座顶高、又宽大的地底洞窟,它没有经过地狼们的改造,完全保持着天然的模样,洞顶上悬垂着钟乳石,地上长着石笋,断断续续地滴水声在洞中回荡。洞的一侧有一块平整的空场,空场一侧放着一排兵器架,十八般兵器一应俱全,另一侧放了一把交椅和一张小几,几上摆了酒瓶酒壶什么的。
“爹,这就是你的练武场?”留哥兴高采烈地问,刚才在执珂成年仪式上的郁闷一扫而空。
“当然了,你爹我可是地狼族第一的高手,当然要有最好的练武场。”
“吹牛皮。”留哥撇撇嘴。他抓起酒壶喝了一大口,才背着手溜达到兵器架子前,上下打量起来。
“挑选你喜欢的,来和你爹比划比划!”静石大声说。以往留哥学习武艺时并没有特定的兵器,这既是因为留哥的心思更多的放在了法术上,也是因为静石内心深入并不希望儿子手中拿起武器。可是现在既然已经决定要教他武艺了,就应该先让他挑一件称心应手的武器。
留哥摸摸长枪,拿起单刀用手指弹了一下,又放下来,捡起了一对镏金大锤上下抛动,然后皱着眉头丢开手,又去看那并排摆的十几把利剑。静石不由握紧了自己的剑。
“不要!”留哥终于挥挥手转过身来,用不可一世的样子说:“我不要兵器也很厉害。”
“是吗?让你爹试试!”静石解下佩剑向旁边一丢,空着手站在留哥面前,伸出食指向他勾了勾。
留哥手一伸,利爪从皮肤下弹了出来,深吸一口气,忽然大叫一声,向父亲扑过去。他先直取静石的胸口,却在半途手臂上扬,改袭咽喉,而另一只手则横扫一爪,让对方无法跃开闪躲——这是他最得意的绝招,每次在玩耍时使用这一招都可以打的伙伴们求饶。他当然不指望自己的这点粘反戏能打中父亲,不过只要吓他一跳,让他觉得自己还不赖就成了。最好能撕破他的衣服,让他回去被娘骂。
静石不等他的身形完全展开,勾住他的手腕一带,脚下一绊,留哥觉得自己象腾云驾雾一样,不等回过神来已经摔了一下跟头。“怎么样儿子?你爹还有几下子吧!”静石蹲下来摸着留哥的头问。
留哥一把勒住他的脖子,想反身把他压到自己身下,静石右臂伸到留哥两手之间一格,右手在留哥腰间搔了几下,留哥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全身的力气顿时化为了乌有,又被静石牢牢地压住了。
“儿子,认输了吧?”
“不认!”
留哥腰一挺,想凭着力气硬撑起来。这次静石什么都不做,任由他在那里使劲,笑咪咪地继续压在他身上。
留哥挣扎了大半个时辰才放弃了努力,往地上一躺,张开四肢嚷嚷着:“行了,我认输行了吧!”
“早点认输不就行了。”静石在他额头上弹了一指,哈哈笑着放开了他。
“还没完!”留哥趁机跳上去勒住了静石的脖子,“我还没输呢!”
“小鬼头,连这样耍诈的招数也会用!”静石用充满告戒的口吻说,“可是想在你爹身上用这个招数还早了五十年呢!不,是早了一百年……是早了二百年才对!还是三百……”他开始认真分析儿子和自己在实力上的差距。
“胡说,我才没差那么多呢!”留哥不服气地叫着,“快投降!不然我可就……”他用力勒着静石的脖子,一心认为自己现在所处的位置比较有利,希望能从父亲手下扳回一城。不过还不等他把话说完,静石已经把身子一缩,反手一带留哥的衣襟,“哎哟”一声之后,留哥又恢复成了躺在地上的造型。
“服了吧!”
“不服!”
留哥毫不迟疑地赶在静石又压制住他之前跳了起来,又向他冲过去。不过这一次静石根本不想再压制住他,而是想好好看看他的全部实力,所以放任他向自己进攻过来。留哥的武艺虽然不象法术那样出类拔萃,在同辈中也属皎皎者,但是和地狼族第一高手的静石相比,他就象在挥动拳头吓唬人的小孩子一样,毫无威力可言。他时而顺着留哥的攻势,把他拔弄的象陀螺一样转来转去,时而使他一跤接一跤的跌跟头,时而在他身边快速地游走,让他连影子都摸不到。
留哥明知道自己和父亲相比差得还太远了,但是他赌着一口气,非要在他衣服上扯个口子让他回去被娘骂不可,于是使出了全身解数,上蹿下跳地和父亲对抗着。自幼便听到父亲是族中第一高手,父亲是族中第一高手这样的话,于是渐渐成了一种习惯,对于第一高手究竟有多高这些留哥从来没有认真考虑过。而且留哥自幼对法术的兴趣就远远大于对武艺的兴趣,虽然也用撒娇耍赖的办法要胁父亲教自己武艺过,但是父亲坚持不教留哥也没有感到多么失望,在他的意识中,父亲是个粗枝大叶,有点糊涂,而且很怕老婆的男子,和别的族人口中的“最厉害”、“最了不起”相距很远,直到今天,面对面的和父亲进行着对抗时,留哥才真正体会到“地狼族第一高手”这几个字的份量。
“好沉啊!”
留哥大叫着,静石整个身体压在他身上,使他趴在地上无法动弹。留哥挣扎几下,忽然向下一沉,往土里沉下去。在大地之中翻了个身,又冲出来攻向静石的下盘。经过了这几个时辰的缠斗,留哥也悟出了些窍门,他不再硬打硬撞,开始和父亲玩一些小花招——用他擅长的法术在战斗中制造机会,再看准空隙向父亲进攻。只是父亲的空档太难找了,明明看起来全身都没有防范,但只要自己一进攻,他却能轻松自如地躲闪开,眼看要打到他身上的一招,最后却连衣角都碰不到,反而是父亲随手的攻击,轻描淡写,力气不大,速度不快,力道不猛,自己却被他弄得乱转,喘口气的余地都没有。
“爹真厉害啊!”留哥心里这么感叹,充满了骄傲,“总有一天我也要象他这么厉害!”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开始模仿着父亲的步伐移动了起来。
“好小子!”静石也在心里称赞着儿子,比起刚刚开始的时候,留哥比划的身体因为疲倦,移动速度和瓜速度都慢了许多,但是他用的身法和动作却更有效,更准确了,而且自然面然地把静石展现出的一些动作用在其中,融合在自己的行动上,仿佛那是他原来就会的一样。“真不愧是我的儿子!”静石心中抑止不住的高兴,“果然一学就会!看来我这身功夫,确实可以传给他了!”
“扑通!”留哥又被静石摔了个跟头。
这一个下午他已经不知道摔了多少跤,衣服也破了,嘴角也肿了,手上、腿上全是被岩石划的伤痕,光滑的皮毛也倒卷起来乱糟糟的样子,一副狼狈相。不过他的神情却十分兴奋,在他心中,对于学习武术的学习欲望第一次超过了对法术的兴趣。
“行了,儿子,休息一下吧!”
“不,我还没累呢!”留哥大叫,“你别想赢了就逃走!”
“你娘可在家里等着我们回去吃饭,晚了会有什么下场你知道吧!”
“我才不管呢!”留哥盯着他,“继续!我赢不了就不吃饭!”
“哈哈,儿子,三五十年不吃饭的话你会饿死的!”
“哼!别跑!”留哥又向父亲追上去。他倒没有妄想要赢父亲,只是到现在为止,自己这么一身狼狈,而父亲却依旧气定神闲太气人了,至少也要达到最初的目的吧!
又斗了一个多时辰,留哥感到自己的体力快到达极限了,气喘,流汗,脚步虚浮,手臂也抬不起挥不动,只怕父亲再打中自己一下,自己倒下就爬不起来了。“不行,我才不愿意就这么算了呢!”留哥心里想。这时,静石为了闪过他的一抓而转向了右边,同时左手微抬,“他要推我的肩。”留哥脑子灵光一闪,他记起静石已经两次用过这一招一。他知道自己不论是继续攻击还是闪躲都躲不过这一招,所以这一次他采用了别的办法。留哥迎着静石的左手冲过去,在静石的左手眼看就要按在他身上之时他又猛地一低身,静石反手从他的肩头按了过去,虽然静石反应神速,立刻变招向下砸,但是留哥借着一躬身向前一冲的力量已经靠到了他的近前,伸爪抓下,静石的身体躲了过去,却听“嗤”的一声,衣襟上被留哥扯下了段数寸长的布条。
“哈哈!”留哥大笑几声,仰面倒在地上,手中高举着那条布条,“我赢了!”
“算你小子有本事。”静石拉着衣服看着——刚刚上身的新衣服破了,估计在妻子那里少不了得挨一顿收拾吧。
“哈哈哈……”留哥得意非凡。
“行了吧,起来该回去了。”静石催促——衣服破了再太晚回家,罪上加罪的话,晚上不许吃饭也是可能的。
“我没力气站起来了!”留哥躺在地上耍赖。
“刚才还神气十足的。”
“就是走不动了,你背我!”
“你多大了,还要爹背!”
“不然把你收的情书背给娘听!”
“留哥儿!你这个不肖之子。”
“背不背?一、二、三、……”
“好了,好了,我背你,来!”
留哥得意地爬上静石的肩膀让他背着,双手搂着父亲的脖子,忽然想起了什么问:“对了,刚才你不会是为了早点回家,故意让我打中的吧?”
“当然是,不然你能打中我!”
“哦,那就是我真的凭本事打中的了!太好了,哈哈哈。”留哥大笑起来,拍着静石的肩膀,“快跑,快跑啊!冲啊!”他象个小孩子一样高高坐在父亲背上,开心地又叫双笑着。静石加快了脚步,父子两不一会就消失在漆黑的地下道路中……
留哥把毛巾一丢,重重倒在地上,大口喘着气说:“爹,怎么样,今天我还行吧?我打中了你四次。”
静石坐在他旁边擦着汗说:“那算什么,过于毛燥的进攻!其中有两次如果我反击你立刻就玩完!另一次是我故意让你攻进来,好近身控制你的,你也没有发现我的意图。算来算去也只打中我一次,还皮不痛肉不痒的!”
“哼,再来!”留哥一下子从地上弹起来。又向父亲冲上去。
这些日子以来,这对父子一个教,一个学,完全沉浸在了武学之中。留哥瓜快、悟性高,又擅长举一反三,现在让他从以前的小打小闹、略沾皮毛到现在有机会深入去体会武术的奥秘,他兴趣一起来,便很快钻了进去,再加上有静石这样的老师从旁指导,短短十天之中,他可以说和以前的留哥在武术方面判若两“狼”了。只是所谓一心不能二用,或许真正的天才可以同时坐两张椅子,但是留哥不能,所以在他沉迷于武学的同时,另一样学问——法术便被抛在脑后了。
“好了,留哥儿,今天到此为止吧。”静石收回了招式说。
“为什么?”留哥掐指算一下时间(地下没有日夜之分,也没有日月星辰,所以地狼们用沙漏和掐算来确定时间),“离吃饭还早着呢,你又饿了?”
“把你爹当成贪吃猪!”静石敲敲他的头(留哥低声嘟囔:“你本来就是。”)“今天是你去学堂的日子,忘了吗?”
“哎呀。”留哥张大了嘴,他真的忘了个一干二净。
“回家收拾收拾,换件衣服,别迟到了。”
“我……”留哥咬着嘴唇,“反正这几天一点也没练,去了也是不会,不去了。”
静石看着他,父子之间一片沉默,过了半晌,静石才笑着拍拍他的肩:“行了,快去!不会不要紧,可别再迟到了。”
“嗯。”留哥点点头,和父亲并肩往家中走去。
这一天的课堂上,执珪也学成了变化人类的法术,和十天前他的弟弟一样,得意地向大家展示着自己的人类外表。素辛又象上次一样对留哥说了一番鼓励的激将的话,只是很奇怪的是,留哥对这些竟然一点也不放在心上了,他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要怎么抵挡父亲双拳齐击的那一招;又要怎么才能在出招的同时更快地转身,连续跳跃时又要怎么调节呼吸……好不容易忍着一肚子不耐烦听素辛唠叨完了,吐出“下课”这两个字,他拔腿就往外跑。
“留哥儿,你去不去沉珠家喝酒?”糕儿高声叫住他,“他爹娘今天去了亲戚家。”
“喝酒啊?”留哥舔着嘴唇,“可是我爹在等我上课……”
“静石叔在等你?他终于开始教你武艺了?”沉珠惊喜地问,“他不是一直不肯教吗?”
留哥得意地一昂头:“我这么优秀的儿子他怎么可能不教!你们等着看吧,很快地地狼族第一高手就是我留哥的了!哈哈哈!”
“吹牛皮!”
“你想超过静石叔,再过一百年吧!”
“就是,就是。”
少年们七嘴八舌地打击他的自信。
“竟然敢怀疑我说的话!”留哥眯着眼,寒光从他的那一条缝的眼睛中射出来,“死小子们,你们讨打对吗?我正好试试新学的拳法!别跑,吃我一拳!”
少年们一哄而散,四处奔逃,留哥卷起袖子在后面追赶着。
沉珠没有加入那些少年们的行列,他留在后面和留哥并肩跑,有些担心地问:“可是留哥儿,你的法术学的怎么样了?一直沉迷于武术的话,会不会……”
“知道了,知道了,我有时间会练习法术的。”留哥不在意地挥着手。
“……”沉珠看着他的身影,怎么也掩饰不住自己的心中的担心。
果然如同沉珠所担心的一样,留哥自从开始学习武艺之后,就再也没有把时间分到过法术上,再过了十天,他依旧没有学会变人的法术,再一下十天,又一个十天,他依如帮我的整天嘴边挂着武术,手中比划着招数,据说还有一次在睡梦中练武,把自己卧房里的摆设家俱砸了个干干净净,直到把父母吵醒才被静石制服。
大约过了四个月后,第三个少年学会了变人的法术,然后又过了一个月,沉珠也可以变化成人了。
当沉珠用他变化的,那个白皙文静的少年的样子站在留哥的面前时,留哥却一点也不在意,反而捧腹大笑了起来:“沉珠,哈哈哈,你身上没有毛的样子……哈哈哈……古怪…………哈哈……看起来象…………”
“留哥儿……”沉珠十分担忧地看着他,“你的法术为什么一直没有进展?你明明比我们都聪明,为什么我都已经学会了,你却还不会?是不是…………是不是你一直都没有去练?”
“是啊。”留哥理所当然地回答,“我又没法同时做好两件事。”
“可是再这么下去……你不就……”
“法术什么时候都可以学啊,如果不抓住机会,我爹改变主意不教我了怎么办!”留哥拍着沉珠的肩膀,“你放心,拉下的法术我以后会追上去的,你还不相信我吗!”
沉珠露出笑容说:“说的也是,留哥儿的头脑怎么能和我们相提并论。”
“你们家今天会给你庆祝吧?”留哥搂着沉珠的肩头说,“你请不请我去喝一杯?”
“当然,不请别人也要请你啊。”
“好,大喝一顿!”
“留哥儿,不是请你去喝酒啊。”
“一样啊,去吧。”
时光在留哥沉醉于武艺之中时,不知不觉地去了十年。
十年之中,留哥始终没有恢复对法术的热情。在几个月前,最后一个和他同龄的少年——糕儿也学会了变人的法术之后,他成了伙伴们中唯一的一个不会这个法术的,所以现在他干脆连学堂也不去了,整天除了和父亲比试较量之外,就是到地狼族的战士、高手们聚集的地方去向他们挑战。十几年下来,包括静石在内,地狼族中的战士可以赢得了留哥的不到十名,可以和他打成平手的也不超过二十个。这些日子来他在武艺上的进步连静石也为之咋舌。
最近,连素辛在内的族中长者们也放弃了对留哥的催促,大概留哥在武学方面展现的才华使他们认为失去了一个法术天才换回来一个武术天才,也不是什么很大的损失吧,也是因为有了他们的这种想法,留哥才能在不受干涉的情况下按照自己的意愿学习武术。
十年来,留哥生活中的另一个变化就是他的朋友的组成开始发生变化。
那些和留哥一起长大,但现在已经学会人化法术,已经举行过成人仪式的少年、少女们在生活中身份发生了变化,他们必须去学习各种技能,手工业、种植业、打猎或者参加和地面上种族交易的商队,在继承地狼们祖祖辈辈生活方式的同时,也要接受长辈们的安排成家立室,养育后代,他们已经不能再象孩子一样无忧无虑地玩耍戏嬉,当然也就没有时间再和留哥一起玩闹。朋友们有时聚在一起喝酒也都是大大方方的,再也不用象以前一样躲着大人,予甚至就在自己自家的酿酒作坊中学习,他常常会把自己的手艺拿来给大伙品鉴,虽然结果总是招来一片嘘声。
大伙儿说的话题早已远离了游戏和学习,更多时候在说今年的收成怎么样,谁的手艺更好,哪家的姑娘更俊俏,订了亲没有之类的事情。留哥与大家越来越无话可说,也就日益疏远起来。
现在他幼年玩伴中,只剩下了沉珠、糕儿、予等四、五个人依旧和他时常一起喝酒谈心,而他也拥有了其他的朋友——那些原来和他没有什么交往,自幼学武为主的少年们。
自幼学武为主的地狼少年、少女们在族里的同龄人中法术相对薄弱,其中年龄比留哥大得多却依旧不会变成人的大有人在。他们都是猎人家族的后代,个个豪爽大度,对于成人和孩子的区别根本不当一回事,他们只用谁的武艺更高,谁打到的猎物更多来决定谁更受尊敬。留哥和他们厮混在一起,习武打猎,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好象在天堂一样,只后悔自己没有早来过这种日子,早把一起学法术的朋友们也忘了个差不多。
“留哥儿,你准备好了吗?”沉珠问。他一边收紧自己盔甲上的绳子,一边不停地深深吸气。“准备好了……”留哥拖长了声音回答,“你都问了十次了。”他看沉珠在摆弄那些系盔甲的绳索,便不停地指点他“这样”、“那样”。
予就站在他们旁边,也在弄盔甲,这是他平生第一次穿盔甲,根本不明白该怎么系,“算了,管他那么多,胡乱打个结好了!”他抓起一前一后两条带子就准备系在一起。
“你那样系的话呆会一跑就会掉下来,”留哥帮沉珠弄好了又来帮他,一边抱怨,“你一个劲地抖什么啊!”
“紧张,我们紧张。”糕儿在旁边抖地更厉害,连他一开始就在家里穿好了才来的盔甲都在作响。朋友们中就数他紧张地厉害,毛都一根根竖着。
留哥倒杯水递给他:“别紧张,没什么大不了!”
“第一次出去打猎,你不紧张?!”沉珠也给自己倒杯水,但是手抖着,杯子里的水都溅了出来。
其实如此紧张的不止他们一个,在这间屋子里,聚集了二十多个年龄和留哥相仿的少年少女,他们一个个都和沉珠、糕儿的样子相去不远,兴奋之中带着紧张。
地狼族中的狩猎大多数时间是由猎人们完成,但是如果发现了大群的猎物,族中那二十多个猎人和他们的子女加在一起也不够用时,就会召集这样全族范围的大围猎。成年男子、愿意参加的妇女,以及青壮年们是必不可少的主力。
沉珠他们虽然自幼也学习过武艺,可是从来没有过亲身上阵的机会,这也是他们成年后第一次全族出猎,一个个紧张地不行。
留哥在这个聚集这群生手的屋子里是唯一不紧张的一个,他不停地跳来跳去,指点一下这个安慰一下那个。这些年来他一直和猎人们在一起,打猎对他来说比什么都容易。
“有什么大不了的啊,不就是打猎吗!我们上次去打地鼠,我还弄了这么大一只呢!”他用手比划着一米左右的长度,“虽然个头不大,可是纯白的,很稀有,据说拿到地面上可以换半车的丝绸呢!沉珠,你下次上地面做生意帮我拿去,看看可以卖到什么价钱。”
“真的。”
“你杀的啊!”
“什么时候?”
“我干嘛骗你们!”留哥洋洋得意。
“留哥儿,果然还是你最厉害!”沉珠一下子把紧张抛到了九霄云外。
糕儿撇嘴:“什么厉害啊,没义气,也不早叫上我们几个去打几次猎,也免得我现在这么紧张。”
朋友们一起点头附和起来:“就是!没义气,那张白地鼠皮就没收了,换酒喝光算你的赔礼。”
“我跟你们说,见到地鼠后别紧张……”留哥开始向大家传授经验,虽然他说的全是长辈们说了一百遍的老生常谈,但朋友们依然听的津津有味。
他们几个窃窃私语,却引来了一些不快的目光。
执珪和执珂一直坐在角落里冷眼看着留哥,他们现在以素辛学生的身份在学堂里做些教导孩子的工作,那是地狼族中很受尊重的工作,也使他们大为得意,感觉周围人看他们的目光也不一样了。更重要的是他们现在可以以成年人和老师的身份训斥留哥,并且不时地提醒留哥他这个所谓的天才,在法术上面还是远远比不上他们两兄弟的。
所以现在的留哥在大家面前意气风发的样子使他们生气,他们无法忍受刚刚在一个领域中超过留哥,他又从另一个地方飞过的跑到前面的滋味。
但是这两兄弟沉默着,他们装作一副既不紧张也没什么感觉的样子,在心里酝酿着对留哥更多的不满。
对留哥有这种想法的,却不只是这两兄弟而已。
“不愧是静石叔的儿子啊,连人都不会变就可以跟大家去打猎了——不知道到时候要多少长辈护着他。”
“静石叔的学生多,围成一圈保护他还有剩呢,你放心吧!”
“哈哈哈,那我们可要离远点,别让大家误以为和他一样是毛孩子。”
“哈哈……”几个声音从人群中冒了出来,在这样紧张的气氛下,他们把讽刺当作了一种缓解。
留哥扬扬眉毛,嘴角露出了冷笑,糕儿他们却咽不下这口气,向着说的声音最大的便要过去,留哥一把拉住他,摇了摇头:“现在和他们一般见识会被大人笑话的,打完猎我再收拾他们。”
“给他们点颜色。”沉珠握着拳说。
“那还用问。”留哥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
那些少年当然不知道留哥的打算,见他不作声,更是在那里说个不停。
“行了!这是要去打猎,你们在唠叨什么!”年纪比大家略长一些的朱旋站出来喝斥他们,“还有你,留哥!你站到最后面去,小孩子别碍大人的事,省得待会大家分心顾着你。”——朱旋没有象大家一样想讥讽或者看不起留哥,他喜欢用大人的教训小孩子的方式来对待他。
“哼。”留哥向几个好朋友耸耸肩。
“砰。”门被重重地推开,一群和屋内的少年少女们年龄相仿的青年一拥而入,他们都是猎人子弟,是这次围猎的生力军,个个盔甲整齐,手中拿着各自练熟的衬手兵器,一副自信十足的模样。
“留哥儿,你干嘛躲在这里啊,要准备的事多着呢!保护新手的事交给小九他们去就行了!”领头的少年磊峰人高马大,壮硕非常,也有一副大嗓门,拍着留哥大声嚷嚷:“这次我们可要一决高低!”
“谁怕谁啊!”留哥一扬眉毛,“别忘了,我还赢着你一条地蟒呢!”
“这次一定超过你!”
“比了才知道!”
两个少年各自扬着脖子,重重击了一下手掌,周围的伙伴七嘴八舌地起着哄,他们立刻给紧张的屋里带来了一片活力。
“大家不用紧张,打不到猎物也没什么,本来行当就不同嘛,没有沉珠,我们打的猎也卖不出价钱,没有糕儿,我们的盔甲从哪里来。”磊峰一手拍着沉珠,一手拍着糕儿大声对所有人说,“所以我和留哥他们会把大家的份一起打回来的,到时候咱们一样分肉喝酒,没什么好怕的!”
他的话顿时引来了一片欢呼,大家也开始有说有笑,气氛活跃起来,那一群年轻猎人就穿插在大家之中,指点指点这个,安慰安慰那个。大家面对这些同龄人,却放松不少,就连那些向留哥挑衅的人,看着这帮如狼似虎的战士中也有不少没有成年的少年少女,也都不敢吱声了。
一个成年地狼推门进来,高声叫:“留哥儿,你出来,重易的儿子病了,今天不能来,你去代替他加入前队----注意搜索,但是发现了猎物也别只顾自己打,知道吗?”
“我去前队!”留哥一下子蹦上了屋顶。
磊峰问到前面举着手叫:“我,我和留哥儿一起去!”
“磊峰啊……”成年地狼上下看看他,“你是小兄弟里最有经验的了……(磊峰挺起了胸),那么照顾这些新手的任务就交给你了,好好干!”
“啊……”磊峰的下巴掉了下来。
“哈哈哈哈,”留哥大笑着,欢天喜地地出门跑了,等磊峰在后面捶着手叫:“不公平,留哥儿给我回来,我跟你换!”他早跑得没影了。
这次地狼族大举出动,要猎取的是一大群地鼠。这群地鼠超过五十只,不久之前出现在这附近,群居在了离地狼族城镇不到一百里的地方,地鼠一般以家庭为单位生存,最常见的是三、五只一群,最多也只有二十只上下,象这次发现的这么大的鼠群,连族中的老人都闻所未闻。这个季节正是地鼠皮毛厚实,肉味最鲜美的时间,也是地狼族与地面上交易的重要时间,所以族人们准备发动一次大规模捕猎,一次性地把冬天的肉品储备好。
前锋队有七、八个地狼,数目不多,但是他们担任的是搜索猎物,随机应变指挥全局的任务,是狩猎队最重要的一部分,以往这支队伍都是由静石亲自来带领,这次因静石要照看那些少年少女,才换由其他战士担任,留哥也被安排进其中,让他趁机学习经验是其一,主要的是大家自信留哥可以在静石不在的情况下为前锋队起到很大的作用吧。
现在前锋队的成员都化作了狼(狗?)形,在没有任何通道的大地中飞奔着,留哥虽然极为兴奋,但他保持着冷静,始终用不快不慢的步子跑在队伍中间,即不出风头地冲到前面去,也不曾落在后面成为大家的累赘。
快要到达地鼠群的活动范围时,地狼们的步子一起慢下来,一只狙如大概是感觉到了这里有让他喜欢的杀机,躲在一个洞中探头探脑地看着。地狼们并不喜欢这种能够发动争斗的妖怪,而且也不希望他出现在一会将要发生的捕猎上,所以其中一个地狼手一挥,放出了一把飞刀,把狙如钉死在了洞中。
“去把他拿过来,好歹也算个猎物。”一名成年地狼向留哥说。
留哥是队伍中唯一的孩子,自然要听从所有成人的吩咐,他点点头,快步向狙如跑去。当他把狙如拎起来扔进随身带的袋子之后,却听到不远处传来了“咯卡”“喀卡”的响动。这时地狼们的队伍已经走过去了,而在刚才狙如藏身的地洞和他们之间,有一道含有金属矿物质的岩层,对于自如地穿棱于大地之中的地狼们而言,这种岩层是他们无法穿过的,就象生活在空气中的生物面对山岭一样,此时留哥就站在这道“⌒”形的岩层的左侧,地狼们已经绕过去,走到了另一边,而这个声音却是从岩层前方,留哥目光触及不到的地方传来的。
“去追大家还是过去看看?”——对于这个问题留哥连一秒钟都没用就作了决定。他前足一抬,从“狗”形变回了妖形,用极轻的步子贴着岩层溜了过去。
留哥走出十余步,再次停下来侧耳倾听,寻找那个声音,果然过了不一会儿,一声极轻的声音又传来,留哥甚至敏捷地分辨出那“铮”的一声轻响,是刀剑入鞘时发出来的。
“有谁在那里?”留哥的警惕性一下子提了起来。
能在土地中行动自如的种族不多,虽然法术高强的妖怪和人类术士也可以使用土行术潜入地下,在地下使用法术和法宝,但是能够来去自如,甚至使用物理性的武器的,依旧只有那廖廖无己的、居住在大地中的种族。而青丘之国,这样的种族只有两支——地狼和无伤。
地狼族的战士甚至少年们都加入了这次狞猎,不可能有谁在这时,在这个地方用兵器,那在那里的,会不会是一只无伤?
留哥自幼知道无伤是多么残忍可怕的敌人,但是他只从法术的幻像和图画中看过这种东西,他从来也没有设想过,有一天会和一个无伤狭路相逢。
在青丘之国的大地之下,无伤和地狼相遇的结果只有两个,一方死亡或同归于尽。
留哥不知道自己现在向前锋队的族人发讯息他们能否听见,也不知道前面的无伤有多少。他握紧了拳,凭住呼吸,向前一点一点蹭着,终于贴在岩层上,向外探头去看。
在前方的岩层下,一个无伤正站在两只死去的地鼠边,检查自己的猎物,留哥虽然是第一次亲眼看见无伤,但对方那人形的外表,紫色的头发,淡的皮肤和手背上的鳞甲都在说明着他的种类。这使留哥连颈部的毛都竖了起来。他仔细观察着周围,并没有发现另外的无伤。
那么敌人只有一个。
留哥在心里想着。
他现在想要追上去告诉族人这个消息的话,必须绕过整个岩层,等他传递完消息,这个无伤很可能已经走了——这只是比较好的设想,更糟的是,为什么无伤会出现在这里?这里离地狼族如此的近,无伤们应该很清楚,这里不欢迎他们,他来做什么?总不会只是为了猎取两只地鼠吧?如果是对方有什么阴谋的话……留哥打了个寒战。
活捉!
前思后想之后,他脑子里冒出了这样一个念头。
对方和自己相比不知道实力相差几何?留哥不是自大,他很清楚自己武术方面和族中的成年男子相比不相上下,而地狼和无伤两族明争暗斗了上万年仍旧不分上下,也就是说明两族之中的实力是差不多的吧。这么想来,武艺方面自己是有自信了,法术呢?留哥惊觉自己这些年来,对法术荒废的太多了。
武艺不相上下,法术不如对方的话……留哥盘算着,快攻,让他来不及使用未能术。看这道岩层的长度,族人们应该快走到尽头了,他们发现自己没有跟上去的话,一定会从另一头走向自己这边招呼一下的吧?那时打斗声一定会吸引他们,然后大家一拥而上……他这么打着如意算盘,咬着唇,躬着身,随时准备向那个无伤出手。
无伤已经把两只地鼠放进了袋子里(用法术炼成的袋子,可以装几百倍的物品,而且不会增加重量,是猎人们和族人常带的东西),又把袋子挂在腰间,拍拍后准备走了。
“无伤!受死!”留哥大叫一声,跳出来向无伤扑过去——虽然是生死仇敌,留哥依旧不想暗算对方,所以事先大喊了一声。
他的一声吆喝使对方转过了身来——这个无伤早已经发现自己背后那个鬼鬼祟祟的地狼了,并且打算好了在对方出手的一瞬间给他点颜色,但是对方并没有暗算自己,而且听那声吆喝,这个地狼还是个少年——“他和那个孩子的年龄差不多大呢……”——这个无伤这样叹息了一声,转过身来面对留哥的攻击还手时便留了几分余地。
随着这个无伤的一扬手,一道电光出来在他和留哥之间,把留哥一个跟头向后弹去。留哥临危不乱,在空中缩身翻滚,面对着无伤稳稳地落在地上,立刻摆出了防范的姿态。
无伤和留哥面对面的打量着对方。
留哥平生第一次见到的这名无伤是个老者,从他脸上、后上的皱纺和他苍桑的眼神中可以看得出,他的年纪已经很大了。留哥刚才见识了对方高强的法术,当然不敢造次,全神贯注地盯着对方。而这名无伤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面前这名地狼少年。留哥不敢先动,而无伤也不进攻,他们就一直僵持在那里。
“地狼,”无伤忽然开口问,“你的名字?”
“我是地狼族第一高手静石的儿子留哥——无伤,也报上你的名来,本少爷不杀无名之敌。”他学着书上看来的语句这么说,并且摆出一副大将在阵前高喊:“来者通名报姓,本将军不杀无名小卒!”时的神气,不过他这种不伦不类的回答和他难以掩饰的紧张都使对方越发的明白他是个从未上过战场的孩子。
“地狼族越发不济了,竟然让小孩子上战场……”无伤没有回答留哥的问题,反而这样自言自语地说。
“对付你,地狼族的小孩子就足够了!”留哥大声说。
“呵呵,是吗?”无伤非担不生气,反而捻着胡子笑了起来,“你倒是个有志气的孩子!”
“地狼族的孩子,个个都有志气!”
“果真如此的话,无伤族早已被你们灭了……个个有志气啊……”无伤这么说着,忽然向前一纵身,落在了留哥面前。留哥来不及细想,举爪向他抓下去,无伤左手架住留哥的一抓,口中念念有辞,大喝一声:“疾!”一道白光从他右手指中射出。留哥一咬牙,也不闪躲,反而迎着对方用左爪一晃,右爪直取对方的胸口。拼着被对方的法术打中,也要在对方身上留下点伤痕。
闪光过后,留哥安然无恙地站在原地,无伤却捂着胸口向后退去,手指缝中鲜血一滴一滴落下来,“好,知道出手之时留下余地,好!”他这样称赞着留哥,缓缓后退,忽然不见了踪影。
在无伤消失之后良久,留哥才从一直保持着的那个伸爪,弓步的动作中活动起来,他站直了身子,扭着僵直的脖子向自己身后看去。
一条数十米长,水桶粗细,长着耳朵的蛇正在留哥身后扭曲挣扎,但七寸处的伤势太重,不一会就不动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留哥悄悄打量无伤,并且以无伤为袭击目标而全神贯注的时候,这条翻土蛇跟在了他的后面,想把这个地狼少年当作一顿美餐。
无伤的法术对准的,就是这条蛇。
留哥出手之后,发觉对方的目标并不是自己,于是及时的收回攻势,他只是抓伤了无伤的皮肉,没有给他造成更大的伤害。这就是那名无伤称赞他的原因。
留哥茫然地看看地上的蛇尸,又看看无伤消失的地方。
无伤的伤势并不重,他怎么会就此逃走了呢?而且他又为什么要救自己?自己根本没有发觉身后的危险,翻土蛇和无伤前后夹击的话,自己必死无疑,这名无伤为什么放弃如此好的机会不用,反而拼着受自己一抓也要救自己呢?甚至留哥有种感觉,凭那名无伤的实力在击杀翻土蛇的同时完全有能力躲过自己的一抓,他就好象在故意试探自己会怎样出手一样,如果自己本来原来想挖出对方心脏的打算继续攻击的话又会怎么样?留哥看了看脚边的死蛇。
他一直在那里站了很久,心中装满了想不明白的事情。
作者:
七娘
时间:
2009-4-11 23:18
标题:
天涯无归路(二 )
“留哥儿!”
“留哥儿!你在哪里!”
“留……哎呀,你这孩子真是的,怎么站在这里,叫你也不吭一声!叫你捡个狙如了这么半天,害得大家担心。”一名地狼从远处边叫留哥的名字边疾步而来,还没抱怨完就看见了留哥身手的蛇尸,又吓了一跳:“翻土蛇!还这么大一条!留哥儿,你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受伤?”
“没事。”留哥摇摇头。
在这一瞬间里,他已经决定不把遇见无伤的事说出来了。那名无伤孤身一个,而且已经受了伤,应该不会对自己的家族带来危险,而且他明明可以杀了自己的,却没有那样做,留哥不知道把他这种行为理解为没有敌意对不对?算了,如果说出来反而会影响到大家,也许还会妨碍这次的狩猎,不如狩猎结束以后,回家和父亲单独商量。至于这条蛇,就当作自己没有跟上去的原因蒙混过去吧。留哥不等这样编谎,那名回来找他的地狼已经自然而然地这么以为了。
“喝,留哥儿不得了啊,自己料理了这么大一条!了不得,虎父无犬子!”确定翻土蛇已经死了,并且留哥毫发无伤后,这句地狼竖起大拇指说。
“嘿嘿……”留哥摸着头干笑。
翻土蛇不同于地鼠、地地蟒之类,他也是一种妖怪而不是动物,对付他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头一回遇上这种东西怕没怕?”这名地狼帮留哥把蛇放进袋子边说。
“怕,心还在跳呢!”这倒是实话,留哥儿此时手心还全是汗,心也一直在“砰砰”地跳。
“行了,你这小家伙有了这条蛇,今天就没白出来了!回去够你吹牛了!”这名地狼对留哥的成绩非常满意,一个劲地表扬他。
“这怎么能算!”留哥脱口叫出来,好在他反应快,马上接着说,“我是来猎地鼠的,没有地鼠怎么算交差!”
“说的对,主要还是地鼠!”那名地狼用力一拍留哥的肩,“前面已经有地鼠的先遣了,我们快赶上去,有你猎的呢!”
“嗯!”听说发现了猎物行踪,留哥精神一振,“我们快走!”
那名地狼和留哥转眼便消失在大地深处,在他们离开的地方,那名无伤又从虚空中显现出来——他刚才根本没有逃走,而是使用了地狼和无伤这种种族应该不会的隐身术把自己藏了起来——他一只手还是捂着留哥给他留下的伤口,怅然地看着地狼们去的方向……
地狼们的先锋队跟踪着他们发现的那几只地鼠,东转西转了大半个时辰之后,终于来到了它们的巢穴。这片地方被交错纵横地打了无数的洞,挤满了大小不一、毛色各异的地鼠,粗略一计,竟然远远超过了最初估计的四十余只。
“至少也有六、七十只。”
“太多了。”
“大丰收。”
“可是,我们的人手。”
躲在远处一片岩层后的地狼们忍不住喜忧参半地议论起来。
“大家禁声。”领队的农果断地打个手势,“猎物越多越好,别在那里无谓的担心。我们全族出动,岂能对付不了几只小老鼠!你,你,去通知后面的队伍,你和留哥留在这里接应,其他人跟我来,我们再靠近一点,察看清楚。”
“农叔……”留哥嘟起嘴,不满意自己被留在后面。
“有你的仗打!”农在他头上拍拍,“待会让你先出手!”
“真的!”留哥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农叔真要把这份光荣给自己?
“我跟你爹多少年的弟兄了,给你个机会算什么大不了的事,你呆会可要给我好好表现,别叫你那帮小弟兄们说我偏心。”农一向喜欢留哥这个孩子,既然这次自己带队,便有总要给他一次机会。
“是!”留哥憋足了劲,挺直了腰,大声答应。
随着前锋队传递的情报,地狼族的战士们缓缓包围了地鼠群。一些地鼠已经察觉到了异常,停止了它们原本的动作,抬头张望,并用鼻子吸动着。
“沉住气!”静石吩咐几个蠢蠢欲动的少年。
“留哥儿,准备动手!”与他同时,农却下了和他截然相反的命令,他指着近处的一只地鼠说,“去吧!”
留哥纵身跃出,抢在大家之前向那只地鼠扑了上去,利爪准确地插入了地鼠的咽喉。随着这第一只地鼠倒下,地狼们纷纷扑上去,一场厮杀在这里展开来。地狼们各自施展自己擅长的武艺和法术,但是地鼠也是一种凶狠善战的动物,所以战士十分激烈,双方各有损伤。
留哥兴奋地在战场上左冲右突,却不知道自己身上,招来了数道同龄少年们嫉恨的目光——农的一番好意使留哥大出风头,也使这些少年们对留哥更加怀恨,连刚才静石出于顾虑他们的安全而下的命令,也被他们看作了静石父子串通,要压制大家,让留哥出风头的阴谋。
留哥不知道这些。
初次参加这样的战斗,他的情绪高涨,兴奋异常,专门捡着个头巨大的地鼠出手,不一会儿,倒在他手下的地鼠便超过了四只。
磊峰早就忘了长辈们吩咐他照顾新手的事,他冲到了留哥身边奋战,两个人不时相互举手示意一下自己捕获的猎物数目,争得不亦乐乎。
“留哥儿,磊哥儿,好样的!”
不时有长辈这样的向他们竖拇指。
沉珠深知自己的武艺不强,一直跟在几名长辈后面,用法术攻击地鼠,他知道自己也许一整场战斗下来一只地鼠也杀不死,但是自己的法术给长辈们帮了一些忙——这从长辈们赞许的目光就看得出来——这对沉珠来说就足够了,他没有那样的雄心大志,不想成为地狼族第一XX之类的,他只希望在将来,自己用自己的所能为真正的强者提供帮助。他看着留哥在战斗中的英姿——他正凌空跃下,一爪把一只马驹大的地鼠的头抓裂,把被这只地鼠扑倒在身下的另一名少年拖了出来——留哥虽然也是初次参加这种大型狩猎,但他表现出来的一切和长辈相比也毫不逊色。以后自己就会站在他身后,用自己所学的一切给他助一臂之力,而那时要面对的敌人不是几只地鼠,而是更可怕、强大、残酷无情的无伤了吧?
沉珠沉浸在自己的暇想中,不知不觉和前面的长辈拉开了一点距离,一只受了伤垂死挣扎中的地鼠一个翻滚,正好落在他面前,张口向他咬下来。
沉珠一回神看到面前这张血盆大口,一下子呆住了。地鼠肉他常常吃,地鼠皮他天天穿在身上,可是活生生的血盆大口出现在眼前还是平生头一次,一时把会的法术全扔到了万丈地底,连举手抵挡都忘了。
“沉珠!”留哥刚把那名受伤的少年扛到后面,就看见他在发呆,忙冲过来把他向旁一拽,地鼠才一口咬空。“你怎么在这种时候发呆?没吃饱吗?”
“谁没吃饱!”沉珠白他一眼。
留哥一闪躲,躲过了地鼠又一次冲撞,向沉珠喊:“那还不快动手!”
沉珠深吸了一口气,使出了他最拿手的法术,一道闪光击中的被留哥单手挡住的地鼠,原本就已经受了重伤的地鼠抽搐几下,倒下不动了。
“成功!”留哥兴奋地叫着,重重拍了沉珠的肩一掌,然后几下便又跳进战斗最激烈的地方去了。
沉珠看看脚边的地鼠,看看自己的手,难以相信地摇了摇头,露出了一抹笑容。就这样他在朋友的帮助下完成了自己的第一次狩猎。
两个时辰之后,狩猎宣告结束,地狼们在战场上走来走去检查着猎物,这是一次收获丰盛的行动,大约有五十七、八只地鼠被装进了他们的袋子,其它逃窜向四处的,地狼们没有再一味追杀,因为这些剩余的地鼠将来会形成新的群落,为他们提供另一次捕猎的机会。
在参加狩猎的地狼中,收获最多的依然是静石,他在指挥大家、看护少年们之余还打死了七只地鼠,其中有这次捕猎的地鼠群中最大的一只——几乎有大象那样大小的地鼠。
而在参加的少年们当中,静石的儿子留哥则是最出色的,他一共打死六只,只比自己的父亲在数量上少一只,虽然他的猎物的体积无法和父亲的相比,但是已经压倒了所有同龄人,连大多数长辈的成绩也在他面前失色不少。
磊峰仅次于留哥,他扛着他所猎获的最大一只地鼠(大约骆驼大小)大步走到留哥身边,两个人都在兴奋地哼着歌,这两个少年在地狼族新一辈中,是最出色的猎人。
其他的少年中只有五个打死了猎物,最多的两只,而沉珠也是其中之一。
“大丰收,大丰收……啦啦……”留哥把自己的猎物扛在肩上,边哼着歌边走在队伍中间,一副得意的样子。
“真是个孩子,打一次猎就高兴成那样。”静石笑着摇头。
“这孩子够了不起的了,你第一次打猎时还没有他成绩好呢。”
“是啊,当时你一共打到了三只地鼠,就兴奋地拉着我们陪你喝了一夜酒。”
“就是啊,现在来笑话孩子。”
“我是为安慰你们这些两手空空回去的家伙才特意陪你喝酒的!竟然不但不感激我,还揭我的短!”
“哈哈,一说过去多少年了,孩子们长大了,我们也快老喽。”
长辈们的谈笑之中,队伍又经过了来时的路上路过的岩层,留哥不由住下了步子,原本应为狩猎而已经忘掉的那场与无伤的狭路相逢再次涌上了心头,反复回忆当时的情形,无伤自始至终没有使用他腰中悬的剑,只用了几个法术,而自己在那名无伤的手下根本是不堪一击的吧……他站在无伤消失的地方,陷入了思忖。
“留哥儿,快走了,怎么停下了!”磊峰远远叫,“回去开庆功宴!”
“这个地方啊……”一名地狼想起来说,“留哥儿去的路上在这里杀了一条翻土蛇呢。对不地,留哥儿?拿那蛇给大伙瞧瞧。”
留哥冲大家一笑,没有吱声。
“还会不好意思!哈哈哈!”长辈们一起笑了起来。
“留哥儿,你真的还杀了一条蛇?那种东西可比地鼠凶猛地多,而且牙齿有毒,你真厉害。”糕儿走在留哥身边,他自己什么收获都没有,但是为朋友的战绩兴奋不已,简直比自己大获全胜还骄傲。
留哥没有回答,过一片刻才离题很远地说:“明天我要准时去上学!”
“什么?”糕儿被他的话弄的呆了一下。
“我明天要去上学,然后认真学法术!我要变得更厉害!”留哥握着拳说,“赶快回家,吃饭、洗澡、睡觉,明天要去上学了!”说着向前跑了起来。
“你不好久都不正经上学了吗?”不仅糕儿,其他朋友也不解地摸摸头,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快步向他追上去,“留哥儿,等等我,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不是说好明天和我比试吗?你别跑!”
“我们去喝酒,你要去哪儿啊……”
“我要变得更厉害!我要变厉害!”留哥向朋友们挥着手,头也不回地跑了。
素辛严厉地上下打量留哥一番,半晌才说:“你回去!”
“为什么?”留哥可怜兮兮地眨着眼,他知道自己整天逃学,先生已经气得不行了,所以想用可怜听话的样子蒙混过关。
“这里现在是成人的学堂,你还是个孩子,要么去和小孩子一起上课,要么,学会了变人的法术再来!”素辛冷冰冰地说。
“我只有一个法术没学会而已……”留哥不满地咕哝着。
“还敢顶嘴!”素辛喝斥。
留哥被吓了一跳,暗中吐吐舌头,看来先生真的在生自己的气,“我以后会努力学的,先生您就别生气了。”
本来成年后的地狼就不再必须到学堂中学习,他们愿意多学一点东西也可以,愿意回家继承家业,放弃学习也随便,但是今天他们这一批的学生因为留哥要来而到了个整整齐齐,有的是出于对朋友的关心,有的纯属来看热闹,还有的则不怀好意地要看他的笑话,大家鸦雀无声地看着素辛的态度。
“哼,以为仗着一点天生的小聪明就可以事事如意,学什么会什么,结果遇见一点小挫折就打退堂鼓!我这里不需要这么没志气的学生,放你进来也会带坏了其他人!你回去,学不会变人的法术,不要再来了!”说完把门在留哥面上重重地关上。
素辛转过身,目光在学堂中一扫,原本在窃窃私语的学生立刻就安静了下来,但是其中几个脸上,还是挂着难以掩饰的笑意——他们显然在为一向倍受宠爱的留哥受到训斥而幸灾乐祸。
素辛暗暗叹口气。
这些学生是不明白自己的苦心的,不知道留哥他明不明白?留哥是个极有天份的孩子,又生性好学,说他不努力那是假的,恰恰相反,他是个学东西可以学到忘记一切的孩子,但这也成为了他的缺点——他一旦被一样东西吸引就无法分心二用再去兼顾其他的东西——最近这个孩子过于沉迷于武学,把法术抛的干干净净,希望自己的激将之法,可以让他在法术上多用点功。
不过他是个要强的孩子,被我那么一说,一定会把心收回到法术上的。素辛想到这里,抚须露出了笑容。
留哥站在紧闭着的学堂门外,良久才抬起头来,眼中闪动着怒火。“仗着天生的小聪明”?“一点挫折就打退堂鼓”?类似的话这几个听得多了,但是听在耳朵里不痛不痒,他自己知道自己有多么努力就行了,才不想去理会这些无聊的话,可是现在,说这句话的是自己最尊重的老师。
“素辛先生……”留哥喃喃地说。
他自幼尊重崇敬这位先生,对他言听计从,也相信他是了解自己,不把自己取得的成绩一古脑归于“天才”这两个字中去的,可是现在,他的口中竟然也说出这样的话来。
“就算你是为了激我,我也不能原谅!”留哥喃喃地说,“我再也不当你是我最尊重的老师了。”留哥在学堂门外,心中赌着气这么说着,深吸了口气,转身离开。
留哥的外表大大咧咧,和气、礼数周到,象是不拘小节的样子,但在他内心深处,却比谁都更加有洁癖,他的不拘小节是对于他不在乎的事物而言,对于他深爱的一切,他要求的比谁都严格。同样一件事发生在外人身上和发生在他的父母、朋友、尊敬爱戴的长辈身上,前者他可以一笑置之,后者他却会觉得难以忍受。
从这一天起,留哥再也没有主动向素辛请教过任何问题,因为在他心目中虽然不至于真的不再尊重素辛,但是已经无法把对方再当作自己全心全意信赖的“先生”了。
“唉……”留哥把书向地上一丢,仰面躺在床上,“人类……一个鼻子两只眼,不长尾巴不长毛,可也没什么奇怪啊,我怎么就变不了呢?”他百般无赖地把手边的书全丢出去,长吁短叹着。庚娘端着茶点进来,一步就踩在了一本厚书上,“哎呀,留哥儿你又乱丢东西,想绊倒娘吗?”
“我在用功,别打扰我。”留哥理直气壮地说。
“这几个月来你明明是在一天到晚地睡懒觉,而且找借口不收拾屋子。”庚娘毫不客气地揭穿他的谎言。
“我没有睡懒觉,我只是怎么也学不会,所以有点心烦。”
“你爹不是说了吗,学不会的东西就不要勉强去学,不要太难为自己,不要急于求成。”
“急于求成……”留哥嘟着嘴说,“都练了这么多年了,再这么下去我永远都不能成年,你们想要儿媳妇、抱孙子的愿望这辈子也实现不了了!”
“要媳妇?留哥儿,你怎么对这件事感兴直到了?来,跟娘说说,是不是看上谁家的姑娘了?”
“没有!我只是这么说说。”留哥斜眼看着母亲,“你为什么这么兴奋?”
庚娘却根本没有听他下面这些话,把托盘往他肚子上一放,冲出房门高声叫着静石:“相公,相公,你听见没有?留哥儿刚才说他想娶媳妇,为咱们生孙子呢!”
留哥小心地移开托盘——上面的碗盘全盛满了饭菜汤水,稍微一动就会洒出来,真不明白母亲每天这样端东西从来不洒是怎么做到的——他爬起来,想去解释自己根本不是这个意思时,已经听见父亲也在兴奋地叫:“真的?他看上哪家的女孩儿了?我去托人提亲!你现把留哥儿的庚贴准备好,还有……”
“呼……”留哥在门口长出一口气垂下了头,自己现在出去的话,大概会被逼问到早上,然后不得不编出一个所谓“心仪的姑娘”来,再然后父母就会径直去提亲,自己会成为一个可怜兮兮的,一学会变人的法术就会和某个女子成亲的地狼了。为了避免这种悲剧发生的可能性,他果断的抓起外衣,又把母亲做的点心塞满了口袋,赶在父亲哟喝着走进自己房间之前穿墙而逃。果然听见父亲在身手嚷嚷着:“留哥儿,你打算什么时候成亲啊……留哥儿?留哥儿呢?”
留哥撒腿狂奔,头也不敢回。
跑了一阵了,他慢下脚步来,侧着头寻思“去哪儿呢?”这么晚了,跑到别人家里当然不好,又不能回家,去外公家的话多半会被押回去交给父母……干脆找个僻静的地方去练法术吧。留哥这么打算,“我是多么用功啊!真是令人感动。”他一点也不脸红的从怀中抽出那本法术书,边翻边走向自己惯去的地方。
“那个留哥,大家一向把他当宝一样!我就不信他真有那么好!哥,你没事吧?”这是执珂的声音。
“没有事……外公这一杖还真重。”这是执珪的声音。
留哥听到了这些对话,便躲了起来,悄悄向那边看去。
果然是他们兄弟在那里,而且执珪头上青紫了一大片,执珂正用药膏帮他涂抹着。从他们接下来的对话中,留哥就明白了他的伤是怎么回事了。
执珂说:“不过是说了那个小子几句,外公竟然这样打你!这笔债我全记下了,总有一天叫他好看。”(留哥在心里叹息:“我可从来没得罪过你们啊,为什么你们非得背后说我坏话不可呢?”)
执珪说:“我不敢怨恨外公,可是那个小子!”说着传来了磨牙的声音。
留哥忙又向后缩缩,也不知道他们兄弟吃过了晚饭了没有,万一没吃,万一又发现了自己,从他磨牙的声音之大听来,自己不一定够他们吃啊。
执珂又说:“你没发现吗,先生最近越来越不喜欢他了吗!哼,他也有这么一天。”语气中充满了兴奋。
执珪冷笑一声:“可是你没见那些战士都把他捧上了天吗?他的父亲是静石,总有一天也会顺理成章地成为第一的高手,法术老师喜不喜欢他对他有什么影响,哪象我们,不管多努力还不是一无所有!”
他们两兄弟一时默不作声,留哥更是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过了半晌,听到执珂恶狠狠地说:“他怎么不死了算了!怎么上次不让地鼠吃了!”
留哥一下子睁大了眼。他知道执珪兄弟讨厌自己,可是他到能体谅这一切,毕竟他们的父亲是因为自己的父亲亲手所杀的,而他们也从那之后背着“叛徒的儿子”这样的名声成长,他们的母亲扔下他们改嫁,寄住在外公家里,外公和舅父们对他们也十分冷淡,这样的生活使他们的性情古怪也不奇怪。他们想当然的要去恨些什么才能生活吧?于是杀死自己父亲的叔你的儿子、原本应该是堂弟的,幸福而倍受宠爱的留哥便成了他们的目标。留哥一直认为他们是因此而讨厌自己的,可是,他们竟然想让自己死!
自己究竟做了什么,让他们恨到如此地步?
只是比他们优秀就该死吗?还是,他们可以容忍任何其他人优秀,唯独自己不行?
留哥小心地向后退去,离开执珪一段距离之后,才又转身奔跑。
究竟为什么啊?
自己的血亲之中有人对自己怀着这样的念头,这让留哥实在难受。听他们刚才的口气,如果给他们一个机会,他们一定毫不犹豫地杀了自己吧。
留哥漫无目的地走着,脑中胡思乱想,乱糟糟的。
杀父之分怎么说也是杀父之仇,因为父亲是叛徒而不能报复,可是他们心中一定怀有恨意吧,他们无法承认自己恨静石,因为静石是大义灭亲的英雄,是对他们疼爱有加的叔父,如果恨他的话,就等于站在父亲那边,对地狼族有了二心。“所以就把仇恨转嫁到了我身上吧?”留哥喃喃自语,这是他能想出的唯一理由。
留哥叹口气,决定不向父母或别人提及这件事,自己以后多提防他们就是了。
“唉,我瞒着爹娘的事越来越多了呢,知道了大伯死因的事,遇见过无伤的事,还有讨厌素辛先生的事……这件事,快变成坏孩子了。”留哥无奈地摇着头。
他在地下毫无目的地跑,现在一回神,发现自己竟然来到了很上面(也就是很接近地面)的地方,周围看得见树木在地下纠结的根须,也看得见一些小动物在各自的洞穴中忙碌,还有一些昆虫在泥土中沉睡着,几颗种子正在努力地发着芽。
留哥把手伸进一个兔子洞中,点了点睡着的兔子,然后看着一家大小兔子慌乱地冲上地面的样“咯咯”笑了起来。
“挺好玩的。”他抓抓头,“干脆上去看看吧。”说不定能观察一下人类,这对学习法术也有帮助。他给自己找好了违反不许孩子独自上地面去的族规的借口,缓缓冒出了地面。
地面上正是夜间,皓月当空,时节正是初春,草木新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新。不远处一条小溪潺潺,在月光下闪着银光,也闪烁着吹在其中的繁星。清风徐徐,森涛阵阵,正是一个迷人的夜晚。
只是第二次来到地面的留哥当然不能理解这一切,他东张西望地,一副傻乎乎地样子,分辨着这些只有书上和图画上看过的东西:树、草、小溪、月亮、星星、天空……周围很安静,不象上次到人类的城镇中那片嘈杂混乱,天上的月亮光茫柔和清明,也比那个火辣辣的太阳好得多。留哥对地面的感觉比上一次好了许多。他溜哒了一圈,最后在树下坐了下来,哈,草地坐起来软绵绵的,比地下的岩石、土地舒服的多。来这儿也不错,保证族人找不到自己,留哥不无得意地想。
空气中弥漫着不熟悉的味道,不时有一阵阵大地之下不可能出现的“风”吹过耳畔,留哥悠然之中保持着冷静,心中提防着在这个自己完全不了解的环境中有可能会出现的危险。
“哞……”
一声巨大的鸣叫使留哥直蹦了起来,他转过身,看见一只巨大的动物站在自己不远处,那是一只长着一双尖角,身体健壮,四蹄有力的动物,一对又大又圆的眼睛闪闪有光,又长叫了一声,向留哥走过来。
留哥躬下腰,摆出攻击的姿态。
“哞……”
这动物的叫声又大又吓人,留哥听得身上发毛,准备先发制人,直取对方咽喉。
“住手!”一个声音在他身边响起来,并用责备的口吻说:“现在的孩子真是的,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去欺负一头牛!”
“牛?”留哥很努力地让自己把目光从眼前的动物身上移开,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你说它是牛?!我吃过牛肉,也见过图画上的牛,牛怎么可能这么大!那不是种象兔子一样的动物吗!”留哥百分之一百地认为那个声音的主人在骗自己。
“呵呵,原来是地狼的孩子。”那个声音的主人看清楚了留哥笑了起来,他自己也从树后走到月光下,让留哥看清楚他。这是名人类的老者,面容清癯苍花,苍白的头发松松地挽成髻,用一根木簪别住,一缕白须,穿着一件青色的长袍,正笑着向留哥走过来,“孩子,你头一次上地面来吧?没有见过牛吧?”说着他走到牛旁边抚摸着它,牛温顺地叫了一声。“这不知道是谁家的牛走迷路了,快回家去吧。”老者用手一点牛头,牛乖乖地点点头,顺着他指的方向缓步向树林外走。留哥觉得他是使用了某种法术,让牛可以自己找到家。
“孩子,你别动!”老者忽然又冲着留哥说,他伸手向留哥一指,一道红光扑来,在留哥肩头一触,瞬间便消失了。
留哥惊讶地张大了嘴。
他当然不会在陌生人向他使用法术时“听话”的不动,但是这名人类老者根本没有给他“动”的余地,他还没有来得及帮出任何反应,法术已经打在了他身上。留哥急忙上下看自己,不知道对方对自己做了什么。他在自己肩膀上发现了一个小小的昆虫(昆虫?),这只长着八条腿的小东西已经缩成一团死了。留哥的肩头略微一动,他便滚落进了地下的草从中。
“蜘蛛?”留哥对这种动物还是认得的,准确地叫出了它的名字。
“那个小东西和牛不一样,它是有毒的,”老者和蔼地笑着告诉留哥,“它是有毒的——不会致命但会让你被咬的地方红肿发痒发痛上好几天。”
“喔,我在书上看到过,有些蜘蛛是有毒的。”留哥趴在地上开始找那个蜘蛛,“它叫什么种类?有什么区分的办法?”他知道这名老者对自己毫无恶意后,好奇心和求知欲便压制了一切,急于想知道更多的地面上的事。
“呵呵,”老者抚须笑起来,拍拍留哥的肩问:“小朋友,要不要过来和我喝一杯?”
“喝一杯?”留哥的脑子自动在“喝一杯”后面加上个“酒”字。难得有一个喝到地面上美酒的机会,而且长者有邀,后生怎能推辞?他立刻为自己找到了喝酒的借口,眉开眼笑地点着头。
老者原本在一片开着花的草坪上,一棵茂盛的垂柳下的山石上摆下了壶盏,正在对月独酌,所以才会看见留哥斗牛的那一幕。他引着留哥走过去,让他坐在石头上。石头边有一个小小的黄铜风炉,正在烧着发出香味的木块。留哥嘴馋地瞄瞄风炉,心里琢磨这温着的酒怎么一点味儿都没有啊?
老者看了一下火势,向留哥问:“孩子,你叫什么名字?是地狼族的孩子吗?怎么一个人来地面上溜哒啊?”
“我叫留哥,是地狼族静石的儿子。我……只是在散步,在散步,哈哈。”
老者好象不知道地狼族的孩子没有成年人带领不得上地面来的规矩,当然也不明白留哥尴尬的笑声代表了什么,他只是问:“你很少到地面上来吧?”
留哥感觉他问这句话时在忍着笑——他大概想走了自己和一头牛对恃的样子吧——所以有点垂头丧气地说:“这是第二次。”
“来,可以喝了。”老者没有接着这个话题问下去,他提起小巧的陶壶,把一个比拇指肚大不了多少的小小杯子注满了“酒”,向留哥一伸手,作个请的姿态。
空气中升起一股清淡的、植物般的气味,留哥不确定这种味道是周围林木的还是这杯“酒”发出来的,他的鼻子对地面上的种种气味还不太会分辨,不过如果“酒”是这种味道的话,好喝不到哪里去吧?留哥看着这杯酒,端起来一口倒了进去。
“呜!”留哥的眼睛一下瞪突了出来,口中含着那一口“酒”僵在那里,他实在咽不下这种东西,可是在长者面前,又不能失礼地把口中的东西吐出来,他努力地瘪着嘴,花了好长时间才一点点挤到了肚子里去,好不容易才能张开口,他立刻向老者叫起来:“前辈,你为什么给我喝药?!”
“药?”这次轮到老者瞪大了眼,“你没有喝过茶吧?”
“茶?”
“这是朋友刚刚带给我的好茶,来再尝一杯。”
留哥用力摇摇头,苦着脸说:“难喝。”
“呵呵呵,”老者不再勉强他,自斟自饮起来。
一老一少,一人一狼在月下溪边、清风习习的森林中,数盏清茶,对坐无话,一副颇可入画的场面。
留哥渐渐习惯了这种四周空旷,处身在空气之中,天地之间的处境,青草树木嗅起来来也越来越舒服,连那不时飘进鼻子中的一缕花气也不那么古怪了。
“再尝一杯吧?”老者再次为他斟茶。
留哥舔舔唇,下定了决心似地抓过茶盏,一仰头,象喝药一样决不尝滋味的“咕咚”一口吞下去,然后用袖子抹抹嘴,“人类怎么会习惯喝这种东西呢?我从书上看过,人类天天都喝对吧?”
“喝茶不是品茶,”老者又替他斟上,“人类天天喝茶,而品茶是要看时间、地点、心情、以及对方的。”
“吃饭和尝一口不一样是吧……”留哥这么理解。
“哈哈哈,”老者大笑起来,“你这个孩子太有意思了,”他浅浅地尝着盏中的茶说,“你大概还没有学会变成人吧?”
“咦,你怎么知道?”
“呵呵,如果你能变成人,或许就不会那么想了。”
“我……那个法术我学不会……”留哥不知道为什么,脱口这么说。也许是因为身处在一个样样事物都陌生的环境中,而眼前的老者又如此的和蔼可亲,让留哥不由自主产生了亲近的感觉,所以一下子就把自己连父母都不肯告诉的事说了出来。
“学不会啊,那是因为你还不知道人类是什么样的东西吧?”
“我当然知道,一个鼻子两只眼,没有尾巴不长毛……”留哥马上把自己编写的人类口诀念出来。
“哈哈哈哈,你这个孩子……”老者笑得前仰后合。他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摇头说:“孩子,你可不能只从外表看一样东西啊。”
“我只需要外表变成人类就行了,又不是整个儿变成人。”留哥撇撇嘴,他始终认为全身披一层华丽厚实的皮毛的生物才是最漂亮的。
老者又喝了一盏茶,看着留哥问:“孩子,你知道为什么一个妖怪,一个生灵想修成正果,就必须先学会‘作’人吗?”他强调是“作”而不是“变”。
“不知道,”留哥老老实实地回答,“我一点都不想修成正果。”
“因为人类是个天地间最复杂、难以捉摸的生灵,只要把人类捉摸透了,就再也没有什么是不能了解,不能体会,不能接受的了。”
“是吗,照这种说法,人类不是个个都可以修成正果了。”留哥不服气地说。
“孩子,你了解地狼的一切吗?”
“当然!”留哥提高了嗓门。
老者什么都不说,笑着看着他,留哥在他的目光下变得局促起来,想了一会又说:“我本来就是地狼啊,现在我还小,等我长大了,我就……”
老者还是不说话,脸上的笑容更加浓了。
“唔,我记得先生讲过,‘知人易,知己难’,所以……所以……”
老者点点头:“你好象有些明白了。”
“您就是想告诉我这个道理吗?”留哥向老者说话时口气更加恭敬了一些。
“你大概也没有见过几次人类,却想法变成人类的法术。最初地狼族没立学会人之后才算成年的规矩,是为了激励后代发奋向上努力修行正果吧?只是现在祖先的意图全都被遗忘了,只会逼着孩子去变成只有外表象人类的东西而已,哼,本末倒置之极!”
留哥虽然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可是老者是在批评他的家族,他当然不会接口。
“孩子,说来听听,你为什么学不会变人的法术?只是外表变成人,不是比真正变成人容易得多吗?”
“是因为……”留哥不知不觉中对这位人类老人已经充满了信任,他垂着头,慢慢地把自己以前学法术很快,而学到变人的法术之后就遇上了难题,无论如何也学不会了,十几年过去了,身边的伙伴一个个都学会了,他还是非曲直行。他说到自己外表装作若无其事,其实心中很焦急,而且近来甚至与先生闹了不愉快……
老者一直认真地听着,不时点着头,直到留哥全部说完了,才抚着胡须问:“原来是这样,所以你就跑到地面上来,想亲眼看看人类是什么样子啊,确实是个很聪明的办法。”
留哥受之有愧在移开目光,他总不能去解释说自己不是为了法术,而是为了逃避父母要逼自己订亲的可怕事件才从家里溜出来的吧。
“孩子,可不可以给我看看你学过的法术?”老者忽然这么问。
“啊,”留哥愣了一下,“好啊,你要看什么?”
“先给我看‘撼地法’。”
“好!”留哥马上伸出手指凌空一划,念动了自己最得意的咒文。顿时一阵地动山摇,地上土石乱滚,树上枝干世晃,早已归巢的鸟类也被从被窝中抛了出来,一片惊慌的叽喳声四下响起,老者袍袖一拂,被震到地上的茶具又完整的回到了桌上,他称赞说:“不愧是地狼,很了不起。”留哥自己也在偷偷吐舌头,他没想到这个法术在地面上使用会和在地下使用时相差这么多,在地下并不怎么样的法术(对住在土中的种族来说,撼地法引起的震动就象地面上使用风的法术一样,毕竟能引来‘飓风’的使者不多,所以那只是一个一般的法术而已),在地面上用能引起这么大的混乱。
“那么,你再用一个风咒来看看。”
“风!”留哥毫不迟疑地大喊一声,一股小小的旋风在他指尖形成,掠过他的肩头,为他拂去了几点灰尘,然后消失于无形了。
留哥睁大了眼看着自己的指尖:“没了?”他不服气的说,“我再试一次!”
“不用了,你再给我看看御雷法吧。”
“雷!”
随着留哥的喊声,几道闪电自空而降,打在他和老者的周围,溅起了不少土块草屑,在地上打出了几个小坑,“还好,”留哥松了口气,“这个法术没有出问题。”留哥不无得意地看向老者。
“呵呵,不错。你要不要看看我的法术?”
“好,好!”留哥充满期待地点头。
“首先是风之咒!”老者伸出一只手,念动和留哥刚才一样的咒文,一阵狂风吹过,卷起了留哥的身体,带着他在空中盘旋了一圈之后才把他放回了原地。
留哥握着自己的咽喉,用力喘着气,想把他刚才被疾风压得呼吸困难时的损失回来,一边看着老者,充满了崇拜的神情。
“下面是雷。”老者大喝一声,“疾!”
数道巨雷落入尘里,接触地面时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大爆炸声,土石四处飞溅,打在脸上隐隐作痛,留哥忙用手臂挡住了脸,只听着四周象下雨一样“稀稀哗哗”的土石落下声停止了,才把手放下来,连身上头上的灰土都来不及拍打,便向老者激动地叫:“太厉害了!太厉害了!前辈您的法术简直是神了!”
“呵呵,其实只要你在地面上呆得久一点,这些法术自然也就会提高的。”
“在地面上呆久一点?”
“我再给你看一样东西,你别惊慌。”说完老者把手伸向天空,口中念念有辞,不一会林间风声大作(这不是法术招来的狂风,而是带有潮湿气息的,自然界的风),天上云层翻动,转眼间就把明月和繁星严严实实地遮了起来。原本象浸在青琉璃中的世界一下子暗无点光,伸手不见五指。留哥心中发毛——他倒不是怕黑,地下无论日夜都比这里黑多了,地狼的眼睛依旧可以看见一切——而是风中、林涛中、鸟鸣、兽啸中,都带有一种他无法理解的,什么事物将要产生变化的预警。他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毛发倒立,喉咙中发出低低的咆哮声来。
忽然一道闪电划破天空,疾雷紧接着在云层中滚了过去,巨雷响过,天地间出现了短暂的沉默,然而这份寂静只维持了数秒,瓢泼大雨便落了下来。老者一把拽住跳起来想钻进地下的留哥,说出了一句让他相信自己不会被淹死的话来:“这是下雨。”
耳边只剩下大雨“哗哗”的声音,留哥开始还尽力在擦脸上的雨,当他发现怎么也擦不干时便放弃了。他看着雨从云层中降下,落在树上,草上,岩石上,自己身上,然后再滚落下去,落向大地,在地面上汇成水流,流进小溪,小流流速加快,奔腾向前……雨幕把整个世界都笼罩住了,抬头只见白茫茫的一片,不时闪起的电光短暂地照亮大地,却又总是带着震耳的雷声而来。
这种大自然席卷一切的气魄,久居的地下的留哥第一次看到,并且看的心中发抖。
老者用法术如来的雨来也快,去也快,一刻钟之后,云消雨停,明月展现,草丛中闪动着点点水珠,整个山林越发清秀。
留哥站在那里,仰头看着天,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老者伸手一挥,让自己和留哥淌着水的浑身上下顿时恢复干爽,“第一次看见雨?看见真正的雷吧?”
留哥点头。
“我假设一下,你在学习法术的时候,是不是对于五行属土的法术最容易掌握?即使是最难的土系法术,你也觉得对其他地狼一下子就可以学会的最简单的风咒、雷咒简单?”
留哥不由反问:“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学不会自欺欺人,你没有见过真正的雷、真正的风,所以你无法依样学样地照着先生教的去学,你没有了解过人,也就学不会变人的法术。你的伙伴们即使外表可以变成人了,如果他们此时走进人群里,人类依旧可以马上分辨出他们是异类变幻的。而你已经直觉地意识到了这些,我想,这也就是你一直学不会那个法术的原因。”
是吗?留哥不知道他说的对不对。自己学不会这个法术真的是这个原因吗?他觉得老者说的好象很有道理,又好象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你刚才也看到了,真正的雷咒应该什么样,这是只有在这苍茫的天地间才能体会的奥秘,你有兴趣的话,我有一点决窃可以和你说说。”
“真,真的?”留哥难以置信。修道之人,特别是法术高强之人,都是不会轻易去指点别人的,更何况是这样萍水相逢的情况下,一个人类为什么愿意教导一个地狼?
“你的年纪看起来和我外孙一般大,就当作我们有缘相遇,我送给你的一点小礼物吧。”老者笑着说。
人类的少年的话?留哥盘算着自己的年龄比人类少年的年龄会大多少,三十岁?四十岁?五十岁……
“孩子你过来。”老者招呼他,“我先给你讲讲御雷的要点。”
“啊……真的,是真要教我?……是,是的。”留哥慌忙向老人鞠个躬,快步走到了他身边。
“御雷术通常被广泛使用的有五雷法、招雷术……”老者在星空月色下,开始给留哥讲叙和留哥之前学习的法术在重点、技巧方面大相径庭的、地狼们可能永远都不能接触的法术。
……
留哥溜回家里,躺到床上之后,他的心还在“砰砰”地跳着,第一次接触那样的法术,虽然身体很疲倦,但是刚才自己御雷击折一棵大树的感觉还留在心里,自己做到的,一棵那么大的树……
留哥拉起被子蒙住头,和那位人类老相处了一夜,他对于法术的热情好象一下子完全都恢复了,他一边入睡一边还在“吃吃”地笑着,“明天再去学,嘿嘿,把厉害的法术全部学到手!嘿嘿……”等他睡着了,脸上还挂着笑容。
“庚姨,留哥儿在吗?”一群少年拥进了留哥家里。
“我看看……”庚娘拉开门向屋里一张,“回来了,不过又在赖床,这孩子啊……”
“放心吧庚娘,我们今天就是要来治他的懒前不见古人的!”沉珠、糕儿、予还有磊峰等几个带着兵器的少年“乒乒乓乓”地冲进了屋子,有人专掀被子,有的去拽留哥的后爪(对,就是后爪,他习惯睡觉时用狗的样子)。
“懒虫!起床!”
“再这么整天睡下去,总有一天你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变成一条虫子!”
“啊……”随着沉珠的话,正在拽留哥的糕儿发出一声惨叫——在他手底下的留哥应声变成了一条象留哥本人一样大,软绵绵地蠕动着的虫子。
“别想这样蒙混过关!”
“起来,变成虫子也不行!”
少年们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把留哥种的虫子抬起来,摆到桌子上,大家各自拖了椅子坐下,围着桌子开始对这条虫子进行训话。
“留哥,”沉珠清了一下嗓子首先开讲,“关于你最近的行为,我们认为非说说你不行了!”
“对,对!”其他少年一致点头。
“你最近太懒了,除了睡觉就是睡觉,虽然素辛先生骂了你几句,你也不用这样吧?你想想我们,几乎天天挨先生骂又怎么样,也没象你,是吧!”
“你就算不想再学法术了吧,总得专心来练功啊,再不活动,你的功夫会退步的。”
“是啊,你总不能天天睡觉,什么都不做吧!”
留哥虫子开始吐丝做茧,把自己包起来。
“糕儿,你说‘炸蚕蛹’好不好吃?”磊峰不怀好意地问
“好吃!”叭哒,叭哒,口水淌下来了。
“把油灯递过来,我来烧一点试试!”沉珠手执油灯,见留哥还是没反应,毫不犹豫地向他灸过去。
“啊……沉珠,你太黑心了!”留哥捂着屁股跳起来。
沉珠把油灯丢下,拍拍手,毫无愧色,向众少年一挥手:“大家继续!”
少年们一拥而上,开始了对留哥耳提面令,苦口婆心、语重心长、狂轰乱炸地教育。
“留哥,有道是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
“古人云:学而实(?)习之,不亦……”
“留哥儿,老大徒伤悲,是因为什么?因为小小不努力啊……”
“留哥儿……”
“留哥儿……”
“留哥……”
……
几个时辰以后,留哥发现自己保持那个被捆在桌子上盘腿坐着的姿势不会动了。磊峰和予把他从桌子上搬下来,一人拎着他一根腿一阵乱晃乱抖,好不容易才使他可以站起来。
留哥象喝醉了一样摇晃着,又爬上床去钻进被子里。
“留哥!!!”众少年一起狂吼起来。
庚娘正端了点心和饮品进来,却迎面见一群少年抬着床,把留哥加人带被子一起抬了出去。
“你们……”
“庚姨,您放心,我们马上替你把这个不肖的儿子丢到火山口里去。”
“娘,救命啊~”
“去西谷那边那个。”
“不,去南边那个近一点!”
“娘~”
留哥大声呼救中,被伙伴们抬着跑远了。
“这群孩子真是……”
静石也从屋子里走出来,含笑看着一阵风似的少年们……
“我发誓,我没有偷懒,我每天都在练习!呜~~~哇哇~~~~不要把我丢下去啊~~~~”留哥死死抓着床沿,大声求饶。在他下方,一个地下的裂谷深处,火山的岩浆翻腾着,而留哥的订就被悬在那上方,地狼少年们跃跃欲试,准备把这只“懒狗”人道毁灭。
“你明明天天在睡觉!”
“我真的有勤奋练习啊~救命啊~~~~~”
少年们半信半疑,又把床撤了回来。
留哥主动地从床上爬了下来,擦着冷汗说:“我试给你们看看?”
“快试!”少年们抱着臂,斜着眼,一致用半信半疑的神情看着他。
“嘿嘿~~~”留哥口中发出一连串不怀好意地冷笑,“我要试了喔……”他伸出手大喊:“雷来!”
雷声大作,十几道疾雷凭空出现,向着那群少年打过去。他有意控制了法术的力度,让雷电擦着同伴们一寸许的地方打下去,但是电光的力量还是使几名伙伴的毛皮烧卷了起来,发出难闻的味道,然后在他们身边打的土石乱飞。
“哇!”伙伴们一起惊叫起来。
留哥看着自己的手,“好厉害!原来我也是很厉害。”他抬起头来,冷笑着看着大家:“哼哼哼……刚才是谁要把我丢到火山溶岩里去的……哼哼哼……”
“哇…………”大家转身开始逃跑。
“别跑!是你们自己想试的吧!来试试啊!”留哥大叫着,挥着手臂发出一大串威力十足,准头全无的法术,向着伙伴们追上去。
伙伴们一边哄逃,一边向他回头扮鬼脸,吐舌头,翻白眼。
“站住!吃我一记天雷落……”
伙伴们发出尖叫声,大笑声,向前跑着,心中都放下了一块石头——留哥确实大有长劲,没有荒废了修练……大家好久没有象少年时一样纵情嬉戏了,各自尽情地跑着。
“先生,先生?”留哥一上来地面,便四处寻找着。
老者还是坐在那棵树下,正轻轻拔着铜炉中的火,笑着向他颔了颔首,算是打过了招呼。
“先生,我今天……”留哥叽叽呱呱地把自己“教训”伙伴们的过程向他说着,“……我在地下用雷术,而且很有威力……先生,如果我认真跟您学的话,会不会所有的法术都变得更厉害?”
“只要有恒心,你这么有天份的孩子什么都可以做到。”老者笑着称赞他。
没有被说成是天才而被称赞有天份,留哥反而一下子脸红起来,“嘿嘿”地笑着。
“今天我来告诉你一些人类使法术时的诀窍吧。”老者抚着胡须缓缓地讲,“你也知道,人类的寿命比起妖怪来短暂得多,以至于为了在有限的时间内加快修练的进度,达到延生养寿的目的,人类用了许多的心智,也花了许多先人的勤劳汗水,在相同的法术中加入了很多变化,使法术的修练更直接、更快捷,这也就是为什么人类的法师仅有五、六十年的修行,却往往可以和活了几百年、上千年的妖怪们对抗的原因。我就告诉你一些人类专用的修炼方式,也许你很难理解这些,也可以你永远学不会这些方式,但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多听一些东西也是好的。”
“是,先生!”留哥紧张地握着拳,心砰砰跳着——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有想过,修练还有地狼之外的其它方式。
“呵呵,你先坐下来吧,不用这么紧张郑重,我们又不是老师在教学生。”老者安抚着留哥。
“是,先生!”
“你这个孩子。其实啊,我是不能收你为徒的,所以我们就当作在彼此切磋,你弄得那么一本正经的,反而不好了。”
“啊……是,我明白了。”留哥突然想到,如果自己族中的长辈们擅自去指点外族的少年的话,一定会引来族人的不满的,想必这位老人的情形也是如此,自己坚持恭敬地叫他“先生”只怕反而会造成他的困扰。于是听话地坐了下来,手足无措地说:“那么,您,您……”
“我有个孙子,外表的年纪和你差不多,你要不嫌弃我讨你便宜,不如叫我一声‘爷爷’吧。”
“当然,我在心里本来就是把您当作长辈一样看待的,那么我就叫您,叫您爷……爷……”留哥“爷”了半天,不好意思地抓着头说,“跟您说实话,家祖父去世很早,我长这么大从没开口叫过‘爷爷’这个词,所以我叫不出口呢。不如我叫您外公吧?我外公很疼爱我,您也象他一样,对我这么好!”
“外公……”老者微微吃惊。
“不行吗……”留哥吐吐舌头,“那我还是叫爷,爷,爷……我再练练,叫爷……”
老者看着远方,似乎有一瞬间的失神,口中喃喃地说着什么,直到听到留哥努力地在练习着可以自然地叫出“爷爷”这两个字才回过神来,笑着说:“叫外公就好了,我女儿死得早,我甚至没能见见我的外孙,老天有眼,让我自己遇了你……你就叫我外公吧。”他的眼角隐隐闪着泪光。
“外公。”留哥甜甜地叫,讨祖父辈的老人喜欢他可是最有一手了。抓起茶壶来倒上一杯,双手送到老人面前,“外公您喝茶。”
虽然留哥用没有开的水泡了茶,老人还是笑着喝了下去。
“对了外公,我还不知道您的姓名啊?”
老人似乎沉吟了一下才说,“我姓任,任商。”
“任……商……”留哥用学过的人类文字,试着在地上写出这两个字。
“……算了,不说这些,我们来谈谈人类的法术……”任商老人开始娓娓叙述人类的法术特点,留哥竖着耳朵用心听,不时点着头,一老一少在这片林子里,又度过了一个安祥的下午……
“留哥儿,明天是外公的寿辰,礼物准备了吗?”吃过晚饭,趁着庚娘收拾了碗筷进厨房,静石捅捅儿子,善意地提醒他。
“当然早准备好了,我又不是你……是被娘教训过后才‘想’起来的吧?”留哥“嘿嘿”地奸笑着对父亲说。
“好心提醒你,狗咬吕洞宾!今天可别再出去乱跑了!一会迟到了小心点!”
“知道,我吃了饭就去外公家。”留哥几口吞下碗里的饭说,“我去帮忙招待客人。”
“哼,你会这么好?是去找机会趁乱偷酒喝吧?”
“……你怎么可以这样曲解我的孝心!”留哥委屈地说,“我这么孝顺的孩子,当然是去为外公贺寿的了,不过顺便……”
“留哥儿,”庚娘在屋里叫,“吃完了饭的话去洗个澡,然后换件新衣服……”
“娘,我先去外公家了。”不等她说完留哥已经一溜烟地跑了出去——他最讨厌洗热水澡,把毛皮弄得湿淋淋的了。
“留哥儿,你怎么可以穿成那样跑去吃酒席……”不管庚娘跟在后面怎么叫,留哥都已经不见踪影了。
“唉……”庚娘摇头叹息着回过头来,“这孩子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他最近几乎不去练武场了,也没有去学堂,听他的伙伴们说他好象独个儿躲在什么地方苦练法术……”静石看着留哥消失的方向说,“这个孩子练来练去,还是喜欢法术多些……”
“喜欢什么都好,别弄到后来什么也学不会就好了。”
“也是……”静石和妻子相视微笑,双手握在一起。
“外公,外公!您在不在?”留哥大声嚷嚷着,并且开始在树丛中翻找(任商至于躲到那种地方去吗~~~~~)
“留哥儿,不是说今天是你外公的寿辰吗?你怎么又来了?”任商从一个山洞中走出来,对于留哥的到来很吃惊。
“我去外公家路上绕道跑来的。”留哥跑的呼呼喘着气,“我给外公买礼物时也为您买了一份,想今天交给您。”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打开给任商看。盒子晨是一颗小小的宝石,约有指肚大,但是与众不同的闪烁着七彩的光芒。“这种宝石只有地下很深的地方才有,连我们地狼都很难得到,人类可能很少看见,很稀奇吧?”
“是啊……”任商眯着眼睛看着这颗与众不同的宝石,“我从来没有得到过这样的礼物……”
“您喜欢的话就太好了!我送给我外公的是人类的木头工艺品——礼物就是要这样换着送才对是吧!”
“对,对,你是个很有心的孩子,我真的很喜欢。”任商激动地说。
“那么我告辞了,我得趁我娘发现我拐弯儿之前回去。”留哥行个礼,没入地下跑了。
任商一直托着那颗宝石,良久之后,长叹了一声,目光中流露出忧伤的神情……
或许此刻的任商和静石夫妇心中所思所想的竟然是一样,希望留哥永远长不大……
不知不觉时间已过去了三年,留哥每天来到地面向任商学习法术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外公,喝茶。”留哥熟练地把煮好的茶为任商倒上。
“你自己也喝一杯吧。”
“嘿嘿……”留哥打着哈哈蒙混过关。自从三年前第一次喝茶留下了“喝药”的印象后,他就对茶这种东西过敏了。三年来他每天都看任商煮茶,也动手帮他煮,但是他自己是绝对不去沾的。
“煮了这么多年茶,你的手艺越来越好了,”任商喝了一口后称赞说,“真的不尝尝?”
“嘿嘿……”
任商不再去勉强他,问:“我上次推荐的书读过了吗?”
“读了,我有几个地方不太懂呢,关于……”他放下茶炉,开始提出修炼上的问题。任商抚着胡须,边听边点头,开始一一回答他。时间一点点流逝,当这一老一少放下书本时已是夕阳半落了。
“时候不早了,外公我要回去了。”
“喝杯茶再走吧。”任商为他倒杯茶。
“啊……”
任商坚持地看着他。
“好吧……”留哥很少违背长辈的意思,苦着脸接过杯子去,准备捏着鼻子倒下去。
“你这几年来学习了这么多人类的知识,又一直在亲手烹茶,现在再喝应该不会觉得苦了。”
“会吗……”
“呵呵,你已经很懂得人类了,当然也能体味到茶中的滋味了。”
“我还不会变成人呢。”
任商笑而不答。
“好吧,好吧,不就是喝茶吗。”留哥勇敢地把杯子举到嘴边,先舔一舔,品品滋味,“唔……”他又试着喝了一小口,再喝一口,“苦是苦,却有酒没有的清香……好象也能喝……”
“你明白了吗?”
“明白什么?”留哥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正慢慢品着。
“人生如茶,甘苦自知。”
“……外公,您是想告诉我……”
“今天你先回去吧,好好想想我的话,想想这杯茶的滋味……”
“是。”留哥行了个礼,默默转身走出了这个山沟。他看着外面青翠欲滴的层层山林,水如银带,夕阳如火,山脚下一个小村正飘出袅袅炊烟,隐隐传来鸡鸣犬吠……
“我懂了!”留哥大声叫起来,“我想通了!”
任商闻声走出来,看到留哥正转过身来,激动地迎过来说:“外公,我终于想通了!”他握住任商的双手,任商感觉的,那是一双光滑、没有毛和利爪的手,还有他的脸,他的眼睛、耳朵……
“我变成人了吗?”留哥紧张地问。
“是啊,现在的你如果走进人群中去的话,没有人会看出你是异类——如果你把尾巴也变掉的话。”
“尾巴?怎么尾巴还留着……”
“别急,别急,慢慢来……”
“尾巴,尾巴,尾巴……哇,外公,怎么耳朵也长出来了!”
“不用急,不用急……”
“哇,连爪子也……”
……
“娘,猜猜我是谁!”正在缝补衣服的庚娘眼睛一下子被捂住了。
“会叫我娘的除了留哥儿还有谁!”庚娘笑着拉下他的手,却看到了用“人”的样子站在她面前的留哥,“留哥儿,你……”
“看,我可以变成人了!”留哥转个圈给母亲看,“没留下尾巴,没竖着耳朵,也没长长指甲,很完美吧!”
“……”庚娘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抚着他的肩头,“我的儿子长大了。”
“对了,爹呢?……又去了练功房……不是,在和农叔他们喝酒?我去变给他看!”留哥噼噼啪啪地说完,一阵风似的卷出了门去。
不出半个时辰,全族上下都知道了留哥可以变成人的事。
留哥的成年宴比其他的孩子们要热闹的多,虽然他们家里亲戚不多,但是静石和庚娘人缘极佳,留哥自己朋友又多,再加上关心留哥成长的族人们,长老们……几十个地狼把静石家中的小宅子挤了个满满当当。
“执珪和执珂没有来吗?”
“我去叫过了,他们不来我也不能把他们绑了来吧?”留哥自从几年前听到了执珪兄弟的那次对话后,就一直对他们心存防范,奉父亲的命令邀请他们时当然也不会多么真心实意。
“再去请他们一次吧。”
“不去!”留哥断然拒绝,“爱来不来,摆什么架子要一遍遍去请!”他迎过去和一帮朋友说笑,下定决心这件事上不再听父亲的话了。
“唉。”静石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强迫儿子去接受执珪兄弟俩,毕竟以那两兄弟对留哥的态度而言,留哥对他们已经够有礼貌了。以留哥的个性在别人那样冷淡慢待的情形下还一直维持礼貌那已经是听自己这个作父亲的话的结果了。“我去叫叫那两兄弟,”静石对庚娘交待,“你先招呼着客人。”
“好,”庚娘温柔地说,“不过他们确实不愿来就别勉强孩子啊。”
“我知道。”静石向周围的客人拱拱手,匆匆出门去了。
“静石叔要去哪儿啊?”
“酒席不是马上要开了吗?”
“是啊,留哥儿……”
伙伴们一起向留哥问起来。
“他说要去叫执珪兄弟来。”留哥再怎么掩饰也掩饰不住脸上的不高兴。
“为什么去叫他们来!”糕儿“砰”的一声就要跳起来。
“糕儿,”沉珠责备地说,“好歹他们也是留哥儿的堂兄,请他们来也是应当的。”
“可是他们最近在学堂里多嚣张,以为留哥儿不来上课,他们便是第一了,总是目中无人的样子。”
“对啊,还总是有意无意地说留哥儿的坏话!”磊峰重重一拳砸在桌上,他变成人类后是个壮硕的吓人的大汉,气魄不凡,早有痛打那两兄弟一顿的打算了。
“老在先生面前打小报告。”
“还有……”
“还有……”
伙伴们一股脑地开始倾吐对这两兄弟的不满,沉珠本来还想为他们说几句好话,被予一句:“上次你还不是因为他们告刁状而挨了先生的板子。”也就不吱声了。
“反正留哥儿已经学会变人,马上就可以回学堂里来了。”
“对,等留哥儿回来,看他们还嚣不嚣张!”
“我们马上去和先生说。”
“先生……”
伙伴们不由分说,拥着留哥儿向素辛跑过去,乱七八糟地叫着:“先生,先生,留哥儿是不是可以回来上学了?!”留哥其实心里根本没有去想回学堂的事,他更想一直跟任商学习。
“留哥儿,你终于还是学会了,我早就说过,以你的天份,稍加用功就没有学不会的东西。”素辛笑得嘴都合不拢了,一改平日严肃的样子,亲切地拍着留哥的肩说。
“嘿嘿嘿嘿。”被难得称赞学生的素辛这么当众夸奖他十分得意了起来,原本心里对素辛的一些不满也立时便烟消云散了。
“明天就回来上课吧,让我看看你的学业是不是拉下了。”
“当然没拉下。”留哥自信地说。
“有留哥这样聪明的孩子,当然可以光宗耀祖。快开酒席,咱们好好地喝一杯。”静石的一帮朋友大呼小叫地,打断了留哥和素辛的叙话。
“大伙儿再等一等,留哥他爹马上就回来了。”庚娘急忙上前去安抚大家。
“一家之主去哪儿了?”
“这么大的喜事他怎么不见了?”
“留下嫂子一个人应付这么大的场合,这家伙真不是东西!”
“谁说的,哪个不知道这里嫂子才是一家之主,是吧,嫂子,晚上罚他跪搓板!”
“……”
抱怨、取笑、火上浇油……各种善意的恶作剧充满了整间屋子,庚娘大方地周旋着,始终含着笑,一边的留哥却偷偷地嘟起了嘴。
当大家都等烦了,屋子里开始闹哄哄地时候,静石总算回来了,身手跟着执珪兄弟——他果然还是把他们带来了。
“总算把‘神仙’请下凡来了……”糕儿不满地咕哝一句。
沉珠推推他:“快入席,免得让大人骂。”
糕儿一肚子气憋得足足地,经过执珪兄弟身边时还是扔下了一句:“让长辈等的人还好意思坐首席。”
静石硬是把执珪兄弟安排在了首席,和族长、素辛以及留哥的外公等坐在一起。
“各位,今天是小儿留哥的大日子,各位能赏光来确使敝家上下蓬蔽生辉,静石口拙,不会说文诌诌的话,我先敬大家一杯!”说完静石一仰头,先干了一杯。
“干了!”
“恭喜,恭喜!”
“今天非要好好喝一杯!”
“不醉不归!”
……
刚刚因为静石致词而短暂的安静片刻的屋里屋外顿时又一片喧闹,敬酒、划拳、恭贺声此起彼伏,象开了锅一样,变作人形的留哥脸红通通的,在父母的带领下挨桌敬酒。大部分客人都是杯到洒干,整个酒席上人人笑逐颜开,只有两个人明显地表现出他们的不快来。
执珪一个劲地喝闷酒,执珂则连筷子都没动,闷坐在桌边——他们两兄弟被安排在首席,一举一动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留哥的目光每次落在他们身上,心中都会涌起一股气愤:要么不来,来了却摆这副样子,让人看了生气。
“留哥儿!”静石的声音带了几分严厉,“给你堂哥们敬杯酒。”
“知道。”留哥睐眼一笑,他是个礼节周全的孩子,才不是象执珪兄弟那样,当众表露自己的情绪而显得失礼呢。
“大堂兄,二堂兄,让我敬杯酒吧,来,我先干为敬。”留哥笑容满面来到执珪兄弟身边,举杯先喝尽了,把杯子向他们亮了亮。
执珪勉强在脸上挤出一抹笑容,也举杯喝了。执珂却坐在那里不动,双眼直直地果着桌子上的酒菜,好象没听见留哥的话似的。首席上坐的人一下子全看着他,气氛沉寂下来。
“堂兄,来干一杯!”留哥还是笑容满面,端起桌上的酒杯递向执珂手中。
“当!!”
执珂一挥手,留哥手中的杯子飞了出去,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全屋子的人目光都集中了在他身上。
“还是我先干为敬!”留哥一仰头把自己杯子喝干,把杯底向执珂一照,手一点摄来一只干净的空杯,又手端着酒壶斟一杯,又双手递给执珂,“堂兄,请。”
执珂一下子站起来,直视着留哥。
“执珂!”一位长者出言责备了一句。
“我们走!”执珂一拽执珪,转身向门外走去。执珪似乎犹豫了一睛,但还是跟了上去——这对兄弟中执珪虽然是哥哥,但拿主意说了算的显然是弟弟执珂——他们一前一后,径直走出了门去,留下一屋子面面相觑的客人。
“大家继续吃,别客气。”静石安抚着客人,一边不安心地向门外那两兄弟消失的方向看去。庚娘明白丈夫的心意,趁大家都没注意,悄悄地走出了门去。
“太可气了!留哥儿,你怎么忍得下这口气!”
“就是,就这么咽下这口气你甘心!”
“留哥儿……”
留哥来到那一班小伙伴们席上敬酒时,这些孩子立刻都吵嚷了起来,窜弄留哥去教训他们兄弟两个。
“我来敬大家酒的啊!”留哥笑嘻嘻地,“来,来,干杯!”
“留哥儿,你太让他们了!”
“就是!”
“……”
留哥斜着眼四处瞄瞄,见父亲和长辈们都离自己挺远,便压低了声音悄悄地说:“我已经报复他们了——我越是客气忍让,待会儿他们就会被长辈们骂得越厉害,你们信不信!”
“哦,原来是这样的……”伙伴们一起恍然大悟地点头,“不愧是留哥儿,一肚子坏心眼啊……”
静石清楚地听到了这一切,正好抬头看见庚娘从门外进来,对着他微微摇头,他脸上原本的欢喜之情顿时收敛起来,流露出一种担忧甚至是悲伤的眼神。虽然他马上就恢复了笑脸,但这一瞬间的表情还是落入了留哥眼中。
一时间留哥也没说话。
父亲过于重视执珪兄弟了,为什么?本来都快要忘掉的事情突然涌上了心头——父亲他曾亲手杀了大伯……
在这个欢乐、喜庆的酒宴上,留哥的心里出现了一抹自己也说不出原因的不安……
“累死了!”留哥重重地往床上一躺,摊开四肢,长出了口气,最近他又恢复了上午去学堂上学,午后他随父亲练武,晚上再溜到地面上向任商学法术,生活紧凑的有些喘不过气来,但是这些日子里无论是法术还是武功都有了长足的进步,甚至原来很多百思难解的地方也豁然开朗了。
“累死了,累死了!”留哥在床上滚来滚去,口中埋怨着。
虽然每天象个陀螺似的转个不停,可是这些并不会让留哥感觉累,反而让他有充实感,整天精神奕奕的,让他一个劲喊累的,是别的事情。
果然不一会儿庚娘便推门走进他房子,坐在床沿上问:“留哥儿,你看巧姑这孩子怎么样?今天晚上的饭菜可是她一手做的呢!这孩子的手艺不错吧?”
“不……错……”留哥拖长了声调。
“那么昨天那个琴儿呢,她可真是个俊姑娘对吧?还有农大哥家的二丫头小蝉儿,她刺绣的手艺在族里数一数二的呢。”庚娘越说越起劲,一把掀开留哥蒙住脸的床单,拽他起来问:“留哥儿,你自己有没有什么主张?”
“娘,我能有什么主张,每天都见好几个不同的姑娘,我哪里记得住谁是谁……”留哥都快哭了。
“说的也是,这样的大事不能靠你小孩子的眼光,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是应该我和你爹帮你作主,我得好好和你爹商量商量!”
“娘!”留哥一下子跳起来,“你太为这事操心了吧!”
“傻孩子,娘为你操心是应该的,这是你的终身大事,娘不操心谁操心啊,指望你那个只会喝酒的爹不成?”
“娘……我求求你别为我这么操心成不成……”留哥带着哭腔哀求。
“等到留哥儿成了家,有了妻房,再过几年有了儿女,娘想为你操心就操不上了……”庚娘无限憧憬着未来,“到那时候我的留哥儿就成了一家之主,男子汉大丈夫,自然由你的妻子去照顾你,娘就为你们持持家务,看看孩子……”她越说越远,把留哥当上爷爷之后的生活也安排到了。
“娘……”留哥有种哭不出来的感觉,“您真要把我卖给那些不认识的女人……”
“卖?怎么说的这么难听!娘是为你去聘!”
“今天的家务和三餐,全套的绣品,皮革和首饰……”留哥扳着手指头,“哪一样不是那些女人给你的!分明是想为这些小玩意把我卖了!”他气鼓鼓地说,“你竟然利用自己的儿子‘哄抬物价’,想把我高价出售!”
“你这个孩子!”庚娘白了他一眼,“我选儿媳当然在选容言德俱全的,要是娶个什么都不会的回来,到头来不就成了我侍候你们爷俩之外再侍候上儿媳妇!”
“什么侍候我们爷俩再加上媳妇啊……”静石推门进来,他喝得醉醺醺的,打着酒咯问。
“爹,你又去谁家喝酒了?”留哥儿无精打采地问候。
“你狂伯伯家!”静石一拍大腿,“我跟你说啊,留哥儿,狂那个小女儿,漂亮!很漂亮!你一定要认识认识她!很漂亮!我要是再年轻一百岁啊……”他兴冲冲地指手划脚着,完全没有发现庚娘危险的目光。留哥向他又是挤眼又是努嘴,无奈他早已喝得分不清东西南北了,怎么会去注意到这些小动作。留哥叹了口气,听天由命地闭上了眼。
“……我跟你说留哥儿……”静石继续说着,“那个小姑娘太漂亮了……“
“有多漂亮?”
“很漂亮!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姑娘!”
“是吗?”
“当然是!我跟你说,我要是再年轻一百岁啊,我……”
“再年轻一百岁的话怎么样?”庚娘温柔地为丈夫揉着肩膀。
“庚……庚……庚妹……”静石终于发现屋里不止儿子一个人,迎着妻子的目光,酒也醒了一半。
“相公,你今天口头上又把儿子配给谁家姑娘了?”
“没,我没答应。”
“没答应?几杯酒下肚你会不答应人家?”庚娘用帕子为静石拍打一下灰尘,“这个月都许了十几户人家了不是吗!更何况这一次还是一个你再年轻一百岁,就不要我这个黄脸婆子的俊姑娘!”
“庚妹,我喝醉了胡说的!我哪敢有那种心思啊!”
“是吗?”
“你还不知道我吗,有那个贼心也没那个贼胆啊!我……”
留哥在被子下一捂眼——自己到底是怎么被这么笨的父亲生出来的!
“有那个贼心……原来是这样……”庚娘点着头。
“庚妹,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静石发出了一声哀鸣,“留哥儿,你快跟你娘说,我从来没……”
“别把儿子扯进来,你给我回房来!”
“庚妹……”
庚娘白他一眼,仪态万千地走出去了。
“庚妹,留哥儿……”静石扎着手,张惶地张望一阵子,还是乖乖地跟了过去。
“咕咕咕……”留哥用被子蒙着头,笑地打滚。
自从留哥举行了成年礼后,他就成了全族有女孩儿的家庭心目当中的最佳女婿人选。托了媒人上门提亲的不算,由父母亲自出面向静石和瘐娘说的,女孩子自己跑上门来的也络绎不绝。静石整天忙着在外面吃酒,也不知道在洒席上把儿子卖出去几次了,而庚娘就应付那些上门来的女孩母亲和女孩子本人,收了一大堆绣品、首饰,天天分析哪一家女儿的手艺更好,脾气更相投。
留哥也知道,婚姻大事理所当然由父母来作主,自己不该多插嘴,可是他真的一点也不想这么早就成亲,只要想到要和一个从来没说过话甚至连面都没见过的女孩子生活在一起他就浑身别扭。
“唉……但愿爹娘他们挑花了眼,一时半回别作决定吧。”留哥从床上爬起来套上鞋,悄悄地走出了家门——即使现在父母都知道他每天独自出去修炼法术的事了,他还是禁不住要用溜地办法出门。
大地上刚刚下过雨,空气湿润清新,带着草木的味道。留哥深深吸一口这种和土地里完全不同的空气,伸展了一下四肢。这些年来每天都到地面上,他已经完全习惯,也喜欢上地面上的一切事物了。
他按照任商教的方式抬头看看星辰来确定一下时间,蹦跳着各任商住的山洞跑去。
“外公,我来了,我们……”留哥吆喝着跑进洞里,却发现洞里还有另外一个老者在和任商对坐品茶,便一下子止住了步子。
“留哥儿过来,”任商向他招招手,对那位老者说,“看,这就是我说的那个孩子。”
“噢……”这名老者抚着胡须,上上下下打量起留哥来,“地狼的孩子……”
留哥不知道这里面有什么玄机,走到任商身边规规矩矩地垂手站着。
老者看了留哥一阵子,对任商说:“看起来是个聪明孩子,但是……”
“胡兄不必勉强,我只是随口这么一提,不行就算了。”任商含笑忙说,“我知道贵族的幻术是从不外传的。”
“也不是不能传,族里面没有不能外传的规矩,只是……”老者反复思忖着,他和任商几百年的交情了,几天前一时兴起,脱口答应任商随便提什么要求自己都答应,来作为送给任商的寿礼,没想到任商马上就提了这么一个说难也不难,又很让他伤脑筋的要求。“只是我们的一些法术,不是外族人学的会的,连成精的野狐都不行,这个地狼的孩子就……”
“呵呵,你别小看这孩子,他的脑子聪明着那。”
“幻术?”“外族人不能学?”“连成精的野狐都学不会?”这些对话一句一句地钻进留哥耳朵里。他的心砰砰地跳起来,难道这位老者是……难道他和外公在说的是—他紧张地盯着思考中的老者,生怕他吐出“不行”两个字来。
“唉,君子一言,”老者终于叹了口气说,“谁叫我把话说满了呢!好吧,我教!”
“真的!”留哥脱口问,他有一种想蹿到洞顶上的兴奋。
任商含着笑容扫了他一眼问:“你知道我们在说些什么吗?”
留哥点点头。
“说来听听。”
“我猜这位前辈一定是位九尾天狐,而外公请他教我的,则是九尾天狐的幻术。”留哥信心十足地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呵呵,果然聪明。”老者笑起来,“好。你既然猜到了,可有没有信心跟我学上一学?”
“有!”留哥挺直了腰,大声回答。
“我只给你五天时间,这五天里我会用心教你,若你五天之中学会了,我会再教你一个法术作为奖励,如果五天之内你学不会,你可就永远没有机会了。”
“我能学会!”
“哈哈,任老弟,你这个外孙口气不小啊!”
“你可别小看他,我看啊,你是非得教他两个法术不可了。”
“那么就从明天开始吧,今天已经太晚了。”任商为留哥多争取一点时间,他向留哥嘱咐说,“从明天开始你还是来这里跟胡兄学,好好珍惜这个机会,我有点事要离开几天,回来再检查你学的怎么样了。”
“外公要出门?”留哥对于任商不在身边有一丝不安。
“我族中有事,回去看看。”任商脸上收敛了笑意。
“回那里去?”胡老者显然有什么不满,重重把杯子一放,“那种地方,回去作甚!?”
任商垂头不语。
“总之,秋娘死了之后你就该明白过来了,为什么还把他们当作……”
任商看看身边的留哥,没有回答。
“孩子,”胡老者向留哥挥挥手,“今天你先回去,明天按时来,我会教你的!我有点事得和你外公谈谈!”
“是。”留哥知道这两位老人要说不能让自己听到的话,忙答应着,向胡老者鞠了一躬,向外走去,走了几步又回头看向任商,想到明天来他就不在这里了,不由有些依依不舍。
“去吧,我三、两天就回来。”任商向留哥摆摆手,“别忘了用功,我等着看呢。”
“是。”留哥得到了他回来的准确时间,放心地出口气,笑着走了。
“任老弟,这个孩子……”胡老者说了几个字却没有说下去,和任商一样看着留哥离去的门口发起呆来。
“啦啦啦,啦啦拉,明天要学幻术了……”留哥得意地哼着小曲儿,撒着欢向回跑,他真想把自己有机会学九尾狐的幻术的事告诉第一个族人,可惜任商曾一再告诫他,不许他和任何人提起自己,所以他这么多年来,连父母都没有告诉自己的法术是从哪里学来的。
不能四处去炫耀让人有点失望,不过想到在族人面前展现幻术时的得意,他的兴致又高了起来。
“啦啦啦,啦啦啦……”留哥一路唱着歌过去,却丝毫没有留意身手有两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他是从地面上下来……”执珂从藏身的地方走出来,对着身后的执珪说。
执珪也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他竟然敢独自去地面。”
两兄弟对视良久,执珂决然地说:“走,我们也上去看看,看他究竟在捣什么鬼!”
第二天,留哥一整天都沉浸在兴奋之中,吃过晚饭,趁母亲没注意早早地便溜出了门。
“庚妹!庚妹!”静石焦急地叫着奔进家门时,留哥早去的远了。
“留哥儿呢!留哥儿呢!”静石“乒乒乓乓”地推着房门,大声叫嚷着。
庚娘从房里出来,不解地问:“怎么了?留哥儿出门去了,你这是干什么?”
“他又去地面了吗?”静石脸色苍白地问。
“地面?”
静石面无血色地看着妻子:“他,他最近一直和……我去追他回来!”说完转身狂奔,也不顾地狼族里的礼仪,从天花板上钻了出去。
庚娘呆立在屋里,默念着:“地面,留哥儿去了地面……‘他一直和’……和什么?和谁在一起……究竟出了什么事……难道……”她心中想到了一个最可怕的念头,不由浑身发抖起来,“不会,留哥儿是我的儿子!不会的!留哥儿是我的儿子!”
留哥儿规矩地站着,在胡老者的打量下摆动出自己最恭敬的样子。他看得出这位九尾狐老者性子远不象任商那么随和可亲,所以一点也不敢造次。
“你叫留哥是吧?”
“是,先生,是叫留哥。”
“留哥……”胡老者似乎在品味着这个名字,留哥不由提起了心——他不会因为不喜欢我的名字而不教我吧?
“好,今天起我就教你幻术,你跟我出来。”胡老者示意留哥随自己走出山洞。
“马上就要学到幻术了,马上就……”留哥又紧张又兴奋,手心都握出汗来了。
“你……”胡老者正想问点什么,却忽然改了口,板下脸问:“留哥,你把我的事告诉过旁人吗?”
“没有!”留哥连忙摇头。
“是吗。”胡老者点着头,却猛地扭过身,举手一挥,一阵狂风把留哥身后的灌木丛吹得东倒西歪,露出了后面躲躲藏藏的一名地狼男子来,“哼!”胡老者冷哼一声向留哥问:“你的族人?”
“素辛先生……”留哥看着那名地狼男子喃喃地说。
素辛满脸尴尬,拍着身上的草叶土尘狼狈地走了出来。他一直悄悄跟在留哥身手,见到留哥进入山洞后便靠近过来,没想到一下子就被胡老者发现了,当他看清楚胡老者的样子后仿佛吓了一跳,连忙又后退了几步,向胡老者深施一礼:“原来是九尾天狐,我实在是失礼了。”他已经认出了胡老者的身份。
“不必多礼。”胡老者口气冷淡得很。
“在下是地狼族的素辛,敢问天狐阁下的尊姓大名?”素辛口气中全是恭敬。
“胡,胡理生。”
“扑嗤。”留哥在旁边忍不住笑出来——这位九尾狐老者的名字竟然叫“狐狸生”。两道凌厉的目光一起落在他身上。他忙努力收回笑容,憋得脸都红了。
“留哥,你的长辈既然都来接你了,今天你就先回去吧,明儿个再来。”胡理生显然很是不快,冷冰冰地说。
“喔。知道了。”留哥知道今天是学不成了,悻悻地答应。
胡理生没有再理睬向他告辞的素辛和留哥,转身回到山洞里去了。
“我今天本来可以学到只有九尾狐才会的幻术的。”走出了胡理生的视线范围,留哥终于忍不住开始咕哝着抱怨。
“当然,当然,是先生不好,不该跟在你后面,留哥儿可别生先生的气。”素辛笑得竟有些傻乎乎地,兴奋地满脸通红,“原来你一直在跟这位天狐学法术,怎么不早点说呢?害得长辈们为你担心。”
“不让我说。”留哥含糊其词。
“当然,当然,不让你说就别说了,先生对留哥儿是一百个放心的,哈哈,九尾狐的幻术,九尾狐的幻术啊,他们一向是从不外传的,留哥儿,好样的!”他用力拍着留哥的肩,对于留哥将要学习九尾狐的幻术这件事他看起来比留哥本人还兴奋。
“先生,你说九尾狐的幻术究竟是什么样子的?胡先生只给我五天时间,说如果我学不会,他就再也不教了呢,可如果我学会了他就再教我一个法术作奖励!我有点担心,那么难的法术,只有五天时间,我从来没有亲眼见过那种法术呢。”
“我也只见过一次……”素辛回忆说,“那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那位九尾天狐那么年轻——最多比你大一点——却独自对抗一大群妖怪,那真是挥洒自如,轻描淡写一样,当他使用了幻术之后,唉,我简直不能形容出来……总之留哥儿,你这么得到的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千万别错过了。”
“我知道,难得有机会学自己没见过的法术,我会把握住的。”
静石迎面逛奔而来,看到他来势汹汹地样子,留哥儿机灵地向旁边一跳,总算躲过了一劫,素辛却和静石重生地撞在了一起,两个人都跌了个四脚朝天。静石习武之人,筋骨结实,马上就从地上弹起来,一把抓住儿子,连摇带晃地问:“留哥儿,你不要紧吧?你有没有事?”
“爹……”留哥小心翼翼地指指他脚下,“先生他……”
素辛被静石结结实实地在胸口这一撞,正躲在地上呻吟,半天爬不起来。
“素辛先生,你没事吧?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静石一把提起素辛,连连用手为他打扫灰尘,发出“扑扑”地拍打声来。留哥不由裂开嘴吸了一口凉气。
“没……没……事……”素辛好不容易喘上气来,极力地拒绝着静石的好意。
“爹,您怎么也来了?”留哥不解地问。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先生和父亲一起出现在地面上?而且看起来都象是专程来找自己的。
“留哥儿,你怎么样?有没有被骗?那个人……”
“静石老弟,教留哥儿法术的是一位天狐。”素辛打断了他的话。
“天……狐……”静石张大了嘴,“教留哥儿法术?”
“老弟啊,你这个儿子实在是了不起啊!”素辛深以为傲地说,“很快我这个全族第一法师的位子就要让一让了。”
“天狐……”静石还在吃惊中,“留哥儿你跟去跟人家学法术,没有丢咱们地狼族的脸吧?”
“当然没有!”留哥嘟着嘴叫,“为什么先生来了,你也来了,今天到底怎么了啊?”
静石愣了一下,拍着脑袋说:“听说你自己跑到地面上来了,不放心跟来看看啊,你知道地面上是很危险的,哈哈……”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自己不会迷路的!”留哥跺着脚使小孩性子。
静石在心中叹了口气,事情的真相还是不要让留哥知道的好,素辛在一边看着这对父子俩,心中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为什么要诬陷留哥儿在和无伤交往!”下午的课堂上,素辛怒气冲冲地走到执珪、执珂面前,挥手狠狠地给了他们每人一耳光。
“我和无伤交往!”留哥“腾”地跳了起来,冲到执珪兄弟面前,“你们为什么这样信口胡说!”他这才明白为什么先生和父亲会跟踪自己,为什么父亲会是那样焦急和担心,而先生又为什么做出那种和身份不符的鬼鬼祟祟的事情来,“和无伤交往!”这种中伤让他不由打了个寒颤,他恶狠狠地盯着执珪兄弟吼道:“我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们!从小到大我对你们处处敬让,处处忍受,你们为什么一次一次和我过不去!竟然这么陷害我!”
执珪兄弟吃了素辛的耳光,都畏缩地低着头不语,但留哥质问他们时,他们瞄向留哥的目光中依旧充满了怨毒。
“你们最好小心点,从今天起我才不管你们是不是我伯父的儿子,只要犯到我手里,我决不客气!听见了没有,给我小心点!”
“留哥儿,行了,”素辛拍拍他的肩膀,留哥在学堂里这样大吵大闹他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好言安慰说,“发生这样的事也难怪你气恼,但是执珪他们也是一时糊涂,事情弄明白了也就行了。”他看向学生们大声宣布:“告诉大家吧,留哥儿这些日子确实是偷偷跑到地面上去,但是和他来往、指点他法术的不是什么无伤,而是一位九尾天狐前辈。”
“九尾天狐,”
“九尾天狐?”
“听到了吗?先生说是……”
“留哥儿,这是真的吗?”
“天啊,这么厉害!”
学生们当中顿时议论四起,大家都掩饰不住脸上的惊讶。
在青丘之国,九尾狐一族被这里的居民奉这吉祥的象征,在众多的种族当中有着极高的地位。
而且九尾狐一族精通法术,历代心来修成正果者甚多,他们这个以一个个小家族的单位生活的种族彼此之间又格外的团结,一呼百应,就算单纯从实力方面来言,青丘之国也没有什么种族可以和他们相比。
青丘之国的居民如此的推敬他们,九尾狐也自视颇高,这个种族极少与外族来往,国内有什么大事邀他们参与,也是派来几名使者,礼貌周旋,从不过多介入,青丘之国的居民们平时和他们照面、来往的机会都不多,更别说向他们学习法术了。
“而且……”素闻素辛看着大家继续宣布,“这位天狐还要教留哥儿幻术。“
“幻术!“
学生们的嘴长的越发大了。
九尾狐一族的幻术之神奇天下皆知,是他们族中的不传秘法,留哥竟然有这个机会学到。
“这是留哥儿之幸,也是我族之幸!”素辛发着感慨。只要留哥把幻术学到手,天长日久,随着时光推移,地狼族自然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学会这个法术,几百年之后,也许地狼族就成了继九尾狐之后第二们以幻术著名的种族,到那时还管什么无伤,连地面上的神民也不见得还是地狼族的对手。素辛越想越得意,“呵呵”地笑了起来。学生们也纷纷想到了这个可能,相互议论着,露出难以掩饰地兴奋笑容。
“今天放学,”素辛大声宣布,“留哥儿回去好好休息,好准备明天学幻术——今天就别去练武,知道吗?”他再多加上一句嘱咐。
“是。”留哥忙答应,他知道先生对自己把大把时间放在武艺上一直不太满意,就象父亲不太喜欢自己把许多时间用在法术上一样。他们为什么不能象外公一样了解自己,明白自己是为了对知识、对学业的渴求在学,而尊重自己的兴趣呢?外公什么时候回来呢?留哥开始算日子,想想要自己独自面对着严肃的胡理生学习,心里还真是有点发毛。
“留哥儿,九尾狐到底长什么样?”
“是不是真的有九条尾巴?”
“一定是威风凛凛,气势逼人吧?”
“不对,我猜他一定是仙风道骨,飘然出尘,留哥儿,你说对不对?”
“才不是呢……”留哥对着这帮妄加猜测的朋友泼冷水,“跟予的爷爷差不多——就是一个小老头儿。”
“唉……”伙伴们失望地叹口气。
“那他教的法术厉不厉害?”
“厉害,九尾狐的法术嘛。”留哥根本还没学过胡理生的法术,硬着头皮瞎扯。
“那你学了幻术,可不可以回来教给我们?”沉珠充满了期待地问。
“只要胡先生不说不许我外传,我当然会先教给你们,如果他说不许就……”
“那当然,人家不许你教你当然不能教,可要是让的话,你可得第一个教我!”
“我也是。”
“还有我。”
伙伴们纷纷报名,准备参加留哥的幻术教学班,只有糕儿诺诺地说:“我看我是学不会的,留哥儿就不用为我多费精神了。”
“还没学就打退堂鼓,你太没出息了吧!”伙伴们一起向他开火。
“我看他不是没出息,也不是学不会,而是他没空学!”予摇头晃脑地说,“你们还不知道呢,人家糕儿已经订了亲,下个月就迎新娘子拜堂,连聘礼都下过了。”
“什么!不会吧!”少年们一起高叫。
“怎么不会,他订的是我四叔的连襟的侄女儿,蒙得了别人会瞒得了我!”
“糕儿,是不是真的?!”大家立刻把糕儿围在中间。
“不,不,不是……不是假的。”糕儿在这群伙伴严厉的注视下,终于没敢说谎,“那是我爹娘作主订的,我连人家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成了亲,拜了堂不就知道了。”
“新郎倌可心急着呢,不如我们陪你去偷看一眼未来的嫂子长什么样?”
“没想到啊没想到,我们之中先有家事的居然是你!我最近大家给留哥儿这样轰轰烈烈地提亲,还以为第一个娶媳妇的一定是他呢!”
“干嘛又把我扯进来!我又不是糕儿,整天只挂着新娘子长什么样了。”
“我哪里这样挂着了。”
“刚才明明自己说了,还嘴硬!”
“死留哥,你讨打!”
“没羞,没羞,糕儿在想媳妇儿!”
“别跑!”
“……”
素辛说要留哥早早休息,他却依旧和伙伴们闹了几个时辰,晚饭时分才踏进家门,一进门便看见静石和庚娘双双坐在桌边等着他。
“爹、娘。”留哥知道父母一定有话对自己说,乖乖地走了过去。
静石和庚娘相互对视几眼,叹一口气,庚娘先开了口:“留哥儿,这次的事可真把我和你爹吓得魂飞魄散了,你知道吗?”
“我知道错了。”
“去学法术不是你错,只是你遇事应该先和父母商量一下啊,即使不是无伤,世间也还有的是用心险恶之辈,你明不明白,人家叫你不回来说你就真不说,万一,万一……你要是有个闪失,可叫娘怎么活……”说着便开始抹眼泪。
留哥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看见母亲伤心流泪,他双膝跪倒,抱着庚娘的腿说:“娘,我以后不敢了。”
静石一直坐在旁边不出声,这时才缓缓地说:“留哥儿,你是怎么认识这位天狐的?”
“我……”留哥张张嘴又把话咽了回去——说实话的话就方说是任商介绍的,那么任商又是谁?又是怎么认识的?等等等……又会牵扯出一大串问题来,而且自己还答应过任商,不把他的事告诉任何人,这“任何人”当中,自然也包括了自己的父母吧?
“我学不会变人的时候心情不好,自己跑到地面上转悠,就遇见他了。”——留哥可没有指明是哪一个“他”。
“然后就一直跟他学法术?”
“嗯。”
“这么多年来,一点口风也没在父母面前露……”静石沉重地叹息了一声。
“因为我答应了不把他的事告诉任何人,爹不是也常教我要言出必行,一诺千金吗。”留哥急着为自己辩解。
“我知道,我没说你错……”静石显得十分疲倦,看起来象老了几十岁,显然“留哥与无伤交往”这个事件给他的打击不轻。静石慢慢地说:“留哥儿,你也长大了,作爹娘的不该过多的干涉你的事,可是同样的,你也不该再象小时候那样任意妄为了。这次的事,也许你笑笑就过去了,可是它究竟有多严重你想过没有!和无伤交往……这样的罪名你这副小肩膀扛不扛得起来。”
“身正不怕影斜!我又没有做过对不起良心的事!”留哥理直气壮地回答。
“你根本不明白事件的严重!”静石重重一拍桌子大吼了一声。
茶杯茶碗跳的老高,又“砰砰”地摔在桌子上。留哥被吓得打了个哆嗦,睁大了眼睛看着父亲。在他的记忆当中,父亲从来也没有这样向他发过脾气。
“……你不明白,你不明白……”静石垂着头说,“不用你做什么对不起族人对不起良心的事,只要沾上无伤这个名字就够了……大哥他什么也没做,他指着大地向我发誓他没有背叛族人……而且什么证据也没有,什么证据也没有,只是沾上了无伤,这就够了……够了……”静石的声音越来越低,两行浊泪从脸颊上滑了下来。
“大伯他,他,究竟做过什么?”留哥鼓起勇气问。
静石抬起头,目光和儿子遇在一起,父子对视良久,静石才长叹口气:“我早该想到,你都这么大了,那件事又这么出名,你不可能听不到风声的。”
“……”留哥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知道那件事的原委。
“你知道了也好,也该让你知道了……”静石缓缓地说,“关于大哥的事你知道了多少?”
“我知道大伯原来是族中数一数二的法师,后来背着族人暗中和无伤交往,再后来,再后来……”留哥咬着嘴唇说不下去了。
“最后是我逼死了大哥……”静石哽咽一声。
留哥认真地听着,静石所说的和他所听过的有些出入——他听到的是静石大义灭亲,亲手杀了若石,而静石说的,只是他“逼”死了若石。
看丈夫哽咽着说不下去,庚娘接过来说:“当时我们族中和无伤接连发生冲突,而且我们连连吃亏,死伤甚众,族人们便纷纷怀疑是因为有了内奸才会这样。当时大伯时常住在地面上不回来,而且族中一直有风言风语说他和无伤有往来。”说到这里,庚娘叹了口气。若石少年时和所有的地狼一样由父母为他订了婚事,但在成亲之后他们夫妻的感情十分不和睦,这也是若石喜欢上地面游荡不回家的原因之一,而若石在地面上和无伤交往这件事就是他的妻子向族中长老报告的。
“大伯被勒令立刻回来向族中长老们解释清楚,可是大伯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了这些命令,并且声称他过够了住在阴暗的地下,和无伤族进行着无休无尽残杀的日子,他从此要脱离地狼族,脱离大地,在土面上过一个普通妖怪的日子。”
“啊!他疯了!”留哥脱口叫出来——脱离大地在地面上生活?这种事留哥也好,其他地狼也好,连想都不敢去想。
“是啊,”庚娘看着自己的丈夫说,“当时族人们的反应都和你一样,全认为他疯了,可是当时你爹不这么认为。他觉得大伯一向处事理智,不应该突然变得这么颠狂,所以他就亲自去找大伯说……”
静石以手捂面,泣不成声:“如果我没有去找大哥就好了……我真是愚蠢!我真是该死!呜呜……”
留哥已经听出来了,若石后来的被杀,就是因为父亲这次去找他,他紧张地看着母亲,等她说出详情。
“你爹去地面上找到大伯,发现他已经为自己在地面上安顿了一个家,家里还有一个妻子和一个刚刚出生的儿子……”
“他娶了地面上的种族?”留哥有些明白大伯为什么坚持住在地面上了,他娶了人类或别的种族的女人的话,是不能让对方跟地狼一样住到地底下来吧?
“他是要了一个外族的女人,可那个女人不是地面上的种族,而是,而是一个无伤……”
“嘭!”留哥因为从地上弹起的太高脑袋撞到了天花板,“他真的疯了吗!”他大叫了起来,“要无伤女子,无伤……”光是说这个词就让留哥鬃毛竖立了,如果再要一个那样的女子做枕边人——这种事绝对只有疯子才做的出来。大伯若石或许真的不是叛徒,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我也无法理解大哥为什么这么做,他竟然会为了一个无伤,弃娇妻幼子和整个家族于不顾……
“然后呢?”留哥几乎可以猜到接下来发生的事了。
“族人去地面想把大伯抓回来处置,可大伯的法力高强,那个无伤女子的功夫也不弱,所以族人连连折伤了不少好手,好不容易才把他们制服。大伯连声抗议,说他只是不想再过过去的日子,那个无伤女子和他一样,是背离了无伤族的,所以他根本没有,也不可能和无伤族串通。”
“族人们不相信他对吗?”留哥问。
“不,开始族人们是宁愿相信他的,因为大伯他毕竟是族中的狡狡者,而且曾为族中立下过不少功劳,大家从内心深处也愿意相信那是一场误会,更希望大伯可以洗脱罪名回到族中来。”
“那么大伯他怎么会死?”
“唉……”庚娘长叹一声,“当时族人要押大伯回来,而他的妻子——那个无伤女子要怎么处置呢?大家都不愿把一个无伤带回族中来,而且也相信大伯离开族里是受了这名无伤的盅惑,所以当时一名族人不等大家阻止,一剑就砍掉了那个无伤女子的头……”
“啊……”留哥张大了嘴。
“本来大伯都已经停止了抵抗了,可是一看到那个女子被杀,他突然象疯了一样挣断了绳扑了上去,一口咬断了那个族人的喉咙。”
“啊!”留哥又惊叫了一声。
“在之前的反抗中大伯虽然伤了不少的族人,可是他一个人也没有杀过,到了这时候却变得万分凶残,大开杀戒,连杀了数人之后,他冲进了屋子里抱出了一个小婴儿,然后奔进了树林中……”
“你爹并没有向族人提起那个孩子,所以族人也没有想到大伯和那个无伤女子在一起竟然那么久,连孩子都生下来了,二来那个孩子太安静了,外面打斗了大半个时辰他竟然没有哭一声叫一声,所以大家一看大伯抱着一个孩子出来竟都愣在了那里,等大家明白过来时大伯已经跑得无影无踪了。杀了族人,又有为和无伤生下的孩子,这一来原梧不相信大伯是叛徒的族人们全都确信是大伯出卖了地狼族。族长族长下令要处死大伯和他抱着的那个孩子,族中的战士们全体出动,在陌生的地面上围追堵截了整整七天,其间不知死了多少族人,直到第七天,你爹才在一片树林里独身追上了已经七天七夜没有合眼,也没有吃喝的大伯……”
随着母亲的描述,留哥又记起多年之前的那个恶梦:若石在地面上奔逃,奔逃,最后静石拦在了他的面前……想到那个逼真的梦境,留哥打了寒颤。
……你爹要大伯跟他回族里来请罪,可你大伯断然拒绝了,因为我们族人和他有了杀妻之恨,所以他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听到这里留哥又颤抖了一下。在这之前他只关心着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以及大伯的结果,对于那个无伤女子的死他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可是对大伯而言,那是他的妻子,不是一个该千刀万剐的无伤。”留哥一瞬间明白了大伯的心情。如果自己将来成了亲,而且象父母这样琴瑟合谐的话,不论是谁杀害了自己的妻子,自己也会发疯发狂吧。
“……当时你爹想用武力迫使你大伯回来,你大伯早已筋疲力尽,无法再和你爹对抗了,所以几招过后,你爹就制住了他。这时你大伯忽然双膝向你爹跪下,求他念在兄弟之情上放过他们父子……”
留哥的一颗心开心往下沉,虽然母亲还没有说到结果,可是他已经明白若石是怎么死的了……
“你爹和大伯父亲早亡,两兄弟和老母亲相依为命,他当然一千一万个愿意让你大伯活下来,他当时估计如果大伯肯悔过而且加上他去以命相保的话,族人或许可以饶了大伯,只是那个孩子……”庚娘说着这段凄惨的往事,脸色也变得一点血色都没有,“你爹认为那个孩子不能留下……”
“那个孩子……”留哥的心越缩越紧。
“当你爹向大伯这么表示之后,大伯突然给你爹磕了几个头,说‘我的儿子名叫宁哥儿,以后就拜托兄弟你了,’说完他一把抓住你爹的剑,用力插进了他自己的胸口……”
“大伯就是这么死的……”留哥嘴唇发着抖,“那个那个孩子呢?那个宁哥儿……”他思忖着,难道那就是执珪执珂兄弟中的一个?是自己的堂兄弟。
“死了,那个孩子也死了。”静石木然地坐在那里说。
“什么?杀了父母还不算,连小婴儿也不放过!他还是个小孩子,他什么都不懂!”留哥怒叫,“爹,你平时对执珪他们那么好,为什么不想想,这个孩子也是你的侄子,也是大伯的骨血!大伯他,他用自己的命来换你救他的儿子,你却……”
“啪!”庚娘抬手给了留哥一记耳光。她脸色煞白地指着留哥斥道:“你这个小畜性,你知道什么!你爹为了保住那个孩子用了多少心力你知道吗?他的头发,就是那一夜间白了一半的啊,你竟然还说这些来伤他的心!那个孩子他太小了,太小了,他先天不足,生下来就命悬一线,不管怎么样都救不活他了……可怜的孩子啊,我抱着他,他一点点的变冷,到死还用手抓着我的手指,我可怜的孩子啊……”她放声大哭起来,“他才一个月大啊,他就那么去了……可怜的孩子啊……”静石坐在旁边,泪水也涔涔而下。
“娘,爹……”留哥后悔莫及,自己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脱口说了这么过份的话,他眼圈一红,也掉下泪来。
“留哥儿,那个孩子死的时候,娘的心都碎了,娘的宝贝只有你了,你无论如何不能出什么事,让娘再死一次啊。”庚娘把留哥抱在怀里,母子俩哭成了一团。静石张开手臂,一手揽住妻子,一手揽住儿子,把他们紧紧拥在自己胸前——这是他在这世间难有的宝物,也是他最后的生命寄托了。
“儿子,今天爹娘告诉你这些不愿提的往事,就是为了让你知道,事情往往不是当事人想到的那么简单,你知道吗,大哥死了之后族人才查出是无伤族串通了一些狙如化身做地鼠的样子接近我从头族,盗取偷听了我族的情报,那一切和大哥根本一点关系都没有。大哥他是清白无辜的,却在死手依旧被族人称为叛徒,叛徒!世事就是这样,没人去想大哥为什么才杀伤族人,只记得他娶过无伤女子,逃出过家族,就算叫他叛徒也算冤枉他,你年轻不懂权衡轻重,一步走错,即使你没有害人的念头,一顶帽子扣在头上你也受不了啊!这次九尾天狐的事也罢了,你以后跟外族人交往,千万要先和父母商量一声,明白吗?”
留哥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睡,脑海中一直回荡着父亲的这番话。
这些年来他和族人们一样以为大伯是叛徒,虽然内心深入对他很同情,但是他毕竟是和无伤串通的叛徒,一切是他咎由自取。听父母讲了事情的真相后,留哥开始无法判断大伯究竟是不是错了?说他错了吧,他确实没有出卖族人,他只是想在地面上,过一种虽然奇怪但是由他自己选择的生活而已。每一个人不都应该是自由的吗?族中每当有人想去远方游历,去远方建立自己的新家不都是会得到族人们的祝福的吗?为什么大伯就不可以?说他没错,他又真的和无伤来往过,还娶了一个无伤女子为妻。如果和无伤交往但没有出卖地狼族的话算不算有罪?留哥想不通这个问题。
虽然经受了父母的警告,但留哥对自己的事一点也不担心,反正自己是绝对不会去和无伤交往的,反而是大伯的事更让他挂心,他在被窝里滚来滚去,好不容易才含着自己的尾巴睡着了。
作者:
七娘
时间:
2009-4-11 23:20
标题:
天涯无归路(三 )
留哥猛地惊醒过来,掀开被子坐起,脸上滴着汗水。
刚才,他又梦到了二十几年前做过的那个梦:若石在逃跑,逃跑,在地面的树林中飞奔,突然静石出现了,雪亮的长剑……然后,留哥看到了一个婴儿……
“那个孩子……宁哥儿……”留哥坐在床沿上喃喃自语,“我为什么会梦见那个孩子?”口中说对方是“孩子”,可留哥知道这个婴儿和自己相仿大小,如果他还活着,长大成人,不知道自己应该称他为堂兄还是堂弟?“可是他已经死了,不到两个月大的时候就死了,大伯虽然用他自己的性命作交换,终究也没能使这个孩子活下来。”而且他是死在自己母亲怀中的,那么自己是否自己也和他一同吸吮母亲的乳汁,一同躺在同一张小床上过?
“可怜的大伯,可怜的宁哥儿……”留哥的泪水滑落下来,“可怜无伤母亲……可怜的一家三口……”
虽然一整夜没有睡好,眼睛也哭得红红的(他眼睛反正本来就是红的,再红一点也看不出来),留哥还是按时来到了胡理生面前。
胡理生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虽然对他的样子有几分奇怪,但是什么也没说,淡淡地吩咐:“我们开始吧。”
“是。”留哥答应着,目光却在洞中乱扫。这几天胡理生显然并没有住在这里,洞中那几件简单的器具,连任商天天烹茶的用具和他打坐的石榻都已经蒙上了微微的一层灰尘,明知道任商不会这么快回来,留哥还是暗暗期待着可以早点看到他。十余年来天天相见,接受他的淳淳教导,留哥不知不觉中对任商产生的依赖甚至早已超过了他自己感觉中的。昨天知道了大伯的事后,他有一肚子话想找个对象倾吐,那是不能对父母说,不能对朋友说,更不敢在族人面前说的,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倾诉对象,就是任商这个对他而言即象老师、长辈,又象朋友的人类了。
“留哥!”胡理生的声音十分严厉起来,招回了留哥飞到九重天外的魂。
“胡先生,对,对不起!”留哥马上站的笔直,大声认错。
“你心神不定,如何学得下去。”胡理生挥挥手,“明天再来吧。”
“不,胡先生,我今天一定要学!”留哥大声说,“请您教我吧!我学得会!”
“学得会?好大的口气,任老弟口口声声说你聪明,我到要看看你聪明到什么程度。”
胡理生领着留哥来到洞外,开始向他解说九尾狐们的幻术的基础道理。
九尾狐的幻术和其他法术中的幻术差别极大,从调节内息以使用时的运气都与留哥之前学过的大相径庭。留哥边听边记,整整一个上午下来唯一的感觉粮油是头昏脑胀,原本的一肚子自信消失了个干干净净。
烹了茶煮了饭,先侍奉胡理生吃喝完毕,留哥才自己捧着碗坐在洞外的树下,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因为只有五天时间,留哥早就和家里说好了这五天不回去,住在地面上认真练习。虽然静石和庚娘都不太同意,可是族人们都纷纷支持,也只好放他来了。
“如果五天之后没学会,可是没脸回去了呢……”留哥苦着脸想。
山洞中盘膝而坐的胡理生一直看着他,暗暗点了点头。这一上午与其说他在教导留哥,不如说是在故意刁难他。他都给留哥的,全是幻术中最深奥的东西,而不是按照由简而易,由浅入深的顺序在教导,他很想看到留哥为难退缩的,没想到留哥咬着牙,死记硬背,居然把他教的东西全学了过去。虽然不知道他可以领会多少,可是这个孩子或许是真的可以学会幻术……只是如此聪明,恐怕会遭造物之忌啊。
坐在树下的留哥有点颓丧,坐在树下扯草叶子,一只蚱蜢跳到他手指上坐了半天,和他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又踩着他的膝盖跳走了。
“呼……”他长出一口气,躺在了地上。抬头就看见湛蓝天的天空、飘动的白云还是使他不习惯,看了一阵子就感到头晕,闭上了眼。他脑子中只盘旋着“万一学不会怎么办?”这一句话。
“你要放弃了吗?”胡理生的声音冷冷地从头上传来。
留哥睁开眼,胡理生正俯视着他。
“刚刚学了半天,你就要放弃了吗?”
“谁说的!”留哥一下子从地上跳了起来。“我只是在闭目养神。”
“年纪轻轻,闭什么目,养什么神,起来再练。”
“是!”留哥鼓足了劲答应。外公费了许多的心思才为自己争取到了这个机会,怎么可以半路打退堂鼓,怎么可以让这个九尾狐老头平白瞧不起。“练!”留哥咬咬牙,“我就不服这口气!九尾狐难道就比地狼聪明很多不成!”
夕阳半没,残霞如血,群鸟投林,册林脚下可以望见的一个小村庄中飘出了缕缕炊烟。留哥坐在一棵树上,看着大地之上这修忽的变化发呆。跟一般人想像中大地的沉寂不变的不同,大地也在发生着变化,轻微地,缓缓地蠕动,也许要几十年几百年才可以看到一点明显的痕迹,而大地这上的变化却快捷到了每一秒都不同。留哥第一次呆在地面上这么久,也是第一次看到落日,看到从白昼到黑夜之间的变化。
不知为什么,当夕阳完全沉入了地平线下,大地一下子陷入了黑夜时,留哥档由打了个寒颤,心中生出一种说不出的畏惧来——大地这寂的黑夜明明比地下的任何时候都还要明亮,他也经常在夜晚到地面上来,但是在日落夜降的一瞬间,他的心象被什么抓住了一样,一下子收紧了,从树上跃下来,连跑带跳地冲进了山洞中。
光线一点点从每一样物体上褪了下去,世界很快地就完全陷入了黑暗。
“呼……”留哥松了口气。
黑暗对他来说算不了什么,反而时那变化速度很快的光让他不安。看了一圈洞中的一切,他拽拽石床上的草席,“唉,睡吧……”
石床又冷又硬,草席也一直在扎皮肤,洞外风声、野兽吼叫声、惊鸟飞蹄声……
“啊……这怎么叫人睡觉!”留哥捂着耳朵跳了起来。
对于习惯了睡在温暖安静的地下的留哥而言,这是就象睡在一个装满吵闹声的笼子里,怎么可能合得上眼。
皱着眉头嘟着嘴坐了半天,忽然灵机一动,扭钻进了地下,只把头露在地面上,套着一个空坛子来睡觉。
果然不仅暖和多了,耳边也不那么吵了,而且这也算实践了自己说过的事在地面上过夜的话——头还留在地面上吗。找到了解决的办法,用功苦学了一整天又翻天覆地了半个晚上了的留哥终于进了梦乡。
时近午夜,仿佛有脚步声轻轻进入了洞口。
留哥半睡半醒之间,一时竟睁不开眼去看看,只是在睡梦中似乎听见了胡理生惊讶的声音:“你怎么又回来了?”
“谁回来了?”留哥迷迷糊糊地想。
“这次是你们运气好,万一下一次……”胡理生的声音十分严厉,好象在训斥什么人。
“呜呜呜~~”留哥在梦中呻吟着,“胡先生,我知错了~~~~”——虽然作梦期间不能肯定自己错在了哪里,但是先认了错再说吧。
“真的为他好,就离他远一些!我会遵照诺言一生一世看顾他的……”
“……”
“你不是要去人间界生活吗?早些去吧……”
“谁?谁要去人间界?疯了吧?”留哥在梦中吐舌头。
“唉……”良久之后,另一个人发出了一声长叹。
“外公!外公回来了!”留哥一下子醒了过来,他一把把扣在头上的坛子掀掉,从大地中跳了出来。
“没人……”
洞中空空荡荡,洞外风声依旧,丝毫也没有人来过的痕迹。
“外公,您回来了吗?外公……胡先生……是你们吗?我刚才在坛子底下呀……外公……”留哥跑到洞外大呼小叫了一阵子,除了林涛之外什么也没回应他。“难道我听错了?”他抓抓头,“明明听见胡先生说话和外公的声音……难道……第一天在地面上睡觉就做怪梦了……我说吗,外公那么豁达的人怎么会叹气……”他自言自语地说着,甩甩手回去睡觉了。
地狼少年走回了洞中,树林中的一棵树下显出两名老者来,他们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天上浮云流动,其中一片遮住了月华,天地一暗之际,两名老者杲然无踪了……
第二天,第三天……日子一天天过去,留哥越发卖力地学着,而胡理生的态度也变得和蔼认真了许多。当教导者不再有意刁难了之后,留哥凭着自己的头脑和悟性,快速地把学到的知识吸收了过去。
“先生……”
当胡理生教完了一天的课程,准备象往常一样离去时,留哥叫住了他。胡理生一向不苟言笑,冷淡地问:“怎么?”
“先生,”留哥鼓足了勇气问:“您知不知道我外公什么时候回来?”
“问这个干什么?”
“没,没什么,我前天梦见我外公了,所以随便问问。”留哥是打心眼里害怕胡理生,慌忙低下了头。
“不知道,该回来时自然会回来的。”胡理生冷冷甩下一句,转身走了。
“……白问了……”留哥向胡理生消失的方向又吐吐舌头又撇嘴,“还说是外公的朋友呢,连外公一半的和气都没有。”他坐在草地上数石子,百般无聊啊……“外公怎么不快回来呢,我还想学会了幻术向他炫耀来着……”
树丛中传来“哗啦”“哗啦”的声音,留哥以为是什么野兽来了,跳起来准备着。
“哞……”随着一声长鸣,一只头生利角,日如巨铃,身材巨大的动物走了出来。
“牛!”留哥兴奋地指着对方叫:“我认识你,你是一只牛!”
“牛怎么了?”牛的方向传来奇怪的问话声。
“会说话的牛!牛妖!”留哥更正自己的答案。
“谁是妖怪?你才是妖怪呢!”那个声音变得很气愤,接着从牛后面的树丛中钻出了一个小孩子来。他皮肤黑黝黝的,头上戴个笠,手中拿着条鞭子。
“一只人!”留哥继续叫。
“你才论只呢!”小孩子看到留哥是个妖怪,一时没敢走过来,扯着脖子叫。
“那就一个人吧。”留哥纠正口说。好奇地问,“人,你在做什么啊?这个头是你抓的猎物吗?分给我吃一点,我送山鸡给你好不好?”他边说边舔舔嘴唇——地面上有一大好处,就是食物的种类比地下丰富千倍,真想尝尝现宰的牛肉什么滋味。
“休想吃我们家的牛!”孩子大吼一声,亮开鞭子,“别过来,不然我教训你!”在青丘之国,人类和妖怪们混居惯了,彼此并不畏惧,这个孩子也不十分害怕留哥,准备和这只想吃他的牛的妖怪大战三百回合。
“人真小气。”留哥撇撇嘴,坐在树下煮鸡烹茶烤野兔,还是不甘心地又瞄了那牛几眼。
那个孩子牵着牛在树林中转了几圈,虽然不知何去何从,又听到远处几声虎啸,打个哆嗦,腿脚不听使唤地靠向了留哥那边,“喂,妖怪大哥,你知不知道下山的路怎么走?”
“不知道,我没下过山,”留哥老实地回答,“你为什么不飞下去?”
“飞?”
留哥做个拍翅膀的动作来示范。
“我又不是妖怪怎么会飞?”孩子抓抓头,“我们人可不会飞。”
“谁说的,我外公就会飞。”
“你外公是妖怪!”
“他是人。”
“骗人,你明明是妖怪。”孩子看着留哥的爪子,尾巴和红眼睛说,“我知道你是个地狗!”
“我叫地狼!谁是地狗!”
“你的耳朵和尾巴明明和我的汪汪长的一样!”
“汪汪是什么东西?”
“狗!”
虽然对地面上的物种了解不多,可是留哥儿依旧知道“狗”是种用来骂人的动物,什么什“狗腿子”、“狗皮膏药”、“狗娘养的”等等,狼是多么孤傲、聪明、团结的种族啊,竟敢把狼和狗混为一谈!(他肯定是那即没见过狼也没见过狗的~~~~)这个人竟然敢骂我是狗?对骂还他,人,人,人象什么,“你是个无伤!长得也象无伤!”留哥用最“恶毒”的形容词回击。
“无伤……也是一种妖怪吧?我见过,长得很漂亮也很厉害,我要是能象他们一样就好了。”人类孩子充满了对妖怪力量的憧憬。
“你想象无伤!”留哥吞了吞口水,“无伤是最无耻、恶劣、残忍、卑鄙……(省略5000字)的妖怪,你象他们干什么?”
“谁说的?”孩子白了他一眼,“我见过的无伤明明很和气,还帮周大娘治伤,作生意时也很公道,我们村里的人都很喜欢他们呢!”
“你们跟无伤交易!会被骗、被偷,被抢的!”留哥为他们的善良无知担心。
“我才不相信你呢!”孩子看着留哥,“人家无伤一向对我们很好,你却想吃我的牛!”
“我又没吃。”留哥抓起烤兔塞在他手里,“来,给你吃,我也对你很好吧?以后别相信无伤了。“
孩子大大方方的吃了留哥的烤兔子、煮鸡汤,喝了他的茶之后才抹着嘴说:“我还是相信无伤,你又不会带我下山去。“
“骗吃骗喝!”留哥睁大了眼,人类真狡猾,幸亏外公不这样。不过说起来……他想起什么用力吸着鼻子,忽然指着孩子跳起来:“你不是人类!你的气味和外公根本不一样!”他用力扯对方的耳朵和嘴巴来检查,“快说,是什么变的!”
“你干什么!”孩子叫着痛打开他的手。
“你不是人!”留哥盯着他。
“你才不是人呢!”孩子直觉地把这句话当做了骂人。
“我当然不是!”留哥给他看自己的爪子,“可是你是什么?快说。”
“我是人!”
“不是!”
“哪里不是!”
“味道!”
“噌”地一声,孩子冲出了数丈,躲在了牛后面,“你想干什么?有什么居心!我告诉你,你吃了我的话我娘不会放过你的!”
“谁要吃你!我是说闻起来的味道——和我外公差好多!你根本不是人!”
“你外公才不是人!他和你一样是地狗!”
“我外公是人!”
“不是!他一定和你长得一样。”
“才不!他是人!”
“……”
留哥和人类孩子做着毫无结论的争吵时,山坡上出现了点点的火光,也出现了人们呼叫的声音:“小牛,小牛……”
“牛儿啊……你在哪儿?”
“牛儿……”
“在叫你。”留哥推推若无其事的牛。
“是在叫我!”人类孩子气呼呼地跺脚,“我才叫小牛,它叫大黄!”
留哥不解地抓抓头。
“爹,娘!五叔、六婶、七哥……我在这里!”
留哥一挥手用了一个法术,使小牛的声音随风送了出去,直达那些举着火把的人耳边。
“小牛……我的儿啊……”
一大群人来到这里,把小牛和大黄围住,其中几个女人甚至哭叫了起来,小牛在人们的簇拥中指手划脚地讲着自己追赶惊牛跑进山林,怎么迷路,怎么遇上地狗的事,“他还给我吃了兔子和鸡,可是却说自己不是狗!”他这么向大家介绍留哥。
“这位地狼先生,多谢你照顾我们村的孩子了。”一个看来象首领的男人走过来向留哥行礼。
留哥慌忙还礼——被称为“先生”可是平生第一次啊——他第一次和这么多人类打交道,很想给对方留下好印象,毕竟对方是外公的同类吗,“您太客气了,大家都是这块土地的子民,互助是应该的。”留哥极有礼貌地向对方还了一礼。
众人纷纷上前,对留哥说了一大堆感激的话,其中一个男人类还非要把留哥请到村子里去款待,留哥拒绝了之后,他又非要把叫大黄的牛送给留哥。留哥虽然刚刚还对这头牛垂涎三尺,可现在也不好意思要了,再三推却之后,人类们才牵着那头牛告辞而去。
“对了,”留哥又想起一件事,大声叫住了人类们,“你们村子平时跟无伤交易对吗?”
人群中的气氛一下子凝重了,半晌才有一个人类回答:“是的。”
“我觉得你们都是好人,所以想提醒你们一下,无伤是很可怕、很残忍的妖怪,你们千万不要被他们骗了啊!”留哥好意地提醒。
人类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起笑了起来。
“对了,你是地狼族的……”那个象首领一样的男人说,“谢谢您的提醒了,不过,对于我们而言,无伤是很好的朋友和交易伙伴,就如果对于无伤之外的种族而言,地狼也是很好的朋友一样。请恕我们不参与你们两族对彼此的评论吧。”说完对留哥再行一礼,带着族人走远了。
“什么意思啊?”留哥不明白,他又吸着鼻子嗅嗅人类们留下的气味——好奇怪啊,他们的气味怎么会不象人?外公回来问问他吧?也许是特殊品种的人,“一天,两天,三天,”他开始掰手指,“外公怎么还不回来呢?”
留哥屏住呼吸,看着胡理生挥剑向自己站的地方刺来。胡理生这一剑又快又狠,剑下挂着风声,直取留哥胸口——别说留哥不能用“躲”来对付这次进攻,算真的让他躲,他知道凭自己的身手也躲不过这一招——留哥一闭眼,长剑穿胸而过,身体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
当然胡理生看不到这一切,他收起剑,满意地点点头:“不错,你做到了。”
留哥的形体从无到有,渐渐出现在胡理生面前,脸上依旧带着惊魂未定的神情。
“依照约定,你在五天之内学会了幻术,我可以再教你一个法术,你想学什么?”胡理生问。
“学……”留哥还没从刚才的惊讶和自己已经学会了幻术的事实中走出来,一时还想不出自己想学什么。
“你想清楚了再告诉我。”
“我……”留哥咬咬牙,“我不学了,但是做为交换,请您告诉我外公究竟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回来?”
胡理生完全没有料到留哥会这么说,愣了一下说:“他再过几天就要回来了,你何必为此放弃一次向我学法术的机会。”
留哥一摇头:“就算外公明天就回来我也想知道,我不后悔!而且,而且……我觉得外公他好象不会回来了似的……所以,所以……”
“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回来?教你法术的诺言依旧有效,想好了就来找我吧。”胡理生冷冷地说完,转身走入了丛林,不见了。
他明明是知道而不告诉我!留哥握起拳头。不知为什么,他心里关于外公不会再回来了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这让他本应因为学会了幻术而兴高采烈的心情上,蒙上了一层阴霾。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了三个月,留哥每天都会溜到地面上去看看,可任商一直没有回来。胡理生允诺他想好要学什么法术之后可以去九尾狐们的住处找他,也没有再来过。山洞中的物品任由灰尘堆积着,不管留哥怎么收拾还中看起来很萧索。
“骗子!外公是骗子!”留哥双手乱拨着地上的草,连根带土的四处乱丢,“明明说是三五天回来,结果三五十天都过去了!大骗子!!”
要是以前注意打听一下外公住在哪里就好了,至少自己可以去找他。
“留哥儿,留哥儿!”沉珠叫着从地下钻出来。他身后紧跟着磊峰,看起来很怪的。
“干嘛……”留哥有气无力地答应。
“你怎么又到地面上来了?”沉珠小心地从一丛植物上跳过来,跑到留哥身边。
“那个是荆棘,不碰它就不咬人……”留哥告诉沉珠不用怕那东西。磊峰却不信邪,执着地向那丛植物伸出手,然后大叫起来:“留哥儿骗人,这东西不会咬人,它扎人!”
留哥得意地笑起来,他就知道一听到咬人的东西,磊峰非去碰碰不可。
沉珠耸耸肩。他对地面上的东西没多大兴趣,虽然作为成年地狼他被允许可以上地面来了,但是除非是跟随商队来和地面种类进行交易,否则他决不愿意到地面上来,被日月的光茫晒,被风吹,被不知是什么的动物、植物惊吓。留哥不知道是怎么了,竟然那么喜欢到地面面上来。“你天天到这里来干什么啊?不是知道那位天狐的住处吗?去拜见他就是了,为什么在这里傻等?”
“你根本不明白……”留哥把头枕在爪子上叹气。要是去九尾狐族就能找到任商还好了呢,可惜根本不可能啊……
“留哥儿,你知不知道我们要和无伤开战的事?”磊峰把那丛荆棘连根拔了出来,才想起了自己来的目的。
“什么?”留哥一下子坐起来,“开战?我没听说啊!”
“我们族西边不是有片矿区吗?那里本来是我们一直在开采的,可是最近那里频频出现无伤,不但偷矿石,还伤了好几个族人!”沉珠握紧了双手,“真是无耻!”
“玉石矿那里啊……”留哥想起来了,“那里不是有地面上的人类在开采吗?”
“人类十几年前就放弃那个矿了,矿脉太深了,他们很难开采。”沉珠白了留哥一眼,“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我对当矿工没兴趣,我要和爹一样,将来做个猎人。”留哥理直气壮地说。
“听长辈和先生们讲将来还希望你成为族里的老师呢,结果你除了武术和法术什么都不管不问,这个样子怎么可能做了老师。”沉珠惋惜地说。
“子承父业,我要做猎人。”
磊峰立即大声附合:“对对,做猎人多有意思!”
“那就浪费了留哥儿一身高明法术了。”
“什么叫浪费,打猎很浪费吗?下次我打到猎物再也不分给你了!”磊峰嚷嚷起来。
“好了好了,用法术也可以打猎,打猎也可以用法术啊。”留哥慌忙打圆场。沉珠和磊峰一个认为当都是是最好的职业,一个则认为猎人更好,一旦说起这个韪两人便会吵个不停。这时一只野兔跑进了他们的视线,留哥随手施用了一个法术把兔子击毙对他们两个说:“这可是地上的猎物,可以烤着吃。”
“看,还是做猎人的材料吧!”磊峰高兴地叫了起来。
“那还不如做先生教给更多人。”
两个人又在那里斗嘴,直到留哥真的生起火开始烤肉、炖汤,他们才被吸引了过去。
“好吃吧?我们地底下没法这么做东西吃的,喝不喝茶?”
“茶是什么?”
“尝尝吧。”留哥眯着眼为他们倒茶。
几秒钟后,沉珠和磊峰都发出一声怪叫,把口中的饮料喷了出来。“留哥儿,你下毒!”
“哈哈哈哈哈哈……”留哥得意地大笑了起来,但是在沉珠和磊峰杀人的视线下,迅速地转换成了一副无辜的神情,“这是茶啊,地上的种族都喝这个啊。”
沉珠和磊峰却不说话,他们对视一下,一起握着指结向留哥扑了上去。
三个少年吃得饱饱的,沉珠和磊峰看着留哥饭后左一杯右一杯喝着茶,都摇头,看他那副悠哉的样子,沉珠终于忍不住:“留哥儿,你真的能喝下那种东西去?”
“很好喝啊,胡先生送我的,听说是名茶呢!”
“……真是越来越不了解你了……”沉珠晃晃头,“你脑袋里到底装了些什么啊?”
“脑浆。”留哥如实回答。
沉珠白了他一眼,过了一会又问:“你说长辈们会不会允许我们去参战?”
“打无伤吗?”
“就是打无伤啊!”磊峰叫,“我问我爹,他怎么也不肯说!我们也不是小孩子了!可以参战了吧。”
“留哥儿,你回去问问静石叔吧,看他知道不知道会派谁上阵。”
“原来是找我去打探消息的。”留哥明白他们的用意了,“不过我想会吧?”留哥若有所思地说,“如果最近开战的话,族里有两支商队没回来,人手不足呢,多半会叫我们帮助的。”
“我又紧张又兴奋!”磊峰用拳头一砸自己的手掌,“真想早点在无伤身上试试我学的功夫法术!”
留哥不解地眨着眼看着他:“你怎么唯恐天下不乱啊!干嘛盼着打仗。”
“打无伤啊!你不想吗?”沉珠拍了一下他的手,神采奕奕地问。
“想!”留哥回击了他的手一下,“我也想一展身手让无伤们知道地狼的厉害!可是……我总不希望事端是由我们挑起来的……因为……”
“因为什么?”
“因为在地面上的种类心目中,无伤有很好的声誉,我怕由我们先开始挑衅的话,会影响地狼地地上种类心目中的名誉。”
“不可能,无伤那种种类怎么可能在其他种类心目中有好的声誉,你太多心了!谁告诉你的!”磊峰大笑起来。
“人类,人类告诉我的。”留哥忧虑地皱着眉头,指着透过树隙可以看到的那个小小村庄说,“那里的人类,他们在和无伤做交易,他们说喜欢无伤,也喜欢我们地狼,所以不想牵在我们两族的纠纷中。”
“那个村子?”沉珠指着那个村庄结结巴巴地说,“他们,他们也在跟我们交易,他们,我们,我跟父亲的商队去过一次……”
“我知道。”留哥双手托着腮说,“我常在这里看着他们,知道他们很多事。”
“他们竟然同时和我们还有无伤交易!我要回去告诉长辈!卑鄙!”磊峰叫。
“长辈们都知道。”留哥说。
“什么?”沉珠又着急又不理解地抓着留哥摇晃起来,“为什么这样!那些人类,他们,他们……”
“他们在我们地狼面前从来不提无伤的事对不对?同样的,我想他们在无伤面前一定也从来不提我们的事。长辈也都明白,无伤一定了明白——就好象一个惯例一样……沉珠,我一直想不通,我们和无伤之间的恩怨,在他们眼中是不是很可笑?”
“怎么会……他们不会分辨是非吗?”
“是非……”这才是留哥最想不通的地方,“地狼和无伤的争斗,在第三者眼中究竟谁是谁非呢……”
三个少年站在那里,一时都没有说话,各自想着想也想不明白的问题……
“留哥儿,你要牢牢地跟着你爹知道吗?”庚娘为留哥整理着铠甲,第200次叮嘱。
“知道,知道。”留哥有些不耐烦地回答,“娘您放心,我会带无伤的头回来给您的。”
“我要的是你好好的把自己带回来!”
“知道。”
“相公,儿子交给你了,如果他少一根头发,回来我跟你拼命!”庚娘说着开始抹眼泪。
“我们是要去打仗,你别这么哭哭涕涕地好不好?”静石哄劝告妻子,“留哥儿本事大着呢,不会有事的!”
“可是对方是无伤啊,那些无伤会做出什么事来谁知道!”
“娘,我不怕!”
“我宁可你怕,怕才知道小心,总比不知道好歹的一味向前冲好!”庚娘马上就驳斥回去。
静石和留哥对视一眼,都乖乖地闭上了嘴,因为今天留哥要随队去与无伤作战,庚娘从一大早就心神不宁定,两父子不管说什么,只要一开她不是训斥就是哭,吓得父子俩只好都不再说话,好不容易熬到了时辰,才匆匆地冲出了家门。
走出很远,回头看去母亲还在依门而望,留哥向她挥挥手,快步拐过弯,走到她看不到的地方,伸手抹抹脸,湿湿的,原来自己也哭了。
“没出息!”静石在他肩上用力一拍。
“谁没出息!我是舍不得看娘哭!我是孝顺!”
“是啊,是啊,我儿子真孝顺!”
“爹。”
“干吗?”
“你杀过很多无伤吗?”
“……很多。”
“他们……都是干什么样的?”
“就是无伤啊,还能什么样!”
“……爹,无伤也有家庭,有父母子女,也和我们一样吗?还是另一种样子?”
“大概和我人差不多吧?”
“他们也有父母子女,也有兄弟朋友,他们也会疼会哭,为什么要毫无理由地杀害别人的亲人!爹,我一定要找出那些凶手给高叔叔他们报仇!”留哥握着拳,身体轻轻发着抖。
几天前,一队无伤毫无预警地袭击了正在矿区采矿的一群地狼,这些地狼一来没有任何防范,二来他们大多是些矿工,没有战斗的经验,经过一番殊互搏斗,只有一名地狼身负重伤,奄奄一息地回了族中,当他叙述完事情的经过之后,也因伤势太重而死去了——这个地狼就是留哥好朋友糕儿的父亲高。如果说留哥曾经因为地面上种族的态度产生过一瞬间的动摇的话,现在他已经坚定了要与无伤战斗,直到消灭这个种族的决心了。
在大群的战士中,留哥他们这一班小兄弟显得十分稚嫩,这将是他们第一次与无伤交锋,也是他们不顾一切争取来的机会。现在他们的心中会被仇恨和血气充满,完全忘了自己第一次上阵的慌乱。
“我们全都在你身边。”磊峰把手搭上糕儿的肩,他们身边站的是全副武装的少年们:留哥、沉珠、予……还有那些有一段时间内和他们相处并不好的人,现在对无伤的仇恨把他们团结在了一起,彼此之间那些小小的不快早被抛到了九宵云外了。
“我们要报仇!”留哥举起酒杯一饮而尽,重重摔在地上。
“对,我们和糕儿一起,同生死共进退!”
“为高叔叔报仇!”
“我们什么都不怕!”
少年们高声呐喊着,他们把手相互紧紧握在一起,立下他们的誓言。父辈们静望着他们,回忆自己的年少时光,也是这样长大,彼此更团结,更紧密,把家族看得更重要。
这次除了留哥他们这一班小兄弟外,还有两个少年——执和执珂两兄弟。
他们和留哥他们一伙永远是格格不入的,独自坐在一边,身边站着几个长辈。
因为他们的父亲曾经和无伤族“串通”过,所以做为叛徒的儿子,他们本来是不会轻易被允许上阵和无伤厮杀的,是静石竭力为他们争取才使他们可以站在这里。但他们显然并不因此对静石有感激之心,反而一直用让人不舒服的眼神看着留哥他们。
“我真讨厌他们,静石叔为什么会让他们参加进来,万一让他们和无伤有接触,说不定又会象他们的父亲一样!”予小声地对留哥说。
“我大伯不是叛徒!”留哥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脱口喊出了这句话,“他从来没有背叛过我族!”
“可是他……”
沉珠拉了拉予,不让他再说下去。
留哥看见朋友和周围长辈们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吸了口气说:“他们父亲的事他们又不知道,他们只是想寻找让大家认同的机会而已,为什么不给他们机会呢?难道非要逼他们走他们父亲的路才行。”
他这番话让不少长辈连连点头,露出了对他赞许的目光来,但也有人皱起了眉头。
“为什么帮他们?”沉珠小声问:“你不是也很讨厌他们吗?”
“可他们毕竟是我的堂兄啊……”留哥自从知道大伯若石的事情的真相后,对执兄弟的态度不知不觉中有了改变,他们是宁哥儿的哥哥,和自己曾经一同躺在母亲怀中的宁哥儿,不到两个月大就死去了的宁哥儿,可怜的宁哥儿……
“你们!”糕和突然向执兄弟走过去,他“唰”地抽出佩剑,指着那两兄弟说,“我要是看见你们在战场上有什么不对劲,我就一剑刺过去!我爹惨死在无伤手下,现在只要是谁跟无伤有瓜葛我就杀,我才不管你们是不是留哥儿的堂兄!听见了吗!小心点!”
“糕儿,别这样。”
“糕儿。”
朋友们忙上去劝他。
“留哥儿,你要帮我报仇!”糕儿眼中含着泪水,抓住留哥的肩,“我知道自己天资鲁钝,永远成不了大阵候,可留哥儿你不同,你是万年不遇的天才,你是全族人心目中的希望,你愿不愿意帮我报杀父之仇。”
“当然!”留哥把手按在他手上,“总有一天杀光无伤!为高叔叔报仇!”
“我们跟着你!”
“跟着留哥儿,杀光无伤!”
小弟兄们气势冲冲地叫了起来。长辈们看向他们的目光有的欣慰,有的赞许,只有静石的目光落在儿子身上时,露出了一抹忧郁。
战场上的厮杀对于少年们而言,永远比他们想像中的残酷一百倍。飞溅的血和不知是敌人还是自己人的惨叫声,爪子插进皮肉里时的触觉,牙齿咬碎骨头的感觉……
留哥在战斗开始时的兴奋和勇气,就快要被这一切冲洗到不知名的角落了。
他一共抓伤了对方四个战士,用法术伤了两个,用幻术从战场救下了两上受伤后无法动弹的地狼,当他怀中抱着一名地狼,来到离战场稍远的地方放对方下来时,心中却有咱想一股脑逃离这具地方的感觉。面对血肉横飞的场面,他不是害怕,而是极度的厌恶,厌恶到想要奔逃的地步。
“留哥儿,不用管我们了……”被他救出的一个地狼虚弱地说,“去帮你爹他们吧,别让我们连累了你……”
留哥把自身上带的伤药全放在他手里,回过头去打量战场:战斗中的地狼和无伤数目相仿,各有五十多人,其中已经有近半数在激烈的搏斗中受了伤,也各有三、四名族人死在了对方的手中。现在双方都已经杀红了眼,战斗越发的激烈了。留哥在战团中搜寻着自己熟悉的身影:静石站在地狼族的最前面,以一敌三,依旧稳占着上风,只见他大剑一挥。一名无伤便惨叫着倒了下去,被他斩下了一只胳膊;另一边沉珠和予背对背地和无伤对抗,虽然不占什么优势,但党政军能够应付;在他们不远处,执执珂兄弟的情况也是如此,而糕儿为父报仇心切,一开始就凭着一股猛劲向前冲,此时陷入了敌阵,竟然被和原来紧紧跟着他的磊峰他们被分解开了,正独自和好几名无伤厮打,凭着他的武功眼看就支持不住了,磊峰和其他几名族人正奋力向他靠过去。
“糕儿!我来了!”
看到浑身是血的糕儿,留哥原本的躇踌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大叫着向前冲去。
在一层层的战团中,要靠近糕儿谈何容易,留哥急于救朋友,反而使自己也陷入了苦战,不等他向糕儿冲出二十步,身上已经大大小小添了数条伤口。看着糕儿身上伤痕越来越多,越来越重,留哥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向前走一步,不由急地喊叫起来。
一名无伤从后方向糕儿贴进,糕儿久战之下昏昏沉沉,根本没有觉察到,听到留哥大声叫他小心,反而抬头向留哥的方向看去,身后的空隙更大了。
“糕儿,后面!”留哥急冲向前,被两名无伤一左一右同时击中,在地上连连翻滚了好几圈才稳住身体,肋骨一阵剧痛,一时竟然站不起来,眼看着糕儿就要受那无伤的一剑。
“咄!”静石大喝一声,把手中的剑向那名袭击糕儿的无伤掷去,接着一纵身,硬生生地从好几名无伤头上跃了过去,单手抱住糕儿单手挥掌,把挡在面前的无伤纷纷推开,回到了地狼们的阵营中,静石把伤势不轻的糕儿交给同样受了伤的沉珠和予,看着他们一起退出了战场,才回头去寻找儿子。
糕儿的安危脱险令留哥松了口气,他向父亲一扬大拇指,专心地应对起面前的敌人来。
随着双方卖力的厮杀,战斗渐渐接近了尾声,也许真的是留哥他们这一帮小兄弟初上战场的血勇之气起了作用,地狼族这一边已经占据了上风。
留哥一扬爪,又打倒了一名无伤,但是当那名被他抓伤了肩膀的无伤反身逃窜时,留哥止步没有现追,一边几个时辰的厮杀,已经让他很厌倦了。
相比留哥的厌倦,另一边却有人深感沮丧。
执珪和执珂两兄弟一边和眼前的无伤进行着搏斗,一边看着留哥,脸上都有着丧气的神情:他们一直默默地计算着,留哥这次共重伤了对方七名战士,击毙了一名,还救出了己方三人,可以说和年长的战士们相比也毫不逊色,而他们两兄弟除了自己身上和一身伤痕外,却一无所获——这里没有长辈和先生的偏爱,凭的全是自己的本事。
两兄弟相互看了一睛,奋力向前进攻,希望在战斗结束之前,至少杀伤一名敌人,决不让留哥回去之后独自出风头。
此时无伤已经开始撤退,留在后面断后的,是两三名经验战斗丰富的无伤战士,其中一名独身迎上了这两名急于求成的年轻地狼。
“执珪、执珂,快后退!”
父亲和几名长辈的叫声使留哥抬起头来,看了执兄弟的处境:在一名身形高大、手持长柄大刀的无伤男子的攻击下,他们正狼狈地连连后退,然而当他们意识到自己不是对方的对手时,已经被对方的招数缠住,连脱身的余地都没有了。
无伤对今天已在眼前的失败愤恨恼,显然想在最后捎带走这两名年轻地狼的命作为补偿了。
留哥所站的位置在众地狼中是距离执兄弟最近的,他什么也来不及想便向他们冲去,眼角的余光看见父亲也在向他们的方向奋力拼杀。
“执珪执珂稳住!我们来了!”静石一边砍杀一边叫着。
执听到静石的喊声,立刻变化招数,全力防守起来,而执珂恨恨地扫了留哥一眼,反而更加不顾一切的向对方进攻起来。他们的对手经验老道,怎么可能放过这样的机会,在一瞬间,除了少数用来绊住执的招数外,大部分凌利的攻击全冲向了执珂。
“执珂!”执珪先觉察了这一切,眼看着弟弟连中三刀,鲜血飞溅,不由带着哭腔叫起来。
那名无伤用长九柄一点,把扑上来的执逼开,又是一刀余劈向执珂,只听执珂惨叫一声,翻身跌倒,大腿上血流如注,在地上翻滚着无法站起来了。无伤刀一错,把执带倒,踏上下班步,当头向执珂劈下。
“执珂!”留哥一下子跳到执珂身边,抱住他就地一滚,无伤一刀劈空,紧接着就又是一刀,这一刀来势凶猛,眼看刚刚稳住身形的留哥和执珂是躲不开了,留哥把执珂往自己身下一按,不等他再做别的动作,刀已经砍到了他身上。
这名无伤向这一刀力沉势急,原本以为会把眼前这两名地狼一起砍为两段了,谁知刀落在留哥身上的一瞬间,留哥和他紧紧抱着的执珂身形渐淡,竟在他的刀下消失不见了,无伤挺刀站立,见只有刀刃上沾了几条血迹,地上飞扬了半片衣襟,不由一时茫然。
“留哥儿,执珂!”静石挥舞着长剑冲过来。
无伤们已经无心恋战,边抵挡边后退,慢慢撤出战场去了。
“留哥儿!执珂!留哥儿……”虽然知道儿子是使用了幻术,但是看着地下洒的血迹,静石还是揪起了心——他刚才清楚地看见无伤的那一刀确实已经砍在了留哥身上。
“爹……我们都没事。”随着留哥的声音,他和执珂的身影渐渐出现在大家面前。
执珂被留哥护在身上,由于惊吓有点目光呆滞,但没有受到更多的伤害,可留哥却十分狼狈。他的半边衣服已经被刀带去了,露出腰部一道血淋淋的浑伤口来,斜斜砍中他的这一刀连他的肋骨都露了出来。
“留哥儿,留哥儿!”
“天啊!留哥儿!”
“留哥儿……”
关心留哥的地狼们一拥而上,连自己伤势就不轻的糕儿也挣扎着扑了过来,把留哥抬离了战场,手忙脚乱地为他包扎。
静石抱着执珂跟在大家后面,双眼也是牢牢盯在儿子身上,只有执珪的心意全放在执珂身上,他一只手握着弟弟的手,一只手为他抹着冷汗。
执珂却一直眼睛眨都不眨地看着留哥。
“执珂,你怎么样?执珂,疼不疼……”执焦急地问。
执珂却反而按按他的衣襟,示意他去看留哥。执顺着他的目光,先是一阵茫然,而后露出了明了的神情,两兄弟彼此会意地笑了起来。
留哥勉强撑起身子,看看父亲,拍拍糕儿的手,目光落向执兄弟,他看见那两兄弟正在对自己笑,便也微笑以对。自己这次救了执珂的命,大概可以使他们明白自己确实对他毫无恶意了吧。无论如何都是血脉相连,留哥还是希望和他们和解的。
地狼们抬着伤着和死者的尸体,清点过无伤的尸体后,也离开了这片人类荒废了的矿区,只留下地上的血迹、残肢在证明着刚才那一番血战。
留哥躺在由两个朋友坚持为他抬着的担架上,随着边走边晃动的节奏渐渐睡去了,梦中却有一股挥之不去的血腥气味,令他在沉睡中皱起了眉头……
伤病之中整天躺在床上,日子自然也就过得慢了。
留哥因为腰部的伤口,只好侧身靠在枕头半坐着,手中乱翻着一本书,百无聊赖地嘟着嘴。他受了重伤归来,庚娘少不得是哭闹了一场,把气撒在了静石身上,又把留哥关在屋子里严禁他走动。开始几天因为伤势的缘故,留哥想动也动不了了,到也还安份,等他伤势稍轻,可就躺不住了,一心想要下地溜达溜达,庚娘又哭又吓唬,总之就是一句话,不许下地,留哥也就被这一片慈母之心牢牢地围在了床上十余天。
“无聊死了!”留哥把手中的书用力丢到了地上,使着性子,片刻之后发觉没有了那本书自己会更无聊,便一伸手,又把书摄回了手中,翻动着,又开始叹气。
“真不讲义气,也不来看我……”留哥开始抱怨朋友。
他几个朋友虽然也受了伤,但是伤势都不重,休养了几天便都好了,开始他们还天天来探望留哥,但留哥伤势渐渐好转之后,他们各自也有事要做来的便稀了。
“唉,也不能去地面上,不知道外公回来了没有?”他想到任商,又开始长吁短叹,好几个月了,他总应该回来了,会不会正在因为找不到自己着急?
正躺着胡思乱想,房门推开,几个人走了进来。
“先生,爹,执,执珂……”留哥忙坐直了身子打招呼。
静石当先走进来,素辛紧跟其手,而执兄弟在门口就停住了脚步,没有再向前走。素辛是隔三差一地会来探望留哥,可虽然留哥救了执珂的命,执珪两兄弟却一直没有出现在他病榻前过,今天不知道为什么都来了。只是四个人全都沉着脸,并不是来探病的气象,留哥敏感地发觉到了不对劲,只笑着打了一句招呼便不再说话了,坐在床沿上看着大家。
“怎么了?”庚娘从外面进来,看看静石,又看看素辛,“素辛先生也来了,怎么也不请他坐。”他抱怨着静石,亲自去为素辛搬椅子。
“不用麻烦了嫂子,”素辛忙阻止她,然后严厉地看着执珪和执珂,“你们把你们说的话,在这里当着你们叔叔婶婶,当到留哥儿再说一遍!”
执珪和执珂低头不语。
他们本来是私下里到素辛那里说事情的,没想到素辛听后马上找到了静石,把他们带到了留哥面前来对质。虽然他们两兄弟一直怨恨留哥,但是静石和庚娘对待他们确实没有话说,留哥又刚刚救过执珂的命,要他们当面说出那些话不免还是有些为难。
“到底怎么回事?”留哥禁不住问,看这个架式,他就猜到是这两兄弟又生出什么事来和自己为难了,不由怒火中烧,“你们又要生什么事?不知道‘安份’两个字怎么写吗!”本以为自己救了执珂后他们对自己的态度会有所改变,没想到他们还是这么无聊地搬弄是非,不由留哥不生气。
“哼,说吧!”素辛扫了留哥一眼,目光中有些留哥说不准的东西,然后盯着执兄弟,逼他们开口。
“他!”执珂咬咬牙下定了决心,上前一步指着留哥说:“他根本不是‘留哥儿’而是‘宁哥儿’!”
屋子中顿时一片沉默。
好半天,留哥也眨着眼问:“你在说什么?我不是留哥是谁?”
“你是宁哥儿,是那个该死的无伤杂种!是二叔和二婶在亲生儿子死后,用你顶替了他的名字!”
“你在胡说什么!宁哥儿早就死了!”
“死的不是他,而是留哥儿,我早就在怀疑,身体壮健的宁哥儿怎么会在一夜之间得病死了,而天生就病病歪歪的留哥儿又怎么可能一天天变得那么健康了?——别看我那时还小,可我不傻,我清楚地记得一切,本来我还以为是二叔大义灭亲,悄悄弄死了那个该死的杂种,可是前几天看到这个所谓‘留哥儿’的伤口,我知道不是那么一回事!”他指着留哥一字一句地说,“他的毛下面有鳞片!”
留哥不由一摸自己的伤口,受伤后他确实看见过自己的伤口附近有几片鳞片,但是和为他医治的地狼医生一样,以为是敌人溅到自己身上的,根本没去管过,而平时伤口换药包扎,都是由母亲来做,他更是不会去关心。自己身上有鳞片?他慌忙看着手臂和上身,黑色的毛皮柔软厚实,下面就是皮肤,哪里有鳞?自己身上长着鳞难道自己会不知道?
“他的后腰上,在伤口那里有!我们都看到了!”执也说。
留哥几下拆掉绷带,但他看不到自己的后腰,求助地向父母看去。
素辛踏上一步,庚娘却张开手臂挡在他面前:“先生,你怎么可以听他们胡说!留哥是我的亲生儿子,我难道会弄错?他伤的这么重,怎么可以把绷带拆下来,怎么可以……”说着又上前慌忙为留哥包扎。
“先生,您还记不记得当年留哥儿刚出生时是什么颜色的?是棕色,可现在他却成了黑色的,您不觉得奇怪吗?”
“那是他小时候生病,之后就……”庚娘忙着解释。
素辛一点也想不起小时候的留哥是什么样的了,有些疑惑。
“先生,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的留哥先天不足,一向病秧秧的,而宁哥却十分壮实,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全变了?”
留哥听了这句话,不由打个寒颤,他清楚地记得母亲说过“宁哥儿”是先天不足,体弱多病的那一个孩子,为什么在执珂口中全倒转了。
“如果我们说的不是真的,他又为什么不让我们看!”执珂这么说,挑衅地看向留哥。
“看啊!我才不怕!”留哥伸手又去扯身上的绷带。
“不行,留哥儿,不行!”庚娘连忙按住他的手,“不能拆绷带,不能给他们看……”
“娘,我又没有做亏心事,我怕什么?”
“不行,你不懂的!不行!”庚娘用力按住他的手,不让他去拆绷带。
“难道他们说的是真的?娘!让我看看!娘!”
“你是我的亲生儿子!娘怎么会弄错?娘怎么会弄错……”
“那就更不怕让他们看啊!”留哥不由向着母亲吼叫起来。
“留哥儿,你怎么就不明白,你是娘的宝贝啊……你怎么就不明白……”庚娘说着说着哭了起来。
“静石兄……”素辛转向静石。
“不用看了。”静石面色苍白,想摆摆手,抬了一半却又垂了下去。“我告诉你们实情就是。”
“死了的孩子果然是留哥儿?”
静石无言地点点头。
“不是,相公,不是这样,你不要乱说!”庚娘叫起来,双后牢牢抱住留哥,象怕他逃走一样。
“难道你要留哥儿赤身露体出丑之后才说出实情吗?”静石沉声问。
“扑通!”留哥身体一晃,跌坐在地上。庚娘慌忙去抱扶他,好不容易才让他坐回床上。留哥看看庚娘,看看静石,一家三口相互凝视,沉默无语。
“我……真的不是爹娘的孩子?”留哥嘴唇抖动了半天,才问出了这句话。
“……也该说出实情了!”静石长叹了一声。
当年,静石和庚娘虽然是奉父母之命成的亲,但是夫妻河蟹,感觉深笃,不久之后,庚娘便怀了身孕,那时正是若石住到地面上,不再回家之时,有一天若石的妻子,也就是执珪执珂的母亲因为若石的久不归家上门和婆婆吵闹(当时若石和静石的母亲还在世,并且和静石一家同住),作为妯娌的庚娘自然上前劝阻,拉扯之下,被执珪的母亲重重推倒在地(执珪兄弟燥烈、狭隘个性正是遗传自他们的母亲,这也正是洒脱随性的若石无论如何也和这个结发妻子合不来的最大原因)。庚娘这一跌之下动了胎气,使胎儿仅仅七个月便过早来到了世上,而接下来大嫂揭发大伯与无伤勾结,婆婆病重等等一连串家庭变故更是令庚娘大病了一场,当她终于被医生抢救回来一条性命之后,被告知自己再也不能生育了,给她打击更沉重的事是她的儿子,那个过早来到世上的小生命是那么虚弱,几乎连吃奶的力气都没有,作母亲的马上就明白了,自己随时会失去这唯一的孩子,她每天抱着他,祷告他能活下来,在煎熬中度过着一天一天。她给孩子取名叫留哥,就是希望这个孩子可以“留”下来,可以平安的长大成人……
就在庚娘承受着如此大的痛苦时,若石死了,静石抱着一个孩子回到了家里。
这是一个和留哥正好相反,健康、活力十足的孩子,大声地哭,用力地挥动小手,蹬动小腿,看见他更加让庚娘意识到,自己的孩子是无法长久被自己拥有的。
“让宁哥儿,让我的孙子活下来……”静石的母亲本来就重病在床,当得知了长子的死讯后,她对着那个掺有无伤血统的孩子向静石吩咐了这么一句话,便长叹一声,与世长辞了。
祖母死后不到两个时辰,留哥也停止呼吸,结束了他短短五十二天的生命。
丧兄、丧母、丧子……
一连串的打击击倒了静石,他的毛发在一夜之间白了一多半。
“救救我的孩子!”
“让我的孙子活下去!”
当族人知道了他收留着若石和无伤的杂种而纷纷找上门来时,他脑中只剩下了这两句话。他从自己妻子手夺走了婴儿的尸体交给族人,说“宁哥儿死了。”
是啊,死的是宁哥儿,另一个孩子要作为留哥儿,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长大。
开始庚娘无法接受这一点,她哭闹着要讨回自己孩子的尸体,她决不去看一眼那个叫宁哥儿的孩子,她不抱他,不喂他,不会忘记自己的悲剧正是由这个孩子的父亲引起的。
直到有一天,她为孩子的哭声烦忧着,走到床边准备喝斥几句,然而她一进入孩子的祖母,却看到那孩子一下子止住了哭,甜甜地笑着,被冷落已久的他聪明的向这个有母亲味道的人伸动着小爪子,讨好地吐出了小舌头,努力吸引对方注意自己。
“留哥儿……”庚娘大哭一声,把孩子抱进了怀里……
就这样,两个孩子当中活了下来的那一个成了留哥儿,幸运的是这个流着无伤血的孩子没有任何无伤的特征,本来就没有什么族人记得留哥这个孩子什么样,他也就顺顺利利的长大,聪明机灵,甚至被族人誉为天才,就在静石和庚娘以为他可以平安度过一生时,执兄弟凭着小时候的记忆,揭开了这件事的真相。
“我不相信,我是留哥,我不是无伤的孩子!我是留哥!”留哥大叫起来,一下子用力过猛挣开了伤口,血水立刻浸透了绷带。
“你当然是留哥!你是我的孩子,谁敢对你不利,我第一个饶不了他!”静石几步跨到留哥身前,拍拍他的肩膀,“儿子,不知不觉已经和爹一样高了。可是不管你长我大,依旧永远是我的儿子。我是你老子,天塌下来也改变不了!知道吗!”
“嗯。”留哥哽咽着,用力点点头。此时他心中各种滋味翻腾着,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庚妹,”静石拉过妻子,他们一家三口并肩而站,对着素辛,静石说:“素辛,你看要怎么办吧,我们一家三口,死活是要在一起的。”
素辛一直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他们,问:“留哥儿,你自己怎么想?”
“我不管!我不是别人,我就是留哥!不论谁来问都一样!我恨无伤,我不信自己流着无伤的血!你想让我说什么!让我承认自己和那种东西有关系吗!”留哥蝎斯底里地吼叫。
“我想也是。”素辛缓缓地说,“我族养你长大,我也不信你会因为那些往事叛族。”
“我当然不会!我有什么道理要叛族!”留哥又气又急,“我是地狼,永远是地狼!”
“对,地狼,”素辛点点头,“留哥儿,你是先生最得意的学生,可以答应先生吗?不论如何,绝对不要让先生失望!”
“我几时让您失望过!”
“对,你从没有让先生失望过,以后也不会。”素辛露出了慈爱的笑容,“留哥儿是地狼族的天才,绝不会让我族失望。”
静石听他这么说,微微松了口气。
“静石兄,这件事除了我们六个还有谁知道?”
静石摇摇头。
“好!”素辛一合掌,“大家记住,此事再也不许说出去,就让他一辈子烂在我们肚子里!留哥是地狼,永远都是!记住了吗!”他目光落在留哥身上良久,留哥不由心头一热,眼泪落了下来。
“可是……”听了素辛大大出乎他们意料之外的话,执兄弟忍不住要说什么。
“你们两个!”素辛也把目光转向了他们,“静石兄一向待你们不薄,留哥儿又刚刚才救过执珂的命,你们竟然能翻脸无情,恩将仇报到这种地步,为人可见一斑!从此以后最后给我安份一点,如果今后有什么关于留哥的流言蛮语传到我耳朵里,我第一个要你们的小命!”
“先生……”留哥万万没有想到一向严厉的素辛会说出这种话来,眼眶顿时红了。
“留哥儿,不论如何,这次先生站在你这边,即使你是若石和无伤的孩子,先生也当你是我族的骄傲。”
“先生……我还因为你太严厉而生过你的气……也说过您的坏话……”留哥一下子哭了出来,“你却对我这么好……”
“傻孩子,做先生的哪有不被学生气,不被学生骂的。”素辛拍拍他的头,向静石夫妇躬躬手,带着执兄弟走了,估计他是还要训责这两兄弟一番。
屋子里只留下了这一家三口人。
庚娘还是紧紧搂着留哥不肯松手,静石则和留哥对视着,双方都含着泪光,沉默了半天,留哥才颤声叫:“爹,娘,我……”话还没有说出口,他突然身体一斜,倒了下去。
“留哥儿……”不管是庚娘和静石怎么叫,由于触动了伤口和过大的精神打击,留哥还是陷入了昏睡当中。
“……爹……”
“不要!”
留哥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又因为伤口传来剧痛一下子倒回到床上。
“又是那个梦……”
留哥现在已经知道那不是梦了。那一切都是他作为一个婴儿,被亲生父亲抱在怀中时亲眼看见的东西,他也知道在自己的“梦中”若石为什么长着静石的脸了,那是因为在潜意识中自己知道,那个是自己的“父亲。”
“爹……”留哥捂着脸,无声地抽泣着。
事情已经过去了五六天,对留哥而言却还象在梦中一样。
表面上看来,生活中的一切都一如既往,什么都没有改变。可是留哥却很清楚自己再也无法象以往一样生活了。
静石和庚娘一样那么疼爱他,把他捧在手心上,只是彼此之间有了一种难言的忧伤。
朋友们来探看他,他无法再象以往那样谈笑自若,特别是面对糕儿时,他都有一种愧疚和歉意萌生——自己身上流着一半杀害糕儿父亲的无伤族的血!
一直嫌躲是床上太闷的留哥开始害怕面对族人,不论对着朋友、长辈还是关心他的邻居亲戚,他都有难以言谕的自卑。
而他最害怕面对的,是庚娘,上次说到“宁哥儿”的死时,母亲悲痛的哭声一直留在留哥心中,“那个孩子……可怜的孩子啊,我抱着他,他一点点变冷,到死去了还抓着我的手指,我可怜的孩子啊……”
留哥已经明白母亲为什么会那样的伤心了,因为死的孩子是留哥儿,是她亲生的骨肉,她唯一的孩子……
“为什么不是我!我要是那时候死了让‘留哥儿’活下来就好了……为什么不是我……那样娘就不会那么伤心了……”无伤,身体里有无伤的血。
这个事实重重地压在留哥胸口,快充他喘不过气来了。
“留哥儿?”当留哥走到门口时,庚娘叫住了他,开口欲问,却又没有问出口。
“娘,我想出去走走。”留哥以为母亲又要以自己的伤势未愈为理由把自己赶回床上去时,庚娘却说:“早去早回,别耽误了吃饭。”
“嗯。”留哥答应一声向外走去,走了数步又回过头来说,“娘,我只是去地面上透口气,马上就回来了。爹知道我去的地方,您不用担心的。”
“去地面上……透口气……”庚娘看着儿子去的背影,她知道留哥这么说是为了让自己放心,可是不知为什么她的心揪得更紧了,“去地面上透口气……”她反复念叨着这句话,并且清楚地记起来,这是那个地狼男子曾说过的。那时她刚刚嫁进这个家,去大厅时遇见丈夫的兄长恭敬地向他行礼时,他就是笑着挥挥手,说了那句话。
“去地面透口气……”庚娘含着泪扭头向静石说,“相公,留哥他为什么说了和大伯一样的话……是不是他也,他也……”
“你太多心了,留哥儿可和大哥不同。”静石安抚着妻子,“这些日子也够他受的了,他也许只是想找个地方静一静而已。”口中虽然这样说着,在他眼中留哥的背影却越来越象以前,那个无论在学习、战斗、游戏中总是跑在他前面的哥哥的身影。
“相公,我总觉得我们快要失去留哥儿了。”庚娘啜泣着偎在丈夫怀里。
静石双手抱紧妻子:“不会的,不论如何,留哥儿永远是我们儿子……永远……”
地面上正下着霏霏细雨。
留哥甩甩头,仰着脸上游丝磐的雨被风吹到皮肤上,空气和雨带着一种清凉的感觉,渐渐洗去了这些日子来一直压在他心头上的郁闷。深吸几口气,他信步向任商居住的山洞走去,这么久没来,也不知道那里脏成什么样子?有没有野兽跑进去捣乱?先打扫一下,再给自己煮一壶清茶吧,这种天气,喝杯清茶最好……他尽量想着这些琐事,免得自己的心里又回到那些烦恼上去。
跨过小溪,转过林角,一缕清烟映入了眼帘。
“难道……”留哥的心“砰砰”跳了几下,向前疾走,越走越快,不等靠进山洞便大声叫起来:“外公!外公!您回来了吗?”
山洞边的古松下,正在扇火的青袍老者缓缓回过头来。
“外公,您终于回来了……”留哥张开手扑了上去,当他拥住任商肩膀的一瞬间,忍不住放声大哭了起来,“外公,外公……”
“傻孩子,这是怎么了?受了什么委屈吗?来,告诉外公!”
“外公……”数日来压抑在留哥心中的委屈、不解、自怜、畏惧……全都涌了上来,象个小孩子一样拼命哭着,因为只有眼前这个老人才是真正可以了解他一切心情,可以倾诉连父母朋友都不能说的话的对象……
“是这样啊……”任商一边用法术为留哥治疗着伤口,一边听留哥讲完了这些日子来的经历,点着头说:“发生这样的事,难怪你会这么难受。”
“我真没有想到,我竟然是个无伤的孩子!”留哥用力捶着树,“我是无伤的孩子……外公,我现在简直没有脸去见我的族人了,虽然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可是我不敢再去正眼看他们,一想到无伤……想到无伤曾经做过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我就……我……”留哥用力咬着嘴唇,“我觉得我自己根本不配再和他们站在一起,一起说笑,一起玩耍了……”
“为什么这样想呢?你还是留哥啊,你自己最清楚,你并没有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啊。”
“可是那是无伤!我有无伤的血!”
“唉……”任商仰天长叹了一声,“留哥儿,我想问你,你一直那么憎恨无伤是为了什么?”
“为了……”留哥马上如一如十地数着无伤的罪行,“……就是上个月,他们还杀害了糕儿的父亲!”他恨恨地说。
“留哥儿,你说的这些全是你们两族结仇之后发生的事,你知道你们两族之间是怎么结下怨仇的吗?”
“怎么结仇的?”留哥摇摇头,从他有记忆起,无伤就是邪恶、残忍、无耻……一切这样字眼的代名词了,和这样品质的种族为乱为仇是每个地狼心目中理所当然的事,有谁还会去问“为什么”。
“只是因为恨而恨,因为厮杀而厮杀,已经不需要任何理由了吗?”任商神色沉痛地说,“你们两族彼此的憎恨已经成了习惯,成了传统,成了流传给孩子的一部分了啊……”
留哥看着他,不明白他和意思。
“留哥儿,你是因为这样才把自己有无伤的血统当作一种耻辱对吗?”
“当然是一种耻辱!那样的种族!那样的血统……”留哥皱着眉头,露出难以忍受的神色来。
任商脸上伤痛的表情更明显了,问:“如果无伤是一个善良的、值得尊重的种族,你还会这样受不了吗?”
“当然不。那样的我想我还是很难接受自己不是爹娘亲生儿子的事,可是我至少不会愧对族人,我至少……可是无伤怎么可能是那样的种族!”留哥为外公这种天真的设想感到好笑。
“无伤就是那样一个种族。”
留哥露出一种下巴快掉下来的表情。
“地狼也是,无伤也是,两者都是最善良、平和、坚强而有礼,值得任何人敬重的种族——留哥儿你是他们之间血脉相融生下的孩子,你大可不必需品为自己的血统自卑,因为你有的,是可以在任何种族面前抬头挺胸的血液。”
“是不是一直以为,相互仇恨的话,就必然有一方是对的,而另一方是错的?”
留哥点点头。
“谁都没有错,留哥儿,你们谁都没有错,你们杀死无伤或无伤杀死你们,彼此相互憎恨,可那不是你们的错……”
“那是谁?”
“我也不知道……”任商看着远方,“不止无伤和地狼,人类、神民、别的妖怪中也有那样的事发生,两具不同的种族、国家、民族、家族、两个个体,他们都是善良、理智值得尊重的,却偏偏相互仇恨,以血染血,以仇增仇,以杀惹杀,善良的人在杀着同样善良的人,谁也没有错,谁也说不出为什么!谁也无法阻止……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仰面向天,吵哑的声音越来越大,仿佛想向苍天问个究竟。一阵闷雷从云层中滚过,雨势骤然增大,就好象冥冥之中的那些造物都也回答不了他的问题一样。
“为什么……”留哥喃喃地念着这三个字,以前他的心中也曾生出过类似的念头,可从来没有这样清晰过。自己地狼一族当然没有错,如果无伤也没有错的话,错的是谁?又错在哪里?是谁在拔弄这一切?
“不!”留哥忽然大叫一声,用力摇头,“外人,我不能再想下去了!我怕我再想下去会变成大伯……我生父那样,会变成地狼族的罪人!”他急促地呼吸着,“我只要好好地过一名地狼的生活,我只要象别的地狼一样就行了!我不想再要这些与众不同的想法了!外公,您说对不对?”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终于变成了哀求认可的语调,可怜兮兮地望着任商。
“留哥儿……”任商闭上了双眼,长吁口气,“对,你说得对,你只不过象名地狼一样生活就行了,你千万不要变成我,变成你爹那个样子,你千万别学我们那些叛经背道的想法,千万不要……”
外公把自己和大伯,不,和我生父若石摆在一起说,难道他也是……留哥一直以来都觉得任商有很多心事,此刻这种感觉更明显了,虽然他自己有着无尽的烦恼,还是忍不住关心起对方来。
“留哥儿……”
“是,外公。”
“回去吧,你今天出来的太久了,你爹娘会担心的。”
留哥看看天色还早。
“现在他们心中的苦比你更甚,别让他们为你牵挂了,快回他们身边去,要好好听他们的话,不要让他们为你心焦忧伤,知道吗?”
“嗯!”留哥懂事地点头,又问:“外公,我明天再来见您?”
“明天?”任商心头一颤,“不……”拒绝的话眼看就要说出口了,看着留哥依恋的眼神又嗯了回去,“好,明天。”
当留哥没入地下而去,任商以手抚胸,向天祷告:“老天爷,我发誓这是最后一次,明天,我明天再见这个孩子一面就走,就永远不回来!老天若有眼,就让所有不幸的事冲着我这个老头子来,千万不要再伤害留哥了……”
留哥走在地下,故意避着族人,躲躲闪闪地往家里走。
“留哥儿。”
“先生。”留哥扭头,看见素辛站在身后。
“你又去地面了?”素辛和他并肩向前走。
“嗯。”留哥默默地点头。
“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你不知道的危险,就象你救了人家人家可以反咬一口一样……”说到这里他顿一顿又说,“所以万事要自己小心。”
“是的先生。”留哥恭敬地回答。
“留哥儿,我不是要干涉你的自由,只是如果那位天铁不再来指点你的话,地面那种地方还是不要久呆,在那种陌生的地方,有很多事是防不胜防的。”他边说边看着留哥,担心自己的关心会被他误解。
“我知道先生关心我。”留哥完全明白素辛对自己的关心。
“先生或者罗嗦了点,但是是真心想为留哥儿好。你能明白就太好了。”素辛长叹一声,“先生还指望你为地狼族出力呢。”
“先生……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自从那件事后,留哥心里对素辛一下子亲近起来,他知道素辛是位可以象对父母一样依赖的长辈。
“……那一次,我身上就留下了这道伤痕。”素辛边向留哥讲叙自己以前在地面的危险经历,边给他展示自己身上的一道伤痕,虽然时隔多年,但那条由法术留下的伤痕还是看起来十分狰狞。
“这是……五雷术。”留哥看着伤疤,说出了那个法术的名字。
“对!留哥儿好眼力。”素辛称赞说,“这种法术是人类特别擅长的,我当时连闪躲的余地都没有就被击中了。唉,人类只有短短百十年的寿命,却往往有一些法术厉害的出奇,匪夷所思。”
“是啊,人类有些修炼的办法确实很独特。”留哥回忆着任商教给他的法术说,“是我怎么也想不到的捷径。”
“喔,留哥儿也和先生一样,在研究人类的法术?”素辛有意意外地问。因为生活环境上的极大差异,地狼族人不喜欢接触外族的法术,如果不是因为百年前和人类修道者之间的那场恶战,他也不会生出研究人类法术的念头。这么多年下来,他越来越发觉人类的法术博大精深,难怪人类修成正果都有如此之多。只是没有懂得运用的老师从旁指点,没有一同研究交流的同伴,进步实在极少。听到留哥也懂得人类的法术他一阵高兴,志同道合的话,就算自己的学生他也愿意和他平等地协手共进。
“我觉得人在在修炼的同时往往练习一种人类独有的,他们叫做内息或者内力的法术和他们修炼的事半功倍有很大关系。”留哥说出自己的看法。
“我也这么认为,可惜人类修炼和我们不一样,不是族人之间无私相传,而是师徒相授或者父传子子传孙,代代相传,他们彼此之间都藏私小气,我们异族想从他们那里学东西太难了。”
“啊,先生没有正式学过人类法术?”留哥这才意识到素辛为什么从来没有在学课中向学生们传授过明明很有学习价值的人类法术——因为他自己也是一知半解。
“留哥儿,听你的意思,难道你懂得人类的法术?”素辛一下子止住了脚步,急切地望着留哥。
“嗯。”留哥点头,“我学了十年,多少也悟到点东西了。”
“真的!”素辛一把抓住留哥的肩,“你真的会!教教先生吧!不,你教我,我叫你先生!”
“先生!”留哥吓了一跳,“你别开开玩笑了。”
“不,留哥儿,你不知道,我想学人类的法术想了一百年了,如今有了机会我万万不能错过,即使叫我按人类的方式行拜师礼都可以。”
“先生……”此时素辛脸上的热烈之情和那个古板严厉的教书先生完全不同,完全沉浸在对知识的渴望上,令留哥不由生出一种知己的感觉。
“先生,我哪里有资格教您……不过……不过我想我外公,不,我的老师可以教您的。”
“你的老师?”
留哥舔舔嘴唇,一五一十地把任商长久以来一直在指点自己人类的法术的事说了出来,虽然外公嘱咐过自己不要说出他的事,可是先生应该不要紧,先生和爹、娘、外公一样,是最关心自己,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会站在自己这边的人。留哥心里一直有着那样的愿望,那就是有一天把外公介绍给静石和庚娘,就趁这个机会让这些自己最亲爱的人彼此认识一下吧。
“……先生,明天我去说,我想外公他一定不会拒绝的!”
“人类的修道者……”
“真的先生,我想他一定会答应的。我明天带回信给您。”留哥看看家门已经在眼前,向素辛行礼告辞,又叮嘱一句,“先生,您别说出去啊,外公不让我说他的事。”说完高兴地向家门跑去。
“人类……”素辛神情复杂地看着留哥的背影,喃喃自语……
“咔嚓。”
高楼顶上胳膊粗的不锈钢护栏被刘地用手捏断了一根。
“那是我第一次违背了诺言……也是最后一次,今生今世,我决不会再违背自己的承诺!再也不会了!”
刘地双眼看着远方重重叠叠,一直延伸到地平线处的楼房,身体微微发颤,手握的越来越紧,整段护栏在他的手下发出“喀喀”的声响来。
周影把手放在他肩上,随着他的手传来的温暖,刘地的呼吸才渐渐平复了下来,又点起了一根烟,开始接着讲叙那段往事……
“行吗?外公,素辛先生他真的很想跟您学法术啊。”留哥拽着任商的胳膊央求。
“什么……”听完留哥的央求,任商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你把我的事和族人说了!”
“没,我只跟先生一个人说过,您放心,他会保密的!”留哥慌忙解释。
“你这孩子!”任商十分生气,重重地一击石几,“忘了答应过我什么了吗?”
“外公,”留哥半央求半撒娇地叫,“我很想让您和我的家人认识一睛啊,我爹、娘还有先生一定都会很欢迎您的。”
“唉……”任商暗暗叹息。事已至此,他也不想再责备留哥,而且他本来就打算今天与留哥告别,远走他乡,留哥就算把他的事告诉了别人,其实也没什么相干了。
“外公,您坐下,”留哥殷勤地为他搬凳子,又张罗着摆出茶具,“我去打水为您烹茶。”
任商看着留哥忙活着,直到他把一杯香茶双手捧到任商面前,任商才招手要他来到自己面前,用手握着他的手臂说:“留哥儿,其实外公今天是来跟你辞行的。”
“什么?”留哥不快地叫起来,“您又要一走那么久不回来?”
任商无言的摇头。
“那么这次很快就回来?”
任商摇着头说:“我这次走了,不回来了。”
“为什么?”留哥双手抓住任商的肩,着急地问:“您要去哪里?为什么不回来?”
“我要去人间界,以后就住在那里,再也不回青丘之国来了。”任商有些怆然地说。
“那……那……”留哥喃喃地咕哝着,事情这么突然,他一时不知道怎么才能留住任商,“如果您走了,我就再也见不到您了……”
“聚散离合,世事从来如此,有缘份的话将来还会见面的。”任商忍着心中的不舍安慰留哥。
“人间界那么远……”留哥儿眼眶一红,泪水滚落下来,他知道自己是这一生也不太可能去人间界那么远的地方的,如果任商真的是再也不回来的话,今天一别就真的再无相见之日了。“外公,如果您是因为我对先生说了您的事才生气要走的话,我……”
“傻孩子,”任商打断了他,“外公怎么会为这样一点小事离开自己生活了大半辈子的故乡。实在是不走不行啊……其实我早已在人间界住了一些日子了,这次回来,只是为了向你辞行,怕我不声不响地走了,劳你牵挂而已。”
留哥只是流泪,什么都说不出来。
“我也不希望你将来去人间界看我,所以就不告诉你我在人间界的住址了——地狼是不会轻易离开大地,离开故乡的,我希望留哥儿将来象一个普通地狼一样,过平平凡凡、快快乐乐的日子。”他慈爱地抚摸着留哥,“长大了啊,比我刚刚见你的时候高了,也壮了,好好地过日子,别荒废了学问,外公也就放心了。”
“外公……”留哥泣不成声。
“男子汉大丈夫,别哭哭啼啼的,来,陪外公喝杯茶。”
留哥抹抹泪水,努力挤出一个笑容,端起茶杯献给任商,又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以前的留哥连茶都不敢喝,现在已经能泡一手好茶了。”任商笑着感叹,把杯子举在唇边,轻尝了一口。
“当啷。”任商手中的杯子落地,摔了个粉碎。
“你在茶里放了什么?”任商抓住留哥的手腕厉声问。
“什么?”留哥不解地眨着眼。
不等留哥说完话,任商手一松,身体缓缓瘫倒了下去,留哥一把抱住他,焦急地叫:“外公!外公!你怎么了?”任商双眼紧闭,牙关紧咬,已经昏迷过去。“外公!外公!”留哥完全慌了手脚,连连呼唤着,任商一点反映都没有。
“茶水?”留哥想到任商昏倒前的话,连忙抓过茶壶来,里面还有大半壶茶水,水是他煮的,茶叶也是他放的,看不出有任何异样。留哥把茶水送到鼻子边闻闻,又伸舌头去舔。
“啪!”
有人一掌打掉了茶壶。
“素辛先生?”留哥看到素辛站在自己的身后,他也顾不上多想,拉着素辛说:“先生,你快看看,我外公他……”
“水里的毒是我下的。”
“什么?!”
素辛伸手去抓留哥抱着的任商,却被留哥伸臂格开。留哥睁大了双眼看着素辛:“先生,你要干什么?快点把解药给我!”
“你叫他外公?”素辛皱着眉头问。
“是!”
“哼,原本以为你是完全蒙在鼓里的,想不到你早就知道了!你竟然如此的狡猾!”
“你到底在说什么!快点给我解药救我外公!”留哥有些急了,怒气冲冲地说。
“拿下!”素辛不再跟他多说,一挥手,七、八个地狼从洞外进来围住了留哥和任商,素辛吩咐说:“把这个无伤和留哥一起带回去!”
“你在说什么!我外公是人类!”留哥利爪一挥,那几个地狼都后退了数步。
“人类!”素辛一扬眉毛,“你自己看看他是什么!”
留哥低下头看向怀里的任商,看到的是一个和他记忆中的任商完全不一样的老者:淡紫的头发、淡黑的皮肤、手背上生着鳞甲……
“无伤!!”留哥惊叫一声跳起来,把任商重重地扔在地上,“我外公呢?我外公呢?怎么着个无伤会在这里?”
“你真的不知道他是个无伤?”素辛眯着眼问。
“为什么?为什么他是无伤?我外公……”留哥张皇到不知如何是好,扎着手打转。
“留哥儿……”任商低声叫。虽然他喝下的毒性很强,但是凭着他的高深法力,仅仅这么一会儿他已经可以醒来了。
留哥一步步小心地走到他面前:“你,你……”
“留哥儿,外公对不起你……”在这短短一瞬间里任商看出并不是留哥给他下的毒,露出了一抹欣慰的笑容,“外公,不该回来青丘之国的……”不等他说完,一名地狼用剑柄在他头上重重一敲,他便又昏了过去。
“带他走!”素辛果断地摆手。
“啊……”留哥看地狼们拖走任商,茫然地伸出手想要阻止,但是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出口,回过头来求助地看着素辛:“先生,这是,这是……”
“唉……看来你是真的什么也不知道。”素辛长叹一声,“你和他来往多久了?”
“十,十几年。”
“一直认为他是人类?”
留哥用力点着头。
“唉,看来你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素辛长叹一声,“昨天我听你说了之后,便偷偷独自上地面来看过,他当然不是一名人类,而是一个无伤,你真的分辨不出来吗?”
留哥想要摇头,却又想起了那一次自己遇见的人类,他们的气味和外公有那么多不同。“我以为,我以为……”
“这名无伤法力高强,要不是我事先把毒下在泉眼中由你骗他喝下去,凭我们几个还真捉不住他。他这样刻意和你接近,是为了什么呢?”
“我不知道……”留哥头昏眼茶,有种无法思考的感觉,茫然地说。
“唉……看来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素辛叹口气,“回去吧,回去再说。”说着拍拍留哥的肩,自己先钻进了地底。
“无伤……外公是无伤……”留哥反复地叨念着,脸上、手心全是汗水,“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忽然一个记忆中的片段闪过他的心头:那是他第一次参加狩猎,在路上遇上了一个无伤……经过了这么多年,他都已经把这件事忘记了,可是现在一切又浮上了他的脑海,就是他,那就是任商!留哥清楚的记起了那个无伤的长相。“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开始大声喊叫起来,“到底怎么了!!怎么了!”
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
“爹。”留哥看到静石站在自己身后,“这是怎么了?爹,你告诉我这是怎么了啊?”说着扑在父亲怀里哭了起来。
静石拍打着他的背,两行浊泪无言的滑落。
“留哥儿真是太了不起了!”朋友们围在留哥身边,举着手指称赞他。
留哥呆呆地坐着,一点也不觉得高兴,因为素辛对族人说,那名无伤是由于留哥出了大力才能活捉的,所以留哥一睛子成了族人中的小英雄。要知道杀一名无伤容易,活捉他们却很难,这个种族往往都是宁死不屈的。
“留哥儿出手,无伤当然手到擒来了!”予深以自己的朋友为傲,挺着胸脯吹牛。
“手到擒来……”留哥苦笑一下,把下了毒的茶奉给一点都没有防范的任商喝,当然手到擒来。
“留哥儿,无伤是你捉住的;你去求求先生和长辈们,让他们准许我亲手砍下他的头来祭我爹行不行?”糕儿向留哥请求。
“可是你爹不是他杀的!”留哥忍不诠为任商分辨。
“无伤都一样,哪一个不该死!”糕儿恶狠狠地说,“真想挖出他的心出来活活吃掉!”
留哥打个寒颤,低下了头。
“留哥儿,你的神色很难看。”细心的沉珠关切地问。
“没事。”留哥勉强笑笑。
“是啊,你不说我还没注意,留哥的气色这么糟!”
“你没生病吧?”
“是不是吃坏了肚子?”
“留哥儿,你上次的伤痊愈了吗?”
“留哥儿……”
朋友们立刻七嘴八舌地询问起来。
“我真的没事。”朋友们的关心从来没有这样令留哥为难过。
“还说没事,自己照照镜子。”
“是啊,去找大夫看看吧?”
“让我给你把把脉。”
“别,小心让他给治死!”
“……”
“我好好的啊,你们多心了。”留哥招架着想架他去看病的朋友们。
“留哥儿。”
静石的声音打断了少年们的嬉闹。
“静石叔。”
“大叔好。”
“静石叔,您回来了。”
少年们热络地打着招呼。静石的脸色沉重,勉强向他们笑着招呼一下,对留哥说:“留哥儿,你进来,我有话对你说。——你们坐着,坐着,别客气。”
“不了,我们也该回去。”
“是啊,我们要走了。”
“静石叔,我们告辞了,下次来找我爹喝酒。”
“……”
少年们见他们父子有话要说,纷纷站起来道别,和留哥拍拍手,搭搭肩,相继走了。目送朋友们走出门,留哥转向父亲,“爹,你有什么事?”
“我去看过他。”静石说。
“谁?”
静石看着他。
“外……不,那个无伤吗?”留哥低下头不看父亲。
“他让你叫他外公的吗?”
“不,我自己要这么叫他的。”即使知道了对方是无伤。留哥依旧不愿意说谎来掩饰自己和他之间曾经的亲密。
静石叹了口气,喃喃地自语:“血缘天性,果然是难盖的啊……”
静石静静地等着父亲说话,他不知道父亲为什么去找任商,也不知道任商会跟他说些什么,其实从任商被捉住的那一刻起,他就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等着……
“留哥儿。”
“是,爹。”
“他……真的是你的外公啊……”静石用尽了全身力气,说出了这句话。
虽然在心中已经有了种种猜测,也预料到了一丝半点,可是现在这句话是从静石的口中说出来年,留哥张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来,等他自己感到面上的濡湿时,泪水已经不知不觉地掉在地上了。
“去看看他吧。”静石这么说,然后摇着头走了出去。
留哥的心一下子收紧了,他好象听出了父亲的言外之意,父亲是要自己抓紧时间,再去见任商最后一面。
因为知道在地狼族中这名中毒又被捆绑的无伤根本不可能逃走,所以看守牢房的都是些地狼少年,下午被换上的少年中,刚好有留哥的好朋友沉珠。所以当留哥提出要进去时,他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牢房中,任商被捆在柱子上,身上贴了好几张咒符,遍体都是鞭打的伤痕,他垂着头,双目紧闭,一直到听到脚步声到了面前,才微微扫了一眼,映入眼中的,是他最想见的人。
“留哥儿……”任商一下子抬起头来。
留哥有些恍惚地看着任商身上的伤,他知道任商的本事有多么大,如果不是中了毒的话,怎么可能这样任人宰割,而他中的毒,恰恰是自己亲手捧给他的。
“他们问我无伤族的事……”任商看他在打量自己的伤,苦笑着说,“可是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已经许多年没有回去过了——自从带你母亲离开那里之后,再也没回去过。”
“你真的是我亲外公?”
“你真的是我亲外公?”留哥站在任商面前问。
任商凝视着留哥,片刻才说:“我说是孩子,你信不信?”
留哥吸了口气问:“为什么要刻意地接近我?你想对地狼族干什么?”
“我什么也不想对地狼族做,我只想看看你——我唯一的亲人,我唯一的骨肉,我那可怜的女儿唯一的孩子……我早就不是无伤族的一员了,我一百年前就厌倦了那些毫无理由的争斗,带着女儿离开了无伤族,后来遇见了你的父亲,他和我一样,是厌倦这些恩恩怨怨的人,……现在我的孩子们都不在了,我唯一的亲人就是你了,留哥儿,虽然地狼族说你死了,可是我有种预感,我觉得你还好好的活着,我在地狼族的附近徘徊了四十年才看到你。我只看一眼就知道你是我的孙子,因为你和我的女儿长的一模一样……留哥儿,外公知道自己给你惹了祸,可是外公真的忍不住不来看你……我听胡兄的话,本来已经去了人间界,可是我想你……留哥儿,外公想看你啊,你现在怪外公吧,我要是不回来就好了!”
“你为什么要来?我生活的好好的,你为什么要来!”留哥大声叫,“我的外公在家里,你根本不是我外公!你说,你是在撒谎!”
任商微微摇着头,双眼定定地看着他。
留哥一扬手,打到任商的面前时却又停住了,咬着牙说:“快说,你是在撒谎!”
“我会说的……”任商把目光移开,“我会跟你的族人说,我是想利用你打探地狼族的秘密,你只是被我利用了,毫不知情……如果他们还不相信,你就去找胡兄,他曾经答应过我要照顾你的,有九尾狐出面,估计你的族人不会难为你才对。”
“我不是要你说这些,我想听真话!”
任商有看着他苦笑着问:“孩子啊,你要听什么真话呢?”
“你!”留哥再次举起手,却又一次无奈的放下去,转身向外走去。
“留哥儿,别忘了我教给你的东西,别忘了凡事要有自己的看法,别忘了,以后有什么事去找胡兄!”任商在后面大声的叮嘱,他知道自己很可能是最后一次看见这个孩子了。
留哥霍地转过身来,猛地一挥手,把束缚住任商的咒符都撕了下来。一旦没有了这些咒符,任商双手轻轻一分就挣断了绳子,站了起来。他向留哥张开双手:“留哥儿……”
“别过来!”留哥后退了几步大声喊,“我才不会承认你是我外公。但是你没有害过我,我不能看着你死,你快点走吧,先生他们回来就来不及了!”
“你放我走了,他一样不会放过你。”
“他们是我的族人,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任商摇摇头,凭他对地狼族的认知,知道事情不会象留哥想的那么简单,所以淡淡一笑说:“不,我不能走。我走了,你就要遭殃了。”
“叫你走你就走!”留哥急了,抓住任商的手,拖着他向墙壁走去,打算穿墙而上,到地面上去——他是坚信自己的族人不会把自己怎么样的,最多罚自己挨几板子,自己咬牙受着就是了。
当他们走到墙边,却被一下子弹开来。
“留哥,你果然来救他了!”
随着话音,素辛、沉珠和几名地狼从另一边的墙壁中走出来。
“留哥儿,你竟然为了救着着无伤而骗我!”沉珠直盯着留哥,恨恨地说,“亏我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
“不是的,沉珠,你听我说!”留哥惊慌地说,“先生,你们听我说!”
“留哥,我一直以为你既然是我族抚养长大的,自然也应该象我们地狼一样是蜚分明,没想到,你竟然……我不允许执兄弟说出你的身世,为的是怜惜你身世坎坷,为的是爱惜你的才华,为的是认为偿会叛族!看来我错了,我还是太天真啊!”素辛痛心疾首地说,“我竟然天真到把一个无伤的杂种当成儿子一样看待!如果不是今天我多了个心眼,你现在已经和这个无伤双双投奔他们去了吧!”
“不是,先生,您没错,我还是留哥,我不会叛族的!”
素辛冷冷地看着他说:“好,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现在一剑杀了这个无伤,今日之事就当作没有发生!”说完拔剑递向留哥。
任商中毒在身,又被符咒禁制数日,加上身上的伤势,完全是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别说是留哥,现在就算是一个小孩子也可以轻取他的性命。
留哥们看看任商,看看面前的剑,摇摇头。
素辛踏一步,又把剑向前递去。
“不!”留哥摇着头,“我下不了手!”
“我来!”沉珠虽然弄不明白原委,但是看得出关键在这个无伤身上,他有意为留哥解围,抽剑向任商刺去,想代留哥杀了他,算是给素辛一个交代。
“当!”
沉珠的剑被留哥伸臂挡开。
“留哥儿,你疯了!”
“不行!不行!”留哥挡在任商面前,张开双臂护着他,“他真是我外公,我不能害死他!”
“他是无伤!”
“我是他孙子,我是他女儿的孩子!”留哥自己喊出了实情。
“什么……”沉珠和在场的其他地狼一起看向素辛。
“我是若石和无伤的儿子!他是我亲外公,毒是我给他喝的!许下的誓言也是我违背的!我绝不能再看着他死!”留哥下定了决心,大声说,“地狼也有坏人,小人,无伤也一样,也有好人啊,他离开无伤族很久了,不应该再算我们的敌人啊!我们再恨无伤,也不能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先生,您就放过他吧!”
“你真要护着这名无伤!”
“先生,他是我外公啊……”
“哼!非我族类,其心必殊!果然如此!枉费我地狼族养你几十年,你果然还是个无伤的杂种!”素辛毫不留情的下令说:“杀!”
“别,先生,听我说,别杀他,他已经离开无伤族很久了!”
任商拉住留哥的衣襟一带,才使他躲过了一名地狼的攻击,喝道:“他们要杀的是你!”
“为什么?庆伯伯,山空叔叔,我是留哥啊!你们为什么……”又是一爪抓过,留哥的手臂被抓破了一条血口,留哥看过去,出手的却是沉珠。“沉珠,你也……”
“你为什么要背叛!”沉珠毫不留情的又一招过来。
“我没有!我从来没有作过对不起我族的事!”
“你明明在和无伤交往!”
“我没有背叛,我没有!”留哥还手一掌,把沉珠打翻在地,厉声喊:“谁都可以怀疑我,你不许!连你也不相信我吗!你不知道我的为人吗?沉珠!我向你发过誓,我永不背叛狼族!你忘了吗?你不知道我从来不食言吗?”
沉珠看着留哥愤恨的样子,不由停下了手。
“你是我的朋友,你都不相信我!
“我……”沉珠一时犹豫了。
“如果有一个人,对你非常非常好,为了你明知道有危险还从人间界千里迢迢地回来,即使他是个无伤,你能下得了手杀他吗?你能眼睁睁看他死吗?何况他还是早已经背离了无伤族的,难道只是和他亲密就算是背叛了我族吗?”留哥一边保护自己和任,一边声嘶力竭地喊。
沉珠看着这个从小玩到大的朋友,手中的攻击渐渐慢下来,他渐渐退出了战团,咬着牙想了半天,扔下一句:“我去叫静石叔来!”转身跑了出去。
留哥的话打动了沉珠,却丝毫动摇不了素辛他们的杀机,他本领虽高,怎么可能既保护任商又抵挡这么多对手,而且他在打斗中生怕伤到族人,族人们却是招招毫不留情,不一会他身上便大大小小添了无数的伤口。
任商又心疼又焦急,偏偏他自己却一点忙也帮不上,只好压低声音对留哥说:“幻术。”
随着他的话音,反应过来的留抱住他的身体,两人一起不见了。
“是幻术!”素辛一跺脚——本来是以为留哥学到幻术将为地狼族所用的,没想到会用在今天这种地方。
“退!”
“别让他们跑了!”
“慢!”素辛阻止了大家:“他们只有一个地方可去——地面!我们漫无目的正好中他们的计,大家招集人手,上地面上。”他沉吟一下,又说:“叫上静石吧……”
留哥抱着任商,紧张地看着大家离去,使用幻术时是不能移动的——他庆幸从来没有告诉过族人这一点。
“我们走!”任商抓住他他的手,“赶快逃离这里!”
“去哪儿?”留哥六神无主。
“去胡兄家里,谅你的族人也不敢到他那里去!”
“我想先回家,我娘会为我担心。”留哥收回了法术,拉着任商想往家跑。
一个地狼从门外走进来,拦住他们。
“爹!”留哥看清对方后,眼泪一下子涌出来,“我没做坏事,可先生他们……”
“别说了,快走!”静石一手拉留哥,一手拉任商,向地面上飞奔而去。
三个人到了地面,正好出现在任商居住的山洞附近。
静石松开任商,向他拱拱手:“从这里去九尾狐族的居住处并不远,我不再远送了,你去那里暂避,就谁也奈何不了你了。”
“多谢。”任商向静石也拱拱手,不由又看向留哥。
留哥站在父亲身后,表情复杂地看着任商,半晌才说:“保重。”
“留哥儿……”任商刚要说什么,却被静石伸手制止了,静石明白任商想说什么,不等他开口就说:“留哥称是我的儿子,不管到什么时候他都是一名地知名度,你就放心地走吧,我这具作父亲的是不会让他受一丁点委屈的。”
任商长叹一声,又恋恋不舍地看了留哥儿眼,冲静石拱拱手,转身向密林深处走去。留哥一睦看着他那一袭青衫隐没在树丛中,才移开了视线,他充满依恋地看看自己来往了十余年的这片山林,这条小溪,那棵青松和松下的青石,那座任商居住的山洞……他知道从此之后就象再也见不到任商了一样,自己再也见不到这一切了,因为他已经下定了决心,要象一名普通的地狼一样过日子,再也不随便到地面上来了。
“我们回去吧。”留哥收回目光,向父亲说。
“好,回去。”静石拍拍他的肩,“怕不怕?”
留哥一摇头:“不怕!”
“好,不愧是我儿子!走,回去就算地塌下来,有你爹给你扛着。”
父子二人相视而笑,挽着手臂向回走去。即使明知道回去后有一场风暴在等着自己,可是有父亲在自己身边,留哥就什么都不怕。
“留哥儿!静石叔!”不等他们父子没入地下,就听见沉珠的叫声,接着沉珠就气喘吁吁地从地下钻出来,后面还跟着庚娘。
“留哥儿,静石叔,你们果然在这里。”沉珠喘着气,“不好了,执兄弟到处去说留哥称是无伤的杂种,素辛先生又说他放走了无伤俘虏,族里吵翻了天,正一起商量着要来抓留哥儿回去呢。你们快回去解释清楚吧。那个无伤呢?”他东张西望。
“我们让了走了。”留哥平静地说。
“让他走了!”沉珠着急地说,“这样一来你要怎么解释地清楚呢?”
“我没做坏事,怕什么,对不对,娘。”留哥向庚娘笑着说。
庚娘过来摸摸他的脸,笑着点点头。
留哥一手挽住父亲,一手挽住母亲,迈步向回走去。
任商在林间跌跌撞撞地走着,身体里未清除的毒,身上的伤和暂时无法恢复的法力使他四肢麻木,勉强拖着身体向前走。要到达九尾笏族的住处还要翻过一座山岭,对于册林中的野兽、妖物们而言,这个步履的无伤无疑是一个很好的袭击对象,任商自己心中十分清楚这一点,所以加以了十倍的小心,他现在连御符向胡理生求救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好竭力向前走着。
“任商。”
任商抬起头,面前出现了几名无伤。
“你也有今天。”无伤们冷冷地说。
任商停下脚步,靠在一棵树上。
他知道自从自己离开无伤族后,族人一直将自己视为叛徒,并且从来也没有放弃过追杀自己的打算。以前是顾忌任商法术高强,而且独来独往,行踪飘乎不定,无伤信很难找到他,但这十余年来为了教导留哥,任商长久地停留在一个地方,终于被无伤们摸以了行踪。
现在任商身上负伤,对无伤而言,正是除掉他的最好时机。
“没想到没有死在地狼手中,最后还是要死在自己族人手中。”任商看着步步逼近的无伤们,苦笑一下。他根本无意抵挡,背靠着树,双眼透过枝叶的空隙看着蓝天白云,就让留哥儿以为自己去了人间界,而自己却永远留在这个国度吧。(也许这样就是最好的结局),不然自己孤身一人去遥远的人间办做什么呢?妻子、女儿、女婿……都不在了,只有留哥儿……再也见不到那个孩子了……
“啊……”
一声惨叫,举刀向任商的无伤举刀的手臂飞了出去。
“外公。”留哥从树从中跳出来,他身后跟着静石和庚娘,“我爹说闻到了大批无伤的气味,我们过来看看。”
静石和庚娘亮开了架式,准备对会无伤。
“留哥儿,你不该来的!”任商跺跺脚,“你是个地狼,不要来管无伤之间的事。”
“可你是我外公啊……”
“留哥儿别说闲话了!”静石厉声说,“敌众我寡,小心了!”
对方有二十名无伤,而他们这边只有静石和留哥可以做战,庚娘也许还勉强可以自保,任商却连站都快要站不住了。毫无疑问是凶多吉少了,留哥和父母都这么想,但是大不了一家人死在一起,有什么可怕的。
“任商,你果然在和地狼勾结。”无伤的首领断言,“今天不要除掉你这个叛徒!”
“该死的无伤,谁怕你们!”静石抽出长剑,把妻子护在身后。
“无伤!”
“这里有无伤!”
“大家小心!”
“传令,戒备!”
“小心!”
“有无伤,有无伤。”
“……”
一阵嘈杂声和脚步声,一队地狼的人马出现在树林中,他们一看见这群无伤,立刻剑拔弩张,全面戒备,留哥脸上顿时露出喜色,松了口气,他却没有看见,静石和任商两人的神情越发凝重了。
“留哥儿,你果然在和无伤来往!”站在队伍中的糕儿叫。
“没有,他们是敌人啊,大家来得正好,一起对付他们!”
“那么他呢?”糕儿一指任商。
“他……”留哥一时语塞,“他不是……他是早就叛离无伤族的,他是,他是我外公。”
“果然,执说的是真的,你是无伤的杂种!”糕儿愤怒地大声叫,“你一直在和无伤来往,我爹的死也是你出卖的吧?你把情报透露给无伤的吧!”
“什么……”留哥茫然地睁大眼:“我?那时候我压根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怎么可能……就算我知道了,我也还是个地狼啊!糕儿,我怎么可能害你!你是我的朋友啊。”
“唰”糕儿抽出剑,割下自己的衣襟丢在地上。与他同时,予等几名少年了作了同样的举动。
“糕儿,予……你们误会了。”
“静石先生……”任商低声说。
“……”静石看看眼前族人的愤怒的脸,再看看留哥,又看向任商。
“这个孩子在这里活不下去了,让我带他走吧……”任商说。
“留哥儿……”静石举手似乎想摸抚留哥的头,却咬咬牙,狠狠地把留哥向任商的方向一推:“滚!你这个忘恩负义的杂种!”
“爹!”留哥向前踉跄一步,难以置信地看向父亲。
“滚!再也别让我看见你!”静石激动地斥骂,“枉费我养你五十年;果然还是吃里扒外!滚到你的无伤窝里去别让我看见你!”
留哥象被雷击一样,身体一晃,差点摔倒。
“留哥儿。”任商一反挽住了他的手臂,,“跟我走。”
“不!”留哥回过头来,一扬手甩开他,向父亲奔去,“爹,你不能赶我走!我没有做过坏事!爹,让我跟你回去,我愿意接受任何处罚!”他的手刚一触及静石,便被对方一记耳光重重打在脸上。“畜牲!还不快滚!”留哥刚刚看清楚父亲眼中的泪光,就被静石勾住衣服摔了出去。留哥在空中翻了个跟头,正好落在任商面前,静石用的力道恰到好处,看起来是力道沉重,其实留哥是轻轻落地,毫发未伤。
任商急忙拉住留哥,防止他再冲过去,留哥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并没有再试图向前冲。
“拿下。”
带领着地狼前来的素辛一挥手,地狼们向前逼来。执、执珂、糕儿等一帮少年一马当先,各自拔出兵器。
“走!留哥儿,快跟我走。”任商用力拉着留哥。
“爹,娘……”留哥不由流下泪来,向静石和庚娘伸出手,希望父母能和自己在一起,
“留哥儿,快点跟娘回去!你是娘的亲生骨肉,不要被人家骗了啊!”庚娘声嘶力竭地叫着,一边拦着族人们叫:“他是我的儿子,不是无伤的杂种!你们要相信我啊!”
“娘……”留哥眼眶红了,向她走了几步。
“别过来!你这个小杂种!”静石大喝一声,“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留哥一下子停住了脚,喃喃地说:“爹……”
“相公,你怎么也这么说,留哥儿他是我们的儿子啊!”庚娘拉住丈夫的衣领用力晃动着。
“他不是我们的儿子!他是无伤的杂种!现在又不念我们的养育之恩和他们来往,我们怎么可能容的下这样的儿子!我们族中怎么可能容的下这样的孽种!”他说着,狠狠地瞪了留哥一眼。
“爹……”留哥已经完全听懂父亲的意思了——自己有一半无伤血统的事现在已经举族皆知,自己就算回到族里去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与其让自己回去之后死在族人手里,父亲宁愿自己跟他平生最恨的无伤走。“爹,娘……”但是他舍不得就这么走,哀哀地叫着父母。
“走吧,走吧!”任商拉着留哥的胳膊。
“不能放他们走!”几个地狼族的男子叫起来,“见到无伤杀无赦!”他们冲过来,把任商和留哥包围在中间。“他是我的儿子,不是无伤!”庚娘还在和族人纠缠着。而在无伤族的那一边,也有一些男子亮出了兵器,包围向任商和留哥。两个种族都无法容忍自己的族人和对方有交集来往,对于这种叛徒的处置,这两个水火不容的种族到是一模一样的。静石挡开了一名无伤的刀,庚娘则紧紧抱住离留哥最近的族人,不让他再往前走。
“把这些无伤和叛徒一网打尽!”
“把这些地狼和叛徒一网打尽!”
两个族的族长几乎同时下了命令。
留哥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爹娘和外公陷在了在这场争斗的中心,双方的兵器、爪牙都袭向他们,不一会他们身上就都带了伤痕。“不要伤我爹娘!”留哥嘶吼起来,手臂一伸,利爪弹出皮肤,狠狠地将最近的地狼打翻在地。现在他顾不得谁是自己的族人而谁是世仇种族的人了——而且他还有族人吗?不是两个种族都视他为仇了吗?——不顾一切的和身边所有的对手搏斗着。周围惨叫的声音传到他耳中,飞溅的血花溅到他身上,他分不清自己伤的是什么人:是亲人、地狼、无伤,还是他自己……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之前还那么宠爱自己的族人会一瞬间变成凶神恶煞?为什么明明是亲人,自己和他相认却必须用死来作代价?我没有做错事!我没有伤害过你们中的任何一个,你们为什么却要杀我!留哥一边搏斗一边在心里呐喊:干脆你们都去死吧!不论是地狼还是无伤,你们都死掉好了!
当一条人影从上空落在留哥的面前时,他想也不想,一爪就抓下去。
一名“人类”老者架住了留哥的手,用沉稳的声音喝道:“统统住手!”对方轻轻一侧身,伸手在留哥臂上一拍,轻易地便把留哥制止了。
“全都给我住手!”来人又大喝了一声。
地狼和无伤们一起抬起头,看向这个单手便制服留哥的老者。
“九尾天狐。”素辛认出了这名老者正是九尾狐胡理生。
“全都住手,听见了没有!”胡理生冷冷地向几名依旧在搏斗的地狼和无伤喝道。
一旦明确了他九尾狐的身份,全场顿时静了下来,大家的目光全集中在他身上,不知他为何而来。
“唉,早就劝过你,你为何不听。”胡理生转向任商,长叹一声说。
任商垂头无语。
“你们没事吧?”胡理生放开留哥,同时向他们二人头号,上下打量打量他们后又说,“看来伤的不轻,不过应该没有大碍。”
“天狐,”素辛看着胡理生问,“请问所为何来?”
“哼!”胡理生冷冷一哂,一手拉任商,一手拉留哥,向树林中走去。
“且慢!”素辛和无伤族的首领几乎是同时喊,“把我族的叛徒留下!”
“你们想要拦我?”胡理生眯着眼睛问。
“天狐明鉴,只求你留下本族的叛徒,不敢阻拦您的大驾。”素辛不卑不亢地说。
“如果我说不行呢?”
无伤们和地狼们一言不发,但谁也没有让开的意思。九尾狐虽然法力高强,但是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径直带走两名叛徒。无伤和地狼双方人多势众,胡理生也不敢轻视他们。
无伤和地狼此时却很有默契,步步向胡理生逼去。
“哗”“哗”几声,又从树梢间跃下了几条人形,落在了胡理生的周围。这七、八个来者全是神情精悍的青年男子,他们一色全是人类外表,但是身后各自生着九条雪白在尾端有一圈黑毛的尾巴。他们一落地便各自亮出手中的兵器,逼视着无伤和地狼,颇有几分不屑一顾的神情。
这些九尾儿显然是属于同一族中的,很可能便是胡理生的子侄。
“众所周知,我九尾狐族从不过问外事,但是今天事关自己的朋友,我也不得不站出来说几句话了。”胡理生挥挥手让两名九尾狐青年护住任商和留哥,自己负着手慢慢踱到了前面,“不知道地狼和无伤族的各位肯不肯听我一言呢?”
九尾狐族的生力军一出现,等于是他们已经控制了全场,他说的话又有谁敢不听?
“地狼和无伤两族争斗已久,这在青丘之国无人不知,本来你们两族深居地下,之间有什么恩怨和地面上的种族也没有什么相干,可是……”他拖长了声音,看看无伤,又看看地狼,“任商与我相交多年,我深知他的人品,也深知他早已厌倦了你们两族的纷争,早已经移居地面,不再插手你们两族的事了,为什么你们还要苦苦相逼?”
“这个无伤的事我们可以不管,留哥是我族一员,他违犯了族规,可要由我们带回去处置。”对于地狼族而言,叛徒比敌人更可怕,也更不可原谅。
“留哥是我的学生!”胡理生一扬眉,“把他交给你们,我颜面何存!”
“如果不处置他,我们地狼族以后如何管束族人?”素辛依旧不肯让步。
“唉,”胡理生叹口气,转向任商,“任老弟,看来我们要就此分别了。”
任商握住他的双手,一时哽咽:“胡兄……这辈子认识你是我之大幸!我一再给您添麻烦只怕今生没有机会报答了。”
“这一分手天地茫茫,你要保重。”
“珍重。”
两位老者依依惜别,周围的无伤和地狼都不明白他们的意思。
相对唏嘘良久,胡理生拍拍任商的臂:“去吧,我不远送了。”
任商点头,反手拉了留哥就走。
“站住!”地狼们和无伤们同时喝止,他们向前一蹬,九尾狐青年们现时也向他们逼上了一步,双方的气质顿时紧张地让人喘不地气来。
“他们会离开青丘之国去人间界,这辈子再了悄回来了,如果这样你们还要拦他们,别怪我请你们试试九尾狐的手段!”胡理生声色俱厉地说。
“离开青丘之国?”无伤和地狼们中顿时响起了议论声。如果任商和留哥无离青丘之国,再也不回来,再也和地狼无伤两族没有任何牵扯的话,虽然两族依旧为不能处治他们而遗憾,但也勉强可以接受,并且还能避免和九尾狐结下恩怨的局面。无伤们讨论一会,先收起了兵器,静静从这里撤走了。
“好,就是这样。”地狼们商量了一阵子也说,“看在诸位天狐的份上,我们饶他们不死,但以后永远别出现在青丘之国!”
“不!”留哥大叫了一声,“我不走!”他奋力想挣开拦住他的那名九尾狐,“爹,娘,我不走!我愿意留下来受族规处治!别让他把我带走,我要陪你们回家!放开我,放手……”
“留哥儿,留哥儿……”庚娘在静石的阻拦下拼命伸出手,“留哥儿,娘跟你一起走……没有你可叫娘怎么活……”
“娘,娘……放开我……娘……”
“留哥儿……”
拦住留哥的九尾狐伸出手在他后颈一击,留哥顿时昏了过去当他天旋地转倒下去的一瞬间,最后映入眼中的是母亲伤心欲绝的面容,和父亲几乎已经麻木了的面孔上落下的两行泪水,这副画面将印在他脑海中一辈子,也折磨他一辈子……
“带他走!”胡理生果断地一挥手。
一名九尾狐青年扛起留哥,一史执着任商,另有两名一前一后保护着他们,向青丘之国北面的朝阳谷驾云飞去。他们将从那里越过天梯将任商和留哥送到人间界。
“留哥儿……留哥儿……”
地狼们也向地下撤退,中间还夹杂着庚娘凄惨的哭声。
“唉……”胡理生又长叹一声,他目送着任商的身影消失在天际,知道自己今生也将见不到这位老朋友了,背向子侄们,偷偷拭去了脸上的浊泪……
人间界。
初春,百花乍放,碧草如菌,山林中充满了生机,不仅动物们欢跃,连妖怪们也呼朋引伴,施春踏青,使整座山林一片热闹。
留哥无精打采地趴在他和任商居住的洞口,半睁半闭着眼睛,对眼前的美景视而不见。
他在昏迷中被带到人间界转眼已经一个多月了,开始他哭闹着想要回去,都被任商阻拦了下来,后来他想趁任商不注意时溜走,但是任商的耳目之灵远在他之上,每次他的行动都在半路上被抓了回来,身处完全陌生的异界,又住在陌生的地面上,离弃了家族、父母和朋友,留哥心中苦涩可想而知,而且他想破了头也猜不通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为什么自己明明什么坏事也没有做,却要被迫背井离乡。
“留哥儿。”任商从洞中走出来,蹲在他身边温和地说:“你饿了吧?进去吃饭吧。”
留哥把头扭到别一边,闭上了眼。
“留哥儿,你要恨外公就恨吧,外公知道对不起你。”
“让我回去见我爹娘我就不恨你。”留哥眼也不睁地说。
“我怎么可能睁看着你回去送死……”
“他们是我的族人,不会真的杀我的,我宁愿接受处罚,也想回族里去!”
“天真的孩子。”任商用手抚摸着留哥的皮毛,留哥一抖身子甩开他,向他露了露獠牙。
“傻孩子,你真的以为他们知道了你的身世,还会承认你是族人吗?”
“……”
“你爹,我是说若石,他是怎么死的你知道吗?”
“知道……”留哥说起生父若石之死,鼻子一酸。
“他也没有做过对不起地狼族的任何事,而且他还是一个纯血的地狼,你的族人都不肯放过他,难道会放过你吗?”
“都是因为你!”留哥一下子跳起来,张口向任商咬下去,“如果你不出现,我就可以过安静的日子,我就可以平平安安地过一辈子!都是你的错!我为什么要来打乱我的生活!我一点都不想见你!我一点都不想看见你!”
任商没有躲闪或还手,任凭他咬住了自己的手臂,留哥一用力,利齿陷入了任商的皮肉,鲜血顺着他手臂淌了下来。“留哥儿,外公对不起你……”
“外公……”留哥松开口,扑在任商怀里哭起来,“外公,我想回家,我想我爹娘……”任商紧紧抱住他,泪水也而落,他知道遥远的故乡青丘之国,自己和留哥都是再也回不去了。
“啊……”
随着一声嘎然而止的惨叫,那个猴妖的喉咽被地狼一只咬断。留哥舔舔嘴唇上的血站了起来,把猴妖的尸体扛在肩上往回走。几只受惊的野兔窜过他的脚边,他连看都不看一眼。
转眼间留哥和任商在人间界已经过了七年。留哥渐渐习惯了现在的生活,也不再吵闹着想要返回青丘之国了,而是潜心修炼,苦练武艺,也开始学习地狼们从来不去学的吸取日月精华、采补、炼丹制药……总之只要是可以增长道行的办法,他都不遗余力地去做。所以这些年来他进步神速,几乎已经可以和任商打成平手了。也为他自己在这个山林中打出了一片小小的天下。
枝叶“瑟瑟”作响,留哥看见头上的树枝间,另一只猴精正在不远不近地跟着自己。
“拿去!”留哥懒得再跟别的妖怪做争斗,撕下手中猴妖的一条腿向树上一丢。树上的猴妖接过去,敏捷地跳到另外一棵树的树枯狼吞虎咽起来。
留哥摇摇头,他至今也不能完全接受“吃同类”这种事。
人间办的妖怪和青丘之国的相比,最大的不同就是他们几乎没有“同族”这个概念,在青丘之国,不论妖怪、神民还是人类都是以族为单位生存的,同族在一起生活,彼此扶持,也同仇敌恺。但是人间界的妖怪们不同,他们有些也有家庭,但更我的是独居于册林或混迹于人类之中,大多独来独往,彼此没有舒适种族差异的概念,同族相食和异类相亲一样常见,总之都是合得来的猫鼠也可以做朋友,有了利害冲突同类也血光相见。任商把这种生活称为“独立”和“自由”,并且告诉留哥,不论什么生灵都应该学会自己的心想问题决定问题,而不是套在“种族”这么一个套里子去想。
留哥不懂。
“如果无伤和地狼们明白世间还可以这样生存,或许他们就不会世代为仇了。”任商曾经这样说过。
虽然留哥不太明白他的话,但是他觉得来人间界生活以后,自己内心深处也有什么变得不同了。
“外公,我回来了。”留哥嚷嚷着回来。来到人间界后只有他和任商两个人,任商又对他包容骄纵,不知不觉中他也就把在族中教养出来的对老幼尊卑的严格划分和周全的礼节抛到了脑后。
一路上他们居住的山洞前的草地,留哥却愣了一下,因为他看到有个“人”和任商并户坐在树下品茶。
任商在山洞前开辟出了小小的菜园,也种了四季的花木,七年下来已经花枝繁茂,此时,任商正坐在青石上品尝新茶,而他的对面端坐着一名青衣男子,和他对饮谈笑。
这是一名用人类外表看起来二十出头的男子,眉目俊朗,气质出尘,他看见留哥们闯来,党身血迹斑斑,手中还拎着一具尸体,微微一皱眉,但嘴角的笑容依旧没有消失,站起来向任商拱拱手说:“讨饶了。”袍袖一挥,飘然走进了林间,不过几步便消失不见了。
留哥被他看着时不由畏缩了一下,直到他离去后才问:“外公,他是谁?”
“木听涛。”任商放下茶盏回答,他看来似乎也有些紧张,“他是这片山林中数一数二的大妖怪,多亏有他准许,当年我才可以在这里落脚,留哥儿,你可千万不要触犯了他。”
“数一数二的……他是这里的主人吗?”留哥忍不住问。
“不是,不过也差不多。”任商一笑,“他可是有千年道行的树妖,这里的大小妖怪都要听他和另一名树妖的号令,没有谁敢违背他们的。”
“他有多厉害?”
“深不可测。”
“难道比胡先生还厉害?”留哥见过的妖怪之中,道行最厉害的便是九尾狐的胡理生了。
“和胡兄相比,他应该还稍逊一筹吧。”任商想起远在青丘之国的不能想见的朋友,喑叹一声。
留哥没有注意到他的伤感,看着木听涛消失的方向无限憧憬地说:“我什么时候才能象他一样呢?”
任商担心地看着留哥,留哥如此拼命地修炼,已经完全超出了过去出于求知欲的修炼,任商可以猜到他的心里在打什么主意,但是既无法阻止,也无力帮助他,或者让他这样总比看他消沉来得好吧。
自从见过木听涛一次后,留哥便一直对他怀着羡慕之心,只是象他这样变化无常,行踪飘忽的大妖怪,岂是容易遇到的,留哥以为自己想见他一面一定很难,却没有想到不出一个月,便有机会再次看见他了。
他们居住的山林中有一潭深水,位于密林深处,终年不见天日,妖怪们相传其中有一条螭龙居住,而且常常会探爪到潭边掳取生灵为食,所以虽然谁也没有见过这条螭龙,但是妖怪们轻易都不到那个地方去。
留哥对于这个传闻一向是不相信的,既然是龙何不一飞冲天,蜷缩在这小小的水潭中干什么?它要取食的话,山林这么大,生灵这么多,又何必只限于潭边?
然而这一天,留哥却亲眼看见了龙。
留哥当时正盘膝坐在山巅修炼,忽然山体晃动,地面微摇,一阵闷雷般的响彻云霄声传入了耳中。留哥一下子跃起在空中,远远看去,只见山林深处群鸟惊飞,无数妖怪也各自腾云飞离那里,那片林子上空被一团黑气笼罩,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接着又是数声惊雷,空中阴云密布,整个天空都被笼罩了,而罩在那片林子上的黑气更加浓厚,隐隐有腥味在风中传递着,留哥凝神细看,隐约看见黑气中有什么巨大的东西翻腾着,鳞爪隐现。
“龙?”留哥喃喃地自语。
妖怪们都在纷纷逃离这个地方,留哥反而小心地靠了上去。他远远地便从空中落下来,躲躲闪闪地越走越近。越靠近那个水潭起是妖气扑面,空气又湿又沾,留哥从没想到过世间有这样略一动弹就有如此气势,心“砰砰”直跳,但还是一步步走过去,将到潭边,留哥显出犬形潜入地下,只留下一双眼睛在地面上,偷偷查看。
正好看见一条牙张爪舞的黑龙身体猛缩,化身做一名中年男子站到了潭边。
“哈哈,终于也有重见天日的一天!”黑龙张开双手向天狂笑,把树的枝叶都震得瑟瑟发抖。
留哥一闭眼,觉得空气吸张,耳边狂笑阵阵,使他有一种想逃走的感觉。
“今天我要大开杀戒,哈哈,叶灵,木听涛,你们给我滚出来!我要用你们这两块木头打打牙祭!”黑龙一声一声这么叫着,声音在山林间反复回荡,留哥的耳膜都被震得“嗡嗡”作响。
“好大的口气!”
随着一声长笑,木听涛和另外一个妖怪从树梢飞落在黑龙面前。木听涛依旧是那一袭青衫,神态自若,脸挂微笑,而另外一个妖怪却是名女子。她外表看起来年纪和木听涛相仿,穿了一身雪白的长裙,脸颊、皮肤也白皙地出奇,五观精致,身姿绰约,在这昏暗的林中仿佛身上朦胧着一层光芒一样,站在木听涛身边带着一种懒洋洋地神态看着黑龙。
“这大概就是黑龙口中的叶灵。”留哥一看见这个女子就有种惊为天人的感觉,心反而跳得更厉害了。
叶灵和木听涛一来到,便有种淡淡的松香和一股槐花的甜美在林间弥漫,冲去了那种恶心的腥气。
黑龙看见他们,把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响着,“叶灵,你困住老子已经五百年了,想不到还会有和老子面对面的这一天吧!今天不吃了你,我誓不为人!”
“你本来就不是人啊!”木听涛“嗤嗤”地笑起来,“在潭下住了五百年把脑子住傻了?”
“呜……喔~~”黑龙大声咆哮着,伸手指点叶灵,“老子不和你们做口舌之争,说,你上你是你的姘头上!”
叶灵本来一直是用一种懒懒的淡淡的神态看着这一切,听了他这句话一下子沉下了脸,眉毛一扬说:“杀了他!”说完自己轻轻抖抖衣袖,走到树边坐了下来,双手抱膝,双眼怒视着黑龙。木听涛一合手掌,向黑龙走过去。
“灵儿一向不喜欢杀生的,你运气不好,”木听涛边走边说,“可怜你偏偏在今天惹她生气——她心爱的兰花谢了,正烦恼着呢。”
“听涛!”叶灵皱起眉嗔恼。
“好,不说了不说了。”木听涛摆着手说:“本来最多只用再困你五百年的,今天却要取你性命了,你要恨就恨今天早上踩了那株兰花一脚的妖怪吧。”
留哥听到这里不由缩缩脖子,他清楚记得自己今天早上上山时把山涧里的一株兰花一脚踩扁了,难道……
黑龙一晃身子,顿时风雷大作,闪电舞动中,他化出原形向木听涛张牙舞爪地扑上去。木听涛双袖一挥,被疾风卷落的树叶从地面吸起,随着他的手势聚集成了一条绿色的长龙,鳞爪皆全,在空中翻卷飞腾,对抗黑龙,而木听涛只是站在原地,背负双手,笑着观点而已。
一真一假两条龙相斗了良久,山林中风云变色,两条龙所到之处树林摧折,岩滚沙飞,留哥看得心惊胆寒。抱膝而坐的叶灵却伸手弹掉挂在鬃边的一片落叶,掩口打了个哈欠。
木听涛已经看到了她的厌倦,知道她已懒得再在这里浪费时间了,便微微一笑说:“不逗你玩了,现在就送你上路!”
“谁上路还不一定呢!”黑龙吼叫。
“咄!”木听涛伸手一点,绿龙顿时解体,恢复成万余片叶子,片片都象利刃一样向黑龙射去。黑龙极力闪躲,但还是有不少射中了它的身体,全身鲜血淋淋,从空中向下坠下来,木听涛腾空而起,手点他的额头喝道:“疾!”只听黑龙惨叫一声,头部一下子爆裂开来,木听涛怕血肉脑浆沾到身上,向后飞去,落在一棵树梢上笑盈盈地看着叶灵说:“哼,连我都打不过,还敢向灵儿挑战。灵儿,这下心情好些了吗?”
叶灵拍拍灰尘站起来问:“我要去看瀑布边的杜鹃花,你来吗?”
“来,当然来。”木听涛从树上跳下来,摊开手,黑龙的血肉残骸中飞出一颗粒闪闪发亮的珠子落在他手心中,留哥知道这一定是那条黑龙的内丹。果然见木听涛把它在手心中掂了几下,然后丢进口中吞了下去。
“小狗儿,你看够了没有?”木听涛忽然向留哥的方向问,一边又向叶灵说:“这个小家伙胆子很大啊。”
“哼,”叶灵用意不明地哼了一声,看来她的心情一点也没有因为黑龙的死而好转。
留哥从地下钻出来,讪讪地站在旁边,原来叶灵和木听涛早就发现他了。
“这种时候还敢来看的,这山上也只有你了。”木听涛向他走过来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说:“看不出一个地狼有这么大的胆量。”
“我……”留哥听出他话中的轻视,想说点什么反驳他,又想不出说什么来。
木听涛靠近他后吸口气,俯在他耳边说:“你脚上有兰花的味道?”
留哥吓得后退了一大步,紧张地看着他。
木听涛把一根手指竖在嘴边,向他挤挤眼,然后又拍拍他的肩说:“你运气不错,那条龙尸吃了也能增加个百十年修为,送给你了。”说完便走回到叶灵身边,相携向林中走去。
只听叶灵的声音传来,依稀是在嗔怪木听涛:“为什么和那只脏兮兮的小狗说话?”
“你不觉得他挺有趣吗?看到黑螭和我们也不害怕。”
“我看他是吓得走不动了,我可不喜欢这个种族。”
“我到对他挺有兴趣的。”
“你敢和他交往,我三天不和你说话……”
“哈哈……不至于吧……”
“……”
随着他们渐行渐远,声音终于也听不见了。
留哥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又看看脚边的龙尸,用力一扭头,但空气中木听涛和叶灵留下的植物清新的气味却又令他停下了步子,一个人对着水潭发起呆来。
“你居然没有吃那条龙?”
留哥正象平日一样盘膝打坐,木听涛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坐下来问。
“我为什么要吃?”
“呵呵,好倔的口气!”木听涛问:“我说的话得罪你了?”
留哥哥奇怪地看着他。
“这么用心修炼却不受嗟来之食,不错,很象我年轻的时候。”
“年轻的时候?你很老了吗?”
“哈哈,”木听涛不知为什么大笑起来半天才止住笑说:“连说的话都象我当年和叶灵说的一样,叶灵捡到我的时候便对我说我很象她年轻的进修,我也是对她说了那句话。”
留哥一直看着他。
“不喜欢我?”
“不喜欢。”
“真坦白,我倒挺喜欢你的。”木听涛象对小孩子一样拍拍他的头,“我听任商说过你的事,怎么样人间办住得习惯吗?”
“……”
“为什么要苦苦修炼呢?我最近一直在看着你,你的行为已经超过了努力的范畴,应该叫做在拼命了。”
“为了回家!”
“回青丘之国?哈哈,我认为法力高强了就回得去吗?”
“当然!”
木听涛一捂耳朵:“我又没有聋,你不用这么大声的,喂,小狗,要不要我来教你?”
“你,你为什么肯教我?”留哥不相信地问。
“因为喜欢你啊,不是说你挺象我以前吗,不过你可别让叶灵知道,她不喜欢地狼、无伤这一类的妖怪——因为她本体的根曾被其中某一种咬伤过大概就是这样吧,她很小性子,很记仇的。”一说到叶灵,他脸上的笑容就变得很温柔,“让她知道是你踩了她喜欢的兰花的话,你就惨了!”
“我又不是故意的。”留哥小声咕哝。
“你以为她还管这些啊,说不定把你当作肥料去养花。”
“你是不是真的要教我?”
“我为什么骗你?最近挺无聊的,教个徒弟来玩玩。”
“那,那就多谢你……”留哥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起来给他行礼致谢,可是木听涛伸长手脚躺在石上,一点为人师表的架子都没有,他忽然问:“那条龙还在那里,我说过是送给你的,别的妖怪都不敢去动,你还要不要吃它?”顿一顿又说,“不过已经臭了。”然后笑了起来。留哥看着他,不由也跟着笑起来。
“木听涛,”周影重复着这个名字,“听起来他好象有些象你。”
“是我象他。”说到木听涛,刘地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笑容,“跟着他那么久,不知不觉就象他了。”
“后来他就教你法术了?”
“对,教了很多年,他是个好老师,也是个好兄长……”刘地的目光又黯淡下来,“他不仅教我法术,还带着我上天入地,开阔眼界,直到那一年,我外公……”
木听涛走进洞里,俯身向留哥说:“我来守着任老,你去休息休息吧,都几天没有合眼了。”
留哥摇摇头。
木听涛知道无法勉强他,便在他身边坐下,随手把一碗汤药放在了任商的床头,这是木听涛几天来远涉万里,去海外的仙山采来的草药煎制的,但是看来已经对任商没有效用了。
半个月前,任商突然病倒,开始他自己和留哥都以为只是偶染风寒,并没有放在心上,谁知道病势竟然会越来越沉重,终于倒在床上起不来了。留哥张皇失措,又怕又急,每天守在床前照顾,也求了木听涛四出寻药,但是任商的病情依旧日渐沉重,直到今天为止已经五天没有醒过来了。
留哥五天来不吃不喝地守在床前,快要被自己心里不祥的预感压垮了,他不动不语,只是呆呆地看着任商。木听涛盘膝坐在旁边的蒲团上,他已经放弃劝了留哥去休息的打算,因为他心里很明白任商是因为大半辈子坎坷艰辛,经历了太多的悲欢离合一直沉积心底,郁结成病,到了这个地步,不论是法术还是药石都难以治疗,就让留哥多陪他一刻是一刻吧。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过,其间留哥又试着喂了几次药,但是任商喝进去马上便咳了出来,“外公……”留哥抓着任商瘦骨嶙峋的手,哽咽难言。
木听涛深深叹息一声,毅然走过去,他从自己口中吐出一个发出耀眼青色光芒的珠子,伸手一指,珠子旋转着缓缓进入了任商的体内。
“木大哥……”留哥不解地看着他。
木听涛摇摇手,示意他留心任商,这时任商呻吟几声,已经慢慢睁开了眼睛。木听涛知道他们祖孙之间必然有话要说,便负手走出了山洞。
“留哥儿,”任商对于自己的情况了然于胸,他向留哥战抖着伸出手,咳嗽着。不等说出什么话泪水就滚落下来。
“外公,你醒了就好了!没事了,没事了,木大哥用自己的内丹救了你!”留哥紧紧握住任商在发抖的手说。其实他和任商心里都很明白,木听涛的内丹只是在帮助任商撑起最后的精神,并不能治愈他的病,更不能挽住他的生命。
“留哥儿,外公这一走你可怎么办?”任商恋恋不舍答抚摩着留哥,“从此以后只剩你独自在人间界,老天爷为什么不能再给我五十年,不,哪怕只有二十年时间,让我看着你可以独立于世,到时候就算让我下九幽十八狱我也合得上眼了。留哥儿,我死了之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凡事都和你木大哥商量,知道吗?”
“外公你别说这样的话,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生活的。”
“留哥儿,外公对不起你,如果当年外公不去找你,你现在还可以快快乐乐地生活在青丘之国,说不定早就娶妻生子,享受天伦之乐了,都是外公害的你背井离乡的,外公好后悔啊!这些年只要一想到这些,外公的心里就象刀子在割一样……”任商边说边用力捶打自己的胸口,他平时很少提到这件事,留哥也不敢去问这些,没有想到在他的心里竟然为此有着这么大的悔恨。留哥抓紧他的手,用力摇着头说:“不,我从来没有后悔遇见了外公,如果时光倒流的话,我依旧会选择和外公在一起的!即使明知要背井离乡我也不后悔!我知道自己没有做坏事,也没有违背自己的良心!”
“你是个好孩子,留哥儿,你以后的日子一定要过的快快乐乐的,你一定会比什么妖怪都幸福的……可惜外公看不到了,看不到了……”
“外公……”留哥抱着他不住的哭泣,他们祖孙一起漂泊异乡,二十几年来朝夕相伴,如今任商眼看要辞世,对留哥来说宛如世界要崩塌一样,他实在痛苦难当,宁愿自己跟着外公一起死了。
任商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留哥慌忙给他摩挲胸口,好一会他才换上气来,那一刻就在眼前了,他一遍一遍,看不够似的看着留哥,眼睛里只是流泪,忽然长叹一声:“留哥儿,留哥儿,只要你将来生活的无忧无虑,外公用什么去换都成!”他只着脖子连说了两遍,目光涣散,头微微侧到了一边,嘴唇蠕动一下似乎还有什么话说,终于没有说出来,慢慢闭上了眼,最后一滴眼泪滑落在枕边,手还紧紧握着留哥的手没有松开。
一团光影中,那颗青色的珠子从他的体内升出来,投向洞外,倚树而站的木听涛张开嘴,珠子径直飞进了他的口中,此时,洞中已经传来了留哥凄切的哭声。
“唉……”木听涛叹息着,靠着树缓缓坐下去,虽然只是片刻,但是用内丹来支持任商已经支离破碎的原神还是令木听涛元气大伤。
“你还是在和那只小狗来往。”柔美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木听涛没有回头,只是向身后伸出了手。
“让我看看,”叶灵绕到他前面,双手捧住他的脸,皱起眉头说,“弄的自己脸色这么难看。”她张开口,吐出一道白气注入了木听涛的眉心。
木听涛冲她一笑。但是留哥的哭声一声一声的传来,木听涛收敛了笑容,忧虑地看着山洞,叶灵在他身边坐下,把头靠在他肩上,他们相互依偎着,陪伴留哥一起度过这个肝肠寸断的日子。
作者:
七娘
时间:
2009-4-11 23:21
标题:
天涯无归路(四)
按照无伤的习惯,死者的遗体回归于大地,并没有留下坟茔,但是留哥还是在任商生前住的山洞里披麻带孝守了七七四十九天,他不吃不睡,一天天憔悴下去。身边有外公在即使身在他乡也是有个家,外公去世后,留哥越发觉得自己象无根的浮萍,不知道命运要把自己推向何处了。
“要爱惜自己任老才能安息啊。”木听涛走来,拍拍他的肩。木听涛不论年龄还是道行都不任商要高,但是他和留哥平辈论交,所以这些年来一直对任商执晚辈礼,他去世后也以晚辈的身份为他守灵,更重要的是要一直规劝、安慰留哥,哄他休息一下,吃些东西。
“我挺好的。”
“去河边照照自己什么样子了,别睁眼说瞎话。”木听涛毫不留情的说。
留哥垂下头不再说话,半天才突然说:“木大哥,我想回青丘之国一趟。”
“青丘之国……”木听涛沉吟。他从来没有去过人间界以外的地方,对于青丘之国的所知全部来自书本,他在脑子里组合着对那里的知识,片刻之后才说:“留哥儿,其实任老生前曾经悄悄叮嘱过我,他说他一旦去世,你一定会想回青丘之国去,所以要我……”
“是吗,我只是这样说说,算了。”留哥以为任商曾嘱托过木听涛阻止自己,便马上改变了口风。
其实任商是曾经托付木听涛在留哥执意要回青丘之国并且无法阻止他时陪他一起去,不过木听涛对于留哥的过去和地狼无伤两族的恩怨不是十分了解,更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所以留哥不说他也就不问了,又开始劝留哥去休息。事隔多年以后,留哥和木听涛各自回忆起那段往事时都会悔恨不已,如果当时他们各自再多说一句话的话,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青丘之国。
任商教导留哥时居住过的山洞中。
经历了二十余年的风霜,洞里洞外的景象早已面目全非,任商当年常常坐在其下饮茶的松树不知何年遭受了雷击,剩下半边枯木还立在那里,傍边却斜斜的生长出了一株小树。洞外不远处原本有一条小溪,现在也改变了流向,在半路上转向了南方,顺着山坡流下去,露出的河床已经生满了青草,不仔细看都看不出痕迹了。洞中不知有什么野兽住过,还凌乱的有几条吃剩的残骨,当年他们使用过的器皿早已破碎的一件不剩,而青石的石床上堆积了泥土,生出几簇野草在招摇着。
“唉……”
他长叹一声,沿着草地走了几步,没入了地下。
庚娘手中拿着一件衣服有一下没一下的缝着,略一走神,针在手指上扎了一下,她把手指放进口中允吸,不由发起呆来。
一双手悄悄蒙住了她的眼睛。
庚娘全身发硬,难以置信地战抖起来,那双手松开她,从床后面的墙里跳出来,坐在了她身边。
“留哥儿……”庚娘双手捂住嘴,眼泪扑扑的掉下来。
“娘,我回来了,”留哥双膝跪倒在她面前,“儿子不孝,让娘担心了。”
“我的儿子,我的儿子!”庚娘用力在自己手臂上拧了几下,终于明白不是在做梦,一把把他搂住,紧紧地抱了一阵子,又上上下下的打量他,摸扶着他的面颊,喃喃地说着:“儿子长大了,模样变的连娘都快认不出来了。”
留哥离开青丘之国时只有五十三岁,在地狼族中还是个青涩少年,如今在人间界经历了二十余年风霜归来,样貌自然有了很大的变化,原本圆的脸庞变的尖削,五官的轮廓也脱出了少年人的柔和的线条有了青年男子刚毅的气质,他的身高没有再增加,但是肩膀更宽、手臂更有力、腿更粗壮,不再是那个高瘦的少年模样了。由于这二十年来他的修炼突飞猛进,气魄自然而然更加内敛,目光中、毛皮上都若有若无的笼罩了一层光华。他此时的修为已经到达了远远超过地狼慢能达到的境界,言谈举止中自信便自然的流露出来。
“我的儿子……”庚娘悲喜交加,想要痛哭一场,又怕隔墙有耳,被别人听到留哥回来的事,她哽咽一阵子,忽然身子一软,昏了过去。
“娘,娘!”留哥也不敢高声呼唤,从怀里掏出木听涛炼治的一颗丹药塞进他嘴里,摇晃着低低呼唤着她。
门外传来脚步声,一个女子的声音问:“婆婆,你怎么了?”
“我没事!”庚娘刚好醒来,听到门外的问话忙提高声音说:“你忙你的去吧,不用管我。”
门外的人徘徊几步,脚步声便渐渐离开了。
“是谁在我们家里?她还叫您‘婆婆’?”留哥诧异地问。
庚娘叹了口气:“因为我和你爹没有孩子,所以十年前族人做主,让我们过继了大伯的儿子为后……”她知道留哥的脾气,边说边担心地看着他。
果然,留哥一听脸就沉了下来,握着手问:“谁?执珪还是执珂?”
“是执珂,刚才的就是他的妻子。”
“偏偏是他!”留哥咬着牙,握着拳,浑身发抖,又问:“他对你们怎么样?”
庚娘低头不语,留哥又追问了一遍,她才迟疑说:“执珂的性子你也知道,就是那个样子,也说不上什么好不好,好在媳妇还算贤良,知道孝顺长辈。”
留哥一直咬的牙齿发出声音来:“我不会放过他的!”
“留哥儿,别这样……”留哥在人间界的这些年不知道杀了多少妖怪,跟着木听涛也见多了大场面,身上凌厉的杀气一散发出来,庚娘不由看着发抖,连连安抚他:“你早知道了,他是你亲哥哥,他是你亲哥哥。”
“我才没有那样的兄弟!”留哥忍住一口气向母亲问:“我爹呢?这些年他好不好?”
“对了,你爹看到你回来不知道会有多高兴!我这就去找他回来!”庚娘对着镜子理理头发,又担心地问:“你看看我,竟然高兴成这个样子,这么红的脸会不会让别人看出来?”
留哥笑着摇头。
庚娘叮嘱几句出门去了,留哥在屋子里转了几圈,躺在了父母床上。他早习惯了天为被地为床的生活,地狼们狭窄的房屋让他颇感拘谨,“但是这里有爹娘在,”留哥这么想,“如果族人能接受我回来,让我一辈子不见天日住在地低也没有关系……”直到现在他依旧认为自己没有做坏事,认为经过了二十多年族人冷静下来,应该可以接受自己回来才对。
庚娘拖着半醉的静石回来,把他推进了屋里,醉眼朦胧地静石本来还在嘟哝着“只是喝杯酒而已”什么的,目光一触及床上的留哥立刻愣在门口,脚下一踉跄,手抓住庚娘才算站住了,他揉揉眼,摸摸自己的头,接着竟“啪啪”打了自己两个耳光。
“爹。”留哥连忙瞧过去,拉住他的手。
“不是做梦……”静石握着留哥的手,他想用力握住儿子,手却偏偏不听话的一直发抖,哆嗦着嘴唇问:“留哥儿真的回来了?不是我喝醉了?不是我在做梦?”
“爹,我回来了,这不是梦啊。”留哥抱住父亲的肩,“你看看我,真的是您的儿子回来了。”
“儿子啊,儿子啊!”静石紧紧搂住他,跺着脚哭起来。
留哥和父亲相拥而泣。他这才发觉,静石这二十年来竟有这么大的变化,原本一直将身体挺的笔直的他现在微微躬着腰,使他看起来矮了不少,他原本半白的头发现在全白了,而且在拥抱之时,留哥也明显感觉到,静石原本那下身结实的肌肉已经松驰下来了,不知道是由于他一直没有再练武,还是饮酒过多的缘故。
“爹……”留哥一只手抱紧父亲,一只手抱住母亲,“我们一家终于还有团聚的时候。”
“留哥儿……你怎么会回来?你外公呢?”静石终于收起了泪水,开始讯问留哥这些年来的生活。
“外公去世了……”留哥凄然说,“我想你们想地快疯了,所以就自己回来了。”
留哥絮絮地说着自己这些年来的生活,说人间界的一切,说到那里的各种妖怪,也说到木听涛和叶灵,说到自己怎么和别的妖怪搏斗,也说到自己日常的饮食起居……时间一点点过去,直到实在是口干舌燥了留哥才收住话头,他心里觉得心里想对父母说的话就算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留哥喝着庚娘端来的水,一时间一家三口谁也不说话,相互看着,微笑着。
“公公,婆婆,”那个执珂的妻子又开始敲门,只是这次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什么事?”静石沉声问,──刚才他们三人激动到忘乎所以,说话的声音太大,很可能被她听到了。
“我送晚饭进来。”
留哥站起走到角落,向父亲点点头,一举袖子,整个人便不见了──隐身术,一种地下种族原本不会的法术,是木听涛教给他的。
静石打开门,一名地狼女子手中托着摆满食物的托盘走了进来,她始终低着头,双眼却四处乱瞄,直到把托盘放在桌上,向静石和庚娘行了个礼后,才抬头看了屋里一眼,快步走了出去。
静石关上门,担忧地说:“她听见了。”
留哥在门边出现,把手扶在门上,沉吟说:“爹,你看族人会不会接受我回来?”
“你要留下来?”庚娘惊喜地问,“不去地面了吗?不去人间界了吗?”
“对,我要留在爹娘身边。”留哥断然地说。
“可是……”静石想的比他们母子俩要多的多,必竟当年若石的事对他而言还历历在目,他对族人可以接受留哥回来并没有抱多大希望。
“我也知道这可能很难,可是至少要试试看吧,我实在不想再和爹娘分开了。”
“傻孩子,万一他们又要来对付你,这次可没有九尾天狐在你身边,”庚娘着急地流下泪来。
“现在凭他们对付不了我了!”留哥自信地说,“大不了我就再逃走吗。”话一出口,他才惊觉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失去了对地狼族的依恋之情。他朝夕思念父母,思念朋友、长辈亲威,可是对于地狼族的归属感,对于自己身为一个地狼的自豪,竟然在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消失了。
静石和庚娘对视,无奈地点头,看来也只好如此了。
庚娘收拾一下碗筷,召唤留哥先吃点东西,留哥却伸手从发间拔出银簪,连饭带汤水全都试探了一下,仔细观察筷子没有异样才说:“小心点好。”──素辛曾经利用他让任商喝下毒药,可以说他与父母分离远走异乡等这一连串的折磨全部起缘于那件事,所以他不得不对这样的事加倍小心了。
“爹,娘,吃饭。”留哥站在桌边,先双手端着饭捧给父母,自己才坐下来拿起筷子。这是他在家中时每天都做的事,现在时隔二十年才再有侍奉父母的机会,一家三口都含着泪水,用笑容掩饰着低头吃饭。
不等三人放下碗筷,门外又传来拍门声。
打开门,这次门外站的却是执珂,虽然时格多年,他的样貌已有了很多变化,可是留哥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来──烧成灰我也认识他的骨头──留哥这么想。
“族长和素辛先生请您去。”执珂礼也不行地向静石说。
“我马上去。”静石向他摆摆手,示意他先出去。
执珂还想说些什么,却发现此时的静石腰板挺地笔直,双目炯炯有神地看着自己,他不由被静石的气势压倒了,原本理直气壮的话也说不出来,行礼之后出去了。
“我去跟他们说说。”静石向庚娘和留哥说。
“我跟爹去。”留哥不放心让他独自去。
“不,你陪你娘留下。”静石摇头,“庚娘你简单收拾一下衣物,我们要做最坏的打算,实在逼不得已,我们就跟留哥儿走,一家三口去人间界过日子。”
“人间界?”庚娘一惊,马上明白过来,点点头。
“一起去人间界!”留哥也为父亲的提议震惊,看着父母脸上坚定的神情,他的心中生出一股狂喜。一起去人间界生活,这对此刻的他来说反而比留在地狼族更好,但是转念一想,父母生在地狼族,住在地狼族,跟已经飘泊惯了的自己不一样,他们的亲朋好友、生活习惯全是这里的,怎么能轻易让他们陪自己抛家舍业,去完全陌生的环境中呢?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做这样的打算吧。
族长,族中的几名老者和素辛排坐在屋子正中,素辛说:“留哥,你出来吧,不用怕。”
“怕。”留哥在心中苦笑一下,这二十年来他曾跟着木听涛这个好事之徒下海斩蛟,也曾上灵山盗药、下九泉追魂,大风大浪大场面不知看了多少,现在让他回头看看地狼族的生活不能不有一种井底这蛙的感叹,只是几个地狼在面前,实在让他怕不起来了。
“留哥给各位长辈请安。”留哥出现在大家面,他按照族里的规矩给他们磕了几个头,然手站在父亲身后。
“你果然还是回来了……”不知是谁这样感叹了一声。
留哥没有说话。
“回来了就先留下吧。”族长沉默了良久之后这么说。
“是。”留哥答应。行礼送他们出去。
“他变了。”
“象地面上的大妖怪一样的气魄。”
“我第一眼看到他,不由想到了当年看到过的九尾天狐。”
“看起来他的修为增长了不少啊。”
“他曾经是我们族中第一的天才少年,你们别忘了,他从来就没有过学不会的东西。”
“太危险了……”
“是啊,太危险了!”
“我们回去商议一下怎么安置他吧。”
族人们议论着走过地狼们的城镇,随着他们的走远,留哥回来了的消息也传遍了每一个地狼家庭。
不能私自出门,不能私自接触任何人,不能私自使用法术,不能……
留哥无所事事地躺在床上。
不管是不是在遵守族里给他的规矩,留哥这几天确实没有踏出过房门,也没有和任何人接触过。不出门是他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而且也没有那个族人会来和他接触,特别是执珂的妻子每次看见他都是一付快要吓昏过去的样子,留哥心想如果不是族长让她看着自己的话,她恐怕早逃回娘家去了。
留哥心里曾经期待过过去的朋友们和亲威们会来看他吧?自从他回来之后,却没有任何人来过。自己真的要在这里过一辈子吗?他心里不能不有这样的犹豫,可是回归故乡,依偎父母膝下是他多年来的心愿,为了达成他什么都可以忍受。也许用一些时间让族人们去了解自己,让他们知道自己并没有出卖族人的念头,慢慢的他们还有接受自己吧?问题是即使如此,自己真的还能融入到那种生活中去吗?
“留哥儿,来试试。”庚娘拎着一件刚刚缝好的衣服进来。留哥这次回来,再来的衣服庚娘虽然全都好好地留着,但是他已经穿不下了,又不能让他整天穿着人间界样式的衣服,所以庚娘尽力地赶制,这已经是第三次叫他试新衣服了。其实留母只要施一个小小的法术,就可以把衣服的样式变过来,但他更想穿母亲为他缝的衣服,而且他知道,母亲也无比愿意亲手为他制衣纳鞋。
庚娘拽着留哥衣襟,不合适的地方就用针别在上面作记号,一边问:“天天呆在屋子里闷得慌了吧?”
“没有。”
“我还不知道你的性子,明明是一刻也闲不住的。”
“难得回家来,我才一步也不想出去呢。”
留哥手指一划,面前出现了一面镜子似的光,他转动身体看自己的新衣服。
“哎呀,族长他们不让你用法术!”庚娘有点担心地看门外。
“管得了我不出门,管得了我不见人,还管得了我用法术?”留哥撇撇嘴。他发现自己对那些有道理没道理的约束越来越反感了。
“留哥儿……”庚娘迟疑了一下问,“你是不是过不惯这里的日子了?”
“不是,没有,我挺好的。”
“别在娘面前撒谎,你瞒得了别人,瞒不了我的。”
“……只是一时习惯不过来,过些日子就好了。”
“你呀,娘知道你这些年自由惯了,再让你受这些约束太难为你,而且……唉,而且族里的事是这样,你的日子往后……”庚娘打开门向外望了望,关上门又说:“我和你爹已经商量过了,我们跟你去人间界。”
留哥的动作一下子停下来,看向母亲。
庚娘微笑着说:“在这里住了大半辈子了,有机会跟儿子出去开开眼界也好。”
“娘,你和爹要为了我……”
庚娘忙摆手要他小声些:“这些日子处处有人看着我们,恐怕是走不了的,过些时候我们一家三口就去你住的地方,见见你说的木大哥,也为你外公上柱香。”
“娘……”留哥抱住母亲,象小时候一样撒着娇。
“不!”静石断然拒绝。
围着他的地狼们一起露出了怒色。
静石重重地把猎物往地上一抛──留哥随任商去了人间界后,他就沉浸在悲痛之中,天天以酒浇愁,武艺早就荒底贻尽,现在留哥回来了,令他又打起了精神,不管是留下还是去人间界,他都想再和儿子一起并肩狩猎,所以又开始了习武修炼,虽然松驰下来的肌肉和因为饮酒过多抖动的手很难在短时间内复原,但是他今天还是独自猎到了一只地鼠,准备回去做给儿子吃。“你们竟然叫我去害我自己的儿子!”静石看着他们,一字一句地说。
“这不是毒药,只是让他暂时昏迷,“一个地狼解释说。
“他昏迷之后呢?”静石眯着眼问。
留哥是吃一堑长一智,这次回来变得十分小心谨慎,现在想再在他的食物中用下毒这一招太难了,除非是静石或庚娘才有办法做到。
“我不会这么做的,你们实在容不下他,我马上就带儿子走!”静石怒吼。他本来以为族人最多无法接受留哥,逼他再次远走,没想到他们会有更可怕的打算。
“静石,族重还是家重?你是堂堂地狼男儿,为何不能为全族的利益大义灭亲!”
“留哥儿做错了什么!”
“他错在不该生到世上!”
静石和这名地狼彼此怒视着。
“我不会让你们动我儿子一根豪毛的,”静石再次开口,声音出奇的平静,“是我错了,二十年前我就该跟他一起走,免得害他又回这个地方来!”
“他这次走不了的!”
“哈哈哈,你们明白他的修为到了什么程度,凭你们拦不住他了!我的儿子比你们任何一个都强大!”
“不,他再强大也没用,因为有你在……”
地狼们慢慢围上来,静石明白他们真正的目的了,他的目光扫过众人,缓缓拔出了剑……
留哥跟在磊峰后面,走过长长的地下通道,听着自己的脚步声发出的回响,他有一种很陌生的感觉。他以前怎么从来没有发觉过,地下的通道这么低矮、潮湿,大地之中周围的环境竟然这么寂静,不象大地之上,不论黑夜、都在骚动着生命的声响。
“磊峰,你究竟带我去哪里?长老们不许我随便出门的。”
“留哥儿还怕长老的规矩?你不是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吗,”磊峰低笑着说,“我看你真的是离开太久,连路都不认得了。”
留哥听他这么说,仔细打量了一下周围,认出了这条路通往的方向之后,露出了一抹笑容,他抢在磊峰前面,走进了前面一个天然的石窟。四壁摆放的兵器架和十八般开口,茶几和酒坛子,一切都没有太大变化,和留哥记忆中每天习武时一模一样。
“静石不来这里以后,一切都是我打理的。”磊峰边说边从兵器架上出了两条银枪,把其中一条扔给留哥:“来,我看看你这些年有没有长劲。”
“想和我比试。”留哥接地兵器上下看看,随手插在地上,“我可从来不用兵器。”
留哥和磊峰两个从小一起学武,相互比试是家常便饭,一般来说留哥总是赢多输少,磊峰也就雄心勃勃的,表示总有一天要打败他,想不到自己回来之后第一个来探望的朋友,竟然是要和自己动手。留哥甩掉外衣,亮出一个架式,向磊峰招招手。
磊峰也把枪丢在一边,一探手向留哥攻过去。
留哥在木听涛身边的这些年,修炼的重点又回到了法术上,以木听涛的个性而言,法术比武术施展起来更优雅一些,也就足够决定他的特长所在了。现在和磊峰的交手,留哥不由又回忆起了当年一起刻苦习武的。也许留在地狼族,不去管别的亲事,每天和父亲、磊峰打猎,回家后侍奉母亲也是不错的生活吧?
磊峰从来没有放下过习武,现在的功夫越发精湛,招招凌厉,而留哥这些年也算身经百战,见过各种对手,实战经验更加丰富,两个人打了个旗鼓相当。一直打到双方都大汗淋漓,才一起坐在地上大笑起来。
“来!”磊峰提一坛酒扔给留哥,“看来你跑出去这么多年,功夫倒没扔下。”
“你这些年也没偷懒啊!”留哥举起坛子就喝,酒水淋了一身。
“刚才你没有使用法术,如果你用了的话,我一定会输吧?大家都说我是继静石叔之后的族中第一高手,其实如果你没有离开,那个人应该是你才对。”
“呵呵,”留哥近几年看得多了,也就没有了那份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轻狂,他深知自己现在比起木听涛来还差得远,更别说实力还在木听涛之上的叶灵,更别说各界之中那些不知名的大妖怪们,这一辈子,他是不敢再以“第一”这个字眼自诩了。
“留哥儿,真想再和你并肩打猎,天天一起练功啊……”磊峰颇为感慨地说。
“我这次回来,也许不走了。”留哥拍拍他的肩。
“不,你要走!说服静石叔和庚姨跟你一起去吧!”磊峰忽然大声说。
“什么?”
“走吧!相信我,留哥儿,你不能再留下来了。我是你的朋友,我不会害你的!”磊峰说完,站起来快步离去,临出洞时又回头看了留哥一眼,“如果我不是有了老婆孩子,真想跟你去看看外面的天地。”
留哥一直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原来族人中也会有象磊峰这样的人,和自己一样不愿意被困在这个小天地中啊,只是地狼族的规矩,少年、少女们一成年就会奉父母之命成亲,一旦有了家室,就无法远走高飞了。留哥思忖着,慢慢收起笑容,“磊峰说他不会害我,那么……是有谁要害我吗……”
留哥匆匆赶回家中,见母亲还是在缝补衣裳,父亲依旧外出未归,和他出门时没什么不同,可是他的心里却生出了不安。他伸手取过茶具,想倒杯茶让自己冷静一下。
“留哥,出来。”
一群地狼一拥而入,留哥正坐桌边自己动手泡茶──地狼不饮茶,而他早已把喝茶当成一种习惯了──他抬头看看,放下杯子站起来,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族长要见你,跟我们去!”
“好,”留哥迈步就走。
“且慢,”领头的地狼拦住他,举起一个杯子,“喝了它再去。”
“不了,刚刚喝了茶,谢了。”留哥眯起了眼。
“静石兄在族长那里。”那名地狼看着他说,他没有再说下去,因为对留哥来说,这一句已经是够了。
“你们……我爹……”留哥握紧了拳。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曾经引以为豪的族人们,竟然也会干出这样的事来。
“快些喝了,我们走。”
“哈哈哈哈哈……”留哥放声大笑,“竟然能让全族上下如临大敌,也算值得了!拿来,我喝!”
那名地狼把杯子递给他,看着他举到嘴边,暗暗松了口气,其实什么族长在等,什么喝了就走都是在使计,为了让留哥精神松懈,那杯水中的毒只要沾到唇齿,就足够他送命了。
留哥举着杯子往嘴里送去。
“留哥儿。”
“娘,”留哥没有回头地说,“我去见族长和爹,您等我们回来,然后,一起走吧,去人间界。”
“你爹在哪里?”庚娘走过来问。
“静石兄在族长那里,正等留哥去呢。”
“是吗,”庚娘脸色苍白,凝视留哥片刻,伸手拿走了他手中杯子问:“他们用你爹来威胁你喝毒药?”
“……”
“你们竟然会做出这种事,简直丢尽了地狼的脸!”她一转身指着那些地狼怒骂,“地狼族竟然会有你们这样龌龊的小人当道,不分是非地难为一个孩子!你太小看我们一家人了!静石他是个大丈夫,他会不惜一切保护儿子的,所以他根本不在族长那里……”她仰起头,一滴泪水滚出了眼圈,“你们一开口我就知道了,他已经死了,为了保护自己的儿子……”
“不会的!娘,爹他不会死的!”
“看看他们的脸,看看就知道!是他们逼死你爹的,他们指爪上还沾着你爹的血呢!”庚娘伸手指着地狼们。
地狼们有的低下了头,有的移开目光,有的后退着,把手缩了起来。
看着他们的动作,留哥的心一下子凉透了,“你们杀了我爹……”
“他和你们一样的地狼啊,你们朝夕相处称兄道弟了这么多年,竟然杀了他……”
“拿下!”领头的地狼一挥手,众人向留哥所围过来。
“留哥儿,娘不能再陪你去人间界了……”
“娘!”留哥猛回头,看见庚娘已经把毒药喝进口中,“娘!你干什么!”他伸手把杯子击开,可是已经太迟了,庚娘已把杯子里的毒药喝了一大半,“娘,你怎么样?”留哥抱住母亲,取出丹药往她嘴里塞。
“不用了,我跟你爹约好地,生同寝死同穴,我们……留哥儿,快走吧,别让我们拖累了你……去间界过自由自在的日子……地狼族已经不是你的家了……”
“娘,爹一定还活着,我带您去找他!”
“我知道他不在了……我知道他……走,你走吧……”庚娘嘴角反而露出一抹凄楚的笑意,伸手拂拂留哥的脸。
留哥硬往她嘴里塞了几颗丹药,抱起她向门外走去。然而还没走到门口,庚娘头一软,在他怀里停止了呼吸。“娘!娘!”留哥嘶叫着,怒视着眼前的地狼,“我爹呢!我爹在哪里?”
“杀。”地狼们包围上来,各执兵器。
“你们害死了我爹娘,”留哥杀机盖过了怒气,反而冷静了下来,“从此以后,我再也不是你们的族人,我要你们给我爹娘偿命!”
当留哥的刹爪插入第一个地狼胸口时,一片惊呼响起,或者对地狼们而言,他们虽然想除掉留哥,却认为留不会杀害族人的吧。可对此时的留哥而言,杀戳是他唯一渲泄悲痛的手段了。
一个,两个……
血、肉、残肢……
留哥记不清自己杀了多少族人,也不知道自己接下一要干什么,只是一个劲向前冲着,沿路杀死任何一个敢拦自己的生物,一直往前,他期待看到静石持着长剑的身影在下一刻出现在前方。
一个地狼的剑斜刺过来,留哥一侧身闪过,想也不想地一抓过去,利爪将抓到对方脸上时,他看清了对方的脸。
“糕儿……”
留哥一撤身,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改变了自己攻击的方向,饶下了这个以前的好友一命。不等他再做什么动作,腹部一阵巨痛,糕儿趁着他手下留情的机会,剑刺进了他的小腹。
“糕儿!“留哥爆喝一声,举爪抓下去,糕儿在这么近的距离根本来不及闪躲,豪无惧色看着他等死,他敢上前狙击留哥,是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的。
“可恶!”留哥半途又收回手,转身向另一个方向拼杀,这时却觉得手臂一麻,竟把母亲的尸体脱手掉在地上,俯身去抱,腿一软,又险些摔倒。“剑上有毒!”留哥心中一惊。他摇晃着站起来时,一柄抛来的短刀射入了他的肩膀。
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他的去路,留哥抬起头,看见执剑而立的,正是磊峰。“磊峰,他中毒了,快杀了他!”四周都传来呼叫声,留哥甚至分辩不出是谁在喊。磊峰举剑劈下,留哥抬手一格,只见磊峰的剑反弹回去,插入了自己的肩头,他踉跄一下,在留哥耳边低声催促:“快走!”然后退了下去。
看到连磊峰也受了伤,地狼们一时不敢再向前冲。
毒在留哥全身渐渐散开,他晃晃头,看着黑鸦鸦围上来的地狼和已经被拖走的母亲的尸体,一咬牙,手在空中虚划,大喝:“雷!”一团巨雷向地狼滚过去,在地下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声响,雷声电光过后,留哥自己不见了踪影。
地下岩洞中,留哥蜷在一角,他身上的毒性和伤势超过了他自己的想象,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天,不管他怎么调息,也吃了木听涛的丹药,伤势反而有加重的趁势,伤口周围甚至开始发出恶臭。
地狼们一定在四处搜捕他,他明白自己应该尽快逃离这里,但是父母的遗体还在他们手中,他怎么可能一走了之,由于一直没有看见静石的尸体,心底也隐隐有一种父亲也许还活着的希望。
“你果然在这里。”
留哥一下子跳起来,全神戒备。
“这里是当年静石教你练武的地方,大家都去地面上找你了,但我认为你一定在这里。”
“沉珠……”
沉珠手中捧着一些瓶瓶罐罐,带着复杂的表情走向留哥。
“你要来杀我吗?”留哥口中有种苦涩泛起。
“我怎么能杀自己的朋友?”
“沉珠……”留哥心头一热,不顾一切地冲过去握住他的手。
“不怕我趁机给你一刀?”
“那我也认了。”
“为什么啊,留哥儿,为什么事情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我没有做过坏事!是他们苦苦相逼!为什么非要把我逼上绝路,沉珠,我从来没有出卖过地狼族!”
沉珠回握住留哥的手,苦笑说:“就算所有人都怀疑你,我也应该相信你,我从没有忘掉这句话,也相信自己看朋友的眼光。”
“朋友……”留哥没有想到过还能从地狼口中听到这个词,眼睛里慢慢涌上了泪水。
“这是我偷来的,不一定解得了素辛师父下的毒,可是……你拿去用吧。”沉珠把手中的药全塞给留哥,留哥身上带的木听涛自制的丹药都解不开身上中的毒,更何况是沉珠拿来的这些寻常药物,可他还是任由沉珠帮他擦拭,包扎着伤口,沉珠一直沉默着,直到帮留哥处理完了所有伤口,才站了起来,深吸一口气说:“走吧,再不走你就也要死在这里了。”沉珠看着他身上的伤口说,“不要试图去向九尾狐求救,到那里去的路都已经被族人看守住了。”
“沉珠……”
“留哥儿,你要保重,这是我最后一次把你当作朋友了。”沉珠后退了几步,掰开了留哥的手。
“不,沉珠,你是我一辈子的朋友,永远……”
“不行,”沉珠含着泪摇摇头,“你昨天杀害的族人中,有我妻子的弟弟。”
留哥一下子愣住了。
“我回去后会告诉族人你的下落的,也会出现在下一批追杀你的族人中,所以你赶快走吧。”他转身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叮嘱,“留哥儿,千万不要死在我手里,好好的活着到人间界去吧。”
“沉珠!”
沉珠这次没有回头,消失在了茫茫大地中。
“沉珠……”留哥向他消失的方向追了几步,又被两个地狼拦住,他们已经在旁边站了很久,只是在等着沉珠离开。
“舅舅,外公……”留哥看着眼前被搀扶着的地狼老人和那个熟悉的中年面孔,喃喃地叫。他和任商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几乎忘了这位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却曾百般疼爱过他的“外公”了。
老人一下子挣脱了搀扶,冲过来狠狠给了留哥一记耳光:“你这个小畜牲!你这个畜牲!你还敢回来,你外婆已经为你生生哭瞎了眼,你还敢回来害你爹娘……”说完号啕大哭。
“外公……我对不起您,对不起我爹娘……”留哥跪在面前,双手搂住老人的腿,放声痛哭,“外公,你打死我吧,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我苦命的女儿啊……我苦命的留哥儿……”老人抱住留哥,祖孙二人哭成一团,旁边的舅舅也抹着眼泪,但他总算还撑得住,让他们哭了一会后,把他们拉起来:“爹,别哭了,该让留哥上路了。”他从袋子里了一个骨坛递给留哥:“这二姐和姐夫的骨灰,你带走吧。”
“爹,娘……”留哥用头碰着坛子,哭得死去活来,“我不走,我和爹娘死在一块算了……”
“你还敢说这种话,你爹娘是为什么死的!你还不给我滚!”老人挥动拐杖,一杖杖向留哥打了过去,留哥任凭他一下一下打着,不住地磕头,却就是不走。
“留哥儿,你非得连我也急死才甘心吗!”老人捶胸大号。
“留哥儿走吧,只要人生在世,也许还有能见面的日子。”舅父要平静一些,却也是流着泪劝留哥快走。
留哥思忖片刻,转身冲进了茫茫大地……
留哥跌跌撞撞地来到他和任商在人间界的“家”门口,再也支持不住,摔倒在地上。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多达百余处,很多被带毒的兵器造成的伤口流出的黑色的血都结成了硬痂,最初也是最重的那道剑伤甚至开始化脓、腐烂,使他整个身体都散发某种死亡的味道。脚步声快速接近,留哥知道是地狼们追上来了,也许是身负重伤的留哥给了他们可以除掉这个叛徒的印象,他们竟一直从地下追到地上,从青丘之国一直追到了人间界。
留哥紧紧抱住父母的骨灰,一只手向埋葬任商的地方爬去,死,他早就有心理准备了,外公死了,爹娘死了,他自己也不想活了,但是至少一家人要在一起。
“在这里,找到他了!”
“杀!”
“千刀万剐!”
留哥拖着身子移动了最后一寸,被一名地狼踩住了背。
“希望不是沉珠……”这是留哥唯一的想法。
“不要杀他,带他回去处置!”这是素辛的声音。
“是,先生,我只砍断他的手脚,免得再生变故。”这是执珂的声音。
要死就死在这里!留哥猛一挺身,想反抗几招,让他们在这里杀了自己。看他动了,地狼们纷纷戒备起来。
“你们在干什么?谁让你们到这里来的?”一个声音在地狼们的头上响起。地狼们抬头去寻找这个声音的主人,但是注意力依旧留在留哥身上。
“原来是一群地狼?我不喜欢……”叶灵从树上跳下来,“我问你们话没有听到吗?”
“请问这位前辈,是不是我们有什么冒犯之处?”领头的地狼向她行礼。地狼们看得出她是个法力高强的妖怪,虽然现在满心的杀机,但是还是必恭必敬地回答她的问话。
“你说呢?”叶灵眉毛微微一扬,“谁让你们来我的山里的啊?”
原来这里是她的地盘。
地狼们恍然大悟,对于称霸一方的妖怪来说,外来的妖怪进侵犯他们的地盘确实是件很冒犯的事,难怪叶灵这么不友善,领头的地狼忙向她赔礼:“我们来自青丘之国,不知道这里的规矩,您千万不要见怪,我们这就离开。”他使个眼色,一名地狼伸手去拖已经无力抵抗的留哥。
“等一下。”叶灵这才发现地上还有一个地狼,她制止地狼们,稍微提着裙子,小心地避开地上的血迹去看,“这个黑色的小狗好眼熟啊,好象听涛养的那只啊……”她嘟囔着,一挥手,整个山林的树木开始发出阵阵共鸣,如同林涛一样荡漾开去,一道绿光从山林中扑出,落在她身边,化成了一名男子。
“灵儿,你叫我?”
“这个小狗……”叶灵用脚尖点点留哥。
“留哥儿……”木听涛惊讶地俯下身,“你怎么了?怎么会伤成这样?”
“木大哥……”留哥儿昏昏沉沉的,依稀认出了木听涛。
“别怕,我马上救你。”木听涛连忙给他把脉。
“这位前辈,他是我族的叛徒,请您准许我们把他带回去处置。”
“他是我的兄弟,什么时候成了你们的人!”看到留哥的伤势沉重,木听涛怒火中烧,“是谁伤他的?自己站出来,我饶其他人不死!”
“木大哥……他们是……我的……族人……”不管有多少恩怨,留哥还是不愿意看到族人们死在木听涛手上。
“那就快滚!”木听涛摆摆手,“别让我再在人间界看到你们。”
“交出我族的叛徒我们立刻就走!”地狼们千里迢迢的追来,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滚!”木听涛根本不想再和他们说话,袍袖一挥,无以计数的松针从他袖中飞出,象无数的钢针一样向地狼们射去。地狼们飞快的逃走了──强者为尊,强大者什么都是对的,这是每妖怪都很明白的道理。
“木大哥,我爹娘……我爹娘……”留哥抓住木听涛的衣襟,说了几个字,身体一软昏了过去。
木听涛手忙脚乱地救治着留哥,叶灵托着腮看了一阵子,伸手拽拽留哥毛茸茸的耳朵说:“你想养就养吧,看起来好象也很可爱。”说着便慢慢走开了。
就这样,留哥离弃了故土,失去了亲人,开始了他和叶灵,木听涛一起生活的岁月……
天色已经蒙蒙亮了,将升的太阳把光芒从地平线下面送出来,楼下开始三三两两的出现了晨运的人,还有人咿咿呀呀地调着嗓子,声音一直传到楼顶来。
刘地用手捏熄最后一支烟,把烟蒂从楼上丢了下去。他回头看着木立在身后的周影问:“在想什么?”
“几点了?”
“六点,问这个干吗?”刘地看看天色说。
“我们晚饭没有回去吃,早饭再不回去的话瑰儿会生气。”周影说出自己的想法。
刘地作了个要从楼上掉下去的样子,睁大眼说:“这就完了?我呱唧呱唧说了一晚上,你就这么一句?”
“……我不知道自己该想什么,刘地,”周影把手搭上他的肩,看着他的眼睛说,“你可以一直住在我家里,真的。”
“不知道有多少美女求着我去她们家住呢,我干吗住你家?”刘地敲了他脑袋一下。
“可是那不是家,”周影认真地说,“什么时候都行,我的门一直为你开着的。”
“我又不走门!”刘地又打他一下,恢复了那种掉而郎当的笑容,拍着手说:“回去了,吃饭了,不知道瑰儿早饭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
“谁问你了,我才没指望你知道呢!”
“……”
刘地和周影并肩向楼下走去,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已经升起来了,正好照在他们的背上,为他们拉长了象人类一样的影子……
作者:
七娘
时间:
2009-4-11 23:22
标题:
可曾记得爱(上)
“请给我一束花。”
瑰儿把花束放在客人手里时,对方即没有挑捡也没讲价,掏出钱递过来说声“谢谢”便走了。
“又是去给老槐树送花的吧?”张萌把一束瑰玫从冰柜中取出来插进水桶里后问。
“我看一定是,这个人这几天常来,我认得他。”瑰儿回答着,拿起一些情人草来修剪,“这几天来买花献给老槐树的人真多。”
“是啊,你没去看看,老槐树下面大半个广场都被花铺满了呢。”张萌放下手中的活说,“瑰儿,我们也去给老槐树送束花吧?”
“好啊,好啊。”
瑰儿和张萌都放下手中的工作向花店的主人问:“叶姐,我们可以去吗?花钱在我们工资里出好吗?”
叶灵正在想什么,托着腮坐在一边,直到她们又叫一次时才抬起头来说:“可以啊,你们去吧。花随便选,不用说钱。”
“万岁!叶姐真好!”张萌欢呼着去选花了,瑰儿却坚持说:“不,我一定要给钱,不然怎么算我们诚心送的呢。”
叶灵侧着头微笑:“好吧,随便。”瑰儿终于还是放下了钱才拿了一些花包好,和张萌一起捧着走了出去。
“你干吗辜负叶姐的好意啊。”张萌出来后埋怨瑰儿,“她不会在乎这几枝花的,你这么客气说不定让她不高兴。”
“如果是送给我自己的,我一定不会客气,可是这是送给老槐树的,一定要是‘自己’的花才有诚意,不然何必要去送呢。”瑰儿很认真地说。
“真死脑筋,”张萌推她一把。
叶灵坐在那里看两个女孩嬉闹着走远了,又开始托着下巴发呆,当两个女学生模样的客人进来选花时即然两个雇员都不在,论理是她这个老板该站起来迎接的,她却偏偏不想动,依旧坐在那里,任由客人自己到处看着。
“小姐,我们要白色的玫瑰和白色的菊花,配上满天星。”
又是去送给老槐树的?那棵树明明还没死呀,她们送的花怎么像去扫墓一样?叶灵心里面嘀咕着,口中却懒洋洋地说:“请自己拿好了。”
好在这两位客人性情随和,也不和这位极不负责任的花店主人计较,自己挑好了花,包上缎带,到付钱的时候叶灵却又说:“随便。”客人用不解的目光看看她,善良的放下钱走了。
当初开花店是为了解闷,也是为了希望那个家伙送女性花时选来选去会一不小心踏进来,可是现在怎么觉得这么无聊呢?也许是该离开这里去散散心了吧?
周影停下车向“花”店里张望却没看见瑰儿的人影,他看看表,自己没有来晚啊,火儿躺在车里已经开始撒娇了:“我快饿死了,她怎么还不下班回去做饭?”
瑰儿原本是专职做周影和火儿的家庭主妇,负责一日三餐,打扫收拾、洗衣花钱的,但是几天前发奇想,认为家庭琐事埋没了自己的才华,现在女性应该拥有自己的一片天空,冲出厨房,冲出家庭──事后据刘地分析,她会这样百分之九十九是因为刚刚看了一部名字就叫《一片天空》的、描叙女强人成长经历的电视剧的关系──总之瑰儿就这样冲出了家庭,在这家名字叫“花”店的花店里找了一份工作。
这几周下来,她的工作干的怎么样别人就不知道,就是知道周影又多了一份工作,每天晚接早送,而且还要自己动手做午饭了。周影每天傍晚他自己要去工作之前会先来接瑰儿下班,往日这个时候瑰儿都早早在等着他来了,今天不知为什么却没有看见她的影子。
周影一直向花店里看着,目光和叶灵遇在了一起。
叶灵迎着周影的目光,她这几天虽然没有和周影说过话,可是已经认得这个男子了。他是瑰儿的哥哥?情人?丈夫?她就这么顺着一个念头往下胡思乱想着。
周影的目光和她一碰马上就移开了,继续在花店里那些花束、花盆、花桶、花篮中寻觅瑰儿的身影。叶灵忽然站起来,顺手从身边抓了一大把花,用彩然缎带一束,走到周影面前把手一伸:“送给你。”
……
五分钟的沉默后,周影伸手接过了花。“谢谢,”──是不是应该这么说?周影决定回去后向刘地请教一下收到别人送的花时应该怎么回答。
不过叶灵已经转身走回去了,好象打起了精神一样开始整理花草,收拾东西,招呼客人,再也没有去看周影。而周影就一直拿着那束红色的玫瑰花站在车边,直到瑰儿和另一个女孩有说有笑的回来。
“哇!”那个女孩先看见了周影,尖叫着,用力摇晃瑰儿的肩,“好浪漫!”
瑰儿顺着她的目光看过来之后,眼睛立刻睁大了,下巴也向下垂去,一副快要脱臼的样子,一分钟后她一个箭步冲过来,指着这个捧着玫瑰花的“人”的鼻子大叫:“刘地,别以为你换了周影的样子我就不认识你了!”
“……刘地?”周影开始四处找刘地。
“不是刘地?”瑰儿看见火儿从车窗里飞出来落在周影头上,确定了这个是周影本人,又急着叫起来:“周影你是不是病了?走火入魔了?头部受伤了?”
“没有。”周影认为自己没生病,没修炼时出岔子,也没受伤。
“那……”瑰儿碰碰那束花确定的说:“这是妖怪,你们抓住了要带回家做晚饭用?”
“不,这是别人送给影的。”火儿颇有点不耐烦的指着叶灵说,“是她送的,又不能吃。你到底什么时候才回去做饭?”
瑰儿的下巴真的掉下来了。
叶灵自称二十六岁,不过她给人的感觉是只有二十出头的样子,到不是她的外貌年轻,而是她常有的那种散漫的神情使她比实际年龄年幼的多。看到过叶灵的人都会承认她是个美女,硬要说她哪里美的话又没有人能一口说上来,无论是五观还是身材都没有什么过人之处的她有那样一种绰约的风姿,是没有人模仿的来的。这样的叶灵引来了许多的爱慕者,瑰儿在她店里打工才短短几周,就见过超过十个不同的男子来献殷勤了。但是叶灵根本没有理过其中任何一个,好象对方追求的不是她,又好象这些人根本不存在一样。
她突然送花给只见过几次的周影,而且送的还是红玫瑰,这种情况比周影手捧鲜花站在街上还惊人,以至于瑰儿回到家后还神情恍惚,直到把没有加水的锅子放到火上差点引起火灾之后,她才一下子清醒过来。
“周影,周影,你在哪儿?”瑰儿满屋子找他。
周影抱着一个花瓶从洗手间出来,那束花连缎带都没解开就被他塞进了瓶子里。
对于周影说话不用拐弯抹角,不然反而会把事情越弄越糊涂,瑰儿直截了当地问:“叶灵为什么送花给你呀?”
“叶灵?”
“就是……”瑰儿指指那束花。
原来她叫叶灵。
周影把花瓶放在桌子上,自己也觉得哪里很别扭,看起来和瑰儿以往弄的不一样。“我也不知道,我不认识她。”他一边如实回答,一边把那束花拔出来再塞进去,再拔出来,再塞进去,可还是怎么看都有点不对劲。瑰儿实在不忍心再看那束花受他折磨了,忙伸手接过去摆弄,又问了一句:“你知道红玫瑰的花语吗?”
“爱情啊。”周影用这个我知道的口气说。
“碰!”瑰儿把花瓶弄到地上去了。
“送给你。”叶灵把花递给周影。
“能够得到这么美的人赠给我花,我实在三生有幸,为了表示感谢我有这个荣幸,请您共进晚餐吧?”──这是刘地教的台词,不过周影实在说不出来,他还是只挤出了“谢谢”两个字。但叶灵依旧没有听,把花塞给周影后便转身回去了。
“第一次是红玫瑰,第二次是百合,第三次是一大把满天星,昨天是康乃馨,今天成了白菊花……”瑰儿看着花对开车的周影说,“我找到规律了,她每次都是抓离她最近的花给你,根本不看是什么花。”叶灵送花给周影已经是第五天了,她每天在周影来接瑰儿时都塞一束花给周影,但是不去和他说话,也不打算多理他。
“要不要打赌明天她送给影什么花?”火儿向瑰儿建议。周影天天收到女性送的花不管怎么说都很反常,所以连火儿都注意上了。
“赌什么?”瑰儿接受挑战。三天下来,她原本的不安早已随着康乃馨和白菊花的出现变成好奇了。
“输的抓一只妖怪来给赢的吃。”火儿确信就算自己输了瑰儿也会把她赢到的妖怪分给自己吃的,绝对不会吃亏。
“赌了!”反正自己不会抓妖怪,到时候就把周影这个妖怪输给火儿,看它吃不吃。
周影开车经过一座广场旁边,各种色彩的鲜花,标语扑面而来,给还没有脱下冬天灰朦朦色彩的城市抹下了浓重一笔,让看到的人都不由眼睛一亮。车驶过时,一队学生模样的人正在挂起一条新的标语:“‘杀害’老槐树的原凶,××化工厂污染水源”,这条标语还没有完全挂好就已经有不少人围上去看了,那些学生趁机开始向大家派发打印好的详细资料。
“我也去要一份,”瑰儿不等周影停车就推开门。
周影看着瑰儿勇敢地冲进人群,不解地摇摇头,他真想不明白平时冷漠到那种程度的人类怎么会突然为了这样的事的这么的热情而激烈起来呢?他的目光转向那棵耸立在广场中央的老槐树──既然这一切都是为了它,那么它是应该懂得的吧。
老槐树当然不会去回答他,依旧无语的站立在那里。
初春的风中还是包含着冬天残留的寒冷,广场上还有几个地方甚至可以看见残雪的痕迹,最初冒着寒冷到这里来的人只有三、四个,但是他们一天天坚持了下来,于是有更多的人加入了他们,大家一起努力和祈祷,为了眼前这个如此美好的生灵。
──
那是一棵已有二千三百多年树龄的老槐树。
曾经经历了人类难以想象的漫长岁月的老树原本生长在立新市的郊区,但是因为它刚好生长在一条高速公路计划要通过的地方,所以zf方面在计算了高速路更改路线和移树所需要的费用后,采用了把槐树移走的方案。就这样,老槐树被移植到了市区,zf又花费了几十万元以这棵树为中心修建了一个广场,名字就叫做槐荫广场,立新市的大多数人就是从那时开始知道本市竟有这样一棵古树的。
槐荫广场总是聚集着很多散步、乘凉、甚至专门来看老槐树人,“老槐树”、“老祖宗”“树爷爷”“树老大”……人们亲昵地为这棵树起了各种名字来表达他们对这棵的喜爱之情。一切似乎就这么完美的解决了:高速公路顺利通车,老槐树也保全了下来,市民们还多一了处休闲场所。然而好景不长,老槐树被移种到这里从春到秋不过三季的光景,却开始枯萎起来。叶片一片片的干黄脱落,枝干也完全失去了生机,一枝枝的干枯逝落,风大一些的夜晚,甚至整根的大树枝都会吹断在地。园林部门的树医们全体出动,尽一切力量为它诊治,但是老槐树的情况一点都不见好转,等到冬季来临时很多人已经在心中担忧,不知道春天再来时还能不能够看到它发芽、开花了。
“原来老槐树不是因为移栽,也不是因为生病,而是因为脚旁边有一条‘××’化工厂的排水管──那里面流过的超标准的污水把它害成这样的!”随着那条标准的挂出,这条消息在关怀老槐树的人们中传递着。
“‘××’化工厂到底是哪一家厂?把话说明白,我们去要他们停产!”
“对,要他们停产!我们去告诉他们!”
“告他太便宜他们了!对付这种人一个字‘扁’!”
“弄他们工厂流出来的废水让他们自己喝下去看看!”
“……到底是哪家厂?到底是哪家厂?”人们又开始提这个问题,人群中一些血气方刚的年青人已经开始卷袖子了,瑰儿也在跟着他们叫嚷着。
周影抬头看着那棵树。
老槐树枝干嶙峋,似乎也在俯视着脚下的众生。
好不容易把要跟着人类去找那家化工厂算帐的瑰儿拉回来,火儿监视着她进了厨房,周影又开始往花瓶里塞花,这几天下来家里的大小花瓶,连原本装酱菜的瓶子都用来装了花,周影只好把花束分开,一枝一枝地往各个花瓶里见缝插针。
“哟,瑰儿把打工的店里的花都偷回来了。”刘地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大摇大摆地往沙发上一躺。他有时天天赖在周影家里,有时却也会象这次一样,五、六天不见踪影。
“不是,全是别人送给周影的。”瑰儿从厨房里伸出头向刘地宣布这件难以置信的事。
“男人女人?”刘地先关心这个。
“当然是女的!”
“瞎子?”刘地假设。
“不是。”
“精神病?”假设之二。
“不是!”
“对了!是仇人吧?这叫先礼后兵!”刘地用拳头砸一下自己手心,“让你放松了警戒之心再动手对付你。”
“周影又不是你,怎么可能有仇人!”瑰儿叫起来,“是我的老板给他的。”
刘地一下子坐回沙发上,“我以为是什么事呢,是人家卖不了剩下的啊。瑰儿,饭什么时候好啊,我饿死了。”
“马上好!”瑰儿一边答应,一边低声嘀咕,“刘地不是病了吧?以往这种事他一定会刨根问底的,这次怎么这么容易就算了?”
周影好不容易把花都插完,回头看见刘地仰面躺在沙发上,双手托着后脑勺,正看着屋顶在发呆。周影低头看看手中的花,也开始发起呆来。
今天去接瑰儿的路上,周影开车经过一家工厂门口,往日僻静的小街上不知为什么围了很多人,正在吵嚷。周影不是那种会去停车看热闹的人,但他要开车经直过去时,几个年青人却拦住了他的车,把传单塞过车窗里来。
“又是关于那棵树。”周影看看传单和窗外的人群,不由停了下来。
最近几天立新市最热门的话题就是关于老槐树的,电视、电台、报纸……各种媒体也充斥着关于它的消息。“人类,也有很可爱的一面。”妖怪们也只能这么想。为了一棵树在努力的人类的确可爱,周影看着那些扯着标语,叫喊着,激动着的人类,不由笑起来。
“我们厂的污水排放没有超标,这里有环境部门的化验结果……对,对,排水管泄露是我们的错,设备老化了,我们会负责维修的……尽快修,尽快修……”工厂方面的人隔着铁门向记者诉说“详情”,一再强调他们工厂排放的污水没有超过“国家制定的标准”。
人类制定的标准……周影叹息一声,人类总是用自己制定的标准去衡量大自然,他们或许永远不会想到,即使不超过他们制定的标准,污水还是污水,还是足以杀死无权在人类世界中制定标准的一些生命的。
对人类有益的昆虫叫益虫,反之就是害虫,对人类有益的植物叫农作物,反之就成了杂草,人类不会在乎昆虫和植物是为什么生存的,他们一厢情愿的认为万物的存在都是为了自己,所以理所当然地用自己的角度去制定标准。如果从其它生物的角度去分类,除了吃人的妖怪们,有几种生命会把人类划分为“益兽”,而又有多少会把人类划分为“害兽”呢?周影这么想着,继续自己的路。
围着工厂的人群越来越激动了,维持治安的警察们竭力阻拦他们冲进工厂的铁门里。人群中的一些血气方刚的青年人开始向工厂里扔石头和墨水瓶,并且推搡起警察来。
“你们这些警察到底是干什么吃的,为什么不去逮捕他们?他们是害死老槐树的罪魁祸首!”
“对就是他们的工厂排放的污水老祖宗才会变成那样的。”
“抓起他们来!”
“应该判他们死刑!”
“你们不抓就让开,让我们收拾这些见利忘义的家伙!”
“……”
在警察们当中,周影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个人类当中唯一可以称的上周影“朋友”的人。
“孙剑?”周影有些奇怪,他觉得孙剑更象是那种会站在门外扔石头的人,可现在他正身穿一身制服,板着脸在阻拦人群。只见他趁大家不备手臂一挥,手肘准确地撞上了工厂负责人的小腹,当对方痛的呲着牙蹲下去时,他腿一抬,又踩上了对方的脚,那个工厂负责人一声怪叫跳了起来。“干什么!什么时候了还大呼小叫的!还不快进去!出事谁负责!”孙剑义正辞严的训斥那个人,重重地在对方肩上一推,“进去,进去!”那个人被他推出几步,头“砰”的撞在门边一个铁的纪律牌上。他抬起头来,也不敢再和孙剑搭话,匆匆地逃回工厂里去了,孙剑的一个同事暗暗向孙剑一竖大拇指。“后退!干什么,不准再往前了!”孙剑若无其事,向那些群众吆喝起来。
果然……
周影就知道他不会那么老实地执行保护这个工厂的命令。
有的人毫无感觉的破坏自然,有的人又拼命地保护自然,也有的人平时那么冷漠,一瞬间又会暴发出难以置信的热情来……人类真是难以了解……不过,就连妖怪也……周影瞪大了眼看着前面一个熟悉的妖影。
瑰儿和另一个女孩正抬着一个大筐子远远跑来,一边还喊:“我们带弹药来了!”她们把筐子往地上一放,周围的人立刻从里面掏出一个个西红柿来,向工厂里拼命扔去。周影清楚的看见,连孙剑头上也被砸到了一个。
“呼!”瑰儿吐口气说:“那个卖西红柿的人说把坏掉的全给我们,我再去拿。”
“我们去帮忙。”人群中立刻跑出几个小伙子,自告奋勇去运弹药了。
“瑰儿……你在干什么……”周影小心翼翼地问。
“周影,你来了!”瑰儿看见周影,高兴地扑了过来,“你来太好了!喂,我们有车了,不用去抬了!大家回来吧!”
“干什么?”一群人蜂拥上了他的车,周影虚弱的问话根本没有被任何人听见。
“去菜市场,快,快,大伙等着用呢!”瑰儿上上车就催促着。
周影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往返于工厂和菜市场之间,成了专门为大家送“弹药”的专车,菜市场上的菜贩听说他们是去对付害了老槐树的原凶的,纷纷主动提供已经开始变质的西红柿、开始腐烂的茄子等东西,有些人甚至把生意一扔,跟了车跑去声援。周影来来回回,车上总是塞满了将要有奇怪用途的蔬菜和奇怪的人,弄到最后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
“喂,那辆车!”一个维护秩序中的警员终于盯上了这辆来来去去忙于制造混乱的车,大声命令着,“喂,就是你!站住!”他一边用手指着周影一边快步向他走来。
周影老实地停下了车,走下车来等着他。
“白痴!”有人从后面一脚把周影踢进了车里,告诫说:“快走,快走!”孙剑不知什么时候从人群里钻了出来,站在车边向周影摆着手,他迎上了走过来的那个警员,搭住对方的肩说:“我哥们,放他一马吧。”
“叫他快走。”那个警员也不想多管这个闲事,扔下一句,装作没看见过去了。
瑰儿钻进车里,兴奋地拍着仪表盘:“快,快,我们快逃走!警察来抓我们了!太有意思了!”
周影可感觉不出这样的事有什么意思。他开车离开时,围攻那家工厂的人们也因为大批的警察的到来一哄而散。有几个人也不管认识不认识,径直就跳到了周影的车上来。听他们在议论的,都是怎么去告发那家工厂,怎么去救助那棵老槐树的事,所以周影也没有问他们去什么地方,直接把他们拉到了槐荫广场。
一到广场上,便觉得气氛和往日有些不同。那里聚集的人目光都集中在老槐树身上,指指点点,声音却都很轻,仿佛怕惊动了什么似的。
周影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到老槐树上星星点点的,露出了几个绿芽,一个个那么幼小如果不全神贯注就看不见似的。在这个时节,其它的槐树早已绿意满枝,并且在孕育着花苞了,这棵老槐树却一直没有发芽,根本看不见有什么还活着的证据。今天它终于发出了绿芽,使关心它的人心中终于产生了一些希望。
“太好了!太好了!”人们开始欢呼起来,有几个女孩子甚至开始抹眼泪。
周影下了车,静静看这一切,也看着那棵树。
“这个送给你。”
周影回过头,叶灵手里拿着一束花站在他身后。
“给你。”她往前递来。周影默默地接过来,叶灵转身便走。
“你……”周影开口叫住她。叶灵静静地看着他时,他又什么也问不出来,半天只说了一句:“我会带回去的。”边说边举举手里的花。
“嗯。”叶灵点点头,走了。
“叶姐又送花给你了?”瑰儿从周影背后冒出来,“哈,果然是情人草(因为她知道自己的老板很懒,常常一坐半天不动,所以她今天很聪明的把情人草放在叶灵的身边,叶灵果然拿了这个),我赢了!火儿,你服不服?咦,火儿呢?今天怎么没看见它?”
“它去找南羽了。”
“真是的,难得我赢了……”
周影没有去听瑰儿的报怨,他看着那一束情人草中很突兀的插着的一枝洁白的槐花发起呆来。
刘地抱着枕头在沙发上躺着,周影把刚刚收到的那束夹着槐花的情人草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
“周影……”刘地看着那瓶花叫住他。
“什么?”
“挡住我看电视了。”
周影走回来拿起花瓶摆到窗台上去,忽然说:“刘地……”
“干什么?”刘地懒洋洋地问。
“没,没事……”
他们两个都不再说话,又是一个人看着屋顶,一个看着花瓶发起呆来。
叶灵还是每天送花给周影,只是从那一天之后,每束花中都夹上了一枝有着甜美气味的槐花。时间一天天过去,周影家里的花也一天天增多,当他买了第十二个花瓶之后,终于在这一天接过叶灵递来的一束鹤望兰后说:“你为什么不直接给他?”
叶灵愣了一下,抿抿嘴说:“原来你知道啊?”
“知道一些。”
叶灵吁了口气:“可以直接给他就好了……留哥儿他还好吗?”
“挺好的。”
“那就好。”叶灵舒心地笑着,又去整理花儿们了。
瑰儿一直不解地听着他们说话,出来后再也忍不住地问周影:“你们在说什么啊?留哥儿是谁?”
“刘地。”
“啊,刘地?他怎么有这么奇怪的名字?叶姐和你说的什么‘知道’‘不知道’啊?和刘地又有什么关系?”瑰儿一口气地问。
周影看着手中的花束呆了半天才说:“我也不知道。”
“你不去见她吗?”周影把花摆在刘地面前问他。
刘地摇摇头。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刘地手一指,那个花瓶自己飞到柜子上,“陈谷子烂芝麻的事了,过去过去吧。”
“刘地!”瑰儿冲过来,双手卡着腰问:“你和叶姐认识是不是?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所以才躲着不敢见她?叶姐真可怜,竟然会被你这个大色狼骗了!”
刘地耸耸肩,站起来伸个懒腰说:“看来今天晚上不会有我的晚饭了,正好我有约会,走了啊。”
“刘地,”周影叫住他,“那棵树已经……”
“她的事从来都是自己决定的。”刘地“嗤嗤”笑着,穿过墙壁不见了。
“可恶!”瑰儿气得跺脚,拉住周影问:“叶姐送的花其实是给他看的吧?他竟然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太气人了!太可恶了!花心色狼!下流!”她搜肠刮肚的找着骂人的话。
周影沉默片刻,摇摇头说:“我不知道。”
“喔,刘地?对啊,他现在叫这个名字,我当然认识他啊。”叶灵点着头。
“那你真的是送花给他看了?”瑰儿小心翼翼地问。
“是啊。”叶灵点头。
“叶姐,你可要小心啊,那个家伙是个花心鬼、色狼、变态、懒虫、无赖……”瑰儿为了不让叶灵掉入刘地的魔爪不遗余力地说着他的坏话。
叶灵睁大了眼睛认真听着,不时点头:“喔,是这样,他现在是这样过日子的,我都知道呢。”
“叶姐,他一直就是这样过日子的!你千万别被他骗了!”
“以前不是啊,不过我也说不准了,五百多年没有见过他了。”叶灵摇摇头。
“五百年……”瑰儿难以置信地张大了嘴,“原来你认识他这么久了。”该不会已经被他骗了吧?
“是啊,我刚捡到他时,他只有这么大……”叶灵用手比量小哈吧狗的大小,想了想又说:“不对是这么大……”又比量牧羊犬的大小,再想想说:“也不对,是这么大……”她比量了一个大的离谱的大小(瑰儿吸口气:照她最后这个标准那刘地不是越长越小了?),“也不对……”叶灵冥思苦想着:“我记不起来他原来什么样了,好象是听涛先捡到他,后来我又捡到的……不,是我先捡到听涛又捡到的……哎呀,太久了太久了,我都糊涂了!”
瑰儿听的一头雾水,觉得自己才糊涂了呢。她整理着听来的内容问:“听涛又是什么人啊?”
“他不是人,是妖怪。”叶灵告诉她。
“对对,一定是妖怪。”瑰儿忙纠正自己的口误,“他是什么妖怪啊?是你和刘地的朋友吗?”
“听涛是……”叶灵陷入了沉思,想了半天说:“不知道……听涛他现在算我们的什么人呢?”她拍着头,“我不知道……”
“刘地说木听涛是他的好老师,好兄长。”周影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了来了,这么说着。
“他这么说吗?”叶灵很高兴地跳起来,“我还怕他们之间因为我有什么不愉快。”
周影看着她说:“他还说木听涛和你,是一对神仙伴侣。”他显然为叶灵不知道怎么形容木听涛而奇怪。
“他这么说吗?”叶灵还是这么一句,抿着嘴发呆。
“木听涛现在在什么地方?我听刘地说起后,一直很想拜见他。”周影以过个对于刘地来说半师半友的妖怪一直很感兴趣,他认为木听涛理所当然是会和叶灵在一起的。
“听涛走了很多年了,留哥儿没有向你说起过吗?”
“听涛,听涛,你陪我去……”叶灵叫着跑过来,结果看见木听涛又在指点留哥练功,他们站在瀑布的流水之下,根本没有听见她的叫声。“真是的……”叶灵嘟着嘴在山石上坐下来,“又在和那只小狗玩。”她对木听涛冷落自己去陪留哥微微不点不高兴,不过当她听着流瀑,看着碧水,数着岩松,折取数朵花枝时,已经把不愉快忘的干干净净了。
“灵儿,你在看什么?”木听涛落在她身边时天色将暮,叶灵已经在看夕阳了,她侧侧头说:“前山的杜鹃花期到了,你陪我去。”
“好,咱们走吧。”木听涛拉起她。虽然对于他们来说腾云驾雾都是小事,但在“自己”的山林中的地方,他们还是喜欢走着去。叶灵靠在木听涛身上,边走边回头望了一眼,见留哥还站在瀑布流水中定定地修炼着。“奇怪的小狗。”叶灵摇摇头。
叶灵和木听涛一直徘徊到杜鹃花开过才回来,一踏进他们平时居住的山谷,叶灵就看见留哥还盘膝坐在瀑布下的那个地方,她咧咧嘴:“他不是一直坐在哪里吧?”
“留哥儿?也许吧?”木听涛不太在意地说,“他就那样的性子。”
叶灵撇着嘴看着留哥,远远绕了过去,她最受不了这种天天只会修炼的妖怪了。
不管叶灵怎么受不了,因为留哥总是跟着木听涛,所以免不了会常常和她碰面。
“听涛,我总觉的那个小狗很古怪啊。”叶灵趁留哥听不见向木听涛压低声音说,“整天不说话,两眼直直的老发呆,他是不是走火入魔了?”
“留哥儿不是古怪,他是心里难过。”木听涛说,“他的外公和父母刚刚过世,任谁遇上这种事都受不了的。”
“喔……”叶灵点头。植物对父母亲人的概念淡薄,也不怎么把木听涛的话放在心上,心里对“这只小狗”还是不怎么喜欢。“他如果象人类养的小狗一样乖巧可爱,会撒撒娇摇摇尾巴什么的,说不定我还会更喜欢他一点……”叶灵这么咕哝着去照顾她的花草了,很快就忘了身边还有这么一只小狗存在。
“听涛,帮我在那边用一个覆土法。”叶灵为了了棵丁香忙的满头大汗向身后说,等了片刻没有动静,回头张望才发现叶听涛没有在自己身后。“对了,他替我去天山移花了。”叶灵想起来木听涛的去处。“那怎么办……”她东张西望,看见留哥正在不远处的山岩上打坐,“喂,小狗,小狗!过来!”
留哥睁开眼看着她。
“快过来!”叶灵吩咐,“在那里施一个覆土法,你会不会?”
留哥走过来,依言在她指定的地方施了那个法术。
“干的不错,听涛回来让他夸奖你,乖乖小狗,到那边去吧,别妨碍我干活。”叶灵扶好那棵被雷击过的丁香,笑眯眯地称赞留哥。
“我不是狗!”留哥大喝了一声。
叶灵没防备他突然这么大声,吓得一下子坐在地上,她气呼呼地抬起头,见留哥正握着拳瞪着眼看着自己,他反而一副很生气的样子。“你干吗叫那么大声!吓我一跳!”叶灵用白眼看他,“一点都不乖巧可爱。”
“我不是狗!”留哥又吼了一声。
“你不是狗是什么!”叶灵拍掉手上的泥土扯扯他的耳朵,“看看你的耳朵还有尾巴,摸起来毛茸茸的。”
留哥一把打开她的手:“我不是狗,我是地……是……”他瞪着眼睛咬着牙,却说不出下面的话来,自己已经没有家人,没有种族了,这样的自己算什么?还算是一个地狼吗?还是只是一只无家可归的野狗!“啊……”留哥狂叫一声,一拳打在树杆上,转身狂奔而去。
“哎呀!”叶灵又被他吓了一跳。她看着被留哥一拳打的直晃的树,听着山林中一波一波回荡着的留哥的嚷叫声撇撇嘴,“弄坏了我的树话就不让听涛养你了。”
留哥这一跑进山森便好几天没有回来,开始几天叶灵把他忘干净了,直到计算起木听涛何时会回来时才想起这只小狗的存在。“好多天没回来了,不会被什么东西吃了吧?还是饿死?迷路回不来了?”叶灵做着种种假设,不管哪一种这只小狗都是凶多吉少,“万一他死掉了的话听涛会很难过……”为了避免木听涛回来后难过,叶灵站起来准备去找狗,“唉,养了动物就是这么麻烦,如果是种花种树它们就不会到处乱跑。”
“小狗,小狗,乖狗狗……汪汪……虎子……不对……小黄……不对……”叶灵一边走一边叫,却想不起那只小狗叫什么名字,“宝宝,不对,欢欢,不对,花花,不对……”她把能想出来的狗名字全叫了一遍,自己也还是觉的不对。
“有没有看见听涛养的狗?”
“你这几天有没有吃过狗肉?”
“站住!别跑,听涛的狗是不是你们藏起来了?”
“去给我找那只狗,找不到就把你变成狗给听涛养!”
叶灵开始掘地三尺的找狗,整个山林顿时妖飞怪跳,一片惶恐。谁知一直到夕阳西下,叶灵还是没有找到留哥的踪影,她派出去找的妖怪也一个都没有回来,估计是没有找到而不敢来见她。
“唉,可怜的小狗,一定已经落在哪个妖怪的肚子里了,虽然你一点也不可爱,可是如果我知道了是谁吃了你,一定会给你报仇的。”叶灵双手合什向夕阳祷告几句,安慰小狗的在天之灵。
“叶仙子,仙子……救……命……”一个挣扎着发出来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哀悼。
“呀……”叶灵看着这个从树丛中爬出来的,全身一片血污的妖怪,费了好大劲才认出是一个她常常见到的当扈,“你怎么弄成这样啊?”叶灵见他身上的羽毛秃了一半,一只翅膀垂着,似乎是断了,腿上血肉模糊,好象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不由很惊奇起来,这个妖怪的法力不弱啊,是什么对手可以把他打成这样。
“仙子……救命……”当扈向叶灵伸着手努力爬过去。
“我还有事呢。”他伤成这样,治疗他可要花不少时间,叶灵还急着去找狗。
“仙子,我是为您去办事才弄成这样的啊,您不能见死不救……”
“对了,”叶灵想起来了,自己刚才好象曾经吩咐过这个妖怪去为自己找狗,“你找到没有啊?空着手回来了?是不是小狗被吃了,你也被打成这样?”──她好象很盼望着留哥被吃掉似的。
“仙子,我就是被您那只……狗打成这样的啊……呜呜呜……我还算好的,育沛因为叫了他几声‘狗’已经被他从山崖上扔下去了……”叶灵和木听涛可怕就算了,反正满山的妖怪都被他们欺负惯了,连他们养的狗都这么可怕,以后真是没法活了。
“你找到小狗了,为什么不早说,越来越不把我的话当回事了?在哪里?”
“那边的山谷……”当扈用颤抖的手指向自己终生难忘的地方。
叶灵绕过这个血淋淋的妖怪向那边走去,当扈在她身后哀号着:“仙子,救命……救救我啊……呜乌呜……仙子……”她完全没有听见,脑子里只想着:听涛的狗怎么这么凶,难道长了疯狗病?不知道还有没有救?
留哥一直坐在埋葬父母和外公的山坡上,失去了他们之后,他完全不知道要何去何从,也不知道要怎么生活下去。木听涛在身边还好一些,如果木听涛象现在这样出门去,他就连自己日常应该做点什么也不知道了。
天风流云,翠树青山,鸟鸣兽走……对于他来说这一切都好象是死的一样……
他就坐在那里,什么也不去想,除了动手教训了几个在他耳边聒噪的妖怪,他也不想动,任由时间在身边一点点逝去。
“小狗,总算找到你了。”叶灵看见了坐在那里的留哥终于松了一口气,她过去拍拍留哥的头教训说:“竟然自己出来乱跑,是不是要我在听涛回来之前用绳子把你绑起来你才听话啊。”
“别碰我!”留哥怒喝一声打开她的手,“叶灵,你别欺人太甚!别的妖怪怕你,我可不怕!”
“碰!”叶灵一拳打在他头上把他打昏了过去。“这么不听话,听涛到底怎么教训他的?”她张口轻轻一吹,留哥被一条绳子象棕子一样绑了起来。“你,你,过来!”叶灵大声吩咐两个在旁边探头探脑的妖怪,“过来把他帮我扛走。”
“你吃果子呢?还是吃妖怪?”叶灵蹲在留哥面前温柔地哄劝他,“乖,来张开口,我喂你喝水,连水都不喝你会变成狗肉干的。”
留哥怒视着她,用力扭动身子,想挣开身上的绳子。
“你别自费力气了,我不会让你再跑了的,不然听涛回来我怎么跟他交待。”叶灵强行捏着他的鼻子把清水倒进去,留哥被水呛着咳嗽起来。叶灵忙帮他拍着背,“你吃点东西好不好?来,这个苹果很好吃。”她把各种水果摆在留哥面前。
留哥用力扭着头,闭着眼,气愤地喘着粗气。
“再不然吃这个?来,吃草莓了,张嘴。”
“枣子吃不吃?”
“桃子?”
“杏?”
“……”
叶灵把手里的水果全扔在地上,坐在留哥身边抱膝叹气,怎么办好呢?好不容易找回来了,万一再饿死了听涛会伤心的。对了,狗是吃肉的呢,我怎么忘了,给他水果他当然不吃了,叶灵一拍掌,高兴地站了起来,“小狗乖乖的,我去找妖怪来给你吃喔。”
叶灵的身影一消失,留哥立刻站起来,看看叶灵消失的方向,身体慢慢沉入了地下。
“哎……你太天真了,不知道植物的根系是长在土地中的吗?我也可以潜地呀。这次要绑的更紧一点,可别再跑了。”叶灵又在刚被她提回来的留哥身上多绑了两道绳子。然后拿出一个妖怪来说:“你生吃还是煮一煮?”
“叶灵……”
“干什么?”叶灵托着腮看他。
“你为什么不干脆杀了我!”
“你怎么了啊,我为什么要杀你?”叶灵不解地去摸抚留哥的耳朵,“我不是很努力地在照顾你吗?所以你要听话一点啊。我现在就弄妖怪给你吃。”叶灵卷起袖子,开始收拾那个倒霉的妖怪。她从来没有这样地接近血腥,平时需要动手不是由木听涛出头就是远远用法术来解决,现在却要自己放血、剥皮、切块……叶灵满头大汗,用手一擦却险些被手上的血腥味醺昏过去。
“呜呜呜……为什么要养狗……臭听涛……呜呜呜……”她气得边哭边把肉往火堆上扔,然手马上跑到溪边去拼命洗手。
留哥一直看着她,难以理解她的行为,她的法术那么高,杀妖怪时连眉头都不皱一下,但现在却对着死妖怪哭起来,她从开始就一直在羞辱自己,“狗”“狗”的叫个不停,还把自己绑在这里,脖子上也象狗一样被系了绳子,但她又在忙来忙去地为自己找吃的,甚至都哭了还在努力煮啊,烤啊的不停。
“喂,快吃!你再不吃的话我只好让你饿死了!”叶灵不好容易止住了眼泪,擦擦脸,端着饭来到留哥面前,继续喂他的努力。
“……”留哥紧闭着嘴,把头别开。
“你还不吃!”叶灵觉得自己快被这只狗气哭了,“你再不吃的话……再不吃的话……”
“太烫了……”
“太烫了?啊,你说热啊!”听到留哥开了口,叶灵马上高兴起来,她对着一锅子肉吹口气,肉汤上立刻结了一层薄冰,“来,张嘴,啊……”她温柔地把一块肉送到留哥嘴边。留哥看着她,终于还是张开了嘴……
木听涛带着给叶灵找到的几种奇花异草兴冲冲地回来,叶灵果然十分高兴,她把花草小心翼翼地捧在怀里说:“听涛,你太好了!我能上能马上去种──对了,你的狗我也帮你养的很好喔。”
“狗?”木听涛没来得及问仔细她已经不见了踪影。
“木大哥……”角落里传来留哥委屈的声音。
“留哥儿!你,你这是怎么了?天呢!你没事吧?”木听涛冲过去为他松绑。留哥被捆成棕子已经四、五天,站起来都快不会走了,用力甩着手臂让血液流动起来,又按摩自己完全没有知觉了的腿。“你怎么会被捆在这里?发生了什么事?谁干的?”
“还能有谁?”留哥过了好几天非妖的日子,受尽了叶灵的折磨:一会儿要他吃冰冻食品,一会儿用浸在水里的方法给他洗澡,一会儿又在他身边生上两大堆火,美其名曰怕他冷……现在看到了木听涛,一切委屈都涌上了心头,眼圈都红了。
“灵儿?”木听涛张大了眼,“难怪刚才她说帮我把狗养的很好……不,不,我不是说你是狗……哈哈哈哈哈……”
“你还笑!”留哥怒视他。
“哈哈哈哈……”木听涛怎么也止不住,坐在地上大笑着,“原来她是这样照顾你的,哈哈哈……不愧是灵儿……”
“她还不如一刀杀了我来的痛快!这样折磨我!”
“留哥儿,你别生气,灵儿她没有恶意,她是真心想好好待你,把你照顾好的。不过她用的法子还是那么……哈哈哈……你庆幸吧,这比我当年的待遇好太多了呢!”木听涛按了留哥儿处穴位帮他舒筋活血,一边还是笑。
“你也……”留哥难以想象叶灵也这样对待过木听涛。
“我没跟你说过吗?我是灵儿养大的。”
“好象……”他这么一提留哥依稀记起来,他好象确实说过他小时候是叶灵照顾他长大的。
“那时候我刚刚成为妖怪,还是个干什么都不懂的孩子,除了修炼就是修炼,可是进步却非常小,我们植物妖怪又不象其他妖怪有家庭、种群可以依靠,总是被其他妖怪欺负。有一次有几个妖怪为了好玩竟然要点火烧掉我的真身──那时候我还没有完全成形,真身一毁我就完了,可是也没有办法啊,只能在一边哭叫……”木听涛说着抬头去看崖壁上斜生出的一株苍松。这株大树形如蜷龙,枝干粗旷,翠叶如洗,根须深深扎在石隙中,张开的树冠遮挡了半亩地大小,“那一刻怎么也想不到还能长的这么大。”木听涛笑着回忆,“他们一边说要把我烧成木炭一边要动手时,灵儿突然出现了。她一向不喜欢多管闲事,可她也是一株树啊,最恨听见木柴、木炭、木材这一类的词了,所以就站了出来。那些妖怪一见到她就逃的无踪无影。你都不知道,那时泪眼朦胧的看着她的我心里觉得自己是看见了仙子啊……她那么美丽飘逸,一步步向我走过来……我这一辈子再也没见过那么美的景像……”木听涛回忆着,嘴角淡淡的笑容越来越甜蜜,“那时她的师傅刚刚的成正果走了,她一个人觉得孤单就留了我,我就和她一起生活了。”
“她常常杀了妖怪要我去埋在我的根下面,说是可以当肥料,结果腐烂的肉味使我好几年都没睡过一次安稳觉;又带我去火山口修炼,一站就站七、八天,说是要学会耐热,以后就不怕火烤了;还在冬天往我身上泼冰水,说松树的长处就是耐寒,要我把长处发扬广大;还弄了一群猴子和我放在一起,说是训练我心静自然凉;还把我送到人类的私塾里去读书,说妖怪也得有学问,考不上状元就别回来──我当时花了三十年时间去考啊考啊,好不容易考上了以后一上金銮殿,差点就被皇帝身边的天师抓了去……”木听涛从下午讲到天黑,全是以前叶灵对她的“照顾”,最后语重心长地拍着留哥的肩:“留哥儿,你遇见我是多么幸运啊……”
“听涛,来帮我。”叶灵的声音随着一片叶片飞至,木听涛马上跳起来向她的方向飞去。
留哥听了木听涛的遭遇,觉得被捆了几天也不是很惨了。只是木大哥说着那么惨的往事,为什么还是带着温柔的笑容,一副很快乐的样子呢?他也是个怪人啊,至于那个叶灵,以后还是尽量离她远一点的好。
两条人影缠斗在一起,又攸地分开,长发利爪的少年在空中一个翻身,稳稳地立在了一棵树的树梢,青年男子在地上连连后退,终于还是一条腿跪在了地上。
“好!留哥儿,只凭功夫我已经不是你的对手了!”青年拍拍灰尘站了起来。
“是木大哥让着我的。”留哥儿从树上跃下,脸红通通的说,但是嘴角的笑容还是掩饰不住。
“真难得看见你笑一次。”木听涛吁口气问“我和灵儿呆会去海边,你去不去?”
留哥摇头。
“又去修炼?你太认真了,偶尔也玩玩,放松一下。”
留哥还是摇头。
“你们还没完啊……”叶灵一直坐在树枝上看着他们,忍不住催促,“整天练啊练啊,好没意思。”
“那我们走了。”木听涛携着叶灵的手,向留哥笑笑后,他们一起飞走了。
留哥独自又练了一阵子,至到累的倒在地上不能动后,才看着树叶间透出来的点点斑斑天空自言自语:“没意思……那什么有意思呢……”他原来就是个没有多少兴趣爱好的孩子,最喜欢干的事就是学习,可是那时生活中的一切都很有“意思”:吃饭、睡觉、学习、和别人说话、泡茶、练功……可是现在,什么又是有“意思”的呢?
“你不想活了吗?”
一个妖怪以为留哥睡着了,蹑手蹑脚地走近他,却看见他的双眼一下子睁开,闪着寒光盯在自己身上冷冷地说。
先下手为强,这个妖怪这么一转念头,也不和留哥搭话便举起手中的剑向下刺去。
“啊……”
一声惨叫划破了树林的寂静。
留哥从那个妖怪胸口抽回去穿透对方身体的手,舔着指爪上的血,心想:“吃过饭就去山头打坐吧。”
离他百米外的树丛中,几双眼睛正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相互窃窃私语。
“看见了吗?出手比叶灵还狠毒。”
“得罪了叶灵十个中还有六个可以活下来,得罪了他,十个要死八个呢。”
“还不是木听涛教出来的徒弟。”
“叶灵身边有一个木听涛已经够可怕了,再加上这个地狼的话,大家永远没有出头之日了。”
“所以今天我才叫你们来啊!你们有没有胆量趁他羽毛未丰时干掉他?”
“干掉他?!”
“万一木听涛和叶灵知道了,我们几条命都不够赔!”
“你疯了是不是?”
“你们别吵了!难道你们愿意一辈子被叶灵骑在头上吗?她身边有木听涛,等到这个地狼长成一些,你们想我们还有机会吗?不如趁叶灵和木听涛不在,先除掉他,以后再找机会向叶灵下手。”
“可是……”
“可是什么?山上这么多妖怪,即使这个地狼死了,叶灵他们就一定会怀疑到我们身上来吗?此时不动手要等何时!”
“叶灵也许不会怀疑到我们头上,但她会大开杀戒。如果她不分青红皂白乱杀起来,你能保证恶运一定不会落在咱们头上?换句话说,还有木听涛!他可是那么好糊弄的,你能保证他猜不出真相?能保证这么大的山林没有一个妖怪看见咱们动手?你能保证他们会守口如瓶?”这个妖怪一口气说完,向其他三个妖怪拱拱手,“我不管你们要做什么,恕小弟不加入了。”说完化作一阵青烟不见了。
剩下的三个妖怪面面相觑。
“怎么办?”
“谅他也不会去向叶灵告密,我还是要动手的,你们跟不跟我一起干?”
“我……”
“我提醒你们,叶灵和木听涛一起离开的机会不多,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他和叶灵,木听涛不一样,他可是吃妖怪的!”他最后这一句起了关键作用,另外两个妖怪下定决心,一起说:“好,我们跟你干了!”
三个妖怪边说话问边一直监视着留哥,见他一吃了一些被他杀掉的妖怪后却没有离开,盘膝坐在地上,闭目不动不语。领头的妖怪使个眼色,三个妖怪各持兵器从树丛中悄悄走出,一步步逼向留哥。
十步、七步、五步……
当他们走到只距离留哥三步远近的地方时,留哥却睁开了双眼,冷冷地看着他们。
三个妖怪全神防备,停在了原地。
“你们不是要杀我吗?为什么还不动手。”留哥淡淡地说。
三个妖怪交换一下目光,“杀!”挥动手中的兵刃扑了上去。
“仙子,木前辈,仙子,木前辈。”他虽然呼叫着叶灵和木听涛的名字,但是却没敢近前,远远便站住了。
叶灵和木听涛相互依偎,正沙滩上坐着看海,听到他的叫声,叶灵开始想装作没听见,他却偏偏一个劲在那里叫,叶灵把手中的贝壳向脚边一丢,皱起了眉头。木听涛一只手拥了她的肩,站起来转过身去,伸出一个手指头向那个妖怪勾了勾。
那妖怪更加不敢过来了,躲在一块礁石后(到不是礁石可以挡住木听涛,而是实在看见他就怕,干脆来个掩耳盗铃,看不见算了)。他闭着眼喊:“不是我斗胆打挠二位,是,是咱们林子里出事了。”──总算远气不错,成功地在木听涛出手之前把话说完了。
“出事?什么事啊?”木听涛懒洋洋地问。
“是他们,他们要去杀那个地狼。”
“留哥儿吗!”木听涛身形一晃到了这个妖怪面前,把他卡在手中间:“谁要去杀留哥儿?”原本靠在他身上的叶灵没防到他会突然跑掉,一头栽在了沙滩上,她拍着沙子站起来要抱怨,木听涛又象一阵风似的刮了回来,拉着她的手说:“我们快回去!他们要时对留哥儿不利!”不等叶灵做出任何反应,已经被木听涛拉着飞在空中了。
那个来通风报信的妖怪看着他们飞去,站直身体抹把汗,嘴角露出了一抹容。就让那些不自量力的家伙去触怒这两个树妖吧,他早就明白了,凭自身的力量根本不可能赢得了他们。自己利用这个机会应该使他们更信任自己一点了吧。要有耐心,要慢慢来。叶灵比较好骗一点吧,木听涛就不同了,那个家伙平时老是着笑容,可谁也不知道他倒底在想什么,要想除叶灵,必须先除掉木听涛。也许,那个地狼反而是个机会也说不定。
留哥躺在石头上,头上脸上身上全是血,周围散布着妖怪的残肢、内脏、血污,他自己身上也大大小小有了十几二十处伤口,所以他把手臂举在嘴边,轻轻舔着。
“留哥儿,你没事吧?”木听涛落在他身边,双手按着他的肩焦急地问。
“没事,杀了几个妖怪。”留哥站起来,试试自己的腿,虽然伤的不轻,但好象并没有断,还可以走路。他看到叶灵一脸不高兴的跟在木听涛身后,连忙说:“我会把这里收拾干净的──不过等一下,我先去找几味草药。”他知道叶灵最讨厌脏乱,所以抢在她生气之前说,他尽量不想和她发生纠葛。
“我来收拾,不,我先来给你治伤。”木听涛只看到留哥满身血污,不知道他到底伤的怎么样,还是很担心。
“木大哥……”留哥对于木听涛父母和外公死后对自己无微不至的关心十分感动,但是他就是无法从心里的阴影中走出来,也就无法回报木听涛的这份关切,一直感到很愧疚,“对不起,木大哥,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乱来了。”
“你没事就好。”木听涛知道留哥心结很深,不是一时半会可以解开的,安慰或开解他都没用,只能等时间为他治好伤口。
叶灵从头发上往下摘着沙子,看见木听涛只顾着在和留哥说话,脸色越来越难看。
木听涛伸手从她头间取出一粒沙子,低声问:“生气了?”
“对。”
“我就知道,你的脸一点都不差的反映着你的情绪呢。我道歉行不行?”
“不行。”
“那我吻你一下?”木听涛揽着她,在她唇上轻轻一吻。
叶灵虽然还板着脸,眉头却舒展开了,留哥看他们这们,悄悄离开了这片树林。
“灵儿,我知道你在气我太关心留哥儿了,可是你能不能可怜可怜他这个无父无母,无家可归的孩子,就像当年你可怜我收留我一样呢?”木听涛双手拥住叶灵的肩温柔地说:“我早就告诉过自己了,对我来说你比我自己还重要,我永远会把你所感所想的事物放在第一位,所以你根本不用在意我会不会冷落你,忽略你……灵儿,我会一辈子跟在你身边的。”
“我从来没有可怜过你呀,”叶灵捧起木听涛的脸,“我收留你,是因为觉得你很可爱。可是那个小狗一点也不听话,不可爱!不过算了,我不管你喜欢养什么了,只要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就好了。”
“永远……”
留哥依照习惯坐在山崖上,迎着初升的太阳打坐时,感觉轻微的脚步声到了自己背后。他刚要有所反应,却听到背后传来叶灵的声音,他急忙想跳起来逃走可已经太迟了,叶灵的纤纤玉手搭上了他的肩头,莺啼燕语地声音也在耳过响了起来:“乖小狗,你看看我给你弄了什么?”
留哥勉强回过头,看到叶灵手中拎着一条金链,链子中央还系着一块金牌,金牌上镶有珠宝,上面铸了两个字,分明是“留哥”两个字。
“这是什么?”
“这是亲王府的爱犬的金牌哦,我特地为你弄了来,还改上了你的名字,来,戴上看看吧。”
留哥现在十分怀念以前叶灵不喜欢他的日子。
自从和木听涛谈过之后,叶灵开始刻意地对留哥好起来,为他张罗吃喝,也为亲自指点他法术,每次外出更是总忘不了给他带些小礼物回来。留哥现在终于明白木听涛当初的话了,他真宁愿叶灵一直讨厌自己。
“戴上啊……”叶灵不分由说,按着留哥的头便把链子套了上去,然后满意地点着头说:“嗯,不错,不错,很适合你的黑毛。好了,可以回去吃早饭了,我给你准备了你最喜欢吃的骨头哦。”
留哥已经被迫吃了三个月各种骨头,听到“骨头”就快要哭了。
“吃完饭我们就开始修练,今天我教给你新的法术。”
留哥觉得又腿象象灌了铅一样迈不动了,抱着一丝希望问:“木大哥呢?他说要教我……”
“他去昆仑采药了,我要帮你炼一种可以把红眼睛变掉颜色的药──你的样子还不错,就是眼睛太吓人。你说和你的皮毛一样的黑色好看呢,还是弄成蓝的、绿的、黄的、紫的好看?”叶灵一副让你自己选的样子。
难道自己上辈子欠她的?一向不信命的留哥这时也不由动摇了,不然为什么明明是生死不怕的自己到了她手里就什么反抗都做不了,任由她摆布了。
“你看看你,一大早就脏兮兮的,是不是没有洗脸?”叶灵看他脸上一大块污迹,伸手去替他擦。留哥抗拒了一下,但是当叶灵的手抚到了他脸上,他却愣住了,叶灵温暖的手指温柔地帮他擦了脸,催促他说:“走吧,走吧,听涛不在,我负责照顾你。”
留哥看着叶灵,逆光走着的她身影朦胧而飘渺,象随时要随风而去一般,一瞬间留哥喉头蠕动,差点叫出那个山林里的妖怪除了他和木听涛外都对叶灵使用的称呼:“仙子”。
只有这个词才可以形容叶灵。
留哥虽然努力想把目光从叶灵身上转移开,但是却得不到自己的身体的响应。
她是如此美丽。
留哥平生第一次对异性在心里使用了美丽这个词。在地狼族,少男少女们都是早早便由父母安排成了亲,但是留哥对那种事丝毫没有兴趣。他对异性也从来没有特别的感觉:即不喜欢也不讨厌,来往在身边的同龄女孩对他来说只是一种麻烦,他的朋友虽然嘴里说着女孩子胆子、娇气,其实都很喜欢和女孩们一起玩耍,留哥则宁愿把那些时间用来修炼。至少他自己是认为自己的生活中永远不必和异性有什么牵扯的。
朝阳中叶灵的身姿会一辈子留在留哥心中。
“快点走,小狗,你饿的走不动了吗?”叶灵呼叫他。
留哥为了“小狗”这个称呼皱起了眉,脚步却不由自主的跟了上去,而且越来越轻快,直到和叶灵并肩而行。
留哥把一棵树扛在肩上,小心不让封在根部的土抖落掉,他向飞行在身边的木听涛问:“木大哥,这两种树究竟哪一种是冬天开花的?我还是弄不清楚。”木听涛嘴角泛着微笑若有所思,没有留意到他的问话,留哥笑笑,没有再去追问一遍,他知道木听涛已经归心似箭了。他们这次远去元洲(元界)寻找几种花木,一去就是数月,木听涛口中不说,心里一定全是叶灵了。不知道她这些日子在干什么?想着木听涛之余是不是偶尔也会想想自己?会不会又准备了什么奇怪的事物在等自己回去?边想着,留哥一边不知不觉地飞到了木听涛前面。
“辛苦你了,听涛,累不累?”叶灵迎接着他们,依偎在木听涛身边。
“你喜欢就好,我帮你种下。种在云兰旁边好不好?”
“嗯,等一下,这一棵种到芭蕉后面去比较好。”
“也好。”
他们商量着,留哥对于种花养草半点不懂,只是按他们说的搬着那两棵树。叶灵这才看到他,便摸着他的耳朵随口夸奖了几句:“乖乖,小狗你也干的不错。”
留哥一瞬间想哭。他宁愿叶灵一直只看着木听涛不注意到自己,也不愿意她这样开口“小狗乖乖”闭口“乖乖小狗”,他连忙低下头,搬着树快步走到叶灵选定的地方去。
“他已经学的很乖巧了,听涛你养的不错。”叶灵称赞说。这几年留哥心情开朗了一些,对叶灵的话也听从的多了。木听涛笑着点头,看来留哥心中的阴影已经一点点的消失了。他对此深感心慰。
留哥看到叶灵和木听涛嬉笑的闹着开始种植树木,便悄悄离开了这个山谷。
山中寒暑须臾,不知不觉间又到了深秋,山中苍绿深黄,其间红叶片片,比起留哥和木听涛出门前似乎换了个天地。如果自己一直住在地下,一直是一个真正的地狼,也许永远都看不到这番景象。
曾经留哥和任商住过的山坡是这座山林中红叶最美的地方,留哥趴在地上,感受着季节变动时大地中的变化,也感受着这块埋葬着父母、外公的地方和自己血脉的呼应。
“爹、娘、外公……”他把脸深深埋在草丛中,埋在土地上,渐渐进入了梦乡。
“……昨夜星霜和月落,满林红叶趁烟飞……哎呀,”似乎是叶灵吟着诗走来,一低头见到地下的留哥吓了一跳。
留哥没有抬头,用草叶抹着脸上在睡梦中流下泪水,希望她快点走开。
“这么好的秋色,你为什么把头埋在土里?”叶灵却在他身边坐了下来,摸着他的耳朵温柔的问,“黄叶天风自落,秋云不雨长阴。天若有情天亦老,摇摇幽恨难禁……你可是不忍心看么?”
又来了……留哥的心里呻吟,他实在听不懂这些诗词曲赋,叶灵和木听涛却天天挂在嘴边上。只听叶灵一边抚摸着他的头,一边唱了起来:“秋深最好是枫树叶,染透猩猩血。风酿楚天秋,霜浸吴江月。明日落红多云也。……孤村落日残霞,轻烟老树寒鸦。一点飞鸿影下。青山绿水,白草红叶黄花……”
叶灵声音婉转清脆,加上这次难得她口中的曲子没有那些愁来愁去的内容(留哥就是不明白,她这样的妖怪哪里去找那么多愁出来?),留哥不由也听得入迷,不知不觉地抬起来。
“哈哈……”叶灵一看他的脸却咯咯地笑起来,“你怎么弄了这么个大花脸,快来擦擦。”留哥脸上又是泪痕,又是草汁和泥土,确实一塌糊涂。“你真是个长不大的小狗。”叶灵边用手帕帮他擦边爱怜地说。
留哥一把推开了她的手。
“我不是狗。”
他凝视着叶灵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是留哥,不是狗。”
“……”叶灵眨着眼。
“看着我,我不是狗!”留哥提高了声音,他在叶灵面前幻化成人影,又向叶灵逼近了一步,大声说:“我不是狗!”
叶灵惊讶地上上下下打量了他良久,终于结结巴巴地说:“原,原来你会变成人?我,我还想教你来着。”
留哥掌握了变人的法术之后,前后只变成过四次人类,他不喜欢用人类的形态出现,可是现在他变成了人类,张开双臂让叶灵看自己:身材、面容还是原来的留哥,但是华美的皮毛变成了小麦色的皮肤,红色的眼睛变成了深邃的黑眸,不管是站在人类还是妖怪面前,他都是一个英俊的令人咋舌的少年。可他想要的,只是让叶灵承认,自己不是狗。
“我的名字叫留哥,请你叫我的名字!我从来都不是狗。”
“原来你不是狗……”叶灵终于认识到了这个实事,“留哥儿……”她学着木听涛的样子称呼了他一句,然后问:“你为什么不早说?”
留哥坐在地上哈哈大笑,手中还拎着一坛子酒,他手臂上的血一直流进了坛子里,他却一点都不在意,举起坛子向口中倒酒,把美酒掺着血咽下去,大叫一声:“好酒!”
“留哥儿这次太疯狂了。”叶灵这么评价说。他和木听涛坐在树下的石桌边,一边下棋,一边用水晶的杯品着酒。
酒是留哥从皇宫中偷出来的。
人类的皇宫不知有多少法术,多少法师保护,他只是受了伤却能活着回来确实是个奇迹。
“谁还要?”留哥晃着酒坛子问。
看到他的血还在不断流进坛子里,叶灵皱皱眉头忙说:“不要了,不要了。”木听涛却说:“我再来一杯。”留哥又为他斟了一杯,把坛子扛在肩上,自己走了。
“他去哪里?”
“去他父母和外公的墓地吧?他每次喝醉了都会去那里大哭一场。”
“他这几年变的真多啊,原本虽然也不太听话,可是现在简直变成疯子了。”叶灵摇着头说,“而且整天在外面跑,一个月能看见他一次就不少,哪一天死在外面回不来了,说不定我们也不知道。”叶灵的话语中不知不觉放进了更多牵挂。她性子散漫,不管什么事一转身就会忘掉,能让她时时放在心里的,向来只有一个木听涛,只是这几年渐渐的,她想到留哥的时候越来越多了。
“他就算死,也一定回这里来死的。”木听涛看着留哥的背影说。
“你怎么说的这么吓人,好象留哥儿明天就会死似的。”叶灵嗔恼。
“你放心,留哥的法力武力都出类拔萃,想杀他可没那么容易──再过不了几年他就会超过我了。”木听涛笑着说,心中充满了对这个自己亲自调教出来的小兄弟的自豪。他微微举起杯子说:“就让留哥儿过点自由自在的日子吧。他过去一直被命运牵着鼻子走,从来都不能在想哭的时候哭,想笑的时候笑,想去什么地方就去什么地方,现在他终于可以了。希望他以后永远这样任性任意,天不能拘,地不能束,言行自在,无难无忧……”叶灵和他轻轻一碰酒杯,各自饮了这杯酒。
“外公,我为您煮的茶,爹,我从皇宫拿了酒,娘,您也一起喝一杯好不好?”留哥一手持着茶壶,一手执着酒坛,向这片草地泼撒着,“爹,从来没有和您一起大醉一次,今天我陪您干了这一坛。”说着举坛过头,向自己口中倒下,头上身上淋漓的全是酒水。
“爹,娘,外公……呜呜呜……”他已经醉了,在山坡上踉跄而行,号啕大哭,“爹娘……外公……你们谁来看看我啊……”悲怆的声音在山林间回荡着,妖怪们都知道地狼又喝醉了,纷纷躲离了这里。
“啊……呜……呜呜……”留哥仰躺在地上,向着天空嚎叫,他用力抓着自己的胸膛,总觉得心口里缺少了什么东西,空荡荡地痛不可忍。
“早就说过喝醉了醒来会很难受,你就是不听,怎么样?头疼了吧。”留哥宿醉醒来,抱着头靠在树上呻吟,叶灵正在他身边趁机向他灌输“饮酒不醉为最高”的道理。
“木大哥……”留哥虚弱地向木听涛求助,“你快点把她弄走,我的头已经快裂开了,她还要拿槌子来敲。”
“灵儿是为你好。”木听涛是那种一言一行、连头发梢上都刻着重色轻友的人。
“听到了吗,我是为你好!”叶灵看留哥的样子确实痛苦,便伸手按向他的额,想用法术为他治疗一下,留哥一下子跳起来,躲开了叶灵的手直冲到河边,一头栽进了初春还泛着冰屑的水中去。“你想投水自杀啊!”叶灵嚷嚷起来。木听涛笑着摇头:“别管他了,他狗刨还是会一点的,不至于会被淹死。”
留哥在水中浸了很久,湿淋淋地爬上岸来时叶灵和木听涛已经走了。他弹一下手指,身上立刻恢复干爽,头脑也清醒也不少。仰躺在草地上开始看着天发呆。
这几年来他经常在人间界四处游荡,一来是觉悟到自己不应该再那样消沉下去,所以四海傲游,见见世面;二来是他想躲着叶灵。这一点或许连他自己也许都没有发觉到,但在潜意识里,已经这么做了。
叶灵和木听涛是一对情侣,在留哥认识他们以前就是这样,以后也会继续这样下去,留哥很清楚这一点,然而有一段时候他却不由自主地把自己所有的注意力放在了叶灵身上。他开始喜欢注视着叶灵的一举一动,他开始和木听涛抢着去干叶灵吩咐的每一件事,也开始以猜测她的心意为乐,每当她眼波一转,不管开口留哥就去为她达成心愿,就是为了赢得她称赞一句“你变的真乖”或者“真聪明”。
不能这样下去了。
留哥在心里不止一次的这样告诉自己,可是他也知道自己的毛病──一旦被某种事物吸引就无法轻易抽身:他幼年时沉迷法术,直到父亲用武艺吸引他,他才分心出来,可是马上又被武艺抓走了全部心神;后来为了变强拼命修炼,虽然外公,父母先后去世他已经失去了变强的理由,可是象惯性一样,他还是一味地修炼,练武、修炼……反正他也不知道自己除了修炼外还有什么事好做,而把他的心从修炼上拉走的是叶灵。
留哥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挣脱这种感觉,他只知道,凭木听涛的细心和敏锐,不可能发现不了自己对叶灵的异样。
“木大哥会怎么想?”每当夜深人静,留哥摆脱了对叶灵的关注,一想到这句话心就会象被刺了下,可是第二天一看见叶灵的身影,他又不由自主地靠了过去,他相信自己已经从木听涛眼中看见诧异了。
还有一个办法,走!
留哥咬着牙下定了决心,在一个夜里独自离开了这座山林,踏入十二界中唯一由人类主宰的世界。他第一次出走的时候什么话也没有给叶灵和木听涛留下,因为他很清楚自己一定会回来,外公和父母的坟墓,叶灵和木听涛,他所拥有的一切全在这里,他还能去哪里呢?就象他自己预料的一样,外面的世界一下子就抓住了自幼只居住在地下或山林中的留哥,三个月后他回到山林中时,神情和心态都已经判若两人了。而木听涛和叶灵什么都没有问他,好象他从来没离开过一样。
从那时开始,留哥开始习惯了游荡在外,偶尔回山的生活,他觉得也许本来最适合自己的就是这种日子才对。只是他对于叶灵的心情还是无法完全转变,有几次他匆匆回来甚至只是为了实在太思念她、太想见她一面了。不过时间总会解决一切的,至少留哥自己这么认为。
作者:
七娘
时间:
2009-4-11 23:23
标题:
可曾记得爱(下)
留哥躺在草地上听着鸟鸣,度过一个悠闲的中午,他自己也说不清楚自己喜欢热闹多一些还是喜欢独处多一些,不过可以随心过日子也很惬意。
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头贴着地的留哥听的特别清楚,脚来那不是叶灵,也不是木听涛,而这个小山谷是叶灵和木听涛的起居之地,除了他们和自己,其他的妖怪根本没有一个敢来的。谁这么大胆?留哥这么想着,身体已经保持着原来的姿态,沉入了泥土之中。
一个妖怪匆匆而来,四处张望,似乎在寻找什么。他看不见脚下的留哥,留哥隔着泥土可把他看的清清楚楚的。如果留哥愿意他随时可以取这个妖怪的性命,但是他很想看看这个妖怪究竟想干什么,所以在地下缓缓移动,始终保持在随时可以一击得手的有利位置盯着对方。
“仙子,木前辈……仙子……”妖怪这样叫了起来。
原来是来找叶灵和木听涛的,留哥放松下来,暗笑自己在外面呆的太久,习惯了绷紧神经了。叶灵和木听涛称霸这片山林,大多数妖怪都怕他们,但也有一些妖怪巧妙的把他们当在靠山,做为自己在这片山林中生存的筹码。叶灵和木听涛其实并不想要统治这里,他们只要这里的妖怪们都知道谁比较强大,知道不要轻易向强者挑衅而已,所以这里妖怪的生活比起其他有某个大妖怪称王的山林来已经好太多了,而且叶灵和木听涛又吃素,除了格外不长眼和格外倒霉的,一年也没有几个妖怪会死在他们手中,而且他们的存在镇压了一些有野心的妖怪外来的侵入者,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反而是件好事。
但是并不是所有的妖怪都这么认为。
留哥看着这个虎妖,记得他似乎是叫李啸,常常在叶灵和木听涛面前献些殷勤,所以留哥认识他。
李啸在这个小山谷里转悠了半天,他知道叶灵和木听涛不在,但是他也知道留哥在──他就是知道留哥昨天回来了,才决定今天开始实行自己的计划的。
李啸就是不服叶灵和木听涛的妖怪之一。
他在心里对叶灵和木听涛恨之入骨,原因很简单,作为由百兽之王修炼而成的妖怪,他本来应该是这片山林的主人才对,可是却被迫要向两棵树木低头,他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但是凭武力和法术,他不仅不是叶灵或木听涛的对手,现在连后起之秀留哥他也不敢轻视了。所以几百年来,他在叶灵和木听涛面前服服帖帖,甚至不惜出卖其他妖怪来求得信任,为的就是寻找机会反抗。自从留哥出现,并且被叶灵和木听涛接受以后,他感觉时机也许到了。果然留哥开始整天跟着叶灵,对叶灵表现的感情除了他自己连山脚下的树桩都看的出来,于是他正要开始找机会推波助澜时,留哥自己却觉察到了自己的不正常,毅然开始四处游荡,很少回山,使李啸计划一大堆计谋付之了流水。
不过只要留哥已经对叶灵动了心,机会就有的是,只要自己稍稍施一下手段……哼哼……
李啸及时地收敛住了自己的笑容,还是装出一副十分焦急的样子叫着:“仙子,仙子,出大事了!您在哪里?”他刻意在谷中转悠几圈,让留哥注意自己。
“出什么大事了?”留哥听了他的话,一开始也充满了好奇,想从地下跳出去问问他,但是看着他走动后,却皱起了眉头。他到底想干什么?如果他是真的来找叶灵或木听涛的话应该很明白他们两个的脾气──别的妖怪不经他们允许踏进了这个山谷的话,他们早就跳出来了,如果来妖开口解释自己的来意慢了一步的话,连命都会丢掉半条。如果他们没有马上出现只有一个可能,就是他们不在这里。这是山中的妖怪们都很清楚的事,李啸时时在叶灵和木听涛面前献殷勤,当然不会不知道。那么他还在这里穷转悠个什么劲?
留哥多了个心,没有动,缩在地下看着李啸在自己头上来来去去了好几次,耐心地等着他的下一步举动。
李啸扯着脖子叫了十几声,见谷中一点动静都没有,便离开了这个小山谷。
留哥从地下悄悄跟了上去。
李啸离开小山谷后也不叫了,鬼鬼祟祟,边走边东张西望,留哥看在眼里更加觉得他可疑,便一直跟着他。李啸先是在山林中漫无边际地走了大半个时辰,又停下来和遇见的妖怪聊天,张家长李家短的闲扯了大半个时辰,又抓了一只野猪来吃,然后在树下小憩。留哥在地下耐心地看着他,直到傍晚,李啸才一骨碌爬起来,向后山走去。
叶灵和木听涛的势力范围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其实凭他们的法力,完全可以控制更大的地方,但是他们都没有那样的野心,所以一直仅仅拥用对自己生长的地方的“霸权”。这片山林有七座山头,现在李啸却翻过了最后一道山梁,现在他和在地下跟踪他的留哥已经在叶灵和木听涛的地盘之外了。
李啸一直往前,留哥也一直跟着他。当他们这样一前一后又翻过了几道山头后,就是留哥完全陌生的地方了。他这些年四海傲游,但是自己家园的附近反而从来没有到过。当李啸停下来之后,留哥打量四周的景色:因为是彼此相距不远的山林,所以有的植物、动物甚至风光都相去不远。但是因为这里山势更险,林木更密,不由让人有种阴森的感觉。而且从一路走来的观察来看,这里的妖怪和动物无论警惕性还是反应力都比叶灵的山林中要高、要灵敏,根据留哥这些年的经验,这里应该有一个大妖怪存在,一个凶残暴虐的大妖怪才能把山林中的群妖慑伏成这个样子——比如说眼前这个犀渠。
一个犀渠庞大的身体卧在青石上,李啸上前行礼,不知和他说了句什么,他的眼一下子睁开了,精光带人,沉声问:“真的?”
李啸忙不迭的点头。
犀渠没有变幻人形,青苍色的身体巨大壮硕,两支尖角雪亮,闪着幽光。他就是这一片山林中最强大的妖怪,统治着叶灵势力范围这外的这片山系其它的所有地方。自称叫元竦。初次看见他的留哥只是警惕于他的强大,但李啸和他打交道已久,知道他的生性多么残暴,一边等他开口,一边心口陪着十二分的小心。
“帮我对付叶灵?你会这么好心?话应该反过来说,是你想让我帮你对付她才对吧。”
“晚辈决没有这个念头。”李啸忙表白自己的心意,“晚辈确是为了元爷您着想的。只要用晚辈想出的法子,保证一举可以除掉叶灵和木听涛。”他说着凑上去,在犀渠耳边嘀咕着,地下的留哥虽然伸长了耳朵,还是什么也没有听见。
李啸一边说一边比划,足说了两刻钟,听完他的话,犀渠沉吟起来,半晌才说:“你想利用我对付叶灵不是一天了吧!”(留哥心中暗说:“果然如此!”)李啸却连忙否认:“元爷,您本就该是这方圆千里之主的啊!别人不知道,我可是看的清清楚楚,那个叶灵论哪一点比的上您?还偏偏要作威作福,时不时的出些莫名其妙的点子消遣大家,哪里有一星半点的王者之风。我等到不服气她已久,只是迫于她和木听涛的淫威,不敢造次而已。如果元爷您能一举除掉他们,不但可以把这座山系全部掌控在手中,我们这些弱小妖怪也是感恩戴德的。
“感恩戴德?哼……”犀渠冷笑一声,“怕是想让我们斗个两败俱伤,某人好坐收渔利吧。”
留哥暗暗点头,这个犀渠到不笨。
“元爷,我要是想坐收渔利,怎么可能为您计划这样不是费力气的办法,不是应该挑唆您去跟叶灵死拼才对?我是实在受不了叶灵那个婆娘了,又十分仰慕您才这么做的啊。”
犀渠心里何尝不明白李啸想挑拨自己和叶灵斗个你死我活他自己趁机称霸这片山林的野心,但是他一向自视颇高,跟本不把李啸的这点小小花招放在眼中,而且他心中也很想打败叶灵,把她的势力范围,甚至她本人一齐据为己有,即然有这个机会的话……
“李啸,你说的就是这个地狼吗?”犀渠站起来问。
“糟了!”留哥一听到这句话,直觉地暗叫不好,急书记向土地中奋力下潜,耳边还依稀听到李啸在说:“这个小子狡猾多疑,把他引来可真不容易……”
“仙子,仙子,木前辈,二位在吗?”李啸小心翼翼地叫着靠过来,这次他可是真的小心翼翼,要骗过老谋深算的木听涛可比引诱留哥上钩难上一百倍。
“干什么?”木听涛和叶灵正并肩坐在山崖上看落日,听见李啸咋呼着过来,木听涛懒洋洋地问了一句,叶灵却靠在木听涛肩上,一直看着远处,连头都没有回。
“二位,不得了了!”李啸大口喘着气,俯下身装作擦汗,避开木听涛的目光说:“留哥他出事了!”
“什么!”木听涛一伸手扣住了他的手腕,“你再说一遍!”
李啸的手腕一阵巨痛,不由呲牙裂嘴,但是心里却不由暗暗高兴,这就是所谓的关心则乱啊,他面上还是诚惶诚恐地说着:“不好了,留哥他……他……”他有意结结巴巴地,偷眼看叶灵的反应。
果然,叶灵在听到“留哥出事了“时已经回过了头来,现在听他一直在那里“他……他……”的,伸手按在他头上冷冷地说:“你再给我‘他’一次试试看。”
“他被元竦抓走了!”李啸马上一口气说完。
“元竦?”
叶灵和木听涛对视,“我们和他一向井水不犯河水啊。”
“留哥自己不小心走到他的地盘里去了,所以……”
“不可能!”木听涛冷冷地打断他,“留哥一向是把‘灯下黑’的理论运用到极致的,他从来不到离家那么远的地方游荡。”
李啸被他的目光看的打个寒颤,连忙说:“是那边过来了几个妖怪,留哥跟着他们想看他们来干什么,结果就一直跟过去了……”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难道你……”叶灵盯着李啸问。
“仙子饶命!”李啸太熟悉叶灵这种目光了,这种时候的她可不一定会干出什么事来,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就是她不管想干什么都是会不加考虑,毫不犹豫的。所以他马上先求着饶跪下去再说:“我确实跟在留哥后面来着……我没用,我胆小,我,我一看留哥遇上元竦后吓坏了,所以没有上去帮他……我实在是怕啊,仙子,我这点雕虫小技,上去也只会给留哥添乱啊……”
“行了,你不用再罗嗦了,原原本本地把事情说一遍吧。”木听涛开始的惊讶之后已经平静下来,恢复了往常老是挂着淡淡笑容的神情,并且拉着叶灵又坐了下去。叶灵板着脸坐在他身边,有些不耐烦的样子,她是个想到什么就立刻去做的人,一向不太去考虑前因后果(这才是这里的妖怪们特别怕她的真正原因,很多死在她手中的妖怪是正真做到了“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这一点的)。
“我,我跟着留哥到了那边,遇上了元竦,我远远地没敢上前,所以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只是看到他们说了一阵子后就动了手。然后……留哥输了……元竦把他抓走……我,我就急着回来报信了。”说完他小心翼翼地看着叶灵和木听涛。
“果然还是有这么一天,哼!”木听涛冷笑着说,“我早就知道总有一天和那个犀渠斗一场,也不差早这么几天。灵儿?”
“他抓了留哥儿,当然要去找他。”叶灵也这么认为。
“李啸。”木听涛吩咐,“给我们带路。”
“是。”努力掩饰住语气中的几分高兴,李啸转身带头走去。
“也许他抓走留哥,就是为了引我们去吧?”
“那几只从那边过来的妖怪,也许就是他派来专门要引留哥上钩的也说不定。”
“是啊,他想向你下手不是一天了呢。”
“怕他不成!”
叶灵和木听涛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跟着李啸往前走,就快要走出属于他们的势力范围时木听涛停下脚步笑说:“即然他可能是有意引我们来,前面不知道设了什么阴谋,什么陷井呢,李啸,你先回去。”
“是。”李啸忙不迭的答应。即使木听涛不这么说他也会找机会溜走:好不容易元竦和叶灵、木听涛要开始火拼,他怎么可以夹在中间当作牺牲品。以前虽然元竦一直有吞并叶灵的领地的打算,但是他没有把握同时对付叶灵和木听涛两个人,所以按捺至今,而叶灵和木听涛向来没有野心,抱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态度,他们的冲突才一直没有发生。李啸早就计算过双方的实力,觉得元竦比起叶灵和木听涛两个还稍逊一筹,所以他才一直忍耐着,甚至不惜为他们调解纠纷,为的就是等到今天这样的机会。元竦早有准备,手里又有留哥,刚好和叶灵加木听涛扯平,李啸要的就是他们两改俱伤,自己好从中获利。如果运气好他们三个加上留哥同时于尽,这一片山林从此后就是自己的天下了,他越想越得意,不由脸上挂满了笑容。
一阵巨痛从背心传来,瞬间蔓延到了全身。
他低下头,看见胸口透出一截木剑的剑尖来。
“木听涛,你……”他来不及说完这句话,木听涛一抖,收回了木剑,木剑一离开李啸的身体便还原为一段树技,被木听涛随手丢开,而李啸的身体倒地,变成了一只斑澜猛虎,至死眼睛也没有闭上。
“你真地以为我会相信你吗?”木听涛冷冷地说。
叶灵一直淡淡地看着这一切,催促说:“我们快点去救留哥儿吧。”说完急着先走,木听涛看她竟然匆忙的走在了自己前面,笑着摇头。
四周都是熊熊的火焰,叶灵几次冲到里面,但是终究还是无奈的退了回来。
她和木听涛纵横无拘惯了,当听到留哥被元竦抓走后,他们不是没有想到元竦会设下陷阱等他们,但是还是一点都不畏惧的前来向元竦正面挑战,自信可以应付任何麻烦,没有想到元竦表示要堂堂正正决斗之后,把他们引进了这个山洞中。等叶灵和木听涛发觉不对时,元竦在这里布置的陷阱已经启动了。叶灵将木听涛一掌打了出去,自己却没能及时脱身。
这是由人类的法术布置的火焰阵法,是专门用来对付木精的,叶灵不知道元竦是自己去学了这样的法术还是找了人类来帮他,但是她知道,人类的法术和妖怪们修炼的不同,他们虽然没有妖怪们那么长久的时间和天资,但是修炼的方法自成一派,有速成的功效,最重要的是,他们修炼的法术简直就像是专门来对付妖怪们的,往往一个只有十几二十年道行的人类就可以对付得了几百年修行的妖怪。
而这样一个火焰阵,凭着叶灵得道行修为竟然来回徘徊,走不出去。她每次选择了一个方向,走不了多远就会被火焰逼回来,她心里很清楚这个地方并不大,但因为五行相克,他们木精天生怕火,就是没有办法冲出去。
“唉……”叶灵叹口气,盘膝坐在火焰阵中间,闭目凝神,不再浪费体力了。
“元竦,出来!”木听涛被叶灵竦出阵外后一样没有办法进去救援,只好先找出摆阵的人再说。“元竦,你不要和我一决高下吗,临阵脱逃算什么好汉。”
“哼,木听涛,你认为我会逃吗,这可是除掉你和那个婆娘最好的时机。”元竦从树丛中走出来,抖抖身体,化出了人形。
他一出来,木听涛立刻发觉到这个阵法不是他的法力所设的,那么是另有其人?那个人在哪里?要解除法术最好的办法就是找出施法的人,不过在这之前,要先解决掉这个犀渠。
“你找不到的,”元竦知道他在想什么,“这个真是天师门徒亲设,那个婆娘死定了。木听涛,我倒是很欣赏你的才干,以你的能力何苦要做女人的跟班,只要你来我这里,什么样的女人弄不到手。身为男子汉大丈夫,整天被个女子使来唤去,亏你还真有脸作人。”元竦说这样的话只是要扰乱木听涛的心神,他可不想拉拢木听涛这样有可能盖过他的妖怪,也知道木听涛绝对不会屈就于他。
木听涛没有说话,缓缓举起一柄木剑,整个山林的树木都跟着他的动作产生了共鸣。
元竦长啸一声,群山震荡。
狂风呼啸中,两条人影纠缠在了一起。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留哥才慢慢醒过来。
当元竦想要抓他时,他自知不是对手,急速的向大地中沉下去,这个选择果然是对的,作为元竦来说,不管他的法术多么高强,也无法象地狼一样在大地中来去自如,元竦的一抓落空,这时的留哥已经处身于地下近百米了。他正要转头从地下回去给叶灵和木听涛报信,忽然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土中生出来,向无形的巨蟒一样捆住了他的身体。“控土咒?”留哥曾经跟随他的外公任商学过一些似是而非的人类法术,知道这种法术是人类专门用来对付地狼、无伤等土中妖怪而发明,是他这样种族天生能力的克星。留哥顾不得多想是元竦会使用人类的法术还是他有人类的帮手,急忙按照外公曾经教过的办法化解。他一边用同样时人类的法术来对抗,一边急速升上地面,然后再火速潜下去,但是当他第二次使用这样的办法,浮出地面,控土咒的威力终于被化解了时,元竦已经掌握了他的动向追到了他身后,一掌击中了留哥的背。留哥忍着疼痛在元竦抓住自己之前又落入大地,还好在元竦只是想抓住他来威胁叶灵、木听涛没有打算杀他,出手时留有余地,所以他才能逃过元竦接连的攻击,终于逃到了安全的地方。在极深的地下,留哥心力一边想着“要回去报信”,“要回去报信”,一边还是支持不住昏迷过去。
“糟了,木大哥和叶灵会上当的。”留哥这样自言自语着站起来,他在大地之中快速的穿行,来到了地面上。
“木大哥!”木听涛和元竦的战斗正无比激烈,留哥一露出头就觉察到了,“可是叶灵在哪里?难道她已经……”留哥看到木听涛和元竦的战场后却没有找到叶灵的身影,他知道叶灵和木听涛作战时一向是形影不离,一个战斗一个观战的,现在叶灵没有在这里,会不会她……想到这里他的心里一阵难耐的疼痛,虽然明知道只是自己的设想,但设想中的事情竟然还是令他难以承受。
“木大哥,木大哥!”
和元竦缠斗中的木听涛听见留哥的声音精神一振,叫道:“去帮灵儿!去那个山洞里!有火焰阵法!”留哥听了二话不说,立刻向那里跑去,木听只是这样分神说话就险些被元竦击中,只好集中精神对付他,把叶灵那面的事暂时交给留哥去处理。
“果然是个人类。”留哥走进山洞里,看到叶灵盘膝坐在一个用朱砂画成,四周布满咒符的阵中,阵后又一个高台,一个人类的道士手中持着串着咒符的桃木剑正在念念有词,忽然大喝一声,口中喷出火焰点燃了那些咒符,那个阵中红光闪现,叶灵的身体顿时连连颤抖。
“妖道!”留哥大喝一声,跃在空中向道士扑去,道士把剑一点,一道红光射向留哥。
留哥这些年在人间界四处游荡,但是他和大多数妖怪一样,尽量避免和人类发生冲突,虽然也遇见过几次人类的法师,他都是避开对方的锋芒走为上着,所以这是他第一次和人类法师正面敌对,虽然心里有些紧张,但是为了叶灵他什么也顾不得了。
留哥挥爪挡开那道光芒,手指一划,沙石乱飞,击向道士,道士迅速扔出几张咒符,他的法坛前出现了几个金甲武士,手持长刀巨戟扑向留哥。留哥和这些武士战斗的同时,道士又开始念念有词的推动阵法,对于这个地狼他不是很放在眼里,他顾忌的是阵中困住的那个树妖,这个妖怪道行高深,自己是先发制人才制住她,一旦被她挣脱出来自己可不一定能是她的对手。
留哥打倒了眼前的对手,道士手一扬就又出现十几个,再打完了,道士马上又做出来,怎么也杀不完打不尽,他看着阵法中的叶灵,心里急躁起来,就算不能打败这个道士至少也要把他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让叶灵有机会破阵,现在这样怎么行。眼看着道士烧掉一道道符咒,叶灵再阵中的深情越来越痛苦,留哥牙一咬,长啸一声,不顾金甲武士对自己的攻击向道士全力攻去。
两名金甲武士的刀、戟一先一后打中了留哥的肩背,但是道士没有料到留哥会有这样不顾死活的进攻,也没能避开留哥这一击,留哥一条手臂折了,口中吐出一口血来,他身强力壮,虽然受了重伤,摇摇晃晃的还是站住了,那个道士却是擅长使用法术咒符,身体不堪一击的人,被留哥打的飞出老远,撞在石壁上,顿时委顿在地上爬不起来了。施法者法力不续,阵法的力量就弱了下来,留哥纵身跳了进去。
“叶灵。”留哥伸手把叶灵扶起来,“我们快点走!”他知道自己只是暂时减弱了阵法的力量不是破了阵,那个道士也没有死,火焰阵的威力随时会重卷。
叶灵疲倦虚弱,扶着留哥的手站起来,惊讶地说:“留哥儿,你竟然没有被他吃掉!”
“我当然没有被吃掉。”留哥看着四周。叶灵为了对抗阵法消耗了很多的法力,如果直接传过火焰她可能会受不了,留哥寻找火焰比较弱的地方。
“留哥儿,你的手怎么断了?你怎么在吐血?”叶灵继续大惊小怪着。
“我们先出去再说。”留哥打断她。
“你跟着我。”叶灵举步走向前,想护在留哥身前。
“你走后面。”留哥拉住她,“跟着我!”他选好了方向,准备冲出一条路让叶灵通过。
“可是你受了伤!”叶灵还是想拉住他。
“叫你听我的!”留哥受不了她的啰嗦,大吼了一声,“那是个人类法师,难道你懂人类法术比我多!”从来没有谁这样用命令的口气和叶灵说话,她反而被吓住了,乖乖地跟在了留哥后面。留哥用单臂猛挥,疾风在火焰中卷开了一条路,他反手拉着叶灵往外冲去。他本来以为这个阵并不大,应该很快就可以跃到安全的地带,没有想到走了几十步,他的力气都快用尽了,火焰还是看不到尽头。等留哥的气力终于支持不住时,四面火焰一合,扑头盖脸的向他和叶灵席卷来。留哥顾不得许多,回头一把抱住叶灵,把她紧紧护在自己怀里。他的身材高大,娇小的叶灵被他一抱,整个人都陷在他怀里,留哥不再躲闪火焰,任由火舌舔着自己的身体,全力向外跑去。
“留哥,你在着火。”叶灵听到火焰烧到了留哥的衣物、毛发,极力想争脱出来。
“我会救你出去的!”留哥大声说,即使他自己烧成灰,他也要把叶灵安全的带出去。
“马上快放开我!”叶灵大声命令。
“你给我别动!”留哥把手臂收的更紧了,他现在身上被火烧得很疼,原本受的内伤令五脏六腑都要移位一样,手臂又断了,背上火辣辣的已经分不出是被火烧得疼还是伤口在疼了,有种自己随时会倒下去再也起不来的感觉,偏偏叶灵还在耳边不停的啰嗦,“你不会闭嘴安静一会吗!”他的口气越来越不好听。
“你……”叶灵被他气地说不出话来。她和木听涛一起行动时都是由她来指挥,即使她说的不对木听涛都会听她的,而这次她明明是为了留哥好,她的道行也确实比留哥高,由她在前面也更合理,对方却完全不领情,还对她大呼小叫的。叶灵的师傅曾经是拥有这片山林的大妖怪,冷血无情,杀人不眨眼,唯独宠爱这个徒弟,对叶灵千依百顺,所以自从叶灵修炼成形来就被顺从惯了,没有什么人敢对她这样说话,只有这个留哥一直不把她放在眼里,刚刚认识的时候就是这样,从来不听话,还敢对她下命令。
“烧死你好了!烧死你吧!”叶灵气乎乎地嘟囔着,不再管他了。她索性把脸埋在留哥怀里免得烟火熏到自己,就让他去胡闹算了。在她心目中留哥一直是小孩子,现在听着他的心跳,感受到他手臂的力量才明白他已经长大比木听涛还要高大了。
以前也有过这样的情形,那时她一直认为木听涛是由自己照顾的小孩子,直到有一天木听涛紧紧的拥抱了她,她才意识到木听涛长大了,是个反过来可以让自己依靠的男子了……不对,自己在想什么?怎么可以用这么暧昧的姿态和听涛外的男子依靠在一起?叶灵忽然想到留哥也是个成年男子了,又用力挣扎起来。
“你再动我就咬你一口!”留哥不致什么时候恢复了妖怪的形态,他张开嘴威胁着,明明自己都快要死了,叶灵竟然还在动来动去,他也气的发疯。
“你不能抱我,你又不是听涛!”叶灵这次是认真的挣脱了他的搂抱。
留哥怔了一下,这时距离阵法的边缘已经不远了,但是火势却猛然又大了起来,留哥知道是那个道士已经醒来,又开始施法了,他一掌推在叶灵背上把她送了出去,自己却因为用尽了力气跪倒在地上,“我永远也成不了木大哥,可是我一样可以为你做任何事,可以为你死……”他苦笑了一下,看着阵型变化,火焰在他面前合拢,把他困在了阵的中心。
“留哥儿!”叶灵眼看着留哥落在了后面,开始是她用这样的办法把木听涛送出阵外的,现在留哥又对她用了一样的办法。“妖道!受死!”叶灵向正在做法的道士扑去。道士对付她不敢象对付留哥一样大意,跳出法坛,步踏七星,手持桃木剑,和叶灵打斗起来。叶灵的法力在阵中已经消耗了大半,而道士并不擅长打斗,双方也算势均力敌,但是当道士有做出那些武士来后,叶灵就有点疲于应付。
这个道士本来是天师的弟子,他学了一身好本事,但是人品却很低下,终于有天利用法术做出了师门难容的行为,他知道自己会受到重罚,就逃离了道观,从此后隐匿山林,和妖怪们为伍起来。元竦想要利用他来对付叶灵,他想利用元竦在山林中站住脚,一人一妖认识后一拍就合。这次他花了三个月时间摆下的阵法终于排上了用场,本来以为可以把这个木妖一举擒来,没想到因为留哥的一番捣乱她竟然脱身出来。如果这次连这个木妖都收拾不了以后怎么在这里立足?道士咬破舌尖,把一口朱砂和着血喷到一张咒符上,咒符燃烧后,一条舞动的火龙出现在叶灵面前。
“妖怪!看你那里逃!”道士有一连扔出十几个金甲武士,自己也提剑上来围攻叶灵。
叶灵身体一转,无数的树叶凭空出现,环绕在她的身边,她闭目而立,道士的武士和火龙却不等攻到她的身前就被这些树叶挡开。
“只守不攻看你能撑到几时!”道士冷笑。
“疾!”叶灵猛然睁目大喝一声,那些树叶片片快如闪电向道士和他的火龙、武士射去。只见火龙和武士被无以计数的树叶打中,顿时化作了乌有,道士也仰面倒地,不知道是死是活。叶灵捂着胸口吐出了一口血,向阵法走去:“留哥儿,你要不要紧?”虽然从外面看不到,但是道士倒下去后阵法中的火焰应该已经减弱了,叶灵连叫了两声,留哥却没有声响。“留哥儿?留哥儿?”
“啊……哇哇哇哇……”阵中突然传出一声狂吼,只见留哥浑身着着火跃了出来,他直向前冲,竟然一把抱住了那个道士,那个道士被叶灵打倒后刚刚挣扎着站起来就被留哥带着火焰抱住,嗷嗷怪叫起来。“这不是你自己放的火吗,你叫什么!”留哥说着,一口咬断了对方的喉咙。叶灵冲过来为他扑火,他一下子倒在地上再也不能动了。
“灵儿!留哥儿!”洞外传来了木听涛的声音。木听涛浑身是血,一道伤痕划过了半张脸,一只眼睛闭着,左腿上的伤口露出了骨头,但是他的手里却拎着元竦的头。要是平时他伤成这样叶灵早就扑到他怀里了,但是这次叶灵却没有那样的关心他,哭着说:“留哥儿,留哥儿……”留哥躺在地上,浑身被火烧得一团焦黑,手臂断了,口中还在一口一口的呕着血。
“留哥儿……”木听涛一下子扑倒在留哥身边。这样重的伤势,他简直不敢去想还有没有办法医治。
“都怪我,我没有看见他伤得这么厉害……”叶灵看得出留哥受的最重的是烧伤,而那是他用身体保护自己时被烧得,自己在阵中时竟然没有注意到他伤得这么严重。
“木大哥……你没事就好……”留哥在神志不清之前看见了木听涛安然无恙松了口气,“你们都是为了来救我,我……”他看着叶灵这句话没有说完就昏迷过去。
“留哥儿!”“留哥儿!”叶灵和木听涛连声叫他,但是不管是用法力还是给他吃下丹药,他都没有醒过来。
“灵儿,”木听涛把刚刚采来的一棵灵芝递给叶灵,“留哥儿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叶灵哽咽着说。她把灵芝弄碎,喂到留哥的嘴里,留哥虽然在昏迷之中,勉强还知道下咽,就着水一口一口吞了下去。他这一个多月来一直是这样的情况,虽然叶灵和木听涛想了很多办法,他的外伤略有好转,但是受的内伤和被火焰阵烧到伤势起色甚微。叶灵因为在他破阵救自己的时候还生过他的气,总觉得问心有愧,一直在认真得照顾他,木听涛没有办法劝她,就四处去为留哥寻找药物。
“我去看看丹药练得怎么样了。”木听涛拂着叶灵的鬓发说。
叶灵点着头,听着木听涛走了出去,已经用了那么多珍奇药物,也用了各种法术,为什么留哥儿还不醒过来,难道他就这样……叶灵脑子里盘旋着不祥的念头,啪嗒啪嗒的掉眼泪。
“叶灵……”昏迷中的留哥突然叫。
“啊!”叶灵一下子跳起来,“留哥儿醒了!听涛!听涛!”她欢呼着想出去找木听涛。
“叶灵!”留哥猛地提高了声音。
叶灵止住了脚步回过头来,原来留哥只是在昏迷中的呓语而已。他是个倔强的吓人的家伙,受了那么重的伤,即使在昏迷中都没有呻吟一句,但现在他却在一声声的叫着叶灵的名字。叶灵走过去小心翼翼的探着身子问:“留哥儿,你是不是醒了?”
“叶灵!叶灵!”留哥还是只叫她的名字。
“你叫我干什么啊?我给你水喝好不好?”叶灵拿着水杯去喂给他喝。
“叶灵!”留哥伸手乱抓,打翻了杯子,也抓住了叶灵的手,“叶灵,我也和木大哥一样,可以为你做任何事!我喜欢你!我喜欢你!”留哥明明是昏迷着,却还能声嘶力竭的吼叫,一下子把平时自己都不敢性、不敢承认的话全说了出来。
“啊……”叶灵尖叫着挣脱开手,捂着胸口喘气,指着还在昏迷中的留哥说:“留哥儿,你疯了!”她越想留哥的话越害怕,转身想跑去找木听涛。
“叶灵,其实我不想死……死了就再也看不到你……我想到爹娘、外公身边去,可是我不想再也看不到你……爹,娘,外公……叶灵,叶灵……”留哥竟然哭了起来。
“你……”叶灵又走回来,伸出手指擦擦他的脸,“你竟然也会哭?”她只看见过留哥大醉后嚎叫狂哭,从来没有看见他这样静静地流眼泪。“叶灵……呜呜……”留哥哽咽的喘不上气来。“我在这里,在这里。”叶灵只好给他摩挲胸口,留了下来,“我在这里就是了,不过你不要再乱说话啊。”
留哥很听话的闭上了嘴。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听到了叶灵的警告,总之从那以后他在昏迷中再也没有开过口,他的伤势从那一天开始也一天天的好起来,又过了半个月,他终于睁开眼清醒了过来。叶灵和木听涛自然高兴的不得了,更加卖力的弄些药物和滋补品来给他吃,叶灵最害怕得事也没有发生——留哥清醒后一如往常,对她不冷不淡的,没有再说出什么吓人的话或者有什么出格的举动——也许当时是他昏迷太久脑子迷糊了,叶灵这么自欺欺人地想着,放下了心,整天哼着小曲起劲的照顾他。
“灵儿,你休息,我来吧。”木听涛劝她。
“不用,我马上就弄完了。”叶灵用力搅拌着锅里的妖怪蔬菜汤,“留哥儿最近虽然整天躺着不动,但是吃得越来越多,这一个恐怕晚上就吃上了,你有时间再去抓个什么回来。”
“好,我知道了。”木听涛笑着说,“你也别让自己太劳累啊,不然我会心疼的。”他为叶灵把垂到额前的头发整理一下,去执行她的命令了。
“留哥儿,吃饭。”叶灵端着一大锅食物进来吆喝着,“小心别烫着啊。”
“不是说你不用再煮妖怪给我吃了。”留哥还记得当年叶灵煮妖怪煮的她自己哭的事,不愿意她做这些。
“这些比较滋补啊,来,尝尝。”叶灵认为自己的手艺绝对大有进步,喜滋滋的去喂他。
留哥避开她,自己伸手接过去。
“你的手臂还没有全好啊。”
“没事。”留哥低头猛吃。虽然口口声声说不用叶灵做饭,但是不管叶灵做得怎么样,不管分量多少,他都会一点不剩的吃光。
“吃得满头大汗……”叶灵拿手怕给他擦汗。
“别碰我!”留哥猛地一把挥开了她的手。
“你干什么啊!”
“叫你别碰我你就别碰!”留哥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只好尽力的避免和她接触。
“不碰你!不碰你你昏迷的时候怎么照顾你啊!”叶灵对他的忘恩负义大为不满,“你以为是我愿意碰你的!也不知道是谁口口声声说喜欢我,抓着我不放。”
“当啷”留哥手里的锅子掉在了地上,叶灵知道自己说漏了嘴,双手捂住嘴巴,他们两个大眼对小眼的相互看了半天,终于叶灵捡起锅子跑了出去,跑出了山洞后,她回头看见昏暗的山洞里留哥正把脸埋在手里,一动不动。
留哥的体质极佳,一旦开始康复复原的速度便很快,等到稍稍能动之后他就用躺得快生锈了为借口开始四处游荡,等他的法力恢复了几成后,他更是不肯好好的呆在山上,开始了一种比过去还要狂放的生活。
木听涛对于留哥一向放任,只要他的伤好了要做什么都随他的便,而且元竦死后他和叶灵的领地大了一部有余,各种事端、各种想趁着元竦死后弄些花样的妖怪纷纷涌现出来,叶灵从来不耐烦这些事,所以木听涛就每天在为这些忙碌,也没有办法过多的关心留哥了。
叶灵却不由自主地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留哥身上。
她是个凡事都漫不经心的人,但是一旦开始注重什么事又会钻牛角尖,留哥真的喜欢自己吗?他明明一直在和自己弄别扭为什么又说喜欢自己?难道他这种疯疯癫癫的行为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她顺着这样的念头一个劲的想,想不通就去观察留哥,捉摸留哥的想法,在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已经放了很多心在留哥的身上了。
听涛不在,我应该替他照顾留哥的,叶灵不断的告诉自己这个理由。她坐在树枝间,无所事事的看着大雨,心里在想着雨下的这么大,留哥跑到哪里了?
大雨已经下了四天三夜还没有丝毫要停止的迹象,山林中有个胜遇刚刚失去了孩子,悲伤的母亲的眼泪招来了倾盆大雨,这是即使叶灵和木听涛都阻止不了的事情,有再强大的法术也不能使她脱离悲痛,大家只好等待时间使她的情绪稳定下来。叶灵有些懊恼地看着自己的花圃:早知道自己早点除掉那个野猪精,现在都是他吃了那个小胜遇,才害的大家好几天见不到太阳,自己的花都快淹死了。对,去抓他来给留哥吃掉。她正在那里数着雨滴胡思乱想,一阵狂歌狂笑声传来,叶灵叹口气,知道留哥又喝醉了。
“哈哈哈哈哈……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哈哈……”留哥在大雨中手舞足蹈,根本没有用法术遮蔽自己,“你没事笑人家孔丘干什么?人家死了几千年了!”叶灵跑过去为他避雨,但他马上推开,仰着头让雨打在脸上,一边还是狂笑:“处世若大梦,胡为劳其生,所以终日醉……”
叶灵知道教坏留哥的人是谁了,开始就不应该让他读李白的诗。
留哥还要在雨里扑腾,被叶灵死拉活拽的拖进了山洞里,他浑身的泥水弄了叶灵一身一脸。“死李白,我要去刨你的坟!”向来爱干净的叶灵忿忿地擦着脸。
“哈哈,哈哈哈哈哈。”留哥故意往她身上溅泥。
“留哥儿,再闹我就要把你和李白去埋在一起!”叶灵气乎乎的威胁。弄得这么脏,还是去洗洗吧。
“叶灵……”留哥突然从背后抱住了她,“别走……”
“脏死了,放手……”这下子他可把泥全蹭到自己身上了,叶灵一挥手,留哥跌了个跟头。
留哥坐在地上“呜呜”的哭了起来:“叶灵,我是怎么了?叶灵……我究竟怎么了啊……为什么我的心里全是你……”
“留哥儿……”叶灵明知道自己应该一走了之,可是看着留哥的样子,她狠不下心来。走过去摸摸他的头:“男子汉大丈夫,别哭,乖啊。”
留哥又用双手去环绕她的肩头,不知为什么,这次叶灵没有推开他。
“别动。”留哥低声命令。他和温柔容让的木听涛一点也不一样,总用命令的口气和叶灵说话,可是叶灵又总会身不由己的听了他的。留哥冰冷的嘴唇触上了叶灵的面颊,然后收紧了双臂,叶灵靠到了他的胸口,听到他的呼吸声、心跳声、甚至血液流动声……叶灵挣扎了几次,但是留哥搂着她不肯放手,他们就用那样的姿态一直以为到了天亮,一直到阳光射入了山洞,一直到洞外传来了脚步声。
“啊。”
木听涛轻轻地惊呼惊动了他们。
叶灵和留哥直到此时再明白自己身在何处,在做什么,彼此迅速分开来。
山洞中一片沉寂。
木听涛站在洞口,叶灵坐在地上,留哥半跪在她身边,谁也不动不语。“啊……”留哥忽然大叫着向外冲去,木听涛没有阻拦他,微微侧身让他从自己身边跑了过去。
“木大哥,叶灵,我对不起你们。”留哥出去后跪倒在地上连连向洞里的两个人磕头,“都是我的错!是我该死!”他一连磕了无数的头,直到额头碰出了血来,才跌跌撞撞的跃过树丛,消失在山林中。
“听涛……是我的错。”叶灵不知道自己究竟对留哥是什么感觉,甚至对于眼前的木听涛也茫然起来,也哭不出来,只是呆呆的坐着。木听涛向她走了几步,似乎张开手臂想拥抱她,但是在距离它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来,摇着头苦笑起来。他又和叶灵这样沉默了良久,才说:“我去找留哥儿。”
“听涛……”叶灵虚弱的叫他。
“灵儿,你……”木听涛没有再问下去,其实他知道自己根本什么都不用问,因为依照叶灵的个性,她不喜欢留哥的话,刚才的事就不会发生。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叶灵用力摇头。
“我也……不知道……”木听涛微微闭了一下眼,出去了。
木听涛盘膝坐在山坡上。留哥不知道到什么地方去了,一直没有露面,但是他知道不论发生什么事留哥都会回到这里来的,这里有他的父母、外公和自己,他根本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木听涛已经坐了两天,他知道留哥今天一定会回来,问题只是他敢不敢来见自己而已。
“醉里且贪欢笑,要愁哪得工夫,近来始觉古人书,信着全无是处……”留哥摇摇晃晃,一身酒气的走来,醉眼朦胧地一边走一边还在扯着嗓子念词,“昨夜松边醉倒,问松我醉何如?只疑松动摇来扶……”他经过木听涛身边时哈哈笑着伸手在木听涛肩上推了一把,斜眼看着他说:“……以手推松曰:‘去!’哈哈哈哈……”他张开双臂仰天大笑,趔跄着在原地打着转,又晃着手里的酒坛向前走去。
“留哥儿……”
“干吗?”留哥靠着树回过头,眼睛半睁半闭地说,“我还没醉,不用管我……”
“留哥儿,”木听涛看着他的眼睛说:“别在我面前装醉,我有话跟你说。”
“呵……”留哥苦笑一声,在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双手按着脸向着天,不敢去看木听涛的脸。
木听涛在靠着他下坐,却什么话都不说,沉默了良久才突然说:“留哥儿,你相不相信,我从来没有喝醉过?”
“什么?”留哥终于抬起头看着他。
“因为灵儿不喜欢别人喝酒,所以我从来不知道喝醉的滋味……”木听涛用力一拍留哥的肩,“我们认识这么久了,还没有一起喝过一次,怎么样,今天要不要陪大哥喝个痛快!一醉方休!”
“好!不醉不归!”留哥把手中的酒坛往石头上一放,“今天咱们兄弟好好喝一杯!”说完先举起酒坛把酒往嘴里倒去。木听涛接过坛子,也一仰头,将烈酒灌进了口中。他们你一口,我一口,不一会就把坛子里原本有的半坛酒喝了个干干净净,留哥最后一次举起坛子摇晃,但只有一滴酒滴了下来,他一挥手把空坛子丢了出去,在一块岩石上摔的粉碎。留哥本来就已经喝了不少,而木听涛实在没有什么酒量,喝下这半坛酒他们都真的醉了,留哥把手垂在膝盖上,深埋着头,木听涛双臂撑在身后,正向天吟诗,呼啸不已。
“木大哥……”留哥低声叫一句,他没有抬头,但是双肩耸动,已经哭了起来,“木大哥……”
“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木听涛用力揉揉他的头发。
“我……我……我对不起你……”留哥压抑不住,泣不成声,“我居然……”
“真是,这种时候还说谁对不起谁……你呀……什么时候才长大。”木听涛醉的头晕眼花,拍着额头说,“不是你的错,别在那里自责,我没有怪你,真的没有,不怪任何人。”
“木大哥,我是不该喜欢她,可是我发誓我没有做出对不起你的事……那天什么都没有发生,她也不是那种人。”
木听涛摇着头:“留哥儿别说了,你不明白……也许变心的人不是灵儿,是我也说不定……”他不停的摇头,因为他自己也不明白。
“木大哥……”留哥惊讶地看着他。
“不用那样看我,我不是为了安慰你才这样说的……”木听涛若有所思地说:“如果我真的象我自己说地那样把灵儿看的比我自己性命都重要,我就不应该会在这里跟你喝酒,我就不会心里一点都不怪你,也不会只有这么少的伤心……也许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根本没有那么深的爱……也许……我已经累了……已经累了……留哥儿,我一直是在为灵儿活着的,我心里好羡慕你的活法啊,你知不知道……”他说着说着,眼泪也掉下来,“我们三个到底这是怎么了啊……留哥儿,我们到底怎么了……好好的日子怎么变成这样……”
“是我的错,如果没有我,你和她就不会……”
“不是你,不是我,也不是灵儿……老天爷才知道谁错了啊……哈哈,哈哈哈哈哈……”木听涛纵声大笑着,站起来摇摇晃晃的走了几步,一下子颓然倒地,他本来就没有什么酒量,凭着一时的意气纵情狂饮了一阵子,终究还是比不上以酒量称雄的留哥,这样的醉倒在地。
“木大哥……”留哥摇晃着要过去扶他,但是脚下一绊跌倒在他身边,挣扎了一下没有起来,接着也那样睡去了——他的酒量再好,但自己已经借酒浇愁了大半天,又和木听涛纵饮,再好的酒量也承受不了,和木听涛相互依靠着进入了梦乡。
叶灵从树丛中走出来。
其实她已经来了一会,木听涛和留哥没有发觉,她也就没有走出来。她来到他们身边,看着这个,看看那个,把木听涛枕在身下的手臂帮他抽出来,又拉拉留哥的耳朵——虽然留哥现在总是用人类的样子出现,但是她还是没有改掉喜欢拉他的耳朵的习惯。她那样看着他们良久,叹口气说:“唉,我不知道……”说完转身走了。
叶灵手里拎着一个小包袱从她和木听涛住的山谷里走出来,她自成妖以来从来没有离开过这座山林超过一个月,这次虽然下定了决心要远游,其实根本还没有想好要去哪里?反正自己应该离开,至于去那里就离开以后再想吧。她在自己和木听涛的本体前站了一会,拍拍两棵郁郁葱葱的树,虽然说这是自己的原型,但是经过了上千年的修炼,自己的肉身已经修炼到和这棵树没有什么关系了,自己走了就不一定再回来,从此后它是它我是我,但愿它能永远长的好。不过留哥和听涛一定会照顾它的,叶灵这样想着,眯起眼睛来笑了。
“走了!”她鼓励着自己,再看一眼留哥和木听涛喝醉的地方,忍住眼泪飞到了空中。
“叶灵!”留哥的声音远远传来,“叶灵!”
叶灵本来想藏起来,但是身在空中实在无处闪躲,留哥一眼就看见她了:“叶灵,你有没有看见木大哥?”留哥冲过来问,“木大哥有没有和你在一起?”
叶灵把手里拎的包袱藏到身后,摇头说:“没有啊,他不是和你在一起喝酒。”
“我醒来他就不见了。”留哥懊恼地叹息。其实是木听涛从他身上拿走了他外公和父母的灵位,他本来打算今天一早就离开这里,因为知道自己以后不能时时来亲人的墓前祭扫了,所以想把他们的灵位带走,没想到今天早上醒来,放在怀里的灵位竟然不见了。他知道一定是木听涛拿走了,所以四处找他。
“他没有回来啊。”叶灵说。
“也许……”留哥想到木听涛如果是为了阻止自己离开而拿走了灵位的话,他也许会把灵位放回自己住的地方去。他想到这里正要去看看,却瞥见了叶灵背在身后的手里拿的东西:“叶灵,你拿着什么?”
“什么也没有。”叶灵迅速把包袱用法术变走,张开手给他看。
“刚才拿着什么?”她这么一来留哥更加疑心了,“你在收拾包袱?”
“没有,我没有拿着包袱。”
“唉!”留哥叹息着用拳重重一砸自己的头:“你跟我来,我们去找木大哥。”他拉起叶灵就走。
“我……”
“走啊……”留哥气急败坏的硬拉她走,他觉得在这样下去自己就快发疯了。自己想要一走了之,叶灵看来也是这么想的,那么木大哥他会不会……留哥带着这样一种不祥的预感,拖着叶灵来到自己住的山洞前,看到外公和父母的灵位端端正正的摆放在中央,后面的石壁上刻着几个字“天宽地阔,我欲一游”。
“木大哥……”
“听涛……”
留哥无奈的蹲在地上,叶灵的眼泪却忍不住落下来,不停地啜泣着:“听涛……听涛……”他们三个遇到这样让他们不知所措的情感纠纷,竟然不约而同的想选择一走了之,只是木听涛比起他们两个来行动快了一步。
“听涛……呜呜呜呜……”明明她自己也是想要离开的,但是现在木听涛走了,想到可能再也见不到她,叶灵哭了起来。自己走的话,也许要过浪迹天涯的生涯,但是至少是知道木听涛和留哥在哪里的,现在木听涛走了,自己怎么去知道他的下落?她越想越伤心,索性大哭起来。哭了一阵子,她站起来:“我要去找他。”
“我去。”
“我要自己去找他。”
“我说我去!”留哥吼道。
叶灵被他吓了一跳,愕然的看着他。
“都是我不好,如果我没有从青丘之国到这里来,如果我没有认识你们,如果我没有对你……总之,我去找木大哥。”留哥低着头,叶灵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她觉得他好像是哭了。
“可是……”
“这里本来就是你们的家,就算走也应该是我走,我去把木大哥找回来。”
“……”叶灵知道留哥和木听涛不一样,他不会乖乖地听自己的话的,没有办法阻止他,可是她也不想说让他去。
“叶灵……我会把木大哥找回来的。”
叶灵伸手把留哥父母和外公的灵位抱在怀里看着他。
“我会带着木大哥一起回来的。”留哥向她伸出手。
叶灵不给他。
“给我!”
“除非你发誓。”叶灵深知留哥一诺九鼎的个性,只要他答应了就一定会做到。
“我发誓,我会和木大哥一起回来的。”
“可是……万一,万一你找不到听涛怎么办?”叶灵咬着嘴唇问。
“找不到木大哥我就不回来。”
叶灵一下子又哭起来,她把灵位双手递给留哥,哽咽着说:“我知道是我不好,可是你们也不能这样,一下子都走了,只丢下我一个人……只丢下我自己……”
“叶灵,是我不好,你没有错。”留哥伸出手小心地把亲人的灵位接过去,似乎想说什么,但是终于没有说出口,只是说:“我走了,你自己保重。”
“记得要回来,你发了誓。”叶灵哭的淅沥哗啦的。
“我会的,我一定会找到木大哥的。”留哥转身来到埋葬父母和外公的山坡前跪倒磕了几个头。他的目光一直躲着叶灵,可是当他站起来看到叶灵正站在自己身边时,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抱住了她:“叶灵,为什么要让我遇到你和木大哥!叶灵……”说着眼泪一滴滴落在叶灵的头发上,“叶灵,为什么明明知道不对,我的心里还是全是你……为什么……”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叶灵也哭着。留哥得手臂勒的她几乎不能呼吸,她此时可以清楚地听到留哥的心跳,可是越听就越觉得自责和难受。
留哥用力吻了她的头发,然后狠心推开了她:“我走了,叶灵,再见,保重。”说完飞到空中,用最快的速度飞向远处的天空。
“留哥儿,听涛……留哥儿……呜呜呜呜……听涛……”叶灵跪倒在地上大哭起来,一直从清晨哭到了傍晚,那一天这片山林的妖怪们没有一个敢走出家门……
“就是这样,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留哥儿了。”叶灵这样对周影和瑰儿说。
“他没有回来?不会啊,他不是一直在这里游荡吗。”瑰儿对于刘地的生活,准确地使用了“游荡”这个词。
“他曾经说过,他几百年来一直住在这里。”周影也说。
“是啊,是啊,那你们怎么会一直没有再见面?难道你也离开了这里?”瑰儿设想着。
“没有啊,我从来没有离开过这里啊。”叶灵说。
“那是他没有找到木听涛没有脸见你?”
“听涛他回来过一阵子啊,不过后来又走了。”
“那是为什么啊?她为什么不来见你?我去帮你把他找来。”瑰儿自告奋勇。
叶灵若有所思的发了一阵子呆才说:“其实后来的事我全是听听涛说的……”
“他找到木听涛了吗?”
“当然找到了啊,不然他怎么会回来?听涛又怎么会回来?”叶灵理所当然地说。
“好酒!”木听涛提着酒坛子喝一口,大声称赞着。徐云笙和徐云铮姐弟坐在他身边,每人提着一个酒坛和他对饮。徐云铮顺手把一条不知什么妖怪的腿当作下酒菜递过来,木听涛摇摇头拒绝了,他离开家乡这些年来改变了很多,但是吃素的习惯一直没有改。
“男人嘛,就应该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徐云铮抓着那条腿啃了几口,用力往地上一丢,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说:“走了,去教训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去!”
“你最好别等我去给你收尸。”他的姐姐徐云笙醉眼朦胧的挥着手说。
“怎么了?徐兄要去跟什么人打架么?”木听涛问。
“不是跟人打架,是有人向他挑战。”
“向他挑战?谁这么不知死活?”木听涛失笑。徐云铮是个法术高强但性情豪爽暴躁,没事都会去找别人碴的家伙,这一带的妖怪都对他怕得要死,竟然有人敢向他挑战?“我倒要去看看是什么角色。”木听涛说着站起来。他当年一走就直接离开了人间界,以后就一直在各界漂泊,几年前遇到了熊妖徐氏姐弟,大打了一场后却成了朋友,就在他们的地盘上住了下来,他这些年来如果遇到性情相投的朋友也会停留几年,但是在这里已经住了快要十年,也很久了,最近他已经在想着告辞离开的事,徐氏姐弟也知道他的打算,但是也不去挽留他,只是每天陪着他喝酒打架而已。今天就再帮他们打上一架,然后去别处看看吧。他挥挥袍袖,跟在了徐云铮身后,边走边问:“是什么人这么大胆?”
“不知道,是个外来的家伙。”徐云铮大咧咧的说,“他到处放话要这里说了算的妖怪去见他,说是要凭实力分个高下。他输了任凭处置,他赢了这里的妖怪就要都听从他的号令。我记得他自称叫什么……刘,刘什么的……”
“刘地。”徐云笙插嘴说。
“对,刘地,什么破名字,我看是要留块地等这给他埋棺材才对。”徐云铮握着拳说。
“和你比试过后还要棺材?”木听涛怀疑。
“就留我的肚子给他葬身好了!”徐云铮一拍肚皮,木听涛和他一起大笑起来。
“喂,老木,先说好你可不许跟我抢架打!”
“当然,当然。”
他们说说笑笑,来到一座山峰的平地上,那个挑战者已经盘膝坐在了那里,低头闭目,冷冷地说:“只来了三个人吗?”
“老子一个人就够了,他们只是看热闹的!”徐云铮咆哮,“亮出兵器,老子徐云铮陪你玩玩!”
“好。”对方站了起来。这是个人类外表的妖怪,外表年龄不大,容貌英俊,但是神情冰冷,手臂一挥,利爪从皮肤里弹出来,他向徐云铮拱拱手:“刘地。我不用兵器,你请便。”
“那老子也不用!”徐云铮把手里的大刀一丢,用拳头击打手心啪啪作响,“来吧!”
刘地向前踏了一步,却忽然凝视着前方呆滞不动。
“小子,你怕了吗!来啊!”徐云铮吼叫着。
刘地依然不动,紧紧地看着前面,一幅象被雷劈了一样的表情。徐云铮摸不着头脑的顺着他的眼光看想自己的身后,却看到身后的木听涛和他差不多的样子。
“木大哥?”刘地难以置信的问。
“留哥儿?”木听涛更加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冲上前几步握住刘地的手,上上下下的打量他:“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来找你……”刘地象在作梦一样用力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才相信这是真的,“木大哥,我终于找到你了。”说着眼泪落下来。
“你竟然找到了炎洲来……”木听涛仔细地看着“留哥”,见他这些年又长的高大了些,形容更加削瘦结实,但是风尘仆仆,尽是风霜之色,看起来自己是一路游山玩水,他却是在一路辛劳奔波。“这些年你还好吗?灵儿还好吗?”木听涛一时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我挺好。叶灵她……”刘地凝视着木听涛,“我是和你同一天离开的,所以不知道她怎么样。”
“同一天……你找了我一百二十年……”木听涛唏嘘长叹。
“嗯,我把十二洲都走遍了,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刘地虽然有千言万语要向木听涛倾诉,可是见了面却说不出一个字。
险山恶水,黑暗茂密的丛林,这一切在月光下反而有种异样的美丽,徐氏姐弟知道他们兄弟重逢一定有很多话说,早就辞去了,只剩下木听涛和刘地每人抱一坛酒坐在直擎青天,仅可容身的危险之巅,对月饮酒。
“你怎么自称叫刘地了?幸亏我一时多事跟去看看,不然就当面错过了。”他们一百余年不见,重逢之后反而在捡些不相干的话来说。
“留哥本来就是小名。我们族里,男子长大成人之后才由父母或长辈起正式的名字的。我又不能一直用小名,也没有人为我起了,只好自己随便起一个叫着。”刘地喝了一口说:“好酒。我好久没有坐下来喝过酒了。”
“你这些年一直在奔波?”
“嗯,开始我是自己瞎找,后来觉得那样不行,就每到一个地方,先去收伏那里的妖怪头目,然后就吩咐他们去给我找。这一招果然有效,我是在生洲找到你的踪迹的,然后一路跟到这里来,终于还是找到你了。”
“你向徐兄弟挑战也是为了这个?真是……你还真是没有做不出来的事。”木听涛以前就对刘地的大胆妄为深有体会,经过了这么多年,本来以为自己够不羁了,没想到刘地却也变本加厉了。“天下之大,藏龙卧虎,你没受过伤?吃过亏吧?”木听涛问他一个答案摆在眼前的问题。
“没。”刘地毫不犹豫地说了谎。
“吹牛。”木听涛一仰头把自己手中的酒喝尽,挥手把酒坛丢下了悬崖。
一百多年,各自经历了那么多事,想一下子相互说尽那么容易,到了最后他们干脆面对青天明月,苍茫山林纵声长啸,仰天大笑,尽情饮酒,不再说什么了,眼看月轮偏西,曙光乍现,刘地忽然说:“木大哥,我们回去吧?”
木听涛就知道他迟早会说这句话,笑了一下没有回答。
“叶灵在等着你。”刘地看着他的双眼。
木听涛把目光移开,看着天空:“这些年我过惯了自由自在的日子了。”
“难道回去就没有自由了吗?”
“……我的心不自由……”木听涛按着自己的胸口,忧郁地锁起眉头,“我不是说过了吗,变心的是我,是我想过自由自在的日子才走的,和别人一点关系都没有。”
“叶灵不会妨碍你自由生活的。”
“你不懂,你能即和她一起又自由自在的生活,可我不能,我的命和心,都是她给的……只要在她身边,我就……”
“木大哥,我和叶灵什么都没有,你相信我!我们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
“你怎么还不明白。也许我只是利用你从叶灵身边逃走而已,也许叶灵……总知大家都有错,就谁都没错,我们有的是时间,让我们顺其自然不好吗?你为什么非要让生活回到过去的样子呢?”
“一百年的时间还不算长吗?你还没有原谅我!”
“留哥儿,你对人对事太过于执着了。”
“我不管,我发过誓,找不到你就不回去。”
“你找到我了啊,可是也没发誓说一定要把我带回去吧?对吗。”
“木大哥!”
“留哥儿,我真不想回去,放过我吧。”
“只要你肯回到叶灵身边,我可以发誓,我发誓今生今世不再见叶灵!”刘地说出这句誓言,觉得胸口象被刀割一样的疼痛。
“唉……”木听涛长叹一声,“你说了不该说的誓言,留哥儿,你会后悔的。”
“不!”刘地用力摇头。
“不是已经哭了吗,还说不。”木听涛知道他的脾气,话一出口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了,不由一阵后悔,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自己一开始就痛痛快快跟他回去的好。他站起来,一时也想不出回转的办法,只好说:“走吧,我们回去吧。”
“那么后来他们回来了那么木听涛呢?”瑰儿东张西望,“我在这里打工这么久还没有见过他呢。”
“听涛?他早就走了啊。”叶灵侧着头说,“他回来住了不到十年就又走了。”
“那么……”瑰儿觉得心中一阵凄凉:木听涛走了,刘地避而不见,叶灵是自己孤孤单单地生活了这么多年吗?她是在等待木听涛回来,还是在等刘地见上一面,呜呜呜,好动人,好痴情,瑰儿都感动的哭了,呜咽着说:“叶姐,你放心,周影一定可以把刘地给你找来的,他们最要好了,对不对周影?”
周影摇头:“不行的,刘地从来不违背诺言的。”
“什么诺言?木听涛又没有要他立誓,叶灵也不怪他,只是他自己在找麻烦而已!再说都这么多年了,说不定他自己都忘了,你去跟他说说吧。”
“不行!”周影一直摇头。
“你帮我还是帮刘地?”
“刘地。”一点不迟疑的回答。
瑰儿好在已经习惯了,不会再为这种话气倒,而且她也明白,按照周影的思维方式只会就事论事,不会就人论事,这件事他站在刘地这边,不代表刘地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比自己更重,没什么可不高兴的。
“反正我不会让他一直这么躲着你的,叶姐,看我的,我叫火儿把他给你绑来。”瑰儿开始想用暴力解决问题。
“留哥儿很倔,绑他也不会来的。”叶灵不但不失望,反而一副很为此骄傲的样子。她看着周影说:“周先生,留哥儿又天真又笨,你要多照顾他啊。”
“天真?笨?刘地?”瑰儿紧紧抓住周影的胳膊,要不是知道这座城市没有第二只地狼,她一定认为叶灵说的是自己不认识的某个妖怪。
“天真?笨?哪里藏着这种东西呢?”瑰儿盯着刘地使劲看,想找出叶灵说的这些品质来。刘地双脚搭在茶几上,和她大眼瞪小眼,终于忍不住问:“你总算看够了周影了?找我换换口味?”
“乒乓”
他头上理所当然的多了一张茶几。
“时间难道真的可以让人产生这么大变化?那周影几百年后会变什么样?”瑰儿不由开始杞人忧天起来。她一边做饭一边在脑海中刻画“刘地”状的周影,打了个寒战,差点把水倒进热油里去。
“我走了,”客厅里传来刘地向周影告辞的声音,“开车送我。”──而且是捎着主人一起“告辞”。
“刘地!”瑰儿一下子从厨房里跳出来。
“干吗?舍不得我?”
“你不……你不吃饭?”瑰儿说到一半改了口。
“我有约会,很好吃的。”刘地向瑰儿挤挤眼,门都不开就出去了,周影跟在他后面。
想也知道他说的“好吃”是指什么,瑰儿气得跺脚,叶灵怎么会喜欢这样的家伙?对了,是因为太多年不见,她不知道他的真面目,我要揭穿他!
“花心、下流、狡猾、诡计多端、好吃懒做、游手好闲、欺负弱小、坑蒙拐骗……”瑰儿不遗余力的向叶灵揭发着刘地的种种恶习。
叶灵边听边点头。
瑰儿把十根手指头来回数了两遍,才停下来喘口气说:“他根本和你认识的留哥不一样了。”
“我知道啊,虽然没见过面,他的事我还是知道的,还有他的朋友,你们,九尾狐,僵尸……我都知道。”她是这里最强大的妖怪,这片曾经属于她所有的土地上的事,当然瞒不过她的耳目。
“你知道他的真面目还喜欢他?”瑰儿难以置信。
“喜欢他?我不知道我到底喜欢没喜欢过他啊。”叶灵拧着眉头苦想。
“原来你不是因为喜欢刘地才在这里等的……”瑰儿十分不好意思,“我还以为你是……你这样的人物本来就不该喜欢他的。我知道了,你是在等木听涛回来对不对?”
“不是啊,听涛的树都在那年枯死了,他不会再回来了。”
“那你……”
“我没有地方可去啊,我只会呆在这里。”叶灵坦白的说。
这时几个进来买花的人打断了她们的交谈,瑰儿连忙去招呼客人,叶灵还是对客人不加理睬,自己坐在水桶上托着腮发呆。这位客人还在挑选,门外又走进一个,他们好象认识,彼此寒暄起来,“咦,是您,今天也来看看老祖宗。”“是啊,你也是?”“对,买束花送去,这几天习惯了,一天不去,心里就象少了点什么。”他们每人选了一束花结伴走了,一边还在讨论“恐怕是不行了……”
“那家工厂……”
“什么?他们胜讼?有没有天理……”
“唉……”
“人类真奇怪啊……”叶灵看着他们的背影说。
“叶姐,都怪那家工厂害了你,我们去教训他们!”
“我早就不需要本体了,那只是一棵普通的树而已,总会死的,没什么啊。”
“可那是生存了一千年的生命,人类怎么可以伤害它!人不应该有这样的权力的!”瑰儿握着拳叫。
叶灵侧着头笑着说:“瑰儿,你真象个人类,人类的想法你都知道。我就不行,这么久了,还是不明白人类的行为。”她走到花店门外,远远看着广场上的老树和人群。“一千人来都没怎么注意过我啊,他们怎么会一下子变的这么喜欢这棵树了呢?即然他们这一阵子送了那么多花给我,让咱们的生意这么好,我就再开一次花给他们看好了。”
“叶姐,你这样做的话会消耗很多法力。”瑰儿知道那棵树其实早已该死了,全靠叶灵用法力维持着,这样做十分消耗她的体力和精力,如果再让那样的树开花,那她非原气大伤不可。
“不要紧,反正是最后一次了。”叶灵若有所思的看着那棵树,忽然说:“瑰儿,我也要出去走了。”
“什么?”
“到处去走走啊,象听涛那样。”她一口气说着,看来打算了不是一天了。
“你要离开这里?”
叶灵点头说:“不过至少等开过花再说吧。”
“周影,你一定要想办法,骗也好,说服好,暴力也好,一定要把刘地弄来见叶姐一面。她就要走了。”瑰儿今天一上了车就这么嚷嚷,还开始抹眼泪,“她好可怜啊,独自等待了这么多年,最后还要自己走,你一定要让刘地见见她啊……”
她要走?周影看了一眼叶灵刚才送给他的花,不知道刘地知不知这件事。
车路过槐荫广场,广场上的人又增多了,而且气氛也不再那么沉重,人们脸上又泛出了希望,因为今天早上,大家突然发现老槐树上出现了星星点点的花苞。大概凭借着本身的生命力,这棵树还能活过来,大家都认为老槐树最难熬的难关已经过去了,争相庆贺,奔走相告,周影和瑰儿甚至还听到了鞭炮的声音。
车厢一片沉默,半天,周影才说:“人类真奇怪。”
“开过花之后叶姐就要走了……周影,我求求你好不好……”
周影还是没有答应她。他虽然不是象刘地那样因为太重视诺言而不轻易许诺,但是他也实在无法答应自己明明办不到的事。
日子一天天过去,老槐树确实看起来象恢复了生机一样,树叶一天比一天茂盛,含苞待放的一串串花枝也越来越多,不知内情的人现在来看,也许根本看不出它曾经历了那么一场浩劫。关心老槐树的人的心一天天放下来,瑰儿的心却一天天提起来,她没有办法劝叶灵改变心意留下,求周影去找刘地也没有回应,眼看着日子过去,却什么进展都没有,难道就任由叶灵这样离去不成?
“叶姐,我陪你去找刘地吧?”
叶灵摇头。
“那你能不能先不要走?我已经叫周影去劝他了。”
叶灵又摇头。
门口一行人跑过去,“快,快去看,花全开了!”
“已经开了吗?”
“开了,开了,快去看!”
“……”
一队一队人从门口过去,叶灵和瑰儿也走到了门口,远处,槐树的花感开着的无比灿烂,遮掩的绿叶都快看不见了,象蒙上了一层白色的纱帐,甜美的槐花香味一直随风传到这里来。
“叶姐,木听涛和刘地,你究竟更爱谁?”瑰儿站在叶灵身后,问了一个她早就想知道的问题。
“我不知道……不,我自己心里一定知道,可是我说不出来……”
瑰儿又看向远处的槐树:“好美啊,我从来没有想过槐树开花这么漂亮。”
“当然啊,那是我开的花……”
周影出门前看着沙发上刘地无所事事的背影,终于说:“她说开过花就要走了。”
“嗯。”
“你不去……”
“嗯。”
“跟她说句话吧,我去告诉她。”
刘地看着窗外极远处的夕阳,半天才说:“告诉她,我永远不会忘记的,她可曾记得吗?”
周影点点头,开门出去了,只剩下刘地一个坐在那里,远处的夕阳闪动几下,没入楼群的后面,房间里一下子暗了下来。
“他这么说呀。”叶灵歪歪头,不过她没有说别的,只是用手抚摸着树干。现在她和周影、瑰儿一起站在那棵树下,仰望着树冠。
“那我走了。”叶灵沉默一会后这么说。
“叶姐……”瑰儿一下子哭起来。
“你别弄丢了花店的钥匙呀,备用的已经被我弄丢了。”叶灵叮嘱一句。
“呜呜呜……我会把店管好的……”瑰儿拽着周影大哭。
叶灵看着周影,“告诉留哥儿,我也不会忘掉的。”她的身影渐渐模糊,最后化作一团绿气的光茫,闪电般的升到空中,投入了云层之中,转瞬间不见了。
“她走了……”
“呜呜呜,叶姐……死地狼,都怪他不好……”瑰儿趴在周影怀里,尽情的哭着。
身边的槐树在一瞬间消失了全部的生气,从叶片、花朵到树干,相继枯萎起来。随着夜风吹过,那些细小的、干枯了的花瓣飞满了天空,象雪一样飘洒向四方。
“刘地。”
瑰儿听了周影的话,一下子从他怀里抬起头来。
刘地正从广场的另一边走来,他一直走到树下,伸手折下了一枝开着花的细枝。
在这一瞬间,槐树的身躯发出了古怪的响声,片刻之后,整棵树竟然“轰”的一声倒了下去,广场上的人一片惊呼声。树倒下的一瞬间,树上的花瓣冲天飞起,接着向四方飞散,简直象下起了一场能遮蔽天地的大雪。周影和瑰儿在被花瓣遮住视线之前,只看见刘地一只手插在口袋里,一只手拿着那唯一一枝还开放着的槐花转身离去,瞬间被飞舞的花瓣挡住了的背影……
作者:
七娘
时间:
2009-4-11 23:24
标题:
相亲记
“爷爷,那我走了?”朱黑黄哭丧着脸小声对祖父说。
背对着他的老头赶苍蝇似得挥挥手,什么也没说。
朱黑黄又问一句:“那我走了?”祖父还是不回头得向他摆着手。朱黑黄终于下定决心向门外走去,走到门槛边时回头又问说:“爷爷,那,那我真地走了?”
老爷子猛地跳了起来,恶狠狠地向他扑过来:“你要滚就快滚,在给我在那里罗嗦试试看!”朱黑黄吓得转身就逃,连看都没有敢再多看这个他自幼长大的家一眼,几乎是跑着脑袋滚下了山坡。当然他也不会知道,在他离去之后,老人抬起头来目送着他,眼中噙着泪水自言自语:“孩子啊,我知道你对独自到人类的城市里去很害怕,可是你不能一辈子跟着我这个老不死啊?你总得自己过生活吧?爷爷帮你安排了门很好的亲事,那家的姑娘和你一样是半人半妖,你以后会幸福的。去吧孩子,好好的过你的日子去吧。”
端坐在窗前阳光里的周影听到敲门声后站起来,却发现林睿和火儿已经从屋里跑了出来,笑眯眯地站在门口等着他去开门。“外面是火儿认识的人吗?”周影心里这么想着打开了门。
门外是两个陌生男人,脚边放着几个大盒子。其中一个对着一张纸问:“请问这里是周影先生家吗?我们是XX电脑公司的,把您订的电脑送来了。”
“我订的电脑?”周影诧异地正要开口,林睿已经欢呼一声冲了过去,同时还不忘了对周影甜甜地说:“谢谢爸爸帮我买电脑。”趁着周影被“石化”的功夫,他乐滋滋地带着那两个人进屋去安装调试了。火儿跟在他身后在叫嚷着:“只许你叫这一次喔!看在你送我电脑的份上就这一次喔!”
林睿不耐烦地回答:“知道了,我才不稀罕叫他呢!”
火儿虽然对于别人叫周影这么亲密的称谓十分不快,但是电脑的吸引力更大,它叫嚷了一阵子,还是嘟嘟囔囔的跟了进去。
等到因为林睿的话僵直的周影清醒过来,那两个电脑公司的员工的工作已经结束。而他家的书房与卧室里也就多出了两台电脑,火儿与林睿一人一台正玩得高兴。那两个员工站在他的面前等待着他填写对他们工作的评价。周影决定送电脑公司的人出门之后再来问明白怎么回事,对方出门前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发票递给他,静静等着他掏钱。
“三万一千元……”周影看着那个数字不由喃喃地念出来,刚好是自己开出租一年收入的总和,自己现在手里没有这么多钱啊。难道要找刘地借?周影急中生智:对,找刘地送钱来。还没等周影拿起电话,林睿已经举着一个包跑过来塞在他手里:“爸爸你的钱包。”
钱包里不多不少正好放了三万一千元。周影忙拿出来付了账把对方送出门,回过头来见火儿正在和林睿没完没了:“说过你只能叫一次!你居然多叫了一次!赔我!赔我!!”
“谁稀罕啊!我自己有妈妈呢!”
“那也不行!我吃亏了!”
“那回头你也叫我妈妈几声好了。”
“那我不是更吃亏!!”
“林睿,这是怎么回事?”周影走过来把他们分开。火儿立刻跳上他的头顶用脚爪撕扯:“影,你居然没有否认!赔我!赔我!”周影不明白它跟林睿又在玩什么游戏,林睿趁机说声再见溜出门去跑了。
“火儿,电脑是你买的吗?”周影打量着价值他全年收入的两台电脑。
觉得自己吃了亏的火儿不太高兴地回答:“狐狸打赌输给我的……”周影觉得家里多两台电脑也没什么不好,就没有再说什么。
郁闷中的火儿却直到晚上瑰儿回来才恢复心情。瑰儿看到电脑就欢呼起来:“哇,我早就想买电脑了!周影,是你买的吗?”火儿马上上前表功:“是我弄来的!我还特意要狐狸买两台!”于是它如愿以偿的听到瑰儿地承诺:“火儿你真是太好了!你想吃什么?吃什么我都给你做!”
看着四周,朱黑黄觉得自己降落时可能选错了地方,因为这里四周都是各种废物,堆的象小山一样,散发着刺鼻的气味,哪里象王叔叔口中繁华热闹的大城市?分明象个垃圾场么?他嘴里不满地咕哝着爬出那个大坑,看见三三两两的人正在这满是垃圾的地方翻翻捡捡,也不知在找什么。朱黑黄一脚高一脚低地在垃圾里趟着,真恨不得马上飞走,心里对爷爷要求自己不到关键时刻不要在有人类的地方显露法术的事报怨不休。
在拾荒的人也发现了这个陌生的少年,纷纷向他投以好奇的目光。朱黑黄一身乡下打扮给了控制这座垃圾场的“垃圾王”一种错觉,以为他也是靠捡垃圾为生的外地打工者。其中一个人摇晃着过去,居高临下地盯着朱黑黄问:“小子新来的?知不知这里的规矩?你带了多少钱啊?在这里干活要收钱的知道吗?”
朱黑黄奇怪道:“钱?什么钱?”
“没有钱在这城里捡垃圾都不行知道吗!”周围一些人也帮腔着喝:“没钱干什么都不行,想在这里干活,先和老大哥订个章程出来吧。”
“钱?”朱黑黄意识到自己身上还真没带几个钱。即然在这里钱这么重要的话……“你们把身上带的钱全交出来!”他指着眼前能看见的每个人喊。等对方听懂了他的意思后,好几个人嘴里不干不净地喝骂着扑上来。朱黑黄二话不说,展开拳脚迎战,按住那些人便是一顿痛打。那些人类哪里是他的对手,不大会功夫便被他打的满地翻滚。朱黑黄也不客气,上前一一搜身,拿走了他们所有的现金。不但那几个和他发生冲击的被他洗劫,就连其他那些远远躲开去的无辜者也没逃过,被他抢走了全部金钱。看看手中那叠脏兮兮的钱他皱皱鼻子,向着刚才“打听”到的立新市市区方向跑去。
朱黑黄照着手中的地址一路找来,几乎把身上所有的钱都付了车费之后才到达目的地。他在这栋楼前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用手扯平衣服,整理发型,心紧张地“砰砰”直跳。上了楼后又在那家的门前徘徊了二十分钟,觉得自己的手指不再抖的那么厉害了,才上前按响了门铃。
“谁呀?”门铃声响过,一个柔和的声音便传了出来。接着门被打开来,一位美艳的少妇出现在门口。她看到朱黑黄后微微露出了惊异,上下打量着他问:“你找谁呀?”
朱黑黄一看到她便像被电击一样,两眼直盯着无法移动。心里各种念头翻腾着:这一定是她的妈妈,长的好美啊,不亏是狐狸精。那么她一定也象岳母一样美丽迷人了?为什么岳父却说她长得不怎么样?不管这些了,反正我就要见到她了,我就要和这么美的姑娘结婚了。他越想越美滋滋地,两眼盯着未来的岳母,心中看到的却是自己的新娘,对方说的话他根本没听见。直到少妇再三再四地发问他才回过神来,赶忙陪着笑说:“阿姨您好,我是朱黑黄,是来找王叔叔的,那件事……就是那件事,我想来订下来。”他一边说一边悄悄向门内张望,希望可以看见一个梦寐以求的倩影。
“来找我先生的……”少妇再一次上下打量朱黑黄一番,“那件事是什么事呀?他从没向我提过什么。”
“就是前些日子王叔叔去登山,遇上暴雨迷路又受了伤,我爷爷把他救到我们家中养伤,其间王叔叔说起他的妻子也不是人类,是狐狸……狐仙,他的女儿和我一样,是半人半妖,于是就……”尽管他有张厚脸皮,接下来的话也说不出口,讪讪地笑着等少妇自己明白过来。
少妇听到这里目光跳动了一下,但是马上浑若无事,热情地把朱黑黄向屋里让:“原来是我家老王的恩人,快进来,快进来,我去给你倒水。”
朱黑黄欢天喜地的进了屋。他打量着这所宽大整洁的房子,比起自己和爷爷在山里的住处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上。屋里那种种电器、种种陈设,更都是他从没见过的。他兴致勃勃的地四周打量,心里盘算着自己拥有这一切后要怎么住的过来啊?
少妇为他端来了茶水和点心,看着朱黑黄狼吞虎咽的吃像,少妇关切地问:“黑黄──你不介意我这么叫你吧?(不介意,不介意!朱黑黄摇头摇的嘴里的渣子都掉出来)你这次来城里是有什么事吗?是来求学?旅行?还是购物呀?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朱黑黄顿时被嘴里的食物哽的说不出话来。他捶着胸咳了好一阵才大声说:“阿姨,我这次来是为了我和童童妹妹的婚事啊!王叔叔他在家吗?他……”他的目光停在一张全家福上,声音顿时低下去喃喃自语着:“这就是童童妹子……天仙似的人儿啊!天仙……王叔叔还说她不漂亮……我的童童妹子……”说着竟然伸手想去拿那张照片。照片上的一家三口中,最显眼夺目的就是中间那个少女。母亲的血统给她的异样美丽和父亲血统给她的人类特有的活力,使她仿佛一个发光体,耀花了朱黑黄的双眼。
少妇不动声色地挡在他面前问:“婚事?什么婚事?我们家童童才十五岁,说什么婚事。”
“十五不小了,我们那里有十二、三就出嫁的姑娘呢。”朱黑黄理所当然地说,“而且我爷爷说了,让我成亲后就住在这里,那样您和王叔叔就不用和童童妹子分开了。你们也就不用担心她是不是太早出嫁不是?”
少妇宛然笑说:“黑黄啊,虽然我知道你不是说谎的孩子,可是你王叔叔确实没给我说过这件事情,你现在忽然上门来提亲,我实在没法答复你……这样吧,你叔叔现在出差去了外地,你能不能等下周他回来再来?有他那个一家之主在我们才好给你答复啊。”
朱黑黄有点不甘心地问:“王叔叔真的一点也没提过吗?”
少妇摇摇头。朱黑黄又挨延了一会儿,见少妇不大相信自己的样子,只好极不情愿地对着王童童的照片一步一回头地走了。他前脚出门,后面少妇就抓起了电话,用凌厉的声音对电话那边的丈夫质询:“王有道,今天有个蜘蛛精上门来,说是你要把女儿嫁给他,你可不要以告诉我这个当母亲的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呀?……别打算岔开话题,你现在不跟我说,等女儿放学回来,我看你怎么跟她解释……”
“老婆,你听我解释,你别不管我啊,童童回来会和我断绝父女关系的……”
朱黑黄从王家走出来,尽管有些沮丧,可是王童童出乎意料的美貌给了他比原来更多的期待。这么美的女孩,就算在哪些擅长变化的妖怪中也不多见啊,现在就要带着大笔的嫁妆成为自己的妻子了,真是做梦一样。
朱黑黄带着心里种种的美好设想在街头闲逛,天色暗下来后才想到自己要到哪里去的问题。他原来以为只要来到城里,找到王家的所在,之后就与王童童成亲并且在王家住下来,将来继承王有道口中丰厚的家产,有了这一切在城里过上舒服快活的日子便是水到渠成的事情。没想到计划会遇到意外挫折。朱黑黄一时不知何去何从。回山里去肯定不行,爷爷听说自己相亲失败肯定会大发雷霆,而且他可不愿意就此放弃这桩婚事,不但说王童童美丽的身影让他心醉,就是王家的家业在他这个山中长大的少年眼中也是无比富足,只要把王童童娶到手,那一切可就是他的了。要实现娶王童童的愿望看来只有在城里住下来等王叔叔回来,可是要住在哪里?他四处环顾并思索着,现在天色已渐暗,自己身上又没有钱,要不要找个遮风的屋檐挂一夜再说。
思考中的他随意逛进了一条行人稀少的街道,一个跳入眼帘的情景改变了他露宿街头的打算:不远处有两个少年挟执着另外一个同龄人,正在逼对方把钱交出来:“快点拿来,哥们还要去上网呢!不是叫你带三百来吗?这怎么才二百,你当打发叫花子啊!”说着耳光便扇了下去,那个被抢的少年支撑着反驳了句什么,招来了另外一顿踢打。抢劫的两个少年丢下几句警告和下次带钱来的数目后放走了对方,却没注意自己的行为已经引起了一个旁观者的注意。
“喂,把钱交出来!”朱黑黄走上前二话不说便把两个少年按在了墙上,谁想反抗抬手就给一个耳光。当把两个少年打服贴之后,朱黑黄从他们身上翻出了两百三十七元钱,看来他们抢来的钱就是他们的大部分所有了。朱黑黄皱皱鼻子把钱装起来,学着少年们刚才的样子吩咐:“明天带五百来,一分也不能少!记住了!”说完依样在他们身踢几脚,放他们走了。
找到了容易的来钱办法让朱黑黄大为高兴,他兴致勃勃地洗劫着每一个经过这里的人──此时正好是附近一所学校放学的时间,路过的几乎全是少男少女,朱黑黄略一恐吓,加上几下拳脚,基本上什么抵抗都不会遇到。当朱黑黄正为自己口袋里逐渐增多的钱币高兴时,却不知道远处有一双眼睛在冷冷地看着他,如果他知道苏绿茵此时的神情,也许不会再因为抢来的金钱那么兴奋。
朱黑黄也不知自己抢了多少人,只是知道当他终于厌倦之后所有口袋已经全塞满了钱。对于这么快就找到了在城市挣钱的方法他很为自己骄傲,即然有了钱,他开始打算下一步去干什么,对了,上网,刚才在好几个少年少女嘴里听到过的词。即然城里的孩子有权享受,自己也应该见识一下才对。朱黑黄这么想着,正好看到一块网吧“宽带上网,内有空调”的招牌,便走了进去。展现在他的面前的,是他闻所未闻的新奇事物。
周影一如往日地坐在窗前阳光下修炼,身外的一切声响他都置若罔闻。当刘地哼着歌儿晃进屋里来喊饿时,周影才睁开眼说:“你等一下,我马上去煮饭。”
“什么?你做饭。”刘地怪声怪气地叫,“瑰儿呢?瑰儿为什么不在家?她干什么去了?”
周影不解地说:“瑰儿在家,哪也没去啊。”
刘地嬉皮笑脸地凑过来攀折周影的肩头问:“你们吵架了?嘿嘿嘿嘿,你这家伙还真是不解风情到极点了,我看还是我去安慰安慰她受伤的心灵吧!”
周影据实说:“我们没吵架。”
刘地收敛了几分嬉皮笑脸问:“她生病了吗?不严重吧?”
“没有啊。”周影被他问的莫名其妙,今天刘地怎么这么关心瑰儿,一会问她在不在家,一会又问她生没生病,他指书房说:“她在那里,你有事自己去找她吧。”
“瑰儿在家,又没生病没和你吵架,为什么是你做饭?难道是火儿惹她生气了,她要让火儿忆苦思甜?”
“火儿和瑰儿……”周影刚说了几个字,书房门豁地打开,只见瑰儿大步冲了出来,手中提着一本即厚又大的字典,气势汹汹地一掌推开卧室门扑了进去,嘴里叫着:“火儿,你居然敢PK我!”举起手中的字典向屋里正在电脑前上网的火儿拍了下去。火儿挨了这么一下,不但没生气,反而“哈哈”大笑起来,“和我抢装备,这下知道厉害了吧!”
瑰儿又气又急地叫:“把我的战甲还给我!把我的武器还给我!”
“爆出来的就是我的了,哈哈哈……”火儿张狂的大笑。
瑰儿围着它团团转,她的那点力气对火儿根本毫无作用,火儿压根不理她的抗议,自己又趴到电脑屏幕上去了。瑰儿白白叫嚷了一气,无奈地自己也回了书房。刘地这时才看见书房里也有一台电脑,屏幕上显示的和火儿正在玩的是同一款网络游戏。瑰儿从出书房门到再次投入到游戏中,自始至终都没瞄到刘地一眼,似乎根本没注意到他来了,刘地摸着下巴问:“这是怎么了?”
“林睿买了两台电脑来送给火儿和瑰儿之后就这样了。”周影有时候也会用网络看看新闻,也认为人类的这项发明很方便。可是他还是不明白整天对着它有什么意思。
“哦,迷上游戏了啊。”刘地恍然大悟。他丢下周影向屋里走去,凑到瑰儿身后问:“玩什么游戏?哦,我也在玩这个,你的ID是什么啊?我在里面叫情狼,可是七十多级的道士哦。”
接下来周影看到了令他都目瞪口呆的一幕:瑰儿丢下电脑,向着她一向视之为麻烦的刘地露出了甜美的笑容,双手紧紧抓信刘地的手臂摇晃着叫:“给我套好装备,带我练级,给我钱,帮我PK!”
刘地抱着手臂,翘着下巴,用鼻子“嗯”了声。
这时火儿也从屋里伸出头来,半信半疑地问:“谁有七十多级?里面级别最高的才七十六级呢。”
“什么?才陪了女朋友两天没上,已经有人超过我一级了?”刘地摸摸头,脸上却没有遗憾,反而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
“你真有七十五级?”
“哼!”刘地鼻孔朝天,用下巴对火儿说话。
火儿眯起眼睛上下打量刘地,周影不由紧张起来,一般来说刘地用这种态度说话时,他与火儿之间的战争马上就要不可避免的发生了。不知道这次他们会破坏什么,电视机?沙发?家具?还是电脑?但是令他更加意外的事发生了,火儿居然没有扑向刘地,反而急切地问:“那你有没有好装备啊?”
“哼哼哼”刘地发出了一连串奸笑,“这个服上的九件神器,有五件在我手上,知道我得厉害了吧!”
瑰儿的眼中爆发出火花,紧紧握着刘地的手:“给我一件,给我一件!”
“给我!把最好的给我!”火儿也凑上去抓着刘地的头发叫嚷。
“哎呀,肚子饿了。真不想吃周影煮的猪食啊……刘地伸着懒腰,满脸都是小人得意的神情。
瑰儿不但没有生气反而热切地问:“你想吃什么?我去做饭给你吃。”
“喔,随便点来上十几个菜就行。”
“好好,我马上去做。”瑰儿答应着跑进厨房去了。
火儿眼睛不眨地盯着刘地,也不知在盘算什么,就那么抱着翅膀坐在电脑顶上。刘地拍了它的头一下:“不用打鬼主意了,干脆让你看看我的装备好了。”
他在电脑前摆弄了一会,火儿忽然大叫一声从电脑顶上倒翻下去,双翅拉着电脑屏幕把自己贴在上面:“在你这里,传说中的武器啊……难怪从来没人见过谁使用它,你是个道士,拿着我们剑客的武器干什么?快把它给我!”
“哈哈哈哈,你才几级,给你你用的了吗!”刘地用高高在上的口气对火儿说。
“我都二十九级了,比瑰儿和狐狸都厉害!”
“那我多少级啊?”刘地翘着二郎腿悠然地问,火儿顿时哑口无言。看着屏幕上刘地那刺眼的级别,那令人流口水的装备,它终于忍不住大吼一声扑上去乱抓乱啄:“把你的帐号和密码交出来,这个人物归我了!给我交出来!交出来!”
刘地奋力地挣扎开大声喊:“你想以后一上线就被我PK吗?想的话就来抢啊!”他的威胁马上就使火儿松开了他。周影大张着嘴:刘地和火儿的争斗竟然只用了不到五分钟就结束了?这也太惊人了,他事先完全没想到,手里端着的想要用来救火的一盆水不知道要放在哪里才好。
火儿绕着刘地飞了一圈又一圈,对它来说奈何不了这只狗的感觉是在糟透了。它在屋子里乱飞乱撞,怎么也想不出可以令刘地妥协的办法,最后索性飞到了周影怀里撒起娇来:“影,我想要他的帐号!”周影是那种从来不拒绝孩子无礼要求的父亲,他略一思索便报出了刘地的银行帐号。火儿对这个平常随时存有几十万的帐号毫无兴趣,继续大叫大嚷:“我不要这个!我要另一个!”
“他其它现金和财物一般都放在地底下,没有别的帐号了。”周影对刘地的家底知道的一清二楚。
“我不要这些!我不要这些!”火儿使劲地在周影的怀中打滚。
刘地“哼哼”地冷笑起来:“别以为周影什么都知道,我可没对他说过我的电脑上的帐号。”
“影,我要他的帐号!你去给我问出来!”火儿的吵闹开始升级。而周影刚好是个孩子想吃人他都马上会去杀的父亲,他用询问的目光投向自己的好友,准备问出他的账号后马上报告火儿。
刘地晃着椅子,挥着一只手指:“你不用看我,朋友之间也应该有隐私权的。”
“只是个帐号而已,你告诉火儿,我以后还你钱。”
“你怎么可以这样溺爱孩子,这种教育方式是错误的,会给孩子带来负面的影响,会让它变成小皇帝,会……”
“不用你来教影怎么教育我!”火儿愤然叫,自己一直都这样长大,不也是天底下最好的孩子。看刘地自己那样,还向教育别人!火儿最恨的就是别人说自己家教不好(因为这基本上是被公认的事情)。它向刘地怒视,耐心很快就要被扑上去的欲望消磨光了。
“火儿,你怎么下线了!”——周影家的大门属于装饰品,经常来这里的客人从来不把它放在眼里。林睿大吆小喝地从窗子里蹦了上来,抓住火儿就摇晃:“你说好帮我PK的,居然自己下线了!我的等级!我的装备!我的……”他正喊叫中,一只手指不住的对他的肩头戳戳点点起来,“干什么?周影,我和火儿的事你少管!”——这种父亲真是的,儿子有什么事他都跑出来。那只手还在继续点他,林睿愤怒地抬头:“周影……咦,刘地?你什么时候来的?”
“凭我这么英俊潇洒、气宇轩昂、神采出众的形象,你居然看见周影没看见我!”刘地在林睿头上狠敲。不等林睿的愤怒爆发出来,他又扭着林睿的脖子把他推向电脑。
“哇,哇,哇!”林睿跟火儿当时的动作差不多,几乎整个人都贴到了电脑屏幕上,“这么高的等级!这么好的装备!还有神器,我们法师用的神器……这是谁的号?这是谁的?”
刘地再次把鼻子翘高,哼哼着说:“你看这个屋里,谁象能有这本事的人啊?”
看着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样,林睿连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这个号是他的了。只见林睿的面孔在瞬间发生了惊人的变化,从厌烦不屑迅速转化为甜甜的笑容:“不愧是刘叔叔,也只有您有这样的实力了吧。”
“哈哈哈哈,还是小睿有眼光。”
“哪里哪里,我这不是跟刘叔叔您认识久了,稍稍学的一点半点吗。”
“……”
听着他们两个你一言我一语,滔滔不绝的肉麻话,不但火儿受不了的用翅膀捂着头,就连周影都皱着眉,对他来说今天发生的离奇事太多了。直到瑰儿端出晚饭,刘地和林睿的相互恭维才算告一段落,吃喝间因为对于瑰儿的手艺与林睿的“乖巧”的满意,刘地答应要带他们三个练级,将来级高了送装备。于是饭局结束,林睿、火儿、瑰儿立刻不见了踪影,刘地也慢悠悠的晃出了门去。周影看着一桌子的菜汤剩饭正在发呆,这时瑰儿有点不好意思地伸出头:“我们忙着呢,今天就麻烦你收拾桌子、洗碗了。”说完就关上房门。不一会游戏的音响效果从书房、卧室里穿了出来。
夜幕降临,当万家灯火逐渐亮这城市后,周影家中依旧响着电脑屏幕上传来的格斗、呼叫、法术、爆炸等声音,而在城市中的另一个家庭中,充斥在屋子里的,却是夫妻吵闹,孩子尖叫的声音。
“没想到你这么不负责任,你是怎么做人家父亲的!竟然会为了自己保命就耽误女儿的终身!我真是看错你了!”一向温柔的家庭主妇难得地表现着愤怒。她的丈夫自知理亏,小声地辩解:“我也不是只顾自己不为童童想,钟家那个孩子真的不错。心地善良,忠厚老实,而且和童童一样也是个半……”
“够了!”虽然心里不高兴可是一直没有插入到父母的争执中去,只是嘟着嘴坐在那里的王童童忽然大喝一声,跳起来向父亲发威:“什么象我一样?什么也是半个,半个什么?你说明白啊。”
做父亲的毫无尊严地向女儿讨好地说:“没什么,童童知道爸爸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你嫌我在学校里的麻烦事还不够多,再帮我找点来对不对,什么未婚夫,我不要!我讨厌男生!我,我一辈子也不嫁人!”她一头扑进母亲怀里哭起来:“妈,你看爸爸,他怎么这样……呜呜呜,我不嫁人,我不要未婚夫……”母亲拥着女儿好声安慰,用眼角冷冷地看着那个不称职的父亲,直到他缩在沙发一角。见他也不是没有悔悟之意,少妇终于发话:“自己说说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吧。”
王有道先生,事业有成的商界人士,酒色财气样样不沾,唯独爱好登山。如有一个月以上不到山上走走,浑身都会不自在。可是他的登山运却很奇怪,别人登山遇到美景,遇到恶劣天气,遇到危险甚至遇到山难,他却擅长在山里遇到妖怪。小学时在山里迷路,救他的是妖怪;中学时野营,差点被妖怪吃掉;上了大学在山上遇到个志同道合喜欢登山的女朋友,结了婚才知道居然也是妖怪。
做了妖怪女婿的王有道自此更加热爱大山——现在不管遇到什么危险有老婆在旁边保驾护航啊,直到女儿童童出生,妻子苏绿茵才为了在家里照顾孩子不再跟他出游。王有道有了妖怪妻子后妖怪对于他早已失去了神秘感,现在的他在山里遇到妖怪不但不怕,反而会主动上前打招呼、攀交情。这么一来就算那些像对他不利的妖怪摸不清他的底细,反倒是提高了他的安全系数。
前些日子王有道又去登山,这次的经历可以说是他的登山史中最糟的一次。不仅遇到了及恶劣的天气,而且在与队友们失散后摔断了腿。欲向老婆求救,结果发现手机没信号,而苏绿茵给的符咒因为相放的保险点所以放在内衣口袋里,然后在出门前把那套衣服给换下来了……
王有道真是欲哭无泪,躺在湿淋淋的泥地上,盼望着老婆在洗衣服的时候早点发现自己忘掉的东西。就在天空中再一次聚集起乌云,他以为自己又要被暴雨清洗一次时,有个小老头溜溜达达的从附近的山崖上走下来——看到他沿着笔直的山壁,头部与地面平行的走法,然谁都可以猜想他不是人类,更何况是见妖甚多的王有道。“老人家,老人家,帮帮忙……救救我……”王有道刻意的装的更加虚弱来博取同情。
老人发现他后就从崖壁上那么一荡,稳稳落在了王有道面前。他上下打量王有道一番,摸着胡子问:“小伙子,你跑到这山里来干什么啊?”
“我是来山里旅游的,不小心和同伴失散又受了伤,躺在这里大半天了。您知道吗,我的老婆也是妖怪,所以看到您我真是倍感亲切啊。遇到像您这么慈祥的人,我就知道自己有救了……呜呜,本来以为自己要在这山里喂野兽了……恩人啊,亲人啊,我总算盼到您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假哭打动了老人,总之他如愿以偿的被老人救回了家里。
在老人家里养伤期间王有道知道了老人的家事:老人是蜘蛛精(王有道:这种干巴老头子也是蜘蛛精?简直是给对蜘蛛精的印象停留在西游记的蜘蛛精们身上的人以致命的打击啊!),和一个孙子相依为命。他的这个孙子有一半血统是人类,因为当年老人的儿子爱上个人类女子,隐瞒了身份跟她结婚生子。谁知道孩子出生后竟然会在睡觉的时候口吐丝线把自己包裹起来取暖,这个现象使得那位母亲又惊又急,直到孩子的父亲见隐瞒不住承认了实情,她才明白自己的婚姻竟是建立在一场骗局上的。这个女人承受不了这么巨大的打击,最后竟然选择了扔下孩子和丈夫一走了之。她的丈夫爱妻极深,也把孩子扔给老父亲,自己天涯海角的去追妻子去了,这么多年连消息都没有
老人说到这些就耿耿于怀,他不认为儿子骗婚有什么错,却把那女人(他是不肯称那女人做儿媳妇的)的抛夫弃子夸大了一百倍。其实从王有道的角度看,那女人在那样的情况下没有神经错乱已经不错了。自己刚知道妻子是狐狸精时,也差点进了精神病医院呢。老人并不理解人类对妖怪打骨髓里的恐惧,认定了人类女子都是水性杨花,没心没肝的冷血动物。他自己一手拉扯起来的孙子虽然有一半人类血统,但是绝对不能再让他和人类有什么瓜葛了。
老人自打孙子开始蹒跚学步起,就在认识的妖怪家族中给孙子张罗起婚事来。谁知道大部分妖怪们都瞧不起要一半人类血统的孩子,就算有不在乎这些的,听到他的父母那种不负责任的行径,害怕孩子继承父母的毛病,都婉言谢拒了老人的提亲。老人本来根本不想救王有道,直到听见他说自己的妻子也是妖怪时才动了心思。他打听出王有道夫妇有个女儿后,便转着弯子提出了结亲的要求。
老人的孙子朱黑黄相貌英俊,性格也很乖巧,王有道想到自己那个同样是半人半妖的女儿就忍不住叹气。那个孩子不但性格叛逆,而且还有暴力倾向,动手永远比动口快,连自己这个做爸爸的都没少挨她的打。她这个样子,将来还嫁得出去吗?就算嫁得出去,将来会不会落得个打死亲夫的下场?如果女婿是人类,这样的设想很有可能会变成现实,不如让她嫁个“同类”……王有道辞别老人那天,被老人用珍藏的好酒灌的迷迷糊糊,不知不觉就答应了这桩婚事。好在他还保有最后的理智,在婚约的后面加上一句,朱黑黄必须自己去得到王童童的认可。
朱黑黄自认为相貌英俊,脾气也不错,平时山里的妖怪姑娘们顶着长辈的压力对他暗送秋波的可是不少,他根本不认为那个脾气不好的模样也不怎么样的女孩(脾气是王有道压缩后的,模样则是王有道谦虚后的产物)会看不上他?他满脑子想的就是王有道口中所说的城市生活有多么舒适,多么繁华。而且只要娶到那个女孩,这一切不就手到擒来了吗。所以不顾祖父在旁边杀鸡抹脖子的使眼色,径自就答应了王有道的要求。
听王有道交待完事情的始末,母女二人的脸色更加阴沉。苏绿茵冷冰冰地问:“你很想跟那家趁人之危逼婚的人家结亲吗?我给你出个主意。我现在就带女儿回娘家去,你另外找个听话温柔的好妻子,赶快生个女儿,到时候你想把她嫁给谁都没人敢管你如何啊?”
王有道知道妻子生气的后果又多严重,结结巴巴地说:“他们,虽然……可是,那个孩子还不错,你倒是让女儿看看再说啊。”
“还看什么?”苏绿茵说,“我亲眼看见他从咱们家出去就在街上抢劫。还专门捡老弱妇幼来抢。这样的孩子真是好人品啊!哼哼。”
王有道难以置信地张大了嘴:“怎么会这样?我在他家时,那个孩子挺好的啊。”
“人家要骗你的女儿,自然要摆出个好人的样子给你看!”王童童怒冲冲地把桌子上的水果向父亲抛,“哪里有你这样的父亲!为了自己活命就把未成年的女儿嫁给那样的人渣!我要告诉姥姥,我要告诉奶奶,我要……”
面对怒发冲冠的女儿,王有道一边躲避着她扔来的各种物品,一边向妻子求救。可是同样愤怒与他行为的妻子不但不肯伸出援手,反而把他独自丢在女儿的怒火中回卧室去关上了门。“童童,乖女儿,你听爸爸解释啊……爸爸没想到那个孩子是这样的人品啊……我要是知道……哎呀,你真打到我了……”
火儿最近几天心情极为不佳,必竟对它而言处于弱小挨打的局面实在罕见之极。可以说自从周影把它从蛋里孵出来直到长这么大,能和它打成平手的对手都不多见。可是现在,在虚幻的网络上,它却被人追着打的狼狈逃窜,束手无策。
在火儿面前的屏幕上,火临天下正被流云遮日恶意PK。火儿翅膀与脚爪并用,奋力地敲击鼠标与键盘,操纵着人物在地图上躲闪,不知道能不能支撑到救兵来到。最近几天它已经被这个家伙打了无数次,而且都是毫无由因的攻击。对于这种不分由说欺负人的行为火儿平时是很喜欢的,不过那是在由它担任欺负实施者角色的情况下,它可不喜欢承随意被打。更可气的是对方是个五十多级的弓箭手,与三十级的火儿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上,火儿即无反手之力,也无招架之功,除了躲闪和救助之外,它一点办法都没有。不一会儿大智不愚和山中少女双双赶到,不过他们的级别比火儿还低,在这个实力代表一切的游戏中面对高手同样无能为力,他们所能做的只是搅乱对方的攻击,给火儿争取喘口气补血的机会而已。
当他们三个身上带的药品几乎用完时,等待已久的救星终于出现了。只见这位救星前面驱使着凶悍的宠物,后面紧跟着三、四个女性玩家,大摇大摆的来到火临天下面前一站,情狼“大侠”来到后大喝一声:“喂,小子,看看我的级别!”然后摆个潇洒的造型,估计对方看清楚了自己的光辉形象之后,才一连串的法术砸了过去。对方也没那么简单,他不但不害怕的逃走,反而依仗着自己的高敏捷向情狼冲去,大约想跟这个道士同归与尽。情狼就那么大咧咧地地站着,等他靠近后猛地施展开了近身攻击,一边还在张狂地大笑:“你不知道我的力量是多少吧!哈哈哈,打听打听我是什么来头,下次你就不敢这么狂妄了!哈哈哈……”在他的一连串“哈哈哈哈”中,流云遮日化作一道白光消失,地上留下几件装备,和几个金币,情狼把它们捡起来分派给跟着他的女玩家们,引来了一堆欢呼和赞美声。
火儿闷着气站在旁边,越想越不甘心,冲过去赶开那些女人对情狼大喊:“快带去升级!我要报复!我要报仇!”
“就你这级别,三五个月之内别想了,不如叫我几声‘叔叔’,我来做你保镖吧。”
“把你的号给我交出来!交出来!”即使在游戏里火儿也无法忍受别人比自己厉害,任人欺负的感觉太糟糕了。
“火儿啊,”情狼大模大样地教训它,“实力呢,是要靠自己努力获取的。世界上没有一蹴而就的好事,要脚踏实地,要扎扎实实,要一步一个脚印,那种生下来就比别人厉害的小家伙不是真厉害,总有一天会吃亏的!本事是炼出来的,努力再努力才会有收获。明白了吗?来,咱们练级去。”说完丢下目瞪口呆的火儿召呼着那一大帮女玩家扬长而去,系统还一再回荡着他打出的“哈哈哈”字样,可见可以教训的火儿哑口无言让他多么得意。
朱黑黄看着控制的人物出现在复活点,气得狠狠砸了几下键盘。他学会了使用电脑之后第一时间便喜欢上了网络游戏。虽然玩的高兴,可惜他是个什么也不懂的新人,又不太会为人处事,在里面自然处处碰壁,处处被欺负。后来遇见一个叫火临天下的家伙,更是因为他说了几句风凉话便打得他回了复活点。跌跌撞撞地受了不少气后朱黑黄忍不下去了,刚好在他玩的网吧中有个人拥有一个五十多级的人物,号称这个网吧第一。朱黑黄趁那人上线时躲在他身后,看到了他得帐号和密码,便用这个偷来的人物上线去找那些得罪过他的人进行报复。
这一次因为人物级别颇高,大展拳脚之下果然把那些人打的屁滚尿流,心中大为过瘾,终于在游戏找到了纵横天下的感觉。没想到最后找上“火临天下”,眼看就要把他收拾掉时,他竟然找出来了更厉害的人物。朱黑黄看着自己人物的资料心里气不打一处来:原来练这个号的家伙还敢号称这个人物打遍天下无敌手,这不还是一样被人送回复活点,吹牛不上税的骗子。
流云蔽日气呼呼地走出城,寻思去哪里练级──那个火临天下他暂时是不敢去惹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提高级别再弄几件好装备,将来才好去报仇。他正琢磨着,几个人影把围在中间:“你小子敢抢我们兄弟的号!把号交出来,不然把你砍回零级!”这些人物显示着与流云蔽日一样的工会,看来是流云蔽日的朋友。
一个只有五级的新人冲在最前面大吼:“把我的号还来!你这个小偷!你这个强盗!”这个人就是流云蔽日本来的主人。他辛辛苦苦练得人物连带几件极品装备突然被人偷走,心里的恼火可想而知,今天带了几个朋友来讨公道。如果号要不回来,凭着把这个自己辛苦练起来的人物杀回十级也不能便宜了这个小偷。
几十个人把流云蔽日围住,同时系统广播也在一遍一遍地传着:我XX帮副帮主流云蔽日的号已被盗,从此他的所作所为与我们**帮再无关联。**帮为能提供他座标的人支付一百金币,我帮发誓要把他回十级。
朱黑黄怎么可能是这么多人的对手,不多会就化作白光回了复活点。
朱黑黄再次愤怒的咂着键盘:“可恨的东西,竟然都来欺负我!”——他却不去想想,本来就是他盗别人的号在先。他在这里一而再的拿电脑出奇,那边的网吧老板不干了,走过来敲敲桌子:“喂,弄坏了是要赔的!”
朱黑黄正有气没处撒,腾的便站起来,网吧老板看到屏幕上他那个站在复活点的人物就明白了一切,笑着问:“被人PK了吧?现在等级是多少啊?”朱黑黄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欲打,拳头却被老板的下一句话阻止了:“你想不想报仇?想不想得到个高等级的号?想不想在游戏里所向披靡?我可以帮你。”
“怎么帮?”
“我手头有几个等级很高的账号,各种职业都有,也有各种神器,你要的话我给你打九折怎么样?”原来这个网吧老板雇人专门二十四小时练这款时下最流行的网络游戏,然后把里面的金钱、装备、道具甚至账号卖给那些玩家。他观察朱黑黄好一会了,见他在游戏里受了挫折,便不失时机地上前推销。
朱黑黄眼睛一亮:“你有什么号?”
“战士、弓箭手、道士、法师……都有六十级以上的,不带装备七百一个号,带装备的装备另外算钱。”
朱黑黄估算一下自己身上的钱。这几天他除了上网之外,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面打劫,所以手里已经有了不少钱,把老板刚才说的号都买下来还有剩余。于是他把钱掏出来王老板手里一放:“六十级的我一样要一个,另外再给我几件好装备。”
“肥羊啊……”老板在心里欢呼一声,把朱黑黄带到柜台里面,打开电脑让他自己挑选。
火临天下独自在重复着无聊的杀怪活动,杀掉一只怪物,得到xx点经验,再杀掉一只怪物,又得到xx点经验……在不喜欢网络游戏的人(比如说周影)看来,这实在是十分无聊的举动,可是游戏中的人却玩的趣味十足。“还差百分之七十就可以升一级,再升两级就可以去学新技能……”火儿边敲鼠标边自言自语。它要努力把级别练高,那样就不用老是看那只死狗的脸色了。它要成为第一高手,然后就可以在游戏里为所欲为了。
火临天下杀掉眼前的最后一只怪物,正准备回头去看看树林那边的怪物刷新出来没有,一个火球毫无预兆的砸在他的身上,使他损失了两百多血。他抬头察看时正好看见不远处的一个法师又砸来一个火球。
“你打我干什么?”火临天下刚提出问提,还没等到得到答案,随着对方的一连串更猛烈的火球术、爆焰术,在现实中大名鼎鼎的纵火狂火儿,在网络游戏里竟然被人用火球打回了复活点。
“气死我了!”随着火儿的狂吼,一股火浪从卧室里吞门而出,把客厅里的所有物品以及正在修炼的周影一起熏得焦黑。周影慌忙跳起来冲进卧室:“火儿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影……”火儿委屈地扑过来,“我被欺负了!那个混蛋竟然敢欺负我!”
看着在怀里撒娇使赖的火儿,周影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的这个宝贝儿子打从孵出蛋壳就飞扬跋扈惯了,从来都是它欺负别人,偶尔遇到能和它实力相仿的对手,人家的境界当然也就高到了不屑于和这样的小孩子计较。只有开始上网玩游戏之后,火儿才受到了平生最多的挫折。看到它被气的乱蹦乱跳的样子,周影真想劝它别玩算了,为了玩个游戏受气值得吗?
“我要报仇!我要报仇!”火儿大声宣布着自己的决心。周影以为它下一秒要冲出窗子去找它的报复对象了,谁知火儿却回到电脑前继续起它的游戏来。“火儿别玩了,我先给你弄点吃的吧?”——这是火儿开始玩游戏后周影第二担心的问题,原本动不动就饿的它居然经常忘记吃饭,只要周影不叫它吃,它就一直对着电脑不动。
“火儿吃点饭吧?”
火儿不耐烦地挥着翅膀:“呆会再说,我要加紧练级,将来还要报仇呢!”
周影站在它身后看着它操纵人物,半天也不得要领,叹口气出去了。
朱黑黄好几个人物轮着使用,用这些高等级又装备着好道具的角色去报复以前那些仇人的感觉好极了。他大展雄风,把那些看着不顺眼的人一一送去复活,特别是那个曾经扬言要把他砍回十级的xx工会的成员他是见一个杀一个,连新人也不放过。朱黑黄得意地哼这歌,又是一道白光,眼前的对手也被他顺利解决。难怪这么多人喜欢游戏,玩这个游戏的时候感觉果然痛快。
一个人物从不远处一晃而过,朱黑黄眼尖地看到他的名字“火临天下”。记得这个也是自己的仇人,不过自己是不是已经杀过他一次了?朱黑黄摇摇头,他这几天杀的人太多,自己也记不清楚了。不过干脆从现在开始再杀一次,直到把他们全部杀回十级好了。朱黑黄这么想着,往火临天下的方向跟了上去。
火临天下消灭一只怪物后,地上留下了几个金币与一把不错的剑,他正准备拾起来,旁边冲过一另一名剑士,对他当头就是一剑。火临天下以为是抢装备的人,赶忙向旁边一让,举剑还击,这时他才看清楚对方竟是个六十多级的剑客。这么高级别的人为什么来这里打低级怪,为什么和自己过不去?火临天下这么想着,决定惹不起躲得起,干脆地把地上的东西让个对方自己准备离开。谁知那个剑客看都不看地上的钱和装备,继续又扑向火临天下。
“你要干什么?”
“哈哈哈,我要把你砍回十级!”
“为什么?我根本不认识你!”
“可是我认识你!哈哈哈,你永远别想认识我,因为下次砍你的会是法师,再下次会是弓箭手,再再下一次是道士……哈哈哈,这就是得罪我的下场!”
“原来上次那法师也是你!你到底是谁?”
“哼哼,你还记得网中人吗?哈哈哈,你杀我的时候,没想到我会回来报复吧!”
“网中人?”火临天下依稀还记得那有个和山中少女抢怪,并且说话不三不四的玩家网中人,当时被山中少女紧急召来的火临天下二话没说就那个只有十七级的家伙送回了复活点。弄清楚了对方PK自己的原因也没什么用处,火临天下见对方连续攻击过来,转身逃跑。而这时平时充当救火队的情狼根本不线,“关键时候指望不上的家伙!”火临天下一边沮咒着情狼,一边狂用补血药瓶。
朱黑黄并不急于解决火临天下,对他来说猫戏老鼠也是一项很有趣的游戏,是这个游戏提供的乐趣的一部分。他更喜欢火临天下的红名,那就意味着一担死亡,对方将会掉落大量的装备与金钱。那个网吧老板说过,就象可以从他那里买装备一样,朱黑黄也可以把用不到的装备卖给他,记得这个火临天下有个七十级的朋友,身上有几件小极品也是很应该的事吧?
有很多玩家从正一个追一个逃的火临天下与朱黑黄身边经过,不过两个红名在PK,大部分人并不想趟这个浑水。火临天下一边诅咒大家没有正义感一边喝掉最后一瓶药水时,却有忽有个玩家跳到了他前面,替他挡住了致命一击。
这个名叫坐山虎的战士只有五十九级,比起朱黑黄的人物还差着好几级,却一副并不把朱黑黄放在眼里的样子:“我最讨厌欺负弱者的人!(虽然他也算帮了大忙,可这句话让火临天下听了不痛快,谁是弱者啊!)今天是我第四次看到你随意PK,随意杀人了,我看得给你点教训,让你知道欺负人不是那么有趣的事。”
又是一个自以为是大侠的人!这样的人这几天朱黑黄遇见好几个了,他真想告诉这个座山虎在他之前的每一个“大侠”的下场:“才五十九级就敢管我的闲事!”朱黑黄凭着这几天的长胜纪录,丝毫也不把对方放在眼里。
坐山虎打出了“哼哼哼”一连串冷笑:“以为级别高就了不起?我可是从一级就越级打怪的。我看你的脑子也比那些怪物NPC聪明不了多少吧?”
“我现在就让你知道我的厉害。”朱黑黄结束了战前的对话向对方扑去。
事实证明了坐山虎并没有说大话。他的级别虽然比不上朱黑黄的人物,但是他对人物的运用灵活巧妙,熟练地把各种招数结合,使他的攻击显得更加有力并且有效,一个多余的动作都没有。与他相反地是朱黑黄平时老是轮流使用好几种职业的人物,他对每种职业都了解,却每种都不精通。平时仗着自己的级别高欺负人没什么大问题,碰上本服最擅长PK的三大高手之一的坐山虎,他原本的优势便荡然无存了。
在朱黑黄发觉不好不甘心地打出的:“你给我等着瞧的!”文字还没消失前,坐山虎已经三下五除二把他收拾掉。他拾起朱黑黄掉落的物品看看:“这把剑不错,可惜我有更好的了,给你吧,五十级就可以装备。”他自己留下了金币和一个戒指,把一把不错的剑给了火临天下。
“你要给我?”好武器不容易搞到,火临天下纠缠了情狼好久才拿到的剑都比这个差的远,坐山虎怎么会舍得送人?
“这只是个游戏而已,用不到的东西不如送人,我才不会拿去卖钱呢,何况这原本就不是我的,你要谢就谢刚才那个笨蛋吧!哈哈哈。”
火临天下顿时对大方豪爽的坐山虎产生了好感,同时也原谅了他刚才说错的话。
“走,我带你去练级,等你级别高了,自己去收拾那个家伙。”
“好!咱们走!”
网吧里的朱黑黄对着复活点的人物气地再次重砸键盘。
不过这里不是先前那个网吧,这里的老板不但没有上前兜售可以给他帮助的东西,反而叫一个雇工上前索要弄坏键盘的赔偿。朱黑黄两拳把那个雇员和网吧老板双双打成“半熊猫”,然后上网费都没付走出门去。居然会被比自己级别低的家伙打败,他心里窝火极了。正好在购买了好几个帐号和一大堆装备之后,他身上的钱已经花的差不多了,看着街上行色匆匆的人们,他重重吐出一口气,不管怎么样先去弄钱吧!顺便在现实世界里出出闷气。
放学后的王童童背着书包在街上慢悠悠的走着,身边左右全是她的同学,不过她一个也不想理睬。对其中两个腆着脸贴上来的男生,她干脆每人给了他们重重一脚。几个亲亲密密搂肩搭背的女生从她身边走过,从她们飘过的字眼中,王童童知道那些“麻雀”正叽叽喳喳说的内容正是自己。
“烦死了!”王童童重重甩着头。
王童童从十岁左右就知道了自己半妖的血统,不过当时这件事对她的影响并不大。她认为自己除了可以使用几个天生的法术(比如隔空取物和让水变开什么的,她本不还以为自己有特异功能呢)外,没什么象妖怪的地方,连她无比羡慕的母亲的那条松软毛茸火红美丽的大尾巴都长不出来。她一直安与自己的半妖怪身份,甚至梦想着等自己长大了会长成一个真正的、美丽、聪明、强大,有漂亮尾巴的妖狐。可是当她上了初中之后,奇怪的事情接连发生了。
随着王童童渐渐长大,从一个小女孩变成了少女,她从母亲那里继承来的美丽开始蓬勃的展现出来,任凭谁第一次看见这个少女都会惊艳呆上一呆,那种在美丽中包含的柔媚气质使她对异性有着极大的吸引力。自从她上初中后,男生的情书就是她每天都会收到的东西,上学前、放学后天天有男生等在她必经的路上,甚至还有过一个年轻的男老师信誓旦旦的非她不娶,要等她长大。
王童童母亲那样美丽,她也一向以自己长得像母亲而自豪。本来还以为只要是狐狸精的后代都这样,所以为了漂亮再多的骚扰也咬着牙忍了。谁知母亲偶尔说起来她才知道,其实半狐血统的小孩很少有能继承这种天生的媚惑本性的,王童童的情况可以说万中无一,而且除非随着她年龄渐长,法力渐增自己学会隐藏,否则就连法力高强的母亲也没什么好办法帮她。也就是说只有自己最倒霉!想到这一点王童童就气不打一处来。
而且按理说这样的事情不断的发生,最无辜也是受到最多骚扰的人是王童童自己,可是偏偏有些人不这么认为。那些男生的家长咬定是王童童“勾引”他们的儿子,有些老师也把她看作红颜祸水,甚至其他的女生出于种种原因也不和她来往,联合起来冷落、排挤她。这样度过了差不多三年初中生涯的王童童在性格上产生了很大的变化,从一个开朗活泼的女孩子变得脾气急躁火爆,并且出现了暴力倾向:只要是给她写情书的男孩,都免不了要被她揪出来一顿暴打。
她的脾气使她和同学们越来越疏远,和同学们越疏远她的脾气也就越来越火爆,特别是对那些胆敢当面表达爱慕的男人,她几乎想也不想就动手。今天她一路上已经打了三个同学、两个高中学长和一个老师,才把回家的路途走了一半。为了避免路上的种种麻烦,王童童每天回家都会选择不同的路线,今天她便拐进了一条小巷。
“救命啊!救命!”惊恐的女声从巷子深处传来。
王童童皱皱眉:“真麻烦!”
走到哪里都会碰上麻烦事,王童童对自己的运气十分生气,可是听到呼救的是女人的声音,她还是悄悄靠了过去。被抢劫者逼在墙角的是两个女生,王童童认得她们是自己学校高中部的,其中一个好象还是什么校花,当然那是在王童童入校以前的事,所以这位前校花和她那一帮姐妹见到王童童就象有仇一样,有意无意地总对她冷嘲热讽。对于这样的受害者王童童选择了先抱着手臂看热闹,她还没决定要不要上前帮忙。
那个正在实施抢劫的少年身材高挑,相貌英俊,只看外表宛如电影里的偶像明星,可惜那一脸狰狞的笑意却使他的魅力荡然无存,也使眼前的两个女孩全然没有平时看到帅哥的激动,反而害怕的大声呼救。“真是浪费了一副好皮囊。”王童童对于异性极度厌恶,越是出色的异性越讨厌(因为条件不好的男生即使喜欢王童童,也会因为自卑而鼓不起勇气纠缠她,厚着脸皮向她求爱),在她看来这样的绣花枕头式男人作匪徒刚好合适。“不用叫了,没人会来救你们的。”(王童童:真是典型的反角台词)。“快,把身上的钱全交出来。”
朱黑黄一向不太喜欢抢女人,到不是他对女人有什么特别的同情心,而是因为这些女人太麻烦,开口就哭,缩成一团,磨磨唧唧半天才把钱拿出来。还不如那些虽然会反抗,却只要两拳打下去就乖乖掏钱的男人来的痛快呢。“叫你们把钱拿出来,听见了吗?”朱黑黄向两个女人俯俯身子,好让她们把自己脸上恐吓的表情看的清楚些。
“呜呜,我们的钱全给你,求你放我们走吧。”女孩嘤嘤哭泣着,双双交出了自己的钱包。
不亏是女孩子的用品,就连钱包上也有扑鼻的香气。朱黑黄把钱取出来寒进自己的口袋,钱包随手扔在地上。他打量着两个女孩,其中一个实在不中看,而另一个就很美丽了,想不到人类中也有这么漂亮的女子,虽然比不上童童妹子,可是已经比好多妖怪姑娘都漂亮上几分了。朱黑黄一只手托着那个前校花的下巴打量着,嘴里不住称赞:“长得真好看,喂,你嫁人了没有啊?等我成亲之后给我做二房怎么样?”
面对眼前这穷凶极恶,劫财还要劫色的抢匪,这位前校花第一次憎恨起了自己的长相。而她的那位密友庆幸自己相貌平平的同时,趁着朱黑黄只注意她一个人而悄悄溜走了。
王童童叹了口气,看来今天非多管闲事不可了。如果对方只是抢劫,让那个总找自己碴的前校花吃点苦头王童童是很高兴的,可是同样身为女孩子,王童童无法看着那个劫匪对她做别的事而不管。她一边抱怨着自己运气不好老遇见麻烦,一边拾起一颗小石子,手指一弹向朱黑黄弹去。朱黑黄正在软硬兼施地劝那位前校花同意将来给他作二房,忽然听到响动,来不及多想便向旁边一闪身,一块小石头擦着他的面颊射过去,“啪”地撞在墙上,居然在砖墙上打出一个小洞。如果被打中后脑勺,这么大的劲力足以让人昏迷过去。
“谁!”朱黑黄恼火地喝问,竟然有人敢管他的闲事!他向巷口走了几步,在昏暗的路灯下寻觅对手的踪迹。王童童一击不中心里微微吃惊,接着对方的反击开始了,一条极细极软的丝在若有若无的夜风中飘至,向王童童身上一扑。王童童轻巧地跃上了路灯,看到那条细丝在灯柱上缠绕,留下了深深的勒痕。事情到了此时,战斗的双方已经都发觉了自己的对手不是人类。
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依旧站在那里发抖的前校花耳边忽然听见一句:“还不快跑。”她猛地反应过来,来不及寻思这个有些耳熟的声音,也来不及去寻找救自己的人,转身奔逃。
王童童躲在暗处与朱黑黄过了几招,不得不承认对方无论法力功夫都高过自己,不过她并没有要与对方分个胜负的打算,估计那位前校花应该已经逃到了安全地方,她发出了声东击西的一招把朱黑黄调开,转身就走。朱黑黄发觉上当后连连出手,却终究没有能拦住她。王童童走到了灯火通明的街道上,手中拿着刚才攻击自己的条细线,看着这条柔韧而发粘的细丝,她若有所思的皱起了眉头。
朱黑黄没有追上对方有点气极败坏,来到城市中之后,他打过三位数以上的人类,却并没有遇见过除了苏绿茵以外的妖怪。今天第一次的偶遇就被打的莫名其妙,他甚至连对方什么样子都没看到,心里极不服气。下山前爷爷曾多次说过,别小看了城市中的妖怪。会到人类的城市中住的妖怪其中一部分固然是些在山里混不下去的无能之辈,另外一些却高深莫测。当年朱老头进城去找儿子,就曾遇见过一只千年僵尸所化的金毛吼,险些被对方当成了点心。朱老头一再叮嘱朱黑黄,到了城里之后,无论怎么欺负不堪一击的人类都行,但千万不要随便与妖怪们发生冲突。
“这可不是我与他发生冲突,而是他先来招饶我的!”朱黑黄忿忿地想。不过他也害怕遇见爷爷口中的那种厉害妖怪,没有敢冒然追上去。
“哼,等我回去叫上岳母,再加上童童妹子,不信收拾不了你!”朱黑黄暗下决心。他已经把王家的事忘在脑后好些日子,今天遇见这件事,到是提醒了他该上门订亲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朱黑黄皱着眉头想。不管怎么说岳父出差总该回来了吧?在网吧中昏天黑地打游戏使他完全忘记了日期,也不知道过没过与王有道约好的时间。“不管了,现在赶去也不晚,说不定童童妹子正望眼欲穿的等着我呢!”朱黑黄对着街边的橱窗整整衣服顺顺头发。一厢情愿地做着美梦,兴冲冲地向王家的方向奔去。
最近一段日子,王家的饭桌上老是弥漫着一种冷冰冰的气氛。王童童与苏绿茵对王有道这个不称职的父亲采用了“冷藏术”,两个人都不理睬他,不主动跟他说话,即使他主动讨好,她们也只用“嗯”“啊”“是吗”这样不超过三个字的语句来回答。王有道自知有错,不敢反抗妻女的精神虐待,只好拼命想各种法子来讨她们的欢心。
“童童啊,你不是说你不喜欢现在的学校吗?等你上高中时,爸爸给你转到新学校去好不好?”王有道边给女儿夹菜边问。
王童童回到家后一直心事重重的样子,手里摆弄着什么东西,吃饭的时候都没放下,她的心思即不在饭桌上,也没听见父亲的话,直到王有道又重复一次,她才心不在焉地问:“啊,什么?你说转学?”
效果不错!经过这么多天的努力,女儿终于跟自己说了三个字以上了。王有道高兴地说:“是这样的,你现在上的那所公立学校的高中部教学质量不怎么样,我想反正你也不喜欢那里,不如给你转家学校。育英材中学是我一个朋友的亲戚开的,我准备把转到那里去,你看怎么样?”
“育英材?那不是出名的贵族学校吗?”苏绿茵开口问,“那里的教学质量就一定好吗?我怎么听说那里尽是些高干子弟,纨绔子弟什么的?”
王有道暗暗窃喜,妻子也主动和自己说话了,看来今天晚上不用再睡地板了。“他们学校为了提高升学率,今天特别高薪聘请了好几位优秀教师。对了我听说童童很喜欢的那位林老师也会到那里去教书。”
“林老师?”苏绿茵和女儿相互看一眼,她们两个都很喜欢林青萍老师,也知道她有个九尾狐儿子,偏偏那个儿子又和立新市妖怪们的两大“恶梦”有着不同寻常的关系。对于要不要继续与这位老师有牵连,一时还真难以做出决定。王童童想了片刻咬着嘴唇说:“我喜欢林老师,我要做她的学生。”
“那转校的事就这么定了,等你们期终考试一结束我就去给你办手续。来女儿,吃块鸡肉。”王有道夹着鸡肉猛向妻子女儿碗里放。
“对了爸爸(王有道:太好了,女儿终于原谅我,肯叫我爸爸了!),我想问问你说的那个订婚对象,他是不是个蜘蛛精?”王童童用筷子戳着碗里的菜问。
“是啊,你怎么又问起这个?难道……”
王童童白了他一眼:“你别往歪里想,我问起他是因为这个。”她把手中一直在摆弄的东西抛在桌子上。
“什么呀?”王有道没有她们母女那么好的眼神,用手摸了一下才发现是根蜘蛛丝似的东西,黏在手上不好弄下来。他甩着手问:“这是什么?”
苏绿茵打女儿一进门就发觉她拿的东西是什么了,但她向来尊重孩子,王童童不愿意说的事情她从来不主动追问。现在也问:“你从哪弄来的?”
王童童撇撇嘴:“有个妖怪在路上抢劫我的同学,不但劫财还想劫色,所以我出手打了他几下,这东西就是他的武器。”
“你以为那个抢劫的妖怪是……不会的,朱黑黄不是那样的孩子。”
“难说,妈不是也看见过他在街上打劫。”王童童耸耸肩,“不过也不关我事,他爱干什么干什么,哪天惹上刘地、火儿什么的被吃掉才好呢。”
王有道赔着小心说:“与约好的日子已经过了十几天了,那孩子即然没有来,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吧?”
苏绿茵看看他小心的样子心一软,终于为丈夫说了句话:“我看那孩子不是个意志坚定的,初到花花世界受到诱惑,也不一定变成什么样呢。我看他多半早把那所谓的婚姻忘了。快吃饭吧,菜都凉了。”
王童童接受了母亲的观点,低头吃饭,还特意为父亲夹起菜来。王家的饭桌上又恢复了以往的温馨。这么多天来王有道第一次松了口气。
门外传来轻轻地敲门声,正在吃饭的一家人一时都怔住,当敲门声又响了几声后一家之主才站起来走到门口问:“谁?”
“请问是王叔叔家吗?我是朱黑黄啊。”
“朱黑黄,朱家那个孩子!他,他找上门来了!”王有道一下子背靠在门上惊惶地向妻女叫。女主人和他的女儿也沉下了脸,王童童“噔”地站起来指着门外威胁父亲:“你去打发他,不然我就去姥姥家,再也不回来!”王有道咬着嘴唇,报着豁出去的心态打开了门。
门口站着的少年年纪和王童童相仿,身材高挑,皮肤微黑,相貌相貌颇为英俊,可是现在头发半长不短油腻杂乱,两眼通红,精神萎靡不振,正是王有道现在最不想看到的朱黑黄。
朱黑黄惊喜地冲过来拉住王有道的手:“王叔叔你回来了!我到城里来了。你还记得……记得当时的约定吗?我就是为了这件事来的。”说话时目光却越过王有道的肩膀,已经看见客厅里坐着的那个同龄少女,俏丽的短发,五官如画,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正看着自己——就是她吧?我就是这了这个女孩子到这里来的。她就将是那外与我同度一生的人……她,她本人好漂亮啊,比照片还要好看一百倍……朱黑黄的头脑因为沸腾的幸福变得晕陶陶的。
“黑黄啊,约好十一号来的,你怎么晚了十多天?”王有道本来鼓着勇气要一见面就向朱黑黄说明白婚事告吹,然后自己亲自去向他爷爷道歉,可是看到对方的人之后却说不出来了。
朱黑黄讪讪地说:“我早就来了,我,我本来是来的早了,岳母,不,阿姨他说您出差了,所以我就自己在外面游荡,后来我看见了一家网吧,于是……于是在里面玩了这么久……”
王有道听了愣了愣,还是说:“你先进来再说,先进来喝口水。这是我妻子,这是我女儿童童。”
“哦,哦……”朱黑黄两眼眨也不眨地看着王童童,一抬腿就直接走向她:“我就是朱黑黄,那个,那件事你知道了吧?咱们的事……咱们什么时候成亲好?我看就这个月行不行?”
王童童柳眉倒竖,“啪”地一拍桌子跳了起来:“谁答应和你订亲你去找谁吧!另打我的主意!”
朱黑黄吓得后退了一步,陪着笑问:“童童妹子,你不高兴了?”
听他“童童妹子”这几个字出口,王童童的怒火更是难以抑制,冷笑问:“你很重视这门亲事吗?”
朱黑黄凑近王童童嗅着她的体香说:“对,对,能和童童妹子百年好合,我实在三生有幸。”
王有道无奈地捂住自己的脸不敢看接下来的事情发生。
“啪”王童童不辜负父亲的“期望”,劈脸给了朱黑黄一记耳光。
朱黑黄捂着脸,难以置信地指着王童童:“你,你居然打我!”他转向王有道拆苦,“岳父您看她,还没成亲就敢打我,将来还怎么得了。”
王有道还没开口王童童便愤怒的吼道:“你叫谁岳父!谁是你岳父?谁会和你成亲!趁我还没动手,你最好早早给我滚出去!”
朱黑黄气地声音打颤地说:“你怎么这样?你怎么这么没家教!哪有女人这样跟未婚夫说话的。”他自幼受祖父熏陶,认为女子就应该对丈夫事事顺从,万事以丈夫为中心,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王童童即然是他的未婚妻,朱黑黄不让她开口对方开口都是不是,更何况还敢打骂自己。“岳父,您这个女儿实在缺乏管教,不过您放心,等我们成亲以后,我会教导她什么叫三从四德,什么是女人家的本份的。”朱黑黄理所当然地对王有道说。
苏绿茵拉住气冲冲的王童童,暗暗叹口气。虽然只见过两次面,可她却已看明白了朱黑黄是个怎样的人。这个孩子不知是在什么样的教育下长大的,竟然会有这样极端自私自我的性格,似乎认为只要对他自己有利的事情,他便认为是天经地义,大概在他的观念中,从来不曾有“别人的想法”这样一个词汇存在吧?苏绿茵明白自己的女儿与对方根本无法沟通,所以阻止了女儿再与他争斗,淡淡的对朱黑黄说:“朱家小哥,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我已经知道了,你们祖孙救过我先生,改天我会请我父母一同登门道谢。至于你与童童的婚约本就只是那么随口一提,现在你们脾气不投,不如就此算了吧?”
“什么!”朱黑黄尖叫起来,“凭什么算了!我们救了你丈夫的命,他为了报恩才自愿把女儿嫁给我的,现在你想反悔!想忘恩负义!”他一把揪住王有道晃着,两眼冒着火光。
王童童冲上去打开他的手护在父亲面前,指着他的鼻子说:“明明是你们趁人之危,现在还敢这么说!还不知道是不是你们伤了我爸,再跳出来假意救助,真心骗婚呢!”
“你说什么?不但悔婚还血口喷人!”
“怎么急了?说到你的痛处了?”
“……”
苏绿茵再次阻止了两个孩子的斗争:“行了,你们别吵了,朱家小哥,我没记错的话,你们当时的约定中有一条,这个婚约必须童童自己愿意对不对?现在你也看见了,她并不愿意,所以婚约就这么算了吧。”这次她用的不再是协商的口吻,温柔的声音中带着不可违背的坚定。
“婚事本来就该是父母之命,你们说定了的事她凭什么不愿意!明明是你们言而无信!”朱黑黄气极大叫,“她凭什么看不上我?我哪里不好?哪里配不上她!”在他的心目中自己英俊聪明,只有自己看不在眼中的女孩,那轮得到女孩看不上自己。更何况王童童除了相貌美丽外,根本不是个好妻子的人选。朱黑黄坚持这桩婚事与其说是坚持要娶她,不如说是想得到王家的家产在城里过舒服日子。他已经算是降低标准接纳王童童了,对方居然敢说看不上自己。
“我哪里看不上你?”王童童故意上下打量朱黑黄,“不如反过来说说,你觉得自己哪里配让我看上啊?我告诉你……”
苏绿茵再次示意女儿别开口,她知道王童童说出的那些理由朱黑黄根本不会承认,或者说他根本不会认为那是自己的缺点。她向朱黑黄问:“不知你不记不记得,你与我先生约的是哪一天?”
“十一号。”
“当时你为何没来呢?”
“我来早了几天,是你把我赶出去的!”朱黑黄心里忽然想到,一定是当时王家就有了悔婚的打算了,所以才把自己赶到街上去。当时自己身上没钱没物,如果不是找到了弄钱的法子,不是只好回山里去,那样他们的目的也就达到了。他想着恶狠狠地瞪了苏绿茵一眼。
苏绿茵依旧那么柔和的笑着:“当时我并不知道这件事,做为一个母亲,你不会认为我会将一个上门就说自己是我女儿未婚夫的人的话随便当真吧?”
“哼。”朱黑黄又不是女人,他才不管“母亲”会想什么。
“那么后来到了约定的时间,你为什么没有来呢?不管与我先生约定的时间还是与我约定的时间,可都过去许久了呀?”
“我出去之后在网吧上网玩游戏,所以忘了日子,人类真会玩,那款游戏……”
苏绿茵打断了他对游戏的介绍:“也就是说你仅仅为了玩游戏就可以忘掉订婚的日子,这是真心想与童童订婚的人的行为吗?究竟是谁言而无信?童童看不上对这桩婚事这么不重视的你,又有什么不可以?”
朱黑黄目瞪口呆,面对苏绿茵提出的理由,他固然有一肚子的不甘心,却又无话可说。
苏绿茵客客气气地把朱黑黄请出了家门,并一再许诺会亲自上门向他祖父道谢。朱黑黄看着那扇在他面前紧紧关上的门,又呆立了半天,心里百感交集,本来一心一意要来成就良缘的,最后却是这么个下场。转眼之间美艳的妻子,富足的生活就成了泡影,他恨王家人不守信用,恨自己当时多答应了一个条件,更恨那个使他沉迷其中的游戏。
朱黑黄从街上的商店里拿了几瓶酒喝着,从来没沾过酒的他不大会便函步履歪斜,摇摇晃晃。两眼朦朦胧胧中看见自己竟又熟门熟路地走到了一家网吧门口。“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们骗我,让我忘了日子!你们串通好了的!你们陷害我!我要报仇!”
朱黑黄的失落懊恼在酒精的催化下变作了仇恨,他咆哮着向网吧扑去。几个说笑着走出网吧的人还没来的及反应,便被眼前这个醉汉打得横飞到了街心。接着朱黑黄冲进了网吧,人们的惨叫声,玻璃碎裂声,桌椅碰撞声等等纷纷传出,不时有人被从网吧中扔出来,街上远远响起了警笛声。
周影买了大批的方便面之类的食品上车后,受到了孙剑善意的嘲弄:“怎么吃起方便食品了?女朋友跟你吵架,不给你做饭了?可怜哦……”
“瑰儿不是我女朋友,我们也没吵架。”周影据实以告。
“那么某人怎么和我一样要靠方便食品度日了?”孙剑颇有些幸灾乐祸。他的女朋友最近出差没空照顾他,他便恨不能所有下班后能吃到热乎乎的饭菜的人全和他一样,沦落到靠方便面维生。
周影说:“瑰儿最近在玩网络游戏,所以没空做饭。”
“网络游戏……”孙剑耸耸肩。在这方面他和周影是一样的人,从来不认为网络游戏这种东西有什么意思,到底有什么吸引力能让人连饭都不吃。不过说起网络他到想起最近出的一件事,“最近不知怎么了,咱们市的网吧成了犯罪多发区──好几家网吧被人砸,伤者也多达数十人之多。真不知道什么人专门砸网吧?又不是图财……”
周影听得心里一动:专门砸网吧?不会是火儿干的吧?它最近老被游戏里的事气得乱跳,该不会为了泄愤去砸了网吧吧?他转着圈向孙剑打听,得知那些网吧虽然被砸得七零八落,但并没有被火烧毁,也没有人员失踪不见后才松了口气。
周影回到家中,火儿和瑰儿果然还在上网,周影为他们准备了吃的后随口问了问火儿网吧遇袭的事,火儿自然只有一句:“不知道。”便又投入了游戏。
火临天下这几天与坐山虎处的很好,对方很热心的带他到处练级,今天他们练了一会,坐山虎忽然说:“怎么了这么吵?”
火临天下:“?”
坐山虎:“我们这里的网吧门口有人在吵闹。”
火临天下:“别管他。”
坐山虎:“好象打起来了,啊,真打起来了……”
火临天下:“管他们作什么!咱们接着练。”
坐山虎:“……”
火临天下:“你怎么了?咱们走吧?”
坐山虎却一直没有回答,也没有动作,过了会突然原地下线了。“怎么了?”火儿坐在屏幕前不解地抓抓头。
坐山虎这一下线就是好几天,火临天下多次给他发信息、留言,得到的回答都是“该用户现在不在线。”
今天火临天下与几个不相识的人组队练级时,一个名叫星星丫头的法师在不远处看到忽然走了过来:“你就是火临天下吧?我是坐山虎的朋友啊。”
坐山虎带火临天下升级时与这个法师组过队,当时这个女性法师居然说她是和坐山虎住在同一寝室的好朋友,火临天下早就知道有些人喜欢用女性的身份偏别人带他们升级,或者骗钱骗装备什么的,没想到坐山虎居然会有这样的人妖朋友。火临天下不喜欢这样的人,所以一直不怎么理他。不过这次为了打听坐山虎的事,还是向他走去:“坐山虎怎么不来?他还说好带我升级呢!”
“呵呵,我今天就是代他上来向朋友们打招呼的。他前几天受伤住了院,最近怕是不能上来玩了。拜拜,我还要去找别人。”
“等等,他怎么受的伤?谁敢欺负我朋友?我去给他报仇!”
“哈哈哈,你别开玩笑了,他是在现实中受的伤,你怎么帮他报仇啊?立新市有人袭击网吧的事件从新闻上听过没?我们都在立新市上学。那天幸亏我没跟他逃课去上网,不然,嘿嘿……”
“他伤的重不重啊?”
“不重,他是逃跑的时候从台阶上滚下去撞伤了头,没大事,我走了啊,我还要练级呢!”
火临天下看着星星丫头走远,自己发起呆来。半天后才给情狼发信息:“死狗,你在不?你不知不知道打网吧的事谁干的?”系统马上给了“情狼现在不在线”的消息。
火儿随意敲打着键盘,寻思着该怎么办,直到它给大智不愚发信息求助时,对方回了一条:“你是火儿,有事还用问死狗刘地,你傻了!”
最近周影已经习惯了自己吃饭,自己出门工作,屋子里除了电脑的声音,就是瑰儿和火儿的尖叫、欢呼。他也不再费力去讯问火儿要不要跟他去工作了,时间到了自己拿了外套准备出门。忽然屋子中温度急速升高,卧室的门眼见着升起了火苗。周影慌忙冲过去用手把火扑熄,冲进卧室,只见火儿悬停在空中,正在“哈哈”狂笑:“我才是最厉害的!我都快忘了,我是火儿,哈哈哈,谁敢跟我作对,统统烤刑伺候,哈哈哈……”
“火儿,你没事吧?”周影听它不知所云的叫嚷,有些担心地问。
“我当然没事,哈哈哈,我可是火儿,最厉害的火儿!”火儿大声宣布着谁都知道的事实,“谁得罪我,我就给他个八成熟!才不用在网上求那只死狗!”
周影一下想到什么忙问:“孙剑说好多网吧被袭击却一直找不到凶手,难道是……不对啊,如果你去会直接烧了那些网吧才吧?”
“你知道谁袭击了网吧?那个黑皮警察知道谁袭击了网吧?快告诉我!我要去烤了他!”火儿听到自己关心的事,抓住周影连摇带晃地问。周影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它已经冲出窗口,象一道火箭一样扑进了繁华喧闹的城市。周影呆了一阵,向被火儿的狂笑声惊动难得从电脑边出来的瑰儿问:“它怎么了?”
瑰儿摇摇头。
火儿在空中上下翻飞,在诺大的立新市一家网吧一家网吧查看,它采用地毯战术,就不信抓不住那个该烤的家伙。
众网吧到没受到连日来袭击网吧事件的影响,依旧顾客满座,在玩网络游戏的人中有三分之一是与火儿玩的同一款,火儿有意无意的看见了好几个熟悉ID,只是看看这些人现实中的模样,想想他们网上的形象,给火儿的打击不可谓不大。它也看见了那个正在操纵星星丫头的人,居然是个真正的女孩子,由此推理,那个身为她同寝室好友的,大方豪爽的坐山虎本人,估计也是女人,这个发现让火儿颇有些郁闷。
搜索了大半个立新市后,小道消息比火儿的飞行速度还快,几乎所有妖怪都知道了火儿网恋失败后正在发飚,准备在所有网吧搜捕情敌的新闻(不用怀疑这条新闻的真实性,因为放出消息的人是刘地),顿时立新市所有网吧的一千米方圆内再也看不见一个妖影,弄的搜捕无果的火儿想找个出气桶都没有目标。
朱黑黄喝地醉醺醺地从酒店中晃出来,嘴里咕咕哝哝地乱叫着:“童童妹妹你好狠心”之类的话。几次把别的女子看作了王童童的倩影,扑过去握着人家的手倾诉衷肠,吓得那些女人乱喊乱叫。他一路搔挠女性,一路醉话满口,一路打了好几个不长眼前责备他英雄救美的男人后,在前方不远处发现了一家网吧。
“都是因为你!”朱黑黄眼里泛着血丝,“都是因为你引诱我,我才会耽搁了日子,才会让童童妹子讨厌了我,才会坏了我的姻缘!都是因为你!”他扬手把手里的酒瓶子在地上砸碎,步子歪斜的向那家网吧冲去。
火儿几乎找遍了立新市的网吧,却什么也没发现,抱着翅膀坐在这家网吧的一台电脑上生闷气,弄得网吧里的顾客纷纷喊热,要求老板打开空调。如果那个“网吧终结者”再不出现,火儿自己那口无处出的怒气就要化作新一代网吧杀手了。
“哐啷”网吧的门被人一脚踹开,一个酒气冲天的人影闯了进来,先一掌把上前阻拦地网吧老板推倒在地,然后跳上柜台大声嘶吼:“我讨厌网络游戏,谁也不许再玩网络游戏!我狠玩网络游戏的人!就是你们害我失去了童童妹妹!呜呜呜,童童妹子……”他大吼大叫之后又号啕大哭起来,一副保准的借酒发疯的模样。老板捂着刚才被他拧疼了的胳膊向两个雇员叫:“给我赶他出去!”下一分钟,两个身影被扔出了网吧──是那两个扑上去的雇员,接着是老板穿窗而出,和碎破璃一起落在街面上。
朱黑黄左手扔人,右手砸电脑,脚底踹桌子,发泄的不亦乐乎,却没注意一双眼睛从自己一踏进门起就盯着自己。
“呼,太热了!”朱黑黄扯开钮扣把外衣脱下扔开,汗水随着不断升高的温度淌成了脚边的小水洼,“怎么这么热……”他咕哝着抓过柜台里的饮料来喝,被吓坏了的客人们趁机从他的身边逃出去。喝完水的朱黑黄扔出瓶子,“咣啷”,一台电脑屏幕被砸的粉碎。他正准备下手进行下一轮破坏,一声冷笑打断了他:“哼哼,好大的胆子啊,竟然不把我放在眼里!厉害!我该怎么奖励你的勇气呢?你自己喜欢几成熟?”
朱黑黄摇晃着靠在墙上抬起头来,看到在离他的头不到一尺高的空中悬停着一只火焰鸟。“必,必,必方……”朱黑黄的酒瞬间清醒,他发出一声惊叫,连滚带爬地向外逃去。
火儿哪能容他从自己眼皮底下逃走,扑到他身上狂啄乱打,却半天没听到系统提示“你杀死了××怪兽,获得经验值××”的提示,等它反应过这是在现实中之时,对方已经伤痕累累的不醒人事了。
“没有的东西!”火儿怒冲冲地还没消火。要怎么处置这个半人妖呢?火儿自己好久没正正经经吃顿饭了,看着地上的材料就由联想到瑰儿的手艺口水不知不觉淌了下来,决定了,带回去让瑰儿做着吃。
林睿带着苏绿茵与王有道一进门便声明:“我只是中间人,详情你们自己说。”便一头钻进屋里,直扑电脑而去。
苏绿茵打量这间看起来普通的客厅──如果只看屋子,没人会想到这是一个让立新市的每一个妖怪提之胆寒的地方。可是周影、火儿和刘地的组合一起出现在屋里,确定让人胆战心惊。
“苏大美人,你终于决定甩掉这个人类投向我的怀抱了吗?”刘地率先张开手迎上去,这个城里他不认识的妖怪、尤其是女妖怪不多,其中当然不包括美丽的苏绿茵。王有道却抢在妻子前面双手紧紧握住了刘地的手:“您就是刘地!久仰大名!久仰大名!我早就想见您了!朱家那个孩子……朱黑黄他还活着吗?您没吃了他吧?”
刘地耸耸肩向身后一指。
“那个蜘蛛是我猎回来的,凭什么给他吃!”火儿正从周影肩上伸着头叫。
“您就是火儿吧?我太想见见您了!”王有道又向冲过去,“您的英姿果然出众……这位是周影先生吧,真是虎父无犬子,太荣幸能见到你们了。朱黑黄在哪儿?我能见见他吗?”
火儿被他恭维地很开心,向厨房一指:“还在里面呢,瑰儿根本不肯下线来做饭,不然我就可以分给你一点吃了。”
王有道和苏绿茵冲进厨房,见朱黑黄躺在地上,虽然不能动不能言,可他早听见了王有道夫妇的声音,泪流满面地用乞求的目光看着他们。
王有道把朱黑黄从厨房中扶出来,让他躺在松软的沙发上放松自己的身体。朱黑黄虽然恢复了行动能力,可是身体的僵直解除之后便开始难以控制的发抖,蜷成一团用余光打探火儿的位置。火儿一下子蹦过来厉声问:“你们把我的猎物拿出来干什么?”
苏绿茵彬彬有礼地问火儿说:“今天冒昧上门来拜访是想求您一件事,这个孩子,”她一指朱黑黄,“他的祖父救过我先生,所以今天来想请您看在林老师的面子上放过他吧?”
“他爷爷救了你先生,你要我看狐狸妈妈的面子……”火儿的脑筋一时没从这复杂的关系中转出来,林睿在屋里叫:“看我面子就行了。你放了他,上次打的那块宝石就归你了。”
“哦,那行,拿走吧,随便你们怎么吃。”火儿立刻飞进屋去,要求林睿立刻兑现承诺去了。
苏绿茵又转向朱黑黄,后者刚才听说自己已经逃脱了火儿魔爪,正在努力挣扎着坐起来。苏绿茵向他说:“朱家小哥,你们祖孙曾经救过我先生,这一点我们全家非常感激,可是你们的帮助是有条件的,条件就要把我女儿童童许配给你。童童拒绝了你的提亲,想必到此刻你仍然认为我们是出尔反尔的骗子吧?不管你怎么看待我们,这次你得罪了火儿,我们也不能坐看着你被吃,可是我们救你,也是有条件的。”她说到这里顿了顿,避视着朱黑黄的眼睛又说,“那就是请你忘掉那个婚约,当这件事从来没有发生过。”
朱黑黄沉默着没有马上回答。
“既然你这么看重这个婚约,那好吧,婚约依旧有效。等到以后童童不管是要嫁给什么样的人,我们都会声明她曾经是你的未婚妻的。”说完作势欲走。
朱黑黄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就是说自己如果不同意退婚,他们就不管自己了。他们会承认自己是王童童的未婚妻,然后眼看着自己被必方吃掉,使婚约变成无效。生死关头他连忙点头:“好,好,你说什么都行,快带我离开这里!”
苏绿茵露出满意的微笑,她有礼貌地向屋里的妖怪们一一告别,然后拉着那个热情的几乎想向刘地、周影要签名的丈夫,一起带着朱黑黄走了。
一行三人来大街上,朱黑黄站在这远离火儿的地方,呼吸着自由的空气,心中感慨万千,现在他终于明白爷爷所说的城市里的危险有多可怕了,可是城市里固然有危险存在,但也有人类发明的种种方便、舒适、有趣的东西,来过之后实在舍不得离去。虽然和王家的婚事告吹了,朱黑黄却没打算回山里去。而且……他回头看看火儿家的方向,再看看王有道夫妇,他们两口子与那只必方早就认识了,这次自己被抓是不是因为他们?会不会是他们为了悔婚,串通那个火儿设下的圈套?太卑鄙了!为了逼自己退婚竟用这么狠毒的手段。
苏绿茵一直在观察朱黑黄,他眼中连续闪现的庆幸、迷惘、不甘至到憎恨一样也没逃过苏绿茵的眼睛。苏绿茵知道朱黑黄即使在婚约解除之后也不会离开立新市,因为这个城市里有太多他无法抗拒的诱惑了。他眼中的恨意让苏绿茵警惕,看来以后不得不时时提防这个朱黑黄了。想到这里她微叹口气,瞥了身边的丈夫一眼:还不都是他惹的事。
“黑黄啊,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回山里去还是留下来呀?”王有道根本不知道妻子的心意,十分关切地问朱黑黄。
朱黑黄没好气地回答:“反正我不会回山里去!”这个悔婚的家伙做贼心虚,怕自己回去告诉爷爷吧?哼,我不会就这样算了的!
“那你下一步准备干什么呢?”
“不知道,不用你管。”
“你不会还想回去玩网络游戏吧?那种玩艺玩争闷是挺有趣,可是不能上瘾,不然不成了玩物丧志了吗?”王有道用长辈的口气教训自己使朱黑黄很生气,如果不是苏绿茵在侧,他说不定早一拳过去了。王有道接着说:“在城里象你这么大的孩子都有在上学,你也应该找家学校念点书,学点东西。”他无视妻子的目光,径直往下说着:“正好我也要去给童童办转校手续,不如你也去上那家学校吧?我一起给你办,学费的事你也别管,我替你交了,怎么样?”
朱黑黄眼睛开始放光,和王童童去同一家学校朝夕相处?然后会不会日久生情?然后……岳父果然还是向着我的!他面露喜色连连点头。
王有道给了他些钱要他去购买些日常用品,把他打发走后回过头来冲妻子笑说:“他们毕竟是救过我,我不能看着这孩子这么学坏了。把他送到林老师那里去,林老师会教好他的。”
“哼,这样的孩子,怕是孔夫子也教不好。”苏绿茵已经明白丈夫的意图,对于他的表现十分满意,温柔地挽着他的手臂一起边走边说:“不过林老师教育不了他学好没关系,至少那只九尾狐和他的朋友会教会他什么叫安份的,先想想回去怎么向女儿解释吧。她听到要跟那家伙同校,不知又会发什么脾气。”
周影家里,火儿何林睿正在围攻刘地,逼他交出账号。原来火儿刚才跟林睿说起了自己这几天老是被人追打的事情,越说两个人心里越气。又说起刘地这个答应带他们升级的家伙,不再线的时间比谁都长,好不容易在线也是在忙着跟一群女玩家眉来眼去的调情,根本不把对火儿他们的承诺放在心上。火儿和林睿讨论后一致认定,力量还是要自己掌握才放心,所意强迫刘地交出他那个现在已经跌落到第七名的账号。
“说,你交还是不交?不交今天就别想走出这个门!”火儿步步紧逼,恶狠狠地威胁刘地。
“你就交出来吧,免得火儿动手又把这屋里的家具烧了。你也不想给周影添麻烦吧?”林睿在旁边好言相劝,语重心长。
“是啊是啊,你就交出来,剩的我们一遍一遍得要。你没听说过少数要服从多数嘛,现在可是三比一。”瑰儿用讲道理的方式进行劝说。
他们三个呈三角形包围住刘地,边劝说边准备动手,对付刘地,讲道理绝对绝对不会比动用武力更有效,而火儿刚好是个最擅长用武力说服别人的家伙。刘地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看着他们,等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差不多了才慢悠悠地问:“账号给你们是可以,可是你们三个我要给谁好呢?”
“给我!”——异口同声地喊声。
“我先要的,给我!”
“明明是我先要的!地狗给我!”
“当然是给我!没有我他能这么老实交出来吗?”
“……”
看着他们三个自己内部先争起来,刘地跷起二郎腿摇着,得意洋洋地看热闹。林睿这个小号“刘地”最先反应过来,制止了火儿与瑰儿的争执恶狠狠地冲刘地说:“你是故意的挑拨我们吵架吧!”
“被你猜对了……”刘地失望的站起来,“本来还以为能看到真人PK呢,唉……”他唉声叹气地往外走,火儿上前阻拦时他随手把一张写满了数字和英文字母的纸条扔给了火儿:“本来就不想玩了要给你们的,这是帐号,哈哈哈哈……”他大笑着离去,这边火儿、林睿和瑰儿则手忙脚乱的去扑灭被火儿翅膀点着的纸条。见刘地这么爽快就交出帐号,林睿多了个心眼的在后面问:“你自己为什么不玩了?”他该不会在游戏里干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比如欺骗了女人感情什么的),想要别人去抵罪吧?
“呵呵呵,不就是个游戏嘛,不想玩就不玩,还要什么原因。”刘地得声音远远传来。
“白痴,这么高的号居然也不想玩!”火儿抓着那张纸条高兴得不知怎么好,却对给它账号的刘地毫无感谢之情。
瑰儿也欢天喜地地说:“他不玩正好。先给我上去看看他有什么好东西。”
“我要先上!”火儿抢先冲向电脑,瑰儿不甘落后的跟了上去。林睿若有所思的站着发了会呆,也不甘落后的跟了上去,屋子里再次响起了游戏的音效。
今天周影又拎着大包的方便食品进门,他还没来得及分辨屋里有什么地方与平时不一样,瑰儿就叫起来:“你怎么买这么多垃圾食品啊?又没营养又不好吃,快丢掉算了。”她从厨房中伸出头,手中拎着锅铲晃动着强调她对方便食品的看不上眼。
周影这才反应过来哪里不同:今天家里打扫的干干净净,桌上满是灰尘的桌布被干净的一条替换了,桌上的花瓶里重新摆上了鲜花,到处都打扫得十分干净,阳台上晒满了刚洗的衣物。瑰儿在厨房里忙碌,而火儿躺在沙发上,边吃零食看着动画片。
“你们今天没玩游戏?”周影不解地问。
瑰儿边端饭出来边说,“我们决定少玩游戏了。”
周影看着一下子跳到盘子里的火儿,觉得生活回到了原来的轨道,边帮火儿挑鱼骨头边随口问:“为什么?玩腻了吗?”
火儿懒洋洋地回答:“是有点腻了,因为呜噜哇啦呜噜(嘴里塞满了食物)……”
瑰儿在一边翻译说:“刘地给的账号等级太高,做什么都变得很容易,结果反而不知道干点什么好了——我看那个刘地就是因为这样才不玩了的。而且为了玩游戏浪费太多时间了。”她说着皱皱鼻子,“真不敢相信家里的灰尘都有一指厚了,天啊,我竟然在这种地方住了这么多天!还天天吃方便食品!”
周影解释说:“是你自己说宁愿吃方便面也不吃我煮的饭的。”
瑰儿撇撇嘴:“我没说这个……总之以后还是我来做饭好了。吃完饭陪我去店里看看,这么多天没去,也不知道那两个打工的女孩把店弄成什么样了。还有罗天主演的电视剧也没看到结局。天啊,我居然浪费了这么多时间。”
火儿一鼓作气吃到八成饱后才腾出嘴来点着头说:“就是啊,我都忘了看《神龙晶晶》(动画片)了,游戏是挺好玩没错,可是不应该让它占用太多时间。”他用一副教育家的口气说,“世界上好玩的事太多了,玩游戏那么浪费时间,耽误太多别的事了,不能让游戏把时间都占了去啊,我决定了,以后每天除了吃东西、睡觉、欺负人、看电视、打猎之外的时间才玩游戏。”
周影愕然:火儿也会将这样的道理?
“狐狸还说……(周影:原来那些话是林睿说的)呼噜啊唔呼噜……”见瑰儿从厨房端出新的菜式,火儿又开始往嘴里塞菜。
“林睿说总对着电脑对皮肤不好。”瑰儿再次为火儿翻译。
火儿在嘴里塞满了东西含糊不清地说:“所以啊,为了游戏耽误了吃东西、听故事、打猎,有点得不偿失。我以后一天最多玩十二个小时,再不多玩了!瑰儿,我还要这种炸肉……”
作者:
七娘
时间:
2009-4-11 23:25
标题:
咖啡的一天
做为一只住在高层建筑里的家猫,有些时候生活是挺无聊的。比如今天,窗外哗哗地下着大雨,也就宣告了咖啡无法象平时一样去楼顶的天台进行例行的散步。它坐在阳台上百般无聊地看着大雨,用爪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主人的盆栽,一个接一个的打着哈欠。一只避雨的小鸟飞进到屋檐下引得咖啡兴奋了一阵子,隔着窗子又扑又拍想招惹人家,可惜鸟儿无意跟它逗趣,马上飞到隔壁的阳台去了。
“真无聊啊……”咖啡又开始打哈欠,“不知道有没有好节目,去看电视吧。”把主人出门前准备的牛奶和猫食搬到电视机前,再拖来自己的垫子,咖啡舒舒服服地摊开身体,按下了电视摇控器的开关。
今天真的注定了是个无聊的日子,连电视里也没有什么可看的节目。咖啡把所有的频道按了几遍,最后只好看起昨天晚上和主人一起看过一次的言情剧重播来。“那个家伙是色狼,别跟他走!对,对,快追上去,打他,狠狠打。”咖啡边看边张牙舞爪,十分投入地为剧中人指点迷津。眼看前去营救女主角的男主角就要被狡猾阴险的歹人从背后捅上一刀,咖啡正在张牙舞爪的着急时,门外忽然传来了对门那只又蠢又笨又没教养的狮子狗的狂吠声。咖啡竖起耳朵一听,有人的脚步正上楼来,那脚步声走上来后在走道上徘徊着,而对门的狗吠声一直不停。在犬吠声中脚步声移到了咖啡家门前,接着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
“这种时间怎么会有人来?听脚步不象主人啊?”咖啡心里一边嘀咕,一边手忙脚乱地把电视关上,把饭碗水盘垫子回原位,伏在沙发上装作天真可爱的猫咪状。
钥匙响了一阵子,门被推开一条缝,一双眼睛先从门缝向屋里溜了几圈,然后一推门,快速地闪身进屋,关上门后打量起屋中的情形来。首先看到的就是一双眼睛灼灼地盯着自己,这个男人吓了一跳,仔细看时才松了口气:“原来是只猫。”
咖啡斜着头看着他说:“喵呜?”
男人看清了是只猫,便放下心来在屋里张望,然后开始胡乱开着抽屉,在客厅里翻找了一阵子,又推开了卧室的门。
咖啡不解地跟着他走来走去,不明白这个人是干什么的。平时主人一再地叮嘱过它:“对客人要有礼貌,要让人家看得出咖啡是有教养的孩子。”所以咖啡在陌生人面前向来乖巧可爱,以为主人争光为荣。见那个正在翻柜子的男人看向自己,忙又用可爱的姿态叫了甜兮兮声:“喵呜。”可惜它的表演没有象往常一样得到赞扬,那个男人甚至没理睬它,继续在主人的柜子里翻找着。
“不懂欣赏的臭人类!”咖啡忿忿地想着,平时来的客人这种情况可都会拍拍它的头说“小猫真可爱”或为它挠挠痒痒,这个人究竟是谁啊?他在找什么东西呀?咖啡一肚子的不解,跃到床上趴下来,盯着那人的一举一动。
那个人把所有的抽屉找了一遍,往口袋里塞进了主人的一副耳环、几条项链,又开始向床铺动手,把枕头,被褥乱掀乱扔,更是把咖啡挥手赶到了地上。“喵喵,喵,喵!”咖啡冲他愤怒地叫嚷,这个是它和主人的床,这个人凭什么这么做。要不是主人平时的教导还令它保有一丝理智,它早上这个讨厌的家伙扑上去来一套猫拳了。
那个人又找了一气却没有什么收获,恨恨地骂道:“穷鬼!你他妈的长得也能见人,怎么不去做鸡挣俩钱啊!自己穷得要死,害得大爷也白走一趟!”他这句话是对着主人摆在床着与咖啡的合影说的,边说还边向照片吐了一口唾沫。
咖啡只觉得一股热血冲上头顶,等它再恢复理智的时候,发觉那个男人正捂着脸呼痛,而自己就蹲伏在他的对面,摆出了进攻的架式。不用问,那张讨厌、奸诈、丑陋的脸上的几道指印一定是自己“纤纤玉手”留下来的了。呜,自己又做错事了,咖啡在心里呻吟一声,自从跟那些妖怪学了这套猫拳之后,自己可是千小心万小心,从来不敢在主人面前露出来,如果被主人看见自己这样使用暴力解决问题,她一定会很伤心,她可是一直教导自己,淑女是不应该动用暴力解决问题的。天啊,自己现在居然在家里打了人,这可怎么办?主人回来会很生气!
咖啡急得团团转时,那男人嘴里咒骂着一脚向它踢过去,极度懊恼中的咖啡再次理智败给了身体的动作,不等那只腿踢到它,它已经敏捷地抱着对方的腿,“嗖嗖”几下便顺着爬了上去,直扑对方的上半身,然后对准对方的下巴狠狠地一口下去。“嗷……”男人的惨叫声与一连串的难听词语再次一同在屋里回荡起来。
咖啡看着对方脸上的爪痕和牙印子,把心一横牙一咬,反正已经下手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杀人灭口,毁尸灭迹,不让主人看见就行了。它目露凶光,向那个抽出匕首也同时它走来的男人一步步迎了上去。
一人一猫相对着站在屋中,四目相对,脚下缓缓移动在屋中转圈,眼睛却都是紧盯着对方的双眼,决不放过对方眼中任何一个表情,在双方紧张的呼吸声中,咖啡沉不住气地先跳起来,大吼一声:“喵呜!(译:猫爪!——咖啡的猫拳第一式)”那个男的同时扬刀向咖啡捅了下去,但是咖啡的动作远比他快捷许多,不等匕首刺到,它已经重重地在对方手上抓了一下,然后灵巧地跃到一边。
男人没想到一只猫的动作居然能这么快,一时愣在了那里。咖啡却没给他机会,身体刚一着地立刻又弹了起来,再次大叫一声:“喵喵呜!(译:猫牙——咖啡的猫拳第二式)”张口直接向男人的喉咙咬下去。既然下定了决心要毁尸灭迹,就得先把对方变成一具尸体才行。咖啡打定了这样的主意,使出的当然都是最狠毒的招数,可是这次男人的手也加快了动作,匕首迎着咖啡刺上去,眼看自己就要凑到匕首上去了,咖啡急中生智,伸长了爪子搭上男人的另一只手臂,千钧一发之际荡秋千一样地躲过了那一刀。它的动作毫不停顿,马上翻过身子,大叫着:“呜喵呜!(译:猫蹬腿——咖啡的猫拳第三式)”后腿用力向那男人面部蹬下去,男人慌乱中抬手抵挡,这下正被它蹬中了拿匕首的手,匕首“铮”地落在了地上。
对方手里没了武器,武艺高强的咖啡当然不会再怕他,施展开全部招数向那男人招呼了下去。在咖啡暴风雨般的攻击下,那个开始还狂呼乱叫,乱抓东西砸向咖啡的男人不大一会便倒地不起,浑身伤痕地呻吟着。
“呼,终于解决了。”咖啡长出一口气,长长伸了个懒腰,最近一直离在家里没出门,好久没这么痛快地运动运动了,真舒服。可是当它注意到四周的环境时,却愣在了那里:家里现在是一片狼藉,因为那个男人几乎翻过了屋里的每一个抽屉,所以抽屉里的东西都有大半在外面或者丢在地上,加上刚才一人一猫的恶战,地上的东西踩的乱七八糟。而且那个男人为了自卫,曾经抓着屋里的各种东西试图顽抗到底,所以现在原本在桌上陈设的花瓶钟表,工艺品等等现在都在面目全非地出现在地上,玻璃的碎片们正悠然地遍布在地板各处闪着光亮……
“哇……呜喵喵喵……”咖啡大声惨叫,“这可要怎么办啊!”不行,不管怎么样,一定要在主人回来之前解决掉!
抽屉里的东西?全塞回去!打坏了的工艺品?赶快用强力胶水粘起来,玻璃碎片?扫到床底下……咖啡在屋里一气忙活,把各种各样的东西整理的整理,藏匿的藏匿,直到在它眼中看来一切恢复的差不多了,才松口气回到那个男人身边,捉摸这个最大的垃圾怎么处理。
在它忙碌的其间这个男人也曾经醒过几次,但是都被咖啡及时的发现,一顿爪牙把他重新打昏过去。只剩下这个罪魁祸首没处理了,居然跑到家里来想让主人生我的气,哼哼……咖啡把责任全推到对方身上,围着“庞大”的人体打转,思考这么大的东西要怎么处理才能不留下痕迹呢?象上次被自己弄死的小鱼一样从马桶冲进下水道?可是这个家伙太大,马桶塞不进去啊。象自己打坏的花瓶一样塞在垃圾袋最下面让主人不知不觉拿出去丢掉?可这个人个头这么大,长的象猪一样重,主人一定提不动他呀?咖啡想了无数的主意,把它以前用来掩饰过错的手段全部在脑子里筛选了一遍,却发现没有一条适用于目前的状况的,这下怎么办?咖啡急地直用爪子洗脸。无论如何在主人下班之前也得把他弄走,不然会被主人看见,自己做的其他“好事”也就全部曝光了,怎么办?怎么办?咖啡拔着自己的毛团团转,目光落在窗户上。对了!它眼睛一亮计上心来:从窗户里丢出去不就完了!昨天还听对门的男人说停在楼下的车被从楼上丢下去的东西砸了,而且因为楼上的住户太多,根本找不到谁家丢的,就是这样,把他从窗户里扔出去,谁能证明是我们家丢出去的?
打定了主意,咖啡先把窗户打开,然后奋力滚动着那个男人直奔窗下。现在最大的问题便是怎么把这个人弄到窗台上去呢?咖啡忽然明白了主人说过的“人在绝境中可以爆发出比平时大几倍的力量”这个道理,就连它这只小猫着了急都可以先把一个人拖上椅子,再从椅子上拖上窗下的桌子。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到这里了,这一下就几乎够的上窗台了,咖啡喘着粗气趴下来歇口气,心里想着下一步只要把他推出去就完事大吉,主人回来就不会知道自己干了坏事,不会生自己的气了。
那个男人“幸运”的在即将被咖啡推出窗子的一瞬间即时醒了过来,看清自身的所在后他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眼前是离地几十米的高空,自己的半个身子已经悬在了窗外,随时可能掉下去摔个脑浆迸裂。他大声惨叫着,双手死死抓住了窗扇。
怎么又醒了?一定是刚才那几下打的太轻。咖啡冲着他的头就是一爪,然后又用力向外推他。男人这才明白,这只猫是想把自己从窗户里推出去。“救命啊!救命啊!”男人再也顾不上自己的身份,大声呼救起来。只是这个时候本来就没什么人路过,他又特意选择了小区里人迹最少的这座楼,所以虽然他叫得声斯力谒,可还是没有任何人出现拯救他,在咖啡的爪牙相加之下一点点地被推了出去,最后变成了他双手抓着窗台,身体悬在窗外,狂呼乱叫,危在旦夕。而咖啡则转来转去地咬他的手指,想让他松手跌下去。如果不是咖啡担心自己站的太靠外会被他带下去的话,这个男人早被它弄下去了。
“喵呜,喵呜(下去,下去)。”见那个男人忍着疼就是不松开手,咖啡改变策略,用尾巴在那男人脸上扫来扫去,这种又痒又毛的感觉比挨咬还难受,男人连打了几个喷嚏,摔下去的危机越来越严重。
“喵呜?”咖啡忽然竖起了耳朵。走廊上又有脚步声,而且这次的脚步声好熟悉呀。难道……门口传来钥匙相碰的声音,接着是开门声,高跟鞋着地的“嗒嗒”声。
主人……主人怎么回来了?主人不是一向都是早上出门一去一天,直到晚上下班才会回来吗?今天怎么刚到中午就回来了?平时如果主人提早回来,那是咖啡最高兴的事情,可是今天,咖啡是多么盼望主人先别回来呀。
“救命呀,救命啊……”听到有人进来,男人扯着喉咙喊起来。呼救声惊动了咖啡的主人,她快步冲进屋里,看清了眼前的一切后大声惊叫起来。
完了……咖啡颓然地低下头,只差一步啊,只差一步就可以把那个家伙丢下去了啊。这下全被主人发现了。呜呜呜,完了,主人一定会很生气,一定会……
咖啡的主人扑向床头的电话拨打:“110吗?我要报警,我家里进来小偷了!你们快来啊,他悬在窗户上快掉下去了!什么?要我先拉他上来?我一个女人,拉他上来他收拾我怎么办?你们快来,再不来他真的掉下去了!”
几分钟后,警笛长鸣,几个警员冲上楼来,先把那个悬在窗外已经筋疲力尽的男人拽上来,然后向咖啡主人问了几个问题,便押着那个铐上双手的男人走了。主人紧张的在屋里检查,咖啡藏起来的破花瓶,粘起来的杯子之类的东西自然全被搜了出来。
咖啡自打看见主人回来就陷入精神恍惚之中,根本没有注意到周围的事情,现在看见那一样样物品出现在主人手中,它不住的自言自语:“主人生气了,主人发现了!怎么办?怎么办?”听着主人不时唉声叹气,不时愤怒地叫:“可恶,气死我了!居然弄坏我的花瓶,我要你以死谢罪!”之类的话,主人她竟然这么生气啊,咖啡更是不敢从桌子底下出来。过了好久,听着屋里没了动静,咖啡才悄悄从桌子低下伸出头观望。只见主人坐在沙发上,垂着头,一副难过的样子。
主人,你这么生气吗?咖啡小心翼翼地挪到主人脚下,用头轻轻蹭着主人的脚,抬起身来舔舔主人的手:“喵呜,喵呜……(主人别生气,我知道错了,你打我吧)……”
“咖啡……”主人抱起咖啡精神一振,“看我差点忘了重要的事。”她用手敲了一下自己的头。主人把咖啡抱在手上反复端详:“来,我看看咖啡漂不漂亮,嗯,再喷上一点香水,咖啡的蝴蝶结呢?我帮你戴上……好了!”主人把咖啡整理了一下,提过一个笼子把咖啡放了进去。咖啡用力挣扎着不想被装进笼子,可是还是被主人弄了进去。主人又在笼子上面罩上一块布,使咖啡看不见外面的情景,便提着咖啡出了门。
咖啡奋力在笼子里扑腾,不住的喵喵哀求,可是主人就是不肯放它出来。主人有空的时候也会带咖啡出门玩,但是从来舍不得把咖啡关进笼子里,今天是怎么了?难道她太生气了,要把自己装在笼子里拿出去丢掉?咖啡一下子坐倒,眼泪止不住地流了起来:“呜呜呜,主人不要我了啊……”
咖啡一路上都在不停的扑腾,等主人停下车把它从笼子里时出门前主人帮它整理过的模样早已面目全非。主人忙拿出自己的小梳子为它梳毛,端正一下它的蝴蝶结,重新喷上一些香水,忙活了一阵才抱着咖啡向前面的建筑物走去,并且嘱咐咖啡:“咖啡,呆会一定要睁大眼睛看仔细喔,不要被花花公子骗了。一定要找到最帅,最出色的男朋友!”
主人要和男朋友约会吗?咖啡被浓烈的香水味熏得晕晕乎乎的想。
主人抱着咖啡走进了那栋建筑物,传入咖啡耳朵里的除了人声还夹杂着各种猫叫声。“喵呜?”原本缩在主人怀里的咖啡伸出头来,好奇的张望。一番东张西望后,它终于弄明白了自己现在一家咖啡厅里,周围有很多男男女女,最特别的地方是每个人都带着一只猫,眼前这个胖女人抱的那种白色长毛,两眼不同颜色的猫最多,大约占了一半,另外还有两只长得象那个妖怪黑冰一样的黑猫,一只几乎没有长毛的秃皮猫,长的象地毯一样短毛的猫……咖啡东张西望,看的眼花缭乱。
“您好。”主人打着招呼在最近的桌子边坐下来,“这是我们家咖啡,是个女孩子。你家的宝贝是男孩子吗?”
咖啡本来正在端详那个胖女人,猜测她到底有多么重,为什么那张看起来很纤细的椅子没有被她压断呢?它胡思乱想着,却感到有道目光一直盯着它,一扭头,看见了一只雪白的大波斯猫,张着一绿一蓝的两只大眼睛正在看着自己。哪有这样看淑女的?那简直就是色狼的眼神麽!
“喵呜?”咖啡抗议的大叫一声,马上跳到主人怀里躲了起来。
“不是说来的都是名种猫吗?怎么带了这样一只杂种土猫来!”一个尖锐的声音从上方飘来,咖啡顺着正一下一下抚摸着白猫的那双手向上,看到一张正不停张合着的红唇白牙还在不停地说着:“我们家宝宝可是有名的纯种猫,象这种杂种土猫怎么能配的上它?我可不同意宝宝和这只猫生小孩!”那个胖女人脸上带着不满喋喋不休地说。但是她手中的猫对咖啡却很有兴趣,努力挣扎着想靠近咖啡。
“喵呜呜呜呜……(你想干什么?)”咖啡向它威胁地叫着。
“宝贝,不许和这种杂种交往。”胖女人对自己的猫下命令。
“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我的咖啡。”主人不悦地说,“它虽然不是名种猫,但是它是这么漂亮可爱乖巧,你看,你家的宝宝也很喜欢它呢。”
“我家宝宝会看上它?真是下等人的自以为是。”胖女人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话。
咖啡的主人听了那个胖女人的话,愤愤地抱起咖啡,又走到另外一张桌子边。这里的那个青年女子带着的,正好是一只与黑冰长的一模一样的黑毛白爪猫。因为好奇,咖啡挣脱主人的手一下跳到桌上,仔细地端详那只猫。真的长的很像,几乎是一个模子里扣出来的,要不是它不像黑冰那么机灵(其实是因为普通猫没有黑冰的妖气,眼神中也没有超越动物智力的智慧),咖啡说不定会认错猫。
“喂,你是不是黑冰的兄弟?”咖啡凑上去问,“你也是个妖怪吧?”它在那只猫身上闻闻,没有妖气呀。
“你干什么!”那个女子叫了一声,抬手把咖啡扫到了地上,把自己的猫护到怀里后喊,“你这只杂种猫也敢引诱我家王子!走开,走开,你不配作我们家王子的新娘。”
咖啡怎么肯吃这种亏,立刻跃回到桌上,向那女人就是一爪。熟知它性格的主人即时挡住它那个女人才没受伤。主人不等那个女人发怒,抱着咖啡逃离了那张旧桌子。咖啡依旧不依不饶地向那个女人发威。
咖啡跟着主人在这个聚会中穿梭,依稀有点明白了,主人并不是要抛弃它,而是来这里为它介绍男朋友的。它虽然不想要什么男朋友,可是明白自己避免了被抛弃的命运,不免又开始故复萌的不老实起来。在主人抱它去的每一张桌子上招惹那里的猫,那些猫的主人们不是因为它不是什么“名种”,就是因为它欺负自己的猫,不出几分钟就会赶它离开。
主人抱着咖啡,看着四周有好些猫儿们已经找到了另一半,正甜甜蜜蜜地偎在一起,不由心里有些着急。咖啡这个漂亮、聪明、可爱、听话……比这里大多数的猫都出色啊,为什么没有适合它的对象出现。她们已经和当场的几乎所有雄猫“交谈”过了,对于大多数雄猫一见咖啡靠近就或缩成一团或东躲西藏的行为,咖啡的主人愤然地认为它们都是些没有审美能力的猫,竟然对咖啡这位猫美女这种态度。而少数几只勇敢(其实是杯咖啡的外表蒙蔽了双眼,迟钝到没有察觉它身上的妖气)的猫虽然对咖啡很有兴趣,可是它们的主人却不允许它们看上这样一只杂种猫,总是把咖啡赶走。
我就不相信咖啡这么美丽大方,就没有一只猫是它合适的对象。主人继续努力着,向没有找到伴侣的每一只猫的主人打听他们的猫是不是雄猫。
“你别再抱着那只杂种猫走来走去的行不行。”一位忍不下去的猫主人终于开口说。
有他一引头,其他人也纷纷附合,“对啊,你那只猫不但是杂种,而且长得丑又没礼貌,不会有猫看上它的,你快带它走吧。”
“就是,免得把我们的宝贝也带坏了。”
“那种猫也到这里来,啧啧……”
“就是……”
“你们怎么可以这么说!我的咖啡虽然不是名种猫,可它多漂亮、多聪明,你们看不出来吗?怎么可以这样说它!”咖啡的主人对着指责的声音大声反驳。
“我们这里是只针对名种猫的相亲会,为的就是不让我们的宝宝们和那种下等猫混在一起。你那只猫没有血统证书吧?那么它根本没有参加这次聚会的权力,你们怎么混进来的?”
“什么主人养什么猫,还想混到我们这中来,那么先回去换只猫吧。”
“就是,猫是不懂事的,主要是人不好才对。”
“让她拿出请柬来看看?她根本不是受到邀请的人吧?”
“门卫也是的,什么人也让她混进来……”
“一位抱只杂种猫就可以加入我们的圈子了,真是无知啊。”
“……”
你们是在批评我吗?咖啡向那些人“呜呜”地发着威,主人抱住它的手却抱的越来越紧。咖啡叫了一会,见那些人都不说话了,带着胜利的喜悦意犹未尽的又向那些猫叫了几声,却忽然感到几滴湿热的液体落在自己头上。
咖啡连忙抬起头,惊讶地发现主人正委屈地抽着鼻子,眼泪大滴大滴地落着。“喵呜。”咖啡跳起来用头拱着主人,用舌头舔着主人的手,努力的安慰着她。“咖啡……”主人又紧紧把咖啡按进怀里,“你这么善解人意,这么漂亮,这么聪明,这么懂事,这么乖巧……为什么他们都看不见你明明是世界上最好的猫,他们都看不起你!我好不甘心!呜呜呜……”
“主人……”咖啡把头放在主人脖子边,觉得自己的眼睛也湿润了,主人为了自己被那些笨猫和它们的主人欺负了,都是为了自己……不对,是那些猫和人类不好,竟敢欺负主人,我要报仇!我要让他们知道猫的厉害!
“在这里装什么可怜啊,快带着你那只垃圾猫走吧。”看到这个女子哭了,很多猫主人不再说话,毕竟一群人凑在一起欺负一个女子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可是还是有些人不依不饶地继续说着。
“竟然敢欺负主人!”咖啡怒发冲冠,从主人怀里一跃而出,伏低身体对着那些人和猫,喉咙里发出威胁地“呼呼”声。
“你们看那只猫,一副没家教的样子,真是和它的主人一模一样!啊……”咖啡飞身一爪,说这句话的女人以一声尖叫停止了她的言论,接着咖啡扭头一口把她的那只猫也咬得连滚带爬地钻到了桌子下面。“喵喵喵呜呜呜……(竟敢把主人气哭,看我教训你们!)”咖啡向满屋子的人和猫下达了战书之后,向着他们冲了过去。
人喊猫叫声中,整个大厅顿时陷入了混乱。只见咖啡在人猫之中上下翻飞,左突右扑,一套猫拳施展的淋漓酣畅,在它的爪牙之下,无论是人类还是猫咪全无还手之力,纷纷被它爪伤咬伤。桌倒椅翻,杯盘乱飞,呼痛声,呼救响成一片,不少人抱着自己的爱猫夺路逃走。
咖啡的主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等她回过神来后忙叫:“咖啡,快回来!快回来!”咖啡一脚蹬飞一只挡路的猫,一口把一个手拿着凳子准备砸它的男人手指咬出血,然后才飞快地跑回主人面前,表功似的蹭着她的手:“喵喵喵,喵……(主人,我把他们全打败了,快夸奖我吧!)”
“咖啡!你这个坏孩子!”主人愤怒地大叫起来,一把抓起咖啡,在受伤的人们还没有围上来之前落荒而逃,留下了身后无数呻吟的人和猫……
“咖啡,你干了这样的坏事,所以今天晚上没有饭吃!也没有牛奶喝!也不许上床睡觉!”逃回家后主人把咖啡抓在腿上打了十几下屁股,然后把它扔在沙发上,点着它的鼻子说出了处罚决定。
“喵喵喵(我没干坏事,我是为了帮主人)!”
“不许顶嘴。”主人严肃地说。
今天她特意请了假陪咖啡去相亲,最后竟然落得这么一个结果,这令她十分的生气。咖啡竟然一下子咬伤了那么多人,被当成疯猫抓走怎么办?说不定会被受伤者告上法庭。不过咖啡真厉害,那么多人和猫加在一起都不是它的对手,简直就是……主人猛地回过神来,把脸上露出来的笑容收回去板下脸,对着盯着自己的脸色正在凑上来的咖啡狠瞪了一眼,走回卧室重重关上了门。咖啡扑到门前用爪子挠着,呜呜大哭:“喵呜呜呜……(主人我再不敢了,别把我扔在外面)”
自从被主人捡回来的那天起,咖啡每天都是在主人被窝里,挨着主人的手臂入睡的。虽然刚出生时的事它已经不记得了,可是寒冷的外面世界深深烙在它的潜意识中,只要独自在夜里入睡,它就会产生一种被遗弃了的错觉。它不要自己睡在客厅里,它要到主人床上去它要蜷在主人怀里睡……呜呜呜,主人不查抛弃我……咖啡用力抓门,要不是牢记得林睿“主人发现自己会妖术会把自己扔掉”的警告,它早用法术打开门冲进去了。
门突然打开了,主人出现在门口。
主人你原谅我了!咖啡兴奋地迎上去。但是主人没理它,走向了响不停地电话。咖啡趁机钻进屋里一头拱到了被子底下,满足的“咕噜咕噜”叫着。还是被窝舒服啊,反正它是不出去了。
耳边听见主人正在接电话:“是的,中午是我报的警……惯偷……是吗,我家的猫把他打成那样的?真的吗?……不,不,不,咖啡确实是只猫,保证不是老虎或者豹子,你么可以请动物园来检查……是吗?……放心好了,我们家咖啡每年都按时打防疫针的……好的,我知道了,明天我准时过去……好好,谢谢你警官,再见。”
被子下的咖啡伸长耳朵偷听,心里暗叫不好:早上的事东窗事发了,怎么办?主人本来就在生气,再加上这件事,她一定会把我赶到客厅里去的。
主人走来的声音越来越近,咖啡紧张地直发抖,感到头上的被子一下子被掀开来,它忙闭上眼等着主人发怒。
“咖啡……你真是太了不起了!”主人兴奋地大叫着,一把抱起咖啡将它高高举起来,“咖啡,幸亏有你在家里那个小偷才没能得逞。刚才警察打电话来,说他已经都招了,他来咱们家偷东西时被你给咬伤了对不对?咖啡好厉害啊,连小偷一直喊你是成了精的猫妖呢!”
“喵喵喵!(什么猫妖!谁是猫妖!)”
“咖啡是这个世界上最聪明最厉害,最可爱的猫猫,我最喜欢咖啡了!”说着用力对着咖啡亲了几口,把对它们所有的气愤都忘了个一干二净。
“喵喵喵……(当然了,我当然是世界上最好的猫,那还用说嘛)”
“我们家咖啡打败了小偷,我要告诉所有朋友知道咖啡才是世界上最好的猫,哼,那些纯种猫根本配不上你。”主人宣布着,开始四处打电话通报这个消息,咖啡爬到她的膝盖上蜷成毛团。今天经历了两场战役,有点累啊。咖啡在主人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下,慢慢进入了梦乡……
作者:
七娘
时间:
2009-4-11 23:27
标题:
胡不归(上)
居民小区里白天时行人并不多的街道到了天黑反而热闹起来,吃过晚饭的人们纷纷来到路边乘凉,打扑克、下象棋、聊天,小孩子们嬉闹着在灯下扑捉小虫子,张家长李家短更是这些老街坊每天的必修课,在这里国家大事与陈家的小子领了女孩子回家见父母的消息有着同等地位。可是今天,一个陌生人的出现却使大家放下了对这次考试谁家的孩子成绩好之类的大事件的讨论,把注意力都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就站在路灯下的这个青年谁都没看见他从哪里来,也没人注意他是什么时候出现在那里的。青年似乎在等待和寻找什么,脑袋像拨浪鼓似的东张西望地乱看着。这个青年身着蓝白相间的长袍,玉带束腰,腰间一把剑鞘镶满不只是真是假宝石的长剑。脚下黑色皮靴,头上长发盘在脑后,别着一根玉簪,眉目间英气勃勃,相貌颇为俊秀,引得许多路人驻足观看,并在他周围议论纷纷。
“这人哪来的?小伙长得倒挺精神的,怎么好象脑子有毛病呢?”
“穿成这样,大概是演戏的吧?”
“东关医院(立新市的精神病医院位于旧城东关,所以市民一般称之为东关医院。比如说:该送你去东关医院了,就是要送对方去精神病院的意思)逃出来的吧?”
“多半近处有拍戏的,演员衣服都没换就出来了。”
“这是那里的演员啊?长得倒挺英俊的,将来一定会红,不如现在找他签个名吧?”
“小孩子不准靠近他!还不知道他咬不咬人呢。我看咱们打电话报110吧?”
……
不管众人的议论声多么大,这个青年都是一副没听到的样子,自顾自地东张西望。他一会看着居民楼两眼发直,一会看着远处的霓虹双目放光,连路边的路灯柱子都要去伸手摸摸,满是对一切都好奇的神态,嘴里还嘟嘟囔囔地对周围的灯火通明大加赞叹。这样过了半天他才好像想起什么,四下里看着自言自语地说:“我算到周影应该在这附近,怎么没看见他呢?难道我算错了?这几位先生打扰一下,你们这里有没有个叫周影的人?”
围观看热闹的人一见他看过来立刻一哄而散,把他自己晾在原地。青年难堪的抓抓头:“这里人怎么这么不好客啊……咦?这是什么……”青年看着缓缓停在自己身边的出租车又开始一脸的好奇,用脚踢踢轮胎,抬手拍拍车头,又俯下身摸摸车窗,拨弄一下雨刷,于是透过车窗玻璃,他看见了一张平凡无奇,神情呆滞的熟人面孔:“周影,我正在找你。”青年颇为开心地叫。
周影刚刚送一位客人下车就被眼前出现的人吓了一跳,受惊过度的他半天说不出话来,就隔着车窗和车外的青年大眼瞪小眼,两人彼此看了好半天,那个青年伸手拍打着车头笑说:“这东西要怎么上去?要我自己钻进去吗?”周影这才勉强从看到他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慌忙为他拉开了车门。
青年瞅了又瞅,一矮身钻了进去:“人类真会琢磨,新东西太多了我眼都看花了。这个铁乌龟不错,就是矮了点,进来还得低头。”他在车里左拍右摸,催促周影说:“走吧,你快像刚才那样让它动起来啊。”
周影好不容易才问出一句:“你去哪里?”
青年愕然地说:“当然是去你家啊!怎么你不欢迎我?”
“哦,去我家,去我家……”周影喃喃地重复,机械地发动车子后才问:“你来干什么?”
“找你,找刘地和南羽啊,我在这里又不认识别人。你这人真见外,好歹我也招待过你们一阵子,你不会不想理睬我吧?至少也表示一下欢迎。”
周影实在无法言不由衷的表示欢迎,他闷着头开了一阵子车,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抓起手机拨给刘地,听着刘地自顾自地在电话那边罗嗦了半天之后他才冒出一句:“刘地,孟蜀来了,现在在我车上,他要去我家。”电话那边立刻一片寂静,半天之后才传来一句:“我去你家等着。”
“你在和刘地说话?这是什么玩艺?给我瞧瞧。”孟蜀笑咪咪地伸手要手机过去,放在耳边听听,又随手掰成两片饶有兴趣地看着里面的构造。
周影说:“我还没告诉南羽你来了。”
孟蜀马上用手一抹,把手机完好无损地递回来:“要用这个?那你先说。”
周影沉默片刻:“已经坏了。”这样的事情总要事先通知南羽才行,周影正想要采用其它的办法联系南羽时,孟蜀已经在自言自语地说:“南羽我来了,我要到周影家去。”说完手指一点,那句话自己飞出车窗,满城市里寻找南羽去了。
因为孟蜀在路上看到什么都要要求周影停一下,所以当周影终于带着孟蜀回到家里时,刘地和南羽已经等在了这里。
周影推着还在对防盗门表示赞叹的孟蜀一进门,就看见刘地难得地在沙发上端端正正地坐着,南羽则坐离刘地最远的座位上,两个人都眼盯着门口,周影和孟蜀一进来他们就站了起来。而厨房中的瑰儿正偷偷伸出头上下在打量着孟蜀,但是孟蜀的目光转向她时她立刻缩回了厨房里。孟蜀先向南羽和刘地打了招呼,然后恬着脸望向厨房:“周影你真是太客气了,我刚到就准备这么丰盛的饭菜,呵呵呵,真香,有我最爱吃的竹笋炒龙龟吧?”
刘地看看他那一脸馋相,无奈地向厨房中喊:“瑰儿别藏了,把菜端出来让‘客人’吃吧。”
瑰儿气冲冲地伸头叫:“这是给火儿的宵夜……”可是看见孟蜀后就停了声,乖乖地从厨房中端出两样菜来。还不等瑰儿放下菜离开,只见孟蜀一手一只盘子端起,“哗啦”就倒进了嘴里,一伸脖子就咽了下去,然后舔舔舌头说:“好吃,还有吗?”
瑰儿为他这种比火儿还差劲的吃相惊讶的张大了嘴:周影和南羽不是都说他虽然性格古怪,但是表面上看是个很有教养的青年的吗?现在看起来怎么,怎么会不但脸皮很厚,而且连吃相都这么象火儿!孟蜀的目光停在瑰儿身上笑着说:“姑娘的手艺真好,能不能麻烦你再端菜出来时给我拿双筷子。这么大的蛇了还改不了吞东西的毛病,叫大家笑话。”
瑰儿认命的回厨房去端她辛苦做出来的饭菜了。
屋里十分安静,除了孟蜀稀里呼噜的吃饭声其他人都不说话,刘地对着镜子照来照去的整理自己的头发,周影坐在孟蜀对面发呆,瑰儿则仗着南羽壮胆,躲在她身后看孟蜀。又过了一会,眼看孟蜀就要结束这餐时,南羽终于先开了口:“孟蜀,你来这里做什么?”
孟蜀吃惊的抬头看着南羽:“周影一见面也这么问我。刘地也就算了,不会连你们两个也不欢迎我吧!”
南羽看向“也就算了”的刘地,后者只是耸耸肩没有半点想帮忙的意思,南羽只好继续向孟蜀说:“一直以为你不会喜欢现在的人间。我想如果不是有什么事情,你不会到这里来的。”
“那到也是,”孟蜀点点头,“我除了来看看你们,其实还想请你们帮个忙。”
屋里又沉默下来,大家都在想能让这个恐怖的、蛮不讲理、精神状况异常的万年老祸害找人帮忙,那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
“我只是想找你们帮我找个‘人’而已,”孟蜀的口气轻松无比,“你们在这里住了这么久,这样一点小事对你们算不了什么吧。”他边说边把空盘子向瑰儿举举示意,“山鬼小姐再来一盘,你的手艺真好──你们知道我好久都不和人类接触离,什么规矩都不懂,自己去找的话不小心再弄出乱子来就不好了对吧。”
南羽小心地确认:“你说的那人是个人类吗?”
“哈哈哈哈,你看我这脑子,在我那里的时候吗,还算是个‘人类’。”孟蜀拍着自己的头笑说。
刘地双手交叉在脑后重重向沙发里一倒说:“哼,那就是个妖怪了!怎么,你还在玩用妖怪当娃娃过家家的游戏吗?”
“我最近没有这么做啊,那些妖怪不是和你们一起都放走了吗?就是因为好久没那么做了,闲得无聊才想理整一下自己的住处,结果发现少一件要紧东西。我想来想去一定是‘那个’时候被偷走了,实在没办法才跑到这里来找的。”
“是什么东西啊?”刘地用懒洋洋的口气问。他心里十分好奇丢了什么东西能让孟蜀这么着急,亲自跑出来找。
孟蜀又吞下了几盘菜,笑嘻嘻地又看着瑰儿,瑰儿警觉的说:“没有了,没有了,剩下的是火儿的宵夜,它吃不饱会大闹的。”
“火儿?是你们在找过的那只必方吧?”孟蜀用手背抹抹嘴,喝了口水才回答刘地:“是件法宝,对我挺重要的。”
“干什么用的东西这么重要?说来听听。”刘地刨根问底。
“你问这么多干吗?”
“不说就不帮忙”
“不帮忙我就在这里住下不走了。”
“你住得下去再说啊。”
“环境不好我不会改造它吗!”
孟蜀和刘地你一言我一语相互威胁着,四目相对,两颗头的距离越来越近,言语间弥漫着火药味,对孟蜀而言没有刘地这个“地头狼”的帮助要在人海中找什么人或者什么东西确实很难,而对于刘地而言让孟蜀这样一个超级“怪物”留在立新市危险系数太大,尤其孟蜀的精神状态显然并不稳定,如果他哪一天想起要在这里搞个“蜀国”出来,可就真的天下大乱了。
正当他们斗鸡一样的大眼瞪小眼时,孟蜀忽然抬起了头把目光移向窗外。随着他的郑重的视线,大家都看见天空中火儿正唱着什么歌,摇摇晃晃地驼着林睿从远处飞来。这一下就连周影都渗出汗来,大家的脑中不约而同出现了巨蛇与必方在城市的废墟上决斗的画面。
飞近楼房之后林睿纵身跃入了五楼的窗户,火儿自己打着哈欠飞进屋子:“我回来了,饭呢……哈呼呼,困死了,吃了赶快睡觉……你们怎么都在看着我啊?咦,南羽,你来给我讲故事吗?欢迎欢迎!还有,这个……这是个什么?”它终于注意到了孟蜀:这个妖怪竟然隐藏的这么好,自己都没能在第一时间没察觉他的存在。究竟是什么妖怪呢?火儿围着孟蜀前后上下的打量起来。
“火儿,他就是孟蜀。”周影赶忙说。
“呵呵呵呵,这是就那只在人间界的必方啊?我第一次看见这么小的必方。”孟蜀伸手摸摸火儿的头。除了周影、瑰儿、南羽和林睿再没谁敢主动碰火儿,火儿也十分讨厌被人摸来摸去,照它自己的话说:“我又不是小狗。”现在孟蜀一见面就这样对它,在众人眼中只见火儿的羽毛倒竖,两眼放光,显然马上就要发作,一场毁灭性的大战眼看就要爆发。
孟蜀正在怀里东摸西找根本没注意火儿的表现:“我记得是放在……啊,找到了。跑来打扰你们真不好意思,一点小小的心意请你们收下吧。”说着就一包一包地开始往外拿东西,“这是昆仑产的玉膏和五味果,吃了可以增长修为,可惜是几千年前弄来的不太新鲜了(这是给周影的);这是些乱七八糟的地方的乱七八糟的特产,有些是治病的,有些能吃死人,你一定用的上(这是给南羽的);这些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时间太久都忘了怎么来的了,干脆给你吧(这是给刘地的);还有山鬼小姐,我也不知道会遇见你没特地准备什么,这里有点荀草的种子,你是山鬼,也许可以在人间种活吧;这些是……”孟蜀本着礼多人不怪的原则,不停的拿各种奇怪的礼物出来,火儿早就忘掉了不快,站在孟蜀肩上看着他一样接一样地从怀里掏出来不住问:“还有吗?还有吗?下一样是什么?”
孟蜀拿出来的东西堆了半间屋子后终于停手了:“这都是些我前些日子收拾出来的玩意儿,带来做份薄礼,来来,大家别客气,收起来吧。”
刘地大声嘀咕:“根本就是把这里当成废品回收站。”
火儿可不在乎这些东西是不是“废品”。它在人间长大,很多东西都是听说过没见过的,小孩子的性情看到新奇事物总是高兴得很,马上用翅膀全部扫进它和周影的卧室,拍着孟蜀的头说:“你这个家伙真有礼貌,不象某些人天天来吃饭,连根鹅毛都不带来!我允许你来我家做客了,你的礼物我就全收下了,哈哈哈哈。”看来它是真的打算毫不谦让地全部由自己收下了。
虽然火儿接受了孟蜀的存在让大家松了口气,可是它对孟蜀的欢迎却不能代表其他人的观点。而孟蜀好象一点也不知道自己不受欢迎,吃饱喝足就赖下来,先是用眼乱瞄,后来干脆站起来在屋子里四处走动。他一起身刘地、南羽、周影马上也都站了起来,一大串人跟在他的后面,就连火儿也飞了过来,周影头上站站,南羽肩上停停,两眼一直盯着孟蜀,最后飞到躲在厨房里的瑰儿耳边问:“瑰儿,如果他显出原形来,咱们家的冰箱放不放得下?”
它此言一出整个屋子都安静了下来,大家的目光都看向了孟蜀。
“哦,冰箱是什么啊?”孟蜀随口问。
火儿热情地把他引到厨房,拉开冰箱向他炫耀:“这里放上东西会被冻起来,很长时间都不会坏掉。你看这些‘肉’都是我猎回来的。”
孟蜀恍然大悟地眨眨眼:“原来你想吃了我啊。”
“可惜我不一定打得过你。”火儿惋惜地叹了口气。它虽然自大惯了,但是对于强者还是肯给预承认的,知道象孟蜀这样的大妖怪有多难对付。它用翅膀拍拍孟蜀的肩:“虽然吃不到嘴,不过你显原形来我看看行不行?那么大的肉看起来一定很解馋吧?我保证就只看看,一口都不偷吃。”
孟蜀一笑:“这里会塌的。”
“那去外面变,我知道一个大广场。”火儿立刻推着他往外走,看来它真的十分渴望看看那么大一堆“肉”是什么样子。
“这个城市会塌的。”孟蜀对“这个城市”多大有点认识不清,在他的观念中一座城就是他那个时代的样子,四四方方的一座,周围建着城墙,面积总也不比可能他的身躯还大。如果他现出原形一定会弄塌房子压死人畜,所以马上拒绝了火儿的建议。刘地暗暗点了点头,至少可以看出孟蜀现在还是一心要维护人类的安全的,只要别刺激的他发疯,立新市一时半会还毁灭不了。
火儿对城市的安危半点也不放在心上:“没关系,塌一两座楼算什么,来变给我看看!我把狐狸找来一起看!”说着飞出去叫林睿了。
火儿一走,孟蜀忽然笑吟吟的看向刘地:“那我恭敬不如从命,可就变了?”
刘地阴沉着脸不说话。
“呵呵呵呵,在哪里变好、变多大好呢?”
刘地知道被他拿到了短处,低头不语。
“塌上一两座楼,死伤百十个人也是难免的啊,呵呵呵呵呵。”此时孟蜀那富有磁性的嗓音真是无比的刺耳。
“你到底要找什么人?”刘地终于选择了妥协,无精打采地开口了。周影和南羽在这种事情上只能以他马首是瞻,都等着他和孟蜀交涉。
孟蜀取得了胜利顿时笑容满面,洋洋得意地掰着手指头说:“我只记得她是女的,也是蛇精,别的不记得了。”
刘地虽然明知道他会出难题,听了这些话也不由皱眉:“这就完了,就这样怎么帮你找!就算不说被偷的是个什么东西,总要说说你的东西是怎么被她偷走了的?不知道详情我怎么找?该不会你是中了人家的美人计吧?”
“谁中了美人计啊,你以为都跟你一样。”孟蜀悻悻地说,“还不就是有一次被传送到我那里的一个妖怪干得。那时候她被传送到我那里(孟蜀在人间设立了不少出入口,可以把妖怪直接传送到他建造的空间里,然后就把这些妖怪当做道具玩过家家的游戏),本来是要按常规处理的(剥夺妖怪的记忆和法术,用他们来扮演各种角色),可是当时她说是我女儿。看她也是蛇精,又知道不少我过去的事情,我也就相信了所以没有动她,还好心留她在我那里住了些日子。谁知道她会偷了我的东西呢。”对于孟蜀这种大妖怪这样的事情说来确实丢人,边说不由老脸有点泛红。
瑰儿第一个叫出来:“你自己的女儿也不认识?这样也能让人骗!”
“活了这么久总也娶过那么几百个老婆,至于孩子……哈哈哈,我哪还记得清……”孟蜀不好意思地抓着头。
屋里一片静默,所有的眼睛都在盯着他,然后从刘地开始到周影,一个个都开始摇头。刘地抓住南羽的手叫:“听见了吧,听见了吧!无论如何不能嫁给这种人!关键时刻宁愿嫁周影!”瑰儿抓起孟蜀那堆礼物中的一包摔在了他头上。
火儿不知什么时候把林睿驼了回来凑在一边静静地听孟蜀说话,这时生气地叫:“都别打岔,长虫,你接着讲,接着讲。”它听故事的瘾被勾了起来,索性飞到孟蜀腿上催促:“后来呢,怎么样了?她是你女儿吗?为什么偷你东西?是不是因为你没尽抚养责任,被她拿去当抚养费了?”
林睿轻巧从火儿背上的跃到一边,他拉拉南羽的衣襟低声问:“怎么回事?这种怪物来干什么?”——他知道问周影或者瑰儿绝对得不到他想要的答案,所以找上了最值得信任的南羽。南羽悄声的把孟蜀的要求讲给他听。林睿皱着眉沉思,让孟蜀这样的怪物出现在距离他母亲这么近的地方实在令他担心。
“这个……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偷我东西……也许她真的不是我女儿?”孟蜀被大家“审判”的目光看得脸越来越红,“我本来就将信将疑,不知道她是不是我真正的女儿,可是她知道好多我跟……跟她母亲的私事,所以我还是没有伤害她。在我那里住了些日子后她说要走,我就爽快地把她放走了。”
“然后呢?然后呢?”火儿伸长了脖子问,“然后是周影,刘地他们到了我那里……”
“喔,我听他们讲过,你那里到处都是妖怪吧?你什么时候请我去看看啊,我喜欢这种地方。”火儿几乎是流着口水说。
“现在已经没有那么多啦,早知道你喜欢留几个给你。”孟蜀拍拍火儿。
刘地在旁边插嘴说:“你不是说把那里的妖怪全放走了吗?怎么又成了‘没那么多’了?”
孟蜀笑而不答。
“别理那只狗接着往下说,后来呢?”火儿关注的还是故事。
“后来刘地他们从我那里离开之后,我放走了收集的那些妖怪一下子觉得整天无事可做,就打算整理一下手边乱七八糟的东西。直到那时候才发现我丢了一件很重要的法宝。掐算来掐算去,那东西只能是那个所谓的女儿来的时候丢的,于是追到人间来找她,最后跟着我的推算找到了这座城市。没想这么巧到你们住在这里,刘地,周影啊,这儿你们是地头蛇,我就靠你们了啊,我变她当时的样子给你们看,呵呵呵,辛苦了。”
火儿瞪着眼问:“这就完了?这故事就这么完了?”
孟蜀说:“这不是故事,这是我请周影他们帮的忙,你喜欢听故事啊?”火儿用力点头。孟蜀呵呵笑着说:“我最会讲故事了,你想听什么故事找我啊!来,我先给你讲一个我自己的故事,那是很久很久以前,那时我还在蜀国,有一天我在山里睡觉,来了一群人莫名其妙的拖我的尾巴玩,于是我就弄塌了山把他们埋在下面……”
“你这家伙脾气真好,如果我睡觉时谁敢拉我的尾巴,我就给他个五成熟!”
“……”
刘地与周影对视着,良久,两人都摇了摇头……
“洗衣粉、透明皂、浴液、洗发水……”区小妹推着已经在食品区装得半满的购物车冲过洗涤用品区时,嘴里念念有词的快速把需要买的东西从货架上扫进购物车里。然后又在路过办公用品区时给丈夫抓了个笔记本,最后便推着那一大推车东西摇摇晃晃的向收银台跑去。她是趁着宝宝睡着的空溜出来采购的,如果不能在小家伙醒前赶回去,他睁眼看不到妈妈不哭个天翻地覆才怪。
收银员已经对这个个上几天就来疯狂采购的家庭主妇有了些印象,手脚利落地帮她算好了价钱。区小妹根本没仔细看看账单就照价付钱,然后一手拎着一大包东西冲出门向家的方向狂奔。她一心只记挂着家里的孩子,没注意有个人正从身前经过,一时收不住步子眼看要撞到人家身上,只听到“稀里哗啦”一阵声响,区小妹和她那两大袋东西一起摔在地上,那个本来要被撞得人在一瞬间敏捷的跃到了旁边,区小妹看着袋子里流出的黑紫色的液体,知道买来的酱油已经粉身碎骨,其它的酱菜、老醋也不知是不是还能保持完好。区小妹一时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再回去买的话怕家里的宝宝醒了,不回去的话晚上家里做饭还等着用,她就那么坐在地上都忘了站起来。
“美女,你没事吧?”
听到这个声音后区小妹花了半分钟来反应是不是在叫自己,直到对方的手伸到面前要拉她起来,她才确定了对方说话的对象就是自己。美女?就自己这副蓬头垢面的主妇模样还是美女?区小妹对这位的审美观实在没话可说。她拒绝了对方的手自己站起来,开始检查袋子里的东西:酱油和一瓶辣椒酱摔碎了,淌出来的液体把其他东西弄得面目全非,也不知道还是不是完好,区小妹叹着气把东西一样样甩掉酱油往另一个袋子里放。
“啊呀,竟然害得你把东西摔了,罪过啊,罪过啊……”那个声音又夸张的叫起来。区小妹直到这时才看了这个人一眼,看过之后不由有点吃惊:这个只听说话油腔滑调的男人竟然长得一副好样貌。不管怎么说区小妹不会排斥看到英俊的帅哥的,她对那个正在感叹酱油和辣椒酱不幸命运的男子挤出一个笑容耸耸肩,想着孩子不知道醒了没,准备先回家去。
“都怪我不好没有看到你在前面,还害你打了东西,这样吧,我赔偿你,你要折现现金还是我去给你买来。”那个男子拍着胸脯表示自己会为这次“事故”负责。
区小妹虽然心里因为这次意外在大呼倒霉,但是心里很明白刚才是因为自己走得太匆忙没有注意前面才会出事,根本不能怪别人,再倒霉也不能迁怒于人吧。“是我自己不小心,没撞到你就算不错了。”
男子却拦着她不让她走,坚持要对她的酱油和辣椒酱进行赔付:“我这个人一向最尊重女性了,哪里有弄坏了美女的东西不赔的道理,你不能坏了我一世的英名啊!一定要赔,一定要赔!”
这跟一世英名有什么关系?区小妹叹口气可惜了他生的这张俊脸啊,原来脑子不太灵光。不知道宝宝醒了没,没空跟她纠缠了。她把对方推开,快步向家的方向跑去,那个男人还在身跟着后喊:“给我留个地址,我好买来赔你啊!”。区小妹加快脚步,不一会就把他甩得无影无踪。
刘地看着区小妹消失在街角,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摇摇晃晃地向街道另一边走去。
孟蜀这个怪物虽然不招大家喜欢,火儿却与他颇谈得来。当周影、刘地他们整天在外面为了他的托付忙碌时,他就和火儿四处游荡,惹事生非,弄得立新市鸡犬不宁。据刘地的不完全统计,因为孟蜀和火儿的“结盟”出现,立新市至少有三分之一的妖怪已经做出了搬家的决定。
今天瑰儿刚刚做好饭,他们两个就摇摇摆摆的从窗外飞进来,火儿还在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我真是越来越佩服你了,那么大的起重机,你居然一下子就爬断了。”
“是你非要我变成蛇给你看的……”孟蜀满脸写着“不是我的错”,“不过现代人做的东西也太不结实了,怎么回一盘就断了呢?倒是周影老弟,我真没想到你的拳脚功夫这么好!那个起重机跟你有什么仇啊?你居然要把它打得粉身碎骨?”
周影跟在他们后面进来,对孟蜀的话无言以对。刚才为了处理被孟蜀绞的像麻花一样的起重机很是费了他一些脑筋,最后想来想去干脆施展拳脚把那起重机打碎,总之让人类看不出那种被蛇类盘绞过的痕迹最重要,其他的也没法兼顾了。
孟蜀进门后往沙发上一坐,大咧咧地叫:“瑰儿姑娘,今天有什么好吃的啊?”
当明白孟蜀的来意后,刘地召开一次小型会议,给大家紧急作了分工。瑰儿负责一日三餐,无论如何要让孟蜀吃好喝好,免得他因为食欲而去其它妖怪或者人类;周影负责作孟蜀的贴身跟班,二十四小时紧紧跟着他,除了为他解释城市中他不了解的事物外,最主要的任务是善后,就是不论孟蜀闯了什么祸,都得由周影来想办法弥补(瑰儿认为刘地这个分配不公平极了,根本就是把最艰巨的任务扔给周影一个人);南羽负责伤员救治,简单来说就是因为孟蜀受到伤害的人类或者妖怪都要由她治疗。这个任务相对轻松,毕竟孟蜀伤害人类的可能性不大(不包括误伤),而妖怪们多少自己都会治疗,也不一定愿意“麻烦”南羽;最后,最重要最艰巨的任务——找人(其实是找妖)由刘地自己全权负责。大家保持联络,每两天开一次碰头会交流情况。
这样的安排除了瑰儿略有微词外,大家基本上都认可。毕竟除了刘地,其他人都没有能在立新市准确找到某一个不知姓名不知样貌的妖怪地把握。而同时可以对孟蜀与火儿两个灾星起些影响作用的,只有周影和南羽,可是总不能让南羽接受整天跟在他们两个后面这么“痛苦”的任务吧?
摆好杯盘后瑰儿同情的看着周影:整天跟着孟蜀和火儿的日子一定很难过。不过她的感叹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不一会孟蜀和火儿就一起含糊不清的吵着要求加菜了。瑰儿叹口气走向厨房:到底什么时候能找到那个妖怪啊?真是从来也没对刘地寄托这么多希望过。
医院的窗外永远是人来人往,每个人看起来都是脸上挂着异样的神情匆匆忙忙的。在这里呆了这么久,这样的情景从来没改变过。南羽对着窗外托着腮发呆,连脚步声到了近前都没注意。直到护士推开门大叫:“南医生你快点啊!十九号床的病号不行了!”──这名护士嘴里这么叫,心里却对着南羽微微吃惊:南医生刚才的样子看上去竟然十分漂亮,如果她肯好好打扮一下自己,说不定是个美人儿呢。也不用天天被人在背后叫老处女。
南羽当然不知道护士的胡思乱想,得知自己负责得病人病情突然恶化,她站起来匆匆向病房跑去。十九号床的病人病情本来已经十分严重,再一次发作很有可能会要他的命。南羽虽然不随便使用法术为病人医治,但是单纯作为一名医术高超的医生她也是十分尽职尽责的,如果因为自己在发呆而耽误了病人的医治,南羽是无法不感到内疚的。
谁知当南羽匆匆赶到病房,一切治疗已经结束了:病人躺在病床上沉沉地睡着,床前的仪器上显示的各种指标也一概驱向正常,病人的家属们已抹干了泪水,正围在一个南羽很陌生的医生面前表达着感激之情。
那是一位年轻的男性医生,天生的一张娃娃脸和谦和的神情使他看起来还有些象个学生,站旁边的主任为他和南羽做介绍时:“这是我们医院的南羽南医生,最好的外科医生,这位是田尤俊,刚刚调到咱们这来的,就在你们科工作──刚才幸亏有他呢。”
“南医生您好,以后清您多多指教。”田尤俊笑起来有点羞涩,向南羽道谦:“不好意思,刚才没等你来就……”
“幸亏有你帮忙,我说说谢谢才对。欢迎你来我们医院,以后多多合作。”南羽礼貌周全地向他打招呼。两人相互握手之时,南羽却被对方身上传来的那一丝淡淡地气息吸引,皱了一眉头。田尤俊笑的灿烂的脸上,却不见半分异色。
刘地溜达着进来往沙发上一坐,伸手点点茶几说:“水。”
早就站在身边的瑰儿马上为他端上清茶。
刘地拿起杯子一饮而尽,又点点手指头:“饭。”
瑰儿马上从厨房里端出好酒好菜。刘地也不客气,大吃大喝起来,其间不时还吩咐瑰儿干这干那,一会拿毛巾,一会儿添汤水,一会又噎住了要求捶背,当瑰儿的忍耐力快到达极限时,他终于吃完了这一餐,摊开手脚躺在沙发上剔着牙,摸着肚子心满意足地说:“还是瑰儿的手艺好啊……”
瑰儿忙问他:“你也吃饱喝足了,快说那件事怎么样了?”
刘地长了口气:“味道还行……”
“什么行不行?我问你孟蜀托你的那件事!”
“托我?是托我们,我,南羽,周影,你……我们!现在只有我一个人在忙前忙后累得要死,他们两个倒好,撒手不管了,我容易吗……交友不慎啊……命苦啊……”
“你别叫苦了,周影整天跟着那个孟皮脸才该叫苦呢。反正只要那个孟皮脸在这里,大家日子都不好过!你快点把他要得妖怪找出来啊!”瑰儿和对于孟蜀厚脸皮的纠缠着她为自己做一日三餐这件事耿耿于怀,背后给他起了个孟皮脸的外号。她整天盼着这个“皮脸妖”快点滚蛋,希望当然就寄托在了刘地身上。所以这几天才会对刘地服务周到,好声好气的。可是刘地这些天也不知道在干什么,每次来到就是大吃大喝之后呼呼大睡,瑰儿问他事情进行的怎么样,他老是答非所问,让瑰儿不禁对他的能力十分怀疑。
“其实你这几天依旧在外面花天酒地,什么都没干吧?”瑰儿大胆假设。刘地给她的回答是一连串的呼噜声。
“天底下第一不可靠的家伙!”瑰儿愤愤地下定义。她匆匆跑回厨房开始准备饭菜,孟蜀加火儿的饭量是十分可怕的,弄得她现在不得不整天忙于整理原料,煎炒烹炸,连店里都没时间去了。
即使南羽最近因为孟蜀的出现,心思中有九成九没有用在医院的事务上,可是就算她只是偶尔留意一下,钻进耳朵的经常都是关于田尤俊医生的话题,看来这位集年轻英俊和气为一身的医生真是很得医院里面未婚护士们的欢心啊。关于田医生今天和谁谁说话了,今天谁谁请他吃饭了之类的消息不论南羽注不注意,都会滔滔不绝的从那些护士们口中倒过来。当今天护士们看到田尤俊开着价值四五十万的进口车来上班时,对他的兴趣更是达到了顶点。以至于田尤俊来南羽办公室商量病人的病情时,身后都有好几个护士紧紧跟随着。
不过南羽本身也对田尤俊很有好感,这种好感当然与他的长相和开值多少钱的进口车无关,而是因为他是一个真正的医生。
田尤俊是个尽职的医生,他的认真和对病人的关心把他经验上的不足弥补了许多。平时田尤俊挂在嘴边上的一句话就是“医者父母心”,他自己也在努力的实践着这句话,对于病人的关心甚至扩展到了治疗之外。南羽至少看到不下十次他主动为经济条件不好的病人支付医药费,甚至因为把饭送给儿童病房的孩子而自己吃馒头就白开水。根据南羽地估计,他来到医院后的这半个月内为病人捐出的钱已经远远超出了他一个月的薪水,看来真的象那些护士们猜测的,这个田尤俊真是个有钱人家的大少爷也说不定。
在人类中作医生时间久了,看了太多的南羽对于这个行业中的一些人无比的失望,看多了危重病人在呻吟着等待,而那位能做这种手术的医生却在因为红包的分量,为塞红包的那个人做阑尾切除这类的事情,在她看来这些眼睛里只看到钱的人,是根本没于资格被称为医生的。可是能够真正把病人放在第一位的医生还是越来越少,所以当南羽看到田尤俊真诚认真地对待每一个病人时,自然而然就对这个初出茅庐的年轻医生充满了好感。
田尤俊同样很爱与南羽说话,其中大概南羽的医术高明与她对田尤俊没有其他企图两个原因各占一半。不过那些护士显然不这么想,只要南羽与田尤俊一接触,她们防贼似的盯着南羽这个老处女。
这次也是一样,南羽和田尤俊看着病人的X光片还没说了几句,那些护士叽叽喳喳的声音就打断了他们。南羽不由皱起眉头,她不太介意别人对她的态度,但是身为医务人员浑然不把病人的病情当作一回事就是她不能容忍的了。正要板下脸来下逐客令,田尤俊已经陪着笑脸开始劝说那些护士离开了。南羽对于他这种态度很不以为然,对这些人用温和的方法只会令她们得寸进尺而已。果然那些护士撒娇使赖,田尤俊好说歹说,直到同意了晚上请她们去家里做客才把她们哄走。
田尤俊对似笑非笑看着自己的南羽不好意思地抓抓头:“既然她们非去不可,我先打个电话叫我老婆准备准备——家里被宝宝弄得乱七八糟的,真不知道怎么接待客人。”
这番话到令南羽有些吃惊:原来这位医院里未婚护士们眼中最佳丈夫人选,竟然是已经娶妻生子的已婚男人了。也难怪南羽吃惊,田尤俊天生的娃娃脸使他看起来最多二十出头,在立新市这样的大都市这个年龄的年轻人很少有急着结婚要孩子的。“如果你早点把你的婚姻状况告诉她们,也许就不会整天被烦着了。”南羽好心建议他。
田尤俊尴尬地说:“她们应该都知道啊。”自从到了这医院上班,他的简历已经被人不知道翻了多少遍了,全医院恐怕只有南羽这个两耳不问是非的人才不知道他的家庭成员、祖宗八辈、过往经历等等。
南羽不解的摇头,居然抢着追求有妇之夫,现在的人都怎么了?直到讨论完病人的事田尤俊告辞以后,南羽才想起初见田尤俊时自己奇怪的感觉,也许那和他的妻子有关吧?也许需要找个护士打听打听田尤俊的家事了。但是下一秒钟南羽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自己现在麻烦事够多了,至于田尤俊的妻子怎么样总不关自己的事。她看看时间,决定提前下班去接替一下周影。周影的那个分工难度实在太高,所以南羽有时间就会去帮他跟着火儿与孟蜀,好让他喘口气。
接到丈夫要带同事回来吃饭的电话后,区小妹慷慨的提出两个选项让丈夫自由选择:“你是想让她们以后总想到咱们家来呢?还是想让她们来过之后再也不想来了呢?嗯,我明白了,保证完成任务,嘿嘿嘿嘿……你说谁阴险啊,那些总打我老公主意的人才阴险呢。不跟你说了,我得快点去准备了,嘿嘿嘿嘿……”
扔下电话,对于晚上即将被招待的客人们充满期待的区小妹把宝宝放进婴儿车,高兴地哼着歌出了门。可是她的好心情马上就遭到了破坏,出门没走几步,一张英俊的一塌糊涂的笑脸就出现在她面前。那个男子冲过来握住区小妹的双手,夸张地表情把脸都扭曲了:“亲人啊,我总算等到你了!”
区小妹吓得连退好几步惊问:“你,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美女,你不会已经把我忘了吧?”美男子痛心疾首作出要撞树状,“是我啊,你不记得那一天在路上,我们因为那次美丽的意外而邂逅……”
其实凭他的长相和行为方式,区小妹想不记得都难,令她诧异的是这个人想干什么。根据以往的经验,这种行为古怪,看到女性就不受控制的想要勾引的男人还是敬而远之的好。区小妹一边想一边想要绕行,谁知那个男人紧紧跟着她继续搭讪:“这么好的天气要带着孩子出去走走吗?需不需要我开车送你一程啊?”
天气好?区小妹看着阴闷潮湿了好几天还没把雨下下来的天空,她加快了步子向超市走去。谁知那个男人还是跟着不放:“说起来我还欠你好几瓶酱油和辣椒酱呢,今天将给我个荣幸还给你吧。对了还没自我介绍,我叫刘地,刘德华的刘,大地的地。美女你呢。”
正推着婴儿车疾走的区小妹脚下被石子一绊差点摔倒:真是人讨厌名字也讨厌,听他嘴里嚷嚷着要赔偿自己,不会是想一直跟自己去超市吧?
刘地一边走一边还在自顾自地说:“你怎么带孩子去超市呢?那种地方空气不好,不适合小孩子。你需要什么开个单子给我我去帮你买了。当做向你赔罪怎么样?”
开什么玩笑?让你去买,你算我什么人啊?区小妹只是走自己的,努力把身边的刘地当作隐形人。可是象刘地这么不识趣的人区小妹还真是第一次遇见,别人不加理睬他自己都能在那里说个不休。等到跟着区小妹进了超市,他更是滔滔不绝,不管区小妹把手伸向哪种商品,他都会连珠炮似的报出这种商品的特点,其对个商品的性能、价格、优劣了解之详细就连区小妹这个专职家庭主妇都自叹不如。
在刘地“不要买这个,这个比同样的产品贵着七毛钱。”“不要买那个,那边的品牌在买二赠一。”“你看这种新产品,虽然广告上说的功能不少,可是怎么看都不实用,价钱还这么贵。”“……”这样滔滔不绝的建议声中,区小妹好不容易买齐了自己要的东西,手里同时还多了一大捆酱油,那是刘地坚持要赔偿给她的,区小妹期待着晚上用全是讨厌的人送的酱油的菜招待另一些讨厌鬼时的情形。
明明已经对区小妹进行了“赔偿”,可是刘地还是赖着不走,前前后后的在区小妹附近晃悠,也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企图。听他左一句美女右一句美女的,说他有不轨之心吧,区小妹却还有那么一点自知之明。自己本来就不是什么美女,生了小孩之后臃肿的体形更是还没有恢复,而且忙于照顾孩子和家务,再不像以前那样有时间装扮自己,说现在的自己是黄脸婆那时一点都不过分的,怎么可能让刘地这样不愁有美女自己贴上来的英俊男子想要“不轨”?说他图财吧,自己这个样子也不象有钱人,他应该不会知道自己在银行里的存款数额吧?那他老是围着自己是为什么呢?
难道……区小妹的目光落到婴儿车里的儿子身上。此时刘地正站在婴儿车另一头,远远躲开宝宝的“魔爪”,拿着一个玩具在逗弄孩子:“看看这个芭比娃娃漂不漂亮?男孩子要从小立志,将来找女朋友就照着这样的找喔。你想要了吧?想要就叫声叔叔来听……”六个月大的孩子哪里会叫叔叔,对那个花花绿绿的玩具娃娃倒是有些兴趣,伸着手咿咿呀呀地叫着。“想要就叫叔叔啊,快叫叔叔。”刘地挥舞着娃娃欺负小孩子。
区小妹推起孩子拔腿就跑:早就听说现在的人贩子十分猖獗,甚至还有当街抢孩子去贩卖的,这个刘地备不住就是在打宝宝的注意呢。想到这些区小妹加快了步子,不一会就把刘地甩的无影无踪。
刘地笑嘻嘻的没有追上去,而是拿出了电话:“喂,她现在向你们那边过去了。你们准备好了没有?记住只许吓唬,不许真的伤她,也不许吓到她的孩子。我一出场你们要表现得夸张一点,别忘了我打倒你们后要连哭带叫地求饶!”
混混之一接完电话摇摇头,向身边的同伙们吆喝:“干活了干活了,那个女人过来了。”这个可以使他们每个人挣到两千元的工作内容是这样的:呆会有一个推着婴儿车的女人过来,这几个混混就要上前挑衅,动手动脚的准备对那个女人实施调戏加抢劫,而这个时候他们的雇主就会凌空出现,上演一出英雄救美的动人剧情。这样三流电视剧里都不会用的情节居然就被这几个混混遇上了,而且更令他们难以相信的是,这位英俊的男子大手笔的花上万元安排这出闹剧,要追求的居然是个已经有孩子的黄脸婆!这不由使混混们感叹,天下之大,真是无奇不有啊!
区小妹被从角落里跳出来的几个混混吓了一跳,只见他们一个个歪嘴斜眼,张雅舞爪,升空别人不知道他们是坏人地逼了过来,声称刚才区小妹的脚步踩到了他们老大的影子,会使他们的老大倒霉,所以区小妹必须对此进行赔偿。区小妹紧紧抱着儿子,对这些已看就不是善类的家伙问:“那你们想怎么样?”
“赔偿金一千,拿来!”那个混混老大伸出手狮子大开口。
区小妹微微松了口气,拿出十张一百元的钞票往地上一扔,抱着孩子就跑。混混们面面相觑,本来只是为了按照剧情进行找茬才那么说的,谁知道这个女人竟然这么有钱。任务还没有完成,让她这么走了可不行,混混们忙又追上去把区小妹拦住。
“美女,看来你很有钱吗,哥几个都是穷得吃不上饭的人,怎么样,行行好把身上的救济了我们吧?”
“你们想干什么?”
“美女,别用那种看抢劫犯的眼光看我们吗,我们不过是想请你救济救济,人人平等,有钱大家花阿。”
今天真是个倒霉的日子,区小妹在心里感叹着。自己身上倒是没多少钱了,但是结婚戒指和脖子上的玉坠都价值不菲,而且这些都是由纪念意义的东西,怎么也不能落到这些人手里。她一面装出极度害怕的样子,一边拚命动脑子想脱身的办法。
就在这时,英雄终于出场了。
刘地远远就喊着:“美女你别怕,我来救你了!”然后用可以媲美慢镜头的速度、极其潇洒的动作奔来。花了五分钟跑完二十米的路程后,他来到区小妹面前后还没忘了摆出一个漂亮的架势,将长发一甩,向那几个混混大模大样地问:“尔等居然敢骚扰这位美女,你们吃了熊心豹子胆么!”
“我们出门在外就是为了求财,你看不过去,行啊,替这位美女拿个三五千块出来,我们就这么算了如何?”
“哼哼,你们得罪了这位美女还敢问我要钱!如果你们乖乖的向她赔礼道歉,我就放你们完整无缺的离开。”
“小子你不想活了吧!”
“小子们,到底谁不想活了啊!”
念完了双方事先背好的开场的台词,剧情迅速发展到了下一幕:英雄与混混们的斗殴。
刘地与混混们展开混战,拳来脚往打得十分热闹。只见刘地每一个动作都是那么潇洒帅气,每一招都是那么完美无缺,每一个回合都会有一个混混在他的攻击下发出杀猪般的哀嚎。而那些混混们则表现的不堪一击,狗爬、打滚、驴叫,什么架势都有,愈加地衬托出了刘地的英明神武、气度不凡。战斗的最后,刘地以漂亮的窝心脚把混混老大踹出数步为结束,赢来了周围看热闹的群众热烈的掌声。“给我听着,以后再敢骚扰这位美女,就不是一顿打能解决的了,你们给我好好记着!”刘地在狼狈逃窜的混混们身后夸张的叫嚣一阵,得意洋洋地回到区小妹身边,摆出一副有功之臣的样子等着接受感激。
区小妹冷冷地看着他问:“花了不少钱吧?”
“不多不多,才一万二……”刘地得意之下一不小心就说漏了嘴,张着大嘴愣在了那里。
区小妹转身就走。这个刘地既然能不惜花这么多钱演这出戏来跟自己套近乎,就更加说明了他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对这种人还是走为上策,避之大吉吧。
“美女,你别走啊,你听我解释啊……美女,别丢下我啊……”刘地嘴里叫的声大,脚底下却根本没有挪步追上去,直到区小妹的身影完全消失他才笑出声来:“这样都没什么反应?我真服了。”说着身影募得从街道上消失不见。
今天孟蜀与火儿的行程依旧是参观城市。
孟蜀已经不知道多久没到过人类社会了,看什么都觉得新鲜,什么都要问问,他的导游兼解说员火儿就不停地给他介绍种种城市设施:“那边那个叫银行。里面放了很多没用的钱,你没钱了可以去抢的地方。”“那便是饭店,有些人类的手艺还是不错的,可惜他们的材料不够丰富,没有妖怪和人类做成的菜。你不是收集了很多妖怪吗?拿些出来让瑰儿做着吃吃……(它对孟蜀的收藏依旧念念不忘)”“那边是个学校,狐狸就在那里上学。”“那边有个加油站,汽车要喝汽油才跑得动……当然你要扛着它跑也行。”“那边是个红灯区……那只死狗说红灯区就是有很多食物的地方,我看也不比别处多……干脆咱们捎个材料回去让瑰儿做着吃吧。”
在火儿叽叽喳喳地解说声中,孟蜀正遥望着整个城市。五彩绚烂的各种霓虹把城市打扮出了异样的美丽,无数的车辆在灯火通明的道路上行驶,划出流星一样的光迹。孟蜀的目光沿着这样一条条灯的河流渐行渐远,极目尽处才看到灯火之外黑夜的颜色。原来现在的城市这么大了,人类变了,城市也变了……
“你再看哪里啊?这边这边,我是问你这边这个人样子好不好吃?”火儿的叫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孟蜀摇头一笑,看看火儿挑了半天才看中的宵夜,不由又露出苦涩的笑容,那时的女孩子哪有这样装扮的,人不人鬼不鬼,看那发色,看那作派,将来谁家敢娶……什么,那是男人!孟蜀一时受不了刺激差点从空中栽下去,现在的男人居然都这样打扮了?他觉得自己真的是见鬼了,拖着火儿赶快离开,周影在后面紧紧跟上去。
现在的城市是没有夜晚的,不管哪一个角落都亮着色彩绚丽的灯火,都在传出各种嘈杂的声音。热情好客的火儿生怕他不喜欢,还专门带着他去最热闹得地方。在这个喧嚣的城市中游荡得越久,孟蜀的心情就烦躁,内心甚至几次生出了想要把眼前这些烦人的的景物一扫而光的冲动,幸亏火儿在身边说个不停,灵兽特有的危险气息还能令他的心神不得不凝聚,才不至于出现情绪迷乱任意出手的事情。对他来说火儿,就是最好的“药剂”,能令他时刻保持清醒,这也是他甘心跟着火儿这个小孩子四处胡闹的原因。
孟蜀收回目光回头瞟一眼周影,忽然问:“周影,你在这里住了那么久,平时喜欢去哪里啊?”
这些天来周影只是一路跟着他们,很少开口说话,见孟蜀发问,他很认真的想了想才说:“公园。”他除了工作、回家之外,去得最多的地方就是书店与公园,但该因为公园式城市里绿色植物最多的地方,所以要是硬要周影说喜欢哪里,大概就是公园了。
“好,咱们去公园走走。”孟蜀大声决定。
“什么?我给你介绍了半天,你最后就想去公园!”火儿不满地嘟囔。它是很想带着孟蜀在立新市兜上几圈,然后看看那些小妖怪们惊慌失措的样子取乐的。毕竟自己的样子他们已经见惯不怪,很难再引起大的骚动,有孟蜀德加入肯定会有不同寻常的效果出现。谁知道几天下来,孟蜀感兴趣的不是在摩天大楼顶上吹风,在空中俯视城市,就是在街上莫名其妙的兜圈子,现在好不容易有了想去得地方,居然又是公园。
“公园里没什么好玩的,你跟我走,带你去好玩的地方。”说完它不管孟蜀愿不愿意,拉着他就走。
孟蜀向周影苦笑着跟着它去了。
火儿把他们带到了正在放映一部外国动画片的电影院,熟练的找了个视野好地方,它拿着不知什么时候弄来的爆米花边吃边说:“这本片子很好看,我都看了七次了。下面都是零食,别客气,想吃自己动手。”——悬停在空中的他们下面就是影院的座位,火儿指的零食是什么自然就不需明言了。
火儿对着已经看了七次的影片已久看得津津有味,孟蜀虽然试了好几次想把注意力集中到荧幕上,无奈他实在欣赏不了那些叽叽喳喳无比吵闹的情节,坚持了一阵后悄悄走出了影院。周影没忍心叫上正看得入迷的火儿,自己跟着孟蜀走了出去。
孟蜀化身作人类的模样在街上行走着。这其实是他来立新市这些天来第一次用人类的样子在人群中行走,现代的人类所穿的衣服和他习惯的服饰完全不同,每一个部件都紧紧缚着他的肢体,令他浑身都不自在。
影院的左边是一家唱片店,右边是一家迪厅,两处震耳欲聋的音乐夹在影院的音效声中,令孟蜀不由伸手按住额角,用力甩着头。现在人类真是吵闹啊,曾经,天色暗下来后人们更围炉小坐,一杯浊酒,几个朋友,门外风过林梢,鸡犬相闻,那是什么样的夜晚,这又是什么样的夜晚啊。
孟蜀踉跄着向前走了几步,唱片店前有一副真人般高矮的大海报到是吸引了孟蜀的目光,对着那个抱着吉他,极为潇洒的姿态站立着的英俊青年,孟蜀看了片刻失笑问:“你们在这里这样生活很快乐吗?”
一直步步紧紧跟在孟蜀身后的周影也在看着罗天的海报,他无法把自己与罗天统一成孟蜀口中的“你们”,所以想了一想说:“他好象很快乐。”
孟蜀看着罗天的照片,摇摇头,再看,再摇摇头,真是妖各有志啊。“周影,你呢?你喜欢这里吗?”
周影沉吟良久才说:“比你的那个蜀国好。”
孟蜀回头看他,到真没想到木纳的周影会听懂了自己真正的意思,半晌又问:“为什么?”
周影说:“这里的人物都是真的。”
孟蜀无言以对,凝视他良久又沿着街道向前走去。周影还是如影随行跟他身后,孟蜀几次想向周影说些什么,但是张张嘴嘴缩回去,两人谁也不说话,一直走到了这条街道的头上。看着街上的车水马龙又发了阵子呆,孟蜀说:“没什么意思,回去吧。”他正想离开,一个街边的女郎却准意到了这位身长玉立的青年,扭动腰肢走过来,把手搭在孟蜀肩上,喝声嗲气地问:“帅哥,一个人寂寞吗?要不要我陪陪你呀。”
孟蜀回过头,目光灼灼地看着那个女孩子人,伸手按在她搭到肩头的手上,重重推了开去。那个女人都根本没有发觉到孟蜀那异样的目光,依旧挨身贴了上来,偎着他的身,脸颊贴着脸颊地对孟蜀抛着媚眼。孟蜀一把推开她,压着桑子说:“走开,别烦我。”
“帅哥,别这么耍酷嘛……”女人浑身没有骨头似地倒向孟蜀。
“让你滚开!”孟蜀猛地暴喝一声,女人被他眼中突然迸发出的神情吓了一跳,连连后退好几步,一个屁股蹲坐在了路边。孟蜀没想到自己会跟一个女人计较,苦笑一下,拉着周影快走。这时几个远远躲藏在路荫下的男人吹着口哨,吊尔郎当地走出来,从几个方向围向孟蜀。“这位先生还真不懂的怜香惜玉呢。打了人想这么走,没这么容易,来咱们谈谈怎么赔偿吧。”领头的男子边用夸张的动作把玩着手中的一把匕首边向孟蜀说。
孟蜀皱起眉头,努力在思索着什么,周影察觉出了一些不对劲,挡在孟蜀面前,挥手把那几个男人都推到了一边。可惜那几个男人把他这种救命的行为看成了挑衅,其中一个抢上前来对着周影的鼻子就是一拳。周影抬手握住了他的拳头,把他推出了几步远,接着另一个人又扑了上来。这些人类的花拳绣腿在周影看来连小孩子打架都不如(注:小孩子指的是火儿与林睿),可是他们执著的精神却令周影佩服,只见这些男人锲而不舍地轮番上阵,上来一个被周影扔出去一个,扔出去一个接着又上来一个。就在周影第三次要把那个领头的男人扔开时,孟蜀忽然绕过他,抢先抓住了那个人。
孟蜀抬起头,金黄色的眼眸中橄榄色的瞳孔映着四周的灯火,呈现现出诡异的色彩,那些男人看到后一愣,居然还未醒悟死到眼前,大咧咧地说:“咦,这是什么怪物。”
孟蜀一言不发,抬手向那个男人抓下去,周影抢上一步把那个男人推了一把,男人跌跌撞撞摔了出去。他刚刚回头要想发怒,却看见孟蜀的五指插进了自己刚才站的地方,硬生生地把地面填铺的大方砖挖出了一块来。不等他从惊讶中回过神来,孟蜀又踏着重重的步子向他走了过来,那两只怪异的眼睛中闪烁的,怎么看也是重重杀机。男人虽然在心中一直叫着:“不好,要快点逃!他想杀了我!”可是不知为什么在那双怪异的眸子注视下,他的身体怎么也动弹不了,只能看着对方一步步逼近。
孟蜀再次抬掌打下去,在那个男人大睁着双眼嚎叫中,周影跃入他们之间,双手臂交叉挡下了他这一击。那个男人终于回过神,爬起身来跟在那些已经扔下他不管的同伙们身后惊叫着逃走。孟蜀不依不饶地飞身追上去,眼看要碰到那个男人背后时,周影再次拦在了他的身前。
“滚开!”孟蜀的神情呆滞,目光中却暴发着杀气,一声断喝就让周影后退了半步。周影手指一弹,自己脚下的影子化作单刀入手。他横刀而立,全神贯注地凝视着孟蜀,深知这只“大怪物”的实力之深决不是自己可以抵御的,只是现在这种千钧一发的时刻,也只有拼命拦他一拦了。
“铮!”孟蜀扬手带起的风劲与周影的刀锋相撞,发出了一声绵长的声响,周影连连后退,在砖石路上留下了一连串的脚印。退出一段距离后他终于稳住身形,再次抬刀,放低重心,摆出了一个防护的姿态。
“铮……”这次的交锋只听一声脆响,周影一个跟头翻出去,他在空中勉强调整姿态,才以半跪的姿式落地。
孟蜀继续向前走来,周影一咬牙撑起身体又拦在他面前。孟蜀用不紧不慢地步子向前走着,每次攻击也只是相隔十余步,看似随意挥手的样子,可是就是这样似乎漫不经心的攻击,周影挡了三招之后也无以为继,以刀拄地,单膝跪在地上喘着粗气。
孟蜀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依然步步向前,扬手又是一道劲风袭来。周影奋力挺身迎上去的瞬间,一条人影插入他与孟蜀之间,“叱”,一道蓝光闪过,孟蜀的攻击被阻止,来人也连连后退撞上了周影。
“南羽。”周影看清来人之后先是眼睛一亮,接着却皱起了眉头,“他简直疯了,好象想毁了这里,你快去那边的影院叫火儿过来。”
南羽手中持着那柄断了的桃木剑挡在他的身前:“你去叫火儿,我先挡住他。”
周影与南羽推推让让间,孟蜀又走近了几步,再一次的攻击又向他们袭来。南羽和周影双双出手,把这一招挡了下来。幸亏孟蜀的潜意识中还保有一些理智,每一次的进攻针对的都是妖气传来的方向──周影,而没有对着周围的车水马龙袭击,否则这个城市早就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样子。
周影和南羽再次双双出手,又一次接下了孟蜀的一击。南羽试探着问:“孟蜀,你怎么了?你快清醒一下!”
“滚开,挡我者死!”孟蜀冷着面孔说。
“孟蜀你要杀人吗?”南羽再次喊。抱着“爱护人类”这个最后一线可以使孟蜀清醒的希望,可孟蜀依旧无动于衷步步紧逼。当他再一次抬起手时,一道白色炙热的光疾飞而至,直撞向孟蜀,一直如同闲庭信步一般攻击的孟蜀第一次被迫后退了数步,与白光相触的瞬间,一股热滚如同爆炸一般在他们之间涌开,连旁边路灯的柱子都被烧烤成了扭曲的形状。
“你敢打影!”火儿熊熊燃烧着,盯着孟蜀恶狠狠地说,“你居然敢趁我有事打影,我要跟你决交!”它飞出影院刚好看见孟蜀向周影出手,不管对方是谁欺负到周影头上对它而言这可是无法容忍的事,“你这条臭长虫,过来决斗!”它向孟蜀大声叫嚣。
孟蜀双手一合,将火儿刚才撞到他身上的火焰收拢,熊熊的火焰消失在他的掌中,低头无语了片刻,他抬起头看看四周,看看火儿,看看周影和南羽,摇头苦笑说:“火儿,谢谢你,周影,南羽,你们没事吧?”
“没事。”周影虽然对刚才的战斗心有余悸,但是既然跟着孟蜀,会发生这样的事他早有心理准备。这个时候说有事又能怎么样?周影不是没有见识过孟蜀有多恐怖,可是就连刚才火儿的全力一击都被他轻描淡写的化解了,可见他之前对自己出手根本没有使出全力。在有这么一次的话,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撑到他恢复理智。刘地啊刘地,你找的妖怪到底怎么样了啊?
孟蜀充满歉意的目光看向南羽,后者面无表情地摇着头。“大家都没事就好,呵呵呵呵,都没事就好。”孟蜀拍着周影的肩膀,企图伪装成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模样。
“谁说没事,你这条臭长虫!你看看影的样子,这叫没事吗?这叫没事吗?我决不原谅你。”火儿拨弄着周影给孟蜀展示周影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气势汹汹的叫着。这条长虫是很厉害,可是不管对手多厉害,只要敢欺负影,就决不放过。
孟蜀抿着嘴一笑:“周影自己都说没事了,好孩子要听话,乖。”
火儿愤怒地打开他的手,气呼呼地看着他,周影忙把火儿抱过来说:“回去吧。”
回到家中,火儿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孟蜀送给它的礼物全翻了出来扔给孟蜀,边扔边嘟哝:“还给你,还给你。”
孟蜀惊诧地问:“为什么?”好不容易把这些扔了可惜留着没有东西处理掉,他可不想收回来。
火儿把头贴上他的脸一字一字地说:“因为我们绝交了,我不欢迎你住我家!所以你的住宿费我原样退回,前些天算你白住了,你应该很满意吧!”
“不就是一点小事吗,你干吗这么大惊小怪,呵呵呵。”
“是一点小吗?你打了影,就等于打我!打了我的人还想住我家!没门。”
“火儿过来,”周影叫回火儿对孟蜀说,“你还是尽量不再出门的好。”
“你叫我听你安排吗?”孟蜀眯起眼睛,敢这样对他说话的人也好妖也好,有多久没遇到过了?
“如果你不想毁了这个人类的城市的话。”南羽静静地补上一句。
孟蜀看看她,看看周影,目光在他们的脸上跳动,抿着嘴半天不说话,最后站起来,走进了专门为他搭了床的房间。“影,为什么不赶他走,我要赶他走!”“火儿……你敢最好还是跟他跟的紧一点……”门外的声音还在传来,孟蜀重重倒在了床上。
好不容易打发走那些“苍蝇”,区小妹端出了一直藏在锅里热着的饭菜,田尤俊立刻扑上去狼吞虎咽起来,边吃边把嘴里的渣滓喷得到处都是地说着话:“我今天中午就没吃饱……把盒饭送给一个为了给儿子治病不舍得买菜,就着白开水吃馒头的母亲了……我也不是没吃,吃了点面包……”
区小妹擦着桌子上的饭渣的同时顺手给他擦擦嘴角问:“今天又捐出去多少啊?”
“没多少,没超出你限制的额度。”田尤俊拍着胸脯保证。
“你呀……”区小妹摇着头,“要是没遇见我,真不知道你会不会因为捐款太多而把自己饿死……”
田尤俊嘿嘿笑着:“我这不是遇到你了么,还是自己老婆做的饭好吃啊,再来一碗。”
看来这个笨蛋是真的饿坏了!区小妹苦笑着去盛饭。她知道自己的丈夫是那种看到别人有难,就恨不能把自己得全部财产捐出去的人,中午的时候肯定不是止送出盒饭自己吃了面包,而是把面包一起送给人家了。如果自己没有遇到他,还真是不知道两个人现在都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区小妹睁开眼,白色的床单上红色的“十”字和身边的“白大褂”们使她知道自己是在医院中,可是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区小妹刚一开始思考就觉得头好像被什么重击一下,不由痛苦地呻吟起来。
“她醒了!”一个人欢呼着跳到床前,但是马上又讪讪的笑着给身后的医生护士让开路。一个护士打扮的人上前给区小妹又是翻眼皮,又是摸脉搏,又是量体温的折腾着。
区小妹茫然地问:“我怎么了?我怎么会在医院里?”
最初那个因为她醒来而欢呼的穿着医生白大褂的男子在床边俯下身温和地说:“这里是和平医院,是我看到你在公园里昏倒了,于是把你带到这里来的。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昏倒了……”区小妹努力回忆自己是怎么昏倒的,却完全不得要领。她根本不记得自己为什么昏倒,又是为什么到那公园去的了。
“区小姐,这是当时在你身边的皮包,里面有你的身份证。”还是那个送她来医院的年轻医生替她从床头柜子里拿出一个女式皮包,并且问她:“能不能告诉我一下你家进而的电话,我帮你通知一下亲属?你的包里没有任何联络方式。”
区小妹按着额头想了良久才叹着气说:“没了,没什么亲人了,就只剩我一个了。”此时她被那些在记忆里若隐若现的以逝去的亲人弄得心中一团混乱,把头埋进枕头里不再说话。
“没有亲人?那她的医疗费怎么办?”一个中年医生气呼呼地问,他的目标当然直指那个救区小妹回来的年轻医生,“小田,这个人可是你捡回来的,你看怎么处理吧!”
最初和区小妹说话的那个男医生笑着说:“她实在付不出钱的话我付还不行吗?”
另一个女医生大惊小怪地叫起来:“田尤俊,你的生活费有一大半花在这些人身上了吧?心救人是好事,可也得视自己的能力而为,你还没毕业,哪来的那么多钱都有用在这上头。”
“我平时在外面打工……”一行人说着,声音渐渐远去,只剩下区小妹在努力整理着自己的记忆。
本来医院并不愿意接收的区小妹这个来历不明的病人,但是在有了田尤俊代为支付医疗费的承诺后,区小妹反而成了出不了院。她的主治医生总是会有各种各样的理由来要求已经没有任何不适感觉的区小妹继续留院观察。可是在做过了种种价格不菲的检查后,不但确定不了区小妹的身体现在有什么毛病,就连她是因为什么昏倒的都没给出个结论,看来这家医院没辜负了区小妹私低下给他们加的“庸医”这个称号。
有了这段日子的静养,区小妹倒是已经整理好了自己的记忆,她自幼父母双亡,到了现在更是已经无亲无故,平时靠父母、祖父的遗产和做一些小生意,过着到处漂泊的日子,过往的岁月似乎衣食无忧,又似乎浑浑噩噩,总之想起来如同平淡的流水,一切清晰可见,最后却没有什么可以格外记忆的事情。但是自己为什么会去到那个公园,去那里干什么?又是怎么昏倒的?她拼命回想也半点想不起来。
区小妹不爱与同病房的病友说话,又没有家属来探望,住院的日子过的冷清寂寞。除了医生来问几句话,护士按时来打打针外,只有田尤俊时不时来看望她。
田尤俊是医学院的学生,现在正在这家医院实习,既然不是正式医生,所以到不算在区小妹讨厌的“庸医”之列,区小妹乐意说话时就不时与他闲聊几句。田尤俊这个青年心地善良,满脑子都是医者父母心一类的名言。虽然不得不为区小妹付高额的医疗费,却从来不在区小妹面前表露,反而因为怕区小妹难过而千方百计地掩饰医院的收费有多高昂的事实。区小妹对这样的人真是好气又好笑。不过看着他今天帮这个病人,明天帮那个病人,为了得癌症的流泪,为了得肾炎的出钱的,区小妹不明白,这个以医生为未来职业的人不知道他自己在将来的生涯中会看到多少生老病死吗?像他这样的心态去看待,将来怎么受得了?区小妹几次想问田尤俊文什么这喜欢帮助别人,但是话到嘴边又笑自己多管闲事,终究没有出口。
在医院前后住了二十天,直到出院的那天区小妹才向护士问:“多少钱?”
护士看着不住向她使眼色的田尤俊,还是报出了一个不菲的数字。
区小妹撇撇嘴问:“可不可以用卡支付?”虽然皮包里的钱包已经被先田尤俊一步发现她昏倒在公园的人拿走了,可贴身放着的存折,银行卡却还在,这样一笔住院费区小妹不放在眼里。看区小妹取出卡递给护士让她去结帐,田尤俊吃惊地问;“原来你有钱呀。”
“没钱谁敢来住你们这黑店。”区小妹冷冷地当着满屋子医生护士这么说,浑然不把他们厌恶的眼光放心上。田尤俊想想那张账单,摸着鼻子讪讪地笑了。他善意地直把区小妹送出了医院,一再叮嘱她以后出门小心,一旦发觉身体不适便赶快就医,最好按时检查身体等等,直到区小妹表示部耐烦了后才与她分手。不久之后田尤俊从那个去结帐的护士那里听到区小妹银行卡的余款,简直大吃一惊,不由开始后悔:早知道她这么有钱,应该劝她为三楼那个生白血病的小女孩捐点款呀。
区小妹再次见到田尤俊是在商业区的步行街上。
区小妹无亲无故的,离开医院后也不知道要去那里才好。原本住过的酒店因为她到期没回去,早把她的行李当作垃圾清理掉了,反正只是些随身衣物,她也懒得去理论,倒是在去重新添置衣服时突发奇想,就在商业街上盘下了间服饰店,开起来打发时间。几个月下来生意做得不好不坏,算算居然还有盈余。区小妹也不在乎这几个钱,就是想着点事情来干干打发时间,于是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有一天区小妹却在这条繁华的步行街上碰见了正在宣传义务献血的田尤俊。
区小妹看着田尤俊在人流中忙碌的身影(就是追逐一个个想绕开他走的行人,邀请人家去献血),本来没有去理会他,可是田尤俊远远的一眼就认出了区小妹,马上迎上来关切地“盘问”了半天她的身体状况,在得知她的身体一切正常之后,便热情地邀请区小妹到那边的采血车上献一次血。
区小妹皱着眉看着向自己大力宣传献备的好处的田尤俊,从来只有人请刚认识的女子吃饭、游玩、看电影,哪里有邀人家去献血的。
“其实只要献的血不超量,但不会对人的身体产生不好的影响,而且相反的还会对身体有一定的好处,所以只要献血量不大,时间相隔不是很短的话,人定期献献备还是有益无害,利人利己的。”田尤俊一边拉着区小妹向献血车走,一边大力宣传献血的好处。
区小妹拂开他的手冷冷地说:“我不献。”
“为什么?你别怕,献血真的没什么可怕的,我献过很多回了!”田尤俊伸出手臂上那刚刚献过血的针孔,“用相信我,没错的”的口气宣布。
区小妹认真地看着他问:“我问你,我现在献血是不是义务的?”
“是呀,义务献血,利国利民利己……”
眼看田尤俊又是一大套说词等在那里,区小妹忙打断了他:“我再问你,那么医院病人输血,收不收钱呢?”
“当然收钱,喔,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医院方面把别人义务献的血卖给病人,从中挣钱了对吧?”田尤俊到还不笨,马上就省悟到了区小妹的意思,连忙为她加以解释:“那也不是平白收的钱,血液的保存,还有运输等等也是要花费……”
区小妹耸耸肩阻止他说下去:“那么就省下那笔保存费吧。”说完她向田尤俊摆着手准备回店里去——我住院时吸我的血还不够,现在还想拿我的血去卖钱,没门!
“你不能这样想。“田尤俊拦着她不放,开始对她进行思想教育工作,“你想想那些在痛苦中挣扎的病人,他们很可能因为没有适用的血液而死亡,你想想他们对生多么渴望,他们的父母子女亲人多么痛若。而我们只要献一些血,仅仅是一些对我们的身体没有什么不利影响的血,到时候就可以轻易救一个人的命,这种事情只要多少有点同情心的人……
区小妹本来对田尤俊还有的一丝好感在他的罗嗦中消失的差不多了,她忍无可忍地皱着眉说:“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婆婆妈妈。”然后推开他便走。
田尤俊为了社会的公德不至于沦丧,为了千千万万需要输血的病人,为了拯救区小妹那趋于偏激的思想,双手抓着区小妹店铺的门框不让她进去,坚持不懈地努力着:“喂,我不是婆婆妈妈啊,我是不希望看到别人见死不救。这样也是为你自己好,你想想,要是世界上的人都不去帮助别人了,有一天你遇到事情,不也没有人肯帮你……”
区小妹一把揪住他的衣领说:“你听着,我长这么大,遇到事情从来都是自己解决,从来没人帮过我!”话还没说完,看着田尤俊那张无辜的笑脸忽然想起,不久之前这个笨蛋还曾经把昏倒的自己带到医院,并且一厢情愿的以为自己穷倒没钱付医药费,要悄悄帮自己付帐。怎么说自己也算是受到过他的恩惠了,刚才那番话说出来未免就不怎么理直气壮,只好松开手改口说:“谁说我不愿意献血救人了,我只是不愿意让你们这些医院从我身上捞更多好处而已(区小妹住院十几天,没有给她查出任何疾病,每天的治疗只是打营养针和测量体温,最后向她收取的医疗费却高达五位数,她会这么看待医院也无可厚非)。如果我看见有人需要帮助,我定会去帮他的,你明白吗!”
听了她最后这句话,田尤俊放心地笑起来:“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不是那种人。那下次见了。”居然就此放过了区小妹,向她挥着手走了。区小妹回到店里看见他又开始去向来来往往的行人宣传义务献血去了。纵然自幼就孤身走南闯北,田尤俊这种个性的人区小妹还是平生仅见,可笑可气之余不禁也有些佩服。
接下来的日子平静如水,区小妹过着衣食无缺无忧无虑的日子,却不知为什么心总觉得缺少些什么。回想自己的过去,一切明明白白,一切却又模糊不清。面对自己的种种经历,区小妹总觉得如同在看别人的故事,每个细节都在心里,却象隔着玻璃看到的,总有一份不真实在里面,看来自己的头脑果然出了点什么问题。田尤俊实习的那个医院里面定然全是庸医,自己的身体明明有问题,他们偏偏查不出来。不过区小妹也没有去别的医院检查的打算,天下乌鸦一般黑,还是别再送自己上门去让那些庸医“屠宰”了。反正身体也没有其他不适应,现在这种日子也不错。
区小妹在世上已没有什么亲人,在这座城市中也没有可以称之为朋友的人,唯一跟她来往多一些的,就只有田尤俊这个曾经的“救命恩人”了。这到不是区小妹对田尤俊有多少好感,而是田尤俊那个家伙三天两头会出现在商业街上。原本在一家体育用品店打工的田尤俊在上次上班时间跑出去宣传义务献血后,已经被老板解雇。后来区小妹先后看见过他在登山用品店、XX唱片店、XX精品店等好几家干过,但是时间都不太久。大概那些老板们都受不了员工工作期间会不时冲到街上去,或者帮助老人过马路,或者给乞丐送零钱吧?区小妹的服饰店虽然经营的不太用心,可是因为区小妹进货的品位很适合当下女孩子的口味,所以店铺的生意还不错。于是在前不久,学校放暑假之后,田尤俊成了这家店里的一名售货员。
区小妹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那天看到四处求职的田尤俊被好几家店不拒绝后,怎么会一时冲动就收起了那块“招聘女店员”的告示,主动留下了田尤俊这个暑期工。反正看在他曾经对自己的帮助上,这就当作对他的报答吧。
开始田尤俊还对于要在女性服饰店打工有过心理上的抗拒,可是等他发现自己剩余的生活费的数目后,就乖乖的接受了这个职位。他对女性服饰可以说是一窍不通,由他去整理货物的话,常常会用普通的衣物在模特儿身上搭配出十分可笑的效果来。但是他的亲和力过人,到是会让顾客们很好的印象,正好帮了懒得应付人的区小妹大忙,所以这个不太称职的店员就这么干了下来。时间长了,区小妹对田尤俊也有了更多的了解。
田尤俊与区小妹一样,也自幼父母双亡。他由祖父扶养长大,祖父去世时他正好考上大学,于是村里的乡亲们你一百我五十的为他凑了学费,再加上优异的成绩为他赢得的奖学金,才使他可以进入医学院学习,至于平时的生活费就只能靠自己打工解决了。不过对于自己的身世处境,田尤俊不但毫无怨言,反而因为曾经受到过太多的帮助而对世界充满了感恩之心。感激乡亲们,感激学校,感激那些雇用自己这个豪无熟练技能的员工的老板们(总用看再生父母的眼神看区小妹)。对这样的人,区小妹还能有什么话好说。
作者:
七娘
时间:
2009-4-11 23: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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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不归(下)
“即然自己的生活费都成问题,你干吗还要多管闲事?”区小妹看田尤俊又拿出他那以白开水加馒头为内容的午餐便把自己的盒饭推给他,同时气哼哼地问。
“嘻,你又买了我的份,谢谢了!”田尤俊不多客气,唏哩呼噜地吃了起来。
“你不是是昨天刚领了薪水吗?怎么一转眼又沦落到要吃馒头就白开水?”区小妹真是不明白,自己特意多给他塞进几张百元大钞的那笔薪水支付他下半年的生活费应该绰绰有余了才对,这个田尤俊一眨眼就把钱弄哪儿去了?
“昨天正好遇见有个病人没钱付药费,所以我就借给他一千五百块钱。”
区小妹曾经亲身经历过素不相识的田尤俊要为自己付医药费的情况。现在看来这样的事不仅仅发生在自己身上。认真想想的话,自从认识以来,看到田尤俊献血、捐钱,捡到钱包站在太阳底下等失主之类的事情干的还真不少。这个人还真不是一般的乐于助人。区小妹一边把自己盒饭里的饭菜拨一半给田尤俊一边说:“人就算帮人,也得量力而行吧?就不怕筹不够生活费把自己饿死?”
田尤俊的早餐晚饭内容也不比午饭丰富多少,现在吃着区小妹提供的盒饭简直象饿了几天,根本顾不上开口说话,直到直着脖子咽下最后一口饭粒才长出口气说:“饱了……啊,我自己也知道自己这个毛病,可是没办法啊,我就是看不得别人有难不伸手,更何况我还是个医生,医者父母心这句话我还是懂的。”
区小妹对此真是无话可说,她从抽屈里拿出一千元推给田尤俊:“这是预支给你的工钱,先保证自己不会饿死再想帮人的事吧。”
“太好了!”田尤俊一把抓过钱,“再有这一千元周先生就又能保证一周的用药了。”话还没有说完,只觉得手中一空,钱已经被区小妹夺了回去。区小妹冷冷得看着他说:“钱还是存在我这里的好。如果交给你,不出一天你就会把它全部送人。”
“我只是想到比我更需要用钱的人而已。”面对区小妹冷冷的目光,田尤俊讪讪地说。
不过区小妹再也没肯把钱给他,只是宣布从今天起由她为田尤俊提供三餐,钱当然从由她为田尤俊保管的薪水中扣除。
第二天田尤俊吃着丰盛的饭菜,充满感动的望着区小妹:“小区,你真是个好人,不过不用给我准备这么好的饭菜,简单一点就行了。”
“怎么,怕我多扣你的工钱?”
“不是,不是,我是想……对了!”田尤俊看着区小妹忽然两眼放光,扔下碗筷抓住她的手,“我怎么忘了,你就是有钱人啊!小区,你心肠这么好,能不能……”
“我算什么有钱人。”区小妹甩开他的手,打断他的话。
“可在我认识的朋友中你就是最有钱的人了呀!”田尤俊充满期待地说,“是这样的,昨天有个女孩来医院看病,可怜她年纪轻轻就得了肾炎,可这个打工妹却连住院押金都交不上,又不想让故乡的父母担心不敢告诉他们,自己坐在医院门口哭……”说到这里田尤俊的眼眶都红了,“我遇见之后就先借了同学两千元帮她交了押金,可是那笔治疗费对她而言实在也是负担不起,所以……”
“所以想让我帮她出钱?”
“是啊,你能不能帮帮忙呢?”田尤俊的眼中尽是期待。
区小妹沉默片刻问:“需要多少钱?”
“五千,不六千,不七……”直到区小妹用你不要以为我答应了就可以狮子大开口的神情看着他,田尤俊才在一万这个数目上停止了增加,苦笑着解释:“因为没有足够的钱,她还没有最后确诊,你知道,治疗肾炎是很花钱的,只是药费就是不小的数目。”
区小妹马上开了一张现金支票给田尤俊,并且在他绽开灿烂的笑容后加上一句:“我会从你的薪水中扣除的,你准备一辈子在这里卖女性服饰吧。”
不久之后,女性服饰店的男性打工者田尤俊的身后,就开始老是跟着一个附赠的打工者。区小妹看在这个老是低着头说话,动不动就红眼圈的女孩能做一些田尤俊做不了的事情分上,容忍了她擅自来在自己店里赖着不走的行为,开始支使她干这干那。但是对于田尤俊“应该付给她酬劳”的建议区小妹理也不理,自己已经为她出了接近三万块钱的医药费了(第一次捐助后,又被田尤俊断断续续募捐去了两万),为什么还要给她酬劳?
这个女孩叫袁静静,就是田尤俊要区小妹帮助的那个女孩。经过了一段时间的治疗,她的病情基本上已经稳定下来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不肯回家,总是呆在区小妹的店铺里。区小妹小人之心的猜笃:她该不是害怕等药费用没了没人再给她出所以要赖着自己这个冤大头吧,再不然,那就是……哼哼……区小妹看着正在田尤俊身边双手摆弄着衣襟说什么的袁静静冷笑起来,看来女人的爱情细胞就是丰富啊,刚捡回命来就想到白马王子身上去了。可惜出钱救命的不是眼前这个衰哥,而是自己这个活生生的老板啊,难道自己就这么没有存在感?以至于员工敢在自己视线五米之内就打情骂俏?
“田尤俊,去把今天的帐结算一下。袁静静,把门口的模特搬进来,今天的时间差不多了。”区小妹冷冷地吩咐。
“我来搬东西让小袁去算账吧。”田尤俊抢着撸起袖子去干体力活。等他把东西搬完,回头看见袁静静正在对这张本苦着脸:“我,我不会算帐。”
“我来算,我来算。”田尤俊再次英雄救美。
“哼……”区小妹不再管他们,直接拎包出门,心里恶毒地想着:要是这两个笨蛋走的时候忘记关店门,我就让他们给我白干一辈子。
区小妹走后,袁静静马上抓起一套时装跑到更衣室里。这是她最近养成的习惯,只要区小妹一走,她就会开始试穿店里的衣服。田尤俊虽然觉得她这样做不好,可是想到她是个穷苦的孩子,每天对着这些精美的衣物饰品却没有机会穿戴确实是件很难忍受的事情,于是也就挣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袁静静快乐的一件接一件的试着衣服,她知道这些美丽的服饰永远不可能属于她,可是能够让她穿在身上照着镜子转几圈她已经很开心了。
她发现自己得了肾炎之后的这段日子,反而成了生命中最快乐的日子。以前每天都要拼命的工作,即使这样还是不知道月底会不会得到自己应得的酬劳。可是现在可以每天都在悠闲中度过,虽然依然得不到薪水,但是管吃管住,还有……
袁静静穿上一套粉红色的衣裙在镜子前旋转着身子,凝视着镜子里的少女:虽然不算是美女,但是自幼就有很多人称赞自己清秀俏丽的不象农村孩子呢。不知道他有没有注意到,自己每天试穿这些衣服就是为了展现给他看。他认为自己美丽吗……
田尤俊一直在门口,伸出半个脑袋顶着外面,时不时头也不回地催促几句:“你快点啊,被发现了就糟了!”
你就不会回头来看一眼吗!看着他的样子袁静静心中生出一丝怨怼,偏偏不听他的,变本加利的一件一件试起衣服来。
“试穿的时候不小心被钉子刮破的?这样就完了?”区小妹拎着那件被撕开一道长长的口子的服装冷着脸问。
“我只是想试穿一下……它太漂亮了,我没、没……我不是故意的……”楚楚可怜的模样对于老好人田尤俊极有杀伤力,可是对区小妹半点作用都没有,
区小妹步步紧逼地问:“也就是说两千多块的衣服你弄破了,准备只说一句‘对不起’就完了。”袁静静脸色变的煞白无言以对。区小妹用凶狠地眼神制止了正等待为她说情的田尤俊,宣布了处理结果:“你走吧,明天别来了,我这里不欢迎你。”
袁静静看着她冷酷的眼神,哭着跑了出去,在门口迟疑了片刻,见就连田尤俊也没有追出来的打算,只好哭着离开。
区小妹回头看着一遍遍欲言又止的田尤俊:“干嘛,是不是想问我明明都有为她捐了那么多钱了,为什么还跟随计较几千块的衣服?”
田尤俊迟疑着摇头:“那到不是,捐钱是为了救人,衣服的事都是她自己犯了错误,我是想说,你明明都帮了她那么多了,干嘛还说那么绝的话,让她恨你……”
区小妹耸耸肩:“恨我?那就是她忘恩负义,关我什么事?她也该回家去了,诺,那个工资袋拿去给她。”田尤俊拿起那个装了五千元的纸袋,冲区小妹笑笑走出门去。
暑假结束后,田尤俊这个暑期工的身份变成了课余打工者,依旧天天到小店中来。不过他原本的工作都被那个新来的女员工包揽了,他的工作基本上就是搬货物、换灯泡等到一些女性不愿干的体力活。所以今天他又是无所事事,喝着茶水跟区小妹闲聊,对于那个因为不平等待遇满怀怒气的女店员的目光视而不见。
“对了,袁静静回来了。”田尤俊提起了这个几乎被子他们遗忘了的名字,神情黯然地说。“她的病情又恶化了,这次恐怕只有换肾一条路了。”
“哦!”区小妹不置可否。
“她家里实在出不起那么多钱,只能来找我,哭成了一团。”
“哦!”区小妹依旧只有一个字。
田尤俊涛涛不绝地讲叙着袁静静地不幸,自幼丧母,继母对她不好,高中毕业后为了逃避一场包办婚姻出来打工,却又一次遇到黑心的老板,却又不幸得了重病……。
区小妹面对田尤俊的诉说一直沉默着,田尤俊等待良久,终于失去了希望,长长叹了口气,毕竟她并不是区小妹的什么人,长久以来,区小妹已经为她支付了近三万元的医药费,现在确实没有理由再要区小寻平白地为她支付大笔的钱了。区小妹看着田尤俊长吁短叹的样子。忽然“扑嗤”一笑:“她就对你这么重要?”
田尤俊满腹心事,一下子没回过味来。呆呆地说:“她实在是个若命的人!”
“她苦命?不然吧?”区小妹真心地好笑。
“她自幼丧母,不就父亲也去世,继母虐待她,十七岁就缀学出来打工,却又得了尿毒症这种要命的病,好不容易病情稳定了,却因为回乡探亲被父母逼婚关起来,弄得旧病复发,发展到了非换肾不可,可她哪来的钱支付这笔费用……”田尤俊又开始背诵袁静静的苦难史。
区小妹摇着手制止了他:“继母虐待她?还是她不接受继母故意冷淡才使两人感情冷淡?以她的家庭环境,一个继母能在她生父去世后供她上完高中,算不得虐待。生老病死人人难免,她得了尿毒症却有我这个冤大头为她白白支付医药费,病情恶化,也不要怪别人,那种病的发展本来就难说。至于包办婚姻……”区小妹有一瞬间失神地说,“人家连亲都没有订,受着她的冷淡出钱出力地为她奔走,要是换了我,庆幸还来不及呢,还有,如果你生病时有个毫不相干的傻瓜主动跑出来,为你付钱,是幸还是不幸?”看田尤俊被自己问的哑口无言,区小妹叹了口气:“你不是说我一直不喜欢袁静静吗,你说对了,我是不喜欢她,我看不惯一个人遇到一件不幸的事,就非得把自己一生全说成了多么多么不幸来添油加醋的行为——认真的,她整天对着我哭诉她有多不幸让我很烦。”
“可她确实……”
“她确实不幸?那么她都算不幸,我又算什么?”
“啊?”田尤俊不解地看着她。
“我七岁的时候父母离异,母亲一走就没再回来,父亲半个月之内就给我找了后娘,后娘别说供我上学,连饭都不给我吃饱,朝打暮骂是家常便饭,后来他们双双出车祸死了,我才算解脱,拿着他们的死亡赔偿金去上学,遇见个男人,一心一意喜欢上他,后来我生了声大病,那厮却拿我要他支付医疗费的钱跑了。好不容易捡回条命自己做生意挣了点钱,又莫名其妙昏倒在公园里,到现在孤魂野鬼一个,连个称得上家的地方都没有。人家的床前有老母亲,有未婚夫,一大家人陪着哄着,还要我天天听她说自己可怜,我讨厌她有什么不对?!”
一口气说了许多,抬头忽然看见田尤俊正泪眼汪汪地看着自己。田万俊上前一步,双手紧紧握住区小妹的手哽咽说:“小妹,你从来没说过,我都不知道……你放心,以后有我呢,你有什么事尽管开口,我一定……”
“行了行了,别突然扑过来叫的那么肉麻。”区小妹不习惯与人这么近的接触,手忙脚乱地把他推开,“别哭哭啼啼地冲着我,我可没觉得自己可怜,人本来就应该靠自己,事事装可怜等别人来照顾算什么,我可学不来。”
田尤俊理直气壮地说:“人和人本来就应该互相帮助。”
“你那不叫相互帮助,而叫滥好人。”区小妹虚点着他的鼻子下定义。田尤俊苦笑,他不是不知道自己这样处处出头是不自量力的行为,也不是不知道自己无法做到帮助每一个人,可是一见到别人有难这些道理他就会瞬间忘得干干净净,又撸袖子冲上前去了。看着他的背影,区小妹摇头:“反正这个人没治了。
田尤俊走到门口,区小妹又叫住了他:“你怎么去准备那么一大笔钱?他们一大家子人都有没办法,你连亲人朋友都没有怎么帮她筹集?别忘了,价钱其实比他们更穷。”
田尤俊啧着嘴说:“我也知道……可是她来找我,求我帮她想办法……我,……我……”
“她不是很清楚你的情况吗?这么大的数目叫你怎么办?”
“可是……可是……”
区小妹止住脚步,想了一会儿说:“你知道吗?对人类来说有时候获得变成为习惯的,比如小金……(正在收拾货物的女店员支起了耳朵)她的月薪其实比这条街上与她一样的店员多了不下三百元,她本来应该很喜欢这份工作才对,可是只是因为我给你的工作比她轻,工资比她多,她就开始不满起来。袁静静也是,她知道我还有更多的钱可以帮她,可是我没有拿出来,所以即使我已经为她支付了很多费用,她还是觉得我没有为她尽力。你看,她们都是这样,并不关心自己得到的东西,反而更在意你还有什么东西可以给,但是没给他。我这样说也许很过份,可是你仔细想想,你的东西有义务一定要给予她吗?凡事量力而为啊……”
区小妹送走田尤俊后坐下来有点发呆。虽然用最冷酷的方式提醒了田尤俊一下其实他自己一直明白的道理,可是不代表他就一定听得进去呀。旁边的女店员低着头认真的工作着,区小妹叹口气,至少听了刚才的那番话后,她的工作不会再消极怠慢了吧。
一切如同区小妹预料的一样,田尤俊的理智还是没有抵抗过他的爱心,等他再次出现时,居然想出了一个区小妹目瞪口呆的方法:他的血型与袁静静相符,打算自己为袁静静提供肾源。区小妹这次什么也没说,两个人默默相视一阵,田尤俊临出门才又回过头歉意地说:“我知道……我知道这不对……可是,可是一个那么年轻的生命正在一点点死去,我实在……”
区小妹叹一声:“行了,别说了,那笔换肾的费用还是我来出,让她自己去找肾源吧。”
“那可是六十万啊。”田尤俊惊叫。
区小妹烦燥地叫:“六十万算什么,比起你的肾来一文不值!别烦我了!让我静一会!”
田尤俊几次张嘴却说不出什么,站了良久讪讪地走了。
区小妹走进袁静静的病房时,袁静静正倚在床头看书,半个月前的手术非常成功,她现在的气色很好。区小妹与她对视了片刻之后,她开口第一句并不是感谢的话,而是问:“他呢?”
“他就要考试了,所以不在这医院实习了。”
“那他也没来看看我啊!”
区小妹对她并不友好的眼神装作没看见,对于她继母的百般感激也没做什么反应。“我只是来看看你的情况,如果象医生说的那样下月出院,我就去与医院结帐了。”
“一定是你用钱逼他不来看我对不对!一定是你用出钱帮我治病做交换逼他离开我!”袁静静忽然竭斯底里的叫出来,反到把区小妹吓了一大跳,她愣了一下才说:“什么,事情不是应该反过来?不是你想用柔弱可怜做武器把他从我这里抢走才对吗?你可别说你不是这么打算的,一边花着我的钱,一边花着心思抢我男朋友,你以为他会喜欢这样的人吗?”
“你,你明明什么都有了,为什么还想和我抢他,我除了他……我……什么都没有。”袁静静低下头,泪水盈盈欲滴。
区小妹摆摆手:“装可怜那套对我没什么用,你有父母有家,还对我一个孤儿说什么都没有,其实啊……”看着袁静静盈然欲滴的泪水,她的心肠还是一顿,“结算没有我你和他没什么结果,不然你就知道了,你的性格和他简直和他犯冲……”
“不用你说这些!我不用你可怜!”袁静静大叫着把枕头扔了过来,“你滚!滚!”
区小妹耸耸肩,真是受不了这样的人。这时病房门被推开,田尤俊出现在外面。袁静静板着的脸一下子垮下来,后着脸嘤嘤哭着:“她,她为我出了治疗费就可以这样污辱我吗?你不知道,她刚才……”
“我知道。”田尤俊打断了她,“我在外面站了好一会儿了,本来想等到你们说完话再进来。”
区小妹的脸一下子涨的通红,这个人居然一直在偷听自己说话,听着两个女人为了他挣来掐去,而且自己是不是还一时冲动说出过“男朋友”这个词?从田尤俊的目光中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区小妹什么话都咽回了肚中,红着脸勿勿走了。
田尤俊本想跟上去,看到哭泣的袁静静又止住了步子,迟疑了半天才说:“其实也说的点不错,我这们的性格,你真正了解一定不喜欢的。”
“怎么会,怎么会……你,你是因为我不如她有钱吗?我不如她健康吗?可我比她年青,比她漂亮,比她温柔……我会什么都听你的,不会象她那么凶……。”
“唉,你还是不明白……。”田尤俊认真地问,“你受不受得了自己的男朋友一天到晚为别人捐钱而自己受穷?受不受得了他有些时候甚至为了不相识的人欠下大笔的债务,再用半年甚至更久的时间打工还债?我几乎每个月都有这么做的,你能接受吗?”
袁静静张大了嘴:“我知道田大哥是好心人,可是为了些陌生人也不用,也不用……。”说到这里她的声音下了下去,大概终于意识到,如果不是田尤俊的这种性格,自己根本不会得到救助吧,毕竟对田尤俊和区小妹来说,自己是个陌生人而已。
“我就知道,除了她根本没人受得了我。”
“也是因为她有钱。”袁静静还是不太甘心。
“有钱有什么不好,可以多帮更多人啊。”田尤俊的思维方式与正常人有异,所以对钱的观念也与众不同。他到希望区小妹的钱再多上一倍,那样他就有更多的钱拿来捐献了。不过话说回来,区小妹到底有多少钱田尤俊也没数,她那家服饰店挣的钱也就刚刚够支付员工薪水罢了。
田尤俊找到区小妹后一直自己在那里“嘿嘿”傻笑,本来还在忐忑不安的区小妹实在忍不住了,大声喝问:“你在傻笑什么?”
“呵呵……,刚才你在人前说我是你男朋友……呵呵……”
区小妹恼羞成怒吼道:“那又怎么样!我是为了……”
“呵呵……所以我还是有进步的嘛,呵呵……”
区小妹皱眉问:“什么意思。”
“我的同学们都说我绝对交不到女朋友,因为我就算喜欢别人也只会让人家捐钱,对方永远不会感受以到,呵呵……你看你这不是很明白我的心意吗,我就说感情这种东西绝对是心有灵犀就够了的,我说得对不对。我要去嘲笑那些笨蛋,居然给我出买花向你求爱的蠢主意,有那些钱还不如帮心脏科的王大叔买几瓶药呢,呵呵……,咱们周末去养老院落边照顾老人边约会好不好……。”他正满心沉浸在爱情的甜蜜中,抬头却看见了区小妹杀气腾腾的目光:“你这无可救药的笨蛋,我要跟随你分手……。”
区小妹对于美男子并非不欣赏,可是如果这个美男子天天在身边探头探脑,不管自己干什么都冒出来搭讪,她也同样受不了。她知道最近周围的那些七大姑八大姨们已有了各式各样的假想与再创造,故事的版本数目恐怕与这里住户的数目成正比了。
今天必须再去给宝宝添购一些尿布和奶粉,这一周来都在尽力避免出门的区小妹不得不小心翼翼地出了门。她事先在阳台上已经观察过了四回,甚至还动用了丈夫的望远镜,确定没有敌情后才出门,谁知一出门口还是看见那个“叫我帅哥”站在大门口,笑嘻嘻地向她打招呼:“嗨,出门啊,这么巧又碰上你。”那口气就好象他们是在街上偶然遇见而不是他有意地“跟踪”区小妹一样。
区小妹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冲过,这几天来的经验使她知道,“叫我帅哥”就象狗皮膏药一样,自己一旦有一丝一毫表示注意到他了,他就会粘上来再也揭不下去。一路狂奔到最近的超市,区小妹三下五除二选好自己需要的东西,转身又向外狂奔,完全不理那家伙在旁边喋喋不休:“别买那个牌子,那牌子质量不好,你别光迷信进口奶粉啊,进口的还不是一样掺有害物质,新闻里都报道疯了,你没看吗?这个怎么样?国产老品眚,几十年历史了。爱国买国货吗,还有这种怎么样,你看这包装上的母婴图,啧啧,这身材多好,我敢和你打赌她从没生过孩子,这副图简直就是虚假广告,这种还是别买了……你看这种儿童葡萄糖……”
区小妹最近发现自己原本趁儿子睡着跑出来购物时的速度竟然还不是最快的,人的潜力是无限的,而在危机的时刻能发发挥出来的能量更是可以让自己都吃惊。超市中的职员和顾客只看到这位家庭主妇用奥运冠军式的速度及气势在超市内飞奔,大肆采购一番,出门二十分钟后,区小妹已提着大包小包走在了回家的路上。
“美女,你不要这么无情嘛,想我对你一见钟情,这一定是前生的缘分……”
孟蜀走几步,火儿就飞几步,孟蜀一停下火儿马上飞下来落在他身边的树上,歪着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火儿,我知道周影叫你跟着我,可你也不用一直这么跟吧。”孟蜀哭笑不得。
“影叫我监视你,监视知道吗,不是跟着那么简单明白吗?不是跟!”火儿马上反驳,自从发生了上次的孟蜀发狂事件后,火儿与他的关系便降到了冰点,从来不好好跟他说话,但是对他的监视却十分严密,生怕一不小心孟蜀就会溜去袭击周影。
“上次的事我都周影道歉了。”
“哼,”
“我也向你道歉了。”
“哼。”
孟蜀到是一再向火儿表现出了极有诚意的和解意图,可是火儿根本不理睬对方伸出来的友谊之手。火儿一边跟着孟蜀,一边无聊地东张西望,它不管孟蜀要去什么地方,反正自己的任务就是跟着他,然后在他想干坏事的时候下手偷袭(它知道自己打不过孟蜀)。孟蜀在街上闲晃许久,忽然停下了脚步。火儿边飞边想事情,一头撞上了孟蜀的后背。
前面孟蜀拦住刘地的去路,刘地抱臂胸前正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孟蜀向他身后一个女人离去的方向凝视良久,又回过头来冷着脸问刘地:“你要怎么解释?”
刘地耸耸肩:“解释什么啊?你有什么不懂要我教你吗?所以我就说,在你的长蛇窝里窝太久不是好事,要时常下来走一走,看一看,多接触一些,要不断的学习,只有通过坚持不懈的学习,才能保持你的知识不落伍,思想不陈旧,才能保证你一直走在时代的前端嘛。”
孟蜀愤怒地指着女人消失的方向问:“你明明已经找到她了,为什么不把她交给我!”
刘地眉毛一扬:“你的脑子跟随不上时代,眼光也退化了不成!你看她现在的样子,哪里象你说的‘蛇妖’!”
孟蜀冷笑:“肯定是她不自量力的用过我的法宝了。哼,凭她那点道行,一定是引起法力反嗜自身,反而把自己变成一个‘人类’了。”看到这个“女人”的样子,孟蜀原本的担忧放下了一半,却又生出了一种新的担忧:她既然把自己变成了人类,当然就无法使用那件法宝兴风作浪的害人,可是同样的,变成人类的她会忘记身为妖怪时的事情,她也就会忘记了那件法宝的重要性,那么那件法宝现在在哪里?她会不会因为不珍视而随手扔掉了?为什么相隔的这么近,自己对那件与自己息息相通的法宝还毫无感应?特别是最后这一条令孟蜀格外的不安。不知道她是把那件法宝丢弃在远方独自来到了立新市吧?还是那件法宝已经落到了一个可以切断自己与法宝联系的强大家伙手中了?
他眯着眼打量刘地,又把目光移到火儿身上看着。心里盘算着立新市谁有这样的本事。南羽也许可以做到,但是她决不会这么做,她修行方式的不同决定了妖怪的法宝对她没多大用处。周影与南羽一样,是个没有野心的家伙,而且他的实力也还差几分,恐怕没有办法在自己的法宝上动那样的手脚。刘地……这个家伙是最摸不透的,会不会正是在打自己那法宝的主意吧?火儿到是有那样的能力,在立新市,最有能力那么做的就是火儿了,但是最没必要那么做的也是火儿—一个灵兽要那样的法宝做什么?等到它长大一些,不用法宝也会有那种能力。
“刘地……”孟蜀对着刘地,目光中的光茫越来越明亮,“把她交出来。“
刘地摇摇头:“她现在是个人类,我不能伤害她。”
孟蜀冷笑:“那好办,我马上就可以让她恢复成妖怪。”他张握了一下手指,意思表达的很明白,只要落到他手里,孟蜀就有办法让对方乖乖说出实情。
刘地依旧是摇头:“也许对她来说,做人类更快乐一些,孟蜀,如果你一上来就自己来找东西,立新市面上的人也好妖也好,谁也奈何不了你,可是你既然找上了我,说明你也不想把事情闹大。所以我负责到底,直到把东西交到你手中为止,可是你也不要管我用什么方法去找如何。”他承诺孟蜀的本来只是“找来”,现在主动把内容改成找东西,表明他是一定要护着那个“女人”了。
孟蜀本来就对他起了疑心,现在就更是把怀疑全加到了刘地的身上,淡淡地说:“刘地,我看在过去与你有一面之缘才对你客气三分,你可不要得寸进尺。”
刘地面对孟蜀越来越大的压力,他依旧是一副嬉笑自若的样子;“想当初不知道是谁巴巴的跑来找我这个地狼帮忙,现在找到目标了,马上就想过河拆桥。”
“刘地……你是个大胆的妖怪!”孟蜀话音刚落,已经一把向刘地的喉咙抓去。刘地面对孟蜀,每时每刻都有是高度注意,见他语气不善,不等到他动手已经向后突跃。幸亏他动作有了提前量,孟蜀的一抓才仅仅擦着他的前胸撑过,没有按预想的把他擒拿在手,不但图谋不轨,还敢反抗!孟蜀的神情更加不善。如果刘地不加反抗任他抓住,他看在南羽和周影份上也不至于伤他,顶多责骂几句便会松开手,可是刘地竟敢还手(其实只是闪避了一下)却激发了他的怒气。这只蛇妖有数万年的道行却又不肯去求正果,在各界闲逛间不仅人类、妖怪避之不及,就连那些地仙、散仙、鬼仙什么的也会绕着他走,在他自己创的那个空间里面更是呼风唤雨,为所欲为,久而久之也就养成了他的自大。不管他自己承不承认,他无法容忍别人对他任何意志的反抗,所以已经很久没有谁敢那样做了,直到跟前这只地狼打破了惯例。
火儿哼着歌飞走,扔下了身后搏斗中的孟蜀与刘地——自己讨厌的家伙们相互斗欧对它来说是件愉快的事情,要不是周影交待它:如果看见孟蜀出手一定要阻止,它肯定会留在那里看热闹。不过现在我没看见孟蜀出手呀,所以没有阻止不是我的错,火儿一边闭着眼睛飞一边这样想。死地狗一定会被子打的很惨吧,听身后不住传来的惨叫声就知道了,实力相差太多,他一定被扒层皮的。火儿不怀好意地在脑海中描绘着刘地可怜兮兮的模样,觉得痛快极了。
怎么没动静了,火儿忽然发现身后没了声响,难道地狗已经被干掉了?还是……它回过头,偷偷睁开一只眼瞄过去。刘地趴在地上,一只手撑着上半身抬起,另一只手似乎断了。满身满脸都是血。孟蜀没什么表情地走上前,一抬脚又把他踢出几十米,重重跃进冬青丛中。
“活该!”火儿啐了一口,可是刘地半天没动弹,不会真的死了吧?
孟蜀走到刘地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要杀对方很容易,而且他从第一跟着刘地时,就发觉对方身上有种自己讨厌的气质,对于孟蜀来说,周影、南羽都与众妖不同,那是一种他可以接受并且挺喜欢的不同,只有这个刘地孟蜀不喜欢他,而且越来越不喜欢。
“喂,你真要杀了他呀?”火儿停在孟蜀上方的树枝止问。
“不关你的事。”
“你确定吗?”听了这句话,火儿一下子蹦了下来,踩着刘地的头气呼呼地问。它身上的火焰腾地扩展开,把它和刘地一起包裹在里面,最外层的火舌使孟蜀不得不退了半步。
“我现在并没有失去理智。”孟蜀淡淡地说,“所以即使你出手也没用。”
“哼。”火儿‘啪啪’地拍翅膀,“谁怕谁!南羽说了,你不敢杀人,我可不一样,烧死一万个都有没关系,来呀,打呀!”它嚣张地叫嚷,在那里蹦来跳去。
孟蜀气极反笑:火儿居然也会用这种方式威胁别人?而且还是南羽教给它的?大概立新市的妖怪都有知道自己的弱点是人类了吧,再这么下去会不会自己想对付谁的时候,对方立刻抓个人来当人质。不过他确实不希望看见这满街的行人在一瞬间全部成为烤肉,所以摇摇头转身走去。
“等一下。”刘地忽然挣扎着站了起来,“不许你去找她!”
“你管得了吗?”不等到孟蜀开口,火儿已经一脚把刘地踢回了地上。这只地狗居然没有扑上来抱着自己的腿哭着感激自己的救命之恩,反而又去招惹孟蜀,太不把自己这个恩人放在眼里了。
“不许去找她!”刘地按住火儿的头又向孟蜀申明,“她已经以为自己是个人类了,你何苦咄咄逼人,东西我一定找出来还给你,但是交换条件是你放过她!”
孟蜀身上发出一股杀机,让火儿都有打了个寒颤,不由自主调大了身上的火焰。孟蜀与刘地对视了良久,谁都没有让步的意思。火儿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不解地问:“你们两个是为刚才那个妖怪打架吗?她就是骗了长虫东西的‘女儿’?”
两人目光依旧不肯移开,只是同时点头。
“那还等到什么呀,马上去把她打一顿,把东西找回来,打发这条长虫滚蛋!”它一口气说着,并且马上准备行动。
“不行!”刘地张开双手拦住它。“我会把孟蜀的东西找回来,你们谁也不许去打扰她!”
“你干嘛这么维护她,是不是那个女人是你的新相好啊?”火儿虽然对于“相好”这一类的名词的意思不甚了解,但是总听个别的妖怪们这样说“刘地”今天与某某相好了,明天又跟某某相好了,总之看说话者那一脸的怪异笑容,就知道那准不是什么好事,所以火儿也就毫不客气地模仿着那神情说了出来。
“火儿……”不但刘地,连孟蜀的眼睛都直了,“火儿,周影是怎么教育你的,你刚才的神情简直跟随刘地(孟蜀)这只色狼一样!”两人开口同声地指着对方说。“别把我说的跟你一样!”对视之后再次开口同声地喊。
“这句话我说才对!”火儿怒冲冲地说,“别把我说的跟你们一样!说,到底怎么回事?难道那个女人不是孟蜀的女儿而是刘地的女儿?”这么一说还真是满腹怀疑,目光烁烁地盯着刘地。
刘地叹口气:“她怎么可能是我女儿,年纪比我还大呢。总之过去我有过对不起她的事,所以……如果她是妖怪,我没理由阻止你,可她现在只是个人类,就放她一马吧。”他对着孟蜀用难得诚恳地语气说。
孟蜀居然爽快地点点头:“好吧,按你说的做。”他已经收起了心中的杀机,反正也不怕里刘地跑了。打量着刘地忽然说:“那个女人真的是你的相好?就凭你自己这德性,早几天还笑话我,哼!”说完他好心扶着重伤的刘地往周影家走去的路上(其实就是他打的)。思考了良久的火儿终于说出了一句以后在立新市的妖怪们中间得到广泛认可的评语:“我看你们俩根本就是半斤八两嘛。”
孟蜀拎回了伤痕累累的刘地,他们谁都没有对此事做出任何解释,也没有人去问他们。只是从火儿的只字片语中,立新市渐渐有了种种流言。
妖怪甲:“喂,听说了吗,刘地因为一个女人被孟蜀打了一顿。”
妖怪乙:“听说了吗,刘地勾引了孟蜀的女儿,差点被孟蜀打死。”
妖怪丙:“听说了吗,孟蜀发现自己的女儿实际上是刘地的女儿,差点把刘地打死。”
妖怪丁:“……”
南羽在病房里和病人的家属讨论着下一步的治疗方案,那个病人躺在床上,对于自己的病情却透露着一种冷漠。南羽知道,象他这样的病情不管在用什么方法医治,也不过是但尽人事的延迟那一刻的到来时间罢了。想要救他的命,除了家属们日夜祈祷的奇迹出现外,除非南羽使用非人类的手段。南羽暗暗叹息,又向病人和家属们交待几句走出门去。
在人类中间作了这么多年医生,最难的事情就是怎么控制住自己不去用法术干涉每一个病人的生死,这么多年来,是把自己修的更像人类了?还是仅仅把心肠修硬了呢?南羽在来往的病人医生间茫然的走着,直到一阵喧哗打断了她的迷惑。
几个护士大呼小叫地从她身边奔跑过去,南羽叫了几声都没人停下来理她,直到她拉住了其中一个,那个受到了惊吓的护士才指着医院大厅的方向结结巴巴地说:“那里,那里,杀人了……杀人了……”说完挣开南羽的手逃走了。
杀人了?三天两头什么样的闹剧都有,南羽真不明白,这个医院里还有什么是不会发生的。她不能任意的使用法术救人,但至少能够保护来到这里的病人都不必遭受治疗以外的骚扰。这么想着,南羽大步向骚乱发生的地点走去。
医院的大厅里平日总是熙熙攘攘,此时却寂静一片。只剩下那个有些狂乱的男人手中挥着一把手术刀,不停发出尖利的喊叫声。他的另一只手搂着田尤俊的脖子,两眼布满了血丝,正在向周围叫嚣。医院里几个保安和年轻男医生严阵以待地在四周,却不敢靠近过去。
南羽皱着眉向躲在值班室里的护士问:“这是怎么了?”
那个护士战战兢兢地说:“不知道陈医生和那病人家属之间有什么纠纷,今天那个人突然趁陈医生下班时拿着手术刀冲出来,说他害死了自己的老婆,要杀陈医生偿命。”
“陈医生?”南羽眉头皱的更紧了,“他明明抓着宋医生啊?”
“是,宋医生自己过去……陈医生跑了,于是……”护士反来覆去半天也没说明白,南羽只好放她去避难。先后又问了两个人才勉强弄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原来是院里的陈建康医生前几天刚刚做了一个不算大的手术,那种手术的风险原本不大,象他那样的医生来做本不该出岔子,可是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因为病人家属没有给他递红包的缘故,病人在手术中突然大出血,最终导致了死亡。
病人的丈夫悲痛之余多次找医院方面和陈医生理论,却都无功而返。最后伤痛、愤怒在他心里爆发出来,使他变的疯狂,终于干出了执刀劫持陈医生的事情。当时的大厅中鸡飞狗跳,人人奔逃,正巧一向爱管闲事的田尤俊医生路过,他自告奋勇的上前去对那持刀的男人好言相劝。在田尤俊的宽解安慰下,那个持刀男人渐渐安稳下来,也慢慢放松了抓着陈医生的手。田尤俊帮他慢慢分析着病情,并且向陈医生打着眼色要他去拿病历来探讨。这个时候的陈医生若是机灵些,事情也许可以顺利解决,无奈他已经被吓坏了,居然趁那男人与田尤俊说话用力把对方推开,狂呼乱叫着逃向医院里面,不一会便消失在走廊尽头。这一下那个男人受了更大的刺激,以为受骗上当的他把抓住了田尤俊,把他当做了人质,威胁医院交出陈医生来。
那把刀就贴在田尤俊的动脉上,身为医生最明白这种手术刀有多么锋利,只要那人男人轻轻压压手腕,只怕田尤俊的动脉立刻就会被切断。南羽见田尤俊到了这种时候还在苦口婆心地劝慰那个男人,对他的这种脾气又是赞叹又是好气。南羽缓缓向前移动着,对她而言时不时要用法术,在医院中实在无奈。
“快点把陈医生给我叫出来,不然我就杀了他!”那个持刀男人的情绪在听到远远传来的警笛声后精神更是接近崩溃,那只拿刀的手越来越有割下去的趋势。南羽刚一抬手欲使用法术阻止,忽然惊讶地看向外面的天空,手中的动作也停止下来。
只见云端飞来一个身穿宽大衬衫和短裤,脚上套着拖鞋的女人,她划出一道弧线从天而降,直接冲进了医院大厅,正好落在那执刀男人与田尤俊身边,举手在那男人头上一拍,男人身体软绵绵的倒了下去。大厅中顿时一片哗然,不明白这个男人怎么会突然自己倒下去,田尤俊更是连忙蹲下去,翻眼皮、打脉搏地为他做起了检查,完全把对方刚才还用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事抛在了脑后。
人们纷乱忙碌,吵作一团,对那男人“昏倒”的原因更是做了种种医学上的推测,但是却没人发现那女子的存在。就连半跪在那男人身边的田尤俊都不知道妻子在侧,并且刚刚救了自己一命。
南羽看着区小妹,直到对方检查完了田尤俊没少半根头发丝后发现她,也用惊异的目光凝视着她。两个女子对视半晌,区小妹伸手气恼地重重拍了自己的头一下。
南羽长叹口气:“原来是你。”
区小妹十分生自己的气:早知道这医院里有个僵尸在,自己也不必急匆匆赶来救夫,因而暴露了身份了,这下好了,那只死地狼刚刚误以为自己失忆而打了退堂鼓,这一来不费半点功夫便捉住了她。见南羽正向自己走来便伸手阻止了她:“叫刘地带着那条死长虫来找我好了,哼,事已至次我没什么话好说了。”南羽向她点头,区小妹记挂着被独自扔在家里的儿子,转身匆匆飞走。留下毫不知情的丈夫在那里奋力抢救劫持犯,留下南羽独自站在那里发愣。
大家出现在屋子里时,区小妹努力哄着一个正在哇哇大哭的婴儿,一边抱着他在屋子里跑来跑去,一边唱着乱七八糟的歌谣:“喵喵喵,喵喵喵,宝宝是个小花猫……喵喵喵,喵喵喵,老猫抱着小花猫……”看到他们这群妖突然出现在屋里,象见了救星一样冲过来:“快来快来,我们宝宝喜欢热闹,人一多他才会高兴,宝宝你看,来了这么多叔叔阿姨陪宝宝玩了,好宝宝,快来和叔叔阿姨们玩,不哭了啊,不哭了……”
那个婴儿大约六、七个月大,张着乌黑的大眼睛审视着众人,竟然真的慢慢止住了哭声。婴儿张开小手先向最前面的刘地伸去,口中还“依依呀呀”地说着。刘地一看见小孩子就头疼,马上躲到了周影身后。婴儿似乎也会以貌取人,对于大众脸的周影没什么兴趣,隔着他看向后面的南羽,露出了甜美迷人的天使式笑容。南羽十分喜欢小孩子,一时受到了那个无害的笑容的诱惑伸手想去摸摸他的小脸,谁知小婴儿趁机抓住了她的头发用力扯起来,促不及防的南羽低低地叫了一声,小婴儿马上开心地大声笑起来。南羽这时才明白为什么这个孩子就只喜欢自己和刘地,却对周影和孟蜀没兴趣——是因为自己和刘地留着长头发啊。
区小妹趁机把孩子塞给了南羽,转向孟蜀毫不惊慌地问:“你来找我的吧?那我们谈谈。”她见小婴儿因为被高高举起来拉不着南羽的头发又开始瘪嘴,便对南羽指点:“宝宝喜欢扯头发,如果哭就给他头发扯。”
“啊?啊!”婴儿趁南羽因为母亲的话一怔的功夫,眼疾手快地又拉住了南羽的头发。正要试图把婴儿的手掰开弄出头发,区小妹回头又来一句:“不要从宝宝手里夺东西喔,不然他会哭得很厉害!”本来就要成功的南羽略一犹豫,反而被婴儿的小手拉的更紧了。周影忙过去帮忙,手忙脚乱地哄婴儿张开手,可是小家伙满面笑容地干着坏事,对于哄骗、恐吓统统不理会。刘地看看他们,又见孟蜀和区小妹已经走到了一边,马上鬼鬼祟祟地凑了过去。却被南羽在他经过时一把拉住,按着他的脖子把他的头塞给了小婴儿。一下子得到这么多头发,小家伙高兴的大声笑起来,婴儿天真又可爱的“咯咯”的笑声与刘地的惨叫声一齐在客厅里回荡。
上下打量了区小妹一阵,孟蜀沉着脸问:“东西呢?”
区小妹一抱臂说:“还说呢,吹的天花乱坠的,把那种东西说的那么厉害,结果根本没用。象你这么有名的妖怪竟然骗我!”
孟蜀眯起眼睛:“我骗你?我的‘女儿’,我干吗要骗你呢?”
区小妹一点也不脸红地说:“好吧,我承认我不是你女儿,不过……”她忽然上前一步冲着孟蜀的耳朵大喊:“我是你的外孙女的孙子的外孙女!你知道了吧,你这个惯于抛妻弃子的负心汉!”屋里的妖怪们全在脑子里快速计算她和阵蜀之间的真正的关系,都有脑袋种晕忽忽的感觉。
孟蜀的头脑中看来也是一团混乱,他晃了晃头问:“哪又怎么样?因为你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就偷我东西不成?”
区小妹露出不屑的神情:“还以为你至少会问问我是谁的子孙呢?居然连提都不提,真不愧是冷血动物。所以我才骗你说是你女儿,其实都是为了你好。”她顿了顿,见大家脸上全是不解地神色便又说,“你当时想对我下手,我如果说实话你一定会因为弄不明白这么复杂的的关系而不相信,而那样一来你就难免会伤害我——以后知道伤害了自己的亲人你的心里不会难受吗?你不会因此自责吗?所以骗你是为了你好。”
所有在场在的妖怪一起摇头,表示听不懂她的理论。
孟蜀按按发胀的太阳穴,他本来是怒火中烧地要把“骗子”加“小偷”种种惩治的,可是现在被她的一串理由弄得意兴索然。说起来到处留情,再把情人随便抛弃的事情他还真干得不少。所以他连自己有多少孩子都不甚清楚,就别说再到孙子孙女那一辈的了。可是不管他的脸皮有多么厚,在南羽、周影、刘地都用那样怪异的眼神看着他时,心里多少总有些内疚。既然对方与自己也算有那么一点半点的关系,他也懒得再把她怎么样了,于是懒洋洋地说:“东西在哪?还我就算了。”
区小妹脸上什么都不露出来,心里却大为松了口气,得罪了孟蜀这个怪物,知道他找到这里来后区小妹本来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思想准备。刚才在那里夹七杂八地说些没用的话,不过是想扰乱孟蜀的注意力。根据她对孟蜀的了解,孟蜀是很没有耐性的,现在事情果然往好的方面发展了,看来自己的霉运也有完结的时候啊。区小妹兴冲冲地跑进里屋,不一会却空着手出来了,着急地大叫:“宝贝,你刚才拿的玩具扔哪儿了?”
小小的人儿自然不会给她答案,依旧揪着刘地的一缕头发,看着刘地的头每被他用力扯一下就会在人头与狼头之间来回变化,高兴地“咯咯”大笑着。区小妹抓着头发自言自语:“会弄到哪儿呢?”抬头对脸色开始泛青的孟蜀笑着说:“刚才宝贝还拿着玩呢,你放心少不了,一定就在这屋里。”说着手忙脚乱地在屋子里到处推着各色儿童玩具中翻找着。
“你竟然把它当玩具给孩子玩。”孟蜀脸色难看之极。
“我们宝宝好奇心重,看到什么也要拿一下的。”说到这个区小妹还一脸的得意,“谁叫那个东西长得那么象不倒翁呢。”孟蜀冷笑了一声,等着看她怎么找。
区小妹嘴里嘟囔地一会翻沙发垫子,一会钻到桌子底,把毛茸茸玩具、塑料小汽车、画片、香水瓶等等在屋子里乱抛乱扔,周影、南羽都呆呆地看着,一来他们也不知道那件东西什么模样,二来这屋子也太乱了,他们根本无从下手帮忙。只有刘地在那里再也忍不住的叫:“你倒是快些找到来把你儿子抱走啊!我的发型全毁在他手里了!啊,别拉我的耳环!”
过了大半个钟头,区小妹终于欢呼一声,从厨房的锅子里拎出了一样东西向孟蜀挥舞着:“我找到了,还给你!还给你!”
周影他们一起看着这件闻名以久的法宝,那东西呈葫芦形,一头粗一头细的样子看起来已经很象不倒翁了,再加上上面还画着大大可爱的眼睛,小小的嘴巴和猫胡须,使看到的人在心里不约而同的想:这根本就是一个不倒翁嘛。真没想到孟蜀竟然会把这么重要的法宝造成不倒翁的样子,真是看不出他还有这份童心。
孟蜀看到那件东西后两眼放光,抢上一步夺到手中,然后怒问:“怎么会把它弄成这样?你,你简直……”他手掌在上面一拂,那件东西显出了它本来面目:雕刻着简体的弯曲线条,通体漆黑的“葫芦”,只是看在眼中就可以感受到它的不凡。大家点着头,这才符合孟蜀这种“怪物”的法宝。
区小妹撇撇嘴:“这个样子怎么给宝宝玩,当然要修改一下啊。”
孟蜀简单地察看了一下那东西,发现它除了被涂上乱七八糟的颜色外并没有损坏,这让他大大松了口气,只是重要的是它被区小妹拿走后被使用了一次,虽然只有一次,凭区小妹的法力也发挥不到这件法宝十分之一的作用,但是这是在人间界,这件法定在人间界即使只对着人类使用一次也有可能造成可怕的后果。他严厉地向区小妹问:“说,你干什么用了一次。”
区小妹耸耸肩:“本来只是觉得这件东西适合对付那个家伙,可是没什么用……”
“你拿它对付谁了。”孟蜀非把事情弄明白不可。
区小妹呶呶嘴:“那个和你一样好色而且不负责任的家伙。”大家的目光随着她的示意移到刘地身上。刘地愣了一下,头固定在狗的模样上没变回来,小人儿摸着他的鼻子开心地捏了起来。刘地耸耸肩:“我跟他可不一样,我每一次恋爱的时候都是百分之百认真的!”
区小妹斜眼看着他,露出愤恨的样子:“你每一次都是同时跟一百个人恋爱才对!你跟那个混蛋半斤八两!”
刘地恍然大悟地指着那个葫芦:“你偷这东西是为了对付我?你,你想把我怎么样?”
区小妹耸耸肩:“本来想把你变普通人类然后扔到撒哈拉大沙漠去自生自灭的。”
刘地狼狈地躲避着小孩子的“魔爪”问:“我和你有这么大的仇恨吗?你居然要这样对付我?我不就是答应跟你结婚又反悔了吗?这算大么大的事啊,你就用这么狠毒的手段对付我……”刘地在孟蜀的空间里被这种法宝“收拾”过一次,他现在对那次经历还心有余悸,没想到在不知不觉自己居然已经有过一次同类的危机了。
区小妹终于忍无可忍地抓过一只花瓶向刘地扑去,刘地举高手里的孩子让区小妹投鼠忌器,两个人纠缠间把孩子吓得哭了起来。区小妹看慌忙扑上去把孩子抢到怀里,汇了气的皮球一样坐在了地上,柔声哄着孩子。她忽然明白过来,与刘地之间的恩怨到了此时已经算不了什么了。自己已经有了更重要的东西了。她长长地出了口气说:“算了,虽然你说过愿意做我得依靠,可是既然你也曾经在那条死蛇的手中保护过我,我就当作你已经实践了诺言,我们两不相欠了……”
现在仔细回想与刘地的交往,虽然当时就明明知道一切都是逢场作戏,可是那个时候确实很快乐。对他的愤怒究竟是来自自己居然在不知不觉中爱上了他,还是在他提出分手后把他的身影与孟蜀重叠起来了?现在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区小妹抬头去看时,刘地正若无其事地对盯着他看的周影、南羽涎着脸说:“人太受欢迎了就是这样,呵呵呵呵,不知不觉就……”区小妹看他那幅一如既往的模样,忍不住苦笑了出来。
孟蜀逼着区小妹问:“既然没把刘地怎么样,那你用来对付了谁?”
看着他的面容,区小妹哄着孩子停止了哭声,轻轻抱在瓦当中摇晃着,平静地抬头说:“我谁也没伤害。”这个人却变了很多啊,看他的样子,他的生活还是那样一团混乱吧?自己居然曾经奢望过要改变他……
孟蜀不得到确切的信息是不会甘休的,在孟蜀的目光下硬逼下区小妹终于说:“那个东西‘用’在了我自己身上!什么大妖怪,竟然会把这种怪东西做宝贝!”她对此耿耿于怀,同样两眼冒火地向孟蜀怒视,屋里的其他人,包括孟蜀在内都露出了下巴掉下来的表情。
南羽颤声说:“你居然对他恨到了这种地步,宁愿对自己使用这种法术也要忘了他吗。”孟蜀也无言地摇着头,拍了拍刘地的肩。
区小妹皱着眉头对他的同情的目光尖声说:“谁会为了他……你们都想到哪去了!”她怀里刚刚安静下来的孩子挣动了一下,令她顿时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太大了,她轻声哄着儿子,压下声音说:“我当然是想对付他的,可是使用过之后……”她摇摇头,“反正等我再明白过自己不是人类是个妖怪时,已经是我生宝宝难产的时候了……”
大家沉默了良久,南羽才大胆假设,小心求证地问:“也就是说你本来害人,最后却害了自己。”
“对付他哪里算什么害人!”区小妹对没害成刘地这件事心里还是惋惜。她可不认为想把刘地怎么样有什么不对,显然现在大家都有了这种想法,一起点着头。区小妹看看时间,抱着孩子冷下脸来:“现在你们可以走了吗?”
孟蜀和大家一起往外走,一只脚跨在门槛上时忽然停了下来,紧紧皱着眉头不知在想什么,身后的区小妹一点都不跟他客气,抬脚就把他蹬出门,安全门“哐啷”一声在他身后重重关上了。这一瞬间孟蜀象是醒悟到了什么,喃喃自语着:“原来是她……原来是你,你为什么不跟我说实话……”他转身回去用力拍着门:“是你对吗?亲亲小琴(刘地在旁边作恶心的呕吐状),是你对吗?”
门里一点声音都没有。
“你开开门!你为什么不跟我说实话?你告诉我咱们是不是真有个女儿?”孟蜀用力拍门。不知为什么他居然没有使用法术直接进去或者干脆用蛮力把门卸下来。
任凭孟蜀怎么叫屋里的区小妹都不回应,只是隐约听见她的孩子哭泣起来。
听着孟蜀的话,周影他们大概也猜到他和区小妹之间曾经有一段感情纠葛了。只听孟蜀嘴里那个“恶心”的爱称也可以想来当年他们也曾恩爱缠绵,后来不知为什么(多半是孟蜀始乱终弃)他们分手。后来的区小妹在人间游荡,大概是她看人(妖)的眼光实在有问题,竟然又遇到了另外一个花心大萝卜——刘地,再次经历了一场痛苦的恋情。
二次失恋后不久,一直被霉运缠身的区小妹又一次见到了初恋情人,地点是在孟蜀建立的那个“玩具盒子”里。多年不见的前情侣竟然会在这种状况下重逢,更让人难以置信的是孟蜀竟然完全没有认出区小妹来,区小妹当时心里的感受可想而知。
大概是对于孟蜀太了解的缘故,区小妹一到那个所谓的“蜀国”就明白了那是怎么回事,她为了自保在被洗掉记忆做玩偶之前声称自己是孟蜀的女儿引出了孟蜀(也就是说自己是自己和孟蜀的女儿)。不管孟蜀多么疯狂,对自己的子女还是有些香火之情的,听区小妹把他过去的那段情事说的头头是道(因为对区小妹来说那是亲身经历的事情),自然就相信了她的话。好吃好喝的招待她住了些日子,孟蜀自己在那里上演父女情深,区小妹可是恨得牙根痒痒。最后她为了泄愤偷走了孟蜀重要的法宝。
既然想到了区小妹的真实身份,区小妹口中的那个女儿就成了孟蜀的心病:这个孩子到底是不是真的存在?她现在又在什么地方?过得好不好?这些问题就算孟蜀这个不负责任之极的父亲也想知道。而能给他这些答案的区小妹躲在屋里根本不理睬他。
“孟蜀,走吧。”南羽上前劝说,“她的丈夫已经回来了。”说话间楼道里已经传来上楼的脚步声。
孟蜀还要敲门,却被刘地和周影同时拉住了胳膊。他看着刘地他们三人,终于在脚步声将要上到这一层时长叹一声,接着四个人影便一起从区小妹家门前消失。田尤俊揉揉眼:刚才怎么好像看到有几个人站在自己家门前?难道经历了下午那场意外自己的精神过度紧张了?他摇着头取钥匙开了家门。
“老婆我回来了!你知道么,今天下午我们医院出了件大事……”本来为了不让区小妹为自己担心已经决定不把下午的事告诉她的,不知为什么一进了门就很想把自己在外面一天的所有经历都说出来跟她分享,“今天啊,我们医院有个病人的家属忽然拿刀要砍陈医生——就是上次跟别的同事来咱们家玩,时候你还说他样子很奸诈的那个……”他说着说着发觉妻子没有像平时一样迎上来为自拿包、挂衣服,而是一直静静坐在沙发上。“老婆你怎么了?是不是那里不舒服?让我看看……”田尤俊来到区小妹身边半蹲下,伸手去试她的体温。
“我没事……”区小妹勉强笑着说,“今天宝宝特别闹……”好像是为了帮母亲证明这个谎言似的,本来懒洋洋地叼着橡皮奶嘴东张西望的宝宝忽然呜呜牙牙地扑腾起来,田尤俊一把抱起来亲了几下:“宝贝,今天不乖是不是?你看你累得妈妈那样子……”
宝宝在父亲不安分地怀里扭着身子,忽然含糊不清地从嘴里吐出一句:“八、八……”
田尤俊惊喜地大叫:“老婆,你听啊!宝宝在叫爸爸!”
原本还在魂不守舍的区小妹一下子跳起来去看宝宝,这时的小家伙用手拍打着田尤俊的脸再次用更清晰的声音吐出一句:“爸、爸……爸……”区小妹兴奋的抢过孩子:“宝宝好聪明啊,都会叫爸爸了,来,叫一声妈妈。”
宝宝张着嘴巴憋了半天,歪着头说出一个:“啊……”
“是……妈妈……”
“啊……啊……”
“妈妈……”
“爸……爸……”
“你这个小没良心的,叫妈妈……”
“嘎嘎……”
区小妹努力教导儿子学习语言,当田尤俊把饭菜端上桌来时,她用力摇摇头,把许多的往事从脑子里驱逐出去,然后抱着儿子开始享用丈夫那拙劣手艺完成的晚餐,听他讲下午医院里发生的那惊心动魄的事件……
作者:
七娘
时间:
2009-4-12 22:44
标题:
火儿日记摘略
九月一日晴(开始写日记了)
今天好不容易狐狸放假了,不用每天去上学,我们可以痛痛快快的玩。谁知道我约他去捕人吃,他却说要写作业,老师让他记日记,我很生气,因为他说好孩子都写日记。我决定了,我也要写,因为我才是最好的孩子。
去商店挑了半天,本子种类太多了,我眼都挑花了,最后只好把唯一没烧掉的一本拿回来。好了,我要写日记了。
狐狸说日记就是记每天发生的事情,那么今天是这样:今天早饭吃的肉粥,肉少了点,还不到米的一半,我向瑰儿抗议了。
中午吃的炸全鸡,妖怪肉炒竹笋,红烧肉,烤全猪以及一大堆不好吃的素菜,我昨天晚上猎来的人没上桌,瑰儿说晚上吃人肉包子时才用。
晚上吃的人肉包子,刘地吃的比我还多,可恶,打他的时候竟敢还手。害得我烧掉了电视机,只好去商场看最后一集动画片。
宵夜少了点,只有一锅糖醋里脊加一桶冰淇淋,狐狸吃了一半去,不过我心胸宽大,不心疼,真的。
今天日记记完了。
九月二日晴了一会又阴了然后又晴了,现在又阴了,还开始下雨
给狐狸看我的日记,他居然笑我只会写吃的!今天不写吃的了。
早上起的太早,所以影炼的时候在他头上晒太阳晒着睡着了,午饭耽误了二十分钟,肚子都瘪了,所以多吃了一点。下午没睡觉,吃撑了想活动活动,于是瑰儿说生活在于运动,所以叫我帮她搬东西。我搬了一座山那么多的东西,然后看见她问那个人类要钱——我觉得自己上当了。
今天晚上不跟影去工作,我要把觉睡回来。赶快把日记写完,我要睡觉去了。
九月三日下大雨
心情不好,因为狐狸居然说我写的日记除了吃就是睡,决定去打狗出气。刘地却和影在一起,我跟他们一起去了郊外,他们打架时我吃了三个妖怪——我还是觉得自己烤着吃最香,但是这句话决不能让瑰儿知道。但是影受了伤,所以心情还是不好,都是那只狗不好,再次想打他的时候他却溜的不见了,心情不好!气死我了!写完日记我要上街去打第一个看见的妖怪!!
今天的日记完了。
补充:出门第一个遇见了卖菜回来的瑰儿,第二个遇见了来看周影的南羽,第三个遇见了狐狸……计划改变了,我把日记也改过来。
九月四日还在下讨厌的雨
我要去把雨停住,可是影不让我,瑰儿又支使我去烤干她洗的衣服,所以我决定离家出走。幸亏南羽最好了,帮我留了妖怪吃,还帮我讲故事——下雨天的她气味格外好闻,所以在她家玩了一天。
晚上回来发现狐狸今天去了他姥姥家。他没来看我写的日记,所以我偷偷去看了他写的日记,哈哈哈哈,笑死我了,明明他都是叫鬼使写作业,他却在日记里写他自己认真写作业,明明是他叫瑰儿帮他洗的床单,他却写是他帮妈妈干家务活。原来他自的好孩子日记是骗人,我要到他姥姥家去笑话他。
九月六日半晴不阴
狐狸跟我吵架,说偷看别人日记是侵犯别人的隐私权,是犯法,要我向他赔礼道歉,我不理他,可他一直吵,所以我勉为其难向他道了个歉,我觉得自己真是宽容讲义气,不过他被我抓住了尾巴,他不答应请我一百只鸡吃的话我就要到处去说他写日记骗人。
狐狸偷了鸡来给我烤着吃,本来是他给我的东西,可是他在旁边眼巴巴的看着,我自己吃不下去,于是请他一起吃——结果他吃得比我多了两根鸡爪子,狐狸是馋猫!!
九月七日晴
天终于晴了,晒太阳真舒服,在公园睡了一天。
九月八日晴
今天和狐狸去郊外玩,他一直在追野兔玩,不肯陪我去看刘狗说的那只九婴,我真想看看九个头的大长虫好不好吃啊。不过既然野兔大多数都是我吃了,我就原谅他了。
回到家看见影在看我的日记。他这是侵犯我的隐私,我要抗议!我对这种对子女不尊重的大家长主义要奋力反抗,为了我自己的健康成长,我决不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经过我的努力,影同意给我买十套动画片,二十本故事书,三十张游戏碟片做为我的精神赔偿。
晚上看VCD,不去跟影工作了。
九月十日晴
游戏正玩到关键时刻,瑰儿忽然问我今天为什么没写日记,害我被PK回复活点了,日记写完了,我要去报仇!
九月十一日没出门不知道
我在玩游戏。
另外特意把日记本放在影常坐的地方,他居然没看,瑰儿居然也没碰,气死我了!我本来想让他们给我买补充包呢!
九月十二日晴
早上玩游戏,中午吃饭,晚上玩游戏。
九月十四日随便
早上玩游戏,中午吃饭,晚上玩游戏。
九月十五日随便
早上玩游戏,中午吃饭,晚上玩游戏。
九月十六日随便
早上玩游戏,中午吃饭,晚上玩游戏。
…………
(日记之外:瑰儿:“火儿,这几天怎么没见你写日记啊?我就说你一定是三分钟热度吧!”
“谁说的,我的日记都写到下个月了!”
“吃饭别吃那么快,一说话就会喷的到处是!——日记那有事先写好的!”
“反正都一样。做了再记和预先计划了再做有什么不一样!我吃饱了,完成日记里写的事去啰!”)
作者:
七娘
时间:
2009-4-12 22:45
标题:
立新市非人方纪录之最倒霉的罪犯
一、纵火狂
不管报纸上面的报道怎么写,钱名都自认为不算是个坏人,他觉得自己只是有一个比较奇怪的嗜好的人而已。这个世界上古怪的人很多:喜欢偷窥的,明明很有钱还喜欢偷盗的,喜欢喝过期饮料或者喜欢吃西瓜皮的人,而钱名的怪僻不过是自幼就喜欢点火。
一根小小的火柴棒,轻轻的摩擦,就会在一瞬间闪起一团跳跃的火焰。这样的情形使钱名无比的着迷,也使他不论走到哪里总是带着一盒火柴,一有时间就躲到一个无人的角落一根根划着,反复感受这种激动。为此也他自小到大不知道挨了父母多少次责打,可是却从来没有更改过这个爱好。
大部分人长大之后会遗忘掉幼年时的爱好,可钱名不是这样的人。他终于长大成人后,为了自己可以尽情地去点燃和享受那令人心醉的火焰而兴奋不己。当他越是可以尽情与火焰相互新近就越是对之迷恋不己,终于他发现仅仅是一根火柴,一根蜡烛的火焰已经不能满足自己的渴望了。于是他开始用别的办法来寻求满足。
今晚,与自己渴望的辉煌分离了整整两月的钱名再也忍不住了,今天是外无论如何也要见到它,不然心中的那股冲动会撕破胸膛,会把血液烤干。
于是钱名带上道具,匆匆出了门。
在立新市这样的大都市中,穿梭在街道上的人们永远也不会去留意身边擦肩而过的陌生人在想些什么,他们只是匆匆忙忙地奔向各自的渴望。钱名知道,自己也是这样的人们中的一员。他不知道眼前这座楼中的人们是谁,他们在做着什么样的美梦,可是今夜,钱名将邀请他们一起参加这次盛宴。
钱名的手因为激动而颤抖着,却依旧准确地划亮了小小的火焰,然后在他面前,这团火焰速度膨胀起来,那火焰扭曲跳动,欢快地“啪啪”地欢腾,仿佛其中也包含了无数奇形怪状的精灵在举行一个盛大的舞会一样。
钱名眯着双眼,贪婪地看着这一切,而且他也期待着舞台的高潮上演:楼中的居民应该马上就会发觉窗外这场火焰舞台正在邀请他们加入吧——他们当然会加入的,尖叫逃跑呼救跳楼或跌倒,嚣闹地扑救,飞濺的水花……想到这些,钱名的心脏快速跳动着,呼吸越来越急促。
“嗨,这火放的也太不专业了。”
突然在耳边响起的唠叨让钱名全身一震,他紧张地四处张望时肩头一沉,肩膀上传来被鸟类的脚抓紧紧抓住的微疼,而一只鸟的轮廓也在他肩上浮现出来:那是一只火焰凝结成的鸟儿,它的每一片羽毛都是一簇闪着迷人光芒的,那么令人迷恋,仿佛要吸走人的灵魂,这正是他心中的梦想,是他梦中的精灵,是他的寄托……
钱名迷恋地向那只火鸟伸出了手,那是他的,那是应该属于他的,为了得到它,他可以付出一切……
“你真是太笨了,放这样的火,用最简单的法术就可以扑灭了,火,应该这么放!”说着它一挥翅膀,面前的火焰猛然升腾,直到五层楼的高度。一片鬼哭狼嚎的呼叫声与远远的警笛把沉迷于火鸟的魅力中的钱名惊醒过来,正当他犹豫着带上这只火鸟向哪个方向逃跑时,火鸟又慢悠悠地说:“唉呀,影居然和那个黑皮警察一起来了,我本来还想帮你打那讨厌的家伙一顿呢。”说完它展翅飞向了一辆正疾驶来的红色桑塔纳出租车。
钱名正想追过去带这只梦中的的精灵一起逃跑,但是火鸟已经飞进了出租车的车窗。那辆出租车在发出刺耳的刹车声后下来了两个男子。其中一个大喝一声:“我是警察!”向钱名扑过来。钱名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对方已经越过脚下的障碍来到面前,一下子就把钱名撂倒在地。当钱名被按在地上的瞬间,他看见那只火鸟落在了另一个男子头上用翅膀指着钱名,依稀听见它在大声叫:“是他,他干的,不关我的事!”
钱名带着极度地愤怒挣扎着,那只火鸟应该是他的,那是从他梦想中飞出来的精灵,那个男人凭什么把它带走。他要把它夺回来,那应该是他的,可是他怎么可能挣脱眼前这位武艺高强,人技巧娴熟的警员,被对方几下就铐住双手,眼睁睁的看着他的火鸟跟着那个男人上车走了。
钱名昏昏沉沉地靠着墙闭着眼,因为只有这样那火焰精灵的身影才能被地下留在他脑海中。他几乎忘记了自己已经身险囹圄,只是渴望着能够再次见到那令人迷醉的火焰之鸟。
“喂,喂,纵火犯。”钱名还没分辩出耳边响起的声音是梦是真,头上已经被狠狠打了一下:“我叫你你还敢睡觉!找死啊,给我起来!”
钱名睁开眼一看,立刻惊喜地跳了起来。那只令他魂牵梦绕的火鸟正拍动着翅膀,悬停在他正上方。“我的梦想,我的精灵……”钱名颤抖着向它伸出了手。
火鸟飞下来一翅膀拍开他的手:“别动手动脚的。”它用仅有的一只脚爪却轻松地抓着钱名的衣领把他拎了起来,大模大样地说:“走,我来教教你怎么放火──看见你这样放火的我就生气,那点火连地地瓜都烤不好,你还想烤人吃!”它咕咕哝哝地向墙壁直直地飞撞去,钱名吓一闭眼,以为这下子必然是头破血流了。谁知等了半天还没有撞墙的感觉,他睁开眼看时,发现已经身在拘留所的走廊上。那只鸟拎着他正摇摇晃晃地从两个警员之间飞过去,而那两个警员依旧聊着天向前走,一副丝毫没发觉一次越狱行动正在他们鼻子底下进行的样子。
钱名被带着穿过大门,飞上天空,速度越来越快,高度越来越高,立新市的万家灯火就在脚下,钱名在呼啸的风中俯望大地,觉得心脏跳动的越来越急,终于失去了知觉。
就好像躺在飘荡的小船上在波浪中轻轻摇晃,船下的大海发出轻柔的波涛声,使人昏昏欲睡。一轮红日跃出海平面,照的暖洋洋的。太阳沿着海浪的方向漂过来,越来越温暖,越来越温暖……
“嗷嗷嗷嗷……”钱名惨叫着从平地上弹起来。他迅速在地上打着滚,好不容易才把身上的火苗扑灭。火鸟正在他旁边抱着翅膀等看热闹,见他熄了火才冷笑着说:“我辛苦带着你飞,你居然敢给我睡觉!”
“精灵!我的精灵!”钱名忘记了身上的疼痛,连滚带爬的向火鸟扑过去,想把它紧紧抱在怀里。
“叫你别动手动脚的你没记性啊!”火鸟举翅膀劈头盖脸的就打。它的翅膀象铁铸的一样,力气又非常的大,一下一下直打得钱名抱头讨饶才停下。这只火鸟的行为和钱名梦里的精灵相差甚远,施暴之后还用一幅宽宏大量的口吻说话:“你最好给我记住我的吩咐。以后再忘了我说过的话的话,我可就不这么好说话了。”
“喂,你叫什么名字?”火鸟想起来还没彼此介绍,并且用翅膀指着自己的鼻子说“我叫火儿。”
钱名正在四顾。他发现自己已经身在郊外,不远处是一大片麦田,在地平线的方向则可以看见立新市的灯火。难怪刚才在风中老是有种快窒息的感觉,原来这只火鸟飞这么快,短短几分钟竟飞出这么远。
“砰!”钱名的头上重重挨了一翅,打的他眼前乱冒金星,火儿身上的火苗乱窜,怒冲冲地对他叫:“问你名字没听见啊!”
“钱名,我叫钱名。”钱名摸着头赶忙回答。
“签名?谁找你签名了?连罗天的签名我都不屑一顾。”火儿对这个人类的名字也十分不屑。“喂,我看你挺喜欢放火的,可是你那水平实在不怎么样啊。”
钱名唯唯喏喏,生怕说错了话它又打过来。
火儿拍拍他的肩:“从今天开始我来教你放火──说到放火,我可是天下第一,哈哈哈……”说完一挥翅膀,一头猪不知从哪里落下来,重重摔在钱名面前:“去把它烧成外焦里嫩的八成熟。”
钱名摸摸身上,即没有火柴也没有打火机,为难地看着它。
“看我干什么?快动手!”火儿躺在一棵树上吩咐,“记得把猪尾巴留出来,我要带给狐狸吃。”
“我没带火柴!”
“笨蛋,放个火还要火柴,我怎么从来不用火柴?”它这句话给钱名提了醒,他收集了一些柴草把猪堆起来,用一根干树枝伸到火儿身上取了火,终于把猪烤了起来。皮肉被火炙烤时特有臭味夹在柴火味中扑鼻而来,熏地钱名连连后退。火儿连眼也不睁就评论道:“什么破水平,外面都成炭了,里面还没熟,就这样还算立新市第一纵火狂吗。”等到火熄灭后正如它说的,猪的外表已经烧成了炭状。钱名用树枝一捅,里面的内脏却流了出来,看的钱名扶树呕吐起来。
“不及格,继续努力!”火儿再次从树上扔下一头猪。
钱名一头接一头的烤着猪,烟熏火燎之下弄得自己变成了一个黑人,他很怀疑再继续这么烤灼下去,自己也会像那些猪一样发出烤熟的味道。终于在第七头猪时,火儿发出了进入沉睡的鼾声。对于钱名来说这无疑是宣布大赦的声音,他扔掉手里的树枝颓然的坐在地上。自从遇见火儿后,他第一次有时间认真考虑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自己因为纵火被捕,然后又被一只火鸟带着越狱,然后又被强迫在荒郊野外烧猪——这一切是真的吗?是不是自己的精神终于出了问题,一切都是自己幻想出来的呢?哪里会有那么容易的越狱?哪里会有会说话的火鸟?对了,这一切都是出自自己的臆想……看来自己真得快疯了。
钱名认定了自己整完的记忆和树上的那只火鸟都是幻想后,决定先回家去好好睡一觉。也许一觉醒来自己就恢复正常了。他抬脚踢开眼前的灰烬,蹒跚的向立新市远远的身影走去,
过了好久,睡梦中的火儿流着口水醒来:“肚子饿瘪了,喂,要签名的,你的猪烤好了没?”树下没动静。火儿低头一看大怒:“竟然敢趁我睡着了逃跑!”它展翅飞去,不一会就把钱名拎了回来,重重往地上一摔。火儿踩着钱名,把脖子伸到他面前,用凶恶的表情问:“猪烤好了吗?”
钱名发现自己幻想中的事物竟然真实到可以一再殴打自己,他茫然的摇头,盯着火儿想知道它是不是很快就会消失在空气中。
“没烤好你就敢走?你要上哪儿去啊?”火儿不但没消失,反而贴着他的眼睛说话,使钱名有身在火炉的错觉。
“我,我想回家。”
“谁批准你回家了?”火儿咆哮,“给我烤猪,我还等着吃呢!烤不到要求我就亲自动手把你烤来吃!”
幸亏钱名不知道火儿的威胁变成事实的几率有多高,不然他恐怕连做接下来的事情的勇气都没有——他抓起那根木棍敲向火儿,企图用自己的方式解决掉出现的幻觉。火儿身上的火焰迅速变成了近乎透明的白色,这代表它的愤怒已经到达了极限,接下来要出现的,是足以烧毁整个城市的火焰风暴……不等它的翅膀挥出,钱名已经感到自己身上冒出了火苗,那不仅仅是衣物在燃烧而已,而是从他的肌肤血液里烧出来的火焰……自己要死了,要被火烧死了……钱名第一次觉得火焰这么可怕,原来或竟然是一种可以把人烧成灰烬的力量……那根本不是火的精灵,那是火魔,魔鬼……
钱名在地上打滚嚎叫间,所有的火焰忽然都消失了,一只手按在他的身上,仿佛吸走了那些火:“火儿,果然是你干的……”这个有些平板的声音在钱名听来无比美妙,他抱住对方的腿喊:“叫救护车,我快被烧死了!开帮我叫救护车!”
“我听孙剑说纵火犯从看守所莫名其妙不见了,就知道是你。”来人根本没理钱名,抚摸着落在他肩上的火儿说,“你弄他出来干嘛?”
“好玩啊,我喜欢纵火犯。”火儿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有错,“我好心教他放火,这家伙不好好学还敢打我,教训他一下!”
“别领着他到处防火啊。还有,瑰儿作了一大桌子饭菜问你怎么不回去吃?不吃她就倒掉。”
火儿怪叫一声:“糟了,我忘记回家吃饭了。都是你这个笨蛋害的,我是为了教你才忘掉时间的!”它虽然急着去吃饭,但是临走前还没忘了扑过来对钱名抓扑几下,再次把钱名打的嗷嗷直叫。
“火儿,这个人怎么办?”火儿径自飞走前那个男子问。
火儿头也不回的吩咐:“帮我存鹿九那里,咱家冰箱放不下了。”不一会它的身影就变成了天空中的一个小红点。
钱名好不容易挣扎起来,他现在才开始打量眼前这个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男人。钱名试探着问:“你……”
男子没跟他搭话,一只手抓住他的脖子拎起来,等钱名反应过来已是又一次身在半空。钱名挣扎喊叫:“你要带我去哪?你想干什么?”
“去养猪场放进冰箱里。”即使在高空的风中男子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情感变化。
“养猪场……冰箱……”钱名从这些字眼中的到浓浓的不祥的信息,这时男子最后的几个字也悠悠的传进他耳朵,“火儿喜欢把肉存着慢慢吃。”
“吃人了,妖怪啊,救命……”钱名声嘶力竭的吼叫起来,手刨脚蹬的向挣脱这个男子,也不想想自己如果现在从他手中掉下去的命运也比进冰箱好不了多少。
也许是钱名的挣扎起了作用,男子忽然在空中停住。只见他慢慢把手插进口袋,钱名惊恐的睁大了眼,不知道他会拿出什么样的凶器,谁知这男子最后居然拿出一只手机来:“孙剑,你找我?……喔,你请客的事取消?好的,没关系……是,我本来就没指望你真请客……我没取笑你,你说请客十次有五次是我付钱啊……你还在找那个越狱的纵火犯?丢也就丢了,不找了不行吗?……非得找到啊……”
男子提着钱名,若有所思的看着他:“你自己想去冰箱呢?还是想去监狱?”——他无法在朋友和儿子的不同要求中做出抉择,只好民主的询问钱名自己的意见。
“我去监狱,我自首……坦白从宽,我自首,不要吃我……”钱名声嘶力竭的嚎叫着,然后昏了过去。
几天后,孙剑实践了他请客的诺言。拖着周影去了一家小餐馆,边吃边夸夸其谈:“你说起怪不奇怪,那个纵火狂不知道是怎么越的狱也就罢了,居然怎么回来的也没人知道,凭空的就又出现在看守所里了。”他挥舞着鸡腿加重语气,“而且好好的一个纵火狂,就那么得了火焰恐惧症,看到别人点个打火机都会吓得上蹿下跳的,真是从没见过的怪事。”
“那他现在……”周影问。
“送神经病院了,十年八年出不来了……”孙剑惋叹着一代纵火狂人的结局。这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我是孙剑……什么?死人!在哪?……我马上到……对,我直接去……现场见……”他跳起来抓起外套:“有案子我得马上走,回头再聊。”说完冲了出去。周影又坐了良久,才醒悟到孙剑又没有付这顿他请客的饭钱,只好慢慢的掏出钱包……
二、盗窃犯
公共汽车以它特有的节奏摇晃,王富裕半闭眼,被公车的晃动弄的昏昏欲睡。他打着哈欠,心里对身边的鹿九过份小心的样子很是不以为然。看他把包牢牢抱在怀里,不时小心翼翼地打量整个车厢的样子,简直就是把所有人都当成了小偷似的。如果不是王富裕知道哪个包里装的是一些还没有签字的合同的话,看他这样子一定会以为里面装满了钞票。王富裕又打了个哈欠,对于身为他老板的鹿九的行为不加评价,自己继续闭目养神。
在王富裕迷迷糊糊中,车厢里一个情景出现在他眼中。“偷东西!”王富裕眼尖的看到前面的一个男人把手插进了另一名乘客的裤兜,忍不住叫出声来。坐在他身边的鹿九眼疾手快的捂住了他的嘴。可是他的那声低叫还是引起了裤兜主人的注意,被偷的人迅速低下头来查看,使得那个伸手的男人无功而返。他装作抓痒的样子低着头咂着嘴,一道阴冷的视线在王富裕身上扫来扫去。被偷的男子在人群中挤到了远离他的地方,居然没有作声。
那个伸手失败男子面对车厢里无数厌恶、防范、遣责、卑视的目光,丝毫没有半分愧疚慌乱之意。反而哼着小曲,若无其事地环视着车厢,目光飘过鹿九和王富裕时,总带着一种冷冷的气息。鹿九被他看的不安,每当他的目光掠过,鹿九就象屁股下面有针扎着一样惶恐地扭动身体。王富裕颇看不上自己老板的这种懦夫相──本来就是偷东西的人不对,自己看到后揭发他是理所当然的事,没道理见义勇为的好人反而怕小偷。如果世界上都是鹿九这样的人,那这社会还得乱成什么样。王富裕心胸坦荡,毫不畏惧地同样盯着对方。
车到了站,鹿九和王富裕下车之后那个小偷也跟着下了车,另外还有三个男人同时下车,他们与那小偷交头接耳,毫不掩饰的跟在了鹿九他们后面。对此鹿九十分惊恐,拉着王富裕飞逃,几乎是一路跑进了他们要去的地方。
顺利的与生猪加工厂签订了供猪合同,走出门后鹿九轻松了不少,刚刚做成的“大生意”总算使他一改小心翼翼的样子与王富裕有说有笑起来。谁知他们走出没多远便被拦住了去路,七、八个男人挡住他们,其中一直都跟着他们的那个小偷用半点也不把周围行人放在眼中的态度宣布:“敢管老子们的闲事,活的不耐烦了吧!不教训教训你们,你们就不知道我们的厉害!”说完便扑了上来,围住鹿九与王富裕拳打脚踢。
被殴打中的鹿九早早的便就地一滚,蜷起身体双手抱头,极有经验地护住了要害,任由拳脚落在身上。而王富裕却气愤地要想还击。这是大白天,地点就在大路上,路边的行人那么多,他们怎么敢!那么多路人难道他们不怕有人看见,不怕有人见义勇为!到底还有没有王法了!
没有人见义勇为,甚至没有人流露出看到这场斗殴的样子,大家都远远地绕开现场。就连应该管这事的执法人员也没出现。招架得越来越勉强的王富裕气愤不解,不明白人们为什么这么冷漠。他虽然身强体壮,原本在乡下时也是村里打架的一把好手,但是毕竟双拳难敌四手,不多会儿还是被打倒在地,和鹿九滚倒在一起。那群人气焰嚣张,边打边满口秽语的叫骂,直打到心满意足,才扔下几句警告,吐下几口口水,放过在地上呻吟着的鹿九与王富裕扬长而去。
王富裕浑身每一寸都在作痛,用手支撑着身体却爬不起身来,旁边的鹿九挨的打似乎比他多,却非常轻松地爬了起来,四下观望确定那些人走光了,拍拍一直紧抱在怀里的包上的尘土,用力扶起王富裕说:“咱们快走,警察就要来了。”
“警察来正好,我要报警抓他们!”王富裕擦着嘴角的血迹恨恨地说。
“你在说什么,不走我们会被抓……”鹿九的话还没说完,警车已经呼啸而至。王富裕正开鹿九的手奔向警车,希望能让警察们在那些人还没走远的时候追上他们。警车上跳下几个英武的警员,在王富裕跑近时一把按住了他的脖子。“干什么?我不是你们要抓的人?他们刚刚向哪边跑了!”王富裕边挣扎边解释。可是根本没人听他说话,满身是伤的他轻易的就被警员们制服,戴上了手铐。同时看到鹿九也带着手铐被推上了车。不过因为鹿九聪明的没有反抗,倒是没有被警员们再给他增添新伤。
直到被用手铐铐进了派出所,王富裕才依稀明白了鹿九刚才的话的含意。警员们一不问打他们的是什么人,二不问他们为什么挨打,先给他们扣上了顶打架斗殴,防害社会治安的帽子,之后就把他们扔在了那里不闻不问。直到过了大半天才过来略审问几句,便要他们一人交两千元罚款走人。
王富裕今年刚离开故乡出来打工,而且前边两份工作都被黑心老板赖掉了工钱,至到来了鹿九的养殖场才过了几个月他原本期待的努力工作,安心领钱的日子,挣的工资除了吃用还有大半寄回了家里,要他一下子怎么拿的出两千元。他正想跳起来与警员理论,却被鹿九及时制止。
吃了这么多亏以后,王富裕终于觉得还是鹿九的人生态度是正确的,所以选择了乖乖听他的话。
鹿九在口袋摸找手机,却不知是被打时掉了还是被那些人偷了,半天也没找到,只好低声下气地借警局的电话打了个电话。不多会便有一个自称鹿九叔叔的老头带着钱匆匆赶来。这老头一身名牌,气度不凡,与一副农民模样的鹿九没有半点相似之处,就连警员对着他也不自学觉的客气不少,加上钱已送到,便立即让鹿九他们跟他离去。
王富裕出门后越想越不甘心,嘴里不免骂骂咧咧的,对这些警察打着执法旗号坑人的行为十分愤慨,鹿九却闷着头不发一言,不知心里在想什么。那个老头一直在絮絮叨叨,不住抱怨着鹿九太老实任“人”欺付,害得他破财,还得他来警察局这种不吉利的地方,并且不住耸勇鹿九去找那些人讨回来。
鹿九叹着气:“叔叔,你的钱我会还你的,求求你别再唠叨了好吗?我现在浑身都疼呢。”
王富裕想到自己的罚款也是人家代交的,正想说几句一定会还的话,鹿九却说出了一句让他难以相信自己耳朵的话:“叔叔,你带富裕去医院看看伤,我去找那些人有点事。”
“你终于想通了?就该这样,被人欺负了一定要找回来,你自己去不行久交上刘地,它不是你的朋友吗,有他在立新市没有你干不了的事……喂,别走啊,不找刘地没关系,用不用我叫黑冰去帮你?”老头在身后叫着,鹿九却已经走的远了。
吴黑铁在窄巷里与几个同伙分配赃物。失主们的钱包被他们顺手扔掉,而里面的现金,信用卡自然转移进了他们的腰包。对于吴黑铁而言,最初下海干这一行也是迫不得已:离家出来打工时想挣钱回故乡盖房子、娶媳妇,却在大城市飘荡了一年多,不但没挣到钱,还被人骗走了身上的路费。实在没有别的法子了才在一个老乡的教导下干起了掏包的行当。可是当刚开始出手时的胆怯与恐惧渐渐消失之后,他便喜欢上了这份来钱即多又容易的“工作”。
分配好了战利品,同伙们相继离去之后,吴黑铁点上支烟,半闭着眼在窄巷中踱着步,心中对于今天的几次“工作”情形反复进行“回放”。这几次行动做的哪里不够完美?要怎样改变提高?这些正是他明天“工作”中要做的事情。吴黑铁之所以能从一窍不通一跃而成为这一行里的高手,除了他能举一番三,对动作要求精益求精之外,他善于总结经验,知错就改也很重要。
“请问……”一个小心翼翼地声音打断了吴黑铁的沉思,吴黑铁睁开眼,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这个身影在半个小时前还在他的脚下拳下呼号打滚,充分满足吴黑铁发泄暴力的欲望。现在看见这个年轻人他有些惊慌,不知对方是报了警还是带人来报复?自己已经和伙伴分开,现在孤身一人可不希望在任何事情发生。
“您,您刚才拿了我的手机。”鹿九小心地说,“那里面储存了我全部电话号码,请您还,不,只还手机卡给我行吗?那对我很重要。”
鹿九小心翼翼地态度消除了吴黑铁心里的不安,他恶狠狠地说:“小子,你收的教训还不够是吧!想要我再给你松松筋骨吗?”
鹿九慌忙后退:“我真的只要手机卡就行,手机我不要了。”
“你还敢啰嗦!”吴黑铁大吼一声,作势要扑上去,吓得鹿九转身就跑。看着鹿九的身影跌跌撞撞的消失在巷子口,吴黑铁哈哈大笑。就看他那副窝囊废样,被偷的东西还想要回去?做梦吧!不过他是怎么找到自己的?多半是正好路过这里看到自己了吧?还是快点离开这个地方的好。鹿九又探头探脑的从巷子口溜回来时,吴黑铁早已不在原地。鹿九叹口气,闭上眼搜寻这个拿着自己手机的小偷的下落。
吴黑铁从公交车上来下,口袋里又装上了好几个别人的钱包,那种鼓鼓囊囊的感觉带来的满足使他不由得哼着歌前行。今天的手气似乎特别好,所以吴黑铁决定趁热打铁多做上几把,努努力说不定够到富丽华夜总会潇洒十天半个月的呢。可是还没走出多远,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就在身边响起:“打扰一下……那个,我的手机卡……”吴黑铁一抬头,鹿九紧张地搓着手正站在他身边。
“你跟着我干什么!”吴黑铁怒吼。竟然没发现这个家伙一路跟着自己,这可是自己这个行业的大忌。
“可以把我的手机卡还给我吗?”鹿九就这么一个目的。
“你小子找死是吧!”吴黑铁一把揪住鹿九。
鹿九吓得说话都结巴起来,乞求的看着吴黑铁:“我,我,我真的,只要,只,只要我的手机,卡……”
“我看你是真得找死!”吴黑铁劈头盖脸的打了下去。鹿九接连挨了几拳后终于挣脱,抱着头跑到了马路对面。到达安全距离后他停下脚步回头看看,见吴黑铁大有要追过来的架势,于是又开始逃跑,直到离开了吴黑铁的视野。
吴黑铁狠狠地在地上吐口唾沫:“真是倒霉!”遇到这么个活宝,原本的好心情全被破坏了。他放弃了继续干活的打算,索性回去睡觉。
在团伙租的民房中,吴黑铁躺在床上数钱,另外两个同伙在边看电视边闲聊。今天的战利品不少,分配给个人每人足有一千多,吴黑铁这样高手的收入更是他普通同伙的几倍。大多数人拿到钱后都到哪里快活去了,吴黑铁因为心情不佳所以没有出门,正在计算自己的收入。没有干这行是还总想着将来挣了钱先寄回家去孝敬父母,真正干了这个来钱快的行当之后,反而不管有多少钱都被随手挥霍掉,从来也没有往家里寄过一分钱。
门口忽然传来了敲门声。正在看电视的一个同伙以为是哪个同伙忘了带钥匙,不耐烦地应着,问都没问就打开了门。门外站的是个陌生的男子,看他那副畏畏缩缩的样子就让人忍不住想欺负,于是开门的人大喝一声:“你干什么的?找谁?”
青年向屋里探头探脑的问:“我找,我找白天偷我手机的那个……”
吴黑铁听到这话冲到门口,果然又是那个阴魂不散的年轻人。他着到吴黑铁高兴地说:“可找到你了,可以把我的手机,不,只还给我手机卡就行了,可以吗?再不然我给你钱,买,买回来……”
吴黑铁怒吼一声冲出门,抬手拎住鹿九的领口:“你到底是谁?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的?”自从发现自己被跟踪后他已经加倍的小心,特别是在回窝点时更是特地在街上绕了好几圈,这个看起来不怎么精明、机灵的家伙是怎么跟上自己的?自己那么小心怎么会发现不了他?
鹿九挣扎着说:“我没有跟踪你……你就把手机卡怀给我吧,还给我我就不跟着你了。”他也是被逼急了,结结巴巴地说出了威胁的语言。
“大了你的胆了!”吴黑铁虽然觉得鹿九古怪,但是几次的接触下来他已经知道鹿九是个好欺负的人,听他说出自己不想听的话,想都没想劈头盖脸就打下去。
鹿九打定了主意这次不逃,狼狈招架着说:“手机卡又不值钱,手机你都拿走了,卡你就还给我吧。你,你要是不还,我,我可要请朋友帮忙来要了!”鹿九最后的这句话不但使吴黑铁火上浇油,也激怒了吴黑铁的同伙们,几个人一齐上前对鹿九拳打脚踢,一顿爆打后扔出了门外。鹿九好半天才爬起来,摇着头走了。吴黑铁对着他的背影吐了几口唾沫,又躺回床上去数钱。在他的心目中鹿九的威胁根本不算什么,废物的朋友当然也是废物,还不是来一个打一个,不过住处被他知道了有点麻烦,等大家都回来商量一下搬个点吧。
鹿九被打走后过了大半个小时,门口再次传来敲门声,门被打开后外面却没有人——一只黑色的大猫正举着爪子做敲门状站在那里。开门的同伙难以置信地揉眼睛时,那只黑猫向他点着头客气说:“麻烦您了。”在那个人“猫,猫……猫在说话啊……”的惨叫声中大大方方地走进了门。
吴黑铁在半睡半醒间听到同伙的惨叫,莫名其妙地坐起来,便看见一只油光水滑的大黑猫大摇大摆地来到自己面前,张嘴用人的语言说:“就是你偷了九师兄的手机吧?请你把手机卡给我行吗?九师兄重要客户的联络方都储存在里面呢。”
吴黑铁环顾屋里,看着两个同伙那苍白惊讶的神情知道自己不是在做梦,再看脚边的猫,不由也惊叫着:“猫在说话!”跳了起来。
“我是妖怪,请不要叫我猫。”黑猫彬彬有礼地说,“现在可以把手机卡给我了吗?”
回答它的是一把当头抡下来的椅子,黑猫敏捷地跳到了一边。接着吴黑铁和他的同伙们抓起屋子里的各种物品,甚至抽出了匕首向黑猫招呼过去。黑猫闪躲了一阵子后生气起来,施展爪牙向他们还击,不一会三个强壮嚣张的男人就被一只猫打倒在地。吴黑铁看着站在自己身上,眼中闪着妖异光芒的黑猫,不知道它要怎么收拾自己,吓得闭上了眼,谁知那只黑猫看了他半响,居然抿着耳朵,喃喃自语着什么:“我居然伤人了……我居然伤人……”然后什么都没做,夹着尾巴垂头丧气地走了。吴黑铁和同伙们相互看着,要不是有各自身上脸上的爪痕牙印为证,谁都难以相信刚才的事是真的。
同伙们追问吴黑铁刚才是怎么回事,毕竟那只猫是来找他的。可是吴黑铁怎么说得清楚,难道要他说自己今天抢了一个窝囊废的手机,那个窝囊废一直跟踪自己想把手机卡要回去,被自己打了之后就威胁说要让朋友来要,结果就真的来了只会说话的黑猫来帮他要手机卡……这样的事情说出口自己都会觉得自己精神不正常。吴黑铁推开围着他问的同伙,满脑子不解地出了门。也许自己是撞邪了,一旦想到这点,从故乡那个迷信的乡村出来的吴黑铁就越想越觉得是那么回事。听说齐家巷子里有个小道观卖的护身符挺管用,去买张来戴戴吧。
下定决心出门后打了辆车,吴黑铁无精打采的报出目的地:“齐家巷子。”司机发动车子,却没有马上开出去,吴黑铁抬头发现对方在打量自己。他一扬眉头恶狠狠地骂:“看什么看!找揍啊!”
司机马上开动车子,边开边说:“你把手机卡还给鹿九吧,不然刘地要去找你了。”
“你说什么!”吴黑铁大叫起来,这个司机怎么知道自己拿着那个人的手机,难道他们是一伙的?自己这次可算是上了贼船了。他不知道司机会把自己拉到什么地方去,情急之下掏出匕首抵在那个司机的脖子上:“停车!”司机一点也不反抗的把车停在路边。
“你们是干什么的?为什么要对付我?”吴黑铁厉声问。
“我是出租车司机,我不认识你,也不想对付你。”司机用毫无起伏的语调说。
吴黑铁重重把他一推,迅速拉开车门跳下了车。眼看着那两出租车拉上了别的客人驶走,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今天的种种经历太不对劲了。是要继续去买护身符还是回窝点?吴黑铁在路上徘徊几步,觉得还是避避邪的好,于是又向路边走去。正当他准备向一辆出租车招手示意时,有辆摩托车高速行驶过,直向站在路边的他撞来,幸亏摩托车手技术高超,在关键时刻奋力扭转了方向,摩托车发出刺耳的磨擦声在离吴黑铁不远处停下来。还没等惊魂未定的吴黑铁出声,那个车手已经大骂起来:“你走路不戴眼睛啊!撞死你你就高兴了是不是!咦……”他看清楚吴黑铁后觉了一声,“原来是你啊,就是你偷了鹿九的手机吧?快还给他吧,不然刘地要去找你了。”说完还自言自语一句:“为了个手机卡惹上刘地,至于吗……”说罢驾车扬长而去。
难道全世界都知道自己抢了那个叫鹿九的人的手机了?吴黑铁茫然的看着四周。那个刘地又是什么人?为什么说起他要来找自己时那些人就用一种同情的眼光看着自己?
陷入精神恍惚状态的乌黑铁在街上走了一阵子,忽然想起自己时要去买护身符的,可是又觉得回窝点去人多一些比较安心。“在这里!找到了找到了!”随着一阵欢呼声,吴黑铁忽然发现自己被一群女人包围,还没等他对周围这些一个比一个美艳的女子生出什么妄想,其中一个性感火辣的女子已经扯着他的衣领问(呜呼,本来都是吴黑铁拎别人的领子啊):“刘地呢?他不是来找你了吗?”
“刘地是谁?我不认识!”吴黑铁生气地向甩开这女人。这么漂亮的娘们,要用什么法子弄上手玩弄玩弄呢?还有那个短头发的也很不错,那个穿超短裙的胸围得有八十吧?他正在没边际的胡思乱想。“啪”的一声,脸上挨了一记火辣辣的耳光,那个穿的低胸露背超短裙的女人冷冷地说:“看哪儿呢?再看剜了你的眼珠子!”
吴黑铁哪里受过这样的气,怒吼一声:“骚娘们!”拔出匕首正想吓唬她,另一个女人从旁边抬手就夺走了匕首,向地上一扔说:“不想死给我安分点,没看见我们正忙着吗?秦姐你确定刘地要来找这个废物吗?”
最早抓住吴黑铁的那个女人说:“我在酒吧亲耳听他和鹿九说的。他怪鹿九好多天不联系他一起喝酒,鹿九说手机被偷了丢了所有储存的号码,刘地自己拍着胸脯保证帮鹿九把手机找回去的。刘地可不是那种说话不算数的人,他既然答应了,铁定会来找这个白痴的。”说着不客气地在吴黑铁头上拍了拍。
吴黑铁刚一试图反抗,旁边不知哪个女人就是一耳光打得他眼冒金星,嘴里刚骂了句:“婊子!”小腿骨上就被狠狠地踹了一脚。被女人们推来搡去好一阵,吴黑铁终于意识到自己根本不是这些女人的对手。这些女人不但力气比男人还大,而且出手狠毒,吴黑铁是个识时务的人,在几次的反抗换来了一身伤痕后就乖乖地任由那些女人拉扯。路过的人不知情,看他和一大群美女凑在一起,指不定还羡慕不已呢。
吴黑铁边低着头“装死”边竖起耳朵听她们的对话。女人们叽叽喳喳,说的内容总离不开那个刘地。听起来这些女人竟然都是被那个叫刘地的男人始乱终弃的,而且她们被抛弃后居然依旧痴心不改,总盼着再与刘地重续旧好。刘地平时见到她们就躲,这些痴情女就努力寻找跟他见面的机会。直到刘地会来找吴黑铁后,她们先行一步找上了吴黑铁这个倒霉蛋,准备用他作诱饵等刘地上钩。
吴黑铁被女人们挟持到一件热闹的酒吧,在一个包厢里等待刘地的到来。他虽然采用了不抵抗战略,但是经不住那些女人老把他当作出气筒,这个踢一脚那个捣一拳的,弄得他身上到处都在疼。来到包厢后他缩在一角,心里无比的盼望那个叫刘地的人快点来,好让这出荒唐的闹剧早点结束。他倒是曾经诚心诚意地提出把那个手机交出来,可惜这些女人的目的不在手机,唯有跟她们一起耐心等待。
那些女人唱歌喝酒闹得正欢,吴黑铁却心情一团糟,正在恨自己为什么不早点把那个手机还掉算了时,一个女人轻轻拉拉他的衣角。吴黑铁抬头一看,坐在他身边的一名短发女子正在全神贯注的唱着歌,吴黑铁却听见她的声音同时在自己耳边说:“白痴别看我!让她们看到就糟了。低下头,如果想离开就动动手指头。”
吴黑铁立刻低下头用力摇手指头。
“我可以帮你逃走,但是你要把那个手机交给我,你同意的话就在摇摇手指头。”
吴黑铁当然再次用力摇手指。
接着那个女人唱完一首歌,站起来表示去洗手间,不知怎么的吴黑铁发现自己也跟着她出现在了包厢门外。女人抓着他的手臂说:“手机哪?”
吴黑铁被她抓的疼的一哆嗦忙说:“在我住的地方。”
“带我去。”
看到吴黑铁带着这么漂亮的女人回来,同伙们都冲短发女子吹着口哨说下流话,女子拿到那个手机后很是高兴,居然没有立刻大打出手。吴黑铁都要怀疑这个手机是不是什么其他东西伪装成的了(比如重要的军事情报什么的)。
女子把手机翻来覆去看了一阵后阴沉下脸问:“手机卡呢?”
吴黑铁每次偷到手机后干的第一件事便是关机,扔掉手机卡,现在虽然手机拿得出来,那张扔进了下水道的卡他却要怎么找的回来?那女子见他拿不出手机卡,刚刚平和下来的脸色又变的阴沉,十分不悦地说:“刘地要找的是手机卡,我拿个手机来干什么?”又摆弄几下手机后叹了口气:“算了,反正这里面也有储存电话号码,拿回去应该还能用,我就拿它去给刘地吧。”说到这里一直冷若冰霜的脸上居然露出了一抹红晕。
吴黑铁偷偷地松了口气:终于可以把这个瘟神打发走了。
谁知这时,他的一个被女子的容貌吸引了的同伙居然不长眼地凑了上来,故作潇洒地一只手搭在女子的肩上说:“MM,你喜欢手机的话我这里还有比那个好一百倍的,陪哥哥玩一盘就归你了,怎么样?”吴黑铁绝望地闭上眼。
果然下一秒便传来一声巨响,等他再鼓起勇气睁眼去看时,那个同伙已经被摔倒在地,抱着腿痛苦的翻滚着,看他腿部扭曲的样子,骨头多半已经断了。短发女子歪着头喃喃自言:“要不要把这些人类全部杀人灭口呢?这件事万一被她们知道了就不好了。”
她说杀人灭口什么意思?吴黑铁心碰碰得跳着,慢慢地向后退去,这个女人该不会想……果然不出他的所料,那个女人抓住一个向她扑过去企图为同伙报仇的家伙,夺过了他的匕首当胸就是一下。然后推开那具到死都不知道为什么的尸体,向全部吓愣住了的男人们抱歉的说:“只能怪你们自己倒霉吧,谁叫你们不长眼去偷那个鹿九呢?其实想想如果他不是找了刘地而是去求火儿和林睿帮他找手机的话,你们的下场会更惨。跟活活被烤成八成熟相比,我能给你们个痛快,你们应该高兴才对。”说着首先便向吴黑铁逼去。
其中几个同伙已经发觉这个力大无比的女人的诡异,他们可没有什么同伴互助的精神,趁着吴黑铁吸引了那短发女子的注意力,纷纷向门口逃去。那扇门却自动在他们眼前自动关闭,把所有人都关在了屋里。
“只是偷窃,就算被抓住也叛不了死刑,关个几天后出来以后照旧可以接着干,你有什么可担心的。”——吴黑铁忽然想起来当初带自己入行的那位老乡的话。——“我真的没想过会因为一只手机死掉。”吴黑铁看着女子手中的匕首越来越近,心中闪过的是故乡父母的面容,“我宁愿在山里种地也不再到城里来了,我再也不到城里来了……”就当他怀着这样的念头拼命大叫时,那柄索命的匕首却迟迟没落到胸口。
最初看见时曾令吴黑铁产生过种种幻想的那名火辣辣的女子正站在吴黑铁面前,抓着那个短发女子握匕首的手,娇滴滴的说:“看来大家伙加起来也没你一个聪明呀,居然能想到独个先拿到那个手机卡去向刘地邀功吧?”
短发女子一笑:“我这也是临时想到的,不是还没来得及跟大家伙说嘛。”
“放心,我没打算揭发你,把赃物上交就行了。”火辣女子向对方伸出白哲的手掌。
短发女子一笑:“我辛苦了一场,你却来坐享其成。”
火辣女子娇笑着说:“不然我就告诉众家姐妹你的诡计,看你还能不能立新市混下去。”
短发女子接着说:“如果我给了你呢?你就会自己拿着去找刘地,自然也就不用去告诉那些笨女人了对吧。”
“哎呀,我们还真是知心知意的好姐妹呢,什么事也瞒不过你。”
短发女子取出手机向她的手掌中放去,可在接后的瞬间却手掌一翻,呈爪形向火辣女子的喉咙扣下去,火辣女子早有准备,向后一仰身,飞起一脚向对方踢去。短发女子及时收手后才闪避开。吴黑铁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两名绝色美女在他们的窝点中脚来拳往地展开了搏斗,那种种他原本以为只会在武侠小说中出现的招势一一呈现在眼前,带起的风声劲道更是使人不由地往“内功”这个词上想。这不,吴黑铁眼见短发女子的一爪被火辣女子躲过,可那一抓带起的风劲打中火辣女子后方一名来不及闪避的同伙之后,居然使他发出一声惨叫,粉碎破裂的衣服下五道“爪痕”出现在皮开肉绽的躯体上。两个女人在这样窄小的空间里打斗,盗窃团伙的人受尽了池鱼之灾,不多会便个个挂彩,呼痛呻吟声不绝于耳。其中几个为了保命,居然不顾自己的“职业”,抓着电话拨打了110报起警来,可是不知为什么,电话里出现的只是“嘟嘟”的忙音。
两个女人打的不分上下,火辣女子在不小心挨了短发女子一拳后沉不住气,尖利的呼啸着化作一只鹰隼,翅扑爪蹬地扑向短发女子。短发女子怒叱:“居然用这下卑鄙的手段!在人类面前也敢显出原型!”
火辣女子变的鹰隼咯咯笑着说:“反正你呆会也要把他们吃了来口,在他们面前现不现原型有什么关系。”
又打了片刻,短发女子也变成了一只猿猴,看着眼前这场妖怪大战,吴黑铁和其他几个同伙终于承受不住,纷纷呼叫奔逃。实在找不到出路的他最后一咬牙,竟然先后从窗口跳了下去。
十几分钟后,110的警车赶到了现场。警员们没有发现抱警电话里说的那两个疯狂斗殴的女人,却看到了七、八个从四楼窗口跳下后受伤,正在楼下翻滚的男子,然后又在这些男人租住的房子里搜出了大量的赃物。经过证实,这确实是一个在立新市疯狂作案多起的盗窃集团。至于这些人为什么会从楼上跳下来,警方难以采信他们供叙的关于两个妖怪女人为了一支手机在他们的屋子里大打出手,直至把他们逼至跳楼的证词,而以团伙内部斗殴为由结案。而那个因为一只手机把整个团伙送进了监狱的吴黑铁因为跳楼时骨折送进医院,之后又因为在医院中出现了精神分裂现象看到手机就会狂喊:“我再也不偷手机了,我再也不丢手机卡了。”还没尝到牢狱之灾,就被亲人保外就医了,到成了团伙中最“幸运”的一个。
鹿九被火辣女子和短发女子夹在中间,已经在这间夜总会包厢中坐了十几个小时。鹿九几次求她们放他离开,都被她们断然拒绝,理由是刘地还没来拿那个手机,怎么可以这么容易就还给他。鹿九心里大呼倒霉,果然只要与刘地沾上边的准没好事,对于自己“请”刘地为自己讨要手机的事后悔不已。
昨天,为了手机的事挨了几次打的鹿九无奈之下只好拜托师弟黑冰去给他讨要,想到自己因为懦弱,居然还不如一只猫有用,颇为沮丧的他因为心神恍惚,一时反应慢了些又落入了刘地的“魔爪”。被刘地拖进酒吧灌了几瓶酒后,刘地对他痛加训斥,声讨他故意不开手机拒绝与刘地这个“朋友”联络的行为。虽然鹿九心里无比的清楚这个家伙想找到自己压根不必靠什么手机,但是对他的逼问还是不敢反抗,乖乖交待了自己手机被偷的事。
果然接下来他担心的事情发生了,刘地拍着他的肩膀笑着说:“别担心,不就个手机吗,回头我偷二十个给你用,来,来,再喝一瓶。”
“不用了,不用了。”鹿九可不敢收偷来的东西,连忙惋拒他的好意。
“怎么,你看不起我?认为我弄不来那么多手机!”刘地眯着眼恶狠狠地问。
鹿九慌忙否认:“当然不是,不是,我怎么敢瞧不起你,只不过我的客户号友全存在那个手机里……”他的这个借口再次让自己后悔,因为刘地马上说:“哈哈哈,你还想用原来那个啊?好办好办,来,再喝了这两瓶,它被偷到北冰洋去我都帮你弄回来。”
“不,不,我只要卡就可以了。”
“好办,好办,不就是个手机卡么……来,再喝一瓶……”
结果是现在鹿九没等到信誓旦旦为他找手机卡的刘地,却等来了两个拿着他手机准备向刘地邀功的女妖怪。他和他的手机一起成了诱饵,等着刘地这只地狼上钩,只是向来行动迅速的刘地也不知怎么了,迟迟不肯露面。鹿九看着那两个等的越来越烦燥,随时可能爆发的女妖怪,缩在包厢一角,心里不住地祷告刘地能在自己和手机被当作发泄对像砸烂之前赶到。
刘地伸着懒腰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周影家的浴缸里,依稀记得自己和鹿九喝酒喝到把鹿九灌到了桌子底下之后中,又意尤未尽地想找周影继续喝,来到周影家之后才想起周影这个时间正外面工作,于是把目标转向了瑰儿,再以后……“死火儿,你居然敢偷袭我!”刘地怒吼着冲出浴室。把他打晕丢进浴室的火儿和林睿正在享用瑰儿做的宵夜,刘地刚凑过去,对于不久之前他的“调戏”行为依旧怀恨在心的瑰儿便气冲冲地说:“没你的份!”
“别这么无情嘛,唔,这鸡爪真好吃。”刘地厚着脸皮用手抓东西吃着,脑子里隐约记起好象答应过鹿九什么事似的。是什么事来着?不管了,想不起来就不是重要的事情,吃饱了洗个澡,约个会之后有空再去问他好了……
三、挟持犯
苟老师虽然人站在讲台上讲课,其实心里比谁都盼望着下课铃声早点响起。在他看来,对下面这些学生讲课根本是一件浪费口舌和时间的事情。这个高一、九班中什么样的学生都有,就是没有一个是能认真读书的。苟老师脑子里在胡思乱想,讲课的内容也就难免缺斤短两,不过下面的学生也没有几个在听课,睡觉的,聊天的,看闲书的,吵架的,甚至还有搬着笔记本电脑在上网玩游戏的。谁都没有把讲台上的老师当一回事。
就在时间一点点接近苟老师期盼的下课时间时,教室里的喇叭忽然响了起来:“各班级注意,各班级注意,请全体师生十分钟之内到操场集合,请全体师生十分钟之内到操场集合,即将召开重要会议。”广播突然这么一响,倒是把讲课讲到自己昏昏欲睡的苟老师下了一跳,但是他们上如获大赦般的收拾教材走出了教室,把一班学生扔在身后不管了。班级里只有七、八个学生跟着他走了出去,但大数学生动都不动,对于那还在一遍一遍响着的广播置若罔闻。
陈杠山开始听话的走到了教室门口,看看只有自己一个人又回过头来问:“子云,桃儿,杏儿,你们不去吗?”
他那两个未婚妻不屑地撇着嘴,薛子云扬扬手中的扑克:“先打完这局再说,你别走啊,咱们眼看要赢她们了。”
陈扛山和他一向同进共退,听他这么说又走了回来,进行他们那场十七胜十八负的牌局。更多学生连他这种犹豫都没有,说该干什么干什么,对学校的广播通知无动于衷。
二十分钟后一个又气又急地老师推开了教室门,指着教室里剩下的不良学生们怒斥:“你们,你们这些混蛋,学校的广播没听见吗?为什么不下去!王童童,赶快叫他们集合,你这个班长怎们当的!”
身为班长的王童童扬起头说:“我是很想去的,可是我答应过许主任(教导主任)尽量不出现在那种大场合,听老师的话可不是我的错。”过份美貌的她对异性有着过份的吸引力,有她参加的聚会中,她周围的范围总是骚动个不停,有几次竟在校长训话时有几个男生为她打了起来,所以教导主任才对王童童说出那么过份的话。现在王童童提出来,老师也没有什么理由可以反驳她。
那位老师再扫几眼其他那些连个解释都懒得给予的学生,压压心头的怒火──现在不是跟他们生气的时候:“你们这些混蛋听着,刚才广播要全校师生集合根本不是要开会,而因为二十分钟前有个疯子劫持了高一三班的师生,现在他正拿着炸弹跟校方,警方说条件呢,叫你们集合是为了保护你们,不想死的话就快点跟我走!”听他说出实情,教室里面那些顽劣的学生们也不由出一身冷汗,大部分人都匆匆夺门而出,跑的比领路的老师都快。只剩下廖廖几个顽固份子依旧无动于衷。
王童童还在看她的书,何欣然在织毛线,而那边的牌局依旧继续着。
“扛山,你这牌出的不对啊,你这不是给她们搭桥吗?”
“那,那我换这张。”
“出了的牌怎么能换!你没听过落子无悔吗!”
“那是下棋我们这是打牌。”
“那也一样!”
“……”
“你们几个走不走!”老师咬牙切齿地问。
“走,走,等我们打完这一把就来,放心,那挟持犯是为了要钱,不至于这么快引爆的。”
在老师三番五次的催促中,最后几个学生好不容易慢悠悠地走出了教室,边走还边在讨论“三班的家伙们太倒霉了,这样的事都能被他们遇到,不过咱们学校不是号称全封闭管理,多么、多么安全的吗?怎么会让那种人溜进来?”没事总溜出校园逛街的两姐妹之一对自己交纳了巨额学费后依旧得不到足够的安全忿忿不平。
王童童耸耸肩:“这里的学生非富即贵,那一个绑了去不是大肥肉,那些歹徒还不知眼红多久了吧,这下那些学生的家长和学校要出血咯。”她好象并不认为自己也是富商的女儿,也有可能成为目标。
“不过也挺有趣的,这样下节课就不用上了。”何欣然逃过了最讨厌的英语课,语气中尽是“欣然”之意,“下次上英语课时他们也来劫劫咱们班就好了。”
“你简直唯恐天下不乱!”薛子云义正词严地指责她,“汪老师(英语老师)那么老实的人,怎么可以是那样的惊吓!要劫也应该上政治的时候来才对嘛!”
听着他们那种旁若无事的对白肺都快气炸了的老师加快脚步,想着离他们越远自己犯心脏病的可能性就越低。若不是学校有义务保证每一个学生的安全,他真想扔下这几个“不良”学生不管了,象这种人就该让他们吃吃苦头才有可能学乖。好不容易磨磨蹭蹭下了楼,眼看大门就在前方,任务即将完成之际,以致最老实的陈扛山突然尖叫起来:“等一下,今天三班有生物课!林老师……林老师!老师,你刚才说有老师也被挟持了,是不是我们的林老师?”
“是啊,是林青萍老师,本来劫匪们的目标只是那帮学生,他们是要林老师去向校方转达他们的要求的,但是林青萍老师断然拒绝离开,选择了留下和学生们在一起。劫持者向学校提出了每个学生一百万的价格,如果学校在四个小时内不给他们满意的的答复,他们就要开始杀人质。恐怕他们第一个就会向没有利用价值的林青萍老师。林老师是个好老师啊……”这个老师叹息着,为林青萍老师的命运担忧不已,一回头却发现身后那几个学生停下了脚步。
王童童脸色发白,着急地叫:“怎么办?林老师怎么让他们抓去了?不行,我要去救她!”
“胡说!”那位老师怒斥,“你说什么疯话,你去让他们再多一个人质吗!还不快到安全地带去集合,这里的事交给警察就行了!”
王童童头一扬正要反驳!觉得身后有人扯扯她的衣角,回头看,何欣然正随着MP3的音乐晃着身子,若无其事地看着前方。薛子云也一拍她肩:“走,咱们快离开这里。”同时向她挤挤眼。于是这一行人用百米赛的速度向校外的集合点跑去。
那位被扔在后面的老师叹口气。这几个“特别班”的“特别生”虽然顽劣无比,可是平时对他们的班主任林青萍老师还是十尊重的,谁知道现在听林老师出了事,除了那个王童童,其他人居然个个面不改色,实在是无可救药,无可救药啊……林老师枉为他们费尽了心思。
那几个乖乖凑到集合地点的顽劣学生在老师们面前露脸晃了晃之后,一眨眼就集体溜回了教学楼,钻进了一间无人的教室中。薛子云回头看见跟在身后的陈扛山,挥着手吩咐:“你跟来干吗?快找个安全地方躲起来,这里交给我们了,放心,保证那些混蛋不得好死!”
陈扛山看看眼前这几个因为林老师的安危而联想到他们自己的下场,因而个个青面獠牙,擦爪霍霍的同学们,对拍着胸脯下保证的薛子云苦笑:“我就是担心这事才来的。”
“你少在那里假慈悲了。”朱黑黄不客气地说,“如果那老太婆有什么事,你也一样得到霉。”遇到这事他一肚的不耐烦。对于林青萍他当然一点好感也没有,不过对于林青萍有个好歹的后果他很清楚,所以比谁都急于去解决问题。
“你刚才叫林老师什么?”何欣然和朱黑黄是死对头,这时也不放过机会的跳出来,“敢这么叫林老师,你是嫌冷想‘烤’烤火了吧?”
“行了,你们别吵了,林老师要是在咱们学校出事,咱们谁都逃不过这一烤!”薛子云加重语气。
“所以我说别磨蹭了,马上去救人!”王童童大声宣布。她性子急燥,所以平时虽然身为班长却没什么领导能力,向来是凭着暴力仍别人听话。但是这一次她一动身大家都跟了上去。薛子云边走边在她身边说:“我本来想大家分分再动手,别把动静弄太大了让人类疑心。”
“行了,你就别唠叨了,咱们班没有‘团结’这回事儿。”杏儿嚷嚷着先冲出了门。而桃儿在走这前总算还记得陈扛山这个没有自卫能力的人类,没忘了叮嘱一下:“你自己找个安全地方,我们回头再来找你啊……”
“别下手太狠,得饶人处且饶人,至少别杀人……”陈扛山虽然明知他的这些同学们满腹杀机,还是不死心地在后面跟着唠叨着,知道送他们出门。
林青萍脸色苍白,双手各搂着一个吓得嘤嘤哭泣地女生小声安慰着她们,眼角的余光却一直盯着那三个劫匪。三个人都是西装革履一身名牌,相貌堂堂的成功人士模样。大概正是因此才混进了这所全封闭管理的贵族学校吧。领头的那个男人正在与校方通话,重复着他们的要求,并且要求一辆加满油的车停在楼下随时供他们使用,电话那边校方不知用什么答案回答,匪首那眉清目秀的面孔扭曲起来,吼叫几句:“不然我就杀人质!你们最好照作!”重重合上手机。
林青萍知道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几个匪徒的精神会越来越紧张,自己和学生们的处境也就越来越危险。她的心中涌现出难以抑制的悲伤,不由想到自己的儿子,他现在应该正坐在教室中安静的学习吧?今天遇见这样的灾祸,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出什么事?如果有个好歹,小睿怎么办?他已经失去了父亲,万一自己再……不行,现在不能想这些!林青萍努力把这种念头从自己脑海中赶出来,这里有三十个学生,他们每个家里都有象自己这样的父母在牵挂着、担心着他们。自己身为教师,就算没有什么力量,也得竭力而为地保护他们的安全。
“哭什么,别哭了!再哭老子毙了你!”匪徒们已经开始焦燥,其中一个向哭泣着的女生们吼叫。被他一吓,几个女孩子哭的声音更大了,林青萍连忙安抚她们,免得更加刺激匪徒。
李文友扫视着教室各处蜷缩着的学生,个个身上不是名表就是各种贵重首饰,狠狠在地上吐了口唾沫,这些小孩子什么都不是,却凭着自己的老子有钱就可以上这么好的学校,吃好的喝好的,穿名牌玩手机,而自己勤勤奋奋半辈子却什么也没得到,这算什么世道!反正欠了一屁股债,自己也没什么前途可言了,干上一票,成就一辈子吃喝不愁。不成也要拉上十个八个人垫背,他重新巩固了一次决心,向一个竟敢稍稍直起腰的男生踢了几脚,向一个手下吩咐:“把那个女老师拖出来,如果到了五点他们不拿钱来,就先把她的头剁下来扔下楼去!”
林青萍心中一颤,还不等她作什么反应,那个匪徒已经向她下了手。当林青萍被扯着头发拖出去时,学生们一起发出惊叫,几个男生伸手想拉住她,却被匪徒们连踢带打赶到一边。林青萍尖叫:“你们想干什么?不许伤害孩子!”
李文友哼哼冷笑:“我们想要钱!钱!如果你们学校和他们的老子不给我们一大笔钱,我们就把你们一个个割下脑袋丢出去给他们!而且就从你开始!”
林青萍挣扎着说:“你们只不过是要钱而已,只要不伤到孩子,他们的父母会答应你们的条件的,如果你们杀了人,罪名就不是绑架那么简单了,那么一来警方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你们,你们即使拿到了钱又能逃到哪里……”
“你他妈的别给我讲这些大道理!”李文友一脚把林青萍踹倒在地,他挥着手大吼,“我们反正都是究疯了的人,不干这一票也没活路了,左右是个死,我怕什么!倒是你们这些千金小姐大少爷们,你们不是一生下来就高人一等吗?现在我要死的话你们全得给我陪葬,怎么样,是不是很有趣啊!”他面目狰狞地嘶吼着,吓得学生们都不敢看他。
“咯咯咯咯。”教室的一角落里却传出一阵嘻笑声,在一片静寂中格外刺耳,李文友怒吼:“谁,不想活了!”学生们也以为是哪个女生吓得精神失常了,纷纷偷眼向那个角落看去,但是那个地方空荡荡的没有半个人影。
李文友和另外两个匪徒面面相觑,他使个眼色,其中一个匪徒向那个角落走去。他把桌椅板凳全翻了一遍,连只苍蝇蚊子都没看见。李文友把目标放回了学生们身上,面目狰狞地咆哮:“老子是穷疯了的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你们最好起到你们的老子会乖乖的出钱,不然就陪老子一起死……哈哈哈哈……”
“明明买得起几千块一支的手枪,还说自己是穷人,那人家吃不上饭的乞丐成了什么?上次我想买还没舍得花钱呢。”这次声音来自另一个角落,不过换成了一个男人的声音,明显对李文友那只抢充满着羡慕。
先前那个声音马上反驳:“你买个车模玩具都几千块,人家买枪也算生产工具,几千块不算贵啊。你上次不是自己把钱全买了彩票才卖不起枪的吗,现在有什么可眼红的。”
“唉,一万元的彩票啊……”这个人发出一声心疼得长叹。
先前那个声音不依不饶地在他的伤口上洒下一把盐:“结果就中了五块钱……”
“唉……”
李文友跟着声音四处乱找,可是传来话音的角落还是不见半个人影:“去看看谁在胡说八道!”他吩咐一个手下。
“文哥,没人说话啊。”那个匪徒不明白李文友所指何事,愣愣地说。
“刚才是谁在说话!”李文友向学生们怒问。那些学生都被他吓得缩成一团,看起来谁都不象能说出刚才那么嚣张的话语的人。这是那个声音却又响起来:“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会叫得狗不咬人是不是?这个家伙就会大呼小叫,没什么真本事吧?”这次说话的是个女孩子俏皮的声音。接着她自己又说:“他本来就不可能咬人啊,你没看见他拿着枪嘛。”
“拿着枪又怎么样?关键时刻枪管什么用,我觉得还是咬人厉害啊。”
“以为他是你啊,连牛骨头都能咬碎了。我看他这样子,核桃都咬不开。”
“……”
那个女孩子叽叽喳喳自言自语地说着,这期间李文友一直跟着那声音在教室里寻找,几乎把每一个女学生都拉起来检查了一遍,可是那个声音依旧忽远忽近的在耳边说个不停。“谁,给我出来,不然老子毙了你!”他忍无可忍地挥舞着枪喊。
“嘻嘻,都不知道人家在哪里就要毙了人家,这个人脑子有问题吧?”
“他当然脑子有问题。脑子没问题的任谁会去当抢匪啊。”教室里又出现了另一个女孩的声音,加重了语气宣称,“会去抢劫的家伙都是脑子有毛病的!”
另一个男声冷冷地插进来:“姓何的,你这话什么意思啊?”
“我什么意思你不明白吗?这么简单的现代汉语都听不懂?呵呵呵呵,会去抢劫的人脑子果然都是……”
“姓何的你找死!”
“干吗?想打我啊?我怕你不成!”
“行了行了,你们两个看看这是什么时候再吵,正事还没办呢。”最早出现的男声不耐烦地说,“看看那个贼头子,快被你们烦的发疯了。”
“所以我说干抢匪的人本来就都……”
“好了好了,你就少说一句吧。”最初出现的那个女生也加入进来劝说。
听这些声音,说话的最少有五个人:三个女的,两个男的。而且年纪都很轻,也就跟眼前这些作人质的孩子差不多。李文友跟着声音在教室里乱转,一低头却看到自己的同伙和那些人质都在用异样的眼神看着自己:“你们听啊,那些小兔崽子在胡说什么?你们听不到吗?听不到吗?”他边说边注视着眼前人的神情,而那些人脸上清清楚楚地写着他们什么声音都没听见,用一种怪异的眼光看着李文友。
“嘻嘻,咱们再说下去他就要神经病了。”
“挺可怜的啊,别欺负他了吧。”
“反正就要进监狱了,说不定去神经病医院待遇还能好一点,我们这是为他好。”
“你们罗罗嗦嗦的说什么呢,拖过来吃了算了,我还有事没空磨蹭。”
“你可以走啊,到时候我们就说这件事你一点力都没出,看看你会有什么下场。”
“就是啊,又没有人求你来,你想走就走也没人阻止你啊,走吧走吧,走好喔,呵呵呵呵……”
“你们到底是谁!”李文友大吼着举起手中的枪,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连开了数枪。所有的声音一下子都消失了,只剩下教室里的同伙和人质用惊讶地表情看着他。李文友挥舞着手枪向同伙们叫:“再去打电话!他们要是还不肯出钱就开始杀人!把他们统统杀光!”看着他口沫横飞的样子,包括他的同伙心里都生出:“他疯了吗?”的念头来。
“你惨了……”那个男声几乎是贴着他的耳朵响起来,把李文友吓得跳起来老高。那少年带着幸灾乐祸的口吻说:“你要开枪也不瞄准点,着下好了,啧啧,等着看女孩子的愤怒吧!”李文友挥拳打向声音传来的地方,那个声音还在耳边“嗤嗤”的笑,他的手臂却只是在空气中划拉,没有出碰到任何实质的物体。接着“啊……”的一声惨叫响起,这是那个叽叽喳喳的少女的声音,“我刚买的手镯啊!你竟然打坏了我刚买得手镯!”
“冷静点啊,在这里用法术会把无辜的人卷进去的……”
接着是一阵扭动声,那个女孩在高叫着:“放开我,我要撕碎他为我的手镯报仇!”而其他人则一个劲的安慰她:“反正他死定了,撕不撕碎区别不大,你别吓着林老师啊。”
林老师?李文友听到这个词后忽然冲向前,一把揪起林青萍用力摇晃着:“是不是你在捣鬼!是不是你这个女人在捣鬼!”
自从他开始胡乱开枪之后,林青萍的心便提到了嗓子眼,这个匪首看起来好像是开始疯狂了,他手里的枪是多么危险的武器啊,要怎么样才能不让他伤害到学生们?眼看着李文友把枪抵到了自己的额头上,林青萍惊恐的睁大了眼睛,脑海中闪过的全是儿子的身影。
“说着说着你还大了胆了!”怒气冲冲的声音在李文友耳边响起,接着一只手紧紧攥住了他的手腕,五指收紧间,李文友甚至听见自己的骨头在发出“咯咯”声。李文友奋力往回抽手,却无法缩回分毫。接着那只手拉着他那握枪的手缓缓转动方向,枪口从林青萍额头抬高、转向,李文友看着枪口慢慢移动,最后定位在自己那个正在拿着电话根警方交涉的同伙身上,忽然明白了攥着自己的“那只手”的用意,在他惊惧地大叫:“不要!”的同时,手枪被扣下了扳机。子弹正中那个同伙的太阳穴,他连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都没反应过来就命丧黄泉,尸体靠着墙慢慢滑倒在地。
“文哥?”另外一个同伙颤声问,“你,你这是干什么?”虽然选择干这一票的时候就有了不能活着出去的打算,但是同伴血淋淋的尸体摆在眼前,还是令他胆战心惊。他看到李文友一言不发,拿枪的手臂正转向自己,更是大惊失色:“文哥,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哪里得罪你了?”
李文友现在是有苦说不出,现在不但是他的手臂不听指挥,就连想要同伙小心都难以开口,仿佛身体不属于自己了一样,只听见自己发出一阵疯狂的笑声:“反正是逃不掉了,不如大家一起死吧!哈哈哈哈哈……”说着便向这个同伙开了一枪。
那个匪徒早就觉得不好,及时地向一张桌子后面一滚,子弹打在地上嘣出一串火花,那个匪徒却捡了条命。“李文友,你他妈的疯了不成!”那个匪徒破口大骂,接连在桌子后面闪躲,居然又逃过了李文友一连串的攻击。
“你的准头太差了,让开给我打!”
“你干什么?别抢啊,我玩得正高兴呢!”
“给我吧你!”
李文友耳边再次传来那些少男少女的声音,一番争执之后,李文友听到那个男声“哎呀”一声,接着攥着自己手腕的换上了一只“纤纤玉手”。这个女孩子的手抓住他的手腕,向着那个同伙的方向就是一连串的射击。只是她的准头更差,子弹不是打飞就是打偏,距目标最远的一枪居然打到了离那个女老师不远的地方,引起了她的同伴们一片尖叫:“你差点打着林老师!”“不想活了,林老师你也敢打!”
事情果然和这个女老师有关。李文友再次从他们的交谈中听到了林老师这个名字,他看着那个依旧护在学生前面的女人,目光中透出杀机。就在这时,在那些少男少女的争执声中,那个抓着他的手力气渐渐放松下来。李文友瞅准机会,猛地从对方那里抽回了自己的手,紧接着抬手向林青萍连开三枪。
自从李文友开枪打死自己的同伙后,林青萍就更加害怕,看着眼前那具血淋淋的尸体,她一直在小声告诉学生们不要慌乱,不要乱动,尽量把自己掩藏在桌椅的后面等等。孩子们也都吓傻了,就连那些胆小的女生停止了哭声,尽力的蜷缩起身体来,生怕那个魔鬼注意到自己。林青萍则挡在几个学生身前,心中祈祷着警方的救援早点到。看到李文友开始追杀自己的另一个同伙,林青萍本来稍稍松了口气:匪徒们自相残杀总是好事。谁知道李文友忽然放弃了追杀那个同伙,猛地掉头回来,冲着自己就是一枪。林青萍双手抱头,绝望的闭上了眼。
枪连响了三声,认为自己在劫难逃的林青萍却没有任何被击中的感觉。等了很久,她试探着睁开眼,看见一个奇怪的现象:那个匪首竟然把枪抵在了他自己的太阳穴上,一副想要自杀的模样。但是他的双眼圆睁,嘴大张着,脸上青筋暴现,却是极度惊恐的表情。他手中的枪也是时而抵上脑袋,时而移开一些,就好像在死与不死之间犹豫不决一样。虽然林青萍是个善良的人,这个时候也在心底暗暗期盼着他赶快开枪自杀算了。
李文友极力挣扎着。那股控制他的力量是那么强大,以至于他每次挣扎着把手挪离太阳穴,那股力量就立刻在把他的手推回去。每这样反复一次,李文友都好像要用尽全身的力气一般,但是他知道,自己放弃或者顶不住的话,等待自己的下场就会和那个躺在鲜血与脑浆中的同伙一样,所以他一次又一次的挣扎求生,坚决不肯放弃。
“这个家伙挺倔啊,就是不肯乖乖的自杀。”
“少废话,把他交给我,看我怎么收拾他!”
“你就别添乱了!刚才不是你他怎么会有机会开枪打林老师!”
“我不是当下那些子弹了吗,你怎么没完没了的!”
“就算你挡下来了,可是……”
“行了行了,一人少说一句吧,我听到警察上来了。”
“这么快就来了?猪,去让他们等等,我这边还没干完呢。”
“你说谁是猪!”
“就是你!别人忙着就你在旁边看热闹!”
“姓何的你找打!”
“来呀来呀,打啊!”
“你们两个!”一声怒吼打断了这场争执。针对李文友的压力本来松弛了些,现在又一下子重重的向他施加来。他的手再一次不听使唤的指向自己的要害。“赶快动手啊,就是现在,我看见对面楼上的狙击手准备好了,正好让他亲眼看着这个匪首自杀,帮忙做个证!也省了他一发子弹,一举两得。”
李文友不知道那个所谓的狙击手埋伏在哪里,但是他知道,如果自己不能摆脱这股控制自己的力量的话,不用警方的狙击手出手,自己很快也会变成一具尸体。他竭力和那股力量对抗中,忽然听到对方轻轻“咦”了一声,似乎在为什么事吃惊,那股力量也放松了不少。李文友趁机奋力摆脱对方的控制,正想夺路逃走时,背后传来一阵剧痛。他艰难的回过头,以为可以看见那个要自己命的神秘人物,眼中看见的却是那个本来多在角落的同伙,对方拿着一把匕首正高高举起,对着自己又是一下,嘴里还狠狠地咒骂着:“想杀老子,看看谁先死!”
李文友在对方的匕首捅进自己胸膛的一瞬间举起枪,射出了枪里最后的一颗子弹。李文友最后的意识中,除了看到同伙额头崩出的血花外,还听到那些声音在说:“赚到了,自相残杀死光,省了我动手了。”
警察在枪声后不久冲进了教室,那些从窗户、通风管道、走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入的全副武装的武警们看到的对手,只是三具死不瞑目的尸体。
林青萍看着涌进来的武警,再看看地上的尸体,不知什么时候脸上已经躺满了眼泪:“小睿,妈妈很快就可以回家抱着你了……”
四、炸弹魔
“您好,这里是110为您服务,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吗?”
接待员公式化的声音刚落,电话的那一端便传来一阵被修改过的声音:“我在一辆出租车上放了炸弹,”那个声音阴森森的,重复着:“一颗定时炸弹。”
接线员一愣,脑海中在飞快地分析着这又是一个恶作剧电话还是真实的事件,对方接着又说:“那是一辆红色桑塔纳出租车,车号是XX00544,车上的炸弹将在半小时后爆炸——我给你们半个小时够了吗?同样的炸弹我在立新市放了十七个,不过不用担心,其他的十六的暂时不会爆炸,至于将来炸不炸就全看你们了。我现在手头紧,需要三百万,汇进这个帐号:XXXXXXXXXXX,我看到钱就告诉你所有的炸弹位置。好了,我就说到这里,不打扰你们去找那辆出租车了——他的运气不太好对吧。就这样吧,我等着我的三百万,拜拜……”
几分钟后,正将要下班离去的刑警们被紧急召集在一起。叶支队向他们介绍了一下刚才那个电话,吩咐说:“尽快和各大出租车公司联系,赶紧找到这辆出租车!尽最大可能保证司机和乘客的安全!”
现在正值下班的高峰期,正是街道最拥堵的时候,万一那辆出租车上真的被按有炸弹,又正好在街道上爆炸,那后果实在是难以想像。而且立新市这么大,要找一辆特定的出租车谈何容易?叶支队觉得心里火烧火燎的,恨不能飞到街上去找。等他一抬头见警员们竟都站着没动,不由气急地喝斥:“你们还不快去!”
警员们都围着一个正在拨打电话的警员,那个警员拿着电话小声解释道:“叶队,这不正在给那辆车打电话呢。其实那辆车十分钟前还在咱们院里呢——那是孙剑的一个哥们的车,刚刚接着孙剑走了。哦,电话通了……孙剑,你还在你朋友车上吗?还在,好,你听我说……”
孙剑一上车就瘫在座位上喊累,又喋喋不休的宣称自己为了这座城市的和平与繁荣耗费了多少心力,为了保护周影这样的善良市民花费了多少心血,其目的也不过是想要周影出钱请晚饭而已。其实孙剑平日里决不是一个这么罗嗦的人,只是周影这么少言寡语,他和周影在一起时总得多说几句才能平衡气氛,不然车厢里冷冰冰的多么难受──至少他自己是这么宣称的。周影每当听到这个论调都很苦恼:刘地平时也总是喋喋不休,难道也是因为自己话太少的原故?
电话铃声打断了孙剑的话,他边咕哝着:“难道又要被抓回去加班?”边拿起了电话。只听了几句他原本散漫的神情就凝重下来,不住“嗯”“嗯”地答应着,鬓角甚至渗出了汗水。挂上电话之后他沉声向周影说:“周影停车。”
周影问:“你得回去吗?”
“周影,你千万别慌听我说,你的车上可能被人放了炸弹,现在你下车,把车交给我,我要把它开到无人处去。”孙剑看着街上的车流人潮,手心不由地冒汗。
周影听了他的话只是眨眨眼,连半分孙剑想象中的惊慌之色都没有,反而安慰孙剑似的说:“放心,这车上没炸弹。”
“周影,你……”这种处惊不乱的态度实在令人敬佩,可是关键时刻也十分气人。孙剑顾不上说明来龙去脉,趁着遇到红灯停车时他用力一推周影:“下车,我来开。”孙剑的本意是想把周影推出车外,自己抢过车来开走。没想到周影肩膀一沉就化解了他的攻势,孙剑一直知道周影工夫不错,这次是第一次意识到对方的功夫其实胜过自己。
周影叹气:“车上真的没炸弹。”那个炸弹早被火儿拆去当玩具了。
可是孙剑不由分说再次扑上去,这次他下手更狠,一脚把周影踹出了车门,周影只好赶在车子发动前快速坐进了副驾驶的位子。孙剑得到方向盘发动车子后也不管红灯不红灯,从车缝中东插西钻,向一座已经被刑警们清空的停车场冲去。周影几次开口想说自己的驾驶技术更好,如果由自己来驾驶的话去更快,可是孙剑的精神高度集中,根本听不见他的话。周影无言地看着车外,看起来孙剑很在意那个炸弹的事,是不是不该让火儿把它争去当玩具啊?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距离那个人危肋会爆炸的时间越来越近,孙剑焦急又无耐地看着眼前拥堵的街道,不知道能不能够在时限之前赶到无人的停车场。
火儿抓着“拎”来的炸弹得意洋洋地飞着。它想要这样一件玩具好久了,可惜这种东西不多见,很难得才能发现一次。火儿很为自己的“慧眼”能在第一时间从车底下发现它而自豪。现在火儿正准备把这个“宝贝”带去跟林睿一起玩。
五分钟,四分五十九秒,四分五十七秒,四分三十秒……
汗水从孙剑的额上滚落下来,他忽然把车快速停在路力,不顾身后车辆忿怒的喇叭声,猛地拉开车门冲下车去大叫:“我是警察,这辆车上有……”他正想驱散在场的民众,却被周影一把捂住他的嘴在他耳边说:“我今天一天没离开过车,车上不可能有炸弹。”
孙剑身为刑警,自然以民众的安危为第一位,即使是一个危肋的电话也也只能宁可信其有了。引起现场短暂的惊慌总比真的有人伤亡好的多。可是周影的手臂力气出奇的大,扣住他的双肩,竟使他无法移动。
警员们从头到尾,一颗螺丝都没放过的把周影的车检查了一遍,果然没有所谓的炸弹。警员们对于这种恶作剧式的警告电话十分气愤。也不知道那些打电话进行“我在某某商场放了炸弹”“我在某某酒店的食物中放了氰化钾”之类的谎报的人有什么想法,总是害得大家劳师动众的,偏偏还算不上什么大罪名,就算把他找出来也判不了什么刑。孙剑看着正用“我早就说了没有吧”的眼神对着自己的周影,无奈的耸耸肩:“没有不是更好。走吧,我请你喝一杯。”
就在这时电话响了起来,110报警台的接线员给叶支队转来了那个要求和“大上司”通话的“恐吓”电话。
“喂,我是叶建华。”叶支队铁青着脸接电话,周围的警员们都暗心惊,这种表情表示叶支队十分生气,看来这次那个把警察当小孩子戏弄的家伙要倒霉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叶建华身上,只有周影伸出手迎接悻悻地飞来的火儿。火儿一脸的不高兴,一头钻进周影怀里,准备睡一觉来调整心情。刚才那个炸弹好端端的竟然在它爪下突然炸开了,害得它根本没来的及玩,所以心情十分不好。
这时在按电话的叶支队一句话引起了它的注意:“……别以为你没真的安放炸弹就不犯法,恐吓也是条罪名!哼,那辆车上哪有炸弹,什么,你不相信车还没炸?当然,车现在还好好的呢!”
对方似乎不相信这个答案,沉默了半晌才说:“哼,我不管你们在搞什么鬼,在汉兴路的第二个电话亭里还有一个炸弹,十分钟后它就会爆炸。我会再打电话来的。”说完便挂上了电话。
不等警察们作出反应,火儿已经欢呼一声冲了出去:“还有一个!我要了!”
之后的大半天,在那个打电话的人、警察以及火儿之间,展开了一场追逐的游戏。那个人打电话威胁要炸哪里,警察们当然马上要赶去,而一直埋伏在叶建华肩膀上支着耳朵偷听电话的火儿则快马加鞭,抢在警察前面去找到那个炸弹。可惜炸弹到手不出几分钟就会“轰”的爆炸,让它空欢喜一场。事情一而再再而三的重复着,不但警员们疲于奔命,纷纷咒骂着那个耍弄警察的混蛋,火儿也恨恨不已,竟然敢和它作对,非吃了对方不可。当它再次飞回叶支队肩头,正听见电话那头的人在歇斯底里地叫:“我明明放了炸弹,我放了十六个!明天,明天我再去放!我要你们知道我的厉害。”
一名警员来的叶建华耳边悄声说:“已经锁定对方位置……”火儿眯起眼,把头伸了过去。
瑰儿在厨房里忙碌了半天端饭菜出来时,发现桌边坐了一个陌生男人,她不由抱怨:“这是谁的客人人呀?请客人来吃饭也不早说一声,我没多预备一个人的饭菜啊。”那个人听到她的声音后竟象被针扎了一样弹起来,用一个茶托护在胸前,神色惶惶地看着她。
“不用给他饭吃。如果他做不出我要的东西,他就是今晚的宵夜。”火儿悠哉游哉得站在吊灯上荡着秋千说。
那个男人听了又跳了起来尖叫:“什么东西在说话?什么东西!”他冲着瑰儿吼道:“这是什么地方?你们为什么绑架我?”并且气势汹汹地向瑰儿扑上来。瑰儿在他冲到跟前时抬手把盛着热菜的盘子扣在了他的脸上,抬头生气地叫:“火儿,你怎么带这么没礼貌的家伙回来!浪费了我一盘菜!”
火儿“啪”地从灯上跳到那个男人头上,把他整个人砸得趴在地板上,又狠狠啄上几口:“笨蛋,浪费了我的菜!给我起来!快点给我做炸弹!”
那个男人被菜烫的脸上红一块白一块,用手摸着眼里的油叫:“到底是什么人?你想干什么?”他的眼光四处寻找着,却总是从就张翅悬停在他眼前的火儿身上略过去,“你究竟想干什么?你是人是鬼?”
火儿又是一翅膀把他打个跟头:“叫你去给我做炸弹,你还不给我动手在那里鬼叫什么!”
那个男人再次张皇的寻找,可是就是对火儿视而不见。瑰儿皱起眉头问:“这到底怎么回事啊?火儿,这个家伙是不是疯子?”
“当然不是!据他自己说还是个天才呢!专门作炸弹的!我特地抓他回来做炸弹玩,谁知道这个家伙居然敢装作看不见我,一直不跟我说话!”火儿越说越气,又打了那个男人几下。
看不见火儿?这倒是件新鲜事。平时使用了隐身术的火儿,人类是看不到的,但是如果火儿想让谁看到它,那它的外表可不容易被忽略:雄鹰般矫健的身姿(略胖),光芒炯炯的双眼,身体上覆盖着升腾的火焰,宛如神话中的火鸟出现在人间一般。再加上它那动翅膀比动嘴快的习惯,谁也无法在被它扇上几翅膀之后还看不见它吧?“火儿,你忘了对他施个法术号让他看见你吧?”瑰儿大胆推测。
火儿的脑袋一下子贴到她的脸上:“你看我象那种没脑子的笨蛋吗!”
“那他是怎么回事……喂,你看得见我吗?”瑰儿指着自己问那个男人。
那男人冲瑰儿吼:“你到底想干什么?用了什么妖术?”
瑰儿向火儿说:“他看得见我,不是瞎子。”
火儿气冲冲地喊:“你给我告诉他,限他今天晚上十二点之前给我做是个炸弹出来,不然他就是我今天晚上的宵夜!”
瑰儿有些同情地看着那个对自己的处境还没有完全了解的男人,拍拍他的肩膀说:“抓你来得家伙就在你头顶上,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看不到它——其实看不到更好,省得你一下子吓出个好歹来。它说了,抓你来是为了让你给它做炸弹玩,十二点之前作完十个,不然就吃掉你……等等,做什么?”瑰儿眯起眼看着火儿问:“你抓他来是要做什么?”
“炸弹啊。”火儿毫无掩饰地说。
“你居然想在家里做炸弹!”在瑰儿高分贝的叫声中,火儿和那个男人一起被她扫地出门,“立刻给我扔了那个会做炸弹的家伙,不然你就别想回来吃饭!”
火儿拎着那个会做炸弹的猎物在天上徘徊了好一会,在晚餐与炸弹之间作着激烈的思想斗争,对它来说不吃饭是万万不行的,可是好不容易得到了可以保证以后有源源不断地炸弹供应的制作者,火儿更始舍不得放手。怎么办呢?它在天上转了四五圈后终于想出了办法,唱着歌向郊外飞去。
鹿九端着饭菜走进猪舍把它们放在那个男人的身边,小声说:“趁火儿不在你快吃点吧,等它回来就吃不成了。”火儿本来是命令他只许给这个男人猪食吃的,可是这样的事情他实在做不出来,趁着火儿回去吃宵夜的功夫他还是准备了点东西拿来给这个倒霉的家伙吃。那个男人坐在一个空饲养栏内,周围的栏里居住的都是鹿九养殖的大肥猪。虽然鹿九为他特意收拾过这个饲养栏,可是那黏糊糊的地面,那扑鼻薰脑的臭气,还是令这个男人直欲作呕,怎么可能吃得进东西。
他一把揪住鹿九怒吼:“你想干什么?为什么绑架我!”
鹿九摇摇头:“你最好还是快点把炸弹做出来吧,我是为你好。”
“用这种方式要我跟你们合作?不怕我做个你们拿到手上就爆炸的炸弹出来。哼,想利用我的技术可以,把你们老大叫出来跟我谈。”他认为是哪个黑社会帮派看中了他的技术,态度自然强硬起来。
“你……唉……”鹿九心里对这个男人充满了同情,但是还没胆子大到做出与火儿的旨意相违背的行为,摇头叹息着想要离去。那个男人猛地向他扑上来,自身后扣住鹿九的喉咙压低声音威胁:“放我出去,不然就拧断你的喉咙!”
鹿九抬手按住他的手臂:“你就别闹了,都到这里了,就认命吧。有机会我一定帮你说说话,尽量保住你的性命。”
男人没想到被自己紧紧扣住喉咙的鹿九还能一如平常的说话,惊讶之余手指再用上几分力气,恶狠狠地说:“你想死想活!”
鹿九挥手在他的手臂上一切,那个男人顿时觉得仿佛被铁棍砸了一下一样,抱着手臂蹲在了地上。鹿九又叹口气:“时间浪费了不少了,你还是快点动手做吧。要是需要什么材料就叫我,我姓鹿。”他算着火儿可能就要回来了,于是把那男人一口未动的饭菜也端走了。
男人呆坐了半天,看着眼前堆着的火药等物品,忽然脑子里灵光一现:自己怎么把这么有利的事情忘了!这些人不是想利用自己制造炸药的能力吗?哼哼,就让他们知道让自己手中有了这些工具是件多么大的错误!
火儿回来检查了几次,每次都看到那个男人在卖力的工作,它对这种态度表示满意,就没有再变着法子欺负对方,而是向鹿九安排了一下对产量的要求,就回去找林睿炫耀自己今天的收获了。
男人忙碌了很久,直到天空微微发出白色,他才停下手中的工作,伸展一下酸疼的手臂,他长长出了口气。
“你做了几个?”鹿九再次端着饭菜进来问。
“哼。”男人看着他冷笑了一声。
鹿九不疑有他,继续往前走。这个人整整一夜没吃没喝的,万一渴死饿死了火儿也不会放过自己的。
看着鹿九一步步走近,男人忽然站起来,把手里的一个小型炸弹向他扔去。炸弹撞到鹿九身上,顿时发出一声巨大的声响爆炸,鹿九应声倒地,手里的饭菜被炸得到处都是。“敢绑架老子,这下知道厉害了吧!”男人纵声狂笑。这样类似手雷的小炸弹他做了十几个,应该足够他从这里冲出去了,还是幸亏这些人为他提供的原料充足啊。男人得意地向门外走去,手里擎着一个炸弹,要是有人敢阻拦他,他立刻就会投过去。
“哎呀,吓死我了……”鹿九费了好大力气才战战兢兢地从地上爬起来。他拍打着身上的菜叶饭汤问:“你的作品失败了吗?最好趁着火儿还没有来验收另外做一个补上,不然……喂,你要到哪里去?”他看见男人正在往外走,连忙上去阻拦。
鹿九的突然站起来把那个男人下了一大跳:被炸弹正面击中胸口并且在那里爆炸的人居然能完好无损的站起来,还若无其事的说话。男人想都没想,一扬手就把手里拿着的那个炸弹又扔向了鹿九。这次鹿九没有眼睁睁的让炸弹落到自己身上,在这个在他看来的不明物体飞过去时一侧身,炸弹掠过他的身体落在了他身后的猪圈里。
又是一声巨响过后,猪们惨痛的嚎叫声顿时响彻猪舍。一头被炸死的猪的残骸飞的到处都是,半条肠子连着不知什么内脏挂在了鹿九身上,弄得他一身血水。另外几只受伤的猪扑腾挣扎着,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救活。“我的猪……”鹿九发出一声惊叫,“那是已经签了合同,明天要给XX酒店送去的货啊……”
男人手里拿着另一个炸弹步步逼近,狞笑着:“下一个死的就是你!去跟你的猪作伴吧!”对着鹿九又抛过来。
鹿九一伸手把炸弹接在了手里,剧烈的爆炸之后,男人没有看到预想中的头部碎裂的尸体,却看到鹿九正用惊讶的神情看着自己空空的手。如果说第一个炸弹爆炸后鹿九的安然无恙有可能是因为炸弹出了点问题的话,这一次男人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爆炸的威力把顶棚都震出了裂缝,拿着炸弹的鹿九却偏偏毫发无损。“你不是人,你简直是妖怪!”男人尖叫着,把手里的炸弹一个接一个的扔过来。
鹿九嘟哝着:“我本来就是妖怪啊……哎,你干什么!”他冲上前手忙脚乱的去接那些炸弹,可是还是有几个没来得及抓住,飞到了周围的猪圈里。接二连三的爆炸声响起,整个猪圈转眼间就面目全非,肥猪们死的死伤的伤,剩下的也纷纷冲出了猪圈试图夺路而逃。鹿九只能张着大嘴:“啊,啊……”的叫着却阻止不了这一切的发生。
男人扔完炸弹,也不管身后的状况就开始向外逃窜,等鹿九发现他的时候他居然已经跑到了养殖场的大院里。由于他们在得这排猪舍是火儿用法术隐蔽过的,所以这里面爆炸也好,猪嚎人叫也好,外面的工人都没有察觉,依旧在干着各自的工作。那个男人出现时大家都吃了一惊,不知道这个陌生人是怎么跑到这里来的。看他那幅样子,简直像刚从猪圈里爬出来一样(其实就是刚从猪圈里爬出来),可是在场的人谁也不认识他。一个工人慢慢靠过去问:“请问你……”男人一见他靠过来就大喊着:“妖怪啊!”转身向另一个方向逃去。这个工人摸着头愣在了当场。
养殖场的工人们对着男人围追堵截,男人大呼小叫的逃窜,认定了出现在眼前的全是披着人皮的妖怪。求生的本能使他动作敏捷,力大无比,七八个打工仔居然都抓不住他。工人们看见鹿九出现,远远就叫起来:“老板,有个疯子跑到我们这来了,你看怎么办?”
现在的鹿九真的有些气急败坏:原定要交货的猪死的死伤的伤不说,那个男人用光了准备的材料作出来的炸弹竟然全部用在了自己身上,这要他怎么向火儿交代?依着火儿的性子,自己这次恐怕不死也得扒层皮!那个笨蛋更不用说了,肯定要“住”到周影家的冰箱里去了。自己这么同情他,结果却被他连累,人类真是不值得同情的生物!他冲上前去一把抓住那个男人,不顾工人们诧异的眼光把他拖回了那所一片狼藉的猪舍。
“你到底想怎么样?”鹿九愁眉苦脸地对男人说,“事情弄成这样你想怎么收场?火儿回来你怎么办?”
男人虽然做出过力用炸弹威胁zf的事情,但是他本身绝对不是一个胆大的人。比如说他看不见听不见火儿这件事,就是由于他内心的恐惧使他拒绝相信难以解释的事物。有炸弹在手的时候他嚣张的不可一世,现在却像焉了的茄子,缩着身子向鹿九哀求:“大哥,大仙,求您饶了我吧。我上有父母,下有儿女啊……呜呜呜……”
鹿九急得拔着自己的头发说:“不是我想把你怎么样,是火儿……天啊,这下怎么办?呆会火儿来了你一定会被吃掉!怎么办?怎么办?”他刚才还在为这个男人连累了自己生气,听了对方的苦苦哀求,转眼间就忘了自己将要面对的事情,而是一心一意地为对方担心起来。
男人听到“被吃掉”这句话,立刻瘫在了地上。妖怪故事自幼是总听长辈们讲的,可是自己长大后要被妖怪吃掉,这可是怎么也想不到的事情。他泪眼蒙蒙的坐在地上,嘴里只会唠叨着:“我不想死,我不要被妖怪吃掉……我不想死……”
看他这么可怜无助,鹿九的同情心受到了极大的刺激,认真的帮他出谋划策起来:“火儿其实就是想要炸弹当玩具,本来只要你老老实实给它做炸弹就是都没有,可是你却把炸弹都浪费掉了……”
“我还可以做啊……只要不吃我我就可以做啊……呜呜呜……嗷嗷嗷……”男人扯开喉咙嚎哭起来。
“唉,不知道火儿什么时间来收货。”鹿九现在最担心的就是火儿会突然冲进来检查炸弹生产的进度,“如果能在它来之前先作出一个半个的,到时候我也可以帮你说说情,就是不知道这些材料还够不够……”
“够,够,再做两个没问题!”男人看见了一线生机,也不管手头还剩多少材料,马上答应下来再说。
鹿九松口气急忙催促:“那就快动手,但愿火儿晚点来,但愿它不知道做一个炸弹需要多少时间。”
男人奋力地制作炸药期间火儿倒是来视察了一次,幸亏就象鹿九预测的,它根本不知道做一个炸弹需要多少时间,所以虽然只得到一个成品,但是看到那个男人在努力工作就表示了满意,甚至还赞赏的拍了拍鹿九表示鼓励。火儿带走了那个炸弹,没过多久就有几个妖怪奉它的命令又送来了许多制作炸药的材料。那个男人眼看离开了鬼门关,便越发卖力的工作起来,心里盘算着就算火儿不会因为他做炸弹做的即快又好放了他,至少不会再吃掉他吧。
他始终看不见火儿是什么样子,不过从每当它来到屋子里的温度就会直线上升,鹿九这个连炸弹都不怕的妖怪就吓得浑身发抖看来,这个火儿一定是个青面獠牙,魁梧高大,面目可怖,口中喷火,走一步地面都会晃动的大妖怪。夜深人静,这个男人常常从梦中惊醒,每一次出现在他梦中的火儿得恐怖程度都有所上升,从八只爪子到六个头,越来越可怕的难以形容。幸亏这个男人的想象力不佳,不然真不知道火儿会被他塑造成什么离奇古怪的模样。这种凭空的想象成了他工作的最大动力,每当想象中的火儿出现在他的脑海,就算是三更半夜他也会跳起来拼命的安装炸弹。就算鹿九好心劝他歇歇他也不听。
由于他的这种忘我的工作热情,制作出来的炸弹数量直线上升,在那个猪圈里的一角已经堆满了这种东西。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最近火儿却没有来收货。
刚开始的时候,鹿九不时听到关于哪里哪里发生了不明爆炸的新闻就心惊肉跳,他不知道火儿会把那些炸弹用到什么地方去,可是那毕竟是他的养殖场里批量生产出来的,无论什么人因为炸弹受到伤害,他心里都会觉得内疚,可是他又阻止不了火儿,到了最后干脆学习鸵鸟,一听到炸弹得事情就关电视、关收音机,甚至打断别人的闲聊。后来火儿不来拿炸弹了,他又开始担心别的:是不是哪里的最火儿了?是不是它用炸弹创了什么大祸了?
由于原料还是不停的被送来,所以做炸弹的工作就一点也不能被停止。鹿九曾经悄悄地问过那两个送炸弹材料来的妖怪,结果他们也很久没有见过火儿了,只是按照火儿事先的吩咐按时送原料过来而已,至于火儿来不来取炸弹不是他们关心的事情。于是炸弹还要继续作,火儿不来拿就堆放在猪圈里,眼看着的越来越多。鹿九常常看着那一百多个炸弹叹气:如果它们发生爆炸的话,足以把自己这个养殖场炸平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火儿还是没有出现,算起来那个男人在猪圈里已经住了三个多月了,他的样子与刚来的侍候判若两人,面容憔悴,胡子头发都长得老长。鹿九对他的同情感与日俱增,看着他每天埋头苦干,连说话都越来越少的样子,鹿九很想去找火儿为他求情,可是每次到了周影家门口,他又会不由自主地缩回去,想象一下火儿大发雷霆的样子都令他胆寒,更别说是由他亲自去触怒火儿了。
于是猪圈里的炸弹依旧以每天四到五枚的速度增长,鹿九看着那些炸弹和那个越来越憔悴的男人,每天入睡前都会在心里下着一定要去找火儿的决心,可是等到第二天早上,看着火红的太阳,联想到火儿魅力绚烂的双翼,鹿九的这个念头就会像夜里的露水一样,一点点地被太阳烤干。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等到火儿再次来到养殖场时,已经是落叶缤纷的季节了。
“鹿九,先给我拿两头乳猪来!”火儿飞进场长办公室后一脚把鹿九从椅子上踢下去,自己坐到椅背上大模大样地吩咐,鹿九连忙跳起来去满足它的要求。两只乳猪下肚,火儿满意的点点头:“不错,你最近工作很努力,养的猪味道越来越好了。”——在它看来这个养殖场应该是属于它的(鹿九在历次的求助中逐渐把产权转移给它了),鹿九现在就是在为它工作,对于能干的职工必要的时候还是要给与一定鼓励的,火儿眯着眼睛想着,自己真是个好老板啊。
“那个……那个……”鹿九搓着手小心翼翼地在火儿身边说,“火儿老板,你要不要去看看那些炸弹?”
“什么炸弹?”火儿眼睛一亮,“你弄到了炸弹?在哪里?”
“就是那些……”鹿九的话还没说完,已经被火儿一把提起来:“立刻把炸弹交出来,今年年终我就发给你奖金!不然的话……哼哼……”
鹿九哪里干指望什么年终奖金,只要火儿不要在过年的时候把养殖场的牲畜当作年礼大肆赠送,他就可以剩下不小的开支了。既然成功的让火儿想起了那些炸弹,鹿九兴冲冲地带着它直奔猪圈。看大那些堆积如山的炸弹之后,火儿发出了一声欢呼,它跳上炸弹兴奋地打着滚:“这么多炸弹,足够把狐狸的学校炸掉了!”
听到炸弹可能的爆炸地点,鹿九的脸色有些发白,但是他还是强打着精神,加倍陪着小心问:“那么,那么那个人……怎么办?”
“什么人啊?”火儿一边忙着把一个个炸弹变成硬币大小塞进它储物的空间里,一边漫不经心地问。
“就是……就是那个做炸弹的人啊。”鹿九示意火儿去看那个坐在猪圈一角,还在奋力进行炸弹制作的可怜人。
“哇!”刚刚注意到猪圈里除了猪还有别的生物的火儿怪叫一声,“又脏又臭,根本不好吃嘛!你养这种东西干什么?”
“这是你……你……”鹿九结巴了半天还是没敢勇敢地指出其实是火儿吩咐自己把这个男人关在猪圈里的,只好介绍:“就是他在做炸弹。”
“好人啊!值得表扬!”火儿赞叹着,为了给火儿做炸弹不惜吃住在猪圈,数月如一日的辛苦劳作,多么好的伙计啊。“鹿九,给他双倍的工资外加奖金!”火儿吩咐着。它已经收拾好了所有的炸弹,准备去向林睿炫耀了。
鹿九不失时机地赶着问:“那他可不可以回家?”
“他为什么不回家啊?”火儿扔下这么一句话不见了踪影。
“不就是因为你嘛……”看着那条火影在天际消失,鹿九终于用肉耳听不到的声音勇敢地说出了心里话。
立新市繁华的闹市区,一个衣衫褴褛,面容憔悴的男人步履蹒跚的走着,他身上散发出的恶臭成功地把路过的人流都阻隔在五米开外。在他的身后,十余头肥硕健壮的大猪卖着坚定的步伐紧紧跟随着他。男人脸上挂着幸福的笑容,不时向路过的人们介绍身后的猪们:“这些是我一个宿舍的,呵呵呵呵。也是我的奖金和工资,你们要不要买啊……呵呵呵呵,比炸弹便宜很多的……”
在远方,城市郊外的鹿氏养殖场的场长办公室里,鹿九场长正在接受一番狂风暴雨的洗礼:“明明本来就是我的炸弹!你以为我想不起来吗?我想不起来狐狸就不会提醒我吗!你居然敢趁着我忘了拿来敷衍我,骗我的年终奖金!今年没有奖金、没有休假、没有工资、没有……”
作者:
七娘
时间:
2009-4-12 22:46
标题:
妖兽都市
一
“周影先生您好……”柔和甜美的声音伴着一个娇小的身影用跳跃的步子出现在周影面前。
此时周影正端坐在公园的清晨阳光下,面对着公园里波光潋滟的人工湖开始一天的修炼。对这个突兀而来的人类,他只是平静地睁开眼看着对方,等着她的下文。
眼前这个女子其实已经二十岁了,但是仅看外表她最多只有十七、八岁的模样,天生的娃娃脸与甜美的笑容,一副甜脆的嗓音,使得任谁乍见了她也生不出厌恶之情。“周影先生是吧?我知道我没认错人。”她的笑容更加甜美地向周影伸出手,俏皮地吐吐舌头说,“我是宁雪雪,我们认识一下吧。”
周影没有任何回应她的表示,依旧沉默地看着她。
“你真的跟资料中的一样不喜欢说话耶。”宁雪雪拖着一个长长的尾音咬着舌头说,“你应该有一只必方做宠物吧?在哪里?让我看看好不好?”
“谁是宠物!你想挨烤吗!”不等周影有所表示,本来在旁边打磕睡的火儿便显形冲了过来,悬停在宁雪雪的面前指着她的鼻子大声叫。
“哇,好可爱耶……”宁雪雪发出了一声高分贝的叫声,“太可爱了,太可爱了!难怪资料上说你有与实力不相衬的外表呢。”她伸手向要摸摸火儿的瞬间周影招手让火儿停到自己的肩上,继续等着宁雪雪说出关键性的内容——她找自己想要干什么?
“周先生。”宁雪雪把手背在身后向前跳了一步,贴近了周影说,“你应该已经想到了,我对你进行了调查。你知道,我只是个人类,想调查你们并不容易,嗯,花了很多很多的时间与金钱。”她张开手臂夸张地表示一个“巨大”的概念,“所以我现在可以说对您是很了解的喔,你是个影魅;你的必方名字叫火儿;你的情人叫瑰儿,是个山鬼,在槐荫广场开了一家花店,她的店里有个店员是个小鬼魂;你还有个朋友叫刘地,是个地狼;你楼下住的一对母子,母亲是个人类,儿子却是个九尾狐狸对不对?”宁雪雪掰着手指一一的历数着周影的身边周围,然后看着周影,像是一个等待长辈夸奖的孩子,十分天真可爱的模样。
周影还是没开口,这时太阳升上了天空,公园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也就到了他每天规定离开的时间,见宁雪雪眨着眼睛不继续说话,他便准备走开。
“周先生,你根本没听见我说的话么!”宁雪雪带着嗔恼提高了声音,“你以为我会平白无故地在费大把的时间、金钱调查你吗?还要冒着被你喂宠物的危险。”她张着手拦住周影,把嘴嘟的老高,仿佛受到了什么委屈地说:“人家是有事情想请你帮忙嘛,你怎么连听都不听就走!”
“什么事?”
见周影终于吐出了见面之后的第一句话,宁雪雪松口气,肯交流就好,自己就有希望施行计划。宁雪雪的目光中闪动着光茫,对周影一字一字地说:“帮我杀一个人──一个人类。”
周影只是看着她,再次进入沉默状态。
“只是一个人类而已,这对你们算不了什么对吧?反正平时你们也经常吃人,这次不同的仅仅是有了一个特定目标,并且需要事情做的隐蔽一些,比如伪装成失火什么的。”她比手划脚地竭力向周影描述杀一个人有多容易。
周影摇摇头,向公园外走去。
“如果你不帮忙,我就把你们是妖怪的事到处宣传!”宁雪雪坚决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令周影止住了脚步,“如果你们的事被人们知道了,按照惯例你们在无法同时为那么多人洗脑的情况下就必须搬家对吧?想想你们目前满意的生活,想想那个小狐狸的妈妈知道了他儿子是妖怪会怎么样?怎么样?你是不是觉得帮我的忙更划算一些,那样你又不会有什么损失。”
火儿一下子窜到她面前恶狠狠地叫:“你敢找狐狸的麻烦!我要吃了你!”
宁雪雪甜甜地笑着说:“你就算吃了我,也会有人去为我宣传的──你们知道,在人类当中,只要肯花钱就可以做许多看起来似乎很难的事情。我就雇佣了一批人,只要二十分钟后我不吩咐他们停止,他们会进行大规模的宣传。报纸、杂志、电台、电视、网络……总之,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她高举双手强调,“你们会增加许多,许多,许多的麻烦,可是只要帮我杀一个人类,一切就不会再发生了,怎么样,考虑一下吧?”
周影静静地站在那里。在他思考其间宁雪雪也静静地站着,她居然拥有与外表丝毫不符的耐性,半个小时过去了脸上的笑容都没有一丝僵硬。火儿沉不住气地在他们上方飞来飞去,几次忍不住想先吃了这个女人再说。
“谁?”周影的声音带着一些厌烦,这是他难得有感情波动的表现,不过宁雪雪因为他问话的内容而过于兴奋并没有注意到,兴冲冲地说:“是这个人!”她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资料递过去。薄薄的一页纸上印着一个男人的正面、侧面的照片,廖廖几行字简单介绍了他的身份和住址,如果交付给一个职业杀手,上前的资料就未免太少了一些,可是对周影来说没什么关系,宁雪雪知道他不会去关心这个“未来”的“死者”是谁,为什么要杀他的。周影也果然没有让宁雪雪失望,只是看了几眼,连那张纸都没拿就走。
“呼……”宁雪雪轻轻吁口气,面对着一个明知不是人类的男人心中不害怕是假的,可是幸亏事情一直在按照自己预料中的走向行进。她发现走出不远,周影与火儿便双双消失在空气中,周围的人们居然丝毫没有查觉。“厉害……有这样的生物真好,我想大约不用到明天事情就会有结果吧?不,他对此有点耐烦,因为这打乱了他生活的规律,所以也许晚上都不用到便结束了……我应该第一个就来找他而不是那个滑头的地狼的……”她站在那里,脸上再也没有那种天真和甜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阴沉的神情,低低地自言自语着。
“小姐?你口中那个‘猾头’的地狼指的是谁?可以介绍一下我认识这位同族吗?”
一个油腔滑调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宁雪雪的脸部蓦地绷紧,手指也紧紧攥住,但是等她回过头来的时候,脸上已经恢复了惯有的笑容,把有着纤长白皙的手指的玉手伸出去说:“刘先生,你也来公园散步啊?见到你真高兴。”
刘地伸出一指手指在她面前晃着:“NONONO,我从来不把时间用在散步那种无聊的事情上,不过如果有人陪我就另当别论了,我散步的兴致与陪我散步的人的相貌是成正比的喔……”
宁雪雪马上抱住他的手臂,甜兮兮地说:“走吧。”
一对外表俊美的青年男女在公园中沿着湖边漫步,他们相互依偎着,不时地窃窃私语,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看到的人都会禁不住在心里赞不住在心里赞叹一声:“好一对金童玉女。”他们不紧不慢地溜达着,口中不时出“杀人”了,“妖怪”了之类不正常的字眼,但是由于距离的关系,周围的游人并没有听见,想当然地认为他们的唇间正在流出的是恋人之间特有的甜美的言语,于是纷纷向他们投去羡慕的目光。
刘地忽然弹了一下手指:“成了!你要求的事已经了结了,火儿这家伙手脚真快。”
“什么!这么快!”宁雪雪失声叫了起来。但是她马上调整情绪,带着难以掩饰的笑容说:“难怪给我出主意的人说过,每个城市都有妖怪在秘密居住,他们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杀手……”
“这不是个什么好主意。”刘地扯了根柳条在手中摆弄着说,“一不小心……嘿嘿嘿嘿……”
宁雪雪眯着眼一笑,把刘地手里的柳条拿过去盘成了环状扣在自己头上说:“可是这个法子很实用,非常的实用,不但不用花费很多的人力物力,而且不用担心任何的后遗症。最最重要的是,对于你们而言,我这小小的要求太微不足道了,根本不用花费什么力气,所以你们在增添麻烦与帮助我之间没有道理会选择前者──当然你是个例外,你太象人类了。”
“你应该庆幸我象人类,不然早用妖怪的手法对付你了。”刘地说着色眯眯地盯着宁雪雪的胸部,宁雪雪眉头一挑:“才不要呢,我提议过做你的女朋友,是你自己拒绝了。我现在发现,那个像妖怪的周影比像人类的你更适合我呢,所以,你被我淘汰了!”她伸出手指在脖子上一划,作出决绝的动作,又娇声问,“你说,周影介不介意背着那个山鬼在外面养个人类情人?”
“不可能。”刘地用鼻子哼了一声,“就算是养小老婆也不会是你,你自己也说了,他是妖怪,所以有妖怪的方式。”
宁雪雪贴近了刘地,眼波流转地说:“怎么,你吃醋了?如果你现在答应帮我的忙,我还可以考虑给你机会喔。虽然我更看好周影,我觉得我与他之间完全有长期全作的可能。”
刘地忽然笑着打了一下自己的头:“我干嘛一时心软啊,真是。”
宁雪雪眨着明亮的大眼睛天真地问:“怎么了?”
刘地冲她呲牙一笑,挥挥手说:“不关我的事,你和他的关系去找他吧,呵呵呵……小姐,有没有时间一起去喝上午茶啊……”不等宁雪雪做出反应,刘地已经扔下她走向一个单身女子,摆出自以为潇洒的样子向对方搭起讪来。不多会便双双情投意合,搂肩搭背地走了。
宁雪雪看着他的背影摇摇头,对方能够自行里去正好,她实在不愿意再与之多做纠缠了。这个刘地实在不好对付,有时间不如再去研究一下周影的资料,这个妖怪的办事效率实在太高了,令宁雪雪都有措手不及的感觉。
她在搜集了大量的立新市妖怪的资料之后,第一个找上的本来是刘地,那时她认为好色好酒的刘地是最适合与她合作的人选,不过很显然她错了,周影比刘地更加方便利用,他没有什么多余的要求,而且将人命看的一文不值,想较之下,自己的交换条件他就更容易接受。宁雪雪在湖边的石头上坐下来,咬着手指盘算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做。
宁雪雪再次出现在周影面前是十几天以后。
依旧是在人工湖边的空地上,她蹦蹦跳跳地跑来,手中拿了一大包东西,笑嘻嘻地放在正闭目修炼的周影面前说:“这是送给可爱的火儿的礼物。”
周影睁眼看着她摇摇头:“火儿不在。”
“没关系,你带给它也是一样的。”宁雪雪提起来放在周影膝上,沉甸甸的袋子里全是各种零食。她拍拍手径直在周影身边坐下来说:“上次的事谢谢你了,你们做事情真是干净利落,不佩服不行啊。”
周影没有理睬她,闭上眼继续修炼。
“这是下一个目标,你看看。”宁雪雪取出一张纸放在周影的膝盖上,并且从袋子里拿了一包饼干压住,以免它被风吹走。
周影什么反应也没有。宁雪雪等了一会,吐吐舌头说:“生气了,觉得我不守信用是不是?不过没有办法啊,你们的力量这么强大,大家利用了一次就忍不住想要长期的合作嘛,不过这次是有报酬的喔。我想钱对你没有意义,可是你可以要别的东西,只要你开出条件,我们可以商量呀,而且……”她把手搭上周影的肩,“人家也会洗衣、做饭、干家务,保证只会比那个山鬼干的更好,更听话的喔。”她露出可怜兮兮的眼神,像一只急于讨好人的小狗。
周影睁开眼,推开她的手,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便站起来准备离开。
“别走嘛,你想要什么说出来,我一定有法子满足你的。钱、美女、物品……你说出来嘛,总有你想要的东西是不是!”宁雪雪跳起来追上去,还没忘了拎上那包零食。
周影发觉今天居然晚了几分钟,便加快了步子,以便在那家书店开门营业的同时到达那里。他今天想找几本关于人类历史的书,那是南羽建议他看的,说是对他了解人类很有用。
宁雪雪小跑着追赶他的脚步,大声叫:“你不要忘了,你们的资料还在我手中,我随时可以公布出去喔!”
周影停止了步子,回过头皱着眉头看着她。
“我知道你也许在这几天里调查过我布置的人手了,可是告诉你,我已经把他们全部换过了喔!你原来的资料现在已经无效了,即使是你们,也无法在短短的时间内找出几十个在不同地方的人吧。”她卡着腰,摆出一副威胁人的架式,但是她的模样反而更象一个在使小性子的调皮女孩,正在对着自己的小情人大发娇嗔,“因为上次已经见识过你的实力了,所有这次你只有一个小时时间,一个小时之后,一切便会暴光。不过你也不吃亏的,你可以尽量提要求,只要可以做到,我们也绝不含糊的,你就别再那么小气了。”
周影看着她若有所思。
宁雪雪挥动着那张纸说;“我知道你怕麻烦,你不用担心我们会整天找你干这干那,我保证,只要我们的合作上了正轨,我们一个月只找你一次,决不会再多了,这对你根本算不了什么,你只要花少少的一点时间就够了──而且万一遇见你的朋友,我们就不会找你做?比如那个孙剑,他的职业还真是个危险性十足的差事呢,说不定哪一天就会……。”她露出更加甜美的笑容,妖怪跟人类作朋友,这其实不太常见。周影为了他那个人类朋友的安全也会答应自己吧?整天保护朋友与一个月一次的杀人,他一定知道哪个更简单。
周影看着她,良久,伸手拿过她手中的纸张,象上次一样看了一眼又还给她。宁雪雪露出得意的笑容,这次她的赌注又下对,周影是个讨厌麻烦的人,为了避免麻烦,他果然会选择对他来说简单的事情。不过她的笑容马上就凝固在了脸上,因为她发现一把不知从何而来黑色的刀募然插入了她的心脏。
当她倒在地上的时候,看到了刀的来历──它落在地上,一瞬间化作了周影脚下的影子,这时另外一双脚出现在她的视野之中,脚的主人似乎知道她还能听到这个世界上的声音似得说:“我就知道会这样,早就警告过你了,他会用更象妖怪的方式解决事情,你却不听……”原来更象妖怪是指这个意思……宁雪雪的最后一个念头闪过,接着便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刘地叹口气,用脚踢踢宁雪雪的尸体,尸体的眼睛依然大张着,充满了不甘心与不相信,她大约根本没有想到周影会出手杀她。“下面怎么办,去干掉几天之内所有与她连络过的人吗?包括纸上她写得要杀得人也一起干掉?她算是赚到了,白白要替她多杀一个人。”刘地懒洋洋地问,在他的脚下,土地自动翻开,把女子的尸体吞没其中,然后又自己合拢,仿佛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就连方砖之间的缝隙都没有一丝的不同。
周影看着晨光中的城市身影,无奈地吐出几个字:“今天很麻烦,可是比每个月都麻烦一次好的多。”
刘地“哈哈”大笑:“我就知道你会选择最不会增添麻烦,不会打挠你生活的方式,走吧,我陪你去,还有五十七分钟时间,得快点才行了……”
二
“孙震七十八分。”
“何莲莲九十二分。”
“沈艾翔……”
“林睿……”
“……”
女教师在讲台上念着考卷的分数,学生们一个个依次地离开座位去讲台上拿回自己的成绩。小孩子们不会掩饰自己的心情,成绩不好的难免垂头丧气,成绩的好自然就喜笑颜开,从他们走下讲台的样子就知道他们对自己这次在考场上发挥的评价了。沈艾翔看着自己的分数兴奋地向旁边座位的林睿说:“我考了九十六分,我从来没考过这么多分呢!林睿你呢?一定又是满分吧?”
林睿坐着耸耸肩:“五十九分。”
“这怎么可能!”沈艾翔难以置信地叫了出来,使得周围的同学都向他这里看,幸亏现在教室里面本来就乱糟糟的,才没有被老师注意到他的放肆。他四下看看连忙压低声音:“林睿你怎么可能考得不好?你一定是在骗我玩儿对不对?因为连我都考了九十六分,这可都是你平时教的我啊。”说着他伸头向林睿摊在桌子上的卷子看去,本以为可以揭穿林睿的谎言,可是看到的却是卷子上老师用红笔写着一个大号的“五十九分”,因为下笔太重,卷面都被划破了。
“怎么可能……”沈艾翔喃喃自语着。林睿在学习方面的优秀成绩是老师同学们有目共睹的,他最差的成绩都没有下过九十九分,更何况是五十九分不及格。对于向来把林睿看成榜样的沈艾翔来说,林睿考不及格,跟六月里下雪也没多大区别。他再下看,发现林睿的卷子居然有一半空白着,特别是最后的几道高分题目都没有写上答案:“你怎么没答完?考试的时候不舒服吗?他连忙关切地问,自以为找到了事情的答案。
“本来是答了的,不过被人用橡皮擦掉了。”林睿轻描淡写地说着,随手一弹卷面,几片橡皮的屑末滚了下去。
“谁敢这么干?我去告诉老师!”沈艾翔愤怒地叫出声来,被林睿一把按住:“不用了,我知道是谁,不用告诉老师。”他笑着抬起头,讲台上的女教师正好也在向他看来,迎上林睿无邪的目光时,她的镜片下闪动出一抹冷笑,林睿却向她甜甜的一笑,可爱的样子连那个老师都不得不勉强的牵动着嘴角对他回笑了一下。
沈艾翔还是不放心地再林睿的耳边喋喋不休:“那你回去怎么跟你妈妈说?她看到你成绩下降,会不会打你?”
林睿撇撇嘴摇头:“放心,我妈妈和你爸妈可不一样。”
“那倒也是,你妈妈人真好,我可羡慕你了。”
“是你那个老是对孩子使用暴力的妈妈太糟糕了!”林睿心里这么嘀咕,但是没有说出口来。他的心情虽然不好,可是还不至于随便批评朋友的母亲。
“林睿怎么会考得不好呢?”沈艾翔还是在一边不解的自言自语。
讲台上的女教师发放完卷子之后单独点出了林睿,让他站起来后严厉地说:“你知不知道你的成绩很不好!这次考了全班倒数第一!我刚刚来担任你们的数学老师,在我来之前你们的成绩我没有见过,所以不管你原来的老师说你学习多么好、多么聪明在我这里都不算数!哼,全班唯一的一个不及格,还好意思挂着三好学生的徽章,在我眼里你就是差生!最差的学生,如果下次考试还是这样,你还不如干脆滚回家去,免得在这里给你父母丢人现眼……”她一边用恶毒的词句攻击着林睿,一边用力敲打着桌面,不少白色的粉末在她手下飞扬着,同学们都被这位老师的样子吓住了,整间教室鸦雀无声,只有林睿脸上依旧挂着天真可爱的笑容,似乎对老师的责骂一点也没有往心里去。
女教师的斥责生在教室里回荡着,鸦雀无声的教室中的学生们在这个情绪越来越亢奋的老师面前如同一群受了惊的小鸟一样的缩着身体,只有被训斥的对象林睿没有一丝的慌乱之色,始终笑吟吟地看着女教师,似乎在欣赏一幕精彩的表演,直到下课铃声的响起……
夜色下的游乐园一改白日里的喧嚣,在不多的霓虹灯映衬下有种神秘的味道。本来应该静静休息的旋转木马正在快乐地唱着歌奔跑,浑身上下的五彩灯泡都在买力的闪动。乘骑它们的却只有两个“游客”,林睿懒洋洋地躺在马车里,用九条尾巴轮留驱赶着扑灯光而来的小飞虫儿,火儿则站在最高大的一匹骏马之上,不住地随着马匹的起伏发出“噢噢,驾,驾”的声音,装作自己是一个了不起的骑士。几圈转下来,它忽然眼睛一亮,表面上依旧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嘴里更加卖力的喊着,但是眼角的余光一直在瞄着那边的一丛花木,等到旋转木马再一次转到那里,它突然飞扑过去,一翅膀拍下,茂盛的玫瑰花墙便成了平地,纷飞的花瓣枝叶中,被它拎出一个吓得不轻的男子来。
“哈哈哈哈,送上门来的宵夜,狐狸,咱们来烤着吃,我分你一根腿。”火儿为自己的捕猎成功得意洋洋地说。
“你自己都吃了吧,我不要。”林睿懒洋洋地说。
“林大爷救命啊……是我啊……我是为您在办事……救命啊……”那个妖怪被火儿吓得魂不附体,颤抖着显出了原形,连哭带叫地向林睿求救。
“原来是你呀……显了原形我都认不出来了。”林睿踱过来打量了一气才慢慢悠悠地开口,“交待你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办好了,办好了。我办事您放心。”那个妖怪感到火儿的脚爪一松,忙连滚带爬的来到林睿身边,取出一叠纸递给了林睿。
林睿看了几眼点点头,对他挥挥手说:“这就是我要的,酬劳回头我给你你送去。”
“酬劳……至少应该加精神补偿,竟然有那么可怕的……”那个妖怪悄悄地咕咕哝哝,被火儿一脚踢了个跟头,大吼一声:“我才该要补偿呢!到口的的宵夜没了,你怎么赔我。”那个妖怪慌忙爬起来,跌跌撞撞地逃走了。
“在看什么?你找他干什么?”火儿站在林睿头顶上探头探脑的看那张纸,林睿把那纸凑在它身上烧掉,冷笑一声说:“原来是这么回事……没什么,一个找我麻烦的老师,打探看看她什么底细。”
“什么,敢找你的麻烦!简直是不把我火儿放在眼里!”火儿怒火冲冲,“煎炸煮炖,你选一样,我来下手!”住在立新市的妖怪哪个不知道狐假必方威的俗语,居然敢找林睿的麻烦,摆明了是不把它火儿当回事。
“她只是个人类而已,没那必要。”林睿不屑的撇撇嘴。
“人类也能为难得了你?”火儿不相信,“你不马上把她掐死吗?”
林睿说:“她只是把我的卷子上面的答案擦掉,然后再给我不及格罢了──也许本来还打算干点别的,比如我找她理论的时候体罚我之类,不过我没给她机会,哼,不过是妈妈的手下败将罢了,还敢那么嚣张!”
“你妈妈打人了?我还以为她不会呢。”火儿从字面上理解林睿的话,认为林青萍一定是在某场战斗中赢得了胜利。
“她和我妈妈一起竞争过程锦私立高中的同一个职位,结果我妈妈录取了,她这个落选者只好来了我们那所‘破’学校。发现了我是妈妈的孩子之后,就想把失败的痛苦转而发泄到我身上──哼,那个私立学校的校长眼光还不错,不枉费咱们为他当免费的学校治安员。”
“那你准备怎么收拾那个女人?”火儿磨擦翅膀,跃跃欲试,它巴不得能够找个理由欺负弱小玩玩。
“算了,我现在懒得管她,反正她只使用改我考卷的这种小把戏,也没多大用处,我们的期末考试都是全市统一,封卷打分,她为难不了我多少,嘿嘿,她看卷的考试我老不及格,全市统考我却是满分,这样的事多来几次的话,你说老师学生们会怎么想,嘿嘿,她再没脑子就一直这么干吧。”
火儿不解地抓抓头,岔开这个它听不明白的话题问:“哪咱们下一步干什么?”
“打猎去好不好?我心情不太好!”
“同意!”火儿吹呼一声,抢先飞了出去。
“林睿,出去罚站!沈艾翔,你也去!”女教师头也不抬地说,“上课时间说话,都给我滚出去!”
“老师,我们没说话!”沈艾翔小声辨解。
“还敢跟老师顶嘴!”女教师重重的一摔书,大步走下讲台,一手一个抓住林睿和沈艾翔用力晃拽着训斥:“叫你们顶嘴,叫你们顶嘴!”边训骂着边把他们拖到教室门口,重重地推了出去,然后狠狠地摔上教室门。
沈艾翔十委屈地看着林睿说:“我们真的没说话。”
林睿耸耸肩不置可否。
这几天这位老师对待林睿的态度开始变本加厉,不断的升级。不但在她任教的课堂上对林睿百般刁难,鸡蛋里头挑骨头,而且开始对与林睿比较要好的同学也一样的对待起来。她在一群小孩子面前摆出老师的威风,毫不掩饰地显露出她这样针对林睿,表达出只要跟林睿亲近的同学都要受她的整治的意思。小孩子们把老师的权威向来视为至高无上的东西,对她的表现吓的够呛,一个个不知不觉中与林睿拉开了距离,林睿向来就对人类的小孩子不是很看的上眼,所以在班级里本来就没有几个朋友,这位老师的几回教训下来,大部分同学已经视他为洪水猛兽,只剩下跟他最要好,也是唯一不肯跟他划清界限的沈艾翔坚持和他的友情,于是便和他一起,成了这位老师上课时折腾的目标。
我早就知道她这样的人类根本不会觉得欺负小孩子有什么不对。而且不会反抗的小孩子更能满足她欺负人的欲望,让她越来越张狂。林睿在心里嘀咕。
“林睿,我很冷……”因为外套放在了教室里,在冬日寒风穿梭不止的走廊上站不了几分钟,沈艾翔已经冻的牙齿打战,不停地哆嗦了。
林睿无所谓地摇摇头大声说:“没办法啊,那个老师就是看我不顺眼嘛,谁叫你是我的朋友啊,只好跟着我倒霉。”
“她……她为什么看你不顺眼呀……你……你明明是个优等生。”说着话身上似乎不那么冷了,所以沈艾翔也忘记了自己是因为“在课堂上说话”被赶出来的,与林睿交谈起来。在他的心目中林睿这样品学兼优的学生应该是老师们捧在掌心里的宝贝才对,为什么也有老师会不喜欢她呢?这样复杂的问题沈艾翔想破了脑袋都想不出答案。
林睿又提高了些声音说:“没办法啊,他讨厌我这个人,我是个优等生也没用啊。她在考试中输给了我妈妈,没能去程锦高中当成老师,所以怀恨在心,想报复我妈妈,就把气出在我身上。你没看到我最近数学总是不及格吗?不就是她故意把我考卷的答案抹掉了的。”
“不,不会吧?她,她是个老师呀?”沈艾翔难以置信。这个年纪的小孩子把老师当作“神”一样看待,怎么能相信她们也会这么卑鄙。
“什么老师呀,我听说她其实是咱们校长的亲戚,走后门才进来的。她那有资格当老师啊,据说她自己上学的时候她考试从来不及格呢。”
“真的吗?那她怎么给我们上课?”
“瞎讲罢!她是大人我们是小孩子,糊弄我们多容易啊。”林睿得意洋洋地说。
教室门“砰”的推开,女教师气势汹汹地出现在门口。
刚才两个孩子的说话声音那么大,正处在一片寂静的教室里面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她的耳朵自然也不会错过林睿那一篇放肆的发言。这些放肆的话教室里的学生同时也都听见了,这才是最教她气愤的事情,那些话字字都戳在了她的痛处,令她咬牙切齿。
她一个科班出身的优等生,在学校中、实习的时候都是一帆风顺。有过好几年良好的教学业绩的她在竞争中输给林青萍那个半路出家的女人的原因,竟然仅仅是因为自己是个未婚的女性,程锦高中方面认为她可能不久之后就会结婚生子,因而影响到工作,所以才会选择虽然教学业绩不如她,但是年龄比较大一些,孩子已经上学,能够更稳定的投入工作的的林青萍。如果是因为学历,因为业务水平输掉,她没有什么话可说,可是因为这样的理由,她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你刚才在说什么!”她向林睿暴喝,双眼睁得溜圆。
看着她被自己刺激的快要爆发的样子,林睿心中微微有些后悔。他一向在老师面前保持着天真可爱、听话懂事的好孩子形象,并不愿意因为一个“变态”老师的出现就破坏这种印象。毕竟有太多的办法可以私下处理这件事了,他不必要冒着被传到妈妈耳朵中去的可能性这么明目张胆地与她正面冲突。所以当对方气势汹汹地向他冲过来时,他装出了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双手在背后搅动,两只眼睛闪着泪花,细声细气地说:“老师,我再也不敢了……”
面对着这样可怜可爱的孩子,大部分成年人都会禁不住心软,可是眼前的女教师心中却只剩下了充塞着大脑的怒火,用力拉拽着林睿吼叫:“叫你再乱说,叫你再乱说!”林睿小小的身体在她手中像个布偶一般地晃动着,他肚子里满是不屑与厌恶,脸上的表情却还是那么可怜,任由她摆布着,嘴里不停地说:“老师,我再也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不要打我,我再也不敢了……”站在旁边的沈艾翔吓坏了,“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上前拉着女教师的手喊:“老师,你别打林睿,别打林睿。”
“我什么时候打他了?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打他了!”女教师歇斯底里地叫着,用手指头狠狠地在沈艾翔的头上印了几个“指印”。
沈艾翔哭得更厉害了,但是还是拉着女教师的手不放,想阻止她去打林睿。
在他们的拉扯争吵声中,隔壁教室的门突然打开了,林睿他们班的班主任陈老师走了出来。
男孩子们罚站的位置在两个教室的中间,所以他们之间的对话不但自己班的教室里的师生们听得清楚,正在隔壁班上课的陈老师也听得一清二楚。
本来林睿就是陈老师心目中的优等生,不论是成绩还是品德全是陈老师引以为傲的东西,最近他的数学成绩忽然下降,陈老师心里别提有多着急,虽然数学不是她负责的课目,不过林睿的成绩一下子从满分变为不及格,对班级的总成绩,在级部中的排名,她本人的工作业绩、奖金以及职称评定都是有着直接或者间接的关系的,怎么由得她不着急。她曾经多次问过林睿是不是身体不好呢?是不是不适应新老师的教学方式呢?是不是家里有什么事使他不能专心学习呢?之类的问题,可是林睿每次都不回答,只是沮丧地低着头,如果不是林睿总是可怜兮兮地拉着她的手求她不要告诉林青萍:“妈妈工作好累啊,陈老师,我会好好学习的,您别告诉妈妈行不行?”她一定早就去跟孩子的家长沟通了。
今天无意中听了两个孩子的谈话,她才依稀明白了其中的蹊跷,明白了为什么林睿只是委屈地低着头,却不解释他考试成绩不好的原因。老师对一个自己看得不顺眼的学生刻意地刁难,这不是什么秘密,几乎每个老师或多或少都曾经这么做过,陈老师当然也不例外。可是别的老师对学生的刁难已经影响到她的切身利益的话,她也不可能不生气。
“嗯吭!”她先咳嗽一声,才走了过来,“林睿,沈艾翔,你们这是怎么了?”
“陈老师……我们……在罚站……”林睿仰走小脸看着她,仿佛看到了救星一样,一直在眼眶里打转的泪珠终于滚了下来。
“学生犯了错让他们罚站也没什么,可是至少让他们穿上外套,不然这么冷的天,万一把孩子冻着了怎么向他们家长解释,传出去我们学校体罚学生就不好了。”陈老师温和地拿出一个前辈的姿态对女教师说。
林睿心中暗笑,不亏是大人,即使心里多不满意,表面上还是一点也不带出来,说话还是这么头头是道。
“林睿,沈艾翔,你们两个先回去上课,放学后到我的办公室来,我要跟你们谈谈。”陈老师以班主任的身份说完,向女教师点点头,走回了自己的课堂。
从她的眼神中,女教师看见了一抹不友善,刚才这两个学生的话她应该也听见了,她一向把林睿这个小东西当作心肝宝贝,现在心里一定认定了自己在跟她过不去吧?不论现在的职业是不是并不合意,但是做为一个新人,她总是想与同事们搞好人际关系的,今天得罪了陈老师,以后免不了会有这样那样的摩擦。想到这里她不由一阵沮丧,看着林睿和沈艾翔已经走进了教室的身影更加的怒火中烧。
她快步跟了上去,重重地关上教室门之后,冲着正要回到座位的林睿和沈艾翔吼:“给我站住!谁让你们坐下的!”
沈艾翔不知道她的怒从何来,居然艾艾地反嘴说:“陈,陈老师……”
“这是谁的课?这是谁的课?你那么喜欢听陈老师的话为什么不去整天跟着她,来上我的课干什么!”沈艾翔吓得一缩脖子不敢说话,林睿还是那副样子,脸上的表情呆呼呼的,根本看不出他是所有的老师口中的聪明孩子,女教师看着他们两个越看越有气,指着他们的鼻子吼:“你们两个给我到教室后面站着!”
她把两个男孩赶到那里面墙而站,心里又开始琢磨起来,刚才那样的话不像是林睿那样的小孩子讲得出来的,而那些事情也不是一个小孩子应该知道的,那么……应该是他从林青萍口中听说过,然后记在心里的吧?对,一定是这样!这个女人,一再地妨碍自己,用不公平的手段得到了本应该属于自己的工作,现在居然又利用她儿子来给自己捣乱,破坏自己在新的工作环境中的人际关系。
“混蛋!”女教师在下课铃声中,忽然咬牙切齿地吐出了这么一句咒骂,并且用手把一根粉笔掰成了两半。教室中的学生们一片安静,呆呆地看着她扬长而去。
“我看她简直是个神经病。”林睿冷笑一声这么说,刚刚有了点声音的教室又一次安静下去,大家都被林睿这样大胆的评论老师吓呆了。
“喂,我是林青萍,请问您是哪位?”因为程锦高中不允许老师带手机上课,所以林老师直到下课后才发现自己手机上有同一个陌生号码的几十条未接来电信息,她猜测不出对方是谁,为什么给自己打电话,于是匆忙拨了回去。
电话那边的人似乎略微停了一停,然后用尖锐的声音说:“哟,好大的架子啊,贵族学校的教师就这么目中无人吗?告诉你,你教的那些少爷小姐们或许称得上贵族,可是你以为你自己算个什么玩艺啊!给你打电话还敢不接,以为我治不了你吗!”
林青萍惊诧地皱起眉头,对方无礼地态度让一向文雅的她一时甚至反应不过来,而且更重要的是,她对这个声音完全陌生。这个因为激动而不断拔高分贝的女声,在她的记忆中从来没有听到过,好不容易在对方的滔滔不绝中找到一个空隙,她赶忙问:“请问你是哪位?我们认识吗?”
“你别装作听不出我的声音来,对我下了那么多‘毒手’,现在还敢这样装模作样!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对方又是一连串标点符号都不加的恶毒词句,林青萍也还是一样,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可以请你直接说有什么事吗?我下面还有课,如果你不愿意说你是谁,有什么事?我就挂机了。”林青萍依旧客客气气地说话,她本来就好的涵养,在教了高一九班之后又有了大幅度的上升,几乎已经到了化境,这种时候还是依旧保持着温文尔雅的态度。
“林青萍你给我听着,你那个宝贝儿子在我的手里可是表现的一团糟,你连自己的儿子都教不好,还敢厚着脸皮去当老师,我要是你早就找个墙角一头撞死算了,真是不要脸……”
“小睿?”听了对方这番话林青萍的脑子中跳出一连串关于“绑架”之类的可怕字眼,颤声问:“你,你是谁?你把小睿怎么样了?”
对方似乎没有察觉林青萍对自己身份的彻底误解,得意洋洋地说:“我是林睿的老师!你的儿子现在是我的学生,你没想到吧,你抢走了我的工作,你的儿子现在却成了我的学生。我告诉你,因为你儿子上课给我捣乱,今天放学后你最后来见我,不然你就等着瞧!”
“喂,你到底是谁……”林青萍的话还没有说完,对方已经挂断了电话。林青萍呆呆看着手中的电话:“她说是小睿的老师?她……真的是老师吗?”她忧心不己,拿着电话给林睿的班主任拨打起来。
“可恶!一群王八蛋!每一个好东西!”女教师重重地把手中的作业本摔在地上,接着是钢笔、书本、墨水瓶,眼看着墨迹污染了学生们的作业,她的心情却比被泼了墨还要糟糕。下午刚刚打电话向林青萍声讨一番,心情得到了一些舒缓,正准备着把林青萍弄到自己面前好好收拾一番,便又被陈老师挡了回去,说什么上课说话这么点事也要叫学生家长,会让人家认为咱们学校小题大做,教育方式不对的。毕竟她才是班主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把林睿领走,取消了叫林青萍来训话的安排。
有什么了不起,什么学历也没有,只不过是个中专毕业生,不过是因为当时社会是对老师的要求低,才会让你这种人混进了学校里来误人子弟,如果是现在,你连给我们这些科班后提鞋子都不配!
不过科班出身的也有下流货色。想到今天刚刚得到的消息,她一向讨厌的一位同学刚刚应聘成为了重点高中的老师,她的心中就又多上了一层墨色。那个女人有什么本事,还不是靠着脸蛋长得漂亮,会摆出甜兮兮恶心的笑容,就把老师同学们哄得团团转。这次一定也是这样,还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得到工作与人家怎么怎么样了呢!反正那个破货什么也干得出来!破货!
她边恶狠狠地着,边用力撕着手中的纸,等她反应过自己撕的是学生的作业本时,好几本作业已经在她手中化作了碎得不能再碎的纸屑。
没关系,这些学生根本没交作业!她厌恶地把纸屑从身上扫下去,他们根本没交作业,还有那个林睿也没交,明天要罚他们站才行!不仅仅他们班,三班有个女孩也是那么讨厌,一副好孩子的模样,跟那个林睿一样讨厌,跟那个女人一样讨厌,总是摆出可爱漂亮的脸蛋来让别人喜欢他们,我偏偏不上当,我要……我要……
“哈哈,还真是个疯女人……”清脆的童音传来。
正在焦躁中的女教师抬起头,看见自己正在计划着怎么收拾的那个学生林睿居然正坐自己家的窗台上。窗子洞开着,自己不记得什么时候开过窗子了,更重要的是这里是十七楼,他不可能从窗户里爬上来吧?
不过她的怒火终于发现了一个可以发泄的目标,所以盖过了她的理智。
“你这个混蛋,怎么跑到我家里来了!”她尖叫着伸手试图把林睿从那里拉下来,并且抓过茶杯向他当着打下去。
林睿敏捷地跃到了一边,并且用尾巴拂着溅到身上的茶屑——对,是尾巴,雪白的、毛茸茸的尾巴,还不止一条,那是轻轻摇摆着的九条比商店里最昂贵的皮衣的毛领都更要华丽漂亮的尾巴。
“狐狸精!”女教师发出一声尖叫。
林睿耸耸肩:“准确来说你说的也没什么不对,不过话从你的嘴里说出来,怎么听着就象在说人坏话呢。”
也许女教师的头脑一时还没完全转过弯来,也许是她的精神状态本来就不太正常,在看到这种怪异的景象之后,她居然又抓过许多东西向林睿没头没脑地砸下去。林睿一挥手,那些台灯花瓶钢笔书本之类的杂物就与她一同飞了出去,重重撞在了墙壁上。
“你真是离疯不远了,看来本来我不来这一趟也不过你也教不了我们多久了。不过你不该打电话给我妈妈的,害得我妈妈因为我在学校犯了什么错。我只好对妈妈说,我们新来的数学老师‘像’个疯子,头脑不正常,不喜欢好孩子才老跟我作对的。她现在还将信将疑的,为了让她相信,我得做点什么才行吧?你明白吧,好孩子是不该说谎。”
“你也算好孩子!你只是那个无耻的女人的杂种!”女教师亢奋的情绪之下,居然再次爬起来,向林睿扑了上去。
“你竟然还敢说我妈妈坏话!”林睿得脸色一沉,双眼中透出两道血红的光芒……
楼下的住房听了楼上大半个晚上的乒乒乓乓,一忍再忍,终于再也忍不下去,卷起袖子上了楼,气势汹汹地砸门问:“你们家半夜三更在干什么!还让不让别人休息了?怎么这么不注意!没见过你们这样的邻居!”
话刚说完,门呼地打开来,这家的女主人披头散发地出现在门口。只见她身上的睡衣衣扣半开,坦露着脖颈和半边肩膀,脸上有几道血痕,身上还有不少的墨迹,两眼直勾勾地看着来敲门的邻居。
这位领居吓了一跳,慌忙问:“这是怎么了?是,是不是家里进了小偷?”
“呵呵呵……”女人尖声地笑了起来,那声音听得人发毛,接着她又双眼一瞪,暴喝一声:“贱女人,杀了你,叫你跟我作对!叫你跟我作对!”说着扑向邻居,双手掐住对方的脖子,张口向着口咬了下去。
“啊……”邻居的一声惨叫在楼道中回荡开来。
上课铃声响过了很久,可是老师还没有走进课堂,本来在女教师几个月的“严格”管教下,数学课的课堂纪律已经好到了极致,一向保持可谓掉根针在地上也听得见的安静。可是今天老师长时间不来,学生们便渐渐放肆起来,到处都是窃窃私语声,大胆的孩子甚至离开座位,在教室里乱窜。教室门被突然打开时,孩子们都被吓了一跳,惊慌地跑回各自的座位,顿时安静下来。进来的人却是班主任陈老师,她沉着脸在教室中扫了一眼说:“这节课改上语文,大家都坐好,拿出书来。”
学生们之口发出低低地喧哗声,沈艾翔小声向林睿说:“怎么改了课啊?数学老师呢?”
林睿天真的一笑:“大概发神经发得忘了来上课吧,没她不是更好。”
“上课了,都别说话,今天我们要讲的是……”
三
鹿氏繁盛养猪场的周围是一片田野,白天里有许多耕种的农人与机械在其中穿梭,颇有些热火朝天的农忙景象,可是到了夜间,农作物没有到成熟的季节不需要人守夜,田野间便变得一片漆黑寂静。今夜天空中阴云翻滚,风声大作,养猪场廖廖的几点灯光在这片田地中更如同汪洋中的孤帆,越发显得孤零而有几分诡异。
养猪场中的雇工全是青年男女,怎么会把这样阴风呼啸的夜晚放在心上,虽然天色已经不早,他们依旧毫无倦意地凑在一间宿舍中打扑克,说笑声不绝于耳。
赌局有输有赢,终于其中一个男人在连输了十几把之后放弃了牌局,站起来咕咕哝哝地说:“我要去养殖场转转,”然后径直在一片“输不起了吧?”“才输了几个钱就想跑。”“太没种了,几个小钱也输不起。”的声音中走了出去,他在窗户底下抽了根烟,把烟蒂狠狠碾熄了之后,向着漆黑的院落走去。不过他走向的不是养猪的猪舍,而是在宿舍与办公室之间,单独的几间屋子,房子里面住的,正是这鹿氏养猪场的主人鹿九。
鹿九喜欢僻静,单独把自己的办公室与宿舍安排在远离众人住处的地方,这倒是给了这个男人行事的方便。
男人来到鹿九门前,寻思再三,终于咬咬牙一脚踢开门大步走了进去。他冲进来的时候,鹿九正在灯下写什么东西,看他这样进来皱起眉头问:“干什么?不会敲门吗?”男人也不答话,就重重在他对面一坐,上下地打量着他。
在打工仔们眼中,鹿九绝对是个好老板。据说他自己本来也是外来的打工仔,经过几年的打拼才建起了现在这家养殖场,所以他对雇佣的打工仔打工妹们待遇不错,工作时间与强度也安排的比较合理,甚至出钱为每一个员工买了各项保险。唯独他这个人不苟言笑,平时话语少脸孔冷,工人们背地里都有点怕他。
养殖场中养了鸡、猪、羊等动物,也种植了些蘑菇之类的农产品。这样的小型养殖场本来也有很多,但是场长鹿九不知道掌握了什么样的独门技术,他的养殖场里各种牲畜作物产量非常得好,味道更是远远胜于别家,所以生意也红火,他这个老板这几年的收可想而知。鹿九并不小气,自己挣了钱,过年过节给工人们的红包也格外的鼓,就连工人们回家过年,都是由他包下专车接送。
不过世界上有些人专门擅长看见别人得到的回报,却从不去注意人家为之的付出。看到了人家的收获,想到了自己的没有,便会生出老天不公平,社会不公正之类的念头。积累下来,反倒在内心深处积累成了人家生活比他好,收入比他高便是欠了他的一般,早就忘记了人家对他的种种好处。眼前这个男人就是这种人。
当初在陌生的大都市流浪,找不到工作三餐不继的日子突然结束,得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之时的喜悦与满足早已经被他遗忘了。现在他的心目中剩下的,只是对老板的深深嫉妒:同样的年龄(对外年龄),同样的经历(对外宣传的经历),同样的出身(单方面认为的出身),为什么他可以拥有的我却不能?凭什么他可以当老板我却要为他打工?当男人在赌博中输光了半年的薪水之后,这种感觉更加强烈了。
“我看到了!”男人加重了语气说,“那天晚上的事我全看到了,如果不想我说出去,就给我一万块钱!”他边说边死死地盯着鹿九,注意着对方的反应。
鹿九怔了一下,有些结巴地说:“你,你在胡说什么!”
“那个流氓,就是老是来收保护费的那个,最近这一个多月他为什么没来?”
“我怎么知道,难道他不来不是好事!”鹿九大声回答,目光却回避着男人的注视,声音也不是那么得理直气壮。
“我看到子!”男人用手敲着桌子辅助自己的语气,“那天晚上他进了你的屋子,就再也没有出去!”
鹿九怒斥:“胡说!他哪里来过!”
他否认的声音虽然很大,不过男人却在他的额头上看到了细细的汗珠,所以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判断,也提高了声音说:“一万块,我只要一万块而已,老板你那么有钱,对你来说还不是九牛一毛,一万声色钱买个高枕无忧,多便宜啊。”
鹿九低着头不出声,似乎开始考虑男人的要求。
男人偷偷松了口气。
那天晚上他确实看见过那个流氓走进这间屋子,但是他并不知道对方究竟有没有离开,因为他马上就去打扑克赌牌去了,直到留意到月月来收保护费敲、隔三差五还要来要肉要鸡的那个流氓许久没有再出现,他才想到了这个可能。养殖场中有搅拌机,一个小小的人体扔进小山一样的饲料中,一天之后连碴子都不会留下——男人回忆起自己以前看过的一篇小说,不由打了个寒颤。不过这一切都是他的推测,直到今天抱着反正欠了一屁股债,大不了被开除一走了之的想法找上了老板,他才发觉自己原来有点侦探才华。
看着鹿九的目光越来越慌乱,男人知道,他这一把赌对了,笑吟吟地牵着桌子说:“老板你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做才对吧?”
“你的一千,你的七百,你的……”男人拿出大叠的钞票,在宿舍中得意洋洋地分发着,边叫:”拿来拿来,拿来,把欠条拿过来,干嘛,还了你们钱想不还欠条啊!快点。”
大家从他手中收回了自己的借款,各人都松了口气,这个男人懒散好赌,大家都以为自己借给他的钱是打了水漂了,没想到昨天还在向人告借的人,今天却变戏法似的拿出了大把的钞票分派。
男人完了所有的欠债,手中还剩下不少钱,在灯下一五一十地数着。“你小子怎么一下子弄来这么多钱?去抢银行了?”一个同事在他身边坐下拍拍他的肩问。
“二千五,二千六……还不是运气好赢了几把……哎,我数哪儿了?”
“数什么数啊,有没有胆量再来几把啊?”
“什么叫没有胆量?看我怎么把刚才还给你的钱再赢过来。”
“别说大话,说不定是你手里那些钱改了姓呢!”
“不服试试?”
“试试就试试!”
一周之后的一个晚上,男人又推开了鹿九的房门,劈头就问:“我听财务上说,你的养殖场光今年上半年就纯利润三十多万,你只花一万买我的秘密,不觉得太寒碜了,不符合你大企业家的身份嘛?”
鹿九皱起眉头问:“你想怎么样?”
“一口价,五万元,少一个子儿也不行!”男人毫不脸红的狮子大开口。
鹿九气呼呼地盯着他看了半晌,还是一言不发地坐了下去。男人在鹿九对面跷着二朗腿晃悠着,哼着下游的小调。他不怕鹿九不答应自己的条件,而且……他看看细胳膊细腿的鹿九,再看看自己的高大身材,男人嘴角的笑意更深。他更不怕鹿九故计重施,到时候吃亏的还不一定是谁。
果然等了良久,鹿九重重地拉开抽屉,从抽屉里取了一张存折扔给了他。
“四万七?那三千呢?”男人气势汹汹地问。如果让鹿九了开了讨价还价的头,下一次来找个这个“取款机”提款的时候,他岂不是更加不痛快,男人可不打算就这样放过这个好不容易找到的生财之道。鹿九的养殖场一所的净收怎么也有六七十万,分给自己一二十万不算多吧?想到这些他恶狠狠地看着鹿九吼:“别跟我耍花样!快把钱拿出来,老子的耐性可不好!”
鹿九摇头说:“我手边没有那么多钱了。”他的养殖场是挺红火的,可是收入高开销也大,上下打点各个权利部门一年下来也是个不小的开支,年终过节的还要给家乡的亲人买些稀罕的物品回去,好让他们在故乡出出风头,再加上刘地、火儿、林睿这样一票所谓的朋友隔三差五地来剥削一些,剩下的也会被他的叔父鹿为马以帮他保管为由拿走,那自然也是一去不回的。他的手中确实没有那么多钱,不然以他的个性,早就给这个男人钱算了。
男人见他不肯再开抽屉拿钱,怒气冲冲地拍桌子:“看来你是想让我去找警察来是不是!快点,五万一个子也不能少!”
鹿九想了又想,一旦警察扯了进来,五万还不一定解决得下来,反而要牵扯自己很多的精力,似乎更加地不合算。叹了口气,把新买的手机中的卡取出来:“这个手机还是新的,给你拿去吧。”
男人拿过手机瞅瞅,装进兜里乐呵呵地走了,临出门还扔下一句:“打挠你休息了,老板早点睡吧,呵呵呵。”
鹿九关上门叹口气。
“你还真是个胆小鬼!”脆生生的童音从他身边响起来。
鹿九回过头,火儿正停在窗台上东张西望,九尾狐模样的林睿坐在它的背上,正不屑地批评他的行为:“你还真是改不了的胆小怕事,自己的雇工都能吓距得了你!”
火儿则咂咂嘴说:“你只要出二十头猪,我帮你吃了他怎么样?上次那个味道还不错,这次我很大方的给你减少十头猪的费用怎么样?”
鹿九连忙摇头:“不用了,不用了,不用麻烦你了。”
上次那个倒霉的流氓为了一个月几百块钱的“保护费”不但搭上了自己的性命,还让火儿吃上瘾,自己眼前的麻烦可以说也全是因此而起,他可不希望再乱上添乱了。
“不用正好,省了我的麻烦。”火儿嘴里这么说,口气可是有些失望,“狐狸,咱们去烤全猪!我要挑这里最肥的猪来吃!”
“那我去抓鸡!”林睿发出一声欢呼,两个小恶魔不一会便消失在猪同鸡舍的的方向,浑不把鹿九空上养殖场主人当成一回事。
鹿九看着他们的背景叹口气,自己现在暂时是一穷二白了,待会儿也去棚里采些蘑菇来当早饭吧。
四万七千元钱在男人的手中也只保存了三个多月,有了鹿九这个“后盾”,他更加是吃喝玩乐无所不为,等到两手空空之后,他又熟门熟路地找上了鹿九。“老子最近手头不宽裕,痛痛快快地省我事,别等我跟你急。”男人满口的酒气喷出来,弄得房间里气味难闻之极。
鹿九叹口气:“如果这次我给了你,下次你还会来要是吧?”
“干什么!老子想不想要,还用你来告诉我吗!”男人腾地站了起来摆出一副无赖的模样,“我告诉你,以后乖乖地和我对半分成什么事也没有。不然老子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鹿九被他恶狠狠的模样吓得后退了半步,但是马上想起了刘地的教导:在人类面前千万别让他们发现你胆小怕事,人类最喜欢软怕硬,知道你胆小怕事,就会越发的欺负你。要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来,别人看不透你在想什么,就会怕你,怕你就会尊重你……鹿九马上发现起慢包,尽力学着周影平时的模样,板出了一张毫无表情的脸,在自己“砰砰”的心跳之中,他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一笔钱(向刘地借的高利贷)推给男人:“这是六万元现金,你拿去吧,去做点小生意也好,回乡务农也好,总之这是最后的一笔,也是最后的一次,明天你就走吧,我的养殖场不用你了。”
“你敢开除我!你凭什么开除我!我告诉你,你的小辫子在我手里摆着呢,我想让你死你就得死,想让你活你才能活!”说完仗着酒劲从桌上抓过台灯向鹿九打了过去,鹿九一别头,台灯从他耳边擦过,“哐啷”一声把玻璃打出了个大洞。男人的胆子越来越大,这次来敲诈鹿九居然是在大白天,院子里正在劳作的工人闻声纷纷赶来,看到别人的模样和屋子里的狼籍都愣在那里,接着便有几个殷勤的小伙子上前按住了男人,向鹿九询问:“老板,他这是干什么?要不要……”
“让他走吧。”鹿九还是那句话,“明天你不用来上班了,回去好好想想怎么合算。”
男人奇迹般地选择了沉默,在这么多人面前与鹿九闹起来,自己掌握的秘密也将会公布于众,他虽然口口声声要把件事抖出去,但是目前为止他还并不想去这个自动提款机,而且就在刚才,他忽然有了别的念头,鹿九的养殖场这么兴旺,如果自己接手过来,不是胜过老是找别人讨要,不过想来对方决不会乖乖地把养殖场交出来的,要再想想办法,怎么逼他才更加有效呢?男人脑子盘算着,脚步踉跄着推开抓住他的人走了出去,出门前还向鹿九扔下一句:“我还会来找你的。”
鹿九看着他的背影叹口气:“看来这次的高利贷是白借了。”
“你别给我废话,识相的马上来!如果你敢不来,后果自己承担!”男人放下手机,嘴角依旧冷冷地笑着。他的口袋里藏着一条绳子,腰里另着两把匕首,要和鹿九这样的人谈判,小心是必备的条件,已经有一个收保护费的流氓在他的安排之下永远消失了,男人并不想自己去做那第二个。
关键时刻就先下手为强,自己至少比他强壮,收拾他应该不在话下。待会鹿九来赴约的话自己就先跟他好好说,如果对方不听自己的要求,自己迫不得已也只好以其人之道还施其人之身了。
他翻来覆去地盘算着,叼着烟站在漆黑的田野中,等着鹿九的到来。
“你找我有什么事?”鹿九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来的时候,把一直盯着养殖场,注意着那边动静的男人吓了一跳,回过头,鹿九的样子在星光下朦朦胧胧地,似乎与平时看起来有些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不过男人没有细想,脱口就说出了自己这些日子里的盘算:“我要你把养殖场过户给我。”
鹿九被他的话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说:“你说什么?”
“我要你的养殖场,用全部财产换自己的命,其实你不吃亏!”男人用恶狠狠地口吻说。
鹿九的身子缩了缩问:“难道我给你的钱还少吗?不用出一点力气就可以得到这么多钱,你为什么还不满意?”
“你要弄清楚,我可不是向你的钱,那是为你保密秘密的报酬,你别忘了自己做过什么!居然还敢摆出一副正人君子的嘴脸来!”明明跟自己一样是个不怎么样的……不对,是个比自己还要恶劣的杀人犯,居然还老是在自己的面前表现的象个好人,男人看见他这样心里就说不出有多厌恶。
“我明明什么都没做……”鹿九的声音充满了委屈,“我人来没吃过人,也没有偷税漏税或者克扣工人的薪水……更没卖过注水肉和病死的家畜,为什么你们人类总喜欢往我头上扣帽子……”鹿九的目光中居然有泪水在闪烁,“你们总是用这些一理由来向我要钱,可是我根本没干过。你拿了那么多钱还不走,非要整个养殖场不可,你知不知道,这个养殖场我自己说了不算,怎么也轮不到你来抢啊,他们……他们……这一下你的死又要记在我头上,到时候有人发现你莫名其妙地失踪了,说不定又会想到昨天咱们之间的冲突,又会以为是我干的,又会象你一样来找我的麻烦,到最后又会象你一样因为贪心不足被……唉,为什么你们人类都这样,为什么我老是遇见这些麻烦事……”他絮絮叨叨地抱怨着,双手抱着头蹲在了地上。
男人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但是他见鹿九这副模样,还是悄悄地从口袋里了取出了绳子、匕首,准备用武力让对方屈服,正当他手持匕首一步步逼近蹲在那里抱着头,唠叨唠叨个不停,对他的举动毫无察觉的鹿九时,眼前忽然明亮了起来,就好象有人在他身后生起了一堆火,把他的身影长长地投在映得发光的地面上。
男人诧异地回过头,身后却除了无边的麦田一无所在。
这时鹿九的方向却发出了一声嚎叫:“我没有想私吞,我真得没有!……我不敢,下次不敢了……”鹿九在地上翻滚着,双手上下抵挡,仿佛在抵挡什么正在袭击他的东西,在光影的晃动下不停地哀叫求饶:“这个人虽然不是好人,可是也不至于该死啊,你就……啊,我不敢了,不敢了……他是我献给你的礼物!是我献给你的礼物还不行吗!”
他那浑若疯颠的动作在不知从何而来的光线照射之下看起来那无比的怪异,男人一时都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哈哈哈哈,你早说这话多好,居然还也给宵夜求情,幸亏我一向宽宏大量,不然还不狠狠揍你一顿。”
被打得鼻青脸肿的鹿九从地上爬起了,点点地点着头称“是”,在他讲话的方向,男人终于看见了那个正在狂笑的生物——一只飞鸟就如同凭空用染料描绘出来的一样,从无到有的呈现在了他的面前。这只活生生的鸟的身体的每个组件每一片羽毛都是用火焰“画”成的,正用长长的翅膀指着自己说:“我帮你处理这顿宵夜,给我五十头猪!”它说话的对象当然不是这个男人,而是鹿九。
鹿九连忙接着点头:是,是。虱多不痒债多不愁,他欠火儿的猪的数目足够再开十家养殖场的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只是这个男人……唉,他为什么偏偏在火儿在自己身边的时候打电话来呢?他为什么这么贪心想要霸占自己的养殖场呢?养殖场早可是火儿他们的食堂。火儿上一次就有了吃掉他的打算,这次逮到了这个理由还能放过他吗?自己就是有一百个救他的心,也是救不了他了。还是在火儿手下自保更重要。
鹿九哀叹着看着火儿上下打量那个男人,当男人从它的目光中发觉到不妙的时候,火儿已经一翅膀拍了下去……
“喂,我发现了个发财的路子,你们想不想听?”一个青年躺在宿舍的床上向自己的室友们问。
“你想到了发财的路子?做梦想到的吧!”坐在他下铺的室友冷笑着说。
“好,不相信你就别听,等我们几个发了财你别眼红就行!”青年故意重重地翻身,把床弄出巨大的响声来使下铺的人不舒服。
“那你说来听听?”其他的室友们都是将信将疑,他们都知道这个青年的话向来半真半假爱吹牛,所以谁也没有当真地在问。
青年却兴致勃勃地说:“我发现咱们老板的一个秘密,如果向他要点封口费的话,估计……”他嘿嘿地笑着,用手指做出数钱的样子。
“老板能有什么秘密?”他的话勾起了大伙的好奇心,纷纷从床铺上支出身子向他问。
“这是我的商业秘密,怎么能这么说出来,想知道的话问你们一句话,愿不愿意跟一起发这笔小财啊?”
室友们大部分想了想便纷纷点头答应,其中一个却反对说:“老板对咱们不错,咱们背地里这么算计他不对吧?再说了,一旦惹火他把咱们辞了,咱们上哪再去找这么好的老板去?你们还是别听他的鬼主意跟着胡闹了,安安生生地睡吧,明天还有谁要早起来干呢。”
“等咱们发了财,你自己要去开养殖场都行,还用得着自己去干活!”青年对室友的心无大志嗤之以鼻。
“不管你怎么说,不干不净的钱我不稀罕,老板人那么好,我也不想背地里使他的坏!人没什么都行,不能没良心!”这个室友斩钉截铁地口吻让另外一个室友也点了点头,在旁边劝说:“是啊,老板平时对咱们够意思,上次你父亲在建筑工地受了伤,反而被工头赶出来,不是咱们老板反而给他出钱看病,送他回家的吗?咱们别放着这样安安稳稳的日子不过,自己找不自在了。”
青年因为被别人提出了老板对自己有过的恩惠一阵不自在,恼羞成怒地吼了一声:“干嘛!自己胆子小想阻我的财路啊!他给点小恩小惠就顶得过他干得那引起见不得人的事了!你们不参加没关系,我告诉你们,如果我发现他有了什么察觉,我对你们不客气!”其他几个急于发财的是由也附和着他起哄起来。
两个不愿意掺合这件事的室友各自躺回床上不再理他们,在他们窃窃私语的时候,还索性用被子蒙上了头,表示不去听他们的秘密,只是依稀有几句话飘进了他们耳中:“你们还记得那个男人不?就是原来住在咱们隔壁,上次还跟老板吵起来的那个……”
四
“今天还真不是一般得冷!”孙剑把手中的烟蒂扔在地上用脚碾熄,把衣领拉拉,努力缩了缩脖子。
他站地地方是个路口,风毫不阻拦地吹过,把人身上仅有的温度也一并带走,令人不停地在原地打着转跺脚,还是不住地发着抖。在孙剑面前不远的地方,一栋居民楼上的灯光正在逐渐熄灭,那些温暖的房间里的人们已经开始各自进入梦乡。不过孙剑时刻注意着的那个窗口始终黑着灯,要不是孙剑清楚地知道对方就在家里,也许他会以为那间房子的主人深夜未归。
夜越来越深,整栋楼的居民终于都进入了梦乡,楼房陷入了黑暗的包围之中,这时,一扇楼道门发出轻响,接着一个人影探头探脑地看看,最后走了出来,快步上了停在偏僻角落中的一辆车。车辆驶去之际,孙剑马上向自己的队友通报,不多会一辆同样藏在暗处的车子便尾随而去。
孙剑伸伸手臂,重新回到了监视的位置。
又过了良久,时间已经过了午夜,冻得发僵的孙剑一个激灵从迷糊中清醒过来,双眼紧紧盯着前方的楼房。果然又有一个人影从那个地方溜了出来。他几乎是无声无息地钻出楼门,躲在一丛树木之后张看了一阵子,才上了一辆藏得更加隐蔽的车。车辆发动的声音传来时,孙剑连忙向队友们再次通报。看着那辆车驶去,孙剑冻僵了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自言自语地说:“这次看你死不死!”
目送走了那个“猎物”,一直到天快亮的时候孙剑的岗位都没有再出现状况,天空中浮出第一抹彩霞的时候,他的电话响起:“小孙回来吧,已经把他们一网打尽了,马上回来突审。”电话那边的声音十分兴奋,孙剑自己虽然没有亲身参与抓捕,但是也可以想想当时的激烈程度。一边想着不知道队友们有没有受伤,一边又庆幸这几天没白没黑的苦日子总算煎熬到了头,他活动着僵硬了的肢体沿着路口向马路对面走去,想在公园门口看看能不能招到出租车,心里还在盘算:不知道周影下了班没?不如找他来接我吧?
虽然是冬日的清晨,但是公园里已经有了人迹,一些晨练的人,遛狗的人,纷纷到达这块附近唯一的绿地,开始享受这个晴朗的早晨。孙剑的前边就走着一对老夫妇,两人身穿白色的运动装,老太太手中还提着一把宝剑,看来是要舞上一段锻炼身体。两位老人不紧不慢地走着,嘴里聊着一些家长里短的话题,显然正在悠闲的度过着晚年时光。孙剑心中对这种悠然的老年生活倒是极为羡慕,但是他自己现在的工作忙得脚不沾地,连与女朋友一起看场电影的时间都不够,想要享受到这样的生活,看来只能指望退休以后了。
孙剑跟在两位老人的后面向路口走去,虽然清晨时分路上行人稀少,但是老人们还是在路口停下来,等待着人行道的绿灯亮起。自己固然身为警察但是却从来不把交通法规放在眼中,把闯红灯、超速当作家常便饭的孙剑这次居然有些心虚,实在不好意思在这两位老人家面前公然的闯红灯,于是站在他们的身后,静静地等着绿灯亮起。
绿灯在孙剑电话铃声响起的同时亮了起来。孙剑在马路边收回脚,接起了电话:“喂,我是孙剑,你哪位?……什么二舅?我没姐妹,你打错了吧?……靠,打错电话连句对不起都没有!”孙剑对着已经挂断的电话咒骂一句,抬脚跟在已经走到路中央的老夫妇身后向马路对面走去。
就在这时,一辆汽车以惊人的速度从街道前方疾驶而来,孙剑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眼睁睁地看着那辆车挂到了闪躲不及的老先生,把他甩出在路边的绿化带里。孙剑惊叫一声向前冲去,却看着那辆车居然连减速都没有就扬长而去。他气愤地冲过去跑着追了十几米,却又想到了地上的老人,马上又跑了回来。
老头还半边身子在绿化带里、半边身子在马路上的躺在地上,双目紧紧地闭着,老太太正半跪在他身边握着他的手低声地呼唤着他。
孙剑连忙几步过去,焦急地问:“这位大爷怎么样了,伤到哪儿了?我给您叫救护车!”还没等老人们接话,他已经摸出手机拨打起了120。
听到“救护车”几个字,正在装作受伤以掩人耳目的老头立刻就想从地上弹起来,却被老妇人用力又按了下去。老妇人向孙剑撇撇嘴,给他使了个眼色,同时伸手重重在他的腰间拧了一把,老头马上就大声呻吟呼痛起来,脸上的表情宛如刚刚受了一辆坦克的碾压一般。
孙剑一边轻声安慰老人,一边焦急地计算着救护车花在路上的时间,直到救护车呼啸而来,老人被抬上了车,得到了随车的医护人员“似乎没有什么大碍”的保证,他才算是松了口气。
到达医院之后,自己主动跟了过来的孙剑忙着为两位老人承担了应付交警询问的工作,在反复而详细地把那辆没有牌照的肇事车的外貌描述了多次之后,他送走了对于他的唠叨有些受不了的交警同行们,推开了已经从急诊室转到病房区的老人的病房门。
白色的病房内老人静静地躺在床上,双目紧闭,头上的绷带已经涌出了血迹。老妇人坐在他的身边,双手紧紧握着他的手,双眼紧紧盯着他的面孔,仿佛一眨眼就会失去对方的踪迹似的。听到孙剑进来的声音,老妇人过了片刻才回过头,脸上浮现出疲倦的笑容说:“他睡着了。”沙哑的声音中竟然还有着一丝的欣慰。
孙剑有种想落泪的的滋味。
白头携老,那将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如果自己在工作、生活中有了这样的意外,自己的她会不会象这位老妇人这样伤心、关切、焦急……那个超速行驶、撞人后逃逸的司机真是混蛋!随便就破坏别人的幸福!千万别让我抓住你,不然的话……
他有些歉意地向老妇人解释:“不好不意思,我没看清楚对方的长相——他的车上没有挂牌子,所以,所以……。”
老妇人慈祥的摆手一笑:“这已经多亏了你了,要不是有你帮忙……唉,反正老头子也没什么事,得饶人处且饶人,算了吧……”
“那怎么行!”孙剑义愤填膺地叫,“那种人让他逍遥法外的话,他下次还会干出同样的事来,又会增添无辜的受害者!我就是个警察!大娘,你放心我一定把他绳之以法的!”他看了看表说,“我单位还有点事,我先走了,下午再来看二位,你放心,那个肇事司机我一定帮你们抓住他!”说着告辞而去。
孙剑一离开病房,老头立刻便从被子下面睁开一只眼问:“走了吗?”
老妇人白他一眼说:“走了。”
“可算走了,闷死我了。”老头长出口气,从床上骨碌爬了起来,自言自语地说:“现在人类不是说人际关系冷漠,都不管别人的闲事吗?这个人人怎么这么跟不上潮流!我就说应该干脆消除掉他的记忆算了,还得我还要装病,还要打针。”
老妇人在他额头伸手一戳:“你不知道他是周影的朋友啊,消除他的记忆,也不怕周影找上门来!”
“找上门来又怎么样?周大侄子还能把我怎么着不成?”老头死要面子地咕哝着,却不再坚持自己的意见了,又躺回了床上。
老妇人为他掖掖被角说:“你就安安生生地在这里躺几天吧,既然要装成人类就装得像点,哪有人类老头子出了车祸还能又叫又嚷的!”
“那倒是,要是真的是个人类老头子,那一下子肯定死得不能再死了。你说怎么会有那么缺德的人,撞了人连车都不停,不用等那个警察找他,我这就去把他好好教训上一顿,让她做肥料最合适了。”老头越说越生气起来,觉得要是就此放过那个撞自己的人类,会对自己的一世威名有所损害,于是摩拳擦掌的准备去教训对方。
老妇人又白了他一眼:“你最好老老实实地呆在床上,那个孙剑说下午还要来看你呢。”
“我才不希罕他来看我。”
“那也要给我装出个受伤的样子来,不然看我怎么收拾你。”
老头儿哼了一声,拉过被子蒙住了头。
下午,孙剑果然又提了几斤水果出现在病房中。
老头已经苏醒了,但是精神十分萎顿,说话也前言不搭后语,仿佛有点老年痴呆的先兆。孙剑问他对肇事司机还有没有印像,他也也嗫嚅着说不出什么来。
“看来大爷伤着了头,别急着出院,多休息几天吧。”孙剑自己揉着自己因为熬夜加加班而通红的眼睛对老妇人说,“大娘,你也别自己在这里硬撑着,叫子女们都来陪陪床吧,自己的身体要紧,别在这个时候您再累着了。”
老妇人眼圈一红:“我们一辈子都没儿没女的,本来指望老俩口平平安安过一辈子也就知足了,谁知道……唉,他万一要有点什么三长两短,我也没什么活头了,我那里也不去,死活我是要守着他的!”(走路的时候连时速不到二百的汽车都躲不过去,简直是老糊涂了!在医院里不看着他,他再给我弄出个什事情出来怎么办!)
“唉……”孙剑听得一阵心酸,长长叹了口气,不由脱口说:“大娘,不然你回去歇歇,我在这里帮您守着大爷?”
“不用了,怎么能这么麻烦你。”老妇人连忙婉拒,“你自己也是一副累坏了的样子,快回去休息吧,年轻人的身体更重要。”
“那我先走了,大爷,您好好休养身体。放心,那个肇事司机的事包在我身上了,我一定负责给你抓住他!明天我再来看你。”难得的周末,孙剑却毫不吝啬打算把自己宝贵的休息时间用在了陌生人身上。
孙剑与老妇人退让了半天,才百般不放心地走了。老妇人看着他的背影叹息:“真是个不错的人类,难怪周影都会跟他成了朋友。”
“哪里不错?多管闲事又啰嗦。”老头儿拿起孙剑带来的水果狠狠咬了一口说。
老头儿说得没错,孙剑确实是个喜欢多管闲事又热情的过头的人。自从老头儿住院之后,他就每天都来看望,对这个本来是萍水相逢的老头子嘘寒问暖,弄得本来想象征性的在医院住几天就出院的老头不得不一直住了下来。
好在他还知道不要打扰老人休息的道理,每次都是坐了一会便起身告辞,并且拍着胸脯保证自己一定会将肇事者绳之以法。
此时,老头儿在听到他说出那句“我先走了”刚刚喜上眉梢,就听见孙剑后头又扔下一句:“今天要是没任务的话我晚上再来陪您说话。”这才出门而去。
“他说晚上还来。”孙剑一出门,老头便嚎叫一声,从床上弹了起来,“他有完没完了,一天两次,他也不嫌麻烦!”
老妇人连忙捂住了他的嘴:“小声点,他还没走远呢!”
老头耍赖似得向床上一躺:“我不管,我晚上还有想看的节目,我要回家看电视!我要回家!”
老妇人安抚他说:“你就别闹了,他这么热心,你能保证他不会跑到咱们家去吗?咱们家是能让他去的地方吗?你还是安安全全地在医院里住几天,遮遮他的眼,让他死了这份好心之后再回去吧。”
“那怎么行,选美大赛今天是泳装组的比赛,错过的话我会后悔一辈子的!”老头情急失言,脱口说出了不该说的话。老妇人眉头一扬,脸上那老妇人特有的和蔼慈祥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双目如火一般地在老头身上扫了几遍,声音象万年寒冰中倒出来的一样问:“你很喜欢泳装吗?用不用我帮你讨个小老婆,天天让她穿着泳装陪着你啊?”
老头尚不知已经死到临头,正沉浸在对泳装美女们的幻想中,完全没留意到妻子的异常,做梦似得说:“那到是好!不过我不知道你那个脾气吗?给我纳妾?我多看别的女人一眼你不跟我闹三五天别扭我就谢天谢地了,男人啊,娶了老婆就算把欣赏美女的权利交待了,难怪刘大兄弟说,男人啊,你的名字叫做风筝,线的那一头拉在老婆手中,想要你飞你就飞,向要你落你就落,想要你……”
“砰”一条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粗壮藤蔓重重拍下,把老头象棒球一样打出去,撞到墙上以后贴着墙壁滑落在地上。“你还敢打讨小老婆的主意,还敢背着我跟刘地来往!我不发威你以为我是病猫是不是!”老妇人吼声震天,一把提起老头斥责着。
老头自知失言,连连求饶:“夫人,夫人啊,你怎么可能是病猫呢!你是母老虎,真真正正的母老虎啊!”
“敢说我是母老虎!大了你的胆了!你天天把母老虎挂在嘴边上,是不是跟斑家那个‘母’的有什么勾勾搭搭的事了!你给我说!给我说!”
“没有啊,没有啊,我跟黄妹只是普通朋友,因为你不喜欢,我们已经二十多年没见过面了啊!”
“还敢一口一个黄妹!”
“没有啊,我冤枉啊……”
青年坐在沙发上发呆,正对面的电视在“哇啦哇啦……”地响的着,但是他根本什么都没听进去、看进去。他的脑海中不住盘旋着的,是两天前的那次意外的车祸。
那天他本来在一个交往了一年多的女人家中过夜,却在无意中发现了那个女人除了他之外,同时还在与其他几个男人交往的事实。虽然两个人只是普通的交往,还远没有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但是这样的事他还是难以忍受,与女人争吵了几句,在女人一句:“你也可以去找别的女人啊,我们不过是玩玩,你以为我是你老婆吗?”的刺激下,他抓起衣服便冲了出去。
带着被怒火烧得发烫的头脑,在没有多少行人和车辆的道路上,他开着车狂飓,完全忘记了世界上还有交通规则这回事。到了那个一个路口时,虽然看到了红灯,但是他还是速都没减就冲了过去,根本没有考虑路上会不会有行人。人倒霉了真是什么事都倒霉,在那么早的清晨,本来应该路上没什么人才对,结果他却偏偏就撞到了一个早起晨练的老人。
他已经有了好几年的驾龄,这还是第一次出事故,原本就陷入在混乱中的头脑更加成了一团浆糊,完全不知道应该何去何从,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经在开车逃逸的路上了。
“……在**路与**立交桥处发生了一起交通事故,一辆轿车撞上了一辆公交车,造成了……”虽然不是在报道自己闯下的祸,但是关于交通事故的报道还是令他打了个寒颤,从胡思乱想中清醒过来。
不知道那个被撞的老人怎么样了?他的年纪那么大了,自己当时的车速又那么快,万一……每当思路到了这个地方,他都不愿意再继续下去,也许那个老头根本什么事也没有,自己开车离开后,他站起来骂几句,拍拍屁股就走了(事情本来是会如他所幻想的发展的,可惜有个孙剑冒冒失失地插了进来,使事情偏离了他原有的轨道)。青年反复这样安慰着自己,站起身来,想再去拿一瓶冰镇啤酒。
“就是你!”一个老人愤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青年惊讶地回过头,见一个怒目圆睁的老头正站在自己的身后。“你,你是谁?怎么进来的?”独居的房子里出现不相识的陌生人,任何人都会象这个青年一样表现出惊讶。他一只手扶着冰箱门,一只手抓着一罐啤酒,准备向对方砸过去。
“就是你开车把我撞了,然后不管不顾地逃走!”老人怒气冲冲地指着青年大骂,“年纪轻轻的居然这么没有良心,开车撞了人马上就逃走,也不管伤者的死活,你父母是怎么教育你的,一点公德心也没有!害得我这么惨,我不会放过你的!”老头连气都不换一口地喝骂着,“缺德带冒烟,你将来生儿子没屁眼,生女儿……”
丰富的人生阅历使老头口中的词句如同淘淘江水一般连绵不绝,青年被他骂得头昏眼花,一时分不清东南西北,等他终于准备不顾一切地开口问问对方是什么人,怎么来到自己家中的时候,墙上的时钟敲响了七下。
老头忽然闭上了口,站在那里自言自语地说:“糟了,时间到了,他马上就要来了!”说完狠狠地一把夺过青年手中的啤酒,“砰”地拉开来大口喝了几口,“小子,算你运气好!等我回头再来收拾你!”不等青年再做出什么反应,老头就忽然不见了——对,就是那们凭空消失了,周围平静的连空气的流动都不曾有,可是就是有一个刚刚还在的人完完整整地失去了踪影,青年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呆了十几秒,伸手试挥似的触摸了一下那个地方的空气。
也许是自己这几天精神过于紧张,产生了幻觉?可是他回头数一数,冰箱里的啤酒确实少了一罐,地上,有一个小小的拉环静静地躺在那里,可是那罐啤酒却消失了,跟随刚才那个奇怪老头一起……
他到底是什么“人”?对了,他开始的时候说过,自己开车撞了他之后逃走了,那么他是那天的那个老人吗?
青年努力回忆,可是在那次意外的车祸中受害者并没有给他留下任何印象,他最多只能想起对方确实与刚才那个老头一样,穿了件灰色的外衣而已。如果真的是他到好,看起来他没受什么伤。那么即使他没有受伤他又是怎么找到自己的?怎么进到自己家里来的?怎么那样凭空消失的……天色正在慢慢暗下来,夕阳最后的几抹余辉从天边透进了厨房的窗子,把所有的景象镀上了一层暗色调的红色,青年的影子拉的长长的,从他的脚下一直延伸到门上。他忽然打了寒颤,一股恐惧从心中蔓延到了全身。
“大爷,我又来看您了!”孙剑提着一个大西瓜,高高兴兴地走了进来。
老头今天的气色不错,脸颊红通通地正靠在床上看电视。电视里的人物咿咿呀呀唱个不停,却是孙剑最害怕的京剧。
糟了,今天有选美比赛的泳装组!孙剑蓦地想了起来。这可是重要的节目,呆会一定得赶回家看!早知道不来医院看他了,不行,得赶快唠几句就走人。刚想到这里,他心里忽然生出了对老人家的极大歉意。想想看一位老人在医院中,躺在病床上不能动弹,身边只有老伴陪伴,是件多么寂寞的事情啊。他心里肯定很想找人说说话聊聊天,自己难得来了,心里却想应付一下就回去看选美,实在太自私了。自己怎么也变成这种人了?
于是孙剑在内心的自责中顶着刺耳的京剧声,硬是与老头聊了四十分钟,其间还顺着老头的话,对电视上那个京剧演员的唱腔,身段作了一番点评,一老一少谈的是热火朝天,极为投机。等孙剑一告辞,骑上他的摩托车风驰电掣地赶回家看泳装选美之后,本来在对着京剧唱段摇头晃脑十分陶醉的老头也用不逊于孙剑的极其快捷的速度,抓过遥控器把台调到了那个孙剑一直期待着的节目之上。一边气哼哼地说:“小小年纪居然喜欢京剧,难怪象个七老八十的一样那么罗嗦!不懂得欣赏的笨蛋,耽误了我看选美比赛!”
荧屏上的选美比赛还在继续着,不过泳装的项目已经结束了,选手们正在舞台上接受主持人种种古怪的问题,身上穿的是绝对称不上暴露的服装,老头对着屏幕发出了一声失望地咆哮。当然,匆匆地赶回家的孙剑打开电视的时候,更是只看见了选美节目片尾的字幕,失望地坐在了沙发上。
“至少我是为了做好事才耽误了的。”孙剑在心里这么安慰自己。“不过为什么老年人就一定会喜欢那种呜呜嗦嗦地戏剧呢?他们年轻的时候一定也喜欢过美女吧?为什么老了就会产生那么大的变化?但愿我老了之后不要变成那样……”
幻想着自己上了年纪之后还可以带着饱满的热情躺在沙发上欣赏泳装美女的青年与本来想悠闲地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观赏泳装美女的老人之间,明明有着相似的爱好,却因为年龄的代沟而失去了彼此交流的机会,并且对对方的审美观大加抱怨。
老头躺在病床上,耳边听着老太婆的唠叨,胸口的火气越积越多,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我要出院,我要回家!我恨那个黑皮警察,我再也不想看见他了!”
“不行!”老妇人头也不抬地反驳,“医生说你至少还要观察几天。”
老头咆哮:“从来没见过你这样的老婆,非要把好好的老伴关在医院里不可!你想这样作对吗?谁不盼着自己的老伴好,你却偏偏相反,巴不得我住院。”
老妇人把手中正在整理的衣物一扔,霍地站了起来,用手指戳着老头的额头,一字一句地说:“是谁变成血淋淋地样子跑到医院来的?是谁在医生检查的时候故意装作昏迷不醒的!到了这种时候你还能怎么办?忽然好起来?打破人类的医学常识?你会被送去当试验品的知不知道!提前出院回家休养?那个警察穷好心,就不会跟到咱们家里去‘探望’你?你想把他引到咱们家里去不成?”
“去就去,谁怕谁!惹急了我吃了他!”
“你敢吗?”老妇人瞄了他一眼悠然地问。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老头气地拍床大叫。“都是那个肇事司机不好!害得我不得不住院!我不会放过他的!”他不敢真地把孙剑怎么样,于是把怒火转嫁向了罪魁祸首,那个肇事司机。
青年躺在床上,额头上敷着热毛巾,他相信自己一定是因为自己这几天过分的紧张而起了幻觉,所以希望用好好休息的方式来缓解症状。虽然心中反复地对自己说,这个世界上没有鬼,一切都是幻觉,但是他还是打开了屋里所有的灯,并且把母亲以前为自己买的,早已被他扔进了抽屈角落的所谓开光了的佛像翻了出来,珍重地套在了头上。看来自己是太累了,好好睡一觉,明天早上一切都会好的,他一直这样催眠着自己,却不知道为什么精神地偏偏十分振奋,一点儿睡意都没有。只要一闭上眼,那个老人冲冲大怒的样子便会出现在脑海中。
对,就是那样,一张满是皱纹但是红通通的脸庞上,一双圆睁的怒目,仿佛要喷火一样的看着自己,并且近在咫尺的看着自己……青年低低呻吟着,企图伸手去触摸一下自己眼前的所见到底是不是真的。
“混蛋!都是因为你!”老头一把拍开青年试探着伸过来的手,拽着睡衣的领口地把他拎了起来,“你害得我这么惨,自己到是可以悠闲地躺在床上看电视!向你这种人一定不会放过看泳装选美的机会吧?可是我却因为你没有看成!你这种没有公德心的畜牲!不知道尊老爱幼的混帐,把我的泳装美女还给我……”老头的话语再次淘淘不绝而来,这次由于他与青年的距离较近,所以青年甚至可以感受到他口中晚餐中大蒜的气味和飞溅唾液。
如果是“那种东西”,不是应该没有影子,没有体温,而且害怕大蒜的吗?且不说青年由于长久以来接受西方文化太多,对于本国土生土长的鬼魂的习性出现了误解,但是在他心目中疑惑却大起来,不管怎么看对方也象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他原本以为的鬼魂。这个老头一定是用了什么途径打听到了自己的住址,并且用不法的手段潜入了自己的屋子,想到这里他胆子陡然壮了起来。
青年抬手拍开老头抓住他的手,一把老头从床上推了下去:“你是谁?怎么跑到我家里来的?告诉你,再不给我说明白的话,我就打电话报警!你说我开车撞了你?证据呢?诬陷也是犯法的你知不知道。”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天,现场肯定是不可能还保留着了,而自己的车也已经维修完毕,什么痕迹也没有。当时时间那么早,路上肯定根本没有目击证人,反正已经肇事逃逸了,索性不如不承认到底。如果说青年心中本来还有几分愧疚的话,在被老头子这样几番的胡搅蛮缠之后,也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老头猝不及防被他从床上推下去,摔了个难看之极的四脚朝天。“好小子,你还敢打我!”他难以置信地用完全不象老年人的动作蹦了起来,手指几乎指点到青年的头上,“你自己做了亏心事,还敢动手打受害人!报警!你报啊,报啊,看看到时候坐牢的是谁。”
青年当然不会真的去报警,因为对于他来说,想把一个老头子赶出自己家门的力量应该还是绰绰有余的——至少他自己是真心诚意地这么认为。所以他拉起老头就把他向大门口推去:“出去!给我出去!谁给你的权利三番五次的跑到我家里来!我的脾气可不是一直那么容让!给我滚出去!”
老头这下更是火上浇油,掰开他的手吼:“你居然一点认错的打算都没有!做错了事还敢嚣张到这种地步,我今天要是不教训教训你,你就不知道马王爷长着三只眼!”说着卷起袖子向青年伸出了拳头。青年当然也不甘落后,对着这个两次进入自己住宅,把自己吓得够呛的老头一点忍让之心都没有的迎面一拳打过去。
一个二十五、六岁的青年与一个门十出头的老汉之间的斗欧,如果正常的情况下胜负是没有什么悬念并且马上就会见分晓的,今天也是这样,青年自以为马上就可以给来战斗的想法并没有错,只是令战斗结束的一方并不是他,而是那个貌不惊人的老头。
老头迎着青年的拳头窜过来,随手一拔便把青年弄了个跟头,接着抬脚把青年踹倒在地,跨到他的身上拳脚齐下,对着他就是一顿暴打!口中还骂声不绝:“叫你撞我!叫你害我看不上电视!叫你冲我吼!叫你敢对我动手动脚!我打得你以后再也不敢欺负别人!”
青年格挡几下便全无了招驾之力,在如雨点般的拳脚下打着滚的求饶:“大爷,大爷,我下次不敢了,不敢了……”
“还想有下次。”
“我是再也不敢了,永远不敢了……”
阳光穿过窗帘的缝隙落在床上时,青年睁开了眼,身体仿佛还带着极度地疼痛,使他一时分不清昨晚的事情是不是梦境。他试着移动了一下身体,没有到什么不妥,当然身体上也没有被殴打之后的任何痕迹。那个身手堪比成龙、李连杰的老头当然也不存在。他长吁了口气,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因为那个幻觉,自己连睡觉也不得安心。当放下心来的他抬起头时,却看见屋子的地面上的狼籍:翻倒的茶几,打碎的杯子,打烂的博古架……应该说是梦中的斗欧场影却在眼前重现出来。
他伸手按住太阳穴,靠在门框上无法动弹。
“大爷,我来看您了……”随着孙剑阳光灿烂的声音,老头因为暴打肇事者而恢复了一些的心情立刻再次降到了冰点之下。他躺到床上,用被单蒙上头向老妇人吩咐:“告诉他我送去太平间了。”
老妇人根本不理他,笑容满面地迎向孙剑,与他热情的寒暄起来。
“大爷明天就出院了吧?身体感觉怎么样了?”
“好多了,回家再休息几天就没事了,这几天麻烦你天天往这里跑,真是过意不去。”
“大娘,你这是哪里话,到现在也没能抓住那个肇事司机,我过意不去呢,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把他绳之以法的。”
“其实得饶人处且饶人,反正我们家老头子也没什么事,就算了吧。”老妇人一脸慈祥地说。
老头儿在床单底下小声咕哝:“凭什么算了?他害得我住了这么多天院,我决不会放过他的!昨天打他一顿你都赶着给他治疗,是不是很不能得我被撞死了,你好再找个后老伴。”
老妇人接着为他掖被子伸手到床单下狠狠地在他大腿上狠狠一拧,脸依旧笑着说:“算了,老头子没有事我们就谢天谢地了,不计较了,你们警察平时已经那么忙了,别再把精力用在了我们这些小事情上。”
多么好的老人啊,自身经历了那样的灾祸承,受了那样巨大的痛苦之后,依旧对待那个肇事者抱着这样的宽容。同样是人,有的撞伤老人家之后逃逸,有的却对施加伤害自己的人都如此宽容,孙剑为此感叹不已。
老头对老妇人的话不以为然:“你看着吧,我才不会放过他呢,非把他……”大腿上又是狠狠一拧,老妇人借着转身为孙剑倒水之际向他恶狠狠地警告:“你昨天晚上把他打成那样,花了老娘多少工夫为他治疗!你要敢再多说话,看我不把你真的送进停尸房去!”老头儿撇着嘴不出声了。
孙剑接过老妇人送来的水问:“明天出院的时候用不用我借辆车来送送你们?虽说可以出院了,医生还是交待要多多休息是吧。”
“不用了,我们自己打个车回去就行了,又没有什么东西要拿,我们家的老头子身体好着呢,你看着吧,出院用不了几天就又活蹦乱跳的了。”
“我现在就……”老头的话音又被一次“转花拧”打断,在孙剑耳中只听见了他似乎梦呓的一串声音。“那我就不打搅大爷休息了,那我们说好了,明天我来接你们出院。”孙剑完全不考虑对方的立场,自顾自地就做了决定,“你们不用跟我客气,到时候我保证来。”
第二天,孙剑开着骗来的公车来到医院,两位老人却已经办理了出院手序走了。
他们一定是为了不麻烦我才悄悄的出了院,真是好人啊,社会上这样的人再多一些,也许我们的工作也就不用整天这么忙。孙剑这样感叹着,转身离开医院时与一行人擦身而过。
那群人由四、五个男子按着、驾着一个躁动不安地青年正匆匆赶向精神病科,孙剑依稀听见他们议论着“好端端地上着班怎么突然发了神经!”
“他满口都是说这几天见了鬼,被鬼骂被鬼打什么的。”
“你怎么也相信这些,他一定是平时工作压力太大,最近又被女人甩了精神受了刺激才发疯的。”
“不管怎么说你们先按住他,现在他的力气太大了,也不知道我的手指头被他咬断没有……”
“你才要小心抓着他的手,我的眼睛现在还在冒金星呢。”
“……”
人们的议论与青年男子疯狂的大喊大叫在走廊上渐去渐远,孙剑耸耸肩,感叹一句现在社会的工作压力真大,又向前走他自己的路去了。
与此同时此时,在立新市郊外的一所装饰的十分像电影中吸血鬼豪宅的住宅中,老头正躺在豪华的大床上,一边喝葡萄酒,吸烟,一边看着电视,虽然泳装的项目错过了,但是低胸露背,裸露出大片肌肤的晚礼服同样十分好看。老头看着自己最喜欢的十九号带着迷人的笑容在舞台上翩翩来去,满意地叹口气:“还是自己家里好啊!”
“哼,”面容恢复成二十出头模样的“老妇人”穿着比舞台上的美女更加暴露的服装,斜倚在窗台下边涂着指甲边问:“你把那个人弄疯了?”
老头的注意力全集中在电视屏幕上,头也不抬地说:“先让他疯个三五年再说吧,免得那个黑皮警察找到他,又来找我们的麻烦。”
“真是个倒霉鬼。”“老妇人”叹息一声,她本来还可怜那个人,想要救他一命的。不过这样也许是最好的办法了,毕竟那个孙剑遇事有点儿热情的过火,还是以防万一他真地找到那个肇事者吧。她的心思也马上就被电视上的时装吸引,转个身子身上的服装变成了舞台上的那套,向老头问:“死鬼,这件衣服我穿怎么样啊?”
“胸口太松腰太紧。”
“那么这套。”
“显得人比原来还黑。”
“这套……”“露出萝卜腿来了。”
“老头子,你看我这样怎么样啊?”
“咦,你显出原形来干什么?小心把屋顶撑破了!啊,你要干什么,别过来,别打挠我看电视!别过来!啊……”
“你竟然敢说老娘坏话,去死吧……”
作者:
七娘
时间:
2009-4-12 22:47
标题:
在路上(上)
夜色已深,这条偏僻的街道上已经没有几个行人了,几个刑警从路边的酒馆里出来,相互拉肩搭膀还唱着歌,一个个都喝得醉醺醺的。他们都是些为了监控埋伏几天几夜没合眼的人,却在案件了结后没有马上回去休息一致同意来喝酒庆祝庆祝,于是几个人左一杯右一瓶的直喝到酒店的老板以营业时间结束为由把他们都赶了出来为止。
“有生意竟然不做,这样的店早晚得关门!我们找下一家,我就不信这条街上没有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酒店!”一个警员大声宣布他的决定,立刻得到了大多数同事的认可。
“我知道路口有一家不错。”
“还是去咱们常去的那家,反正也不远,再走两条街就到了。”
“两条街还不远!”
“你就当前面有个在逃杀人犯在跑,你追啊追啊,保证一下子就到了。”
“胡扯!前面有在逃杀人犯我还能让他跑出两条街去才追上!”
“……”
一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胡扯着,还是向着距离两条街远的那家酒店前进,一阵初冬的夜风吹来,其中一个人忽然脑子清醒了起来咕哝着:“我要回家了——上次老婆就下了命令,以后办完案子不许和你们酗酒。”
“孙剑你不是没结婚吗,哪来的老婆?”
“笨蛋,他说的是她女朋友!未来的老婆!”
“现在就老婆老婆得叫了,这提前量太大了吧!”
“你怎么知道人家别的事没提前……”
“我说小孙啊,你这就不对了,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被女人管住呢。男人,想喝酒就喝酒!想晚回家就晚回家!娘们算什么!我们男人才是一家之主!你看看我!我就从来不怕我家里那只母老虎!”
“就是就是,孙剑你看看人家老齐,那才是男人的气魄!”
“你小子是男人就别管她说什么,留下继续喝!”
“你看我们怎么都不怕晚回去,就你这么胆小,太丢人了!”
大家七嘴八舌的对孙剑“怕老婆”行为进行着抨击,但是孙剑全然不为所动扔下一句:“你们都结了婚了当然不怕,我这边可还‘未’着呢。”摇晃着走向停在路边的摩托车。不一会那辆重型摩托就呼啸着冲了出去。
“你酒后驾车还敢开那么快!呆会被交警上弄去别找我们帮你说情!”同事们在他身后一起嚷嚷着。
孙剑驾着摩托在黑夜的道路上风驰电掣,虽然车子走着七歪八斜的路线,但是他的自我感觉良好极了,能够亲手捉住那个杀人犯(并且把对方打了个半死)的激动还留在他的身上没有退却,所以带给了他勇往直前的动力,于是他在公路上勇往直前着,飞驶着……
“唉呦……”孙剑趴在地上怪声怪气地叫着半天没爬起来。
他自己都不记得是怎么摔倒的了,只是等他回过神来人就趴在地上,摩托车也不知道那里去了,只觉得天旋地转,四肢无力,一时站不起来。
“你不要紧吧?”旁边伸过来一只友好的手。
孙剑握住对方借力挣扎着站起来:“谢了啊!真倒霉,好好的竟然会摔跤!”
对方觉得他够幸运了:刚才他亲眼看见孙剑骑着车飞驶而来,就在离他不到十米的地方为了躲避一只流浪猫紧急刹车,然后就翻滚着演出了惊人的一幕:摩托车连连旋转着前冲,并且把骑手扔了出去,最后在这位闭起眼睛不忍再看的看客身边两米处撞上护栏,多处“骨折”光荣下岗了,而那位在地上滑翔出去十余米、并且是头部先着地的骑士现在恐怕……在这个路段看多了事故的他叹着气向孙剑走去,结果看到孙剑正在挣扎着起来,居然一点事没有。他忍不住上上下下打量着孙剑,这个物体真的是人类吗?
孙剑不停的嘟哝着:“怎么会又遇见流浪猫?这个城市里的流浪猫流浪狗越来越多了。人类怎么会变得这么冷酷无情,要么就别养,养了就别随意地把它们抛弃掉,动物也是有感情的!再这么下去……”
“其实……”看客闻着他身上的酒气打断了孙剑继续把事故归罪给社会问题的企图,果断的指出了他摔跤的关键:“你是酒后驾驶吧?”
“不就是喝了半斤白酒吗,我跟你说喝酒可一点也不影响我驾驶,上次我喝了一斤多,不是照样开着越野车……”孙剑边说边抬头,等他醉眼朦胧的看到身边站的是什么人时一下子停住了口。
这个人见孙剑看着他连忙后退:他看到孙剑出车祸一时忍不住过来查看,却忘记了平时别人看到自己后都会是什么反应,他紧张的等待着孙剑尖叫逃窜。
孙剑抬起头看见眼前站的是个身穿制服的交通警察吓了一跳,自己这不是送到人家门上了吗!他连忙摆出笑脸套近乎:“我是市刑警队的,这不也是为了工作、是为了工作……老兄哪个队上的?我看着眼熟,咱们是不是什么时候见过?大家都是同行,当然是抬头不见低头见了,哈哈哈哈……”
对方连连摇头。
“哈哈哈哈,咱们这不就是认识了吗。”孙剑想到出车祸后可能引起的驾照被扣、罚款、被同事取笑、被女朋友禁驾等等一系列严重后果,越发卖力的和对方拉关系,到处摸着口袋说:“来抽根烟。”他还等找到烟就感到一阵头晕目眩,旁边的人连忙扶住他帮他在路边坐好——这样的车祸虽然没有给孙剑造成大的伤害,但是轻微的脑震荡还是免不了的。
“为什么这么不小心呢?这样酒后驾驶对你、对社会、对他人都没好处啊。”对方因为孙剑看到他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的表现很是感动,于是准备好心的给他一些规劝,他可不希望第一个主动跟他说话、跟他称兄道弟的人将来有一天死于酒后驾驶。
对方好像并没有要查扣孙剑的意思,这让孙剑松了口气,但是接下来他善意的规劝却又让孙剑受不了了——这位交警同志对孙剑的酒后驾驶行为作了深刻地分析和用心良苦的规劝,他至少把交通法规背诵了七遍,并且对其中的部分适用条款反复引用,还举出了大量的酒后驾驶引起的悲剧的实例,深入浅出,痛心疾首的对孙剑这样不重视自己和他人生命安全的举动进行批评教育,孙剑头昏脑胀的听着,心里怀疑这个人是不是交警队的教导员,不过他确定用这样的处罚方式对付肇事司机的话,很多肇事司机以后肯定不会再犯了。
说了大约一个半小时,那个人终于住了嘴,关心的看着孙剑:“你现在好点了吗?”
孙剑连连点头:“好了好了,我要回去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违反交通规则了!”说着就想站起来逃走。
“你的摩托车已经不能骑了,而且这个地方这种时候也没出租车……”那人有些替他担心。
孙剑想想也是,自己总不能走着回去吧:“那你现在要干什么……”他开始打起让眼前这位同行送他回去的主意。
对方见他想让自己帮忙马上斩钉截铁的说:“我在执勤!”如果可能的话他是很想帮助孙剑的,可是……
几次试图站起来失败的孙剑发现自己现在还没法顺利地回去,于是干脆靠着马路中间的护栏和对方聊了起来——即使他不想聊对方也不会放过他,这个人就像好几辈子没说过话一样,一开口就滔滔不绝,洋洋万言。努力了好几次后孙剑好不容易得到一个说话的机会问:“老兄你怎么现在还在这里执勤啊?我们刑警老是熬夜是没办法的事,你们交警怎么也这样了?”
“没办法这里事故太多了。”虽然黑暗中那人的脸色看不清楚但是听得出声音中的无奈,“就在昨天还有一辆车撞倒了一对母女然后逃逸,那对母女……抢救不及时,死了……还有上个月也是一次事故,一车死了三个……肇事者企图逃离现场,结果又撞倒一个路人,对方白白搭上一条命……就连我自己也被车撞过好几回……”
孙剑不信的说:“连警察都敢撞?”
“唉,他们说早就想撞警察玩玩了,就因为我是警察他们才撞的。”
“这不是造反了!”孙剑喝酒之后的正义热血开始沸腾挥着手臂高喊,“我要把那个司机抓回来吊死!”
那个人被他下了一跳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你可是警察!杀人犯法的!再说交通肇事总不至于判死刑。”
孙剑白了他一眼,这人怎么连这样的玩笑都不会开:“故意撞交警的事都敢干,保不定日后这些家伙不造反,还有那些肇事后逃跑的,那就等于是谋杀吗,谋杀本来就是死刑!现在把他们处理掉也是替天行道、为民消灾、为国出力、保护环境、净化地球……”他仗着酒力信口胡说,到最后自己都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酒力上涌,头脑又有些发昏,于是就这样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咳咳……咳咳咳咳……”孙剑裹着大衣缩在车座上,一边不停的咳嗽一边不住嘴的唠叨抱怨:“我明明请了病假了,都病成这样了三更半夜还叫我去上班,咳咳咳咳……这根本就违反劳动法,咳咳……工作工作,也不管我的死活,我要抗议!”
周影仔细观察后觉得孙剑的感冒根本没有他自己努力表现出来的那么严重,可是他又确实在咳个不停,这让周影实在搞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不由有些为他担心。倒是火儿斜着眼扫了孙剑一眼后就在周影头顶上踱着步毫不客气地说:“哼哼,根本是在装病——狐狸想偷懒不去上学时就会出他现在这个样!”
“你在装病?”周影老老实实地复述火儿的判断。
孙剑一下子跳起来头差点撞上车顶:“我装病!你看看我这样子又咳嗽又发烧又流鼻涕,像在装吗?”
“像。”周影永远是这么诚实。
“老周啊,你知不知道我前天晚上为了追犯人出了车祸,像现在这种温度下在路边躺了一个晚上啊,这样还能不感冒嘛!你说我们做刑警的容易吗!为了广大市民的安全我做出了多少牺牲啊!”
“我听说你是酒后驾驶出的车祸。”周影又诚实了一次。
孙剑怒发冲冠:“谁这么多嘴!”
“你女朋友。”
孙剑这一下子没话说了,泄了气缩回车座位上继续吭吭唧唧的装病。
为了这次车祸孙剑被女朋友整整教训了好几天,而且当时的情形他自己在酒醒事后再回想起来也觉得后怕,不由听话了许多,难得的老老实实接受了批评。他虽然身体强壮的像头骆驼,可是轻微的脑震荡和肺炎还是使他进了医院一个多礼拜,出院后女朋友逼他多休息些日子,正好孙剑自己也害怕被同事们嘲弄,于是借着感冒症状没有完全消除躲在家里养起病来。他平时忙得一塌糊涂,这难得的清闲时光正好用来和女朋友培养感情,谁知道出院歇了没有两天刑警支队就打来电话,要他立刻回去办案。
孙剑其实是个闲不住的人,一听有案子心早就飞回到支队上了,但是在女朋友面前免不了要装模作样的抱怨一番,表示自己多么不愿意离开她的身边,多么反感回到岗位上去工作。并且毫不客气的打电话招来了专车——周影。他万万没想到出门前女朋友已经跟周影作了沟通:无非是数落一顿孙剑的不是,要周影这个孙剑的好朋友平时多替她看着孙剑之类。周影自然把孙剑真正的车祸原因知道得清清楚楚。
孙剑摸着头又开找别的理由抱怨:“我记得我出事后有个人在旁边看着我还和我聊了大半夜天的,这人怎么这么没有同情心,就把我仍在那里挨冻不管了呢!真是世风日下啊!要是让我再见到他,哼哼!”
火儿听了同时感叹:“真是好人啊,要是让我见到他我一定会夸奖他的——你说怎么没把这个讨厌鬼冻死呢!”随着孙剑和周影的交情越来越好,它对孙剑的厌恶也与日俱增,倒不是因为孙剑本身怎样招惹了它,而是这个普通的人类竟然有着难以想象的好运气,火儿平时想捉弄一下谁的话,就算刘地也逃不过它的手心,偏偏这个人类就是能每次都刚好躲过,火儿至今都没能得手一次,这让火儿的郁闷一直在呈几何方式累加,发展到现在变成了只要看到孙剑倒霉它就高兴得不得了。
周影把车直接停在了大门上挂着出“租车禁止入内”牌子的刑警队的院子里,他平时接送孙剑次数多了,弄得这里的人几乎都记住了孙剑的这辆专车,连平时责任心极重的看门老头都没出来干涉他。倒是院子里另外停的一辆车引人注意:那是一辆中型货车,车上拉着大包的货物但是车身却出现了几个大窟窿,车轮不见了一只,最奇怪的是车的前挡风玻璃完好无损,后车窗玻璃却全碎了。要是在交警队院子看见这么一辆事故车到不奇怪,停在这里就未免让人多看几眼了。周影不是个好奇心旺盛的人,孙剑下了车他开车就走,倒是火儿飞过去闻闻,很快摇着头回来:“一股难吃的味道。”
房间内只亮着一盏昏暗的台灯,灯影中几个面容模糊气势凶悍的警员严肃的盯着眼前的人,其中最为魁梧的那个双手按在桌子上向对方倾着身子恶狠狠地问:“说,你招还是不招!难道真的要我们用刑!”
孙剑被众多刑警们庞大的身躯逼在椅子上,蜷着身体威胁说:“我要告你们非法拘禁!”
“嘭!”桌子被狠狠敲击了一下,几个警员同时喊道:“再不招就真动刑了!”
“我要控诉!你们这是藐视我的人权!藐视宪法!身为一个警察我决不屈服于你们的暴力,打死我也不说!就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孙剑正义凛然的高喊。
“还好意思说你是警察!说,最近到底干什么好事了,你真以为我们不知道?给你个机会自首,不然就准备自己值一个月夜班!”在审问犯人的实践中锻炼出来的炯炯目光仿佛要看透一切,被这样的目光盯着人谁都会心虚,何况是真地做过亏心事的人。
“老赵上次我真的不是故意把你的摩托弄坏的。”孙剑终于投降了。
“什么是你干的?你这死小子害得我差点出车祸!——这件事以后再跟你算账,说重点!”孙剑的后脑勺狠狠挨了一下。
“什么不是这件!早知道不承认。小宋你的电脑可不是我装盗版游戏弄上的病毒!”
“此地无银三百两!不过也不是这个,再招!”
……
孙剑把自己能想起来的、最近干过的那些“好事”全都如实交待了,但是还是没能令同事们满意,他哭丧着脸问:“你们到底想问什么啊,我真的没再干什么了。”
“最近几天你都在干吗?”
“在家养病啊!你们这些没义气的不来探望我也就算了,还让我带病来听你们讯问。”
“那么这是怎么回事?”
一张纸条仍在孙剑面前,上面潦草的字迹写着:交给孙剑吊死他。
孙剑不解地眨眨眼:“这是什么?”他翻来覆去的看那张纸条,但是除了那几个字再没看出什么别的来:“我不认识这个笔迹,这么难看的字不像我认识的人写的啊。这到底怎么回事?是什么案子?”他一说起案子眼睛立刻开始放光。
刑警们一旦开始谈及案件,就都收起了刚才的嬉笑认真给他解释起来:“来的时候看见外面的车了吗?”
“看见了,那是事故车吗?怎么送咱们这来了?”
“那辆车是今天早上出现在咱们门口的,这张纸条就别在挡风玻璃上,车里的驾驶员被打得鼻青脸肿,要不是抢救的及时差一点就呜呼哀哉了!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吧!”
孙剑惊讶地问:“怎么有这种事!嫌疑犯捉到没?”
“要是捉到了找你来干什么!”
听了同事们的详细叙述孙剑才明白,今天早上支队的看大门的张老头一大早起来打扫院子,却发现这辆事故车和它倒霉的驾驶员正正当当的堵在了支队的大门口,他和支队里连夜加班的警员们竟然都不知道这辆车是怎么来的——这位十余年来忠于职守,号称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的耳目的老头说起这件事就痛心疾首,深恨自己的一世英名就此毁于一辆破车。
车里的驾驶员多处骨折已经奄奄一息,被立刻送进医院抢救。因为他是酒后驾驶,救醒了后都对自己怎么出的事故,身上事故伤口之外的那些殴打痕迹是谁干得,以及他是怎么到的刑警支队门口竟然一无所知。车辆经过鉴定是因为酒后驾驶发生的事故,事故现场在外环路上——经过检验在那里被撞坏的护栏上找到了这辆车上的漆片和碎玻璃。可是问题在于出了这么严重的事故的车辆是怎么从外环路开到市区、并且停在刑警队的门口的?是谁这么残忍的在驾驶员出了事故后又暴打他一顿?还有那张奇怪的字条又是什么意思?警员们百思不解,不得不把在家里歇病假的孙剑找了回来,字条上既然出现了他的名字,他当然有义务要作出解释。
孙剑更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看着那张字迹比自己还丑陋的纸条抓着头推测:“是不是有位遵纪守法的好市民发现这个家伙酒后驾驶还损坏公物一时义愤填膺,于是把他教训一顿并且扭送归案啊。至于写上我的名字大概是因为我这个人平时为人正直,深入人心,使广大市民把我当作了正义的化身,所以……”他还要继续说下去旁边一个同事冷冷的甩来一句:“要是像这上边写的那样酒后驾驶就该吊死,恐怕某人追悼会都开多少次了。”就让孙剑讪讪地住了嘴。
“……是啊,我还在出车……专门袭击司机的犯人?又是抢车吗?……是,我会小心的……不要去外环,可是我现在就在外环啊……是,我知道了,我会注意的,我看到犯人的话就告诉你……你不用我告诉你犯人的事,要我不要去外环就是?可是我在工作,客人要求去那里怎么办?还有,如果我看到犯人真的不用告诉你吗?……孙剑,你最近说话声音怎么这么大,会把喉咙喊坏的……我没故意气你啊……好我知道了,我会小心注意,尽量不去外环的……好好,我知道……”
周影好不容易在孙剑的叮嘱中关上手机,看着车厢里火儿气势汹汹、火花四溅的样子忍不住提醒一句:“火儿,座套是瑰儿刚刚洗过的,如果烧坏了她会生气。”
火儿满不在乎地挥着翅膀,弄得车厢里更是到处飘洒着火星,它充满自信地说:“你放心,我保证会只把这个宵夜烤得刚刚好不伤到座套的。”一边说一边死死盯着眼前的这个妖怪,口里不由喃喃地盘算:“是烤全熟呢还是烤半生不熟粘酱吃呢?要不要留根腿带回去让瑰儿炸着吃呢?”
那个被火儿盯住的妖怪蜷缩在座位上吓得瑟瑟发抖:他本来是一时性起想在坐出租车的时候想顺口弄顿点心尝尝的,却没想到这个蔫不拉几的司机竟然也不是人类,而且他的车上竟然还有火儿这样一个“恶魔”存在。如果早知道这样他宁愿刚才痛快的付了车钱,总好过要为十几元的车钱搭上自己的性命。不过他可不甘心就这样被吃掉,就算对方是必方他也要拼一下。
前面路口正好遇到红灯,虽然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整条街道除了周影的桑塔纳以外其它车辆都没有,但一向遵守交通规则的周影还是在路口停下了车,那个妖怪趁这个时候忽然猛扑上来直取周影的咽喉——在他看来周影比起火儿好对付得多,所以想要一举制住周影来要挟火儿以求自己的活命。周影现在满脑子在想的都是自己的坐套经过火儿这一折腾后会变成什么样,没想到他会突然向自己扑来,反应稍微一慢对方的利爪已经在他的脖子上留下了一道伤口,对方另一只手同时死死扣住了周影的脖子向火儿嚎叫:“不许过来,不然我就杀了他”。
周影幻化成一团虚无轻易的就从对方手中脱出身来,正准备还手火儿却大叫着扑了上来:“影,你受伤了!”它一脚踢开那个妖怪抓住周影的衣领不停的晃着大叫:“影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受伤?你可不能受伤!不然瑰儿会用你受伤了需要静养做理由不许我在家里打狗(注:指刘地)、放火、玩游戏(伴随着不时地一百分贝以上的尖叫和怒吼)、睡懒觉(在周影身上睡)和吃零食(瑰儿要照受伤的周影,没空帮它准备)!你可千万别受伤!”
周影好不容易才从火儿身下挣脱开来喘着气说:“我没事……”
那个妖怪早已趁机打开车门跳出去,在黑夜的马路上撒腿奔逃。
“宵夜你给我站住!打了影就想跑没那么容易!看我为父报仇!”火儿立刻冲出车窗追了过去。
周影等到绿灯亮起开车也跟上去时,火儿已经抓住那个妖怪拎在空中直摔下来,那个妖怪正好落在车前,周影刹车不及,红色的桑塔纳一边发出紧急刹车的尖锐声音一边从他的身上轧了过去。
出车祸了?周影走下车来看看沾满鲜血的轮胎一时不知道怎么办好。
“扁了!压扁了啊!不好吃了!”火儿回过神来就开始大叫。
周影看看火儿再看看尸体,半天才说:“看来呆会要洗轮胎了。”
火儿又看了几眼那具尸体犹豫着是不是要放弃,终于还是决定:“算了,还是带回去让瑰儿处理吧,这个样子让我怎么烤啊。”说完背起尸体给周影扔下一句:“我回去吃宵夜。”独自飞走了。周影又发了会呆才准备开车离开。谁知他刚刚发动了车子一个人影忽然出现在他的车前:“你交通肇事后企图逃逸,我现在要带你去警局。”
周影眯起眼看了他一眼:“你又不是警察,管我干什么。”
对方毫不客气地伸手就拉车门:“把驾驶证、身份证、行车证交出来!”
周影皱皱眉走下车来,伸手打开了对方向自己衣领抓过来的手:“你在向我挑衅吗?”
“我要逮捕你!”
一阵寒风吹过路口,冷冷的见证着眼前惨绝人寰的一幕:一个青年男子手持单刀,把向他扑上来的对手利索的劈成了十七、八块。
周影收回刀看着脚边那堆碎块摇摇头:这个家伙真奇怪,明知道不是自己的对手竟然还来挑衅,砍断他的手脚也还拼命扑上来,直到现在自己把他大卸了八块那张嘴还在那里嘟囔呢:“你交通肇事,我要带你去警局,你跑不了的,自首吧,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法律是不会冤枉一个好人放过一个坏人的……”周影用脚把对方脸部那块碎片反过来让它朝向地面,那嗡嗡的唠叨的声音才小了下去。周影刚回到车里准备离开,那个脸部碎片竟然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量一下子跳到了车头上,把嘴贴在车玻璃上大叫:“我一定会抓住你的,快自首吧!我会抓到你的!到时候的就罪加一等……”周影立刻开动雨刷把它打下去,开着车匆忙离去。
车驶出了老远那个声音还在耳边萦绕:“我不会放过你的……我会抓住你的……”周影的脑子里开始盘算着别的事情:瑰儿又把这个月的生活费在十号前就花光了啊,刘地抛弃的前女友天天堵在自己家门口讨公道啊,火儿“不小心”点着了一座大楼啊……所以他没有听见那张嘴巴正在叫:“你等着!等我抓住你让孙剑把你吊死……我不会放过你的……”
孙剑顺着这条街已经走了两个来回,在冷风中缩着脖子跺着脚,不住地用眼扫向不远处的路口,但是路上冷清清的,偶尔有几辆卡车呼啸而过,除了车上扬起的沙土不时会撒他一头一脸外,不见任何异常。
由于袭击司机的事件还在不断发生,而警方除了在每辆出事车上都找到一张“交给孙剑吊死他”的纸条外森么线索都没有发现,就连那些受到袭击的司机本人都是在没有看清对方是什么样子的情况下就被打晕,孙剑自然就成了唯一的线索。这种事件虽然警方已在尽力封锁消息,但是终究还是传到了社会上,在老百姓中引起了很不好的影响,特别是一些经常需要夜间行车的运输业户更是人人自危,一时间种种猜测、种种流言此起彼伏,令警方很是头疼。
对于案犯留下的纸条上出现孙剑姓名的事更是难以解释,说是重名重姓吧,队上的人都知道“抓住他把他吊死!”是孙剑的口头禅,说是孙剑是犯人同党吧,大家有都明白孙剑地为人,大都是猜想孙剑这个人性格正直,办案时总是冲锋在前,多半是无意中得罪了什么人故意要把他往这案子里挂的。但是既然案子摆在了这里,孙剑就不能不说个清楚,现在社会上的种种猜测即使孙剑长了三十张嘴恐怕也说不清楚,最好的洗清办法当然就是破案之后让犯人来招认。
为了避嫌,孙剑没有被允许参与这个案子的调查,而是被安排去破获另一个驾摩托车抢劫的团伙。孙剑可不是个甘心就这样被冤枉的人,他在侦查手头案子的同时悄悄地开始着手调查起这件事来。
他分析了这一系列案子的共同点,除了案发时间都是晚上外,作案的地点也有共同之处,就是都发生在立新市几条外环路的事故多发地带。于是就用了一个笨办法:每天夜里在这些地段轮流蹲点,守株待兔,他已经这样过了三天,但是什么线索也没找到。今天孙剑来到的就是北外环的这条环海路,远处的海面黑沉沉的,海风吹来格外的寒冷,孙剑自己也知道这种守株待兔的办法不能着急,所以把脖子缩在衣领里耐着性子在这条路上来回踱着。
脚下忽然被什么碰了一下。
“碎尸!”孙剑低头看时夸张地叫了起来——在他脚下的当然不是什么残忍的碎尸案件的被害者,而是交警部门为了治理这条经常出事的“乱路”而摆放在这里的一个塑料警察。这个塑料大玩具做的栩栩如生,是一个举手敬礼的着装交警形象,黑暗中放在这里常常令人误以为是真人,对于夜间行驶过此处的车辆行人颇有震摄力,对这条路的平安也起了些作用。只是现在它却躺在地下,而且不知被什么人用利器砍成了十余块,头一处脚一处的乱扔着,看起来十分可怜。
“这是谁下手这么狠啊。”孙剑摇着头叹息。他跑回自己车上拿了一大卷胶带回来,把那塑料警察一块块捡回来拼好,用胶带一圈一圈的缠了起来。忙活了半天后孙剑把塑料警察竖起来看看效果,自己颇为满意地点点头。被他用胶带这么一拼凑,塑料警察除了那条敬礼的手臂还有点耷拉,整体看起来已经很象样子了。
孙剑努力把他搬回原来的底座上摆好,拍拍对方叹口气:“老兄受苦了,咱们这行不容易啊……”在他眼中看来这个塑料大玩具好歹也算自己的半个同事,于是点上一根烟,对着它胡扯起来。最近这个案子给他的压力不小,他又不是个习惯向人诉苦的人所以一切一直积压在他自己的心里,现在夜深人静,面对着这么“半个”同事,他到是找到了倾吐的对象,杂七杂八地说了起来:从自己这个法律界的精英被骗到警队成了警察的原因到为人太正直结果太多人遭到报复,从自己是多么富有正义感兢兢业业的工作,到工作怎么也做不完却没有奖金……真的、假的、胡吹的都有,胡说八道一番。直到说得口干舌燥才拍一下对方:“不打扰老兄执勤了,我还在办案子呢。”一身轻松的向路口走去。
周影看着时间慢慢过去,二十二点、二十三点、午夜……凌晨一点、两点……心情不由越来越轻松,那个纠缠不休的家伙今夜被砍了一次后一直没有再次出现,大概他终于厌倦了吧。想想自从那天被那个奇怪的家伙认定以后,他就每天晚上跟着周影,坚持不懈地宣称要将周影绳之以法,就算周影把他砍成十七八块,不用多大一会他又会追上来,整个晚上就这么来回折腾不休,就算是周影这样脾气的人也会觉得受不了。今天晚上被周影砍碎一次后居然这么久没出现,周影心里庆幸着,终于摆脱它了。
当他收好车钱目送一位顾客下车后,远远的路边出现了一个蹒跚的身影,浑身上下一片惨白,拖着步子向这边走来。
孙剑转过路的拐角,路上依旧空荡荡的,只有一辆自行车向这边驶来。
骑自行车的看起来是个刚下夜班的女性,车子骑的挺快,人不时前后左右看着,似乎也对这条路的安全状况十分担心,但是她却没有看见一辆摩托车正从岔路拐出来,并高速向她靠近。孙剑在路边看得清清楚楚,那摩托车上是两名男子,都带了头盔,他心里便有不好的预感,果然,那辆摩托车接近自行车后猛地拦住对方,摩托后座上的那个男子猛地伸出手拽住女人肩上的背包带子,一把就夺了过去,不等那个摔下车来的女人反应过来,他们便又向反方向疾驶而去。孙剑从路边跳出车时,那辆摩托正好从他身边掠过,险些把他撞倒,可是因为孙剑的出现,摩托车骑手一时没掌握住方向,车子一歪,不得不停住了。
孙剑一个箭步冲过去:“干什么的!”
摩托车上的两个人谁都不搭他,重新驾车直冲过来迎面撞向孙剑,孙剑间不容发地一闪身躲了过去。那辆摩托车依旧不肯放守他,一个溜头又折回来,车后座的那个人抽出一条铁棍,向着孙剑当头打了下去。孙剑就地一滚,又躲了过去。他顺手掏出手枪大喝一声:“站住!不然开枪了!”
摩托车上的人没想到他会掏出枪来,转过车头就跑,孙剑用枪比划了半天,终于没有开枪射击,眼看着摩托车加大了油门扬长而去。孙剑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飞驶而去,他收起枪捡起对方扔掉的女式皮包跑回来察看那个被抢得女子。对方已经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身上只受了些擦伤,但是受的惊吓不小,战战兢兢地在那里发抖,连孙剑递来的包都不敢接。直到孙剑出示了证件,那个女子才放下心来,却又拉着孙剑不放直到孙剑同意送她回家。
周影讶异的看着那个蹒跚而来的怪物,脑子里拼命回忆着刘地和火儿谈起过的一种国外妖怪的身影:全身缠着白色布条,行动蹒跚缓慢,向前伸着一只手,嘴里发出“呜呜”的奇怪叫声……“你,你是木是伊?”(原来周影募然见到这种海外特产的怪物不由吃惊,仓猝之中把“乃”字想成“是”字了)据刘地说这样的怪物中原大地甚少出现,就连刘地也只是在百余年前在一个路过的外国人行李中见过——只是不知道这个人把这种怪物千里迢迢的运回了家做什么用?这种怪物惯用什么法术,有什么特长周影是一无所知,如果可能他是万万不愿意和对方起什么冲突的,可是从对方气势汹汹的逼近的样子看,这个‘木是伊’却没有与周影一样的打算。
周影看着对方一步步挪近,心里开始感到奇怪:这个‘木是伊’到现在为止一点法术也没有表现出来,而且它的行动如此之慢,只要对手跑的比乌龟快上一点半点它必然追不上,这样要怎么和别人争斗?难道它还有什么厉害的手段没有使用出来?周影生性谨慎,即使对方上下全是破绽也不急着出手,全身戒备着静静的等待对方靠近。
“呜呜呜呜……喔喔喔喔……”那个‘木是伊’好不容易到了周影身边,却没有什么进攻的举动,而是几乎把同样用白布包着的嘴贴到了周影脸上的“呜呜喔喔”起来。
难道这就是这种怪物的攻击方式?虽然有些恶心,可是却是没有什么杀伤力。周影这么想着,摇着头准备回车上去,只要不是真惹火了他他也不想随意就出手杀了对方。
周影选择了后退,那个‘木是伊’却步步紧逼,张开双臂趴在车头上,嘴里还是呜呜个不休。周影索性驾车后退一段,然后掉头而去。那个‘木是伊’眼睁睁的看周影逃走,气得在原地直跳。他现在的行动极度不方便,呜呜的气恼了一阵子只好又用那种慢慢的步伐追了上去。
由于无意中遇见了摩托车抢劫的团伙,孙剑晚上私自进行的巡逻热情更高了,今天干脆不等天黑,一下班就跑到外环路上来。当他漫无目的的游荡到那个塑料警察附近时,却没看到那个大玩偶,只看到一个交警正在忙活着。孙剑凑过去,见那个塑料警察又被切割成了碎块,就跟她那天晚上见过的差不多模样,这个交警就在气呼呼地嘟囔着:“这些人太过分了!”同时用力把那些碎块一块一块地扔到旁边听得一辆车的后车斗里去。收拾完地上的碎片后,他把另一个全新的塑料警察抱出车厢,重新竖在那个地方。孙剑帮他搭上一把手,两个人用力一推,那个塑料警察就立了起来。
“这个月这是第几个了!”那个交警拍打拍打衣服,接过孙剑递过的烟点上,还是气呼呼地,“幸亏当时赞助单位一共给我们做了二十个,不然现做新的都赶不及!”
“这到底怎么回事啊?”孙剑从车里拿块抹布帮那个塑料警察收拾身上的灰尘,“前天晚上我在这附近执行任务还看见它被大卸八块,是我用胶带把它修好的呢。”
“……”交警看了孙剑一眼,“原来是你干的,我和同事们还在想是谁这么缺德,把它碎尸不说,还把它缠成木乃伊的样子。”
孙剑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本来也想用透明胶带的,可是手边只有白胶布。”和交警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孙剑才知道这条路上这个塑料警察有多难“干”,从一上岗就开始三天两头有人在它身上乱写乱划或者用小刀刻字留念。再后来发展到在它身上打洞,点火或者弄坏一只眼睛。到了最近变本加厉,成了彻底的破坏。“干咱们这行不容易啊……”孙剑拍着它长叹。
那个交警处理完塑料警察的事跟孙剑打个招呼走了,不一会过了下班高峰期,路上的车辆开始减少,天也渐渐黑下来。孙剑来回溜达了一阵决定到他今天借来的车上去拿根烟来提神。还没等他走近停车的地方,就被一阵喧笑声吸引的拐了弯。他看到一群打扮古怪的年轻人正围着那个刚刚摆出来、崭新的塑料警察,在它的身上乱画乱写取乐。当孙剑走过去时,它的脸上已经多了两个大黑眼圈和一簇胡子,上身左右对称的写了两句对联般的极下流的话,现在那些街头艺术家们正准备在它的腿上继续他们的创作。孙剑皱着眉头吆喝一声:“你们干什么!”
那些“艺术家们”只是回头很不屑地瞄了孙剑一眼,其中一个还向他比划一下中指,就回头去继续他们的创作了。
“跟你们说话听见没!”孙剑过去用手敲敲马路护栏。
其中一个艺术家吼道:“敢管大爷的闲事你找死啊!给我滚远点!”
“哐啷”孙剑当着他们的面把不锈钢的护栏一拳打出一处弯曲来,“破坏公物害这么嚣张?你们欠揍啊!”
那几个艺术家们的脸色立刻苍白起来,看看孙剑比他们还张狂的样子,丢下一句“你等着。”灰溜溜的走了。
“真是没有公德心!我最看不得人家破坏公共设施了!”孙剑靠着刚刚被他自己打坏的护栏嘟哝着,掏出手帕开始卖力地擦那个塑料警察身上的图文。等收拾好了这个塑料警察的仪容,孙剑哼着歌向他停车地角落走去。不等他走近,玻璃破碎声、铁器敲打声、摩托车的轰鸣声……就纷纷传到他的耳朵里来。
孙剑带着不好的预感快速奔跑过去,见几辆摩托车往来飞驶,每辆车上都骑着两个人,前面的车手驾驶,后面的乘客手中各自都拿着铁棍、铁链一类的东西,一下一下的砸在他的车上,还不住地发出大笑声,孙剑又气又急,大声叫嚷着冲过去阻止。那些人显然丝毫也不把他这个车主放在眼中,不等孙剑跑到近前,只听“哗啦”一声巨响,前车玻璃也被砸的粉碎,那个领头的车手向孙剑竖起中指比划着,嘴里还在咒骂着多管闲事的人不会有好下场之类的话。
等跑过去后孙剑发现自己已经被那几辆摩托车围在中间,骑手们拍动着手中的家伙,向他不怀好意地笑着。
“我是警察!”孙剑一手亮证件,一手指着那个领头的,“知不知道袭警是什么罪名!”那帮家伙们一下都收起了笑意。他们本来是因为傍晚的事想要报复孙剑这个多管闲事的小子,又仗着夜深人静,己方人多势众,以为孙剑必然是砧板上的鱼肉由他们处置了,却没想到孙剑会是个警察。他们想互看着,不知谁先带头,几辆摩托呼啸着一哄而散。
孙剑也顾不上去追他们,先上前检查自己借来的车:车上所有的玻璃都被砸破,车身上也有不少凹陷与划痕,再仔细看,四个轮胎被捅破了三个,还少了一个后视镜,另外连孙剑在车座位上放的准备用来当宵夜的点心、矿泉水都不见了。
孙剑气得真跺脚,这虽然是辆二手车,可也是他那位同事的心肝宝贝,今天他还是趁对方晚上加班抢了钥匙开出来的,如果让对方知道他刚把车开走不到半天就让车成了这副样子,他简直不敢想象后果。“看来只能先开到修车场去再说了。”他捧着脑袋在路边蹲了半天才决定,于是拿起电话:“周影,给我介绍一家收费便宜、修得好、而且时间短的修车场吧……什么,你不知道这样的修车场……那你和哪家熟到可以让他们打折啊?对,我是‘撞’车了,现在就去修,你呆会到你说的那家修车场门口接我!”。
作者:
七娘
时间:
2009-4-12 22:47
标题:
在路上(下)
孙剑从修车场出来周影得出已经等在了那里,本来两个人就都有心事,看起来都是无精打采的。孙剑一屁股坐进车里:“送我去单位。”周影点点头开动车子,他的脸色难得一见的有些黯然。两个人一路默默无语,车厢里一片沉闷,而火儿端坐在周影头上,抱着双翅挺着胸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我就不信有那么难缠的东西,影你放心,今天我跟着你,我倒要看看他好不好吃!”
到达了目的地,周影和孙剑几乎同时关心了对方一句一句:“你没事吧?看起来精神不太好。”“你没事吧?怎么垂头丧气的?”然后两人同时笑起来,然后都摇摇头:周影总不能说自己最近被一个莫名其妙的家伙缠住了,最近以来只要周影开车出门,那个家伙不出十分钟就保证会出现,开始威胁周影要他去自首,不然就缉捕他归案吧?孙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莫名其妙的成了“名人”,姓名现在正被犯罪分子随意使用中。而且现在对他来说最要紧的就是怎么去想同事解释车的事情,不知道对方看到爱车的惨状后会不会用同样的暴力来对付自己?想到这些孙剑就胆寒。
两个人谁也没说什么,大眼瞪小眼了片刻后孙剑垂头丧气下了车,去接受同事的惩罚去了,他一走火儿马上催促起来:“快,咱们去找那个家伙!我来让他看看厉害两个字怎么写!竟然敢招惹你!他不知道火儿是谁吗!”
“不用去找,过一会他会来找我的。”周影肯定地回答。
火儿越想越气,嗷嗷地直叫:“气死我了!我才几天不和你一起出来就有人敢欺负你!是谁竟敢欺负到我的头上来!给我出来!给我出来!”它是在妖怪头上作威作福惯了的,现在周影竟然被纠缠,纠缠父亲也就是没有把他这个儿子放在眼里,这样的气它怎么忍得下!
车在火儿的吵闹声中继续前行,过了没多久,周影就从反光镜里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周影把车停在暗处,下车来静静看着那个正追着车子狂奔而来的家伙,直到对方来到了眼前才静静地问:“你到底想怎么样?为什么天天纠缠我?”
不等对方回答火儿就一下子跃到周影头顶上大声叫:“就是你每天晚上缠着影吗?告诉你,欺负影就是欺负我,欺负我火儿会有什么下场你不会不知道吧!”它大模大样地宣布着,满心以为对方一看见它就该狼狈逃窜或是跪地求饶,而这时它就冲过去给对方一个八成熟,让他知道得罪火儿父子是件多么可怕的事情。谁知对方不但不逃,反而一个箭步冲了过来,隔过火儿向着周影大叫:“你肇事逃逸、袭警,我要逮捕你归案!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对方还是这句台词,张着双手就向周影扑来,仿佛眼前雄雄燃烧着的火儿是透明的一样。
火儿长这么大头一次被人这么不放在眼里,怒火中烧,身上的火焰“嘭”地一声变成了金黄色,一口咬下去,对方立刻变成了一团火球。它依旧不依不饶地扑上去又抓又挠了一气,口中大叫着:“气死我了!敢不把我放在眼里!可恶!我最讨厌警察!”它越想越越气,对方早已变成了灰烬没处发泄,不由迁怒于人,“我要去把警察局全部烧掉!”
周影慌忙上前阻止将要发生的大规模恐怖袭击,并且终于在许诺了几百顿美食,几百套动画片之后成功地拯救了这个城市,夜色中最肆无忌惮的恐怖分子与默默无闻的“城市英雄”一起驾车,驶向了了宽敞的大路,驶向了一位在路边招手的顾客,在他们身后只留下数点灰烬,夜风吹过,消失于夜色中。
孙剑今天晚上出来的目的不再是找那个袭击司机的凶手,而是要教训昨天砸他车的那帮小混混,昨天回到队上向同事道歉,同事看到爱车的惨状后对他一顿暴打,他的脖子现在还在隐隐作痛,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那帮小混混晚上时常出现在这附近,孙剑决定守株待兔。现在他躲在树丛中已经过了两个小时,却连根“兔”毛都没看见。透过树叶看到那个塑料警察一直不动地站在那里,心里不由佩服:你看人家,多么有耐性,多认真,多坚定……正在胡思乱想,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你躲在这里干什么啊?”
孙剑一激灵,自己够警惕了,怎么会须人到了身后没发觉,以往这样的事只发生在周影身上啊?不过周影那家伙一向走路象只猫半点声音也没有,不能算数才对。他讪讪地笑着回过头解释:“我是警察,在执行任务。不是可疑人士。呵呵”——自己这样躲在黑影里,对方一定把自己当成什么存心不良的人了。
对方正好站在一大丛冬青后面,他没有接孙剑递来的证件反而后退了半步,这样一来他就被冬青挡的严严实实,孙剑一点也看不见他的样子。他还是问:“你在办什么案子?找什么吗?我帮不帮得上忙?”
“我在等老在这一带出现的一帮小混混,他们老骑着摩托车飙车的,你今天晚上见过吗?”孙剑两眼还是盯着道路。
那个人思索着说:“是不是喜欢超速行驶,还老是驾车抢包、用铁链、棍子什么打人的那一帮人?他们今天……”不等他说完,孙剑已经“嗖”的一声冲了过去,一把抓住他的肩膀急着问:“你说什么?他们就是骑车抢包的那些人?你怎么知道的!他们现在在哪?”对方本来不想让孙剑看见自己,没想到他的动作这么快,躲都没来得及躲就被他冲了过来。被孙剑抓住后他心想孙剑的惊叫声马上就要响起了吧?唉,难得有一个同行称自己为“兄弟”的,这下完了,看到自己的样子很少有人会不逃走的。
“呵呵呵,原来是位同行,你知道那些家伙的事?快告诉我,快告诉我!”谁知孙剑的反应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我只知道他们今天不在这里。”对方惊讶之余说话都结结巴巴的。
“他们会去哪儿呢?”孙剑喃喃自语,“骑车抢包的真的是他们吗?和我们调查的犯罪嫌疑人不太一样啊?”
对方随口说:“我知道,他们平时打扮得很古怪,抢劫时却会换衣服,装扮得很平常,我刚才倒是看见过他们。”
“在哪儿?在哪儿?”孙剑一连声地问。
“在……我也说不上那是什么地方,不过……”
“你认识路是吧?带我去!”孙剑拖了对方就走。对方原本不是很想为他带路,但是还是等他反应过来孙剑已经把他连拉带拽地弄到了孙剑的摩托车上,他说出:“我不能去,我……”的时候车已经呼啸着飞了出去。
“我叫孙剑,市刑警队的。老兄你贵姓啊?”摩托呼啸的风声中孙剑大声问。
“我叫马路。”
“马路……这名字真有意思……”孙剑忍不住想笑,大概他的父母有先见之明,知道自己的孩子将来要做交警吧。
孙剑驾车的速度绝不会输给飙车族,他在公路上风驰电掣着,马路则在他的身后不停地说:“你超速了!你没带头盔!你路口超车!你闯红灯了……”孙剑一边装作听不见,一边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让一个交警上自己的车了。
孙剑的车飞驰过公路,引来了不少人侧目,一辆车中的小孩无意中看见这辆擦车而过的摩托后叫了起来:“爸爸,爸爸,那个叔叔带着一个怪东西!”可等他的父亲扭头看去时,那辆“飞车”早就没影了。而另一辆车上的一位社会责任感极重的司机正在忙着拨打110:“喂,我要报警!我看见有人偷了公物,还带在摩托车上招摇过市!什么车号?我没看清楚,他开得太快了!对了,他还超速!没带头盔!违章超车……”
周影正驾车驶向客人指定的目的地,在路口等待红灯时间过去时一辆熟悉的摩托车从他车边掠过,周影的目光一跳:“孙剑?他车上那是……”当下一分钟绿灯亮起时他却向乘客说:“我有点急事,请你下车。”乘客还没来得及生气,一张百元钞票已经塞在了他的手中,同时他也被周影推下了车去。当他看着手中的钱莫名其妙地说:“不坐了你也不用给我钱啊”时,出租车已经冲向了另一个方向。
孙剑远远地就看见了那几个小混混,他们还是两人一部车,在一片居民区中耀武扬威比赛飞车,不过今天没有砸孙剑车时人那么多,也就只有三辆车五、六个人。孙剑自己估计一下,凭自己的身手再加上马路这个帮手,对付他们应该不成问题。他向身后问:“马老弟,你也学过散打吧?呆会帮我一把怎么样?”半天没有回答,孙剑回头一看,马路不知什么时候下车不见了。孙剑不由摇着头:这个人的动作居然比周影还轻,真是受不了。
火儿抓着马路,把他从空中狠狠地扔在地上气呼呼地叫:“居然叫我来帮他!居然叫我来救这个黑皮警察!气死我了!都是你这个家伙不好,我要把你送去废品收购站。”说着扑上去撕打,把马路当作了发泄的对象,可惜马路实在不经打,没用了几下便在它的翅下化作了一缕轻烟。火儿的怒气无处发泄,四处乱瞄着搜寻出气的对象,周影歉意地看着它带着雄雄的烈焰飞向了城市另一边,估计目标直指它惯来的发泄对象——刘地而去。这时孙剑正在以一敌六打得热火朝天,远远看见周影,也不去细想他是怎么到这里来的就叫:“老周快帮忙!”
凭孙剑的身手本来就和这几个小混混打得不相上下,再加上一个周影,那几个本来还自以为人多势众的小混混立刻就被打得嗷嗷叫。当孙剑利索的用手铐把两个混混铐在一起后,另外几个立刻一哄而散,分别向几个不同的方向逃窜而去。孙剑和周影很有默契的各追一个。孙剑一边制服对手心里一边在想:抓住这个后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去追最后那一个?谁知当他抬起头来时,却看到那个人虽然逃到了马路另一边,但是周影已经追到了他的身后。再寻找一下周影最初去追赶的那个人,对方倒在地上呻吟着,也不知道周影用了什么手段,反正看起来对方不但没法逃跑,就连走路恐怕都有问题了。
孙剑穿过马路,跃过护栏赶过来帮忙时,周影已经把最后那个人按在了地上。他看着对方心里正在暗暗可惜:如果孙剑不在这里就好了,这个人看起来火儿有可能会喜欢吃呢。孙剑拍拍周影说:‘行啊,还总不承认自己练过,这身手多利落啊!有空咱哥俩比划比划怎么样?“
周影老老实实地说:“不行,会打伤你的。”
“你这个死周影,口气竟敢这么牛!”孙剑大叫着扑过来,“吃我恶虎掏心!”
马路白天一直忠于职守地站在路上,天黑下来之后路上人车稀少,他趁着没人注意,刚准备伸展一下身体去进行晚上的工作,就看见一队摩托车呼啸着而来,在离马路不远处停了下来。马路对这帮人倒是挺熟悉的,他们天天入夜之后便出现在路上,飞车,抢包,打架,砸车,还多次对自己大打出手或者在自己身上乱漆乱画,而且昨天孙剑要找的也是这群人。想到孙剑马路心里一阵温暖:他叫自己兄弟,还一点也不介意自己的与众不同。马路决定再在这里多待一会,听听这些孙剑想抓的人的事。
“大哥,那个警察一下子抓了咱们六个兄弟,也不知道他们在里头会不会把咱们招出来,下一步咱们怎么办才好?”
“是啊赵老大,咱们下面的日子恐怕不好过了,你说警察会不会……”
这些人讨论着应付警察的对策,看来这些外表无法无天的家伙对于警方也不是不害怕。他们彼此商议着准备分头离开立新市,等风声过后再说。他们这种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案子,估计警方不会花大力气跨地区追捕。这些家伙本来商议着要逃到什么地方去之类的话题,却渐渐地转移到了本来逍遥快活的日子,现在全毁在了那个警察手中上,你一言我一语,对那个警察的仇恨越说越深,最后不知谁先提议,就是要逃跑也一定要先好好教训那个警察一顿。他们决定下来,驾着车又呼啸而去。
“那个警察?不会是说孙剑吧?”马路心里开始担心,不管是不是指孙剑,他都决定去看看孙剑在干什么。对于立新市的道路没有谁比他更熟悉了,他想了一下便抄了一条更近的小路,先向刑警支队奔去。
马路在路上撒开腿飞奔的速度不亚于一辆全速行驶的汽车,至少到现在为止还没出现过一辆他追不上的车,可是今天他跑了没多远,身边却出现了另一条人影,那个人的速度比他还要快,几步便超过他去,然后一转身拦住了他的去路。
周影拦住了马路冷冷地看着他,他现在心里很是气愤,这个莫名其妙缠上自己的家伙奈何不了自己竟然去向自己的朋友下手,而且还单单选上孙剑这个凡人!他怎么不去找火儿,找刘地或者南羽?周影在这之前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和孙剑做朋友有可能会连累他,如果昨天晚上不是自己赶到的及时,他想把孙剑怎么样?会不会被他啃着吃了?自己找到的时候大概就只能给孙剑收拾骨头了。所以一想到这些就更加的不安。今天他主动来找马路,就是要一劳永逸的把事情解决掉。与平时不同的是今天的马路却不想理他,左转右转的想绕过他去离开。周影随着马路移动步子,总是兰在他的面前。
马路被周影拦住怎么也摆脱不了,他估计着时间,那些人可能快要到达孙剑那里了,不知道为什么他想到这些心里很是着急,虽然也很想把周影这个他追踪已久的犯人捉拿归案,但是孙剑的事情更让他牵挂。偏偏眼前这个犯人不但不像平时那样躲避自己,反而拦着自己不放。“你快让开,我有急事!”马路向周影咆哮。
周影冷漠的看着他说:“今天是我来找你的,不把事情解决你哪里都别想去。”
“可是我真的有急事!你,你这个惯犯,不但拘捕、袭警,还想耽误我的事吗!你这种行为自己不觉得过分吗!”马路一直都是为了工作在生活,在努力,今天还是他第一次想去做点自己的事情,这个家伙居然一直拦着他,难道他不知道工作是工作休息是休息的道理吗!难道警察就得二十四小时为了工作的事忙碌吗!太过分了!
周影没有再说话,手指一弹脚下的影子化作单刀落在手里:“说,为什么要纠缠我!为什么还要找上我的朋友!”
马路转过身想从另一边走,可是他引以为豪的速度在周影面前竟然不值一提,没等他跑出几步眼前人影一闪,周影又挡在了他面前。马路左饶右绕始终难以摆脱,忽然抬起手一拳向周影打过去。依照他以往的经验,自己一拳至少可以把一辆车的玻璃打得粉碎,打在人身上的次数不多,但是结果都是对方倒地不起,这次被周影逼急了,这一拳更是使尽了全力。“嘭”周影迎面挨了这一拳,但是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你就只有这点本事吗?”
和周影周旋中时间一点点过去,马路真的等不下去了,他对于在道路上发生的事情有种奇特的感知能力,心里知道现在的孙剑已经被二十几个小混混围在了一条少人经过的小路上。对方都是有备而来,带的不是刀就是棍,孙剑却赤手空拳。“快点让我过去!”马路声嘶力竭的向周影喊。周影岂能如此简单的让他走,刀一挥就把他又逼了回去。其实周影想要收拾马路十分容易,难的是这个家伙总是能很快再次活蹦乱跳的出现,就连被火儿的火焰烧毁后都还能出现的妖怪周影是第一次看见,所以在弄不明白对方的底细前,周影不会再轻易的出手毁掉对方的,根据前几天发生的事看来,那样等于就是把对方放走一样。看了这么久还是没有看出马路的奇特之处到底在哪里,周影心里有点后悔没有找刘地来帮忙,刘地见多识广,也许可以知道眼前这种塑料妖怪的秘密。
孙剑带着满心的郁闷从队上出来。在周影的帮助下好不容易抓住了六个混混,审问了一个晚上去什么也没能从他们嘴里掏出来,看来这些小子是打定主意要和警方耗下去了。更可气的是孙剑抓他们本没有什么直接的证据,所以即使谁都知道他们就是罪犯,这些家伙依旧吵吵嚷嚷的又要找律师又要找检察院的,还威胁要告孙剑“警察打人”。
“我看你们嘴硬到什么时候!”孙剑和同事换了班出来,打算回家去吃点东西洗个澡就回来继续奋战。当他嘟嘟囔囔的驾着摩托车往家走时,并没有发现有一辆摩托车悄悄跟在了他的身后。随着他越来越驶离大路,汇集过来的摩托也越来越多。当他行使到一条人迹很少的小道时,那些本来远远跟着他的摩托忽然加速,一下子全涌到他身边把他包围起来。
面对周影的阻拦,马路已经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了。他第一次发现被人缠住是件痛苦的事。“你到底怎么样才让我走!我要去帮我的兄弟!”
“兄弟?”周影脑海里马上闪现出了一大堆马路这样的怪物,他不由更往前逼近了一步,周影可不希望以后天天纠缠他的不再是一个而是一大帮。
“放我过去!”
周影沉默地看着他。刚才向刘地发去了求助,周影决定等他来看看这个塑料玩具到底是什么。
“我要过去!”
周影横跨一步继续阻挡着他,依旧不说话。
马路焦急的敲着自己的头,这时一两大货车从远处驶来,马路看着这辆明显超载的重量级大车,心里忽然有了主意。当卡车驶到近前,马路趁周影没有防备忽然纵身一跃跳到了车前,彭的一声,马路整个被卡车撞飞出去,重重的摔在地上,跌得七零八落。周影忙赶过去察看,果然地上只剩下了塑料碎片,那个家伙的灵魂已经不在这里了。卡车司机叫喊着从车上冲下来:“你是怎么回事?怎么把这种东西扔到我车上!万一出车祸怎么办?哎呀,这里凹了一块!你别走,说说怎么赔偿!”
周影伸指在他额上一点,这个司机顿时神情呆滞地转身回到了车里,老老实实地驾车离开了。周影站在原地想了半天,最后摇了摇头,身影消失在黑暗中。
十几辆摩托车往来穿插地围着孙剑,不时有一辆冲过来,骑乘者高高扬起手中的武器用力就向他打下来,孙剑左挡右撑,十分的狼狈。就算他的身手再好,这种情况下也还是只能挨打,心里深深后悔自己今天没有配枪出来。那些混混们见孙剑已经是板上的鱼肉,倒也不急着收拾他,来来回回的戏弄着,玩起了猫捉耗子的游戏。
一条铁练扫过,孙剑急忙低头,却没有防备到背后打来的一棍。棍子打在他背上一声闷响,把他打得扑出好几步,险些撞在迎面递过来的匕首上。孙剑就这样在摩托车围起的圈子里跌跌撞撞,周围那些混混则不时的怪叫、欢呼,“打死他!”“打死他!”的声音不绝于耳。没出几分钟孙剑“哎呀”一声,肩膀上又挨了一下。
这样边躲闪边挨揍的持续了好久,孙剑心力的怒火积蓄到快要爆发的地步时,对方的耐心也用尽了。那个领头的向其中一辆摩托上的人努努嘴,那两个小子心领神会,举起了手里的棒球棍,准备对孙剑下狠手了。
球棍挂着风声狠狠地当头砸下来,孙剑早就有了准备,他迅速倒下的就地一滚,虽然在包围圈中空间狭小,但是刚刚好躲过了那致命的一击。可是这么一来孙剑正好滚到了一辆摩托车的轮子边,再也没有地方可以闪躲了,不但那条紧跟着打下来棒球棍难以招架,就连紧挨着的这辆摩托车上踢过来的那只穿着大皮靴的脚都很难躲开。孙剑不但没有躲闪,反而大吼一声向那只脚迎上去。他双手抱住那只脚用力一掀,脚的主人带着一声惊叫飞了出去,砸倒了另一辆摩托车。孙剑借势跳起来,一拳把车后座上那个人也打下去,自己跨到了车上。这一连串的抢车动作顺利完成,可是他却没有办法再闪过身后砸来的那一棍了。虽然没有打在头上的要害,可是棒球棍砸在他的肩上发出了“嘭”的一声,孙剑顿时觉得半边身子都一阵剧疼,可是现在逃命要紧,他咬着牙用几乎动不了的手臂发动了摩托,向包围圈外冲去。
被孙剑抢了一辆车去混混们怎么甘心,立刻在后面大呼小叫得追逐上来。孙剑本来想驾车逃走,只要能冲到人多的大路上摆脱他们的机会就会大得多。可是这条小道即窄又黑,孙剑浑身都是伤,手臂更是疼的握不住车把,后面的追来的混混们又不停的把车往他身上撞,孙剑终于在驶出了几百米后车身撞在墙上,整个人摔了下来。那些混混们也纷纷弃车,不等孙剑再爬上车已经一拥而上,棍棒相加,拳打脚踢。
如果没有受伤,孙剑对付这些混混还能应付一下,可是现在的他没有招架几下便被吞没在人群中,护着要害在地上翻滚。这时那个赵老大手提棍棒、口叼烟卷大步而来,其他的混混们立刻识趣的为他让开,把孙剑露出在他面前。
“警察了不起,敢来管老子的闲事!”赵老大把烟蒂吐在孙剑身上,边骂边一棍打下去。孙剑勉强用手护挡,疼得低叫了一声。
“让你知道老子的利害!”又是一棍。
“惹上老子是你自己找死!”
“警察不是很威风吗,拿那副嘴脸出来老子看看啊!”
……
赵老大左一棍右一棍的打下来,孙剑伤痕累累,双手抱头,蜷在地上几乎不动了。赵老大却依旧不肯甘休,扔掉棍子抬脚向孙剑一脚一脚的踩下来,孙剑忽然不知从哪来的力气,一把揪住他的脚用力拖倒,不等赵老大反应过来他已经压到赵老大的身上,挥拳没头盖脸的打下来,赵老大发出一阵嚎叫,他的手下们急忙冲上来企图拖开孙剑抢救老大,但是孙剑象发了疯似的殴打对方,好几个人都拉不开。
“打死我了,快救命啊……你们这些白痴站着干什么!救命啊!别打了!救命……”赵老大在雨点般的拳头下大呼救命,他的一个小弟情急之下竟然抓起棍棒,当头向孙剑打去。手起棍落,孙剑一下扑倒在地一动不动,眼看着血从他的头上淌了下来。
“打死人了……”
“那个警察死了……”
“死了……”
混混们中立刻泛开恐慌,要不是赵老大还没有下命令,其中不少人早就拔腿逃走了。鼻青脸肿的赵老大还没从北孙剑爆打的愤怒中回过神来,冲过去踢打着孙剑,断了牙的嘴里透风撒气地乱骂。
“孙剑!你,你们把他怎么了!”一声尖叫传来。混混们先是被吓了一跳,但是看清对方只有一个人后又放松下来,两个混混很嚣张地过去推搡着说:“不想挨打就滚到一边去!”
随着两声整齐划一的惨叫,那两个小混混双双飞了出去。其他的人还没等冲上去报复,看清楚对方的样子后就都惨叫起来:“妖怪!妖怪啊!”
马路急着冲向孙剑,眼前挡路的物体不论是人还是摩托车一律抓起来远远的扔开,直到眼前只剩赵老大。赵老大步步后退,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东西——难道这个警察真的死了?这么快就变成鬼来找自己算账了?马路再走进一步,他竟然两眼翻白昏了过去。马路根本不管他,急着把孙剑翻过来乱晃:“孙剑,孙剑!你还活着吗?”
“唉……”过了一会孙剑发出来一声长叹,咬着牙睁开了眼。
“孙剑你怎么样?如果我早来一会就好了!你,你可别死……”
“是老马啊……”孙剑终于认出了这个正在雪上加霜的摇晃自己的人,他想推开马路的手,但是头疼的厉害,只好把头倚在旁边的墙上,呻吟着说:“你想把我摇死啊……”他头上的血还在淌着,衣服都染了一大块。
马路顾不上说话,手忙脚乱地替孙剑按着头上那条伤口,但是血还是不停地冒出来,他越来越慌乱不住地问:“怎么办?怎么办?你要死了吗?”
孙剑问:“你打电话叫120了吗?”
“120?”马路不解地反问。
“你是不是想谋杀我啊!”孙剑又是一阵头晕,他知道自己失血太多了。想到马路竟然到现在还没叫救护车,心里一阵发冷。他摸出自己的手机想拨打120,但是手臂发抖,几次都不能正确地拨号,他心里着急,猛地想坐起来,但是牵动伤口一阵剧痛,竟昏了过去。
“喂!喂!你不是死了吧?”马路用手拍打着孙剑的脸。
一只手握住了马路的手腕,
周影出现在他们身边有些气愤地说:“他都这样了,你还打他!”他把孙剑抱起来想要救治,马路却扑了上来:“你想干什么!你对付我好了,放开孙剑!”
“我要救他!”
马路却怎么也不相信周影这个犯罪分子会救警察,开始和他争夺孙剑。在他们两个的拉扯中孙剑又醒了过来低声问:“周影?”
“嗯。”
“那些打我的人别让他们跑了,还有送我去医院……你来了太好了……”孙剑听到周影的声音松了口气,再次陷入了昏迷。周影忙着用法术为他治疗,一抬头发现马路还站在那里发呆便向他说:“别让那些人跑了,孙剑想抓他们……还有,我不知道你是来救孙剑,对不起。”
马路本来正陷在周影和孙剑是朋友的震惊中,听了周影的话“孙剑要捉这些人”马上扑上去采用自己最常用的方法阻止他们逃走——把他们统统打得骨折自然想跑也跑不了了。等他干完这些才想到刚才周影似乎在跟自己道歉,当他想说点什么时,发现周影已经抱着孙剑开车走了,他失声叫:“你是肇事逃逸犯怎么可以开车上路!快把孙剑放下!”拔腿追了上去。
孙剑在医院里已经躺了五天,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僵硬了,可是只要一提起出院的事女朋友就开始抹眼泪,只好一天天的住下来。今天周影来看他,可让他逮着了个说话的对象,叽里呱啦地开始吹嘘前几天的经历有多么惊险,自己有多么临危不乱、英勇不屈起来。周影静静地听着他说话,心里充满了歉疚:如果不是自己多心,拦住马路不放的话孙剑就不会受这么重得伤了。真没想到那个叫马路的妖怪原来也是孙剑的朋友。
“对了,你来救我的时候有个交警也在吧?这个人真不够意思,我住院这么多天了也不来看看我!”孙剑一边大嚼周影带来的水果一边抱怨。
“大概他忙。”周影知道马路可真是忙得很,白天老老实实站在路上,晚上就到处乱跑“维持交通秩序”。周影知道他天天追着自己真的是为了看到自己撞死那个妖怪的事后,真的吃了一惊:“可是我撞得是个妖怪啊。”“是个妖怪?”“是啊,他不是人啊,你怎么能说我撞死人后逃逸呢?”“这个……妖怪不是人,不受法律保护,撞死妖怪是不是应该和撞死猫狗一样呢?”马路沉思了好久认为周影撞死妖怪没有触犯法律,就此不再出现在他面前了。周影想到这里不由苦笑:他思考了那么久马路总是可以快速重生的缘故,可是那个缘故竟然简单的可怜——不过是一条流水线作了四十多个身体,可是他们只生出了一个灵魂罢了。
“……所以我就说我是不死之身吗……喂,周影,你在发什么呆?有没有听我说话?”孙剑拿着一个梨子在周影面前挥舞着。
“我在听,在听……”
“哼,这么大的飞车集团被我一举破获了吧!看谁还敢怀疑我是罪犯的同伙!”孙剑边吃边说口沫横飞,“可恶的是那个夜间砸车魔,居然留下一张‘孙剑是无辜的,是我想陷害他’就不再出来作案了!他这不是等于在我脸上写上‘此地无银三百两吗’!他这就是想让我更受怀疑!我一定要抓到他把他吊死……”
周影:“……”
留了那张“等于在孙剑脸上写下此地无银三百两的”纸条后,那个深夜袭车魔居然再也没有出现过。半个月后孙剑才顺利的出院,这时这件事已经成了警局里的一件待查的案子——杀人越货的大案子还办不过来,这种没造成多达严重后果的事件在社会舆论的压力减轻后,警也就不放太多精力在上面了。只有被犯罪分子随意使用了名字的孙剑对此仍耿耿于怀,每当没事就会到原本经常出事的路段溜达,几乎成了他的一种习惯。
今天下班后闲来无事,孙剑又偷来同事的车钥匙开着车来到了外环路。远远的他就看见那个塑料交警那里有一个真的交警在忙活着,心想多半是那个塑料大玩具又被恶意破坏了,于是凑了过去。却见那个交警不仅在搬那塑料警察,而且连底座也向车上搬去,便一边过去搭一把手一边问:“老兄搬它干什么?”
“唉,这个东西放在这里老损坏,我们队上决定以后在这里加个流动岗,把这东西收回去算了。”
“啊?这么快就要退休了!”孙剑拍拍那个塑料警察,最近因为工作关系老在这条路上来来去去的,看到这“半”个同行心里总有些亲切,听到它就在这么“报废”了心里倒有些舍不得,“那它以后会怎么样?不会被卖给废品收购站吧?”孙便设想着它可能的悲惨下场。
“这么贵的东西哪能卖废品啊,等东边那条街新路修好了摆那儿去。”交警把东西全塞进车厢,重重关上了车门。孙剑趴在车窗上向塑料警察挥挥手:“老兄可以放长假喽,羡慕你啊……”说完竟然似乎看到那个塑料警察对他挤挤眼。孙剑急忙揉揉眼再看,分明还是一个塑料玩具老实的躺在车厢里,他摇头笑着整整衣服,开始在路上溜达起来……
作者:
七娘
时间:
2009-4-12 22:48
标题:
小小的全家福(上)
“这个人味道还不错,再来一个我也吃的下……”
刘地蜷在沙发上边睡边咂着嘴说梦话,林睿听得咧咧嘴,尽量不让自己去这只地狼究竟在梦里吃什么——他发现,刘地和火儿说梦话的内容有的时候是很像得。
林睿翻翻鬼使作完后摆在他眼前的功课,随手一丢,无聊地靠在椅子里。妈妈出差了,家里就好像变成了空屋子,干什么都没人表扬,真没意思。
“啊……小睿,你怎么让狗上沙发!”随着一声竭斯底里的叫声,一名中年妇女挥舞着扫帚冲过来,举过头顶就向刘地没头没脑地打了下去。
给林睿上了半天课,刘地正在舒服的打瞌睡——林睿因为从小离家,并没有机会系统的学习九尾狐一族的法术,林睿的生父找到他之后,为他留下了九尾狐一族的修炼方法,不过却是留给了刘地,让刘地视林睿的进度,有选择性的教给他。九尾狐一族对于刘地的信任让人很吃惊,可是这也给刘地增添了不必要的麻烦,林睿不仅仅不会用对待老师的态度对待他,而且在授课中总要给他捣乱,每次给这个小狐狸上完课,比跟火儿打一架还累。
刘地躺在林睿家的沙发上睡觉,等待着楼上周影家的开饭时间,当然,现在他的身份是跟林睿回来玩得、邻居家的狗。
刘地正睡的迷迷糊糊的,被几扫帚打醒后跳了起来,向着那个中年妇女露出了獠牙,发出低沉地吼叫声。
“刘地你干什么!她是我阿姨!”林睿指着刘地,用眼神警告。
“我现在是狗,你知道吗?狗被人打当然会这样!”刘地睡眼朦胧地回答。林睿居然眼看着那个女人打自己不出来阻止,根本就是故意要自己挨打,那么现在有机会让林睿着急,他也是不会放过的。
他们之间无声的交流被女人的尖叫声打断:“小睿,你怎么带狗回来,天啊,它咬了我一口!”
刘地蹲坐下来,把尾巴卷在前腿上,眨着眼睛看着这个中年发福歇斯底里的女人问林睿:“我会那么没品味吗?”
“小睿,你居然趁你妈妈不在,弄了一只疯狗回来,我要去告诉你妈妈,告诉你们老师!告诉……”
林睿的姨妈是个好人,平时很照顾自己的妹妹林青萍,对林睿也是疼爱有加。只是现在也许是到了更年期的关系,开始变得性格阴晴不定的,还好像染上了洁癖,看到小动物就会想到传染病什么的,唠叨个不停。林睿的母亲出差的这几天,请她过来照顾孩子,林睿真是被她絮叨的快要受不了了,也越发发现到了自己妈妈的好,期盼着林青萍赶紧回来。
刘地在她的尖叫声中,事不关己地耸耸肩:“你这个阿姨有点神经质吧?”
林睿脑子都发胀了,还要装成好孩子的笑脸,不住地解释安抚,看到刘地早又爬上了沙发,舒舒服服地进入了梦乡,林睿气冲冲地把刘地一脚踢醒:“午饭时间到了,你应该到周影家去才对吧?为什么跑到我家来赖着!”
刘地有力无力地回答:“你妈妈出门前拜托瑰儿看着你,瑰儿和火儿去参加泉先儿的海底十日游了,所以又托我来看着你。”
“我不用你看!”林睿气呼呼地叫,妈妈找了罗嗦又神精质的阿姨来还不够,怎么会拐弯没角把这只地狼也惹来了。等一下,瑰儿去参加旅行,也就是说现在楼上掌勺的是周影,也就是说……“你休想让我做饭给你吃!我不需要你照顾,赶快去找你的那些水性杨花吧!”林睿冲着刘地恶狠狠地宣布。
“问题是那天我刚好喝醉了,随口答应了瑰儿了。”刘地眨着无辜的眼睛说,“关健问题不在于你用不用我看,而在于我答应了别人的事行做到啊,你以为我象瑰儿一样不负责,答应了人家又跑出去玩吗?你们中午吃什么啊?没有酒我可是拒绝就餐的喔。”
“你不吃正好,我本来也没打算请你!”
“小小,去给我炒个辣子鸡来……”刘地懒洋洋地吩咐。
半天没有动静。
“小小,你是好孩子,别学你那个没教养的主人。”
还是没有动静。
小小是林睿鬼使中最小的那个,也是唯一的一个女性鬼使。林睿的其他鬼使都象足了他们的主人,即狡猾又看不起人,跟刘地的关系尤其恶劣。只有小小是个温和的孩子,总是十分的乖巧,对谁都很有礼貌。林睿熟识的妖怪们,从火儿、刘地到瑰儿、南羽,都很喜欢这个孩子。刘地平生学的东西极杂,就连鬼使修炼的方法他也知道,平时教导林睿的时候,也会随便的指点一下这个小家伙。而他支使小小干点什么,只要林睿不出口反对,小小也总是会尽心地为刘地办事。今天刘地想让小小帮他做饭,谁知道叫了好几声,小小都没有动静。
“小小出去了,你不用白费力气了。”
“就是,这么大人了就会支使小小,真不要脸。”
“幸亏小小不在家,不然又被他奴役。”
“主人,赶他走,赶他走!”
这几个小鬼使从小小那里学了不少刘地教的东西,可是这并不能使他们对刘地多一点尊敬,总是和他们的主人一样,变着法子的跟刘地捣乱。
刘地皱皱眉头对林睿说:“别大白天让鬼使自己出去遛达,小心碰上横的,哼,到时候你去报仇也已经晚了。”这个小狐狸太依仗火儿的势力了,就连他的鬼使也是这样,也不想想,人家不能把你怎么样,把你的鬼使打个魂飞魄散然后远走高飞总是做得到的吧?
林睿一甩头:“我乐意,你管不着。”
刘地耸耸肩,爬起来走了。
等刘地消失了,林睿才叫起来:“小小什么时候自己跑出去了?我跟你们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大白天跑出去,万一出什么事怎么办?小小去了哪?你们几个谁知道?”
几个小鬼使一起摇头:“她就说出去玩会,没说上了哪,多半到电影院去了。”林睿平时并不禁止他们私自行动,所以他们随意出门也不当一回事。只不过平时他们都是结伴出去,这一次,小小却自己跑出去了罢了。
“去把她找回来……算了,刘地一定已经去找她了。我和火儿得罪的妖怪很多,你们平时要多个心眼,最好不要单独在白天出门。”林睿说完叹口气。这时他的姨妈在出访中叫他去帮忙端盘子,他便摆出一副笑脸,蹦跳着去了。
小鬼使们相互作者鬼脸,显然是根本不当一回事——他们的主人和火儿都那么厉害,他们在立新市横着走都行,用得着怕谁!
林睿懒洋洋地从被窝里钻出来,一边吩咐鬼使们帮他叠被子,一边伸着懒腰向浴室走去。学校放了寒假之后,母亲林青萍就被学校派去学习考察,一去一周,昨天打电话说还要三四天才能回来。而林睿就没有什么事情可做,连寒假作业都丢给了鬼使们去完成。他整天忙着跟火儿四处胡闹,吃喝玩乐。昨天晚上跟着周影的出租车玩了一整夜,今天早上便有赖在被窝不想起来的感觉。
“小幺去做早饭,二小叠好被子就去火儿那里给我拿游戏光碟,三子你去……小四你去……小小你去……咦,小小呢?”林睿一一地吩咐着鬼使们做事,叫到最后一个的时候却没看见她的影子。
其他的鬼使都摇着头,表示没有看见。
小小昨天一直到深夜才回来,当时林睿说了她几句,看她就要开始抹眼泪,也就算了,没想到今天一早又不见了。
鬼使与主人之间是由契约束缚的,按照一般的情况,鬼使没有主人的命令是不能随意行动的,甚至不能离开主人身边一定范围,可是林睿早就给他的鬼使们解除了这条禁律,让他们可以自由自在的来去。所以现在名叫小小的鬼使不在身边,林睿也说不上她会去了哪里。
“知道小小什么时候出去的吗?”
其他的鬼使七嘴八舌地回答起来:“昨天晚上我还看到她。”
“废话,她就是直到晚上才回来。”
“是啊是啊,主人还骂她来着。”
“后来她还偷着抹眼泪呢,女孩子就是喜欢哭。”
“再后来……再后来她还在不在?”
“是啊,她是什么时候不见的啊?我记得早上起来以后就没看见她。”
“对,对,起来以后就没再看见她。”
“不是看到什么喜欢的玩具不好意思让我给她买,自己在那里看的舍不得走了罢?”林睿皱着眉头自言自语。
鬼使自己跑出去,还一而再得这么作,林睿开始有些担心,毕竟依照小小的那点本事,跟在自己和火儿身边狐假虎威还行,自己出去随便找个小妖怪就能让她魂飞魄散。林睿想了想,念起了召唤鬼使的咒语,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五团黑烟在他的眼前升起,烟雾散去后变化作了五个鬼使。原本在屋子里为林睿忙碌的四个鬼使只是挪了一下地方,第五个鬼使却茫然的张望着,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主人你叫我?”
“你跑到哪里去了?”林睿皱着眉头问,“快要过年了,小心被什么妖怪抓去做年货。”
小小嗫嚅了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我,我随便逛了逛……”
“连说个谎都不会,真不像我养的鬼使!”林睿气乎乎地训斥她。
小小还是跟昨天晚上一样,一句话都不说,瘪着嘴拉着脸,一副手了欺负快要哭的样子。
“你是不是看重什么东西了?没关系,你说出来我帮你买来。买不起我就叫上火儿去偷。”林睿心中以为,小小多半是看中什么可爱的玩具之类,大不了给她买回来,一把火烧给她,免得她这么魂牵梦绕的。
“主人偏心死了。”
“就是,主人,不公平,为什么只送礼物给小小。”
“报告主人,我也看中了一个玩具,只要两千块钱就可以买到。”
听到林睿要送礼物给小小,其他几个鬼使一气闹了起来,扑上来抱住林睿提起了各种过分的要求。
“去去去,你们几个平时老是打着我的旗号找火儿给你们抢东西,以为我真的不知道!小小多老实,从来也不提过分要求,我难得要送她点什么你们又来掺合……小小,不用理他们,我只送给你一个,你说吧!”
小小嗫嚅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来,只是怯生生地看着他,半天才说:“我……我没什么想要的啊……”
“那我自己去选新年礼物给你——不准再乱跑了!今天乖乖的给我做作业,把我的字迹模仿得像一点!”
小小看着林睿跳出窗户飞上楼的身影,眼眶中孕育了好久的泪水终于落了下来……
林睿坐在火儿背上慢悠悠地在城市上空打转,他们两个今天还没有做好玩乐的计划,也就是说还没有选择好将成为他们戏弄对象的牺牲品。他们两个的组合在立新市恶名昭著,现在已经到了是妖怪看见他们两个在一起就会跑,连侥幸心理都不会存的地步了。
“怎么一个妖怪都没看见呢……”火儿有些无聊地咕哝着。
他们还不知道,立新市的妖怪们在他们的淫威下,已经自发的联合起来,组成了一个类似情报网的地下组织,一方有情报,立刻会按照一定的程序传遍全市的每个角落,于是当住在桃花源小区的妖怪发出“火儿和林睿出门了”的消息后,几分钟之后全市的妖怪就都知道了。能躲得躲能藏的藏,快过年了,谁愿意再招上他们两个惹来一身晦气?
“真无聊……”
“就是!”
“狐狸,你们家的年货准备齐了吗?”火儿生出了新的主意,转动着眼珠对林睿问。
“齐了,我家就两个人,用不了多少东西。”林睿怎么能不知道它在打什么主意,马上这么回答。就算家里的年货不齐,他也不想在其中增添妖怪排骨之类的名目。
火儿自言自语似的说:“我家的冰箱才塞满了四个呢,还有四个空空的……”
林睿装作没听见。
“喂,我说我家的冰箱……”火儿气乎乎地揪住他喊。在火儿的心目中,年货等于食物,等于火儿喜欢吃的食物,等于收集很多很多火儿喜欢吃的食物并且在新年期间全部吃完。距离新年没有几天了,瑰儿却跑出去游玩去了,周影又忙着工作,说是这段时间出租车生意特别好,于是收集年货的重担全部落在了火儿这个未成年人肩上。“时间紧任务重啊……”离过年还有十几天的功夫,想要完成预定计划,就的从现在开始努力了!火儿这样想着,决定了下一步的行程:“咱们先去鹿九的养猪场,然后去……”
唉……怎么又这样,一点创新都没有……
林睿叹口气,不过还是决定跟着火儿走。第一,因为他自己没想出新的捣蛋方案来;第二,因为跟着火儿,随时可以找到新的捣蛋目标。
一转身火儿却在问:“小小那是要去哪里啊?是不是你让她藏什么好吃的了?”这几天周影的主厨使得不挑食的火儿也对别人家的食物格外的敏感了。
“我能让她藏什么……等等,你说谁?”
“小小啊,你家那个小不点。”
“她在哪?”林睿四处张望。明明叫她在家里写寒假作业的,怎么又跑出来了?这个孩子越来越不听话了,一定是跟刘地走得太近,被他带坏了!
“好像到那里去了。”火儿用翅膀一指不远处的一个建筑工地。
工地上到处都是各种零乱的建材,林睿小小的身形走在其中,颇有些翻山越岭的滋味。林睿在各种建材中一脚高一脚低地走着,一边东张西望,只见工地上人们忙忙碌碌,却不见小小的身影。工地上的工人看到这样一个孩子,好心的还能叮嘱一句:“小孩子一边玩去,知不知道这里危险!”大部分都对他视而不见。
林睿在工地上转了一圈,不但没发现什么可疑的人或物,也没看到小小的影子。
“她这几天出来,不会就是到这种地方吧?也没有好看的,也没有好玩的。”想着小小的性情,林睿在心中判断,不知道工地那边是什么地方,小小应该到那里去了吧?
正当林睿想向前走穿过工地时,一个工人向他吆喝起来:“小东西,乱跑什么呢!快滚出去,不然揍你!”附近一些小孩子没事常溜到工地上玩闹,不仅会顺手拿走工地上的钢材之类去换钱,而且万一有个闪失,摔了碰了,他们的家长还会来工地上吵闹不休,所以工地上有的人见了小孩就恶狠狠的驱赶,务求把这些小捣蛋鬼吓走。
这位工人对林睿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吆喝几句,看着那个小男孩被吓走了,才低头继续自己的活计。驱赶林睿到不全是因为他有意欺负小孩,也实在是因为这工地上各种材料、机械乱堆乱放,对小孩子而言太过危险,还是把他赶出去的好。
看这个小孩与自己的儿子到是年龄相仿,不知道自家那个孩子在家里听不听话,学习好不好?大半年没回家了,也不知道今年年底能不能顺利讨要到工钱,回家去过个团圆富足的年……
这个工人手中推着小车走着走着走着,脚下一绊,连人连推的小车一起滚到了沙堆上,鼻子更是撞在一块砖头上,碰得鲜血直流。他手忙脚乱地用手捏住,仰头止血,只以为是自己推车时低头想事才不慎绊倒了,却不知道刚才被他赶走的那个小男孩是个心胸狭窄、睚眦必报的角色,这就是那个男孩因为他居然敢恶狠狠地吓唬自己,于是给他的一个小教训。
当这个工人捂着鼻子仰头向天,一副滑稽的样子的时候,却隐隐听见一个童稚的声音在他耳边说:“活该!”
他以为刚才那个孩子又回来了,四下看看,却除了几个赶过来表示关切的工友,什么人影也没看见。
这个工人受了点轻伤,到是因祸得福,被工头大发慈悲的允许他去休息一会,最近日夜的赶工,一天只睡三、四个小时,干得都是沉重的体力活,任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住。他回到工棚,用卫生纸塞住鼻子,倒头便睡。
一个小小的影子看着他,悄悄在他的梦中变换了一个梦境出来。
可是这个男人翻个身,咕哝几句梦话,那个梦境就此消散了。
小家伙不死心,又制造了一个更加逼真的梦境。
这一次男人发出了类似呻吟的声音,可是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又响起了如雷的鼾声。
“坏蛋……”小家伙发出了一声愤怒的喊叫。
林睿来到工棚的时候,看得的正是小小正在用力板动这个简易宿舍支撑钢筋钢板上的罗丝,如果林睿再晚来一会,整个屋顶就会塌下来,把那个工人压在里面。这样的简易屋顶因然不至于压死人,只怕伤筋动骨、头破血流是免不了的。
“小小,你这是干什么?”林睿怒斥一声。
他平时很少让这几个鬼使去干伤害别人的事,一是因为它们几个在原来的主人手中做过的伤人害命之类的事情颇多,身上戾气凶气太盛,林睿为了它们着想,不能再增加他们的债孽;二来他们正是不经事世、不辩事非的年纪被做成的鬼使,林睿不愿意他们习惯了用暴力手段去解决问题。所以但凡敲闷棍、使暗算、杀人灭口、毁尸灭迹……这一类的事情,全是由他这个作主人的伙同火儿去做的。
谁知道为他们的成长费了这么多心思,现在竟然看到小小在干这种伤害无辜的事情,叫他怎么不生气。
小小见是林睿,一脸受了惊吓的样子,转身就跑,林睿眯着眼看着她,等她跑出老远才一掐手指,口中念念有辞,不费吹灰之力便把她收了回来——一个鬼使就算跑到了天涯海角,主人想要将其召回,也只是一眨眼的事情。
小小被林睿提在手中,看着林睿铁青的脸和林睿肩膀上探头探脑的火儿,吓得闭上了眼睛。
“三堂会审,会审……”
“什么叫三堂会审?”
“就是三方一起审啊,主人,火儿和我们。”
“我们明明是四个,应该叫六堂会审!”
“行了你们几个别吵了,小小干什么坏事了?主人这么生气!”鬼使中的老大小幺出来维持秩序了,“小四,就你跟主人出去了,你说。”
“我不知道啊,反正一定是很很坏的事!”
“是啊,是啊,一定是干了很坏很坏的事,平时主人最偏心她了,我吵架都是只骂我们不骂她。”
“那是因为你老欺负人家,主人当然要骂你!”
“那现在那?”
“她干了坏事,就要骂她了!”
“太好了,嘿……这下我心理平衡了!”
“你是个坏孩子,小小都哭了还幸灾乐祸。”
……
林睿背着手在屋里走来走去,一脸的严厉,火儿就站在他的肩膀上,随着他的走动摇头白翅膀的。几个小鬼使或飘在屋顶,或坐在吊灯上,叽叽喳喳地丧头挠耳的议论不休。小小则坐在林睿面前的沙发上,缩着身子抹眼泪。
林睿转上几圈就停住步子盯着她:“说吧,你为什么去伤人?再哭我拍你屁股了!”
“哇……”小小的哭声更大了,一边哭一边还在沙发上打着滚儿。
林睿焦躁的又开始转圈,转过来再问她,她还是打着滚地哭。
好不容易在林睿问了一百次之后,小小才吐出一句:“我不干,我生气,我讨厌他……哇……”
“你讨厌他也不能随便伤人!我平时怎么教导你们的,要对凡人忍让,不要让自己身上的戾气加重,不要加重自己的罪恶,这样我才有可能帮你们化解身上的杀孽和诅咒,以期望将来有一天,我可以送你们去投胎转世,重新做人——你也不想一直作鬼使,作到我死了之后你们魂飞魄散吧!”
“主人……才不会死……主人将来,会,会作神仙的……”小小抽抽搭搭地反驳。
林睿手一挥:“只有周影才想成仙呢!成仙那么容易?那种事我才不去想呢!别跟我打岔,说实话!”
“主人是不想,要是主人想的话,一定比那个周影厉害,一下子就可以成仙。”小小天真地说。
“你说谁比影厉害!”火儿伸过头来,眯着眼睛问。大了她的胆了,竟然敢当着自己的面这么说!立新市还没人敢这么说话呢!
“火儿你先走开,别给我添乱!小小你拍马屁也没用,你老老实实给我说,你为什么要伤害那个工人?就不怕不小心砸死了他?”
“他……”小小见蒙混不过去,刚要开口,眼圈又红了起来哽咽几声,又哭了起来,“哇……我讨厌他……我就是要教训他!”
“小小,你再不说实话,我从明天起天天叫你去服侍火儿!”林睿真的生气了,重重一拍桌子,大喝一声。
火儿与林睿虽然是好朋友,可是它却没有疼惜这几个小鬼使的好品质,平时以欺负弱小为爱好之一的火儿,只要见到几个小鬼使,便会变着法子戏弄他们,而它身上的火焰对这些小鬼而言,哪怕仅仅碰到,也是极为痛苦的事情,打又打不过,躲又躲不了,总之,一提到火儿,几个鬼使浑身难受。平时林睿还是挺体谅他们,尽量让他们远离火儿一点的,万一真的派去二十四小时跟着火儿,刚才自己还说话得罪了它,那还不让它折腾死?小小马上脸色大变,大声讨饶起来:“不要啊,主人,不要,我不要跟着它啊……我,我告诉你就是了……”
火儿火上加火:“你什么意思,居然说不跟着我!我哪里不好?”真是的,这个小家伙一点也不讨人喜欢!
小小被火儿吓坏了,窜进了林睿的口袋里。
林睿倒是没有马上阻止火儿恐吓她,反而把小小从口袋中拽出来,拎在手中盯着。
小小看看林睿,看看火儿,垂头丧气地又磨蹭了半天,才小声说:“因为那张全家福上没有我……”
“什么?”林睿眯起了眼睛。
“他,他连我的照片都不放进去,只想着男孩子……”小小越说越委屈,又大哭了起来。
林睿皱着眉头说:“难道……他是你的亲人?是……你的父亲?”
鬼使都是用人类的小孩“制作”的,这些孩子生前,当然也有父有母有家庭亲人,只不过人海茫茫,林睿从来没想过,在不刻意寻找的情况下,他们还能遇到。
小小眼泪叭嗒叭嗒地掉着,委屈地什么似的:“他只喜欢男孩子,他还是只喜欢男孩子,把我卖了就不管了……”
看她哭得可怜,林睿收起那副冷面孔,好声好气地哄着她,终于在小小含糊不清的表叙之中,大概地理清了事情的来拢去脉。
小小活着的时候出生,在一个偏远的农村,是家里的第二个孩子,上面还有一个大她四岁的姐姐。由于是个“女孩”,从出生那一刻起,便注定了小小不受长辈们的喜爱,小小从小就是在妈妈、爷爷、奶奶“赔钱货”、“死丫头”等等的责骂声中长大的,可是她的父亲和姐姐对她还错。
大她四岁的姐姐有什么好吃好玩的,都偷偷留给她,父亲在外地打工,虽然一年只回来一两次,可是每次都会捎一些农村没有的玩具、食物什么的给她,让她觉得自己在邻居小孩面前很有面子。年纪小小的孩子还不懂得幸福的含意,可是对她而言,短短的生命之中留下的,大多数还是快乐的记忆。
小小在六岁那年的新年之前,如同往常一样的热切期待父亲回来。每天扳着手指数日子,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幻想着父亲今年会带来什么礼物。可是在新年前的第四天,父亲终于回来的时候,给小小带来的,却是死神。
和父亲一起回来的是一个中年男人,他一踏进门,双眼便盯住了冲出来欢迎父亲的小小,那灼的眼神看得小小心里发毛,直想躲到父亲怀里去。
陌生男子的来到,让这个农家小院多了许多喧闹,从他进门的那一刻起,父母便大声争吵着,姐姐哭,奶奶闹,屋里院里乱成了一团,即使是不懂事的小小,也意识到了有什么事情发生,抱着父亲给她买的玩具,躲在一个角落中不敢出来。然而不管她怎么躲藏,不幸终于还是会把她抓出来,第二天一早,父亲便告诉她,要把她送给那个陌生男人,从此到城里去过好日子。
从小小能够记起的只字片语中,林睿分析可能是这么回事。
当时小小的母亲又一次怀孕了,而已经有了两个孩子他们一心想要一个男孩,为了不违反计划生育政策,为了不被强制流产,他们决定放弃自己的一个女儿。原本他们决定要卖的,大约是大女儿,可是那个中年男子一眼就看上了更加适合制作鬼使的小小,于是加倍出价,非要买她不可。小小的父母虽然也不是不疼爱女儿,但是在渴望男孩传宗接代和那个男子出的那笔对乡下人而言近乎天文数字的金钱的双重攻击下,他们终于在第二天早上,把小小交到了那个男人手中。
小小除了手中抱着的玩具,什么也没有从家里带走,一边哭一边被那个男人拖着,永远离开了家门。
几天之后,在新年之夜前一天,小小就被那个男人用极残酷的手段杀害了,之后便被制作成了一个助纣为恶的工具,帮助那个男人作了许多伤天害理的事情。
在被那个人控制的那段日子中,小小因为被杀害是造成的仇恨杀戳的欲望,已经把往事忘了个干干净净,可是自从他们几个小鬼使获得了自由,林睿成为了他们的新主人之后,平静的生活,平和的心境,以及林睿从南羽那里求来的正确的修炼方法,便利他们慢慢从暴戾嗜血的状态下摆脱,头脑与心理都恢复了正常。除了不敢重新面对死亡时受的痛苦的小四主动让林睿封住了自己的记忆之外,其他几个小鬼使已经都记起了往事。
小幺是个孤儿,受不了孤儿院中的生活跑了出来,却被挟裹进了偷盗集团,最后被那男人在街头“相中”,强行带走并杀害,变成了鬼使。
二小是个单亲家庭的孩子,自哦从父母离异就整天在双方家里被当作皮球踢来踢去,也不知道他失踪之后,父母是着急还是庆幸甩掉了包袱。
另一个鬼使三子则是平常人家的孩子,父母都是一般的工人,日子过的平淡快乐,都在一天的放学路上,被盯上他许久的男人强行掳走,就此被杀害了,他的父母应该至今还在寻找他,想念他吧?林睿曾想托刘地或周影带他回他的故乡——一个遥远的小城看看他的家人,可是小三始终提不起勇气回去,最后仅仅是托一个机灵的妖怪,委婉地带去了他们的孩子已经遭遇不幸的消息。
小小的身世大家以前也都知道,不过从来没听她讲得这么详细过,也没想到,会在立新市遇见她的父亲,世界真是太小了。
“我讨厌他,我讨厌他……他的全家福上都没有我!”小小在沙发上打着滚哭,其他几个鬼使义愤填膺,摩拳擦掌:“太过份了,竟然把自己的孩子卖给别人作鬼使的材料,不是人!”
“该杀!”
“小小狠狠教训教训他你的心情就好了!”
“小小你别哭了,我们替你去收拾他,你想把他怎么样,说吧!”
他们几个朝夕相处,又有相同的遭遇,彼此的感情深厚,尤其是小小,大伙都把她看作小妹妹,听说了她的委屈,马上都跳了出来,准备去给她出气,在那个男人那里培训出的种种恶毒手段,一不小心又一一显露了出来。几个小脑袋很认真的凑在一起,讨论是剥皮还是点天灯。
火儿对这样的讨论大感兴趣,兴致勃勃地建议说:“我告诉你们,想要把一个整人烤成正正好好的七成熟的话,火候可是很难控制的喔……”
“都给我闭嘴!”林睿恶狠狠地训斥一句,“我说的话是耳旁风对不对?一个个越来越不听话,越来越不把我当回事了是不是?去去去,都给我修炼去,不然把你们全送给火儿当鬼使,看你们还敢不敢这么没规矩!”
鬼使们马上全没了声音,一个个化作烟雾,转眼就都消失了。
火儿把嘴巴碰得嘎嗒嘎嗒响:“你别总拿我吓唬他们行吗?我可不要这么麻烦没用的东西。喂,小小,你说的那个人在哪儿呢?我现在就去烤来吃……不,还是放在冰箱里做年货好了。”
林睿一把抓住了火儿最近又长得很长了的尾羽(火儿个子长得很慢,尾巴却长得很快,每过一段时间它就会自己把那些长羽毛啄下来,请南羽或者周影做成各种稀奇古怪,危险性极大的法宝……或者应该叫……玩具?),轻松得把它抓了回来:“一套动画片VCD,你别管小小爸爸的事。”
火儿眨眨眼:“加上十本故事书就成交!”
林睿和它击掌(翅)成交。
于是火儿就去乱翻林睿的书柜,选择哪些书是它想要拿走的。
“小小,你过来。”林睿向小小招手,把她拿在了手中,“我和你一起,再去看看那个人。”
小小抹抹眼泪,站着眼睛看着他。其实鬼使的泪水,也不过是些看起来象水蒸气的雾气,哭过之后脸上什么痕迹也留不下。
“小小,这几天你就是老是偷偷跑到那里去吧?”
“嗯。那天主人让我去给南道长送东西,我从里路过,正好看见了他,”小小带着幽怨说。
就是从那时起,过去一切忽然无比的清晰起来,使得她不由自主地老想到这里来看看,即使心里怨恨这个人把自己卖给了魔鬼,她还是忍不住想来看看他。
只是每一次来了,都会看到被他珍重地摆放在床头的那个相框,看到里面那张全家福,这应该是新年之际照的,爷爷没有出现在照片上,小小可以预感得到,他已经不在人世了。奶奶苍老了许多,可是精神还很好,脸颊红扑扑的。母亲头上多了许多白发,脸上多了许多皱纹。姐姐长高了,漂亮了,眼睛又明又亮,衣服上还有一个三好学生装的徽章。父亲一脸笑容地抱着坐在他膝盖上的一男孩,男孩和小小年纪差不多(小小的年龄永远凝固在了六岁,除非她有一天修炼有成,否则不会再有变化了),虎头虎脑的,手中拿着新玩具,笑得象阳光一样灿烂。
一家人就那样幸福地穿着新衣服,站在翻新过的院子里照相,屋子门中挂着买来的年货,跑动着鸡鸭。而自己却是在新年之际,被卖给了一个将要杀害自己的恶魔,被强行拖着,一步三回头,大声哭叫着离开了那里。那些玩具,本来应该是爸爸卖给自己的,现在被一个男孩子拿在手中。
自己的一切都被夺走了,就是因为爸爸想要个男孩子,所以把自己卖掉了。
想到这些小小不能不恨他,不能不讨厌他,她每次来,都会对着相片发很长时间的呆,然后脑子中就会产生要把这个人怎么怎么样的种种可怕念头。
林睿看着这张相片,看看小小,长长叹了口气——换了哪个孩子都一样,看到这种用自己的被舍弃、经受残酷的死亡换来的全家幸福,不生气,不怨恨才叫有病,要是自己遇见这种事,保证不会象小小一样去拆天棚——他会干脆把房边那座盖到了十层的大楼推倒,砸在这个向魔鬼出卖亲生女儿的人身上。
而现在,那个男人就坐在床上,一边抽烟一边看照片,脸上充满了幸福和满足的神情。
林睿对小小说:“你说吧,你想怎么教训他?剥皮抽筋下油锅?我来动手!”最后几个字简直是从牙缝中挤出来,他最恨连自己的孩子都不好好对待的人了。
小小哽咽几声,断断续续地说:“我,我讨厌他,我讨厌,讨厌这张相片!我,我要他把我也放进去……我也要上去,我也要全家福……”
林睿叹了口气,这到是个不难的要求,可是问题在于……
林睿伸手在那张全家福上拂过,那张原本只有五个人的相片上,渐渐浮出了一个小女孩的身影。在那个抱着儿子的父亲的膝前,一个身穿红衣,手中抱着一个玩具熊的小女孩,正笑吟吟地站在那里,一只手搭在父亲的膝上,小脸上扬,双眼热切的看着父亲,似乎要对父亲说什么一样。
小小看了高兴地点头,一转眼却又对着那张相片发起呆来,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打滚。
她的手中此刻到是真的出现了一只和照片上一样的玩具小熊。
原本林睿为了哄他们几个小鬼使开心,用火儿的灵火烧了不少玩具、衣物给他们,小小最爱的就是这只狗熊,马上便据为已有,其他伙伴碰她的一下,她也要不依不饶地闹上半天,她曾经亲口说过,这个熊熊与她父亲给她买过的熊熊一模一样,于是刚才,林睿便把这个小熊也放入了照片中。
小小抱着那个狗熊坐在父亲的床头,看着那张“伪造”的相片,一脸的满足。
林睿见状,知道她无意再去“教训”那个卖女儿的父亲了,便悄悄离去,只留下小小一个人在那里发呆。
林睿以为这件事到此为止,便算是解决了,自己回去做功课、玩耍,小小不回来他也不再去过问,天真地认为反正小小已经是个鬼使,她自己很明白自己回不到过去的生活中了。过过这段日子,她对往事的留恋过去,也就没事了。
谁知道这一天还没过完,林睿正趁姨妈给他做晚饭的空在周影家与火儿玩闹——瑰儿刚刚从海底回来,带回来一大堆奇怪的礼物和从没见过的丑陋海鱼,据说是从大海沟底上捉到的,现在她正要尝试着用这些从没使用过的材料做今天的主菜,而火儿和林睿就在耐心的等待着品尝。
这时小小又大哭着冲了进来:“主人……他欺负我,他把我的相片烧掉了……主人……我讨厌他……主人……他欺负我……”
她扑到林睿的怀中,哭得惊天动地,连瑰儿都从厨房中跑出来,看是出了什么事。
林睿怎么安慰都止不住小小的哭声,直到火儿实在忍无可忍了,大吼一声:“吵死了,再哭,再哭就把你烧掉!”小小才马上吸住哭声,缩在林睿身后,虽然还在抽抽噎噎,却一点大动静不敢出了。
“哼!”火儿抱着翅膀,躺在沙发上问:“说吧,谁欺负你了?我给你出气,煎炒烹炸烤,你随便选一样。”
鬼使是林睿的东西,欺负他们就是看不起林睿,而林睿是火儿的好朋友,看不起林睿,就相当于看不起它火儿,在立新市竟然有妖怪敢看不起火儿,这还了得!如果不及时把这种不良的苗头扼杀在摇篮里,以后谁还把“规矩”二字放在眼上?这简直就是要破坏社会安定团结的大事件,简直就是想破坏河蟹社会的发展,精神文明的进步,火儿越想越生气,身上烈焰飞腾,双眼绿光闪闪,向着小小连连逼问,大有立刻把那个胆大枉为的妖怪揪出来,送上烤肉架的气势。
就在小小被它吓得不知如何是好之际,只听厨房里瑰儿叫:“火儿、林睿,进来帮忙摆盘子!”
火儿马上把小小的事扔到了九霄云外,一边喊着:“你全交给我就行了,狐狸不在咱家吃!”一边以光速冲进了厨房,随即一道火墙挡在了客厅与厨房之间,大有它不吃个够本,林睿就别想进去的架式。
林睿撇撇嘴,在瑰儿“火儿,你竟然站在锅子里吃,太没教养了!”的喊叫声中对小小说:“好了,趁火儿不在,说吧,又怎么了?”
小小被火儿吓住了泪水一下子又淌了下来,抽泣着说:“主人……他……他,那张照片,我的全家福相片被他烧掉了……哇……还给我,还给我……哇哇……”
原来,到了傍晚,工人们陆陆续续回到工棚吃饭歇口气,小小的父亲又向往常一样,一边吃一边对自己床头的全家福望了一眼,就晕一眼,令他大惊失色,把手中的饭盒都掉在地上——相片中,竟然多出了一个人!看着那个笑盈盈的望着相中自己的小丫头,他的身心却象陷入了冰窟一样,这张相片上有几个人,人人是什么姿态,他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怎么会无端地多出了一个已经从他们的生活中消失多年的人?相片又不是图画,怎么可能随便就多出人来?
他颤抖着手把相片从相框中取出来,擦几下,多出来的那个小孩依旧牢牢呆在上边,没有丝毫肯被擦去的意思。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
男人用抖动个不停的手划了好几次火柴,才点起了一支烟。一边吸烟,心中开始转出无数的乱七八糟的念头。从小听到的种种鬼怪的传说,种种冤魂报仇的故事在他脑子里走马灯似的转个不停。
男人一支接一支的抽了大半包烟之后,把心一横,拿起火柴就把相片点着了,直到那张小小的相片化作了灰烬,他还是不放心地把那些灰烬又踩又碾,直到弄得照片的最后一丝灰烬粉末也消失在风中才罢休。他周围的工友对他古怪异样的举动不解,纷纷上前询问,男人只是闷头又去抽烟,什么也不说。
而在旁边看了这一切的小小,却忍不住放声大哭了起来。
好不容易有了自己的全家福,却一共只看见半天便让父亲烧了,叫她怎么能不伤心委屈,马上哭着跑回来向林睿诉说。
作者:
七娘
时间:
2009-4-12 22:49
标题:
小小的全家福(下 )
“太过份!”
“真是欺负人!”
“主人,咱们可不能这么算了!”
“对,去教训教训他,叫他给小小磕头认错。”
其他几个小鬼使一起鼓嘈起来。
他们跟在林睿身边,扯着火儿、刘地的大旗,在立新市已经横着走惯了,现在竟发生了一个人类连续把小小弄哭的事件,他们怎么受得了,再说了,那个人名义上是小小的父亲,可是他已经把小小卖给了别人,小小又因此被杀害,有什么骨肉亲情也应该算尽了,现在小小不去找他寻仇,已经是她年纪还小,心底善良了,他还敢反过来“欺负”小小,真大了他的胆了!
林睿皱眉说:“行了行了,别在那里瞎出主意了,小小,我帮你出个主意,保证让他好好地保留你的相片,怎么样?”
小小看着他无比信任、依赖的主人,用力点头。
林睿咬着嘴唇,转着眼珠,当火儿终于把门打开,宣布“狐狸,你可以吃了……我可把鸡给你留下了!”的时候,他却扔下一句:“我有事,待会来吃。”从窗口蹦了出去。
火儿看着他的背影,不解地瞪着眼。
瑰儿在它头上敲了一下:“看,叫你这么不讲义气,小狐狸生气了吗?”
“不会吧……他也不能那么小气啊……”火儿咕哝一声,心里到还是有几分不安,抓起那只烤鸡追了出去:“狐狸,你看看,你的鸡我没吃……真地给你留下了……”
瑰儿看着他们的背影,苦笑着摇了摇头。
男人一整夜都有点心神恍惚。
今天早上起来之后,昨天那张变异的相片的样子,他倒有点记不清了,究竟是真的上面多出了一个人吗?还是去时自己看花了眼?过了一夜之后,他到是对当时的情形想不清楚,无法分辨是真实还是幻觉了。
但是作了一夜的噩梦,梦中的影象他可是记得一清二楚。
在梦中,他回到了故乡的农家小院,儿女与妻子,母亲欢喜地出门迎接他,可是就在他拿出在城里为他们买回的礼物来准备分发的时候,一个小小的身影一下子从站外跑了进来,恶狠狠地瞪着他问“我的礼物呢?”于是周围的景象都在那一瞬间被红红的颜色染透了,那是一种血一样的红色,就好像整个家院都浸在了血水中……
一夜之中,他被类似这样的梦境惊醒了无数次,直到天亮,在床上坐了半天,还没有分清自己是在现实还是依旧在梦中。
因为一直处于精神恍惚之中,他耽误了早饭,上工的时候,觉得自己头脑发胀浑身提不起力气。在推车运砖时,突然失足跌倒,一车砖全翻在了路边。
他在旁边目光涣散地看了一阵,叹口气,蹲下来一块块地捡拾,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从他的正上方响起来。
“这位施主,贫道有礼。”
男人抬起头,一个白发白须的老道正站在自己面前。
这位老道士的年龄很难估量,看他须发皆白,似乎是位七、八十岁的老者,可是看他红润而毫无皱纹的面容,又象是古四十岁的壮年,尤其是是那双包含着智慧与仁慈的深遂的双目,更是使人产生一种无法看透,进而不由心生敬畏的感觉。
男人是个迷信的人,自幼他就在祖母与母亲逢年过节对各路神仙的祭奠中长大,一旦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更是会带来香烟缭绕,纸钱纷飞,磕头声祷声响彻终夜的结果,而他的妻子也是这样一个农村妇女。
他自己很少亲身烧香拜佛,但这并不代表他是唯物主义者,恰恰相反,他心中对于神佛,对于妖魔鬼怪无比的敬畏,他十分害怕一切他不能解释的事情,而一旦发生了这样的事,他就会不由地向更加渺茫的神明存在寻求帮助。
当这位一看仙风道骨,宛如世牙高人的道士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正在被那张可怕的照片,那些可怕的噩梦困挠的男人忍不住看着道人,发出了一声哽咽。
“施主啊,如果贫道没有看错,你是不是遇见了什么怪异之事啊?”道人和蔼的问。
男人不由自主地用力点头。
“果然,今天我从这附近经过,就发现这里黑云翻滚,鬼气森森,走来一看,就看见你……唉……”他没有说男人的详情,反而用一声长长的叹息代替,更加深了男人种种假设的力度,各种可怕的想象差点没让他自己一屁股坐在地上,他连忙拉住道士的衣袖哀求:“道长,大仙,您,您帮忙给看看,我是不是撞了邪了,怎么会梦见……梦见她,还,还……”
他张开了口,才发现自己没有办法把遇见的事说出来,因为一旦开了头,就意味着要把事情的来胧去脉都说一遍,也就意味着,他必须把那件他自己、他全家人都不愿面对,不愿再提及,不愿再回忆哪怕一个画面的事情,不仅仅自己回忆一遍,还要对一个不相干的人讲叙出来。不行,不行,不能说男人心中原本的恐惧,被一种从心灵深处冒出来的更加寒冷的恐惧取代了,那种恐惧抓紧了他的灵魂,使他忘记了前一种的害怕:“不,我没什么事,我挺好的,挺好的。”
男人慌忙地捡好了地上的砖,推车便想走。
不会吧,自己一向号称立新市第一神棍的。不论达官贵人,学者高官,外商教授,市井小民,哪一个不被自己哄得滴溜转?哪一个不在自己的生花妙舌之下乖乖地掏钱?眼前这个已经自己把自己吓得浑身哆嗦,而且一看就没什么学问的民工,竟然不上当?这大大让这位道长的自尊心严重受损。看来自己的职业能力要受怀疑了,决不能就此放弃,不仅仅是因为别人托了一回事,也是为了自己的一世英名。
道士想着,连忙快走几步拦住了男人,说出了一句令男人如闻雷鸣的话来:“施主,你一共有三个孩子,两女一男,我没说错吧!”
男人手一松,独轮小推车再一次倒地,里面的砖块接连受了再次摔打,显示出了它们的产品质量——有一小半居然断裂了。
“你,你怎么知道的,不,不,你胡说什么,我哪来的三个孩子,我只有两个小孩,只有两个……”男人连车也不要了,跌跌撞撞地逃走。
道士的动作有着与他的外表不符的灵敏,一个箭步又拦住了那个男人:“施主,如果我没有看错,你这三个小孩之中,排行第二的那一个应该已经不在人世了吧?而且,嗯,确实……她死的很惨啊……”
“不……没有……我没有三个孩子……我只有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那个男人就好像见了鬼一样的喊着,连滚带爬的逃走了,一边跑一边还在喊,“我没有三个孩子,我没有三个孩子……”
道士一脸无奈,而一直守在一边全程观看的小小又一次开始了大哭:“他说他只有两个小孩,他说他只有两个小孩,主人,他刚才说……”
林睿一边轻拍她的头,一边看着那个人的背影,眉头拧成了一个大疙瘩。
火儿不解地问:“就是他欺负了小不点了?跟他废话什么,拖过来吃了算了。鹿为马,你也太没用了!”听了它的话,小小的哭声更大了,而且林睿怎么劝也劝不住。
小小对于拷刑、剥皮,下油锅一点兴趣也没有,任由火儿威逼利诱,她的要求简单而坚定的只有一个——她要一张有她的存在的全家福,并且要男人带回家去,带回她曾经居住的家里去。对于这个只活了五个春秋的小鬼使来说,心灵中最最大的伤痛,并不是死亡的时候受的那些巨大的残酷的痛苦,也不是在作一个任人驱使为恶的鬼使时因为执行对方的命令不利而受到的种种惩罚,而是她被父亲卖掉,被强行从家中带走的那一天。即使明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了,她也不愿意这么认命。
“我要我的全家福……我要我的全家福……”
于是整整一个下午,林睿就在小小这种号啕之中度过。
他真想不明白,为什么女孩子这么能哭,竟然可以连续不断的哭泣上三、四个小时,在这种哭声中真是什么人也能被打败了。
“小小,你哭够了没有!不准再哭了!”想看一会动画片的林睿实在忍不住了,对小小大吼一声,“哭,哭,哭,你就会哭,烦死人了,你再给我这么哭下去,我就不要你了,你跟你那个无情无义的老子回去,自己去照全家福吧!”
他从来也没对小小这么凶过,小小顿时就受不了了。
她本来就又伤心,又委屈,只能向自己最信任的主人哭诉的时候,谁知道却又受了一顿训斥,主人还宣称要把自己扔掉不要了。难道自己又要被抛弃一次?自己就这么讨厌,谁也不要自己?想到这里,小小更是大哭不已,捂着脸飞出窗口中不见了。
林睿皱了眉头:“又在使什么小姐性子!”
林睿当然没有扔掉小小的打算,也不是不想帮她,只不过被她哭得实在烦透了,才说出了那么一句气话来。他到是没有认真考虑到小小心灵深处最深的一道伤口是什么,而他的话,又偏偏的触了小小的那一道伤痕。
林睿开始根本没有把小小的出走当回事儿,依旧看电视,写作业,玩游戏,跟姨妈一起吃饭,等他意识到小小一直没有回家的时候,已经是深夜时分了。
“小小呢?还没有回来吗?”他向其他的鬼使们问。
“她……她不是离家出走了吗?”
“对,对,就今天下午。”
“你骂她的时候。”
“主人,你把她骂走了。”
“是啊……”
“主人真凶啊,小小哭得真伤心。”
“主人那个时候像魔鬼一样可怕。”
“是啊是啊。”
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仿佛小小的哭闹是自己造成的一样,林睿所不打一处来。自己像魔鬼一样?真要是那样他们还敢这么放肆!看来平时真的太纵容他们了,弄得他们现在一个个没大没小的。
“不准去找她,让她出走!”他气呼呼地扔下这么一句,扯过被子倒在了床上。
几个鬼使面面相觑,没想到主人直人的生气了,这可怎么办?真的不管小小了吗?
林睿一早起来,屋子里空荡荡的。姨妈早早就去上班了,而平时满屋子乱窜的小鬼使们,现在是一个都看不见。
“哼……”就知道他们会去找小小。
正是让人操心的家伙,早知道当初就不收留他们了。
林睿一边嘟嘟囔囔着,一边自己动手热饭。
“狐狸,咱们去玩儿吧。”林睿放了假,整个立新市就是他和火儿的游乐场了,今天火儿一如往常地出现在林睿家,却看见林睿嘟着嘴坐在那里,有一口没一口的吃饭。
“你怎么还在吃饭啊?咦,刚才你的鬼使不是在和别人打架吗?不是你吩咐的啊?咱们不去助拳吗?”
“什么?”林睿一下子跳起来。
几个小鬼使偷偷溜出门他是知道的,心知他们是去找小小了,要不是知道那几个小家伙会去找小小,林睿也不会放心让小小一个人在外面呆这么久。只不过作为主人的面子重要,所以他也没吱声,没想到他们出去之后,竟然会和别人打起来。自己平时千呆咛万嘱咐,不许惹事,不许捣鬼,他们全当了耳边风!(他自己也不想想自己平时的行为方式,在他的以身作则之下,叫几个小鬼使怎么听从他的说教)
“他们和谁打起来了?”林睿在脑子里快速地把立新市他知道的妖怪过了一遍,想象其中有谁敢为难他的林睿的鬼使,还是不认识的妖怪干的?毕竟立新市这么大,他不认识,也不认识他的妖怪多着呢。是要找刘地出面调停?还是干脆和火儿杀上门去?
谁知火儿的回答大出他的意外。
“他们和一个人类打起来了,不认识的。”
“什么?人类?”林睿更加生气了。
他对于“不许招惹人类”这条命令,是作为死命令下的,他们几个居然也敢不听!
“是啊,我和影看见他们在和一个道士打架,过去一看,是朱大款(立新市著名高人朱恩流)的一个叔叔,就把他赶走了,我叫鬼使回来,他们不肯,说是……离家出走了?”火儿这时才回过味来,那几个小鬼使说他们离家出走了,也就是……从林睿这里叛逃了。
“哇,他们这么不听话!我们今天就玩抓坏孩子的游戏吧!看看谁先把他们抓回来!赢了的就得到上次从刘地那里抢得游戏帐号。”火儿自以为自己知道小鬼使们刚才的出没地点,一定可以比林睿更快找到他们,却忘了林睿是鬼使们的主人,想把他们迢回来,一个简单的咒语就行了。
“不理他们,让他们去出走!”林睿生气极了,决定让那几个小家伙自己在外面吃点苦头再说。
火儿对几个鬼使的印象,也就停留在他们是林睿的鬼使的阶段,有的时候连那个是那个都分不清,听林睿这么一说,马上就把这件事放在了一边:“走吧,我们去玩儿。”
林睿沉吟一下,嘴上说的利害,其实还是不放心:“等一等,我给朱恩流打个电话。”
朱恩流是个交流广阔的商人,尤其和立新市许多妖怪都保持着良好的关系,甚至招纳了好多的妖怪进他的公司工作,比如他公司的保安主任就是个双头鸟,两个头轮流睡觉,保证一只苍蝇都飞不进他的大厦。
林睿给他打电话,解释了一下自己的鬼使与他的叔叔的冲突,并且请他担待一点——嘴里说得再绝情,他还是舍不得鬼使们真的吃苦。
朱恩流痛快地答应,说会告诉他的叔叔不再去招惹鬼使们,一旦有他们的什么动静,也会告诉林睿,林睿这才吐口气,与火儿出门去玩儿。
本来想冷落鬼使们几天,教训教训他们的林睿,没过一天就接到了朱恩的电话,叫他快到医院去,他的鬼使出事了。林睿急匆匆地赶到医院,看到的是一团混乱的情景:
朱恩流和一个工头模样,几个民工模样的人守在急救室门口,焦急的踱着步。他的几个小鬼使也或飞或站地守在那里,一个个垂头丧气,旁边一个老道士恶狠狠地盯着他们,一脸的嫉恶如仇的表情。而小小正趴在地上,死死地扯着南羽的腿,大声地哭着:“南前辈,救救他吧,求你救救他吧……呜……都怪我不好……哇……”南羽皱着眉头,看起来小小的哭声就连她这样修养的人都有点受不了。
林睿一脚把一个鬼踢起来喝问:“这是怎么了?乱糟糟的……”
“主人……”几个鬼使一看见他,一溜烟地全钻进了医院的长凳底下,你推我我推你,谁也不敢站出来,去面对他的怒气。
“谁能告诉我,到底怎么了?里面谁在被抢救!”林睿继续指着急救室的门问。
朱恩流搓着手过来,没说话先叹气:“唉,小林啊,你那几个鬼使太过份了,竟然把我们工地上的一个工人从手脚架上推下来,现在……唉,死活还不知道呢!”
“什么!”林睿把目光投向小小,他用膝盖都想的出来那个被从手脚架上扔下去的工人是谁。林睿气乎乎的叫道:“小小,我不是说了吗,你们几个不能再增加杀孽了,你想收拾他,要杀要煮我来动手就好了,你们怎么又去……”
听了他这番话,那个道士的眉头皱成了一个疙瘩,要不是看见火儿正紧跟着林睿飞进来,他早就站起来发作了——狐假“必方”威,这句成语在立新市是很有具体形象表示的。
“主人……我错了……主人……我再也不敢了……您求求南前辈,救救他吧……”小小还是哭得哽咽着说。
在林睿的逼问下,鬼使小四终于被同伴们从长凳下踢了出来,向他汇报事情的始末。
原来,几个小鬼使找到了小小之后,因为接连违背了林睿的几个命令,他们一时不敢回去,就陪着一肚子委屈,怎么劝也不肯回去向主人道歉的小小在工地上乱晃。这时刚巧赶上朱恩流来视察工地,道门出身的他一眼看见几个厉鬼——鬼使和厉鬼在外形上十分相似,朱恩流双是个费形的半瓶子醋,认错了到也情有可原——在工地上游荡,朱大老板立刻紧张起来。
哪个老板也不会愿意自己的工程刚开工不久,工地上便闹妖闹鬼起来,朱恩流虽然跟妖怪们关系紧密,但是也不能免俗。他本来要打电话把他公司的几个妖怪员工找来处理,要是他叫来的是公司里的妖怪,马上就可以认出鬼使们的身份,接下来的事情也就不会发生了,可是刚好他的叔叔在公司作客,马上亲自赶来,准备过个捉鬼的瘾,于是就有了周影和火遇见的鬼使和一个人类道士在路上追逐打斗的情形。
虽然后来的事被周影调停了,可是这件事却给了鬼使们一个灵感——那个道士口口声声说他们要作祟害人,他们为什么不真的试上一试,教训教训那个男人呢?
他们几个凑在一起一商量,便和小小一起找上了那个男人,他们一个个用最可怕的样子(被残酷的虐待而死的孩子的形象有多可怖,不用看也可以想象地出来了),轮番的出现在那个男人面前,口中反复哭喊着:“爸爸,你为什么卖了我!”这么一句台词,在那个男人的面前飘来荡去。
那个男人也称得上意志坚定,开始的时候还能用幻觉作借口迷惑自己,硬是对几个鬼使视而不见,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恐吓力度的断加大,他想不产生反应也不行了,天色越来越暗下去,他也越来越害怕那些在暗影中看起来更加真实的鬼魂,当他在慌乱中闪躲几个鬼使的时候,终于一不小心从手脚架上跌了下去。
“主人,我们真的只是想吓唬吓唬他,让他向小小赔礼道歉,没用想吓死他的”。小四一脸委屈地向林睿哀告:“主人,您别生气,这个主意是我出的,您要罚就罚我吧,别现处罚小小了。”
“哼,还挺讲义气的?”林睿被旁边那个道士的眼神看的气不打一处来,那个家伙的神情分明在说:别演戏了,这分明就是你这个狐狸精指使鬼使干的,还想伪装成鬼使私自己行事的样子,本道爷早就看穿了。
“哼”林睿用鼻子给了他一个回音,然后故意大声说:“哭什么哭,不就是一个本来就该杀的人类吗?不准再哭了,死了活该,就当给小小报仇了,有谁敢废话,就说我叫你们干的,叫他找我!”
他的话音一落,火儿就把头伸向那个道士,恶狠狠的问:“怎么样,你有什么意见吗?我可是很民主的,你可以尽情的表达自己的意志!”
道士盯着火儿,和它对视了几秒,重重地坐下扭开了头。
小小听了林睿的话,哭声稍稍停顿,说了一句:“主人,我真的不想让他死,我不要全家福了还不行吗?”就又哭了起来。
林睿轻轻佛着她的头,这个孩子只有一个小小的心愿而已,她不要求报复,不要求道歉,甚至不要求回家,只是一张全家福他就可以心满意足了,如果连这一点也作不到,自己还有什么资格作她的主人,还曾经信誓旦旦地要保护他们。“小小你放心,你的心愿我一定帮你达成。如果他不愿意,我就到你的故乡去,把你相片镶在你家墙上,让他怎么也抹不了去!”林睿恶狠狠地宣布。
小小扬着脸看着他,泪珠依旧在眼眶里打转。
那个男人最后没有事,让所有人都松了口气。他的腿摔断了,恐怕要很多天才能治好,不过这点小伤对南羽来说不算什么,这点治疗费对于财大气粗的朱恩流来说,同样不算什么。现在这个男人是可以安安心心的躺在医院中休养了,可是所有的烦恼就这样都抛给了林睿。
“小小,满意了吗?”林睿摸着小小的头问。
小小点点头,一声不吭地牢牢盯着自己的那张全家福。
林睿叹口气,知道她肯定是不满意,不甘心的,她想要的,是父亲把她话在照片上带回家,而不是她自己手中拿上这张没什么用的照片。不过他的父亲只要一听见关于女儿的事情,不管这句话是出自仙风道骨的世外高人口中,还是出自一个鬼魂口中,他都会表现出极度的惊慌失措,最严重的情况竟然打开医院的窗户就往外跳——要知道他的病房在十一楼啊。照现在的情况看来,如果继续逼下去,她父亲不仅仅不会把她的照片带回家,先逼出人命来到是有可能。
林睿吃了晚饭,有些无精打采地看着一部无聊的动画片,这时,楼上传来了一阵乒乓的声音,林睿用脚后跟想都知道,这是到周影家吃白食的刘地与火儿又发生冲突了。这样的争斗几乎天天发生,平时林睿都用一个法术让房顶消音,以防他们打扰了妈妈,这几天妈妈不在家,这道工序也就省了,谁知现在听他们闹起来,还是觉得挺烦的。
打斗声持续了几分钟,林睿家的天花板上突然出现了一张英俊的人脸,然后就只见刘地大头朝下,从楼板上钻了出来,双手插在口袋中,快要着地的时候一个翻身,摆出一个极潇洒的动作站定。
“哼……”林睿对他的“到访”表现地明显不欢迎。
“小狐狸啊,刚才没吃饱,你这儿有什么好吃的,统统端上来,你去楼下小铺子给我弄瓶酒。”刘地大模大样地往沙发上一坐,一边向林睿要吃的,一边拍出几张百元大钞,递给了一边的小四。
小四一见现金,爽快地一把接过去,转身却一溜烟的飞回卧室,往林睿的贮钱筒里就塞,谁知它的动作还没完成,手上那几张钞票竟生出了一股力量,硬把他扯着飞出了窗口,飞向了那个开在不远处的小杂货铺,不管小四怎么挣扎,都无法抗拒这种力量。
林睿见刘地用法术捉弄自己的鬼使,不由狠狠地盯了他一眼。
“小狐狸啊,听说有难事了吧?”刘地毫不客气地自己从冰箱里找了火腿,香肠,又端出林睿晚上刚买的披萨饼、可乐、炸鸡,打开鬼使带回来的白酒,乐滋滋地吃喝了起来,吃了一会之后向准备叫火儿下来助拳打狗的林睿问。
林睿根本不理他,在立新市,众妖怪都知道,什么事情一旦有刘地一掺和,势必会了事化小,小事化大,无中生有,麻烦天成,所以除了周影之外,大家不是十万分不得一,谁也不会去找刘地帮什么忙的。由于住的距离周影家太近,林睿对于刘地劣根性了解更深,他更加不会把事情说给这个家伙听。
“听说你的鬼使差点把她的亲生父亲吓死是吧?弑亲可是大罪哦。”刘地不咸不淡地又加一句。
“你怎么知道!”不过也没什么好问的,林睿无奈,刘地是立新市的地头狼,从这个城市还不存在之时他便生活在这里,看着这个城市从无到有的建立起来,这里对他而言就象自己家的客厅一样,哪个角落多了个蜘蛛网他都一清二楚,什么事想瞒过他太难了。
“小家伙,过来过来……”刘地露出狼外公式的笑容对小小招手,“你想不想你爸爸带你的相片回家,并且永远摆在家里啊?”
小小一下子忘记了眼前这个笑容可掬的家伙,其实就是披着狼皮的狼——刘地,飞到他的面前怯生生的问:“可,可以吗?”
“当然了,你也不看这话是谁说的,有我出马没有办不成的事,我说,你们家的饭菜怎么全是凉的啊?”
“哦,马上去热!”小小听到他的话大为兴奋,连主人林睿的脸色也不顾了,端起那些盘盘碟碟冲进了厨房,不一会又一一加热之后送了出来,还多了一个西红柿炒鸡蛋,这是小小唯一会做的菜,平时林睿都很少有机会吃到,现在主动为刘地做出来,可见了她已经病急乱投医了。
“嗯,不错,没被你那个没礼貌的主人教育坏了。”刘地大模大样的吃了一口菜,喝一口酒,对小小期盼的眼神视而不见。林睿在他对面坐下严厉地说:“你不要戏弄小小,她已经够命苦了,你要紧戏弄她,我可不会放过你!”
“放心,放心,你什么时候戏弄过你们?”
鬼使们在一边一起开始数手指,回忆被他戏弄的累累次次。
“我一定会帮她这个忙的,你不信就等着瞧,我可是立新市第一聪明人,你们没忘了吧?”
林睿撇着嘴别过头,他的鬼使们一起鼓噪:“我们的主人才是立新市最聪明的人呢!”
“切,那么怎么帮不了这个小家伙。”刘地夹了一筷子西红柿炒鸡蛋入口中说,刚嚼了一下,便发出一声怪叫:“水,水……”抓过桌子上的酒瓶,仰头“咕咚,咕咚”的把一瓶酒吞了进去,这才缓过一口气说:“这也太咸了吧?林睿,你们是不是刚刚抢了盐业公司!”
林睿得意地笑了起来:“活该,小小炒的菜也敢吃,平时连火儿见了都怕!”
男人躺在病床上发呆,他的工头和建筑工地的主人——一个气度不凡的大老板刚刚来探望过他,不仅仅带来了许多水果和营养品给他,还向他保证他们会负责全部医疗费,并且会一分不少的发给他工资、奖金。
男人知道自己运气好,遇见子万中挑一的好老板,不仅没把受伤后的他扔下不管,反而承诺会尽力帮助他,可是他仍旧放不下心来。多了一个人的全家福,大白天接连出现的小孩子的鬼魂,这一切象一个噩梦一样,只要一闭上眼便会出现在他面前,他知道,自己这一辈子,是永永远远都摆接脱不了良心遗责的,唉,那个孩子……一定恨死自己了吧,这次真的是她想来要自己的命吗?
就在这时,病房门打开,一个青年贼头贼脑地溜了进来,四下看看没人,蹭地窜到了他的床前,压低声音说:“喂,我出十万,跟你女儿商量一下,保佑我不被捉住怎么样?”
男从虽然听不懂他的话,可是对于“十万”这个巨大的数字还是有反应的,抬头呆呆地看着他。
青年见他不说话,马上问:“十万不够?十五万,十五万总行了吧?阴曹地府的人追我追得太紧了,你找你女儿出面帮我摆平,我不会亏待你的。”
阴曹,十五万,女儿……这几十句风牛马不相及的词在男人的脑子中掀起了一团混乱。
“你女儿不是九界巡视使吗?我又没犯什么天条,饶了我还不是她说一句话的事。做人要学会通融,你的日子也过得不好,二十万,二十万行了吧!”
“我女儿……好好的在家里,她还是个学生,怎么成了……什么什么使?”男子结结巴巴地说。
“你唬谁呢……”青年用一种贼兮兮的眼光看着他,“你二女儿不是应劫之后作了九界巡视使?满天下的妖魔鬼怪都知道了,你还想瞒谁啊……三十万一口价!”
“我的二女儿……她,她早就死了啊……”男人几乎是从嗓子深处挤出了这句话来。
“这不是废话吗,她不死怎么叫应劫啊!她不死怎么会去当神仙啊!快说句痛快地,行不行!你这里要不行我就去找她的跟班走后门了,别耽误我时间!”
“你是说……她死后当神仙了……”男人将信将疑。
“不是她死后当神仙,是她本来就是,投胎是为了应劫,过完劫又回去了……你该不是跟你女儿没联系吧?那算我找错地方了,我还是去走后门吧……差点浪费了三十万……”说完转身就要走。
那个男人听了他这些神神怪怪的话,心里满腹的疑惑,又实在舍不得在他看来是天文数字的三十万,犹豫了几番,在他即将出门的时候喊住了他:“请问,你说的是真的吗?哪个孩子她……她的死是神仙应劫数,不是我害死她的……”
青年点点头盯着他,一副我时间宝贵,有话快说的架势。
“就是说她投胎作我女儿就是为了应劫数……不是我害死她的……不是我害死的……”男人一直喃喃地念叨着这几句话,忽然号啕大哭起来。
把女儿卖掉之后,没过几天就被警方叫去,因为在郊外发现了一具小女孩被人虐杀的尸体,有人认出,那是他的女儿。男人赶去一看,那具已经支离破碎的尸体,不是他刚刚卖掉的女儿是谁!
本来觉得把孩子卖给有钱人,不仅仅自己家可以再要个男孩子,可使用那笔钱生活的好一点,而且对于女儿本身来说,不也可以过上更好的生活吗?可是怎么会这么几天工夫,她的尸体就会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而且还死得那么的惨?
那件事情成了他们全家的噩梦,成了他心头永远搬不走的大石头。只要一想到那时看到的情景,想到那个孩子躺在保存尸体的冷柜中,失去了眼球的眼眶空洞洞的看着自己的模样,他就会好像被进入了冰水之中。即使他真的有了一个传宗接代的男孩子,即使这几年他们的生活却是越来越好,可是那个孩子就好像心头的一根刺一样,只要一想到她,就会令人寝食难安。
这些年来他们家里的人从来不敢提到这个孩子,只要当作这个孩子从来就没有存在过,他们的生活才能平静的继续。所以即使看到了那张多出一个人的照片,即是真地看到了那小孩子的鬼魂出现在眼前,他也不能让自己去承认自己有过这个孩子,不能承认她存在过。
可是刚才这个青年说什么?女儿她不是凡人,投胎后惨死那是劫数,只有那样她才能重新成为神仙?那么是不是不管自己有没有卖掉她,这样的劫数都是不可避免的呢?是不是这样不算是自己害死她的呢……
男人正胡思乱想着,那个青年忽然发出一声怪叫,然后,男人就眼睁睁地看着这个青年人四肢伏地,变成了一只黑狗,一头钻进了自己的病床低下。
妖,妖怪……
真的有妖怪……
男人损失浑身都得像筛子一样。
眼看着一个人从人都野兽的变化,那种感觉绝对不是他这样一个没有文化的农民可以形容得出来的。
这时,病房的窗口忽然投进了一道红光,把整间屋子都染上了一种火样的颜色。窗口,一群人正脚踏祥云靠近。正中间的,是一个霞冠凤批的小女孩,虽然身形小巧,但是气度不凡,带着一种别样的威严。在她身边左右,几个金童跳跃着跟随,身前,一只火红的凤凰上下翩飞,引领着她来到了窗前。
“二丫头……”那张时时刻刻会出现在噩梦中的面孔忽然清晰的展现在了眼前,还是以这样的形势,男人两眼一翻就昏了过去。
在场的演员们顿时都呆在了那里。
“刘地,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安你的剧本准没错吗!”
“是啊,他怎么还没等我念台词就昏到了!”——火儿很想念一下那句台词的“大胆狗妖,负罪潜逃后竟敢骚扰凡人,不怕天条吗!”真是写得太好了!太适合自己念了!
刘地从床底下钻出来看看,无奈地说:“我怎么知道他五大三粗一个人,神经这么脆弱啊。”
“我看你那个剧本根本就多余……”林睿皱着眉头说,“直接告诉他小小不恨他多好!还要等他醒了接着演吗?”
“你们懂什么,他不承认小小存在,是因为极度的内疚和害怕,只要有让他知道小小的死不怪他,才有可能解开这个结。”
“小小根本就是他还死的嘛!”
“就是就是,这个人怎么这么不要脸,明明干了亏心事还想不承认!”
“原来就是想要推卸责任!哼……”
“这种人太可恶了!”
另外几个小鬼使一起数落起这个男人来。
小小眼泪汪汪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小你自己决定吧。要是真地按照这个狗妖的剧本演下去,他对你的那点愧疚之心就会彻底的消失……你要是恨他,就别这么简单放过他。”
“我……我……”小小的眼泪流了下来。
她看着这个男人,心里真的恨他,又真得恨不起来。他老了那么多,即使昏过去了脸上还是充满了惊恐的神色,他在害怕,害怕自己这个被他舍弃了的女儿,也害怕他自己的良心。
其实以前,他虽然一心一意的要想要个男孩子,但是待自己还是很好的,每当从外面回到家,总要抱起自己来亲一亲的,而妈妈从来不亲自己,因为她不喜欢女孩子……
“我……我……”
火儿催促说:“你别我我的,快决定,我还等着说那句台词呢!”
小小求助似的看向林睿,林睿摇摇头,这样的事情,别人是无法帮她做出决定的。
“我……我不想恨他……虽然我有一点恨他,可是我又不想真得恨他……主人……哇哇哇……”小小左思右想,放声大哭起来。
众人一片沉默,就听着她的哭声在病房中回荡。其间那个男人差一点就醒来了,却被刘地重新弄昏,等着小小做出决定之后再继续下一步的演出。
“小小……”林睿柔声说,“其实你心里不恨他了对吗?只是你觉得自己应该恨他,所以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小小认真想了想,用力点点头。
“我明白了,那就好办了……你还有什么话想跟他说吗?”林睿摸着小小的头说。
小小摇头:“我就是想要一个全家福……我就是很想要……”
“那么你想跟着他回家吗?”
小小用力地摇头:“我和主人在一起,不回去了……回不去了的……”
林睿说:“我明白你的真正意思了,那你先回家去,我来解决剩下的事情好吗?”
小小对他充满了信任,立刻点头。
“你们几个把小小送回去——刘地你别想走,把钱交出来!”
“你想抢劫吗,这是我的钱!”
“现在是我和狐狸的了,你有意见吗!”
“过河拆桥的家伙!哼,早知道不来帮你去跟女朋友约会多好!”
“喂狐狸,你怎么让他们都走了,我的台词还没说呢!”
这时那个男人呻吟一声,慢慢张开了眼睛。
林睿的衣柜中一个极不起眼的角落中,多了一张贴在那里的照片,上面是小小的一家人,其中小小也呆在上面,快乐的笑着。
“小小,这张照片你可以随便看,可是等我妈妈开衣橱的时候,一定要藏起来知道吗!”
“嗯。”小小呆在那张照片旁边,这几天她哪里都不肯去。“主人,他真的带回去了吗?”
“是啊,高高兴兴的带走了。”
那个男人醒来后,林睿冒充仙人的童子,给了他三十万,并且要他把小小的照片带回去,告诉他这样就可以帮正他们全家平安。那个男人那是真高兴啊,抱着那些钱和照片,看那样子就算腿断了都能飞着回家。
可是他一句都没有问小小现在怎么样,没有问她想家吗?快乐吗?恨过他们吗?
他都没有问。
幸好小小也没有问什么。
也许对这个小丫头来说,这样就够了,她还没有学会那些复杂的念头。
看着全家福的小小,看起来真得很幸福。
林睿摸摸她的头走了出去。
今天妈妈就要回来了,真想她啊……
作者:
七娘
时间:
2009-4-12 22:49
标题:
游乐场(上)
“林睿,有人找你……”
林睿在同学的招呼声中抬头隔着窗户向教室外一看,那个人已经到了教室门口。他慢腾腾地站起来走了出去,嘴里还在嘟哝着:“真啰嗦,又来干什么……”
教室外站的是林睿的表哥林立文。
林立文就读的高中就在林睿的小学附近,所以他时不时地会溜达到这边来看看林睿,有时候给他带点零食,有时候就只说几句话,可是他对这个小表弟表现出的关心,就连林睿也不得不忍着心中的不耐烦应付。
林睿从教室中出来,心里想着不知道他又要来啰嗦什么,如果是送吃的还是送炸鸡腿比较合算,如果又是来说些有的没得,那就更加令人受不了了。为什么一个高中生就像个老太太一样的麻烦呢?真不知道他老了会变成什么样?林睿这么想着走出教室,却意外地见林立文脸色十分难看,正不住地搓着手,来回踱着步,在这个大冬天里,鬓角上甚至渗出了汗珠,脸上就写着“焦急不安”四个字。
林睿心中一阵紧张,冲过去大声问:“我妈妈怎么了?我妈妈怎么了?”
“二姨?二姨怎么了?”林立文听了他的问话反而一脸迷惘。
林睿立刻知道自己想歪了,看到亲戚匆匆赶来找自己,便一下子联想到自己最关心的母亲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却忘记了自己施加在母亲身上的小法术,要是母亲有什么麻烦,也是自第一个知道才对,这就是关心则乱的缘故吧。既然与母亲无关,林睿马上恢复了冷静,打量着林立文问:“什么事呀?”
“小睿,快帮哥一个忙。”林立文象看见救星一样抓住他的手,“你是不是有个护身符,借给哥戴几天行不行?”
“啊?”林睿听得一头雾水。
林立文用神秘紧张的声音说:“小睿,我好象,好象见鬼了……不,我一定是遇见鬼了,小睿,我知道你有一个开了光的护身符,借给哥用几天行不行?你也不想看着我被鬼杀了吧?”
“鬼?什么鬼呀?”林睿见停在旁边的老师因为他们的交谈之中频繁出现的、不利于儿童身心健康的、属于封建迷信范畴的字眼,已经向他们这边投来了关注的目光,于是故作天真地眨着眼睛问,“老师说过,那些都是封建迷信,不应该信的,世界上根本没有鬼呢。”
林立文焦躁地说:“那些老师懂什么,尽会骗小孩!就你这种老实人相信他们。”
旁边的老师看向这个想要把他们的优等生带坏的少年的眼神更加不善,眼看就要开口把其赶走了。林睿心中诅咒自己这个不会看眼色的哥哥,连忙把他拉到一边问:“到底怎么了啊?你能不能别在老师面前鬼鬼的叫?”
“老师……喔,你们老师长得就凶……”林立文好像刚刚看见老师站在那里,“小睿,这几天我遇见了……不能跟你说这些,万一吓着你怎么办,反正你先把护身符给我就行了,别的你别问了。”林立文反复地搓着手说。
“好吧……”林睿从衣服里拽出一个挂在脖子上的红色布囊,摘下来递了过去。这个护身符是林睿那次重病之后,他的姥姥特意为他求来的,据说是有高人开过光,可以保佑他以后逢凶化吉,遇难呈祥,妖魔避让,邪魅不近,聪明伶俐,人见人爱……反正是姥姥花钱花物的费尽心思弄来,却不知道真正的林睿的魂魄早已飘入了轮回,现在与这具肉体同化了的,只是那个孤独而渴望母爱的小九尾狐狸。
林立文接过去,立刻小心翼翼地挂在自己脖子上,然后拍拍林睿的头:“要是给了我你觉得有什么不对,就马上找我还给你。你回去千万别跟大人说啊,我自己会想办法的。”
“那种破烂有用才怪。”看着林立文挂上护身符而去的背影,林睿不屑地撇撇嘴。
那个护身符在他看来,纯粹是为了骗象姥姥那样迷信的老人才造出来的,别说真的鬼怪妖魔,就连那些空气中游移的灵体残留物都不会对其有丝毫的畏惧。他戴着这种东西为的只是自己听话、孝顺的好孩子形象。不过偶尔想到自己一个堂堂的九尾狐,居然会戴着这种号称可以对付妖魔鬼怪的护身符,他自己都会忍不住偷偷发笑,更别说万一让立新市其他的妖怪们知道了所能产生的“笑”果了。如果林立文能够拿去永远不还回来才好呢。
不过他还真是的有点不对劲?林睿皱皱鼻子,对着林立文去的方向多看了几眼。
“小睿,你表哥又来看你了?”沈艾翔凑过来,看看林睿手中没有拿零食不由有些失望。林睿在马路对面的高中读书的表哥经常会给林睿送好吃的,那种情况下多半都有他一份的。
“没有吃的。”林睿向他摊摊手,“好象是快考试了神经过度紧张,说自己见了鬼,跟我借护身符呢。”他一半是对沈艾翔说,一半是向旁边伸长了耳朵的老师解释。
“看,看见……鬼……鬼……”沈艾翔虽然有个妖怪朋友,却生平最怕这些怪力乱神的事情,青天白日的听到了,也忍不住说话发颤。
“老师教导我们,世界上没有鬼,我们应该相信科学!”当老师从身边走过去的时候,林睿义正辞严,道貌岸然地大声说。
林立文是林睿大舅舅的儿子,在林睿的三个表哥、表姐中,他是最关心林睿的一个。
大约是出于对年幼丧父,自己身体又不好的弟弟的同情,他仗着自己读的高中与林睿上的小学相近,隔三差五就往林睿这边跑。一来是向林睿的同学们宣称林睿可是有我这个高大威猛的哥哥在附近呢,你们谁也别想欺负他;二来是老是认为林睿身体弱,用他自己的零用钱买些巧克力之类的东西让林睿吃。
平日里他知道林青萍工作忙,也常常主动带林睿参加他与朋友的游玩、聚会,虽然其中不乏鬼故事之类的不适合小学生参加的活动,朋友同学也对他“带小孩”的行为常常嘲笑,可他还是坚持不懈,充分表现出对林睿这个弟弟的爱护。所以林睿嘴上总嫌他啰嗦,心里对这个表哥还是挺有感情的,发觉他真的有些不对劲时,林睿倒是真的放在了心里。
吃过晚饭,眼见母亲出门到学校带学生上晚自习去了,原本在书桌前装模作样地写作业的林睿立刻一跃而起,丢了个自己的幻影在床上装作熟睡的样子,又留下一个鬼使担任警戒员、联络员,然后冲出了家门上直奔楼上。
林睿冲进周影家里时,火儿正大模大样地占据着一整张沙发,一边喝着可乐,向口中丢着炒肉丁、冰淇淋、剥好壳的瓜子,一边全神贯注地看着动画片——这个家伙是永远不用做什么好孩子的形象来伪装的,向来肆无忌惮,想干什么干什么。
林睿抢过它的饮料几口喝下去,然后说:“我要去抓鬼,你去不去?”
火儿眨眨眼:“什么鬼?好吃吗?”
林睿摇头:“不知道什么鬼,不过多半好吃不到哪里去。”
火儿索然无味:“那去干什么!不如咱们去猎人吧,我好几天没吃人了。”
林睿拖起它就走:“行了行了,先陪我干了正事,办完事我就陪你去猎人。”
火儿被它推出了窗子,林睿化作九尾狐的原形跳上了它的背:“走,去我那个笨表哥的学校,他说他遇到鬼了。”
“喔……那个老是喜欢鬼故事的表哥啊。现在他一定很高兴吧,终于遇到真的鬼了。”火儿依稀对林立文还有点印象,记得他是个很喜欢鬼故事的人。却不知道对于人类而言,喜欢鬼故事和喜欢见鬼根本就是两种概念。
“他高兴才怪……”林睿喃喃自语。
火儿按照林睿的指示,快速地飞向了城市的一个角落,一路上讨价还价:“先说好了,所有的猎物我要占七成,剩下的才归你吃。”
“如果是指鬼魂的话,全部给你我也不会有意见的。”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不许赖皮啊!”
“我几时赖皮了?”
“上次,上上次,上上上次……你干嘛跳下去,我还没数完呢!”
林立文住在学校的学生宿舍中。
一间不大的宿舍却被塞进了八张床,住了七个学生。既没有空调也没有风扇,这么炎热的季节中,只靠着一扇只有半边可以打开的窗子通风。七个半大男生住在一起,卫生条件与生活习惯自然好不到哪里去,里面的气味实在是很“耐人寻味”。
林立文本来可以每天骑自行车往返家与学校,四十分钟的自行车车程在立新市这样的大城市中还不算远。甚至也可以借住在林青萍家,林青萍的家离学校近,也只有林青萍母子生活而已。虽然生活清苦些,可是环境至少比学校的宿舍要好得多,林青萍也很欢迎他的到来。不过到了叛逆期的孩子对自由,对离开长辈的束缚无比的渴望,使得林立文拒绝了这一切,坚持住在了学校的宿舍中。据林立文的母亲有一次到宿舍为他送东西后说:“那简直不是人住的地方啊,这个孩子从小就娇气,怎么受得了……”却不知道她的儿子住得多么舒心适意,乐不思蜀。
林睿跳到那间宿舍的窗台上的时候,看到这间宿舍中的七个男生居然有四个正躺在床上抽烟,在这些吞云吐雾的人中,竟然有他的表哥林立文。“真是坏孩子!”林睿在心里恶狠狠地下了这样的评价,他特地赶来保护林立文,对方却在偷着抽烟,实在对不起他的担心。
“猎物在哪儿?在哪儿?我怎么没发现有鬼魂?”火儿落在窗台上东张西望。这间屋子中的气味可实在与“好吃”两个字沾不上边,它本来的热情顿时熄灭了十分之九。火儿对于鬼魂一类的东西的感应能力是很低的。大概因为它的能力与鬼魂相差太远,就好像人类的眼睛很难注意到微小的昆虫一样,它也很难去留意什么鬼魂。林睿拉上它来无非是为了以防万一,本来也没指望它帮忙找鬼。
林睿扫了屋子中一眼,确实没有半点的异样,与他早上从林立文身上发觉到有一丝阴冷的鬼气不同,因为这间宿舍中住的血气方刚的七个大男人,使得这里连游灵都很少。“难道我弄错了?”林睿甩着尾巴自言自语。
“肯定是你搞错了,我怎么没看见有鬼啊。走吧,走吧,咱们去打猎。”火儿一刻也不想在这个地方多呆。
林睿点头,看林立文那样子也让人觉得为他担心多余:“咱们先去南羽那里一趟吧,最近我妈妈晚上老睡不好,我怕用法术多了她有觉察,问问南羽有没有别的法子。”
“好啊,好啊,我喜欢去看南羽。”火儿对这个提议举双翅赞成。南羽家是它最喜欢去的地方之一,什么被专门为它留起来的妖怪啊,没听过的故事啊,精致的小礼物啊,只要去就会有所收获。估计林睿要是提议去找刘地之类的人,他一定会大闹起来。
屋里的林立文不知什么时候抽完了那根烟,已经从上铺爬了下来,与几个同学嬉闹着。
“我居然为这个笨蛋担心,看来我自己才是笨蛋!”林睿撇撇嘴,跳到火儿背上扬长而去。
时间越接近午夜,林立文的心便揪得越紧。
不知道今天晚上还会不会被那个噩梦困扰?不知道今天晚上那个鬼还会不会来纠缠自己?
虽然在同学面前,他出于面子便装出什么事也没有的样子,可是当熄灯时间一到,同学们纷纷入睡之后,那种无助的恐惧感便涌上了心头。
“也许今天晚上不会来了,也许小睿这个护身符有用,也许……”林立文心中胡乱想着,用毛巾被把自己整个人盖住,却怎么也不敢入睡,只是一个劲地在心里祷告,今天晚上千万不要再让贤自己经历那样的恐怖了。不管他怎么样强行支撑精神不想进入睡眠状态,但是他这个年纪正是需要充足睡眠的时候,又已经是连续数日没有好好睡过了,终于还是在不知不觉中陷入了梦乡。
“哥哥,咱们去游乐场……”梦中林立文依稀觉得自己是在牵着林睿的手,林睿在前边快乐地跑着跳着,非要拖着自己去游乐场。这个小表弟从小就乖巧,简直乖巧的过份,从来也不向大人提要求,一味地做着好孩子。林立文挺喜欢二姑,连带也对这个幼年丧父的表弟又怜又爱,巴不得有机会哄他高兴些,现在他想要自己带他去玩,林立文当然不会拒绝。
“我本来就想周日带你去的。我早就告诉过你,你什么时候想出去玩就自己说出来,总是乖乖的,大人才不管你想不想出去玩呢!记得我小时候想叫我爸……叫我妈带我去个公园(为了顾及幼年丧父的林睿的心情硬生生地改口),还得又哭又闹一场才行。二姑这么忙,你不说她才不会有时间带你出去玩呢。不过没关系,你想去哪里玩干脆地说,他们大人不带你,还有我呢!”说着想抽回被握着的手来拍胸脯保证,却发现手抽不回来。
“去游乐场,去游乐场……”前面小小的身影还是不停地又跑又跳,用力拉着他的手向前。
看那背影,看那发型,那根本就不是小睿嘛!林立文用力甩手,想要挣脱开去:“你是谁?要拉我去哪?”
那个孩子小小的手指有力的象个老鼠夹子,林立文根本挣脱不了。而他也没有理睬林立文的问话,依旧是向前跳着,似乎是十分的兴奋。林立文一边试图摆脱他,一边四望,却发现自己不知道身在何处,被那个小孩子拉着仿佛是跑在一条长长的通道里,四周昏暗之中却掺着一种暗红色的光线,脚下一脚高一脚低的,不时还有水洼似的地方。心里倒开始庆幸看不清楚四周,因为这里估计决不是个看了会让人愉快的地方,看不见说不定比看见的好。
林立文这个时候心里已经依稀明白了自己又是在作梦了,而且心里很明白了这个梦接下去的发展,于是一回回奋力地挣扎,想从那个孩子手中挣脱出来,也想从这个噩梦之中挣脱出来。
“哥哥,游乐园怎么还没到啊?”那个孩子似乎也跑得厌了,停下步子,回过头向林立文问。
林立文发出一声惊叫,那哪里是一张孩子的脸,分明是个骷髅,是个只有一层皮包裹着的骷髅。这个孩子两只眼睛深深地陷在眼眶里,嘴唇已经薄的包不住牙齿,白花花的牙、红色的牙床都在外面露着,向林立文阴阴一笑:“哥哥,你快带我去游乐园啊。”
林立文怎么敢搭话,用力地拍打着他抓住自己的那只手,狠狠地用脚踢着他。
那个孩子的脸越来越难看,原本没有什么血色的皮肤上开始流血,不一会变成了一个血淋淋的模样,口中还在喊着:“带我去游乐园,带我去游乐园,你说过带我去的!”另一只手也向林立文抓过来。林立文拍打着不让他抓住自己。开始他还是个小孩子的形状,可是在与林立文的纠缠中,他的样子也在渐渐变化,身上原本就是薄薄盖着的那层皮在他的哭闹挣扎下象被挣裂了一样,先是一个白骨的手指从皮肤下挥出来,接着另一个,然后是一只手臂,另一只手臂,最后,当他的整个骷髅从皮里跳出来时,两只眼睛因为失去了眼皮的防护,一下子从眼眶里中流了下来,他自己一只手拖住又塞回去,再次把那只手伸向林立文的时候,林立文发出了自己都不相信的叫喊,同时从床上坐了起来。
还好是梦……
脸上的冷汗已经顺着脖子一直流到了枕头上,林立文摸摸自己的手脚,都是冰凉冰凉的。他在床上坐了好久,点了一根烟,好不容易从噩梦的围绕中挣脱出来。
这样的梦里是从一月前开始的,每天晚上都做,梦中就是那个小孩,非要他带着去游乐园。开始的时候,那个孩子的形象还可以接受,只是个怪异一些的男孩子罢了,可是时间一天天过去,他的样子也越来越可怕,使得林立文天天挣扎在噩梦之中。
“什么破护身符,一点用也没有!”林立文气呼呼地把从林睿那里借来的护身符扔在一边,可是想了想,又捡回来挂在了脖子上,躺在床上睁着眼看着天花板发呆。
站在床头上的林睿向林立文吹了口气,多日来没有好好睡过一觉的林立文顿时进入了睡眠,如果不出意外,他会一直睡到下午,虽然不够把这段时间的睡眠不足补回来的,但是也可以让他的神经放松一下。
幸亏自己回头来看了看,因为这个鬼魂使用的把戏太小,太没有什么危害性了,反而差点令林睿都看走眼。他看着林立文,一脸的若有所思。
那个噩梦只是一个鬼魂“种”在林立文的脑海深处印记造成的,林睿想追踪找到那个小鬼魂并不难,对付对方也很容易,放一个鬼使过去就足够了。可是在看了那个梦境之后,不知为什么,他的心中却生出了一种恐惧,犹豫着不敢马上追踪过去。
那个小鬼魂叫林立文哥哥,难道他是……
林睿心中有种难言的滋味,呆在那里一动也不能动。
他忽然想起来,自己的名字原来是叫茗儿的,对,自己原本不叫林睿,而是叫白亦茗这个有点女性化的名字,可是如果现在有人在背后叫一声“白亦茗”的话,他一定要花好长的时间才可以反应过对方在叫谁吧?虽然这个名字他用了一百年,林睿这个名字却仅仅用了短短一年。
唉……
他长叹一声,垂头丧气地向着自己家的方向飞去。
火儿在他身后叽叽喳喳地叫着:“狐狸,狐狸,你要去哪儿啊?咱们还没开始玩呢……”谁知道林睿充耳不闻地消失在它的视野中,把火儿气得直跳脚。
“林睿……林睿……林睿到底是谁……”
林睿站在镜子前,看着镜子中那个俊俏白皙的小男孩。这不是白亦茗的脸,而是林睿的,可是站在这里的,是白亦茗呢?还是林睿呢?自己又是谁?是占据了林睿身体的白亦茗?还是装着白亦茗灵魂的林睿?
他忽然开始觉得害怕起来,手一挥,镜子被一团迷雾笼罩变得模糊不清,再也照不出面前的人影来。
“妈……妈……”
林青萍从睡梦中被惊醒,一个小小的身影扑进了她的怀中。
“妈,我要跟你一起睡。”林睿的眼睛红红的,似乎刚刚哭了一场,林青萍赶紧搂住他:“怎么了小睿?你怎么了?”
“我作了个噩梦,我要和妈妈一起睡。”林睿把头埋在母亲怀里,身体有些发抖。
林青萍把他揽进被窝,让他躺在自己的枕头上,一边抚着他的头发,一边轻轻地为他唱起了歌,直到他进入梦乡。凝视着林睿熟睡的小脸,林青萍怜惜地叹了口气。
也许是因为经历了太多生活中的苦难的缘故,小睿这个孩子太乖巧懂事了。尤其是大病一场以后,他身体的成长速度似乎比同龄的孩子慢了许多,心智却似乎比同龄的孩子成熟了许多。他从来不会为大人添任何的麻烦,反而事事处处地为大人着想。他从来不象同龄的孩子一样向母亲提出种种物质方面的要求,反而尽力地承担家务。林青萍心中当然也为有一个学习优秀、品格优秀、听话乖巧的孩子而骄傲,可是她更希望自己的孩子快乐、健康,这两样才是真正的比一切都重要。
“对不起小睿,妈妈平时总是忙着工作,对你的关心太少了,你是妈妈的宝贝,妈妈的宝贝……妈妈一定要让你过的幸福……”
林睿感受到母亲的吻落在脸上,他紧紧抱住母亲的手臂。这是我的妈妈,是我最重要的妈妈,为了她我什么也可以做,我要做“林睿”,我就是林睿,谁也别想抢走我妈妈,不管是谁,我都不让步,如果谁敢来影响我的生活,我就……
第二天起床后,林睿的眼睛依旧红红的,照火儿的话说就是“更象狐狸了”。
他一整天都处于心不在焉的状态之下,上课走神,走路撞树,与人起冲突的时候用妖术扔出对方,就连他那个一向神经比较粗的朋友沈艾翔都发觉了不对劲,跟在他后面一再追问:“林睿,你是不是生病了?你今天怎么这么不对劲?去医务室看看吧!”
林睿什么话也不愿说,放学的铃声一响他便冲出学校,三言两语把沈艾翔打发掉,便直奔林立文的学校。
林立文正坐在床上打着哈欠。
昨天晚上经历了那场噩梦之后,不知怎么的反而睡浓了,一觉醒来已经是中午时分。他一边诅咒同宿舍的那群没义气的家伙居然没叫自己一起上课,一边在反正已经旷课半天的情况下一不做二不休,又爬回床上美美睡了一觉,直到这会肚子饿得“咕咕”叫才起来。他坐在那里一边吃着满宿舍翻遍才找到的一包方便面,一边舒心地伸懒腰——可把这几天的睡眠不足补回来了,是不是小睿的护身符起作用了?睡了一天也没再做那个噩梦,周日带他去游乐园回报他吧?
林立文一边没心没肺地自得其乐,一边有一口没一口地啃着干方便面,他潜意识中明白,自己的这次“遇鬼”经历已经结束了。
林睿一肚子气地盯着他,真想给他下个咒,让他接下来的一个月里都做更可怕的噩梦。他在林立文思维深处理出那条痕迹,切断它与林立文的联系后,林睿轻轻对它吹口气,看着它蜿蜒着从窗口滑出去,飘向了远处。
“这次便宜了你,下次再惹事情,看谁帮你!”林睿对着根本不知道他存在的林立文放下对方根本不知道的威胁,然后跟着那条“线”而去。
作者:
七娘
时间:
2009-4-12 22:50
标题:
游乐场(下)
林睿沿着林立文的思维中的这个印记一路找来,越是临近他们家住的桃源小区,他的心便揪得越紧,所以当他发现那个印记的方向穿过了小区又一直向北边延伸时,神情才略略轻松了下来,不由自主地长舒了口气。
跟着那条若有若无、时断时续的痕迹,林睿来到了一家医院的上空。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住过这家医院……”林睿喃喃自语,“我记得那时是在家里……对,明明是在家里……”想到这里,他的紧张不安稍有松驰,在医院上空徘徊片刻,深吸一口气,从医院走廊的一个开着的窗户飞了进去。
进入医院,里面各种灵魂的数量猛增,各种各样的人们最后的思维留在这个,也许他们的灵魂已经投胎或者消散了,这些灵魂的碎片却还可以这样漂浮很久。
林睿定定神,开始仔细地分辨林立文身上那淡淡鬼气的来历,沿着走廊一间病房、一间病房地走过去,平时都会被下意识地忽略的灵魂们,由于现在他的专注而一一清晰的显现在他的面前,这里的灵魂全都死于伤病,长期缠绵病榻之后的痛苦与绝望,意外伤害死亡的茫然与无助,林睿看的心里十分不舒服,皱着眉头往前走着,终于,一个小小的灵魂进入了他视野。
林睿见那个灵魂正从一间病房飘出来,他还不知道自己在林立文身上留下的印记已经被林睿扯断了,似乎是要沿着那条痕迹前往林立文那里。林睿想都不想,飞身过去,便准备立刻将他置于死地,打个魂飞魄散。可是当面对面地迎上那个什么表情都没有的小灵魂时,不知为什么却心头一软。
小小的灵魂攀上那条“线络”,立刻从断线上跌了下来。他茫然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没有苍蝇似的转了几圈,却又爬上去。就这样爬上去,跌下来,爬上去,跌下来……反反复复,完全不知道放弃。
林睿看了半天,眉头越来越皱起来……
周影家的客厅永远那么热闹,“一家人”挤在一起,“开开心心”地吃晚饭看电视。火儿不时大方地从刘地盘子里把最好的肉块“拿”到自己盘中,刘地则用把骨头、鱼刺等东西“给予”火儿的方式回应。饭桌上不时起落的汤汤水水、菜叶、碗盘飞向四周,等到饭程过半,一直在安安静静吃着他那一份素菜的周影的头上已经扣了一只碗,耳朵上挂着蘑菇,头发上滴着米汤,手臂上贴着馒头皮。当一只大餐盘重重砸在了他的头上之后,他只是抬头看了饭桌上的朋友和儿子一眼,平静地说:“别闹了,吃饭吧。”
回答他的是火儿正用嘴模仿着机关枪的声音,同时向刘地发射出一连串核桃大的火球,刘地自然不甘示弱,盘子、碗筷接连不断地从他手中飞出来,射向火儿。
终于,厨房之主瑰儿出场了。
只见她大喝一声,左手平底锅,右手不锈钢锅铲,威风凛凛,杀气腾腾,迈着坚定如磐石的步伐,从厨房中走了出来,在用目光对喧闹的餐桌注视片刻,发觉自己竟然没人理睬,她的权威受到了挑战,尊严受到了伤害,于是怒吼着,抡起手中的武器向着两个罪魁祸首打了下去,热油飞溅,钢铲生寒,刘地与火儿“鸟”飞“狗”跳,乱作了一团。然后开始在瑰儿得追杀下相互指责,把破坏餐桌安定团结的责任都推到对方身上去。
林睿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熟悉的画面。
反正周影家的晚餐几乎天天如此,林睿见怪不怪地冲入战团,一把掐住火儿的脖子把它抢了出来:“火儿,我要你帮我一个忙!”他焦急地摇晃着火儿说。
“你想掐死我啊!”火儿这样回答他,同时给了他一翅膀。
“反正你跟我来,帮我这个忙,我在游戏里的那个高等级战士的ID就归你了。”
“真的!”火儿的眼睛立刻开始放光。如果说火儿有什么方面的水平比不上林睿与刘地,那就是它的游戏水平了。明明在线时间比需要上学的林睿和整天东游西荡、花天酒地的刘地长,可是不知为什么,等级就是比不上他们。火儿一度怀疑他们盗了别人的高级号,可是又明知道他们的号是与自己一同建的。怀疑他们利用他们的软件水平编了外挂,可是刘地也就罢了,林睿有那样的好东西是不可能不与他分享的。
不管怎么说,有个高级账号可以在游戏里欺负人的生涯它是很向往的,听林睿这么一说,马上二话不说地反过来拎着林睿冲出窗去:“我们快走吧,别磨磨蹭蹭的了!”
等周影抬头想问问他们去哪儿、去干什么时,他们已经飞出老远了。
“那个小祸害可算走了,瑰儿,再来一锅红烧肉。”刘地喜滋滋地以胜利者的姿态吩咐说。
只听“嘭嘭”几声巨呼,原来是瑰儿见火儿临阵脱逃,便把满腹的愤怒发泄在了另一个捣乱份子身上,用平底锅重重在刘地头上连敲了十几下,才不甘心地嘟哝着走回了厨房。
火儿跟着林睿进了一家医院,停在了一间病房中。
白色的病床上躺着一个插着各种管子、仪器的小小身躯,而在这个小孩的床头,除了一个已经昏昏沉沉入睡的女人,还有一个朦朦的小灵魂,正呆在床头,一张没有表情的面孔。
火儿在那个小孩的上空飞了一匝,也许由于昏迷的时间太久,一切生理需求全靠药物维持的缘故,这个孩子瘦的皮包骨头,好象是一个做工粗劣的木偶。火儿不屑地撇撇嘴:“你叫我来就是为了看这个?这也不好吃啊!”虽然刚刚离开餐桌,可是是火儿的思维还是能快速地与吃挂上钩。
“谁说叫你吃了?”林睿指着那个孩子说,“你帮我个忙,我想带他去游乐园玩一回,可是他自己是去不了了,你帮我带上他去,”
“我?”火儿作了个扛的姿势,但是马上明白,林睿不是要自己背着、拎着或者扛着他去,而是要自己附在他的身上,所谓的“带着”其实就是要自己操纵着他的身体出去。火儿用翅膀抓抓头:“他已经快死了,如果我再附在他身上,不出十二个小时他一定死!保证完全死掉!你再找南羽也救不回他来了,不如你先找南羽给他治治,等他好了再去玩?”
它平时任性,到了关键时刻思维还是十分冷静清晰的。如果被必方附身,别说一个本来就半死不活的孩子,就算一个成年人也会大伤元气,阳寿锐减的。
林睿摇摇头叹口气:“我跟他商量过了,他不想治好再活过来了,他没有妈妈,爸爸和继母老是打他,不给他吃饭,他不愿意回那个家里去,想去阴间找他的妈妈了。可是他十分想在生前去一次游乐园,我又不能帮他,只好找你来了。”
原来这个小孩子的名字叫做刑睿。他跟着在城里打工的父亲与继母就住在游乐园的附近,可是他却从来没有机会到游乐园中玩上一次。只能站在墙的外面,每天眺望着那摩天轮,过山车发呆。
刑睿的母亲在他出生后不到半年便去世了,他从小到大的记忆中,除了父亲的打骂、继母的打骂、爷爷奶奶的打骂,便是挨饿、受冻,干远远超过他这个年龄的孩子可以负担的苦活累活。在他的心目中也没有更多的愿望,除了希望自己可以不挨打,可以吃饱饭之外,唯独希望可以有一天进到近在眼前的这个游乐场中玩一玩。
刑睿的父亲并没有送他去读书,而是让他在自家开的小店铺中干活。每当有难得的闲暇的时候,刑睿就会溜出门,对着那家总是人来人往的,热热闹闹的游乐场看个没够。尤其每当看见有父母领着孩子,一家人快快乐乐和和美美的样子,他都会忍不住想到,如果自己的母亲还活着,会不会也这么疼爱自己?自己是不是也会过着与其他孩子一样,上学,游戏的日子?
出事的那一天,他正向平时一样在路边看着游乐场徘徊,身边正好走了一群十五、六岁的少男少女。这群年轻人个个衣着怪异,头发染得五颜六色的,口中不是叼着香烟就是嚼着口香糖。这种一看就是不良份子的人,刑睿很是吃过他们几次的苦头,向来是看见就低着头躲开的,可是那一天,那个队伍中的一个男孩却忽然回头向他说:“靠,干嘛见了就跑,老子吃人啊,过来,过来,哥哥带你去游乐场玩玩儿。”这个少年本来是一句随口的话,说过之后连脚步都没停便走到了马路对面,可是刑睿听了却又惊又喜,根本没有细想,便快步向他们跟了上去。
他说要带自己去游乐场里面玩,自己终于可以进游乐场里面玩了!刑睿甚至没有去分辨真假的打算,当时他只有这么一个念头:我要到游乐场里面去玩了,我要去游乐场了!所以他没有看到路口的信号灯已经变化,也没有注意到有一辆车正快速驶来……
林睿动手把那个孩子身上的各种管子线路都拔下来,边对火儿说:“那天我那个笨表哥来这个医院看望他生病的同学,边走边在走廊上没有公德心的嚷嚷什么回头想带‘小睿’去游乐场。哼,他在那里装作好哥哥的样子,偏偏在这间病房外头说,就让这个小家伙听了去了。这个小家伙本来命已不久,不过是在苟延残喘地等死罢了,听了他那句带小睿去游乐场,原本消散着的灵魂一下子凝聚了起来,变成了这个……生灵?还是叫活鬼?”林睿指指那个小鬼魂。
火儿摇摇头,对于这些说法应该是有专门的名词,不过以它与林睿的知识水平,记不起来该怎么说也就很正常。
林睿不介意地挥挥手:“然后他就缠上那个笨蛋,天天在梦里催他实践诺言。”
自己的附身会让这个孩子死掉,不过这到不重要,既然林睿已经不介意这个小东西纠缠、恐吓他表哥林立文了,火儿当然也不介意帮他这个忙。一个小孩子死活算什么,还有一个高等级的ID等着它呢。
“那就快行动,别磨磨蹭蹭地了。”火儿说着向那具与尸体已经没有多少区别的身体上面一扑,只见一团耀眼的光芒闪过,那个“孩子”很快神足气完的站了起来,在病床上伸伸腿、舒舒胳膊,试着跳到地面走几步口中说:“两条腿还真难掌握平衡,不好走路啊,狐狸,你平时怎么用四条腿走的。”
林睿耸耸肩,对于这个问题显然可是见仁见智的,没什么可争执的。
那个本来憔脆的身躯用极快的速度产生着变化,转眼便变成了肤色润红,胖乎乎可爱的样子。火儿的声音从孩子口中说着:“快叫他过来吧!”
林睿叹口气,向那个鬼魂说:“你现在后悔还来的及。如果你回你的身体去,火儿就可以带你去玩个痛快,但是不出十二个小时——也就是半天,你就会死。如果你现在后悔了,我现在可以帮你治好伤,你还有机会活下去,长大成人,游乐场嘛,有的是机会去。”说到这里,林睿的口气充满了劝导,他很希望对方选择后面一条。
小鬼魂没有犹豫,马上便表示:“我想去游乐场。”
于是林睿把他向那个身体上一推,小鬼魂立刻就融合了进去。
游乐场的夜晚很热闹,游人一点也不比白天有所减少。林睿与“火儿”手牵着手,立刻便淹没在了人流中。
“过山车,碰碰车,疯狂老鼠,激流勇进……”火儿喜欢的尽是这种刺激度较高的游戏,可是它却高估了人类身体的坚强程度——两条腿不仅仅走路的时候不好掌握平衡,坐完过山车后还找不到“根”,大腿以下发软,象踩在棉花上一样打漂,而且头也“嗡嗡”地叫,两眼看东西也重影……
“火儿,火儿,坚强点,要是觉得难受,干脆吐出来。”“火儿”倒在长椅上呻吟,林睿在旁边为他抚着背捶着胸,大声地鼓励安慰着。
“我要死了……我要吃冰激凌……”
“马上就到……”林睿闪电般的冲向冰激凌摊子,又闪电般的冲了回来。不仅仅拎回了一桶冰激凌,还顺手牵来了十几根烤肉串。
“什么破身体!”火儿一把从林睿手中夺过冰激凌倒进肚中,才有了说话的力气。又一把夺过烤肉串吞了下去,却马上又叫了起来:“哇……”——他的嘴唇被刚刚烤好的美味烫破了一层油皮。他刚刚附到人类身上,一没有象林睿那样与身体融合的完美,二没有准备防身的法术,所以被他向来惯于制造的高温烫了一下,这恐怕是它这一辈子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被“烫”到的经历了。
“我讨厌人类的身体!”火儿怒冲冲的宣布,“将来我可以变成人类的时候我也决不变!没有翅膀,没有体温(一百度以下的温度它向来统统忽略不计),没有羽毛,还长着两只脚!即难看又不实用,没进化好的低等动物!”
林睿看着火儿的样子问:“我听见你们长大之后就会自然变人的?”
这本来是常识——灵兽成年之再经过一段时间的修时,就可以幻化成人,可是他现在有些怀疑了,火儿这样的变成人是什么样子啊?而且它的性格再变成人形,也就是说可以象现在一样肆无忌惮地让人类看见它之后,它会干出什么事来……
不过那至少是六七百年之后的事了,到时候它也长大了,性格也应该……林睿也不敢肯定火儿六、七百年众心智可以成长多少,算了,到时候的事到时候再说好了,林睿决定不去思考这种对九尾狐的脑袋都太复杂了些的问题。
“我才不想变成人呢,低等动物。”火儿一边说,一边用去拽一条从眼前走过的哈巴狗的尾巴,把小东西扯的“嗷嗷”直叫。狗的主人回头怒视这个没教养的玩皮孩子,火儿对于这种谴责的目光不疼不痒,回给对方一个你能把我怎么样的眼神。
“我看你变得挺开心的。”林睿咕哝一句。
火儿不甘地目送那只小狗走远问:“你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再去玩吧。”
林睿拉着火儿再次冲向了各种设施,火儿口中的抱怨与它玩的热情一点也不成正比,虽然口中喋喋不休地说着人类的身体有多少多少的不方便、不实用,可是它还是把每种设施都至少玩了两遍,直到林睿扯着口袋给它看:“没钱了。”它才罢休。
以前他们两个进游乐场都是隐形或夜里独占,从来没用过钱,这一次才知道,原来进游乐场是件挺花钱的事。于是这就成为了人类的身体不好的新的罪证,又开始在林睿的耳边唠叨。
林睿却在自言自语着:“林立文那个笨蛋带我来过好几回了,不是把零花钱都花在这上面了吧。”他也是第一次注意到,原来来这里玩要用这么多钱,林立文那个笨蛋原来这么大方。
火儿对于钱的要概念就是,没有了就去抢,抢来了就花,抢不来就抢需要花钱买的东西。所以现在它想了想马上得出结论:“我们去抢银行,然后再来玩。”
林睿没动,叹口气说:“时间也差不多了,这身体还行吗?”
火儿动动腿说:“开始不太对劲了,我要是出来的话,他也就快死了。来,趁着还没死在玩会……”对于不方便的人类身体,它倒是有些上瘾了——当然无论如何嘴里也不能承认。
“那你出来吧,我想再跟他说几句话。”林睿低声说。
火儿抓抓头,不解地答应说:“哦。”
那只火鸟一从男孩身上飞出来,男孩本来还沉浸在玩乐的愉快中的男孩顿时感到从天上落下地狱的滋味,身体的疼痛不适开始再次冲击着他的灵魂,令他呻吟不止,躺在长椅大口喘着气。
林睿叹口气,向他施也一个小上的法术,只不过是让他暂不那么痛苦,身体的衰竭与死亡的逼近,这些他是无能为力的。
“游乐场真好玩,真漂亮……真好玩,真漂亮……”男孩躺在那里,眼睛中闪动着光芒,只会反来覆去地念叨这两句话。
“你快死了……”
“嗯,原来不那么痛……”这个孩子的年龄使他对于死亡还不太理解,反而对痛疼十分的畏惧。
“我想问你一件事。”
“嗯。”
“我是个妖怪。”
“我看出来了,你长着九条尾巴呢。”
“我和火儿刚才附在你身上一样,也是附在了一个男孩身上。不过我不打算离开了,因为我很爱我妈妈……这个身体的妈妈,我想问问你,如果你死了,有个妖怪象火儿刚才一样附在你身上,到你家中去顶替了你的身份生活,你知道了会不会恨他?”
“顶替我的生活?”男孩傻乎乎地问,“他喜欢被人打,吃不饱,干重活吗?”
“不是,我是说,有个妖怪在你死后霸占了你的身体的话你恨不恨他?”
“我不知道,反正我都死了,因该不恨吧?”
“可是那本来是你的妈妈,你的表哥,他们关心的,爱的人本来应该是你,现在却被我霸占了呢?”
“我没有妈妈,也没有表哥。”
“如果有呢……”
“我不知道……”
林睿问了半天不得要领,正在着急地组织着词句,那个男孩的呼吸却越来越微弱,最后,他的身体软软地歪倒,一个小小地模糊灵魂从他的身体飘了出来。火儿凑上去一看:“还好,多少有点意识,不是那种残留的灵片,大概是我附在他身上的原因——这是我的功劳。这样他说不定有机会转世,也许下辈子能过的好点。”
林睿一把抓住那个鬼魂,大声喊:“你快告诉我你不会恨我!你不会恨我抢走了你妈妈!”
小鬼被他吓得连连点头。
林睿颓然地坐在那里,忽然又向火儿问:“火儿,如果我不是林睿怎么办?”
“啊?你要变成谁啊?”
“我其实是九尾狐白亦茗,我根本不是林睿……”
“你要改名字啊?”
“我……我妈妈她不知道……她要是知道的话……”
“知道什么啊?你是狐狸的事情吗?没关系,到时候我负责帮她洗脑!”
“火儿,我很爱我妈妈,也爱林立文那个笨蛋,还有我姥姥,我阿姨,我舅舅……”
“我就知道你说不喜欢他们是口是心非。”火儿对自己的察言观色本领沾沾自喜。
“我就是林睿,我就是林睿……我不想失去这一切……”林睿遮阳自言自语着,过了很久才把那个灵魂抓住交给鬼使拿着,自己抱起了那具尸体。
“这可是他自愿的,不是我害死他的啊。”火儿先为自己的行为撇清了再说,“你打算把他带到哪里去啊?”
“我把尸体送回医院,这个灵魂我拿去给南羽,她医生做久了,和黑白无常什么有点交情,可以帮他做个好点的安排。”
“那我陪你去看南羽。喂,这个孩子是自己愿意的,不是我害死他的啊。”火儿耿耿于怀地又咕哝一次,每个妖怪都多少有自己的行事准则,就好象刘地不吃女性与小孩子一样,火儿也从来不把小孩当作其捕猎的对象,这次这个男孩的死,虽然也是由于伤重的必然结果,可是最直接的原因还是由于它附身的力量一个人类是承受不了造成的,所以它难免要一遍遍的解说。
“我知道,我知道。”
“是你求我附在他身上的,他死了的主要原因是你喔。”
“我知道,我知道。”
“要怪最应该怪你。”
“我知道……”
“不是我的错……”
“我知道……”
“……”
林立文神清气爽地进门来,拍着林睿的头对林青萍请示:“二姑,我今天放假,带小睿去游乐场玩玩吧?”
林青萍笑着点头,自己陪独生子的时间太少了,好在立文这个孩子懂事,总是变着法子的哄小睿,带他玩,逗他开心:“立文,呆会回来吃饭啊。”
“我知道,我最喜欢吃二姑炒菜了,小鬼,准备好了吗?”他见林睿还是笑着没动,便催促说。
林睿半天才抬起头带着犹豫对林青萍说:“我,我……别的同学都是和妈妈一起去的……”
林青萍放下手中的活计问:“小睿,你是不是想让妈妈陪你去?”
林睿搓着双脚,没有吱声,但是眼中的神情却明明白白地说明了,他就是想和妈妈一起去。
林青萍叹了口气,小睿这个孩子太乖巧了,他知道大人的辛劳,所以从来不向大人提什么要求,也从来不作让大人担心的事情。林青萍本来就有些担心这个孩子太懂事了,会委屈了他自己,今天难得听到他的要求,虽然还有许多家务没有做完,但是林青萍还是放下了手中的事情说:“好吧,今天妈妈就陪小睿去玩一天好不好?”
林睿发出一声欢呼,上前抱住了妈妈。
看他们母子准备出门,林立文急忙问:“喂,喂,那我怎么办啊?”
林睿回头冲他甜甜一笑:“你可以帮我们看家。”
作者:
七娘
时间:
2009-4-12 22:50
标题:
一封信
“我是信差,你的信与邮资请给我,并且说明你需要的最后期限。”少女脆生生的声音传入窗口,使窗边站的男孩抬起头来看去。
窗外的少女轻巧地坐在高压线上,身体随着被风吹动的电线轻轻摇晃。她的身上穿了套纱制的奇怪的古代服饰,但是一双雪白的长腿却伸出了裙摆,在这种大雪天中裸露着。赤着的脚上挂着好几个带着铃铛的金银环子,铃铛在风中摆动,发出细细微微的声音。最令人惊奇的大概是她的背后,一双生着五彩斑澜羽毛的大翅膀正在缓缓收敛起来。
男孩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好一会才吐出两个字:“怪物。”
“谁是怪物!”一颗小石头从窗外飞进来,敲在了男孩的头上,少女愤愤地说,“看到我这样的美人,你不叫一声仙女,至少也该叫一声天使吧。”
“明明就是怪物。”男孩咕哝一句,把目光移开,又恢复了少女开口叫他之前的姿态,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看着窗户外的庭院的一角。
“喂,你把我叫了来,就是让我看你发呆的吗!”少女等了一会,有点不耐烦地嚷起来。
男孩象没听见一样,没有作任何反应。
少女生气地把手中的小石头一颗一颗地向窗户中丢来,每一颗都准确地命中了男孩的头。男孩终于生气了,抓起脚边的石头想要丢回去,捡起一颗才发现,那根本不是什么石头,而是一颗晶莹的绿宝石,在他手心中散发闪动得光芒。他连忙看看自己的脚边,红色的、蓝色、绿色的……十几颗美丽的宝石就那样躺在地上,在阳光下闪动着迷人光茫,这些都是那个少女象丢石子一样丢过来打他的。
“我先说明……”少女又丢了一颗“石头”过来吸引男孩的注意力。“我不收那种石头作酬劳的喔。记住,让我寄信的话,我只收黄金,只有黄金才行!”少女在窗外大声向男孩宣布。
“这个是宝石吧?”男孩好奇地问。
“对,是宝石。”少女手中还拿着好几个,索性一古脑扔了过来,“我先声明,我决不会再上你们这些狡猾的顾客的当了,说什么用等价的东西代替酬劳,其实这样和让我做白工有什么曲别?真是的!”
看了少女愤愤的样子,男孩不解地问:“可是,宝石不也很值钱吗?”
“它是很值钱啊,可是对我没有用,它们又不能当金子花掉,再好的首饰,有了两三百件也会腻的吧!”
“你可以用它们去换金子啊。”这么多宝石,应该可以值不少钱吧?男孩在脑子里略微一算,都觉得是一个很可观的数字。
“我是个信差,信差是不可以出售物品的你明白吗?我们不是商人,我们的职业只是传递信件!所以我只收黄金作酬劳,只使用黄金消费,而且不出会卖出何物品──这是行规,行规你懂吗!”
“不懂。”男孩不解地摇头,东西值钱不就行了,哪有那么多奇怪的理论。
“反正你支付黄金就行了。黄金的份量等于你信件的份量*你要送信的远近*你期限的天数。如果结果是零,那么你只要支付一两就够了。”少女说着向他伸出手,并且加上一句,“如果你不懂算术,我可以帮你计算——只要你放心的话。”
“可是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不打算寄什么鬼信!”男孩不耐烦地说完,再次失去了和少女说话的兴趣,又开始看着窗外发他自己的呆。
“你不寄信?不寄信把我叫来干什么?你戏弄我玩儿吗?我还有一百七十多封信等着寄送,其中有三封最后期限就是明天!我还要去给我男朋友收拾屋子──我们半年才有这么一次见面的机会!我放下这么多事来应你的要求,你却在对我说这么多废话以后,说你压根不寄信!”少女悬空停在窗前,拍动着翅膀,气呼呼地指着男孩说,“你以为在我们之间签定的合约上,我们信差一方只有义务没有权利吗?你现在要么给我一封信和酬劳,要么支付违约金!不然我让你和你的家族的不守信用在九界都传遍,以后再没人敢跟你们犯来往!”
男孩不耐烦地抬头斥责:“讨厌的怪物,我不是说了吗,我没有信要送,也没有叫你来,使你自己跑到这里来找我说话的,我根本不想理你!你别再无理纠缠了!”
“你说什么,你这个没信用的骗子,戏弄我还铮铮有辞?”
“你这个讨厌的纠缠不清的怪物!”
“你这个可恶的骗子!”
……
他们两个隔着窗户争吵了起来,相互都认为对方不讲道理,无理取闹,最后还是少女认为自己的宝贵时间浪费在这么一个讨厌鬼身上太不值得,悻悻地丢下一句:“你最好给我记着,我不会善罢甘休的。”然后拍着翅膀飞走了,男孩白了她的背影一眼,又开始发呆。
阳光在墙上移动着,一点点地向屋子中间移动,当窗棂的影子变得在一天中最短的时候,那个少女又出现了窗外,拍着窗户对着男孩发出一声怒吼:“又是你!说,你到底寄不寄信!”
男孩大声回答她:“不寄!滚开!你这个怪物,你又来干什么!”
“你这个骗子,再打扰我,我就真的不客气了!”少女这次根本懒得罗嗦,转身便飞走了,男孩也对于她三番两次打扰自己十分生气,抓过之前她丢下的那些宝石,向她的背影丢着叫骂:“讨厌的怪物,快给我滚开!”
他们两个都认定了对方是故意在跟自己捣乱,进而肯定了对方是个讨厌的家伙,在心里恨不得永远不再见到对方。可是事与愿违的是,几个小时之后,当阳光半没于楼群之后的时刻,那个少女再次回到了窗前。
她漂亮的脸蛋都因为气氛而扭曲了起来,用手指“砰砰”地扣着玻璃大吼:“你在玩‘狼来了‘的游戏吗!我警告你,我要把你们整个家族从我的顾客名单上划去!我要告诉所有的信差,再也不和你们这个骗子家族打交道!居然戏弄信差取乐,我从没听过这种事,我从没听过这么过份的事!”
她被签订的服务契约发出的“我有重要信件”的信息,三番五次地摆布着从城市东头飞过来,而且这一次还是在她与男朋友的约会之中,叫她怎么不生气?平时因为信差这个职业的缘故,少女一向是受人尊敬的,至少是人人当面对她客客气气的,第一受到这样的的遭遇令她有点气过了头,语无论次地发着脾气,威胁着要把这个男孩和他的家族全部当作骗子去做宣传。
“我才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呢,我可没有叫你来,我也不知道信差是什么,你说我叫你、戏弄你,拿证据出来啊,不然你就是个骗子。”男孩莫名其妙的被她骗子、骗子的骂着,自然也生气了,向她跳着脚喊叫。
“你要证据?”这还不简单,少女一伸手,她的手腕上其中一个手镯的一枚小铃铛从手上脱离下来,轻轻飞入窗口,在男孩面前停下,然后吐出一团光茫。光茫变幻中出现了一副图案,正是这个男孩的,他正在用一副无助的表情呼唤:“请帮帮我……我想给他传着信……请帮帮我……”由于画面中的男孩一脸忧愁的样子与这个男孩相差太远,以至于他们乍一看都不象同一个人。
“还有这个,这个……”又是几个小铃铛飞来,出现的都是一样的情景,只不过男孩的呼唤一次比一次迫切、焦急,正是那种无助于绝望的神情使得这个少女在被骗了两次之后,第三次还是匆匆赶来了,结果又是一次骗局。
“你还要抵赖吗?别以为我们信差接受工作的时候不作‘备份’,每一桩工作我们都会有详细记录的!”晃动着三个小铃铛上同时显现出男孩的图像,少女得意洋洋地说,“想抵赖的话,至少要想出更高明的花招才行,用这样的手腕跟我作对,哼哼……”
“我……没说过这句话,这是你伪造的……”男孩断然地说。
“什么,你……”在证据面前都还要抵死不认帐,少女真没想到有人这么厚脸皮,气得一句话说不出来,指着对方直哆嗦。
“我真的没说过啊……虽然我真的有话很想告诉他,可是我没有说过那些话,也没有叫过什么信差,我也不知道有你这样的信差,邮递员不是都应该穿着绿制服,只管送信吗?寄信的话,不是要自己去邮局吗?”男孩看着她一脸的茫然。
不是吧,他好象真的不知道……
少女摸摸头,哪有自己发了信息,自己却不知道的?对了,看他的年龄好像也太小了点……
“我不认识你,你自己好像并没有和我签定过服务合同,应该是你家族的其他人,或者你的祖先跟我伯父定过合同吧?因为我有一大批客户是从伯父那里继承来的(她到现在还没有完全地把这些客户资料整理清楚),你也许不知道你的长辈们有这个合约?可是根据合约,你想要寄信的时候好事会自动的通知距离你最近的签约信差——刚好我就在这个城市。回去问问你的长辈,你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男孩面无表情地说:“我没有长辈,我是孤儿。”
“那就难怪了,是你的家人还没来得及告诉你这回事吧……”少女恍然大悟。她再次上上下下地把男孩打量一番:“我来仔细看看,喔……你的妖怪血统也很淡了,可能是七代或者八代以前有位先人是妖怪——大概你自己根本不知道这一点吧?”
“你才是妖怪!我是人!”男孩生气地叫,谁也不会在别人说自己是个妖怪的时候无动于衷的。
“你当然不是人,我的服务对象当中,可没有人间界的凡人,我是很纯正的信差,很注重服务对象的。”
现在有些信差为了扩展业务,什么对象的信件都会接,而象她这种信差世家出身的信差,对这种情形是很不屑的。信差穿梭各界,是为神民、妖怪、仙人、神明服务的,而不是为了人间界的人类,他们有自己的邮政网,自己的科技,不应该存在在信差们的顾客名单上,除非这个凡人是个修炼者,或者有个妖怪、神民亲威,才有通融的可能性。
“虽然你的血统虽然遥远,可是还在我的服务对象之列的,更何况你的祖先和我们这一族的信差签过合同。你一有什么信件想寄送,而我又刚好在咐近,我就受到召唤,不得不来了。”少女叹口气,几次三番的折腾,似乎也不完全算对方不对,自己一开始把事情弄的再明白点就好了。“算了,我承认刚才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太毛燥了,我收回说你是骗子的话,并且向你道歉,你可以把信件交给我了。”
“那我也道歉,我不该说你是怪物……虽然你确实很怪……”
“没诚意的家伙!信呢……”
少女象眼前空无一物一样,直接穿过窗户飞了进来,那些铝合金窗、玻璃、防盗铁窗对她一点作用也没有。“请把信件和酬劳给我,我帮你寄送。”
“你真的可以帮我送信吗?”男孩有点不相信。
“当然,你要我说几次,我是职业信差,职业的,你懂吗?不论你的收件人在什么地方,是什么来头,只要你出黄金,给一个合理的期限我就能送──当然,你说送去昆仑,却只给我一天时间这一类的要求的话,就只有另请高明了。”
“我……没有黄金……”
“什么?我可不干白工!”少女脸上的职业笑容马上消失,转身想走。
“我,我只有这个!”男孩伸出手,给她看自己捡起的宝石。
“这本来就是我的,而且我不会再上当了,不会再要这些没有用的东西了,不收,我只要黄金!”少女斩钉截铁地宣布。
男孩垂下头,不再说话了,沉默了好半天,少女终于忍不住又问:“你真的没有黄金啊?”
“没有……”
“那你的信件的收件人有没有黄金?”
“他……应该有吧……”男孩的目光中一片茫然。
“那好,定个收件人付费吧。”少女爽快地说,“把信和收件人的名字给我,还有时限。”
男孩睁大了眼:“收件人付费?这样也行吗?”
“为什么不行,我还送过一份价值五万两黄金的离婚书呢──当然是收件人付费的。你没看见那个花心郎当时的表情,哈哈,太精彩了,他被我逼债逼得差点去跳崖呢!”少女得意洋洋地把她自己干过的好事向男孩炫耀着。
“这根本就是你们联手讹诈人家。”男孩轻声嘟哝。
少女眯起眼睛:“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你的信到底要不要寄,不寄我就走了?”
男孩想来想去,伸出手对她说:“我要传个口信给他,告诉他……”
“院长,您真得要减免十九床那个病人的医药费?”外科主任小心翼翼地问。这实在不象院长的平日作风,那个男孩的家人又没有找来媒体,又没有向社会求助,即使给他减免了医药费,对医院的声望也不会带来任何好处,院长平时可都是把“利益”这两个字挂在嘴边上的。
头发花白的院长倚在窗边向外跳望着,半晌才点着头说:“是啊……”
“可是这样一大笔数目……”
院长想了半天,才答非所问地说:“小许啊,昨天晚上,我作了一个梦,梦见了一个长翅膀的女人,给我送来了一封信,信上要我帮助这个孩子……”
院长的年纪大了,开始相信怪力乱神,因果报应了,部下的心中马上冒出这么一个念头。
“你们知道寄信的人是谁吗?竟然是我自己,是我自己啊!你们不知道,其实我小的时候也得过这个病。这种病明明治的好,却因为没有钱,眼就看着一天天地向死亡走去。我的父母一个因为给我治病挣钱劳累过度去世了,一个因为绝望自杀了,后来还是一对好心的老人给我出钱治了病,还收养了我,我才活了下来,并且有机会得到良好的教育。
当我躺在病床上时,我的心里不只一次地发过誓:如果我可以长大了,我一定要成为一名好医生,我要为那些和一样处境的孩子治病,并且不要他们的钱,让他们的家庭不再面临与我一样的处境。可是,忘了啊……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把这一切全忘了,全忘得干干净净了……我的心里只剩下医院的利益了……昨天晚上在梦里,收到的就是我自己的来信,小时候的自己,把我大骂了一顿……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你们去办吧……”
在梦中被自己在信中痛骂了一顿,真是件稀奇的事……
院长摇摇头,含笑看着窗外。
决定了,以后每年都拨出固定的资金专门帮助这样的病儿家庭吧,就算是为了小时候的一个梦想。
下属们相继走了出去,对于院长的决定还是有些不以为然。这位院长年轻时代留洋国外学医,归国后以其精湛的医术名誉全国,中年之后自己创办了这家私人医院,到了现在这家医院已经发展到了不逊与国有大型医院的规模。这位院长无论医术,人品,能力都无可指责,唯独对利益这两个字看的太重,一辈子不作没好处的事情,病人如果少交一分钱,他也会眼睁睁看着对方死在门口不管。不过他的医院价格公正,药价低廉,所以没有指责他医德不好。没想到老了老了,他也有良心发现,心软的一天,看来不管是受了多么高等的教育,从事的是多么科学的事业,人老了之后,就会不由自主地怕起神佛来了。
“自己给自己寄信,还专门找了一个信差,还说费用要用黄金支付,要我来支付……我什么时候有这么好的想象力了……”院长看着窗外自己念叨着。
忽然桌子上的电话响了起来:“我是……老婆啊,什么事?什么,小偷……丢了什么?没有伤到人吧?……人没事就好,钱财都是身外之物……报警吧,报吧,我马上回去……金项链、金戒指、金元宝?只少了这些东西吗?奇怪,我的抽屉里明明有张几万元的存折……不,不是,不是私房钱……总之我马上回去……”
他匆匆挂上电话出门而去,在他的办公桌下面的角落中,几颗小小的“石子”正在阳光下散发着迷人的光茫……
作者:
七娘
时间:
2009-4-12 22:51
标题:
区小妹的一天
全职家庭主妇的一天,清晨是最忙碌的时段,六点不到就起床,做饭、喂孩子、收拾餐桌、送丈夫出门……等到好不容易有机会喘口气,坐下来跟孩子玩会的时候,都已经九点多钟了。
区小妹最近老是在考虑是不是应该雇一个保姆。不过她的秘密太多,家里多出一个人的话显然不是什么好事。丈夫怕她自己在家里闷,常常建议她出去工作,或者干脆像以前一样自己开家店铺。自从结束了以前的生意跟着丈夫来到这个城市之后,区小妹就作起了全职家庭主妇,自己也很想出去与外界多一些接触,可是……
把试图爬下沙发向桌子进军的宝宝捉回来,自安在这个小家伙只要一转眼看不见,就会悄没声息的到处乱动,从来没有他不敢去的地方。区小妹把心中重新开店的计划再次推后,至少等到这个小东西上了幼儿园以后吧。
几声敲门声响起。
区小妹一边向宝宝交待着:“不许动!呆在那里,给妈妈看个乖乖的样子……”一边连问都没问就打开了房门——要是真的遇上不长眼的强行推销、入室抢劫什么的,最多也就是让她活动一下筋骨。可是向门外看了一眼,她却马上皱起眉头:“你来干什么!我什么也不会告诉你的,我们之间早已经没有任何瓜葛了,你别总是跑来纠缠有夫之妇!”看见门口站的孟蜀的脸,区小妹便毫不客气怒斥着,重重摔上门。
可是一道铁皮门对于孟蜀而言实在起不到什么防御的作用,下一秒孟蜀便从门缝中“挤”了进来,盯着区小妹追问:“上次你说我自己跑到你家里不礼貌,这次我可是敲门了,你给我开得门!你只要告诉我实情,我当然马上就消失,保证以后不再打扰你。”
区小妹冷冷一笑:“你说的话还能当真吗?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不成?”
他们两个曾经做过一百年的夫妻,到头来的结局却是劳燕分飞。他们分离的原因虽然主要是由于孟蜀的变心,可是当时他们之间毕竟没有出现“第三者”,说是孟蜀变心,不如说是太长久的共同生活之后的一种厌倦。区小妹自己当时并没有试图挽回,也可以说是一种不自觉的放弃。不过孟蜀的不告而别,怎么都会令她有一种弃妇之怨,现在多年之后重逢,她虽然已经有了一个幸福的新家庭,可是她又怎么会对孟蜀有什么好脸色。
孟蜀也不客气地径直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在屋子里东张西望。区小妹的儿子正在蹒跚学步,太概他也继承了母亲的部分天性,一旦跌倒了,就干脆在地上扭动身体,试图使用滑行的方式前进。孟蜀看到他笑起来:“小东西,你肚子上没有鳞片,滑不起来的。”他看的有趣,伸手想去摸摸孩子的脸,区小妹警觉地一把抢过孩子,盯着他叫:“不许碰我们宝宝。”
“只要你告诉我我们女儿的事,我就走!”孟蜀还是这么一句话。
几万年的寿命使得他已经越来越趋于无情,几乎没有几件事可以令他动心了,可是事关自己的子女,不管他这个父亲做的多么不称职,他也不可能当作不知道的不闻不问。区小妹口中的女儿究竟是否真的存在?要是真的存在,她现在在什么地方?生活的怎么样?孟蜀对于这些问题的关心与正常的父亲并无区别。
“走,你给我出去!我不会告诉你的!”区小妹气冲冲地伸手指向门外。
孟蜀上门来过几次,每次受到的都是类似的待遇,如果这是别外一个妖怪,甚至地位低一些的仙人敢这么对待他,对方的下场就堪忧了,巴蛇孟蜀可从来不是一个好脾气的妖怪。可是面对自负心过的前妻,他实在没有办法生气,见区小妹已经拿过扫帚准备把自己扫地出门,他只好站了起来,叹口气说:“我已经够低声下气了……我的脾气你知道,我从没对谁这么迁就过,你不觉得我对你已经……”
“我没请你来迁就我,你别到我家门上来,不就不用看我脸色!”区小妹的口气还是那么冰冷生硬。
“唉……你都有了新的丈夫,还有了孩子,过去的事你还放不下吗?”孟蜀想劝区小妹忘记过去,却被她一扫帚打下来:“负心的人当然马上就会忘了自己的所作所为,被抛弃的人怎么忘?怎么会忘!”
孟蜀被扫帚扫中了几下,虽然不痛不痒,可是在他这样高傲的大妖怪看来,已经是奇耻大辱了,纵使对区小妹心中有许的愧疚,可是现在也禁不住怒火冲顶,冷笑说:“好,好,你不肯说,我自然有别的办法,你的人类丈夫不知道他的枕边人是一条蛇吧?如果他知道了,还肯不肯和你做恩爱夫妻……”
“你说什么!”区小妹没想到以他的身份,竟会说出这种近乎无赖的话来,一下子愣在那里。
“你自己想想吧……”孟蜀冷笑着说完,便消失在区小妹面前。
区小妹呆呆地站了片刻,手中的扫帚落在了地上。
正如同孟蜀说的,田尤俊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是妖怪,更不知道她是蛇妖。
区小妹因为胡乱使用从孟蜀那里偷来的法宝,曾经有过暂时的失忆,在失忆期间她甚至忘记了自己是个妖怪,也暂时失去了作为妖怪的能力。等她恢复记忆忆,记得自己是妖怪的时候,作为人类的她已经嫁给了田尤俊,并且有了儿子。
正因为这段婚姻是在这样特殊的情况下形成的,所以一直以来,区小妹都对这桩婚姻有所怀疑。究竟自己是真的爱上了田尤俊,还是在变成人类的时候,潜意识中想要寻找一个与孟蜀、与刘地完全不同类型的男子依靠,才会选上了他。
她也不是没有想过向田尤俊坦白自己的身份,毕竟依她的性格,好则留,不好则散,也不是没有经过情路波折的小姑娘,没有必要弄得生生死死,哭哭闹闹的,大不了自己抱了孩子一走了之。可是由于失忆期间已经对田尤俊说了那么多的谎言,她不知道怎么把它们全都解释过去,如果要说得明白,就不免牵扯到了自己过去的两段情感纠葛,而这些事她实在不愿意谈,更不愿意让田尤俊知道。
每次在下定了决心向丈夫开口的时候,她总是会犹豫起来,结果就是把事情一拖再拖,时间拖得越久,她就越是不好开口,弄得成了恶性循环,一直到了今天。
唉,孟蜀应该不至于真得去做那么无聊的事情吧?
区小妹叹口气,抱起宝宝,打开电视想要分散一下自己的注意力。
“许仙,我姐姐对你情深意重,你居然背叛她!”
“人妖殊途,你们这两条蛇妖居然敢迷惑凡人,罪不容赦。”
“许仙……”
“我不想看见你们,妖怪,妖怪……啊……”
……
这破电视台放什么不好,偏放这种让人看了心烦的东西!
区小妹咕哝着,拿起宝宝的一个玩具抛过去,准确地打中了电源,让电视上那吵吵闹闹的故事闭了声。
宝宝见她这么做,也拿起手边的东西乱扔,同时高兴地哈哈大笑。
“好了,好了,宝宝,是妈妈不好,不该给你作坏榜样,咱们不扔东西好不好。”区小妹连忙收回思绪,从儿子手中抢救那些饱受**的玩具。宝宝几次扑抓玩具失败,没能从母亲手中夺过那个拔郎鼓扔出去,小嘴开始瘪了起来,试探着抽抽噎噎几下,见妈妈居然还是不肯妥协,终于气得声震屋宇的大哭了起来。
“宝宝不哭,好孩子不哭……”区小妹又开始慌忙地哄劝。
可是宝宝攒是了力气地大哭大叫,手舞足蹈,显然不愿意轻易罢休。
“宝宝,妈妈错了,妈妈给你扔好不好……来,扔吧,咱们扔这个小狗熊好不好……”
区小妹一点也没有一个有理性的母亲教育孩子的时候应该采用的态度,反而把溺爱这两个字发挥的淋漓尽致,几乎是孩子想怎么样,她就由着孩子怎么样。田尤俊对于妻子的教子方式虽然稍有不赞同,可是只要孩子甜甜地叫一声爸爸,便把他从书上看来的正确教育方式消灭的干干净净。
于是他们的儿子就在这样的教育之下长到现在,受尽娇宠的他怎么因为妈妈的认错便原谅她刚才的“错误”,所以继续大哭大闹,无理纠缠。被他闹得没有办法的区小妹眼珠一转:“宝宝,如果你乖乖不哭,妈妈抱你去偷偷看爸爸怎么样?”
孩子的哭声嘎然而止。
对于幼小的他来说,虽然还不能理解母亲的一些“行为”有多么的惊人,可是对于这些母子之间的小游戏却正是他最喜欢玩的。比如在天上飞来飞去了,到公园骑大象、老虎了,一下子到了爸爸的身边,爸爸却笨笨地看不见了。“看爸爸,看爸爸……咯咯咯……”他拍着小手挂着泪珠笑了起来。
看着儿子转瞬间换上的笑脸,区小妹帮他擦干眼泪,母子二人转眼消失在房间中。
医院是个永远不会缺少人流的地方。
虽然丈夫是个医生,可是区小妹本能的对这种地方感到厌恶,即使已经在人类当中生活了这么多年,她还是无法习惯人类的生老病死。而嫁给了一个人类,面对这一切都是迟早的事情──一个与人类产生了感情直至有了婚姻的妖怪,都要作好面对这件事的心理准备。
区小妹知道那些与人类结合得妖怪们有的会不惜自己的道行为伴侣续命,一而再再而三,最后弄得伴侣半人不妖,最后干脆一起作了妖怪;有的会放弃自己的寿命,与伴侣同生共死;最多的则是静静地守着伴侣,看着对方苍老、死亡,然后带着一些心碎学会遗忘,重新去过自己的妖怪日子;不过最多的还是这一人一妖相伴一段时日便因为种种原因劳燕分飞,各奔东西。
区小妹对这些都没有心理准备,她嫁给田尤俊时,真的以为自己是个人类,现在让她去考虑这些将来不得不考虑的事,她的思绪只要一触及这些便烦燥不堪。
这根本不是她自己做出的选择,却要她来收拾摊子……
“妈妈……爸爸,爸爸……在哪……”儿子的叫声拉回了她的思绪,她甩甩头,把那些情绪都扔开,逗着儿子向前走去。
区小妹穿过长长的走廊,期间遇见了南羽。这个僵尸医生逗了逗孩子之后,却告诉她田尤俊几分钟前去了病房区。
“怎么会……”区小妹对于自己施加在丈夫身上的法术失效有些惊诧。以她的法术效果来看,本来自己应该是出现在丈夫的身边几米范围内才对,可是这次却出现了滞后的现象,只到过了丈夫几分钟前的所在位置。她心中有种不太好的预感,连招呼也没跟南羽打,便匆匆向田尤俊去的方向追了下去。
一连转过几个拐角,区小妹已经感知到丈夫就在不远处的病房中,这时,一个极为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身影,从前方一晃而过,比她早了十几步进了那间病房。
孟蜀?区小妹花了几分钟,才反应过那个人影究竟是谁来。
他到这里来干什么?难道他真的要……区小妹的心跳不由地加快。
难怪自己的法术会出现微小的偏差,原来是因为附近有这个家伙存在,就会他不是有心施为,他那强大的妖气也是够对周围其他妖怪施展的法术产生影响了,更何况自己的法术本来就是他教的,会受到他的影响更大。
本来以为孟蜀要找田尤俊的话只是一句随口的威胁,毕竟以区小妹对他的了解,他的个性极为骄傲,就决不屑于施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的,可是现在看来,他似乎真的打算……难道这么多年不见,他的性格变了这么多?不过自己不也变了许多么,近千年的时间,足够改变很多东西了……
区小妹来不及多想,匆匆赶了过去。
两个男子的背影对着病房门口,他们正在低声交谈着。
区小妹站在门口,清楚的认得一个是田尤俊,另一个正是孟蜀。孟蜀已经察觉了她的到来,回头对她微微一笑,继续对田尤俊说着什么,而田尤俊始终没有回头来,只是认真地听着孟蜀说话,不时点头,发现“嗯”“嗯”的声音。
区小妹觉得手脚冰凉,没想到孟蜀这样一堂堂的大妖怪,仙人们都要避让三分的强存在,竟然会真的用这种招数来对付自己。
“爸……爸爸,爸爸……”宝宝看见父亲的身影,高兴地挥舞着小手叫了起来。区小妹却没有象往常一样,悄悄抱着他掩过去,吓父亲一大跳,反而抱紧了他低声说:“宝宝,咱们回家去……”
下一秒钟,宝宝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家里,委屈,很委屈,十分委屈……
“哇……”一声大哭在屋中响起,宝宝再次不依不饶起来,“爸爸,爸爸……我要爸爸……妈妈坏……要爸爸……”
区小妹却没有像往常一样马上开始哄劝他,而是紧紧抱着他呆呆地坐着。宝宝哭了一阵,忽然发现妈妈的眼睛中也在流泪,他好奇的看着妈妈脸上的泪水,居然忘记了自己的哭泣……
田尤俊下班回到家,一切如往常一样,宝宝在地上与玩具们疯玩,妻子正在厨房做饭,稍有不同的是,屋子里的温度挺高,却没有开空调。他拿起遥控器按了几下,向着厨房中喊:“老婆,空调坏了啊?”
“是啊,维修人员说明天才能来修。”
如果是平时区小妹早就用法术让房间降温,保证田尤俊根本不会察觉空调坏了的事实,可是今天的她实在没有这种心情,就有他去热着吧。
吃过晚饭,田尤俊用扇子为儿子取凉,哄他睡觉,却发现向来不爱看电视剧的妻子,把电视频道调到了《白蛇》上面。情节的发展到了许仙知道妻子是妖怪后,抱着法海的大腿求救,完全不听白素贞要他回家的苦苦哀求。
区小妹一边烫衣服,一边用眼瞟了丈夫一下说:“男人,都是这样……”
“也不能全怪许仙嘛……”田尤俊说。
“是啊……”区小妹心里乱哄哄地回答,“怪白蛇不该嫁给他,早就应该知道,人和妖不会有好结果的……”想想自己与这个现实中不知是否真的存在过的白蛇白素贞还真的有点相似,同样嫁给了人类男子,这个男人同样是医生,而且……这段婚姻的下场恐怕同样……区小妹嘴角露出一抹冷笑,不过自己可不至于象白蛇那样拖泥带水,到最后落了个可怜的下场,大不了抱了儿子一走了之,有本事降妖的和尚这里到有两个,木鱼和尚是不会管这种闲事的,石头和尚吗……他自己不就是个妖怪,咦,这一点也与法海有点相似,难道这段《花蛇传》的结局,是自己与石头和尚来一场大战,弄个水漫立新市市立医院什么的……
区小妹越想越不着边际,田尤俊却又说:“这根本不是人妖结合成功不成功的问题,你看聊斋中多少对人妖结合的夫妻,人家也不很幸福吗?这是种族与性格造成的悲剧。”
“什么意思?难道你是说,狐狸比蛇高贵?狐狸可以和人结合,蛇就不可以?”区小妹气呼呼地转到烫衣板别一边,把后背对着田尤俊。
“当然不是,我是说许仙的性格与白蛇的行为的问题,许仙本来就是个蠕弱没有担挡的男人,白蛇偏偏又一味的哄他宠他,到了后来他根本就成了个被惯坏了的孩子了──你指望一个小孩子会为别人着想吗?他遇见事只会吓得大哭,然后躲到一个大人的身后去诉苦而已。宝宝,爸爸不是说你不好……而且白蛇则不应该从一开始就跟许仙隐瞒自己的身份,瞒来瞒去,乍一见到她的真身,许仙当然会受不了吓死。如果一开始就说明白了,许仙却不一定不能接受的吗。婚姻之中,两个人比此应该坦诚……”
区小妹听到这里,手抖了一下,电熨斗落在了自己的手背上。
田尤俊惊呼一声,忙扔下扇子冲了过来,抓起了区小妹的手,入目并没有预料中的烫伤、红肿,却是一片密密的鳞片,并且很快消失,恢复成了妖嫩的肌肤。田尤俊握着这只手,脸上却一片平静。
区小妹抽回手问:“你知道了?”
田尤俊点点头。
“孟蜀还对你说了什么?”区小妹冷着脸问,没想到孟蜀真的这么做了,做为一个数万年来第一个令巴蛇孟蜀用卑鄙手段的妖怪,自己是不是应该感到自豪?
“孟蜀是谁?”田尤俊诧异地问。
“就是跟你说我的事情的那个男人。”
“没人跟我说你什么啊……”田尤俊一脸的茫然。
“今天早上大约十一点四十分,和你在病房中说话的那个男人。”
“今天早上十一点四十左右……我在医院……我在和病人家属说病情呀,怎么了?你认识那个病人的家属?唉,七十多了,老伴得了这样的病,子女却都不在身边,不容易啊……看他自己的样子。离着病倒也不远了……”
区小妹根本没有听见他下面的唠叨,脸上露出一抹苦笑,好个孟蜀,果然是万年老妖怪,自己这样轻易地便被他摆了一道。只是一个小小幻术而已,自己居然就巴巴地上了当,她的心中乱成了一团,半晌才又问:“如果不是孟蜀,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难道是刚才……”
田尤俊看着她,叹口气说:“宝宝出生的时候。你生完孩子在昏睡,我忽然发现,你的下半身……变成了蛇……”
区小妹无力地坐在了沙发上。
区小妹坐在那里,手中无意识地把玩着一个玩偶熊,田尤俊坐在她的对面,一直盯着她,表情难得地有些严厉,口中絮絮叨叨地说着:“小妹,我不是要抱怨什么,你一定也有你的顾虑和难处,可是你不认为夫妻之间应该坦诚相对吗?我一直等了一年多了,幻想着你下刻就会跟我说出你的真实身份,说说你过去的生活,说说你有过的有趣经历……可是你什么也不说,反而老爱看什么白蛇传,然后边看便在我耳朵边唠叨男人都这样,就好象……就好象我要做许仙了一样。这让我很不舒服……”
区小妹呆呆地问:“你害怕吗?”
“当然会害怕,老婆突然变成那样,那种视觉与心理的冲击有多大你知道吗?我算是体谅许仙当时的心情了——幸亏只有一半,所以刺激也算是减半了。我自己心里又害怕你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又害怕被别人发现你被当成怪物,整整一个下午就跟神经病似的,对每个进病房的人严防死守──我想人家已经当我是神经病了。可是你醒了之后,却仿佛什么事也没有一样,可是从那之后你却喜欢上了白蛇传,有意无意地总问我对许仙的看法,要是这样我还不明白,我就白听着聊斋长大了。你知不知道,其实我一直在等,想看看你什么时候对我说出实情,可是儿子都过了周岁生日了……唉……”
“对不起……”区小妹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半天才挤出了这么三个字。对她而言,说出道歉的话还真不容易,她本来就是那种无理占三分的人,与孟蜀共同生活那么久,遇事都从没服过软,认过错。
田尤俊讪讪地摸摸鼻子说:“我也不是要抱怨……嗯,我就是随口抱怨两句,也没别的……如果,如果你不愿意说自己的事,那,那就算了吧……”
区小妹长叹了一口气:“我其实一直想告诉你的,可是我在害怕……你知道吗,我已经一千一百七十多岁了,我曾经过许多许多的事情,修炼、旅行、杀戳、爱恋……甚至婚姻……其中有许多事情,我想你一定不会喜欢听的……”
“没关系,你不想说的就不说,只要你说,我都会认真听的。”听到妻子的实际年龄,田尤俊也有种晕晕乎乎的感觉,可是想想故事中的妖怪好象随便睡一觉都要用八百年(区小妹:一睡八百年的那个是妖怪吗……),一千多岁似乎也不算什么。这么长的时光,自己也应该指望是她的初恋,可是婚姻就……想到这一点,他心里有点开始泛酸,脸上不由也就带了出来:“他是什么样的人?现在……现在怎么样了……”
区小妹苦笑一声:“今天我本以为你见到他了……他是个……”她微微闭上眼,寻思怎么形容孟蜀,“强大、善变、一条筋、单纯、高傲、任性,但有的时候很温柔,很会为别人着想的──虽然是从他自己的角度为别人着想。”
“听起来还不错……”田尤俊的脸开始拉长了。
“可是,他很自私……”区小妹看着他加上这么一句,嘴角露出笑意,“说了你会不愿意听,是你要我说的,怎么样?还要听吗?”
田尤俊一扬眉毛:“听,我想听,我一点都没吃醋!”
“如果再听见不爱听的……”
“大不了咱们就吵一架……夫妻嘛,有不高兴的事就吵罢。”田尤俊说,“床头吵架床尾和,夫妻不就是这样……”
区小妹扶着嘴唇点点头,坐到他的身边,把头靠在他肩膀上说:“他的名字叫孟蜀,也是蛇妖——大名鼎鼎的巴蛇。说起他来,得先讲讲我的身世。
我跟那个自己辛苦修炼成妖的白娘子不同,我的父母都是妖,所以我一从蛋中出来就是妖身。我的父亲是个称霸一方的妖怪,所以有许多的大小老婆、地下情人、红颜如己之类的,而我的母亲则是他的第二十一房小妾。因为是别人送给他的礼物,所以根本不得宠,我出生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见过父亲什么样。
母亲总是跟我说父亲有多么了不起,所以我就认为父亲也会喜欢有本事的孩子。于是我努力的修行,总认为只要自己法力高超,本领出群了,父亲自然会在一大群数不清的孩子中注意到我。
也许是因为我天赋不错,也许是努力的结果,我的本领很快就在同辈中出类拔萃起来,在那一带也算小有了名气。可是我还是没有见过我父亲,因为他很少到我母亲这里来,也因为他从来对庶出子女不留心。他平时威风凛凛的巡视领地的时候,带在身边的都是他正妻为他养育的子女。
后来我的母亲去世了,他这个做丈夫的连葬礼都没有来参加。到了这个时候我已经对于父亲死了心。我埋葬了母亲,独自在山林间游荡,心情非常的不好。可是这个时候,偏偏遇见了一个不知好歹来挑衅的家伙,我们三言两语便动上了手,结果是我稍胜一筹。那个时候我的心中伤痛、气愤,正想寻找一个发泄的出口,于是对对方下了杀手。山林之中妖怪们的争争斗斗本来常见,何况这是他先动手,他既然想要杀我,也应该有所觉悟被杀,所以我也没有怎么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可是在我母亲头七的那一天,我得到了一个‘有意思’的消息,那个被我杀掉的男子,其实是我父亲的儿子,也就要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而且因为他是嫡子,所以父亲对此大发雷霆,说我杀害兄弟,大逆不道,要把我打回原形,逐出家门。
很可笑是吗?从来没抚养过我一天,从来没见过面也不知道对方存在的兄弟,却要我背上了杀害血亲的罪名;从没进过的‘家门’,现在却要把我逐出去;从没见过面的父亲,现在终于满天下追逐着我了,为的却是要把我打回原形。
我当然不甘心坐以待毙,马上收拾母亲的遗物,逃离了故乡──身后跟着由父样带领的兄弟姐妹,大娘小娘们组成的追杀大军。我边逃边禁不住想,如果那天我输给了那位兄弟,是我被杀了──看当时的情形,他肯定会这么干的──那么父亲不会以杀害血亲的名义把那个嫡子打回原形赶出家门?会不会这样师动众的追杀他?
答案似乎是明摆着的,所以我更不甘心,我一边逃,一边不时的回头偷袭,仗着出其不意,又杀害了好几个‘血亲’。到了这种时候,我与他们也不算什么血亲了,反而可以说是血仇。我在他们的追杀下边打边逃,本来自以为不会有幸免的可能了,可是有一天,忽然遇见了一个强大的妖怪。
他的妖气是那么强烈,以至于我与那些追杀我的对手在他的面前连动都无法动弹。他本来正在悠闲的垂钓,饮酒、放歌,都没有对我们这些进入了他视野的小妖怪有什么表示,而我们也不敢轻易动作,生怕那个行为不小心触怒了他。其实当时我心中有过那样的念头,干脆对这个大妖怪作些不敬的举动,让他大发雷霆,不会青红皂白的把我们全杀了,我一个人换他们这么一大家子,很值得了。反正我娘已经不在了,我孤零零的一个,死了和活着也没什么分别,早死早投胎,也许下辈子做个普普通通的小蛇,没有什么智力,也就没有那么多烦恼……”
听她说出这样沮丧伤悲的话来,田尤俊收紧了搂着她的手臂,把下巴放在她的头发上轻磨擦。“可怜的小妹,要是那个时候我在你身边就好了。”区小妹把头埋入丈夫的臂湾感受他的体温,过了很久才继续讲。
“我即使那么想了,也根本没有办法去实现。因为他太强大了,那种明显的实力的差距,使得我在他面前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更别提开口去触怒他了。过了大半天,他喝尽壶中的酒,把空壶抛进了河中,才回头问我们:‘吵吵嚷嚷地干什么呀?连钓个鱼都不让人钓安生吗?要不看你们也算是同类,我早把你们一个个扔进河中去了。走吧,别在这里碍眼了,我不和你们计较了。’说完他站起身要走。
这个时候我父亲他们对我已经形成了包围之势,我知道眼前这个大妖怪一走开,我马上就要面对他们的围攻,因为刚才的这么一耽误,我已经没有逃走的机会了。我虽然不怕死,却真的不甘心这么死掉,所以我跟在他的后面,忍着害怕当一条尾巴,走了十几米,他回头皱着眉问:‘你干什么?’当时我几乎都快吓哭,可还是结结巴巴地说:‘他们,他们要杀我……’他看看他们那一群人,又看看我,忽然一笑:‘那就跟着吧。’
见我得到了他的允许,我父亲他们急了,父亲上来对他行礼说:‘这个孽障是我的女儿,她丧心病狂地杀害了三个兄弟、一个姐姐和我的一个小妾逃到了这里,希望前辈您让我把她带回去,施以家法。’
他扬扬眉毛,又看向我,我知道我与那个人是否父女,只用一个小法术就可以分辨的出来,不论我说什么也没用,所以我什么也不想说了,只是站在那里,见他不说话,父亲以为他是默许了,就上前来拉扯我。
我觉得这可能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跟父亲说话的机会,于是说:‘你说你是我父亲,我出生的时候不见你,我长了一百三十多年不见你,我母亲去世的时候不见你,现在你跳出来了,说你是我的父亲了,你说我杀的是我的兄弟,他却是在我为母亲服孝的时候来我家,要我跟他上床睡觉,你说我一路上杀的是我的血亲,我却从来未见过他们,只知道他们要千方百计地杀我,什么道理都是你们占了,可是你们最好有办法让我魂飞魄散,不然,只要我还有一分魂魄在,我就决不会忘了这份冤仇,我就总有一天,会去找你们讨回来。’
不知道是因为听了我这番话,还是因为父亲的冒失举动触怒了他,他忽然制止了父亲他们上来抓我:‘我平生最讨厌的,一是恃强凌弱,一是以众欺寡,你们跟她是亲人也好,仇人也罢,我都管不着,可是我却不能让你们在我眼皮底下这么嚣张,一群男子欺负她一个。这样吧,你们之中出来一个与她年纪相仿的,一对一的斗一场,是死是活我都决不插手,不然的话,你们就别怪我客气了……’
有了他的这番话,父亲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没有一个我所消的‘兄弟’站出来。这一路上的追逃杀斗他们已经知道了我的本事,也知道了我的手段,他们知道在一对一的情况下,他们当中的那几个与我年纪相仿的‘兄弟’,没有一个是我的对手,没有一个可以从我的手下逃得出性命。
等了很久,见他们一个一个都没有动静。他忽然笑起来,对我说:‘即然他们不打算跟你比斗了,那就走吧,我说过你可以跟着我的话,到现在为止依旧有效。’
于是,我便跟着这个陌生的强者走了,这一跟就是几百年,最初我的打算十分简单,就是因为觉得他是个强大而厉害的妖怪,希望可以从他那里学到一些本领,以后好回去找我的那些‘血亲’报复,可是后来……我也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发展成那样……我们便在一起生活了……他成了我的丈夫……”
区小妹对田尤俊讲了很多,包括她的过去,她的童年时光,她与家族的恩怨,她与孟蜀的相遇和婚姻,他们之间的分离,以及以后独自生活游荡的漫长时光,后来又说到与刘地的那场错误的爱恋,与孟蜀的重逢,偷盗来的法宝的错误使用,自己怎么“变成”了人类,怎么遇见了田尤俊……
“事情就是这样的,我不是想隐瞒你什么,而是事情又我自己而言,也是在一团混乱之中发生的,等到我自己把事情理明白之后,我已经说了太多谎言不知道怎么向你开口了……”
区小妹躺在田尤俊怀中讲叙一切,等到说完了她的半生,时间已经是午夜时分了。窗外满天繁星,微风从窗口吹入,带来的却决不是清凉的感受,在这种湿湿粘粘的感觉中,田尤俊抹着汗自言自语:“原来还有一个……不是,我是说,你后悔了吗?你是在自己不清楚自己身份的情况下嫁给我的,现在是不是很后悔呢?毕竟我这样一个渺小的人类,比起什么万年老妖怪。立新市妖怪首领什么的,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令他沮丧的不仅仅是妻子过去的情感生活──毕竟对这些他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他最沮丧的地方在于,妻子嫁给自己,与自己两情相悦,竟然是在她的记忆出现偏差的状态下发生的,难道……她现在与自己在一起,是因为孩子,责任之类的原因,而不是真得的爱自己?想到这里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用双臂支着身体趴着,看着区小妹问。
区小妹嫣然一笑:“我是后悔……后悔我为什么不早点把事情时你说明白了,免得咱们两个都在心里难受……”丈夫居然在吃醋,这让她心里十分高兴,本来以为这个谈恋爱时的约会都是去孤儿院做义工的家伙,心里根本没有吃醋的概念呢。
田尤俊也笑了起来,自从儿子出生的那一天,他头一次心中有了放下一切心事的轻松,他用手轻轻抚着区小妹的肩膀,一时不知说什么,只是看着妻子,不停地笑着。区小妹用肩顶他一下:“好了,什么都跟你交代了,现在打不打算休妻,去你们医院那群花枝招展的小护士中另找一个作老婆啊?”
“呵呵呵……她们啊……”
见丈夫傻笑不说话区小妹头一扬:“在想哪一个?是不是魂被小护士勾走了?”
“呵呵,我在想啊,她们那种样子,够不够你吞一口的……呵呵,人家不是都说,巨蛇可以吞象吗……”
“你怎么在想这种怪事情!”区小妹没想到他的联想力居然这么丰富,一下子就跑到了那种地方,狠狠在他手臂上掐了几下。
“老婆啊,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来……”田尤俊翻身按住她,神神秘秘地说。
“什么事?”
“你变出原形给我看一看吧?”
“啊……”区小妹万万没想到到他会提这么一个古怪的要求,一下子愣在那里。
“你现在给我看看,免得以后我无意中看见了,不由自主地大惊小怪,那多伤害咱们的感情啊……”田尤俊理直气壮地说。
区小妹扭动一下身体,没有马上答应。
“老婆,让我看一看嘛……让我看一次。”田尤俊猴上身来,软硬兼施,一番纠缠下来,终于让区小妹松了口。
区小妹其实并不愿意让丈夫看自己的原形,毕竟以她这么多年来对人类的了解,绝大多数人类对于蛇类,都是怀着一种下意识的厌恶的,可是正如丈夫说的,与其哪一天一不小心被他看见,还不如现在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如果你害怕的话,就明白地告诉我……我以后会小心不让你再看见的。”区小妹说完,咬着嘴唇,片刻之后,她的身上开始发现淡淡的白光──为了让田尤俊对于我接下来的变化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她没有一下子显出原形,而是先虚张声势了一番。
只见在光茫之中,女性的形体渐渐消失,最后,取而代之的是一条身上点缀着鲜艳的红、绿两色纹理的褐色大蛇,蛇有人的大腿粗细,不下十米长短,似乎有点畏缩地尽量蜷在床的另一头,离田尤俊远远的。田尤俊目瞪口呆地看了半天,心里有了充分的准备真的看在眼中也是十分的震撼,他不停地咽着唾液,半天才结结巴巴地说:“老,老婆……是你吧?你,你的头是扁的……”
“因为我是毒蛇……”区小妹没有什么感情地说。
“毒,毒蛇啊……”田尤俊更加结巴了,“毒蛇比较漂亮,比较漂亮……”
他们这样呆了许久,区小妹正想变回人身,田尤俊却忽然向前挪动身体,冲着她伸出了手,先是试探性地在她皮肤上摸摸,然后就开始上下其手,从头到尾地摸抚起来。
“你干什么?动手动脚的!”区小妹边闪边不安地说。
“老夫老妻了,怎么叫动手动脚呢?”田尤俊理直气壮,“老婆啊,跟我想的一样,你的原形凉冰冰的耶!这么热的天,摸着很舒服。”
“你什么意思……你要干什么?”区小妹见他毫不客气地整个人压了上来,用力扭着身体要摆脱他。
“老婆啊,没有空调热的太难受了,让我凉快凉快嘛……”
“你快放手……”
“我真的很热啊……”
“你这个人……”
“让我凉快凉快嘛……”
……
区小妹恢复了人形,躺在丈夫的怀中,屋中已经被她用法术降了温,一片清凉。田尤俊用额头磨擦着她的脸颊说:“老婆你放心,我喜欢毒蛇!我会努力长命百岁的,一直陪着你,什么都听你的,让你高兴……”
“你这个笨蛋……”区小妹把身体埋入他的怀中,忽然有种想哭的感觉,九百年没有哭过了,也许在自己丈夫的怀中,可以纵情地发泄一下心情……
孟蜀走进门时,区小妹一脸严肃地正等着他,他看看正在旁边逗孩子的田尤俊,用询问的眼神看过去,区小妹耸耸肩。丈夫坚持认为她与前夫见面,他就有权利旁听。对丈夫坦白了一切后,区小妹发现了老实人吃醋更可怕的真理。田尤俊可以不介意她的过去,但是提出了区小妹与孟蜀、刘地会面的话,必须有他在场的条件。
“孟先生,请坐,初次见面,以前我老婆受过你许多帮助,我早就想当而对你说声谢谢了,呵呵呵……”
“……”
田尤俊象从言情电视剧中学来的一番作派无疑是在说明“区小妹现在是我老婆,你远着点”这么一个真理,区小妹无可奈何地摇头苦笑。对丈夫坦白实情果然还是引来了麻烦──虽然这个麻烦与她起初预料的不是一种。
田尤俊十分热情地为孟蜀端茶倒水,但是那种笑容之下隐藏的“不欢迎”三个字,连瞎子都可以看的出来。在知道了孟蜀的身份来历之后,他还有这样的勇气这样面对孟蜀,可见他捍卫自己婚姻的决心之强烈。
“孟蜀,我想我们之间是该好好谈一谈了……”区小妹在孟蜀对面坐下来,田尤俊在旁边装作逗孩子玩,却竖起了耳朵。
孟蜀苦笑:“我只想知道那个孩子的事……其实没有那个孩子对吗?你只是为了骗我?”孟蜀早就有这样的想法了,不过不经过区小妹的亲口证实,这就永远是他的一块心病。
“那个孩子……”区小妹陷入沉思良久才轻轻地说,“她死了……”
“什么?”孟蜀瞪起眼睛。
“你走了之后不久,我发现自己有了身孕,那个时候的我太天真了,居然选择了在旧居生产──你知道你有多少仇人吗?他们对付不了你,对付我们孤儿寡母还是绰绰有余的,所以在女儿出生不久,他们确定了你不会回来之后,对我们的追杀就展开了……我抱着孩子一逃跑,却不知道你在哪儿?也不知道自己可以逃到哪里去,后来……那个孩子没有撑下来,死的时候还不到两周岁……”
屋里一片沉默,田尤俊过来,紧紧搂住了区小妹的肩头。
孟蜀无言地呆坐了良久,忽然腾地站起来双眼闪着凶光问:“是谁干的?”以他的性格与本事,只要区小妹说出仇人的名字,对方面临的立刻就是灭门之灾。
区小妹用丈夫递来的手绢抹去滑下的泪水反问:“你以为我这九百年在做什么?我会让杀女儿的仇人到现在还活在世上吗?”区小妹的性格堪称坚忍,在痛失女儿之后,先是躲起来苦加修炼,一直过了五百多年才重新出山,开始对当年的仇家个个击破,时隔几百年,那些仇人有的已经远走他乡,有的甚至已经不在人世。可是区小妹不论天长地远,只要仇人还有一口气在的,她便要找上门去,最后终于把最后一个敌人击杀在立新市。也就是困此她认识了立新市的地头狼刘地……
田尤俊已经听她说了一遍这段往事,可是现在再听,还是忍不住陪她掉泪,哭得稀里哗啦的。反而是区小妹自己已经放下了这些恩恩怨怨,对孟蜀说:“孟蜀,女儿出生的时候你不在旁边,女儿被追杀的时候你毫不过问,女儿死的时候你不知情,为女儿报仇也与你无关,你一份力也没有出,所以那个孩子其实与你没有什么关系,这才是我不愿意告诉你真正原因,对你而言,不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更好一些,不是吗……”
孟蜀又沉默了良久,长叹一声站了起来,拖着步子走向门口,到了门口又回头说:“如果有什么事用得着我,你们尽管开口。我保证以后不会再打挠你们的生活了……”说完穿门而去。
田尤俊长长出了口气,为妻子抹抹眼泪:“好了,今天反正我已经请了假,咱们带宝宝去公园吧?”
区小妹白他一眼:“这回放心了?”
“呵呵呵……”
“你这个人啊,就是关键时刻装傻第一等一的厉害……”
“妈妈妈妈……公园……老虎……啊呜……”
“走吧走吧,老婆,抱上儿子去公园了,呵呵呵……”
作者:
七娘
时间:
2009-4-12 22:52
标题:
庭院深深
月光透过云层照在花木间,仿佛把一切笼在了一层淡淡的轻烟之中,使得原本就深寂的院落更加的寂寥清冷。地上的花枝树影微微摇摆着,朦胧的仿佛淡墨绘就的画卷。这幅画卷一直伸延着,在屋子的窗台前被一盏橘黄色的灯打破了,原本冷清的色调,被染上了些许温暖的气息。
南羽坐在灯下,正在飞针走线地刺绣着一幅图画。淡黄色的绣布上,只用深浅不一的黑色在细细的描画一个花木繁盛、寂寥清静的院落——似乎就是窗外的这个院落的缩影。而在她的身边,瑰儿则正在和一团丝线搏斗着。扯出这头,那头又结住了,刚把那边解开,这便又因为抽得太紧挽成了疙瘩。眼看自己怎么也对付不了这些线,瑰儿于是决定采用最直接的办法——用嘴咬断。
“等一下瑰儿,我来解解看。”南羽拦住了瑰儿的行动。
她接过那团“乱麻”,开始一点点的抽动那些毫无头绪的线结。瑰儿眼看着她那纤长的手指灵巧的摆弄着那团已经乱到了不能再乱的丝线,而丝线就在她的手下,一点点地蓬松开来,眼看着就被南羽一根一根的抽了出来。
“南羽你真是太厉害了,什么都会……”瑰儿托着下巴看着南羽,很是佩服地说。
眼前的南羽身穿着一件古意盎然的长衫,头发在脑后松松地挽了一个发髻,用一根像她的肌肤一样雪白晶莹的玉簪子别住,就好像一个从古代时光中走出来的大家闺秀一样。而在她的屋子里,除了电灯更是一样现代化的设施都看不见,却放着古琴、棋盘、茶具,美丽的插花等等东西,而且瑰儿知道,这些都是南羽擅长的。南羽本来就是一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才女。
“我真是太崇拜你了……什么时候我才能赶上你呢?”瑰儿接过南羽解开的丝线,又开始对付自己手中的绣品。不过看看自己手上的这幅七扭八歪的花朵,再看看南羽那副连样子都不需要的国画一样绣图,总觉得不仅仅是天上地下的距离这样的区别而已。
“你刚刚才开始学,是这样子的,慢慢就熟练起来了。”南羽微笑着说。瑰儿的性格总是风风火火的,所以不太适合刺绣这样需要耐心的工作。
“我总是会弄成这样……”瑰儿亮了亮自己的手,上面布满了针孔。她总是有办法在刺绣的时候扎到自己的手指头,所以不管南羽给她治疗了几次,最后手还是这样。
“你不要心急,慢慢来就好了。”南羽又给她治疗了一次。
南羽真是了不起,不仅多才多艺,气质高雅大方,而且法术高强,听说还是一派的掌门呢,就连刘地都要让着她三分。虽然她总是那么礼貌周全,可是立新市里没有任何妖怪敢惹她一丝一毫。瑰儿真希望自己能像她那样,不,哪怕只有她一半也行啊。
努力,只要努力一定能做到……哪怕作到一部分也行。
瑰儿给自己打着气,又开始与绣品搏斗起来。
南羽站起来,走到了窗前。
窗外是她熟悉的景致,也许再用一两天的时间,她就可以把这幅景致全部绣制到绣布上了。
在灯光下,窗前的一簇蔷薇在晚风中轻轻摆动着。
要不是瑰儿今天过来,南羽是不会开灯的。她习惯于静静地坐在黑暗中完成她的刺绣,或者自己和自己下棋。也许她自己就是这样黑白景致的一部分,从很久以前都很久以后,都是这样寂静清冷的存在着,明明感受得到时间的流逝,却没有办法接受它,让它改变自己。
“南羽,你看看我这记性,我特意给你拿来的东西,差点忘记拿出来了。”瑰儿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嚷嚷起来,“你看看,你喜不喜欢?我总看见你坐在黑影里,要是不喜欢电灯的话,就用这个。我在古玩市场发现的,才一百块钱就买到了。不过我仔细的洗刷过了,还是很漂亮的。”说着,从她随身的包里取出了一对灯台。
那是一对古老的灯台,做工虽然不算精致,可是确确实实不是现代工艺的仿制品。灯台上面点的是油灯,有些地方已经被熏得漆黑,可是大部分地方瑰儿已经收拾得很干净,完全可以使用的样子。
“我知道你不喜欢现代化的电器,所以就买了这个给你。”瑰儿很有些邀功地样子说,“那个摊主竟然说这是什么明朝的古董,想要我三千元,被我一通狠杀,就乖乖的就范了吧!”
南羽不是不喜欢电灯,而是不喜欢光亮,她觉得自己在黑夜中的时候,更像自己的样子。
“谢谢你瑰儿。”南羽看着这对灯台,倒是真地回忆起了,在过去的漫长时光中,人们就是用这样的工具照明的,也许点起来会很有意思,“可惜我这里没有灯油。”
“我来弄……”瑰儿自告奋勇,“使用一些你的花可以吧?”
南羽点头。
看着瑰儿忙前忙后的样子,是一件很让人愉快的事情。
瑰儿来到庭院里,伸出手喃喃低语,不一会,院子中的花木中便渐渐有各色的微小光点飞向她的手中,等到她会到屋子里的时候,手中的容器里已经盛了小半杯的彩色的油脂类物体。
“花木的精油,人类也有卖的,可是却要把花木杀死来提取。”瑰儿撇撇嘴,表示自己对人类方式的不屑。她身为一个山鬼,这么一点小小的要求,花木们还是很愿意满足她的。
点起清香缭绕的油灯,手中拿着没有完成的刺绣,南羽有种恍惚回到过去时光的错觉。那个时候的自己,也经常趁着夜晚为师傅和师兄缝缝补补,供奉三清的香案上,清香缭绕在整个屋子中……在久远一些的时候,自己却似乎是记不清楚了,在那种香气缭绕的彩阁绣楼之中,笙歌绕梁,笑语欢声,可是真正身处其中的人,又有几个是真正会笑得呢……已经太久了,南羽记不清楚了……
南羽习惯于自己坐在黑夜之中,可能就是为了不再去回忆这些事情吧?因为自己就像是黑夜的一部分一样的存在着,黑夜就不会再挑起自己心中过往的记忆了。很多时候,南羽会觉得自己并没有真正的身处这个空间,她有的时候会觉得自己被时光卡在某个地方,进退不得,于是便慢慢的被时光所同化了,变成了一种和时间一样,没有色彩的会被忽略的淡漠的存在。
是什么时候,自己开始有这样的感觉的呢?
在那之前,自己其实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了吧?
“南羽,你快来尝尝。”瑰儿又叫起来。
南羽发现,瑰儿实在很知道怎么享受生活,一转眼间她又摆出了许多的点心,泡了一壶茶,准备享受烛光(油灯)晚餐的样子。
“南羽,你尝尝这个,我刚学会怎么做的。为了准确知道其中的配料,我专门去了那家酒店好几次。他们卖得真是贵死了,其实材料费根本不高!就是做一次要花五六个小时,麻烦一点。”瑰儿的手艺真的让人没话说,每一个小点心都像是精致的工艺品一样。瑰儿对于自己的厨艺色香味俱全有着执著的追求,可惜的是,平时她的食客们,都没有谁是真正会欣赏食物的样子的。
“周影和火儿真幸福,有你整天照顾他们。”南羽由衷地说。
瑰儿的脸红通通地,不好意思地说:“其实我什么都做不好,什么法术都是半桶水,要是我能有你这么出色就好了,周影他们都很佩服你,就连火儿都佩服你喔,它是从来把眼睛这样看人的……”瑰儿把下巴扬起来,模仿火儿从空中居高临下还要抬着下巴说话的样子。
“谁那样看人了……”一个气呼呼地声音从瑰儿身后传来。火儿的身影从窗外一下子蹿了进来,毫不客气地落在桌子上,把所有的点心全部划拉起来往自己的嘴里一扔,直着脖子咽下去,然后继续刚才的话题:“你这个家伙,竟然不老老实实在家里做宵夜,孩在背后说我的坏话!立刻向我道歉,不然拿宵夜来换我的原谅!”
“我说错了吗?你平时就是这个样子!”
“哪里哪里?我自己怎么没见过!”
“下次让人拿着镜子跟你说话,你就知道了!”
南羽听着火儿和瑰儿的争吵,站起来迎向了跟在火儿后面进来的人:“周影,你来了。”
“嗯,”周影走进屋来,“火儿说要来找瑰儿。”
“是啊是啊,听说今天晚上瑰儿的宵夜改在这里做了,所以我们就来了……”刘地从周影身后冒出来,大大方方地想南羽伸开了双手,“南羽,我好想你啊,你也想我了吧……”
南羽不动声色地一闪身子,把试图拥抱她的刘地让进了屋。
“死地狗,你怎么又跟来了,南羽不欢迎你!”
“哼哼,她可欢迎我了,不欢迎你这个破坏大王才是真的!”
“你这个祸害说谁是破坏大王!”
“就是你啊,走到哪里破坏到哪里……”
“死地狗,破坏我的名誉,受死吧!”
“没教养的孩子,我代表你的父亲管教你!”
……
“对不起南羽,火儿它……”周影眼看着南羽精雅的屋子在一瞬间就面目全非了,有些慌乱地想南羽道歉。他自己的家里怎么乱,他都不觉得怎么样,可是南羽这里被破坏,就连他也会觉得很可惜。
“没关系的……”南羽忽然灿然的笑了起来,“真的没关系,我很欢迎你们来!”
屋子在短短的瞬间就改变了气氛,那种清冷的感觉荡然无存,反而是热闹喧嚣的有些过头的感觉。
屋里的温度在升高,声音的分贝也在升高,即使油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翻了,屋子里还是红火儿明亮着——火儿的亮度实在不是油灯能及的。
“你们在干什么,南羽的绣品,南羽的围棋,南羽的书……”瑰儿也加入了战场,整个屋子和庭院,都被映的五彩缤纷起来。
黑夜也可以有色彩的。
南羽看着眼前的一切,微微的笑着,周影正站在她的身边。
“进来坐吧。”
“嗯。”
“最近一直没有看见你,听说出门去了是吗?”
“我和火儿一起出去了一趟,本来想要给你带礼物的,可是火儿在路上把所有人的礼物都吃掉了。”
南羽基本上可以知道他们父子带的是什么样的礼物了:“要是真的想送我礼物,就经常来坐坐吧。”
“可是你很喜欢安静……”这就是周影不经常来南羽家里的原因,他觉得,自己的出现会打乱了南羽家里那种特有的气氛,特别是带着火儿的时候,那种气氛会在一瞬间里荡然无存,这会让周影有种对不起南羽的感觉。
“我也很喜欢朋友的拜访……”南羽看着周影认真地说。
“嗯。”周影点头。
“所以……”南羽笑着看着他。
“嗯,我会来的。”
也许自己已经休憩的太久了,重新向前走一段,也许不是错误的选择。
不管前面的路怎么样,总是与身后走过的不同,下一个夜晚来临的时候,也将与今夜不同。
南羽和周影静静地站在屋门口,看着里面持续着的战争。
夜风吹过,花木的清香把夜色渲染的温暖柔和,宁静如水的庭院忽然在乒乒乓乓的声音中生动了起来……
作者:
七娘
时间:
2009-4-12 22:53
标题:
回首是百年(一)
细雨蒙蒙的秋日清晨寒意袭人,使得原本总是热热闹闹的公园中晨练的身影只剩下了那么寥寥几个。周影沿着公园人工湖边的小树林缓缓踱着步,数年间每天到这里来已经成了习惯,虽然今天下雨不能修练,可他还是照样来到公园这个小人工湖边蹓跶。火儿在他上方飞飞停停,不时到周影的头上、肩上落落,叽叽喳喳地说上几句,然后再展翅飞走。
雨幕中的湖边一个游人也没有,只有细细密密的雨声与水波声,呈现着这个城市中难得一见的宁静。周影没有带任何雨具,任凭雨水把他浑身淋湿,从头发到衣角都向下淌着水,其实他并不讨厌淋雨的感觉,所以一点也不打算使用法术避雨。火儿的身体环绕的周围那层火焰不等雨水落到上面,就已经把雨水蒸发成了水气,水气随着它的飞行形成了一道袅袅白色烟雾,在林间树梢浮动,造出了一种虚幻的情景。火儿也喜欢自己造成的这种景象,故意地更加燃烧身上的火焰,并且故意在树间乱飞,弄得整个林子间雾气茫茫。风吹动着那片雾气扩散开去,于是连湖面上都呈现出一种虚无飘渺的情形。
“呼……呼……”火儿嘴里给自己的飞行配着音,带着身后的水气在空中写英文字母,它至少认识十个英文字母和七八个单词,自认为这是很有学问表现。
周影忽然停住了步伐,转过身来面对雨幕中的小树林。火儿也悬停在空中,留下那个没有写完的“H”在雨中慢慢消散。
“火儿。”周影扬声把火儿叫了回来,火儿飞过去落在他的头上,张开翅膀与周影一起对着一处雾气最浓的方向。那处地方的雾气非常的浓厚,四周的雾气似乎都在向那里聚焦着,形成了一块厚厚的乳白色迷雾。周影与火儿就对着那片看不透的雾气凝立着。
对峙了良久,雾中传来一个模糊不清的声音:“影魅,你让我找得好苦。”
周影没回答,依旧戒备着。
“风文远的债,你应该还了……”对方咬牙切齿地说着,但是最后的尾声却化作了深深的叹息。
周影依旧一言不发,等着对方上前来。
“十日之后,在这个地方决一死战!”对方也没有多说,径直下达了战书。
“有本事现在打!别跑!”火儿不等周影回答便猛地冲过去,它身上升腾的火焰把雾气冲散,但是只来得及看见数条白色的尾巴在雾中甩动一下,转瞬之间便消失不见,“胆小鬼,给我回来!”它叫嚣了一阵子,却没起到任何作用,对方早已不见了踪影。“让他跑了,本来还以为早餐有着落了呢。”火儿悻悻地飞回来说。
周影对着那个“人”消失的地方,皱了皱眉头。
“有人找你决斗?这简直是不把火儿放在眼里嘛。”刘地斜倚在沙发上对周影接到的决斗要求懒洋洋地评价着。
“对,简直不把我放在眼里!”火儿气势汹汹地说,“影,十天后我我替你去决斗,让他知道我的利害!哈哈哈哈……”
“人家找的是周影,”刘地慢悠悠地提醒它。
火儿翅膀一挥:“都一样,都一样,上阵父子兵你没听说过吗,向影挑战就是向我挑战,我打赢了就是影打赢了,这没什么区别。”对于它这番言论周影也一副理所当然地样子,他与火儿在战斗中向来是形影不离,向他们中的一个下战书也好,两个下战书也好,他们向来是一起上的。
刘地拿起桌上的一串葡萄张大嘴全吞进去,咀嚼几下后“扑扑”地向外吐种子和皮,含糊不清地问:“这回又是谁来找你们?你们怎么人家了惹得人家报复?”
周影和火儿一起摇头:“没看清楚。”
“他说完就溜了……对了,我看见好多大尾巴……”火儿抓着下巴,“跟狐狸的尾巴挺象的,我去问问他,是不是他那个假爸爸又来了。”说完也不管是不是林睿上课的时间便飞出窗外,直奔学校而去。
“大尾巴?林睿的亲戚?”刘地也在意了起来,“九尾狐?你们惹上的是九尾狐?”
周影摇摇头:“我不知道。”
“这城里怎么又来了九尾狐啊?真是的,也不跟我这个地头狼打声招呼,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刘地嘟哝着,居然连瑰儿做的饭都没吃就走了。
当瑰儿端着饭菜出来时,惊讶的发现客厅里只有周影一个人,平时早早就张着嘴等在饭桌边的火儿和刘地都没了踪影:“他们又去打架了?这次怎么这么好没在家里就开打?”
“他们没打架。”
“那怎么不来吃饭?”瑰儿东张西望,在屋子里没有发现火儿和刘地的踪迹。
“火儿去找林睿了,刘地大概去找九尾狐了。”
“九尾狐?林睿来亲戚了?”
“不,是来向我要求决斗的。”
“哐啷”瑰儿把手里的盘子掉到了地上:“你要跟九尾狐决斗?那太不公平了!对方是九尾狐!九尾狐!”
周影想了想:“反正是要决斗,都一样。”
“不行,我要去跟南羽商量商量。”说着瑰儿扔掉围裙匆匆出门而去,只剩下周影坐在那里思索着什么。
“嗨,你们好。”
“你们好。”
“我的名字叫风文远……”
“名字。”
“风文远。”
“刚才只是开个玩笑而已,干吗这么剑拔弩张的啊。”
“……”
“他说他叫风文远……”周影喃喃自语。那已经是太久之前的事情,他的记忆也是模模糊糊的,只是依稀还能想起对方的笑容是很灿烂的。
激战结束,丛林中再次恢复了宁静。影魅从横七竖八的尸体堆中站了起来,捡起地上的尸体,递向自己肩头上的必方。必方已经很是疲惫了,随意吃了几口便沉沉入睡。影魅把地上的尸体一一收集起来,这些食物足够必方吃上几天的吧?一次能够得到这么多食物的机会不多,而且往往伴随着极大的危险,所以影魅很仔细的把它们集中起来。接下来的几天必方很可能无力战斗,影魅想要找个隐蔽些的地方躲起来,直到必方吃饱睡足。
一条身影突然从树丛后面扑出来,目标正是影魅肩膀上的必方。影魅早已经习惯了应付这样的“意外”,不等对方接触到他,已经象雾气一样的飘散,肩上的必方腾空而起,准备给对方当头痛击。影魅知道必方其实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但是必须坚持到把眼前这个对手消灭以后,从刚才对方的攻击速度来看,只凭自己是打不过他的。可是在承受了必方的两次冲击后,对方忽然体主动停下来,笑盈盈地向他们打招呼:“嗨,你们好。”
影魅木然的重复:“你们好。”语言对于他来说还是比较费力的事情,不象必方,只要听别的妖怪们说一次的话,它就能叽叽喳喳的全部说的上口。
“我的名字叫风文远,你们呢?”对方张着手,表示自己完全没有威胁性。
“名字。”这个词汇对于影魅来说哈比较陌生,因为从来没有谁告诉他自己的名字,也从来没有谁问过他的名字。
“我叫风文远。”
“风文远。”必方依旧保持着警觉,死死地盯着对方。
“刚才只是开个玩笑而已,干吗这么剑拔弩张的啊。”
“……”
“刚才只是看到这里有必方,一时兴起想戏弄你们,你们看我现在,可是真的没有敌意啊。我是刚来这里的,在这山里无亲无故,相见就是有缘,咱们交个朋友如何?”
“朋友。”影魅还是重复了一下自己不熟悉的词汇,虽然他不太明白这个词的含义。
“是啊,交个朋友。”风文远踏上前一步,向影魅伸出手。影魅已经为必方收集了足够的食物,不打算再战,带着必方迅速后退,不一会就消失在树丛之中。风文远看着他们离去,嘴角却始终挂着笑容:“在人间界居然有必方啊……这次真是出来对了……”
影魅带着必方在沼泽深处躲了三天,直到收集到的食物被必方吃得差不多时才出来。其实他不太愿意来这里,因为每次到这里来,就注定了要看到许许多多的影魅生成或者消亡的过程。影魅总是会很疑惑这样的情景,自己究竟是不是一个影魅呢?如果是的话,自己为什么与他们不同?如果不是,为什么所有的妖怪都称呼自己影魅?如果不是自己又是什么呢?那些影魅为什么会消失灭亡?他们并不吃东西,也是被其他生物吞吃的,那么他们为什么会灭亡?这些问题总是会令他独自想很久,但是从来都没想到过答案。所以他不喜欢到这里来看那些会勾起他思考的景象。
不过沼泽是个很好的躲藏地点,阴湿的环境,弥漫的古怪的气味使得几乎没有妖怪喜欢到这里来,所以这几天并没有出现什么意外的事情。必方恢复的很快,而且身体康复后食欲也受到了刺激,一踏上地面就吵着要吃的。影魅沿着沼泽边缘行走,希望可以遇见一只来这里喝水的动物。
“嗨,你们好,又见面了。”风文远开开心心地声音远远传来,“要不要一起吃早餐?”
影魅停住了脚步,他已经不记得这个说话的妖怪是谁了,肩上的必方也一样,警惕的看着对方。
“我今天猎到一只羚羊。”风文远指着火堆上正烤得吱吱作响的猎物,“你们要不要尝尝?”这片山林里很少见羚羊这种动物,所以必方虽然无所不吃,这种食物道口的机会也还是不多,肚子正在咕咕叫得它眼睛立刻瞪圆了。风文远向后退了几步,离开他烤了很久的早餐一段距离,必方的目光在他和早餐之间来回跳动,终于忍不住扑了上去,在火堆中抱着食物大啃起来。风文远看到影魅依旧站在那里注视着自己,向他做了个请的姿态:“别客气,尽管吃好了,我自己是吃不下以整头羊的。”
影魅摇摇头。他不需要吃东西,而且以前曾经多次发生过有妖怪趁着必方吃饭时偷袭的例子,所以必方吃东西时他一向是全神贯注的防范着周围的一切动静的。看到风文远向前走来,他立刻拦住了对方。风文远指着正在大嚼的必方说:“我还没吃呢——它自己吃不完的。”影魅仍然没有什么表情,他的眼神很清楚地说明,如果风文远再向前走,他就会毫不犹豫的出手。
“那个猎物是我捉到的。”风文远看着越来越小的食物咽着口水声明。
不过影魅不在乎食物的所有权问题,他的目的只是让必方吃饱就行了。于是风文远眼睁睁看着那只他花了半个早晨,赶了百十里路捉来,烤得香喷喷的羚羊在必方娇小的身体中迅速消失,最后只剩下了一个骨架。然后,当吃下那么多东西体形依旧没有变化的必方拍着肚子说:“饱了。”之后,影魅带着它飘然而去,只留给风文远一地的骨头。
风文远看着他们潇洒的背影,无奈的摇摇头。
第二天清晨,风文远的声音再次在影魅与必方的身边响起:“要一起吃早餐吗?我今天捉到一只大象。”有了昨天的经验,这次必方看都没看风文远一眼,毫不犹豫的扑上去,抱住那只大象就啃。必方就餐期间影魅还是站在一边作警卫,用戒备的姿态防止风文远走过来。这天早上风文远又发现了一只鸽子大的必方可以吃下一头大象的秘密,同样的,这天早上狩猎的一头大象的风文远饿着肚子看着自己的早餐变成了一堆骨头。
“今天我猎到两只鹿,要不要一起吃早餐?”
“今天有空一起吃早餐吗?我猎到一只老虎。”
“今天……”
“……”
习惯了饭来张口的必方和影魅这天早上没有看到他们风文远烧烤摊,四处寻找一番后,不得不决定自己去捕食。必方一路走一路还在不甘心的东张西望着,这些日子天天有白食送上门,它已经吃得很习惯了,突然没有了还真是挺令它感到失落的。
茂密的森林中活跃着各式各样的生灵,静谧之中充满着活力,可是想要从中找出必方喜欢吃又有能力吃得到的并不容易。影魅在林中转了几圈,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猎物:妖怪们已经对这对组合有了充分的了解,实力弱的都是绕着他们走,实力强的不用去怕他们,因为他们倒是很有自知之明,不会主动去招惹比他们强大的对手。这个时间不时大型动物出没的时候,那些小动物必方觉得肉少了些,又懒得去吃。
影魅穿过一片杂树林时,忽然听到树丛后面传来“索索”的声音,听声音像是不小的东西弄出的,于是把必方留在原地,自己潜身融合进树木的阴影中向那里飘去。出乎他意外的是,在那里的不是一只大型的动物或者试图偷袭的妖怪,而是浑身是血的风文远。
风文远的一只胳膊折断了,腰上有一道很长的伤口还在往外冒着血,脸上沾满了泥土,蜷在荆棘丛中。当影魅忽然从身边显现出来时,他惊慌失措地企图跳起来,可是从空中压下来的必方只是一翅膀就让他躺了回去。
“这就是今天的早餐吗?”必方用很挑剔的眼光看着风文远,“我不怎么喜欢吃狐狸啊,狐狸都有股怪味道。”
风文远的神志正在渐渐模糊,他几乎没有听清楚必方的话。使用了半个多月的食物攻势都没有什么收效,他今天本来想要冒险捉只妖怪来讨好必方的。谁知道那个看起来弱小的猎物实力超出了自己的设想,被打成这个样子的竟然成了自己。如果不是对方的情况并不比自己好,那么成为食物的就是自己了。更可怕的是自己在这里是个外来者,那个妖怪受了伤或者有家族可以寻求庇护,自己却根本无处可去。也许那个妖怪的家人正在寻找自己,即使没有,自己伤成这样,任何看到自己的妖怪甚至野兽都会把自己看成一顿容易到口的美餐。
“我不能死在这里……融环在等我啊……我会回去的,融环,我会回去的……”迷迷糊糊中风文远也察觉到什么正在接近自己,可是对方只是以及就令他倒地不起,他喃喃自语着,却只能等着接受自己的命运了。
“这是每天烤东西的那个风文远。”影魅的记忆力比必方好些,居然在风文远被烧烤之前认出了他。
“要吃掉他吗?”必方正在犹豫不决。吃掉他今天早上就不用再费力气去打猎了,可是以后风文远烧烤摊也就会永远歇业,自己就得每天早上都打猎。是眼下打一次猎呢?还是以后少打很多次猎?这真是个复杂的问题,想得它的脑子昏沉沉的。影魅对于食物的选择向来都是听必方的,至于风文远可不可以吃他一点都没有自己的看法。但是在风文远昏昏沉沉中向树丛外爬去时,他走上前把风文远拖了回来。
“影魅,我们无怨无仇……”在恍惚中看清楚拖拉自己的是谁后,风文远拼着最后的力气说,他求生的欲望使他在明知道影魅根本不会有所谓的故人之情的情况下,向他苦苦哀求起来,“不要吃我,我想回家,有人在等着我,我发过誓要回到她的身边,我要回去……”
影魅一只手按着他,抬起头向不远定定地看着,在不远处的那棵大树下,几个黄衣人正不紧不慢地走过来。见他们的眼睛盯在风文远身上,必方立刻甩甩头把思考中的问题从脑子里赶出去,飞起来冲着那些人发出威胁的叫声。
“想不到这个家伙居然没死,命真够硬的。”
“可惜运气不怎么好,居然遇到那对无所不吃得父子。”
“本来答应孩子要把这只狐狸带回去让他炖汤喝出气的,这下看来不行了,到了他们两个嘴里的东西用棍子都撬不出来了。”
“算了,算了,人死如灯灭,就别再跟他计较了。”
“是啊是啊,死都死了,就不要再怨恨他了。”
他们看起来并没打算跟必方抢食物,相互讨论着,完全是一副当作风文远已经死了的态度,最后离去的时候还向着风文远做了个祭拜的手势。必方看着他们走掉,再看看已经昏迷过去的风文远,又开始了艰难的思考。吃?不吃?吃?不吃?它从树上掰下一根树枝,一片一片的揪着树叶计算起来……
风文远作了一个很长的梦,在梦中,他又一次经历了第一次看见融环时的惊艳,第一次跟她说上话时的激动与兴奋,第一次发现她也在默默注视自己时的狂喜,第一次与她牵着手走在林间的甜蜜,第一次……可是当他睁开眼时,眼前既没有融环美丽的面容,也不是故乡那熟悉的风景,展开在眼前的只是无数长满了荆棘的枝条覆盖着上方冰冷的夜空,就连星空的形状也是那样的陌生和不友善。
“融环……”风文远因为触碰到身上的伤口,疼得呻吟起来。疼痛也让他的神志清醒了不少,他惊讶的发现自己还活着。从荆棘丛中爬出来的过程给他的身上增添了不少伤口,不过根本来就存在的伤口比起来算不了什么,只要自己还活着就有希望回去见到融环,只要还活着就好。
“你还没死啊,真可惜。”必方的身影一下子照亮了方圆好几步的地方,它飞下来落在风文远上方的树枝上说,“本来想着你死了就可以吃了呢。”
风文远忽然想起自己失去意识前最后看到的就是必方和影魅,自己居然没有被他们吃掉,一种巨大的喜悦冲击着风文远。这不是就说明自己的计划成功了吗?自己已经可以接近他们而不会被当作食物了。
“究竟要不要吃掉你呢?”其实必方晚餐吃得很饱,可是有食物在眼前不吃实在不是它会做的事情。
“你为什么要吃掉我呢。”风文远的伤口虽然疼得很厉害,可是尽量平心静气地向必方问。
“因为你能用来吃啊。”必方理直气壮地回答。
“可是我给你吃过那么多东西,你怎么能反过来吃我呢?”
“那是你自己愿意的。”必方不屑地说,“你不愿意我也能抢过来。”
“那么你刚才为什么没有吃我?”
“为什么要没有你?为什么呢?”必方开始苦苦思索,想了很久后竟然慢慢睡着了。
风文远看着毫无戒心地在自己面前酣睡的必方,心里激动地不知如何是好。瞄了一眼那个停歇在树枝上的红色身影,刚刚扶着树干支撑起身体试图接近抚摸一下,就感觉到了影魅冰冷的眼神。在这样漆黑的夜里,风文远不知道影魅会在什么地方潜伏着,但是知道他绝对没有像必方一样睡着,随时可以向自己发动进攻。风文远故作疼痛的呻吟着:“哎呀……哎呀……好疼啊……劳驾,你能不能帮我治治伤?”
沉默了良久之后,影魅的声音随着夜风飘来:“我不会。”
“……”风文远近来一直在观察这对组合,曾经多次见识过影魅的能力,如果说一个影魅能有这样的力量令他吃惊的话,现在对方说不会治疗的法术就更令他吃惊。根据风文远近来观察的总结,影魅要是不想给自己治压根不会找借口,根本就连回答都不会给自己了,难道他真的连最基本的法术都不会?“我教给你,你来救我吧……唉呀……疼死了……”风文远试探着说。
树枝的影子轻轻蠕动几下,化成了影魅站在他面前。原来他一直就在必方的身侧,风文远庆幸自己刚才没有触碰到必方。影魅看着风文远,静静的瞪着他开口。要教导影魅法术的事情风文远只是随口说来,没想到影魅会真的跑出来要跟自己学,毕竟一般的妖怪,都不会轻易向陌生人传授法术的,当然也不会轻易向比自己弱小的对象学习。风文远的本意只是想干扰影魅得思维不让他对自己的举动产生怀疑而已,毕竟影魅已经生出要给自己治疗的念头后,再想要吃掉自己的可能就低得多了。现在话已经出了口,影魅就在眼前等着,也就只好照办了。他简单得说出几个治疗用的法术,因为根本不打算把影魅教会,所以只是把法决背诵出来,连讲解都省略了就装作伤势沉重的睡着了。
在梦中,风文远依稀回忆起自己小的时候,回到了自己在师傅师娘教导下学习的时光。他第一次学会的法术就是一个治疗的法术。师母拿着他的手,让他把手按在自己手臂因为顽皮被树枝划出的伤口上。清凉舒适的感觉在原本火辣辣的伤口上蔓延开来,眼看着那一道道血口便合拢、结痂了。他是那么兴奋,不是因为伤口的痊愈,而是因为自己终于学会法术了,终于可以证明自己不是没用的野狐狸,而是一只真正的狐狸精了……那种清凉的感觉和那种兴奋的心情似乎现在都可以感受得到……
风文远觉得那种清凉舒适的感觉就笼罩在自己身上,正在抚慰着他伤痕累累的身躯,当他朦胧中看清是影魅在给自己治疗时,惊讶的坐了起来。
影魅看着他的表情,看看自己按在他身上的手,可能是自己治疗的不对令他疼的坐起来了吧?他想了很久,又开始尝试另外一种办法。这一次风文远像被刀子刺到一样的尖叫出来:“错了,错了,之前那次你就做得很对,不要乱改口诀。”捂着被法术加深了伤口,疼痛令风文远意识到自己将要作为影魅学习法术的试验品存在。原本的草率心理立刻被他收拾干净,不得不开始认真指点起影魅来。
虽然影魅学会了那个风文远教授的不完全的法术,其实他的悟性并不像风文远设想中的那么高,甚至可以说有些迟钝,理解能力尤其的低。但是他学得非常认真,那股不达目的誓不甘休的韧性令风文远都生出了一种嫉妒。一次次的实践,一次次的失败重来之后,终于在风文远这个老师兼伤号被折腾得有气无力,天也开始蒙蒙放亮的时候,影魅熟练的掌握了这几个法术,把风文远的伤口全部治疗了一遍。
影魅又消失在阴影中,风文远躺在荆棘丛中仰望着天空,长长地发出一声叹息。
天刚刚放亮,影魅就领着必方去打猎了。
风文远虽然有伤在身,但是强撑着不敢让自己睡着,在林间不知道有多少等待着血肉为食的利嘴,就这样睡去的话,无疑是为别人准备好了一份美餐。他竭力转动着正在麻木的脑子,努力让自己去回忆快乐的事情:幼年时在父母的庇护之下在山林间自由自在的奔跑嬉戏,后来在师傅师娘的身边,与一大群师兄师弟热热闹闹的生活,再后来遇到了融环……融环啊融环,我一定要风风光光的回到你的身边,我一定要让所有的人都承认你的眼光是对的,我一定要证明给他们看……
旁边的树后似乎有什么在探头探脑,窃窃私语声隐约传到耳朵里,好像是在讨论既然没有被必方吃掉,是不是因为有毒的关系?
风文远索性倒在地上,因为他已经透过树枝缝隙看见一个火红的身影正向着这里降落下来。
“这一种草药只可外敷,与这两种放在一起捣碎敷在伤口上效果更好。”风文远拿着数种草药对影魅和必方认真的进行着解说。早上必方自告奋勇帮他采药后干脆地拉开他的嘴,把大把草药直接捣进他喉咙中去的经历至今还令他心有余悸,所以便教授的格外用心。可是影魅虽然听得十分认真,必方却摇头摆脑的,有着丰富上课走神经验的风文远看模样就知道它是在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果然风文远的话音刚落,必方拿过那几种草药用翅膀揉把揉把,“啪”的就糊在了他脸上的伤口上:“就是这样治吧?这么简单的事情还要说上半天。”
影魅凑上来静静地看着风文远脸上还在冒着热气的草药糊糊,他似乎误以为用草药治疗也会像用法术一样,会出现立竿见影的效果。
“就算那个必方弄不明白,连你也没仔细听我讲吗!”风文远起的忍不住吼叫起来。
从教授影魅法术开始,影魅和必方似乎将给风文远治伤当做了一件有趣的事情,对着风文远的伤口做起了各种尝试。开始只有影魅的“施治”还好,等到必方也加入进来之后,风文远才深刻体会到了当年他自己拿来练习治疗术的那只小狗的心情。为了保证自己不会伤上加伤,他只好把自己会的治伤要诀倾囊相授,而影魅和必方也就毫不客气的把他看作了那只小狗,在他身上尽情地治了起来。直到现在他的伤势快要好了,必方还是一副兴犹未尽的样子,简直恨不得再把他打上一顿好用来治疗。
不过对于风文远来说,这几天的收获是远远大于受的那一点半点折磨的。首先是必方和影魅对他已经没有了吃的打算,自己的生命安全算是有了保障。其次是由于自己教授他们一些简单的法术,竟然赢得了影魅的尊重,看得出来,影魅现在对于风文远说的话越来越在意了。对于这些现象,风文远在心里暗暗的得意。他伸个懒腰,看着必方的睡姿忍不住偷偷的笑,现在连必方都可以在影魅不在的时候在自己面前呼呼大睡了。不过他现在不想去抚摸亲近必方,急于求成是会坏事的。
风文远在灌木丛边慢慢地走了几圈,腿上的伤虽然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但是走路的时候还是很不方便。他缓缓活动着身体,远远看见影魅拎着两只死鹿正走回来。
影魅在离风文远不远处站住,看着眼前这个妖怪。记忆中这几天以来,他都没有吃东西吧?风文远受伤后自己不能捕猎,像他这样需要吃东西的妖怪,如果一直不吃食物会死掉的吧?毕竟是使用他教的法术才轻易的把这些食物猎到手的,影魅目前还不想结束学业,也就不希望风文远饿死。在风文远教法术之前,影魅一直是凭着本能为必方捕猎。法术这个词他经常听到猎物们嘴中说出来,但是那是什么他始终不太明白,在他想来也许就是指必方随着成长自然就会了的那些技能?必方根本说不清楚它会的那些东西是怎么回事,影魅也就以为法术是天生的,作为妖怪们口中低等愚笨的影魅是永远不可能会这些东西的。直到有了风文远的教授,他才明白原来法术是这么回事,居然是可以通过传授学到的。
有了法术,捕猎确实要快捷很多。影魅看看手里的猎物,看看风文远,决定分给他一些。影魅为难地看着手里的猎物,认真地思考着:要给他哪一部分好呢?腿、腹、内脏……必方喜欢吃的地方他舍不得,思前想后,他终于走到风文远面前,给他放下了四个鹿耳朵。
阳光下,风文远躺在柔软的草地上仰视着天空,在白云流水般穿梭中不知不觉睡着了。他醒来的时候必方在他不远的地方摊开着翅膀肚皮朝天的大睡,翅膀下面是它早上吃剩的食物,据说是为了防备风文远趁它睡者偷吃所以抱着睡。在他们的上方,影魅坐在高高的树枝上,正在阳光下闭目修炼。
他的修炼方式有些奇特。风文远这样想着,身上的伤势令他再次昏昏沉沉地陷入了昏睡。
下课铃声响过不久,一群出笼小鸟似的小学生便蜂拥而出,不多会就占领了整个人行道。林睿也在其中,跟几个同学说说笑笑地走在放学路上。他现在有了几个比较要好的同学,虽然嘴里口口声声瞧不起人类,其实学校生涯过的还是挺开心自在的。
林睿和伙伴们谈论游戏正说得手舞足蹈,忽然一个身影挡在了他的面前挡住了他。
林睿抬头看着拦住自己的女子,皱着眉头想了想,不动声色地对同学们说:“你们先走吧,我遇到一位阿姨,跟她说几句话。”等同学们都答应着走远后他才对拦住自己的女人沉下脸来:“你想干什么?”
女子轻轻一笑:“你不用这么紧张,大家还算是同族,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林睿耸耸肩。他知道这个女人是同类后,心里只会更加紧张。九尾狐是个相对比较团结的种族,即使有什么不合也轻易不会像同族挑衅,同样的,如果他们对着同族出手,那就一般是很难解决的事情了。自己平时狐假必方威得罪的对象自然不少,可是其中绝对没有同族,那么这个女子是为什么找上自己的?
女子微微地笑着:“因为你是同族才第一个找你,放心,你的父族与我还有远亲,我是绝对不会伤害你的。”
“说吧,你想要我做什么?”她一再的声明不会伤害林睿,无疑是在暗指她的目标会放在林青萍身上,这正是林睿最受不了的事情。
“去告诉影魅一句话,叫他别忘了风文远……”女人丢下这句话飘然而去。
“死狐狸!”林睿也不管自己是什么身份了,恶狠狠地咒骂一声。想了想,快速地向周影家跑去。
“说,风文远是谁?你把他怎么了?你什么时候得罪九尾狐了!”林睿拍着桌子恶狠狠地冲周影发问。这个周影究竟得罪什么人了?居然不赶快想办法让火儿吃了对方,还连累自己的妈妈受威胁。
周影看着气势汹汹地打断自己回忆的林睿无奈地说:“风文远是在山里认识的妖怪,我正在想最后是把他怎么了……”
“还用想吗,一定是被火儿吃了,所以现在才有人来找你们算账!我不管是不是九尾狐,快点让火儿吃了她!正面应敌不好对付就找刘地想点歪门邪道,他最擅长那个!”林睿气哼哼地跑进屋里找火儿商量对策去了。
“他被火儿吃了吗……”周影喃喃自语着,再次陷入了沉思。
正在这时,门被“嘭”得推开,瑰儿慌慌张张地冲了进来。她身上沾满了黑灰,脸上更是有一道很长的血口,流出的血沾满了衣领,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靠在门上:“那个,那个女人……她打了江榕。”她这么惊惊乍乍地进来,林睿火儿早就从屋里跑了出来,听她这么一说,林睿第一个急问:“什么女人?是不是那个九尾狐?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我的脸怎么了!”瑰儿惊叫一声冲向镜子,上下看看,再摸摸脸上,血都已经凝固了,看来伤口不深,凭着她的自愈能力这点伤口应该还不至于毁容,这才放松下来,讲出了实情的始末:
今天瑰儿在花店中照常营业,正在跟江榕随口说着周影又接到决斗邀请的事情,一个女子推门走进了花店。瑰儿一开始还没有觉察什么不对,像招待平常客人一样的招呼她。可是就在江榕冒失地飘近去看那个女子手上的戒指时,女子忽然喝斥一声:“无理!”一巴掌把江榕打飞了出去。江榕本来就是个没有多少本事的游魂,顿时被她打得接近消散的边缘。
大吃一惊的瑰儿赶忙过去护住江榕,叱责对方:“你要干什么?她不过是靠你近了点,不用下手这么狠吧。”这时她还只是以为对方是个无意中走进店里来的妖怪。
“哼……”女子看着瑰儿冷笑,“靠着影魅和必方撑腰的女人就是你么?很少见的种族,居然忘了自己的根本跑到人类得城市里来,就连你们这一族也堕落成这样了么?”她的神情冷酷中带着恶毒,看到瑰儿的眼神好像看到深恶痛绝的仇人一样。
“你是谁?想干什么?”瑰儿被她看得心里发毛,顿时紧张起来,双手举起一个花瓶防范着问。
女子手指一弹,花瓶在瑰儿手中炸的四分五裂:“我跟你无怨无仇,要恨就恨那个周影吧。”说着踏上前一步扬手向瑰儿当头抓下来,瑰儿来不及闪躲,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痛,在江榕的惊叫声中,她感觉到血正在顺着面颊流下来。
原来她就是来向周影挑战的那个九尾狐。
瑰儿是个胆子不大的女孩,可是到了这种时候反而冷静下来,昂着头对着那个女子说:“我不管你是为了什么来找我,可是你要记住,我是很无能,但我们山鬼一族却不是可以让人这样欺负的!九尾狐又怎么样?你们青丘之国的山神不是山鬼一族担任的吗?我就不信你们的族人就这样放任你挑衅!”她这番话对于刘地、周影那样四处飘流的妖怪来说起不到什么威胁作用,但是对于族居的九尾狐来说就不一样了。毕竟山鬼一族担任着许多山脉的山神之职,住在她们地面上的种族再强大,总是要看看地头蛇的面子,不然就算只是让你住的地方三天两头地震也是很麻烦的事情。所以那些族居的种族对于山鬼一族都是很敬重的(至少表面上是),瑰儿知道他们不会放任一个族人为了私事去伤害一个无怨无仇的山鬼。
“哈哈哈哈……”女子听了她的话大笑起来,“族人,我哪里还有族人!自从他出了事后,我早就跟他们一刀两断了!”她一把卡住瑰儿的脖子恶狠狠地说:“不要跟我说那些,对我来说什么都没有用。我今天不杀你,你只要记着回去告诉影魅,叫他别忘了风文远就行了!”说完甩开瑰儿走了出去。
瑰儿捂着喉咙蹲在地上咳嗽了好一会,才挣扎起来去看江榕,江榕的情况比想象中的要好,至少还能拍着胸口叫“吓死了”“吓死了”。就在她们惊魂稍定,商量和要去找周影和火儿同胞这件事时,花店忽然被凭空冒出的火焰包围,等到瑰儿反应过来,抓起江榕逃出店门的时候火已经窜上了房顶。她茫然的看着救火的、看热闹的人群,心里陡然的生出无比的寒意。勉强支撑到消防车前来把火灭掉之后,她就只剩下了赶快回家这一个念头,所以就这么狼狈的逃了回来。
江榕本来就是个小小的鬼魂,被九尾狐打了之后又被瑰儿拿着在阳光下跑了这么远,灵气早就消散得差不多了,冲着周影恶狠狠地大吼了几句:“都是你惹来的麻烦!有本事去跟她单挑,别让她连累无辜的人!”说完便找了个角落蜷缩起来,进入了冬眠状态。
“可恶!”火儿第一个咆哮起来,“居然敢这么嚣张,我要去吃了她!”这个九尾狐找上林睿和瑰儿,无疑是要向火儿挑衅,是为了让火儿在决斗的时候分心所使用的诡计。既然她这样使用歪门邪道,火儿决定也不管公平决斗的事情,不等约定时间到来就提前去吃了她。
林睿沉着脸说:“这个女狐狸既然能找上我们,说明早就把你们的事情摸透了,还是不要这么草率的去找她的好,免得中了什么圈套。还是找刘地去把对方的底也摸摸得好。周影,那个风文远到底是什么人啊?你还没想起来吗?”
影魅从树梢掠过,必方则飞在他上方的天空中,不时盘旋着扑下来袭击追赶他们的队伍,在搅乱了对方的阵型后再次升起高度,冲着对方吐口水。影魅手里拿着好几个食物,所以速度怎么也快不起来,甩掉追兵的打算几次成了泡影。终于在一片林间的空地上,他被追来的妖怪们包围住了。
“影魅,你居然这么狠心,一次杀了我两个儿子,我跟你拼了!”
“影魅,你仗着必方为非作歹,已经害了多少无辜,今天老账新帐要你一起偿还。”
“对,今天要你以命偿命!”
“血债血偿,影魅,你的末日到了!”
“乖乖的投降,老子给你个痛快!”
“……”
妖怪们叫嚣着,但是谁也不愿意做出头鸟第一个冲向前,因为必方已经落在影魅的肩膀上,用看待食物的眼光打量着他们。看到现在的必方,其实不只有一个妖怪在心里懊悔,在它幼小的时候为什么大家没有想到要联合起来对付它呢?如果大家在那个时候能够团结的话,年幼的必方加上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得影魅,一定可以手到擒来。可是那个时候,所有发现山林里有必方存在的妖怪们全部都守口如瓶,恨不能别人全都不知道只有自己独守这个秘密,到最后可以独占必方,从此啸傲天下。不但绞尽脑汁想着收伏必方的办法,在自实行捕捉必方计划的同时还要拼命给别人扯后腿。就是因为有了这些明争暗斗,才给了影魅与必方喘息的余地,才会让必方慢慢长大,才会让影魅在不断的争斗中变得越来越强,直到了现在这种难以应付他们的局面。
如果说原本大家的念头都是独占必方的话,现在他们想的就是先把必方降服再说,最后谁能得到它,到时候大家再各凭手段不迟。至于附带的影魅当然没有人想要,这些年被必方吃掉的妖怪不少,这笔血债就算在影魅身上好了。
眼看着包围圈在缩小,必方忽然化身火焰,想着正前方的妖怪们就扑上去。谁也不想和必方的火焰硬碰硬,正要准备闪躲的时候,只见影魅忽然转身想着相反的方向冲去,而必方也在一瞬间恢复常态,跟着影魅掉头就跑。那个方向的妖怪们都没想到这一手,眼看着他们擦肩而过,转眼消失在树林里。
“见鬼了,他们什么时候学会声东击西了!”妖怪们惊讶的声音在后面传来。
声东击西这样的小把戏在积年的老妖怪们眼中当然不算什么,可是与影魅、必方周旋多年,他们早就习惯了对手们进攻时的单一方式,忽然看到眼前的情景,难怪他们一时接受不来。就连这个影魅都可以学会狡猾?
奔跑中影魅渐渐觉得手里的食物沉重起来,多年来山林中的生活使他很明白,对手多的时候不能想着猎取食物的事情,而是应该想着逃走。所以他跑过正在树下休憩的风文远身边时,顺手把对他来说已经成为了累赘的食物扔进了风文远的怀里。在一切以必方的须要为原则的前提下,影魅养成了决不浪费食物的好习惯,所以他舍不得把食物白白扔掉,希望放在风文远那里,等会回来还能够剩下一点给必方吃。
几秒钟后,风文远拼命奔逃的身影出现在影魅的旁边。
“你这个混蛋!”他挥着拳头咆哮,看向影魅的眼神里流露出难以掩饰的气愤,居然把尸体扔给自己,这不是明摆着向追兵说明自己是他的同党吗?影魅疑惑地看着他,他为什么要把食物扔掉也开始跑呢?难道也想跟他们一起追杀自己?可是风文远并没有象影魅想象中的那样做,因为他不断的加快速度,不一会就跑到影魅前面去了。影魅看着他的背影,眼神更加迷惑了。
这支奇怪的追逐队伍在树林间跑过,引起了一阵骚乱,不时有追兵被影魅或者必方的袭击击中离开队伍,但是还有不少妖怪半路上加入了追逐,所以挂在他们身后的队伍并没有缩减的迹象。“在这样下去迟早会被他们追上的,你倒是想想办法啊!”风文远气急败坏地向影魅吼叫。
影魅根据以往的经验回答说:“他们过一阵子就不追了。”
他气定神闲的态度给了风文远一些信心,于是又问了一句:“你们常常被追杀吗?他们多久就会放弃?”
影魅想了一会回答:“上个月被追过一次,再上个月被追过两次,再再上个月……”
风文远不知道他这样回忆下去会历数到哪年哪月,便打断他问:“他们一般要追多久?”
“最多两三天吧。”影魅的声音依旧是那么的平静。
风文远低低地咒骂了一声。现在再想和影魅与必方撇清是不可能了,希望后面的追兵早点放弃,不然自己可没有跑上两三天的体力。“你们为什么不干脆回头跟他们斗一斗?”他向影魅建议,“他们看起来也不是多么团结,只要你们能杀伤一部分,他们说不定就会知难而退了。”影魅能不能打得过对方他不管,反正只要混战开始,自己就有办法脱身了,当然这真实的想法可是不能说出口来。
不等影魅有所表示,必方已经叽叽喳喳地叫了起来:“对对,我去打他们!”说着转过方向向着后面追来的人群扑去。后面的追兵完全没料到一向采用对手人多就跑的战术的他们居然会突然回头,猝不及防之下,跑在最前面的那个青年被必方当头一击,打得顿时晕了过去。必方本来还想再追上去获得这个食物,可是看到影魅并没有停下来,便又追了上去。它的飞行速度比一般妖怪要快,后面的追兵眼看着它这样伤人后飞走却没有办法阻止,只好加快了追赶的步伐。
“风文远,你这法子不坏!”必方队风文远大加赞赏。
风文远立刻从背后的追兵们那里感受到了暗器般杀伤力的目光。原来影魅和必方今天比平时多了些花样,罪魁祸首是这个外来户。这个家伙到这里后就靠上了必方和影魅,看起来没少给他们出坏主意,难怪最近影魅办得越来越纳应付了,如果再让他这个整个种族都以狡猾而闻名的家伙教下去,影魅和必方总有一天会变得没法对付了。
“杀了那个狐狸精!”
“那个狐狸精是跟他们一伙的,不要让他跑了!”
“先杀了那个狗头军师影魅就好对付了!”
“……”
听着这声声呐喊,风文远知道自己以后在这片山林的日子必然将会是如履薄冰,不由再次狠狠瞪了罪魁祸首影魅一眼。
火儿这种作战方案在实行了几次后就发现这样实在太消耗体力,只好放弃了这种攻击,落在影魅肩膀上让他带着自己跑。
“必方已经没有力气了,大家加把劲!”
“快追啊,必方已经不行了!”
“眼看就到手了,大家别泄气啊!”
“必方就要是我们的了,哈哈哈!”
“……”
身后的呐喊声再次响起来,风文远心里暗想,就知道他们不是为了什么报仇雪恨,嘴上说得好听,心里还不是一样在打必方的主意。“必方……”他小声地对必方说,“你等会听我的口令,我叫你攻击你就马上回头攻击,我保证你可以打倒他们。影魅,你稍微放慢一点速度,如果可以装作跑不动了的样子。”
“什么叫装作?”影魅问道。
“……算了,你就跑慢点就行了……”
风文远没想到影魅和必方居然一点都没有怀疑地照他说的作了。“早知道他们这么相信我……他们真得这么相信我吗……”在他的喃喃自语中,后面的追兵已经跟近,必方已经没有力气的设想鼓舞着他们的斗志,使他们忘记了原本想要别人先打头阵的设想,奋不顾身的向前扑来。
“就是现在,打他们!”风文远有些兴奋地向必方说。
必方马上回头就向距离最近的那个妖怪扑去。这个妖怪正边奋力向前冲边在脑海中描绘着自己带着一只必方纵横山林、啸傲四海的情景,猛一回神就看见必方的炯炯火眼已经在眼前,不容他再做什么反抗,必方按住他就是一顿狠揍。
“快走!继续跑!”风文远在后面的追兵赶上来之前大声喊起来,必方想了想,转身继续逃跑。“我还差一点就可以打死他了,你干吗催我走啊!”必方对风文远不满地说。
风文远因为指挥一只必方进行了一次成功的袭击心情十分的好,笑嘻嘻地说:“不用着急,只要听我得,他们一定还会上当的。来,这次咱们加把劲跑!”
必方和影魅在风文远的指挥下时而加快速度逃窜,时而又好像体力用尽似的慢下来,在追兵接近的时候他们有时候是忽然加速,有时候则是必方突然的转身袭击。多年来习惯了影魅和必方在被人多势众的妖怪追赶时只会逃跑的妖怪们,万万没想到他们会突然改变了策略,一是来不及想什么对策,几次三番下来,也是吃足了苦头。到了后来他们索性也不急着上前猛追了,但是也不甘心放弃,就是那样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
影魅和必方早就习惯了这种事情,可是风文远却从来没被追着跑过这么长时间,开始兴奋劲过去之后,他开始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沉,法力也将要耗尽,腿更是快要抬不起来了……后面的追兵还有不少,他们到底要追到什么时候?风文远的耐心开始消磨殆尽,但是自己已经被视为了他们的同党,现在就算是满身是嘴恐怕也说不清楚了。他在心里对影魅百般抱怨,正在盘算着是不是要怂恿必方和影魅杀回去,自己趁机溜走时,那些追赶者达大约已经死心厌倦了,开始渐渐的散去。一旦有人开始领头,剩下的追兵散去得更快,很快就都走得干干净净了。
风文远一屁股坐在树下呼呼的喘着粗气,虽然已经是筋疲力尽没有力气开口了,但他还是对着影魅怒目而视,看他两个眼睛都快要冒出火来的样子,心中的愤慨可想而知。必方也紧跟着他从空中重重落在草地上,张着翅膀趴在那里嚷着:“累死了,累死了!他们还真能追,我都快要飞不动了!”风文远心里暗想着,连这个平日里总是精力过剩的家伙都累成了这样,自己居然硬是跟着跑下来了,看来自己的潜力还真是无穷啊。倒是这个影魅,风文远斜眼看着影魅浑若无事样子,真是希奇的物种啊,难怪身为一个影魅也可以修炼成妖。
“我饿了,我饿了,给我吃的!”必方歇过气来就开始打着滚叫嚷。
“那些猎物已经被风文远扔了,我再去找些回来。”影魅说着便化作烟雾消失在树林里。
风文远忽然发现自己长这么大,除了师傅外唯一佩服的对象居然是一个影魅。在被几十个妖怪追杀了两天两夜之后,自己和必方都动弹不动的情况下,他居然还能去打猎。要不是风文远知道影魅的法力不强,一定会以为他是伪装成影魅的别的什么妖怪。他正在发着呆想事情,必方忽然向他一头撞过来:“你凭什么扔了我的猎物!你凭什么扔了我的猎物!”
“你还好意思说,本来跟我没关系的事,不是你们我怎么会被搅和近来!我还委屈着呢!”风文远正好一肚子火气,也叫了起来。
“你赔我食物!赔!”
“要怪就怪你们自己!”
他们两个都没了什么力气,所以风文远不怕必方会突然扑上来,悠然地跟它斗着嘴。必方会说的词句都是断断续续从“食物”那里学来的,怎么比得上风文远的伶牙俐齿,不一会就除了生气地直叫以外无话可说了。风文远得意洋洋,加快了舌头的运行速度,滔滔不绝地说着。必方气哼哼地沉默了一会,忽然有了主意,它开始认真听着风文远说什么,然后一字不落的复述出来,风文远说什么它就说什么,边说边看着风文远,一脸我很聪明的笑容。
“这件事本来就是你们的错,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这件事本来就是你们的错,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你好好的学人家说话干什么?如果不会说虚心请教我我说不定会交给你啊。所谓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
“你好好的学人家说话干什么?如果不会说虚心请教我我说不定会交给你啊。所谓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
“影魅是个笨蛋。”
“影魅是个笨蛋。”
“必方也是个笨蛋。”
“必方……你才是个笨蛋呢!”必方及时地醒悟过来,一脚踢在风文远头上。
“哈哈哈哈……”风文远躺在地上大笑起来,必方不依不饶的在他身上跳着叫着:“你居然敢骗我!居然敢骗我!”风文远更加大声地笑着,第一次发现这个必方这么可爱。
影魅回来的时候必方正在叽叽喳喳地跟着风文远学说话,只见它摇头摆脑一副认真的模样,影魅想着摇摇头,终于把原本准备都给必方吃的猎物分成了两份并不相等的份量,分别放在必方和风文远身边。他自己在不远的地方坐下来,阳光照在身上,对他来说这就是最好的“食粮”。
必方看看风文远的食物,再看看自己的,不满地说:“为什么你的多!”
风文远看着自己脚边的两根兔子尾巴和一对野猪耳朵,再看看必方身边的野兔与野猪:“你确定是我的多?”
“我只有三个,你却有四个!”必方愤然地说。
“那咱们换过来好了。”风文远好脾气的建议。
“当然不行!”必方远比他想象中的精明,它从风文远手中抢过那条野猪尾巴说,“把这个给我就公平了!”说完便飞到影魅的身边吃了起来,剩下的全部堆在影魅的膝盖上,自己张开翅膀护在上面,然后便响起了鼾声。
风文远慢慢地吃掉自己的食物,之后也很快进入了梦乡。独自在外漂泊,不一定哪里就会出现危险,今天跑了那么久,实在太疲倦了,至少现在影魅还不会对他有不利的举动,所以就在他的守护下好好睡个觉吧。
听到背后有人,刘地放慢了脚步,身后的女子便跟了上来,越过他站在了他的面前。“真是太没有眼光了!”刘地看着眼前的女子大声地叹息着,“你应该先来找我才对,怎么会先去找瑰儿和那个小狐狸呢?前几天路就养猪场的大火,孙剑警官的车祸,还有黑冰这样一只猫你都把它变成老鼠过了,居然没有想到立新市的第一帅哥?这样的眼光实在与你的外表不相符,你不像这么没有大脑嘛。”
女子轻轻笑道:“我这不是来了吗?”
刘地贴上去问:“我知道有家不错的酒吧……还是你喜欢去看电影?”
女子后退半步问:“如果我有别的建议呢?”
刘地耸耸肩:“我一向尊重女性的意见。你看前面的旅馆好不好?那里的设施一流,而且……”
女子歪歪头:“跟你去也不是不可以,一个条件。”
刘地扳着手指头问:“把周影打一顿、把周影和他儿子一起打一顿、把火儿绑架跟周影要赎金、破坏周影跟瑰儿或者南羽的感情、弄坏他的车、烧他的房子——这一条不建议你选择,他家的房子本来就整天被烧,你想要怎么样啊?我会服务得很周到的。”
女子皱着眉头说:“你果然滑头。我只有一个条件,在我与周影决斗前让他知道你背叛了他,我就做你的女人。”
“切。”刘地一挥手,“那我不是佘定了,你肯定会被火儿做成烤肉的,难道我这么英俊潇洒的人会找一堆烤肉做女朋友?”
“你怎么知道我会输。”女子很有自信地一扬眉头。
刘地从上到下、从下到上的打量她几遍,噗哧一笑:“你知不知道你脸上尽是在说谎这两个字?如果我真的答应你了,你又能够杀了周影的话,之后要干掉的就是你的‘男朋友’我吧?你放心,你一定会输的。因为比本事你比不过周影加火儿,比狡猾你比不过我,如果你现在离开立新市呢,我们可以不再追究你这些日子干了什么。不然的话,你就等着作烤肉好了……”
“那个叫张倩的女人……”
女子刚一开口就被刘地抬手制止了:“别抬出她来吓唬我!她就在那里,你想要做什么尽管做来试试看,我这个人软硬都吃,就是不吃威胁!你可以去打听打听你是不是第一个,也可以打听打听以前把她抬出来的那几个家伙的下场。你有你的自由,不过你要记住,不管干什么,后、果、自、负!”说完再也不看女子一眼,哼着小曲扬长而去。
女子握着拳瞪着他的背影,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她几乎想要马上冲去找到那个叫张倩的人类,把她控制起来,看看这个地狼还敢不敢这么张狂。但是她的理智还是让她忍了下来。为了报仇自己已经等待、准备了这么久,越是事到眼前越是要步步小心,不能因为一时的冲动坏了大事。刘地这个地头蛇不是白当的,他既然敢这样说话就绝对不是虚张声势,自己的头脑发热只会种了他的圈套。
“影魅、地狼……你们等着……”女子喃喃低语一声,也消失在街道上。
作者:
七娘
时间:
2009-4-12 22:54
标题:
回首是百年(二 )
风文远哈哈大笑着,看着必方在树上跳上跳下的跟影魅捉迷藏时影魅笨拙的样子,使人很难忍住大笑的冲动。捉迷藏什么的这些游戏都是风文远教给必方的,必方平日里只和影魅在一起,既没有同龄的玩伴也没有长辈的照顾,除了捕猎、打架、吃饭、睡觉之外,它几乎什么都不懂,更别提那些小孩子们的游戏了,它既不会,也没有谁会陪着它玩。当风文远把自己幼年常玩的几个小游戏教给必方的时候,必方的兴奋简直难以形容。它连饭都没吃地拉着风文远跟他游戏,竟然整整玩了两天三夜,直到风文远倒地再也不肯起来了为止。
风文远“阵亡”了,必方就找上了影魅。可惜影魅是个最糟糕的玩伴。要他寻找必方的时候他就大声喊叫,直到必方自己受不了从藏身之地飞出来。流到他藏起来让必方寻找的时候,它就会不知道躲到哪里的阴影里去,任凭必方怎样横扫树林都找不到他。现在必方正在愤怒的训斥他这种破坏游戏的行为:“你应该自己来找我,不是叫我出来!轮到你藏的时候你应该藏在我可以找到你的地方!你藏的那些地方我都找不到!”
风文远觉得这样的必方有些可怜。跟影魅在一起他根本就得不到应有的关心和教育,像它这样的灵兽别说在人间界,就是到了其他的地方也是罕见。本来不论被谁拥有了都是应该被捧在手心里珍爱的,只有影魅会这样让它忍饥受冻得过苦日子。这样想着,风文远愈发觉得自己的打算是对的,必方应该有更好的、更适合它的生活,而影魅根本不能给它这些。他心里也明白如果没有了必方,影魅的生存将会变得多么艰难,但是只要他不是太过分,自己还是会和必方一起给他提供保护的。这些日子的接触下来,风文远觉得影魅虽然天资愚笨,但是老实执著富有韧性,留在身边做个随从也不错。
必方终于玩累了,趴在树枝上呼呼大睡起来,忘记了影魅还藏着等待它去寻找。按照影魅的个性,大概会一直藏在那里,等到必方睡醒,然后想起他来去把他找出来为止吧?风文远这么想着,向他早就注意着的影魅的藏身处走去。对着那处岩石的阴影轻轻说:“必方睡着了,你出来吧。”
影魅的身影马上就从无到有的从阴影中冒了出来,风文远忽然觉得,影魅这东西不能修炼成妖怪也就罢了,如果都像眼前这个一样成了型,他们这种能够隐身到任何阴影中的能力倒是不可小觑。对敌之际他们要是一味逃跑的话,仅仅是确定他们藏身的位置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他这么略一分神,影魅已经越过他身边,向睡着的必方走去。这是他们之间的习惯,如果必方想在这个危机四伏的森林中好好的沉睡,就必须有影魅在旁边守护着,否则它就不敢也不能睡得很沉。所以影魅只要是它睡着了,就一定会呆在它的身边。
“我有事情想跟你说。”风文远稳稳心神,拦着影魅说。
影魅疑惑地看着他,再看看睡梦中的必方。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别担心,我保证它自己睡在那里也不会有事的。”
风文远自己也不想必方被有心之人先下手为强,他之所以有这样说的信心,主要是因为这一阵子他和必方、影魅实施了一种叫做睡觉诱捕猎物法的捕猎方式,这个有风文远一手设计的方法是这样的:先由必方独自出动,在森林中的任何一个妖怪出没较多的选个醒目的位置装作睡觉,然后风文远与影魅就在附近埋伏起来,等着有那种受不了近在咫尺的熟睡中的必方的诱惑的妖怪上钩。当这样的妖怪小心翼翼地接近必方,准备接受这个灵兽的时候,风文远与影魅也正小心翼翼地接近对方,准备收获这顿美餐。
这样的伎俩使用了一段时间后便失效了,大家明白了风文远的加入使这个组合在狡诈方面上升了不止一个等此后,便再也没有妖怪会上这种当了。但是那段日子留下了一个后遗症,就是再也不会有妖怪在必方睡觉的时候靠近了。
风文远很放心地拉着影魅,把他带到了离开必方有一段距离的地方。要是在以前,影魅根本不会理睬风文远的要求,他会按照他自己的习惯回到必方身边去。可是这些日子的相处,影魅和必方已经习惯了听信风文远的主意,他总是有很多影魅与必方想都没有想过的点子,还会一些非常实用的法术,所以影魅跟着他,等着他说话。
风文远打量着影魅,这么久的辛苦位的就是今天,事到临头了他才发现自己有些下不了手。影魅是个不错的家伙,尤其是他总是用对待了不起的事物的态度对待自己的那些法术,使风文远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他自幼的梦想不就是称为了不起的大妖怪,让所有的人都用崇拜的目光看着自己吗。
“我,我想跟你说说我的事情……”风文远嗫嚅着对影魅说。
影魅只是看着他,没有任何的表示。
“你知道的,我是个狐狸精。”风文远慢慢地说,“我的父母都是狐狸精,所以我一出生就是妖体。我的父母都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被更强大的妖怪杀死了,我不得不独自挣扎着求生存,在那那样危机四伏的山林里,一个小孩子想要活下去真是不容易啊,就像你带着必方过的生活似的,天天都在考虑今天要吃什么?会不会饿着肚子到天黑?会不会成为了别的妖怪的食物?但是看看那些野生的普通狐狸,再看看自己,虽然过的辛苦,可是不用像一般的野狐一样为了生存奔波,过茹毛饮血的野兽生活,我本来还很为自己的出身自豪,幻想着总有一天我要成为厉害的大妖怪,为父母报仇,啸傲山林无所畏惧。可是直到有一天,我看见了九尾狐……”
说到这里风文远看着影魅问:“你知道九尾狐吗?”
“九条尾巴的狐狸。”影魅简单直接地回答。
风文远虽然心事重重但也忍不住一笑,早就知道影魅会这样回答,自己还真是多此一问。他摇摇头说:“九尾狐不仅仅是尾巴比普通狐狸多了几条,而且他们是天生的妖族,他们的能力和法力也是生而俱来的,天生就比别的种族强大。像我们这样的狐狸精,要修炼上几千年才能生出九尾——不过是仅仅达到了他们出生时就有的能力罢了……”
“竟然有这么厉害的种族吗?”就连影魅也难得的出现了惊奇的神情,在他的心目中,风文远已经是很厉害了,想不到还有他口中九尾狐那样的妖怪存在。不过不管怎么样,不论是九尾狐还是狐狸精这些都与一个影魅相去甚远。他一直深信自己天生是比大多数妖怪都要弱小无能的,所以对于强大的妖怪他总是十分的佩服。
风文远苦笑一下,就连这个影魅都知道惊讶于九尾狐的强大。他不无炫耀地说:“我的师傅就是位九尾狐。”等了等见影魅没有什么反应,他才只好继续自己的话题:“有一次我被几个妖怪围攻,虽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妖怪,但是那时候我还太小了,落入他们的包围后轻易被他们打昏在地,当时还以为自己就要被他们吃掉。可是我醒过来的时候,却是睡在一张温暖的床上。我看到的第一个人是我后来的师娘,她对我温柔地笑着,说‘真是个可怜的孩子’。”说到这里风文远的鼻子有些发酸,装作看别处的样子偷偷拭拭眼角。
影魅也回头看着,他想回到必方身边去。
“听我把话说完也不迟。”风文远拉住他,“救我的是一对九尾狐夫妇,那一天很凑巧的,他们出门访友从我昏倒的地方经过。看到几个妖怪正在商议怎么分食一只小狐狸,他们一时心软,就把我这个勉强算是同族的小不点带了回去。我在他们的照顾下慢慢康复,因为实在不愿意再过那种飘泊流浪的生活,就苦苦哀求他们收留我。我发誓,当时我根本不知道九尾狐跟我的区别,所以绝对不是报着高攀的念头,我只是觉得师傅和师娘那么温和慈祥,他们让我找到了家的感觉,我不愿意再失去这一切独自到森林里游荡,我当时真的不知道九尾狐是那么高贵的种族,根本不会轻易收留我这种野狐狸……”他大概在以往因为那次不自量力的拜师受到了许多的指责与嘲讽,所以就连在跟影魅叙述的时候都不自觉地解释起来。
影魅什么表情都没有,风文远握着拳说了半天,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咳嗽一声,稳稳情绪才又说:“当时很多人都劝师傅不要收下我,可怜我孤苦无依的话最多收留我做个小仆从就行了,收作徒弟的话平白惹大家笑话。可是师傅和师娘说已经习惯了什么都自己动手做,不需要仆人伺候,就算要人伺候,自己的徒弟不也比仆人贴心?所以还是坚持收下了我。师傅和师娘待我都很好,没有把我与他们的子女或者另外几个徒弟有所分别,但是我在师傅身边的日子并不怎么好过,因为我的同门们都看不起我……”
风文远把自己的经历说到了这里,心里反而感到了轻松:已经到了这一步,自己就算心有不忍也没有退路了吧?看看很认真地听着自己说话的影魅,心想如果他知道自己想要做的是什么,不知道会怎样的反应?
“我的师兄师姐们都是九尾狐,他们在师傅师娘面前还好,背地里谁瞧得起我这个野狐狸?我比他们入门晚,学东西自然比他们慢得多,他们便你一言我一语的说我有多么愚笨,偶尔我学法术比他们快些得到了师傅的夸奖,他们又会在背后里说我出身不好,一个野狐狸学了法术也是野狐狸。”风文远回忆着那段日子,自己边说边缓缓摇头,那时候自己除了师傅和师娘,平时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名义上不是仆人,但是所有师傅吩咐徒弟们做的打扫清洁类的事情全是自己一个人在作,其他的人还会在一边风言风语:本来就是当作仆人收进来的,出身不好人又愚笨,在连这些粗活都干不好的话好有什么用处。这一切知道融环来了之后,才发生了改变。
“越融环是我师娘的外甥女,她第一次来到我师傅家的时候还是个小姑娘,但是已经生得惊人的美丽,第一眼看见她时我的同门们都惊呆了,先是大张着嘴盯着她看个不停,然后就一拥而上得献起了殷勤。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融环她没有跟他们多纠缠,反而跟一个跟我这个一直躲在角落里不起眼的人先打起了招呼……”他边说嘴角忍不住露出了微笑。那个时候的他可不是因为没有被越融环的魅力迷住才不上前打招呼,而是他自己清楚自己的身份,觉得上前去除了会招来同门们的羞辱与越融环的漠视外不会有别的所得。没想到却因为那样引起了走到哪里都一向作为众人包围对象的越融环的注意。
“融环说她不喜欢那些骄傲的同族,她喜欢跟我说话,跟我一起玩耍。随着我们之间的交情越来越好,她到师傅家里来的次数也多了起来。她是那么美丽可爱,所以师傅师娘以及师兄弟们大家都很欢迎她,以为她只是喜欢和同龄人玩耍才老是跑到这里住下不愿意回去,只有我知道,她是为了找我才来的。有了融环的日子过得很愉快,同门们是否喜欢我有什么关系,师傅教的法术我的天资根本学不会有什么关系,只要有融环在我身边,不管干什么我都觉得轻松愉快……”风文远说到这里看看漠然的影魅,苦笑一下心想,我跟他说这些干什么?这不等于是对牛弹琴吗?
“后来我们慢慢长大了,有一天融环忽然哭着来找我,说是师傅到她家里乡她的父母提亲,想要把她许配给师傅的长子。在那一瞬间我整个人都僵住了,虽然同门们平时都习惯向融环献殷勤,随着年纪的长大也有直接表白说想和她白头到老的,但是我们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些,毕竟我们妖怪的岁月比人类什么的要长久的多,我和融环一直以为成家立室应该是很遥远的事情。可是这件事现在忽然就到了眼前,我知道自己的出身低微配不上融环,但是我是真心喜欢她,她的心里也只有我,万一她的父母要是答应了,我们怎么办才好?前去提亲的人是我师傅,我们两个小辈又有什么办法,只能吓得眼泪盈盈的等着命运的决定。幸运的是融环的父母并没有急着答应,他们一来觉得女儿还小,而来想要问一问女儿自己的意思,所以我们才逃过了这一劫。事后我和融环商量了一下,觉得与其这样日日提心吊胆,不如跟长辈们把事情说明白。她的父母这样的宠爱她,我师傅师娘也对我很好,他们应该不会介意种族的差距,说不定在我们的哀求下一是心软,会成全我们也说不定。”
他长叹一声,看着上方树叶之间斑斑驳驳露出的天空自嘲地说:“那个时候我们几乎还是孩子,太天真了。我们总觉得长辈我对我们关心爱护,他们就会从心底里为我们考虑,体谅我们的心意。我们忘记了,长辈有长辈的规矩,他们再疼爱我们,也是要在我们不触犯他们身为长者的威严的情况下,如果做晚辈的触犯了他们的尊严,那么后果简直不可想象。当我们分别向各自的长辈一提起这件事,立刻引起了轩然大波。尤其是我师傅,他这个人爱面子,这次亲自上门为儿子提亲被拒绝,对他来说其实是件极为没脸面的事情。没想到这件事情的源头居然在他的徒弟身上,而且我还不知死活的自己跑到他面前说了出来,后果就可想而知了。师傅大发雷霆,说我是个知恩不报的畜生,说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出身。我向师傅当时可能是气坏了,所以才口不择言了吧。可是当时我停在耳中,心里还是说不出个什么滋味。
我一直以为,至少师傅师娘事不在乎我的出身的。再加上融环,有了他们三个的认可就够了,我不在乎其他的九尾狐怎么看待我。可是师傅的话就像在我的心里戳上了把刀子,原来他也是这样想的,只不过可怜我,一直没有说出来而已。这次事情就连一向疼爱我的师娘也没有为我说话——毕竟我搅黄了她儿子婚事嘛。我被师傅关进了柴房,隐约的听听同门们说起,融环也被她的父母关了起来。她说是看上了一个野狐狸,她的父母气得不比我师傅轻。一气之下就要答应她与我大师兄的婚事。融环的性子很刚烈,不但拚死不从,反而剪掉了自己的头发,说是要改信佛教,出家做尼姑去。她的父母辈她吓住了,才没有急着为她订婚,但还是把她关在了家里。
我们两个各自被长辈们关了一段日子,他们的气消了,还是把我们放了出来,但是为了防备我们‘越陷越深’,他们平时对我们两个严加防范,不允许我们再见面了。我在同门中的日子也更加难过,大师兄不说是他自己想要横刀夺爱,却认定是我破坏他的好事,所以带着同门们处处找我的麻烦。原来师娘知道了还护着我些,现在她还在生我得气,也对他们睁只眼闭只眼的。见长辈们都不阻拦,他们当人更加起劲的欺负我,那些日子里,我的身上老是青一块紫一块的,从来没有一天不带着新伤入睡的。
这些我都忍了下来。我还在等着再见到融环,还在幻想着长辈们有一天会可怜我们的心意,能够成全了我们。直到真的再次见到融环,我的美梦才被打破了。
那一天融环的父母带着她来到师傅家里,我正在洒扫院子,她就从我的面前走过去。她消瘦了那么多,整个人就像只剩下了骨架。脸色苍白的吓人,嘴唇却被她自己咬的渗出了血痕。我自打她走进院子就一直盯着她看,但是她却连头都没有抬,连眼角都没有向我瞄一眼。我知道她看见了我,就如同我的心思全部在她身上一样,可是我们却不敢交谈,不敢接触,甚至连眼神的交流都不敢有。
她跟着父母进入了正堂,我没有资格跟着进去,就在堂外彳亍,自己找点这个干干,找点哪个干干,想听到他们要说些什么,因为看到她的父母都是一脸的郑重,一种不祥的预感在我心里盘旋着。果然,她的父亲一开口就是说,他们一家三口这次来,是来答应上次师傅提的亲事的。师娘虽然很想要融环给她做儿媳,但是毕竟心疼融环,问了一句‘环儿自己愿意了?’融环不等她的父母开口便抢着说:‘我愿意了!’她一个女孩子家,自己开口当众说答应婚事,不仅我在外面听的心胆俱裂,就连平时都知道她性格的师傅他们也是十分的吃惊,师娘甚至惊讶的把杯子掉在了地上。
融环接着又说:‘我只有一个条件,请你们不要再为难文远!’这时她的父母一起开口斥责她:你在胡说什么!怎么这个时候还在想着那个野狐狸!融环根本不理睬他们,对着我大师兄问:‘你说如果我不同意嫁你,你就要唆使你父母把文远赶出去,然后下手杀害他,伪装作他被其他妖怪所害。现在我已经答应要嫁你了,你能不能当面发誓,说你不会再这么做!’原来是这么回事。我顿时明白了,为什么融环要答应这件婚事,为什么大师兄没有驱赶在外面偷听的我——因为他想让我亲耳听见融环说要嫁给他。
被融环当众说出阴谋的大师兄十分尴尬,正在向长辈们拼命解释他没有这样做,但是融环接着说:‘你不用解释了,反正我已经答应嫁给你了,你不会反悔。但是我不相信你说我嫁给你你就放过文远的保证,因为你是个卑鄙小人!我知道即使我嫁给你,你一样会在背后下手害他,所以今天我当着长辈们说明白,如果以后,文远有任何的闪失,即使我跟你已经是夫妻,你也休怪我翻脸无情,跟你生死相见!’
我听到这里,心里有了打算,立刻悄悄地退了出去,身后是厅内师傅在厉声训斥大师兄的声音。我知道,不管师傅此时此刻多么生气,事后他还是会原谅大师兄,因为大师兄是个九尾狐,是他的亲生儿子。而我永远是个野狐狸,不管大师兄多么卑鄙,在他们的心目中我也比不上他。大师兄既然威胁融环说要赶我走,那么现在我要自己走。我走了之后他就没有了威胁融环的理由。更重要的是,融环当众揭出了他的卑劣用心,如果我失踪了,长辈们就算嘴里不说,心里肯定还会怀疑到他的头上。我倒要看看,我这个勾引他们女儿的野狐狸不在了,融环的父母还肯不肯把女儿嫁给一个那种品性的九尾狐?我倒要看看,大师兄他还有什么法子逼迫融环嫁给他。
想到这些,我快步回到自己的卧室。为了显示我不是有预谋的离去,贴身的衣物我一样也没有带,只拿走了师傅赐给的宝剑和融环给我的信物。我匆匆的离开师傅家,身后已经听见同门们在到处呼唤我的名字了。找我干什么?多半是要和大师兄对质之类吧?他威胁融环的事情难道还能让我事先知道?还是为他会不会对我作出他威胁的那些事情?他平日里是怎样对待我的,虽然在师傅师娘面前多有掩饰,但是师傅真的不知道吗?
我回首望着自己居住了近百年的家,知道这一走很长的时间内是不会再回来了,如果运气不好,也许再也没有机会回来了。师傅师娘对我的恩情我永世不忘,但是因此就要我与心爱的人分开,就要用我们的爱情做祭品,我不甘心。现在的我没有办法反抗,因为我确实没法与九尾狐相提并论。可是我会变得强大起来,我总有一天要变的跟九尾狐一样……不,比他们更强大,然后光明正大的去向融环的父母提亲:我是比你们更强大的妖怪,所以你们尽可以把女儿放心的交给我,我有足够的实力保护她不受任何伤害。
我在我与融环曾经多次对坐谈心的树洞里藏下一封书信,告诉她我的打算。我知道以她的聪明一定可以看到这封书信的。然后我就远走他乡,离开了生我养我的土地。我在各界流浪了许多年,发现别说是想要变的强大,单身一人即使想要在世间生存也不容易。我思考了一段时间,决定到人见界来。这里的环境虽然不适于妖怪生活,但是同样的强大的妖怪也就很少,我这样的妖怪活得容易些。直到前些日子偶然听说这人间界也有灵兽必方,我才觉得来这里真是来对了。”
说到这里,风文远见影魅还是没有什么表情的样子,暗暗叹口气:他确实不适合必方,话都说到了这种地步,他居然还是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意图吗?
“我想要得到能与九尾狐抗衡的力量,可是这么多年的漂泊告诉我,那几乎是不可能的。可是想要变的强大还有别的办法,一只只有神、魔、仙才可以拥有的灵兽也许就是最好的选择。”说话间,他手中的宝剑已经出鞘,向着影魅凌头刺下。
影魅这种生物成为妖怪的几率十分之低,风文远这几年的漂泊下来也算见多识广,对这种妖怪都是闻所未闻。经过他这些日子来的观察,影魅没有血肉内脏,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心脏咽喉之类的要害部位。一般的攻击影魅都会用飘散成影雾的方式闪避,一旦被他化作了雾气,想要伤到他就会变得十分困难——当然雾气状态的影魅也不能反击。风文远早就在脑海中描绘过了多次与影魅交战的情景,一定要速战速决,一旦影魅惊动了必方赶来助阵,自己根本没有取胜的可能。就算是让他飘散,自己也没有可能消灭雾气状态下的他。
所以风文远挥动师傅赐的宝剑,目标直取影魅的顶门。即使是影魅,被这样的宝剑穿起来,也没有机会再飘散开去吧?
影魅完全没有准备,这些日子他已经习惯了风文远站在他的身边,刚才他又在认真地听着风文远说的那些他听不太懂得话,风文远的剑毫无阻碍的便刺进了他的身体。
风文远看着影魅的身影慢慢地从有到无,最后变成了一团雾气,与将要下雨的林中湿气混杂在一起,再也看不到存在过的痕迹了。风文远凝视着影魅消逝的地方,呆立良久,终于常常的叹口气,转身离去。这能怪谁呢?妖怪就怪他一个影魅,却偏偏要跟必方在一起吧……
风文远慌慌张张地来到树下的时候必方已经醒了,正在打着呵欠,揉揉眼睛向风文远问:“你们怎么去了这么久啊?我都饿了?猎物呢?他呢?”
“他死了……”风文远低声说,“他被人杀了。”
必方一下子愣在那里,睁大了眼睛看着他,半天才叫出一声:“胡说!”
风文远知道胜败在此一举,稳住心神大声说:“难道我还会骗你!你看看我身上的伤!要不是我的法术比他好一点,我也会不来了。出手对付我们的是那个周筥。你应该知道他吧?他是个人类,是这个山林里最厉害的人,所以一向称王称霸,把这块山林看成是他自己家的。这次出手对付咱们,一定是因为你越长越大,他害怕有一天对付不了你,才想要先下手为强的。我来找你就是要带你逃命!咱们快走吧,现在你还不是他的对手!”
必方愤怒地说:“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一边挥着翅膀把身边的树木草叶打得乱飞。
风文远大声喝道:“这不是信不信的问题,事实就是事实!你再不走,我们一起陪他死在这里吗!”
必方怒气冲地叫:“我就是不信,你一定实在戏弄我!等我把他找回来再跟你算账!”
“事情已经发生,信不信不由你了!”风文远庆幸影魅是种死了也不会留下什么痕迹的东西,这样可就是真真正正的死无对证了,必方想要找到影魅是不可能了,只要自己耐下心来,它迟早是自己的。这时远处不知道是什么妖怪还是野兽在丛林中弄出了很大的声响,必方像那个方向看去,风文远趁机慌慌张张地说:“我们快走吧,一定他们就要到这边来找我们了!”
必方用力摇头:“我还是不信,我要去看看!”
风文远急忙拉住它:“不要去!咱们不是他的对手!你还小,等你长大了,咱们的实力强大了,我一定带你回来报仇。现在你还是听我的话,跟我走吧!”
必方和他拉扯着,忽然停止了动作,双眼盯着他若有所思起来。风文远以为它终于想通了,正在暗暗窃喜,谁知道必方忽然尖叫一声:“你的剑是从哪里来的?”
风文远疑惑地看看自己的宝剑。他以往为了隐藏实力,并没有在影魅与必方面前亮出过这把宝剑。这是他师傅亲自打造的利器,其中灌输的法力尤其适合他们狐族使用,风文远这么多年的漂泊中,无数次就是靠它才保住了性命,这次也是多亏了它才能一举击杀影魅。他向必方扬了扬手说:“这个吗?这是我师傅赐给我的剑,我平时不常使用的。”
“这是你的?”
“是啊。”如果必方想要的话,即使是这把剑风文远也不会吝啬,用师傅赐的剑换回一只必方,这个交易很划算。
必方忽然挥翅向他击来,在他没有反应过来的瞬间便把他的剑拍飞出去,厉声喊道:“是你!是你杀了他!”
风文远大吃一惊,连忙边后退边说:“你,你胡说什么,我怎么会杀他?我跟他一起遇到敌人,只不过我的运气比他好一点可以逃出来而已。我还好心来通知你,想带着你一起逃走……”
不过必方根本不听这些,它用愤怒的发抖的声音喊叫:“是你杀了他!我不会弄错的!这把剑上有他的气息,是他在重伤的情况下留下的,你说这是你的剑!就是你,就是你!”
没想到平时看起来冒冒失失的必方还有这样的一面,居然会再发现了剑上的气息后不动声色,先套出风文远的话来再动手。风文远看着必方步步逼近,一时想不出什么可信的谎言来应付,不由慌了手脚,结结巴巴地说:“你,你干什么?我,我可是你的朋友……你不要冲动,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只是……”他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因为他发现对方根本没有在听他说话,依旧向他气势汹汹地前来。
必方的双眼冒着火光,带着一种失去了理智的神情。它很少这样面对什么人,生性活泼的它即使在被人追杀或者追捕最棘手的猎物的时候,也忍不住会叽叽喳喳的,似乎是在做某种它喜欢的游戏。现在它身上的这种恨意却比它身上的火焰还要炙热,慢慢地逼向了风文远。
自以为已经对必方十分了解的风文远第一次见它这样,不由更加慌乱,在它的威逼下步步后退,嘴里还是勉强的解释着:“你不用为了一个影魅这样对我,他可以为你作的我一样可以,他不能为你做到的我也可以做到,我可以让你生活的更自在舒适,吃到更多好吃的东西,还可以带你去看外面广大的世界……我比一个影魅更好,你只要跟着我……”
“你杀了他!”必方在气怒地说不出话之后,终于发出了一声怒吼,“你居然杀了他!”
“我只是一时失手,不,不,是他自己不小心……”
“你杀了……我的……父亲……”必方与影魅之间一直你我相称,到了此刻,它的脑海中突然冒出了这样的词汇,这是它唯一能适合用在影魅身上的词汇。
“你叫他父亲?”风文远的精神受到了极大的冲击,一时的愣神让必方缩短了他们之间的距离,揪住了他的衣领,“我要把你烧成灰,然后丢到河里去!”必方两眼冒火的宣布自己的决定。
风文远叫道:“不,你不能这么做,我们是朋友。”
“才不是,你杀了我父亲!”
“必方,你听我说,他根本不是你父亲,他只是个最弱小的影魅,没有你他根本活不下去,他根本是为了利用你才和你在一起的,你是最强大的灵兽必方,你怎么可能有个影魅父亲呢!你不如跟我走,我会对你比他更好。你再也不用每天犯愁怎么吃饭,不用担心其他妖怪的追杀,不用四处流浪……”
“从哪里开始烤呢?我还得快点去找他,也许放在太阳底下晒晒还能活回来呢……”必方喃喃自语,它还无法接受影魅死了的事实,心里想着那个家伙平时受了伤只要在太阳低下晒晒就行,这次一定也一样,见了太阳马上就会活过来。它还不知道影魅死去的方式是完完全全的消亡,什么也不会存留在这世上是他们这个种群的宿命。“得用烧的最快的方法,一下子就完成。”必方说着,挥翅膀向风文远打下去。风文远也顾不得自己的目的是收服必方了,慌忙的伸手召回宝剑还击。
影魅醒来时发现自己在一片灌木丛中,他现在以一团影雾的方式存在,所以并不能“看”和“听”,而是用近乎触觉的方式感受周围。
影魅缓缓地转动自己的“身体”“观察”周围的动静,风文远不在附近……不,应该说自己不在他的附近,因为自己已经不在原本的位置了。他经受了风文远一次袭击,当然的更加小心起来,生怕对方还埋伏在什么地方等着袭击他。影魅把自己藏在阴影中,认真的察看了周围,确信对方不在的时候才飘了出来。
他想不通风文远为什么袭击自己。一般来说袭击他的妖怪不过出于两个目的,想要吃必方的和被必方吃了亲人朋友想要报复的。必方绝对没有吃过风文远的亲人,那么,他是想要吃掉必方吗?对了,他说他想要必方!
影魅一下子着急起来。他四处看看,发现自己现在的位置其实很靠近他与必方分开的地方,便慌忙飘出灌木丛。他尝试着凝结成人形,一般在受伤之后这一点非常难做到,可是这一次并不困难,重新凝结起来的他甚至没有丝毫受伤后的感觉。影魅并不去想这一切是为什么,他只有一念头,快点找到必方。薄暮中的森林,一切还在朦胧之中,必方的火焰格外的醒目,影魅一发觉它的方向,立刻快速向那里奔去,丝毫也没有察觉到,有一个人影正跟在他的后面,彼此仅仅相距几步之遥。
经过一阵争斗之后,风文远已经被必方逼到了树下。他的实力本来就不如必方,再加上心里还念念不忘要把必方变成自己的灵兽,动手的时候难免就有些犹豫,不多时就被必方打得再无还手之力。眼看下一秒钟必方的翅膀就会落在他的身上,把他化作一团烈焰。想不到费尽心机杀了影魅,到最后还是功亏一篑。当他绝望的闭上眼时,必方的动作忽然停止了,原本已经近在眼前,烤得他喘不过气来的热度也忽然的消失,只听见必方欢呼一声:“你果然没有死!我就知道他在吓唬我!幸亏你出来的早,不然我已经把他烤掉了!下次咱们不玩这样的捉迷藏了,一点都不好玩!吓死我了!”
风文远茫然地回过头,看见必方已经扑进了影魅的怀里,正在撒娇使赖。影魅看起来一点都没有受到重创的样子,像平时一样的站在那里,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风文远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影魅没有死,必方就没有理由杀自己了。至于影魅,自己好好想个理由总是可以蒙混过关的吧?可惜必方自己是不能染指了,离开这里再去其它的山林中转转,看看还能不能有所奇遇吧。他在脸上摆出笑容迎向影魅,准备对自己的刚才的行为修饰一番。
影魅向前猛地跃来,不等风文远开口,他的攻击已经到达了风文远的面前。风文远挥剑抵挡,他的法力武艺无疑都远远胜过影魅,但是在影魅攻击的同时,必方也快速地飞上空中,转身扑向了风文远的背后——这是影魅与必方惯用的战术,一个正面出手缠住敌人,另一个就从背后偷袭。风文远早就见惯了他们这样的捕猎方式,没想到竟然有一天用在了自己头上。原本风文远还对他们这种基础的配合方式看不上眼,提出了不少批评和改进意见,可是这种办法用到了自己身上,才知道它的实用之处。前面的影魅虽然本事不大,可是无比的难缠,身后的必方不但实力强横,而且动作灵活,专门趁人不备的攻击。就算比他们强大的妖怪都常常在他们这种战术下吃亏,更何况实力仅比影魅稍胜一筹,本来就比不过必方。
“请等一下,我有话说!”风文远发觉影魅是要对自己下杀手,情急之下喊了出来。
影魅和必方犹豫了一下,竟然真的停止了攻击。必方落在影魅的肩上问:“我们为什么要打他啊?要当作晚餐吗?”原来它根本没有弄明白影魅为什么要攻击风文远,影魅的平安回来使它以为风文远杀害影魅的事情只是一种捉迷藏的新式玩法,虽然它不喜欢这个游戏,但是也没有责怪风文远的意思。对风文远的攻击只是出于跟着影魅出手的习惯而已。
“因为他要杀我。”影魅这么说。
“他真的要杀你吗?不是在玩捉迷藏吗?”必方歪着头问。
影魅点点头。他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风文远,这段时间来风文远好不容易培养出的信任感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影魅惯有的警觉和防备。
风文远叹口气说:“我们毕竟是朋友一场,你真的要杀我?”
影魅什么表情也没有地说:“你要杀我,我就杀你。”这对于他来说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说出来没有丝毫的犹豫。
风文远又叹了口气问:“你觉得跟你这样生活,必方幸福吗?它是一个强大的灵兽,你却让它跟着你过这种颠沛流离的生活,你不觉得对不起它么?你不觉得你为了自己的安全把必方死死捆在自己身边太自私了吗?你不觉得应该让它过上更好的生活,让它到更适合它的环境中去吗?”
影魅听着他的滔滔言辞,一如既往地安静的没有什么表示,就在风文远自认为或者可以说服他时,以阵剧痛从背心传来,打断了他的话语。必方的尖喙自身后插进了他的心脏部位,同时把灼热的火焰和死亡一起注入了他的身体。“你……”风文远万万没有想到杀自己的会是在身后的必方,他听着必方正在向影魅说:“我讨厌他说你的坏话!糟了,下手重了,这下子不能吃了!”我不能死,融环还在等着我回去……风文远此时的心里什么懊恼,什么不甘全都消失不见了,只剩下一个念头,融环,我想回到你身边去,我们约好了要永远在一起……
看着眼前的身躯先是在烈火中显出了狐狸的原型,接着渐渐停止了挣扎,最终化作了一团灰烬,影魅产生了从没有过的念头——他忽然很想像风文远平时常做的那样,叹口气皱皱眉头。必方在旁边催促说:“快点跟我去打猎!我都快要饿死了——真可惜,一后没有人跟我玩捉迷藏了。你别看我,我才不跟你玩了呢……”
影魅与必方走远,一直跟在影魅后面的那个人影走了出来,看着地上的灰烬叹口气皱起了眉头。
今天影魅的运气很好,没用多久就捕到了一只环狗和一只狙如。必方吃得饱饱的,蜷在影魅怀里睡着了。影魅坐在巨树最高的树枝上晒太阳,他是个没有多少情绪的妖怪,静静地坐在阳光下是他唯一的爱好。
“你好。”
影魅抬起头来,一名老人正颤微微地站在面前的树枝上对他打招呼。影魅从来没有和必方、风文远之外的生物在战斗之外的地方交谈过,看着对方没有声响,只是一如既往的防备着。
“这里风景不错,”老人在他身边坐下来,“你倒有些眼光。”
“风景……”影魅不知道“风景”指什么,这里只是可以毫无遮挡地晒太阳而已。
“最近有很多妖怪被你杀了是吧?”老人切入了正题。
“那些食物吗?”
“你杀它们只是为了吃?”
“它吃。”
“这座森林里有很多食物,为什么要吃同类!”老人的声音严厉起来。
“它喜欢吃。”
“只是因为喜欢就杀害它们!”老人暗暗握紧了五指。
“它们也在吃,吃猴子,吃鸟,吃虎狼,吃青草……大家吃东西,也被吃。”影魅尽力用掌握的语言表达它理解到的东西。
老人有些诧异地打量影魅,握紧的又松开了:“如果有一天你自己成为食物呢?”
“我不吃东西,也不能成为食物。”
“那只必方被吃呢?”
“必方?”
老人指指他手中的必方。
“不行!”影魅收紧了手,“它不行,我不允许。”影魅的意识中,只有这只必方和可以成为“食物’的其它生灵是不同的,是对他无比重要的。
“哈哈哈哈……”老人大笑起来,“活了这么久,第一次遇到你这么有趣的影魅。”他从树梢跳下去招手说:“来,我们走吧。”
影魅看着他突然说:“我见过你。”他记起来有一次遇到很多妖怪聚集在一起,被它们敬畏地簇拥着的就是这个老人。
“跟我走吧,罗嗦什么!你以为我随便什么影魅都捡的吗!”
回忆的河流流淌到这里,周影的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周筥对他来说是最珍贵的回忆,就是从那个时候起自己与火儿得到了这位良师严父,那是自己最幸运的经历。周影此时回想,如果没有周筥,自己和火儿现在是不是还在山林中,过着那种流浪的生活?还是每天为了食物奔波?风文远说得其实是对的,那样对火儿一点好处都没有。
作者:
七娘
时间:
2009-4-12 22:54
标题:
回首是百年(三)
领着影魅走在丛林中,周筥忽然问:“你为什么杀了他?”
影魅不解地问:“谁?”他杀过的妖怪野兽不胜数,不知道周筥指的是谁。
周筥板着脸问:“那个叫风文远的狐狸?”
影魅平静地说:“因为他要杀我。”
“你们不是朋友吗?”
“朋友?朋友是什么?”
“风文远不就是你的朋友?”
听了周筥的话影魅思考了良久说:“朋友就是想杀你的人吗?”
周筥一时哑口无言,快步走着挥着手说:“不说这些,不说这些,以后你有了朋友就知道了!”
“有了朋友的时候……”此时的周筥和影魅,都没有想到这个时限,居然会一直延续到那么久的岁月之后……
“是我们杀了他,我记起来了。”周影对刘地和瑰儿说,“他跟我们在一起生活过一段时间,还教过我几个法术。后来他想杀了我,所以我把他杀了。”他简简单单地叙述了一下过去的事情。
刘地耸耸肩:“早就知道是这样,亏你还用想这么久!那个女人又是怎么回事?他的老相好来找你报仇了吧?”
“她是越融环,风文远临死的时候还在叫她的名字。”
“果然……”刘地又耸耸肩,“我找到那个女人住在什么地方了,你准备怎么办?要不要先下手为强,我们现在就一拥而上把她……”他说着把手握一握,瞪着眼睛作出凶恶的样子。周影沉默着,良久什么都没说。
越融环走下医院的高台阶,南羽跟在她的身后,两个女子穿过人来人往的广场,走到一个偏僻的角落站下来。越融环冷冷得看着南羽,眼前这个女子的实力似乎比她打听来的还要强一些,不过越融环已经做好了要面对立新市最强的妖怪的准备,倒是不在意南羽是不是符合传言中的样子。
“我不介意在周影之前与你比试一次。”南羽淡淡地说,“如果你的脚再踏上医院的地面一步的话,你就将没有选择‘不’的权利。”
“呵呵,我杀过的僵尸不少,象你这么狂妄的还是第一次遇见?”越融环虽然化身做一个面目平凡的女子,可是身上那种媚态还是难以掩饰,此时一笑顿时如同百花齐放,就连南羽也有眼前一亮的感觉。
南羽伸手理理头发慢慢的说:“是吗?九尾狐?我杀过的九尾狐也有几个,他们倒是个个都象你这么目中无人。”
越融环盯着南羽,面前这个僵尸那种泰然自若的神情令原本信心十足的她忽然觉得心里没底。在现在这种两人面对面剑拔弩张的情势下,对方居然没有散发出一丝的妖气,反而是一种平和浑厚的气息始终在她身边环绕,即使已经化身为金毛也犼的僵尸也不见得有这样的能力。这不是个普通的僵尸!
看着泰然自若的南羽,越融环心中生出莫名的懊恼。
越融环在风文远离开家乡后,她接着风文远一定已经被害为由大闹一场。她的父母也觉得原本心目中的乘龙快婿似乎人品并不怎么样,她的婚是自然就不了了之。表面上越融环因为风文远的生死不明伤心欲绝,从那以后不再出门,在家里潜心修炼起来。其实她看了风文远的留言后心里很清楚风文远没有死。她想,与其等待不知道何时才会回来的风文远,不如自己去追寻他。为了他,越融环可以舍弃九尾狐的身份甚至家庭,宁愿与他一起浪迹天涯。
越融环用了近百年的时间刻苦修炼,她明白在这个世界上,拥有什么家族荣耀也不如自己有实力来的实在,所以直到认为自己可以应付外界的险恶之后,才留书离家,踏上了寻找情郎的漫漫旅途。
旅途之中受到的艰险困苦难以言尽,但是要见到风文远的信念却在一直支撑着她。越融环算错了一步,她以为风文远留下了要变的强大的话,势必不会选择最不适于妖怪修炼的人间界,可是风文远为了缓解生存的压力,却偏偏就去了那里。越融环在经过多年的寻找之后,好不容易得到了风文远的消息,但是这个消息却已经是来得太迟,那个时候的风文远早已经在必方的攻击之下灰飞烟灭了。
听闻噩耗越融环的伤心难以形容。
早知道当年那擦身而过的瞬间竟然是永别,自己为什么不当时就扑到他怀里,索性当时死在一起,为什么要等到受了几百年的分离之苦之后再来承受永远失去的痛苦。
越融环对于杀死风文远的凶手周影可以说是恨之入骨,所以在来报仇之前步步小心,对他进行了多方的调查,他的朋友,他的本事,他的经历,越融环自忖有些事情周影自己都未必比她知道的清楚。她的目的不仅仅是杀了周影——对于九尾狐来说,除掉一只小有道行的影魅是易如反掌的事情。她要周影陷入恐惶与无助之中慢慢受折磨,在他众叛亲离之后,才最后让他跪在风文远的灵前下手杀他。所以越融环首先找上了周影身边的人们,瑰儿、林睿、刘地、孙剑甚至两只猫,她要让周影知道自己的处境,知道自己没有任何帮手可以依靠,也无处可逃,让周影慢慢地经历从恐惧到绝望的心情。
可是没想到事情并不像她想象的那么容易。接连的挑衅不但没有引起周影的恐慌,甚至没能从他那里得来什么反应。立新市的那些妖怪们也圆滑异常,在被她收拾了一次之后,即使她想进一步逼迫周影对他们下杀手,也再也找不到他们的踪迹,即使找到了,也是陪伴在一些越融环现在对付不了的妖怪或者人类身边:鹿蜀叔侄带着黑猫住进了一座庙里,里面的和尚布下的禁制越融环根本踏不进去;罗天住了院,他的主治医生的夫人是十界闻名的蛇妖巴蛇孟蜀的前妻,这层复杂的三角关系使得妖怪们都对这个凡人退避三舍,就连九尾狐都不敢轻易牵扯进去找麻烦;明明应该什么事情都不知道的孙剑却因为调查案件带着伤进了山,现在就驻扎在一只睡觉的九婴的头顶上。根据越融环的资料,这只食量大又被困在山中的九婴除了人类和家畜以外无所不吃,误入这座山的妖怪通常来说连毛都剩不下一根,越融环虽然已经不重视自己的生命,但是还要用它来为风文远报仇,不想浪费在这上面;至于瑰儿林睿更是不用说,天天呆在必方可以保护的范围内,越融环再也没有了下手的机会。
周影最要好的朋友刘地是立新市的地头蛇,惟有的弱点可能就是好色与一个名叫张倩的人类女子。但是对他的色诱根本没有任何效果(主要是越融环自己实在没有办法对风文远以外的男性假以辞色),张倩那个女人身上则有一种特殊的气息,使得越融环几经犹豫,终于没有敢贸然对她出手。
现在就连这个她认为花不了什么力气的僵尸医生,却让她碰了钉子。越融环的不安情绪在胸口积郁着,虽然知道在于周影的决斗前自己不能受伤,这个时候与南羽动手也许不是个好的选择,但是她还是决定与南羽斗上一番,这个僵尸作为自己在立新市因为周影杀掉的第一个妖怪到是很合适。
南羽看着这个九尾狐,对方眼中闪烁不定的狡诈与怨毒让南羽很担心周影与这样的对手决斗中会不会吃亏。她很清楚对方来找自己的目的,想到这些就更让她不能不愤怒——一个九尾狐向影魅挑战,还要在战前使用种种的手段,真正作战的时候就更不用说了:“我不介意在这里代替周影一战”南羽目光变得凌厉起来。
“与影魅同居的又不是你,你有什么资格代替他?”越融环尖刻地说。
“原来越小姐与风文远竟是夫妻?我实在是孤漏寡闻了。”南羽嘴角蓄着冷笑说。虽然她平时话语不多,却从不会像瑰儿一样在言词上吃别人的亏。
“你!”越融环与风文远相恋多年,但是颠颠倒倒,两人最终也没能结为夫妇便天人永隔,这是她心底最沉重的伤口,南羽却毫不客气地揭开它,让她怎么能不气愤?越融环头脑一热,来不及多想便一爪向南羽抓了下去。你来挑衅,到是你先沉不住气。南羽暗笑,手中断剑一扬便与她斗在了一起。她故意激怒对方,为的就是激她与自己动手。虽然对手是个九尾狐,可是南羽至少有六成的把握赢她,在人群稠密的地方与她动手也许有些缚手缚脚,可是,总比让周影去面对的好。
两个女子都是妖怪中的狡狡者,你来我往地斗在一起,顿时打得飞沙走石,狂风大作,路上的行人们不知所以,只是在心中纳闷怎么突然起了风。各人都竖起衣领,一边诅咒着沙尘暴天气一边缩着脖子快步赶路。
一时气昏了头的越融环渐渐冷静下来,面对着南羽凌利的攻势,心中开始后悔,自己与她这场争斗实在没有必要。她几次想要放弃离去,南羽怎么可能放她走,步步紧逼,恨不能立刻把她打倒在地,越融环闪躲之间,慢慢发现了南羽的一个顾忌,那就是南羽的攻击不管多么大,却总是会避开人类的方向。“原来如此……”越融环冷笑一声,扬手一道雷光向路边经过的一个行人射去。南羽慌忙跃过去格挡,得意地笑起来的越融环连连挥手,每一击都是地准了路上的行人,南羽一时弄了个手忙脚乱。
“你在人类中呆得太久了吧,居然怜悯这种东西!”越融不哈哈大笑,只要南羽舍不得人类受伤,她就等于立在了不败之地,现在她们的立场反了过来,成了越融环想要除去南羽,毁掉周影的一大膀臂。
南羽皱起眉头,对方那种骄傲闻名的种族,居然不惜利用人类作挡箭牌,她一时到真的有些不知所措。
越融环经过几次的攻击人类,已经成功地在南羽身上留下了数道伤痕。能够把这个实力其实跟自己不相上下的僵尸逼得这样毫无还手之力,越融环心里不能不感到得意,来到立新市后事情进展得并不顺心,这时终于得到了一种发泄。一边向着南羽步步进逼,一边时不时的向着路过的行人车辆下手,使出一些毒辣的招数。南羽为了保护一辆行驶过的公交车不遭到车毁人亡的命运,再次被越融环打伤了手臂,趔趔趄趄的靠在了路边的树上。
“这么说起来你们僵尸也是人类的尸体变成得,对人类有些香火之情也在情理之中。不过你们不是吃人的么?你平时都是这么对待食物的?晚上是不是都是搂着食物睡觉?”越融环越发得意地笑起来。
南羽看着越融环,眼神中一片冰冷,也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你看着吧,这一切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那个影魅!我要你永远记住今天的一切,记住自己核那个影魅给这些人类带来过什么!”越融环这样说着,又是一个掌心雷打向行人。她预料中南羽必然要前去解救,自己就可以趁机在给她一击。即使打不中她,越融环也已经选好了下一个目标——一辆载着一家三口人的摩托车。只要如此下去,自己总能把这个僵尸耗死。“我不会杀你的,我要在你面前把这条街道和你的医院化为平地,然后在影魅的面前杀了你!”
越融环的掌心雷正正的打在那个行人身上,那个人类在一声残呼声中倒地,被雷电击得浑身焦黑。南羽居然没有救援他!越融环心中一凛,这时南羽从她身后掩至,已经一剑刺在了她的肩头。不容她再作反抗,南羽的咒文已经生效,一道无形的绳索凭空出现,把她困了个结结实实。
街道上一片喧哗,那个被越融环掌心雷击中的人身边已经围了不少的行人,惊叫的惊叫,报警的报警,叫救护车的叫救护车。围观者更是七嘴八舌地议论那个人怎么会无端端的被雷击中,现在天气晴朗,并没有雷雨的迹象啊。
“你竟然看着那个人类死!”越融环难以置信地向南羽发问。
“你要杀他我有什么办法。”南羽淡淡地说,“我只能保证自己不去伤害他们,别的妖怪杀人我要是都管,那里管得过来。”
“原来你从一开始就不是要真的保护这些人类,而是在诱骗我上当!”越融环不甘心地咬牙切齿。
南羽看着她摇摇头:“死一个总比死一条街的人好,我还没有狂妄到与九尾狐作战得时候还想要保护没有作战能力的人类。”她没有必要向越融环解释自己的行为,更没有理由要为了保护某一个人类而选择用自己与更多人类的安危作代价。她只做自己能力范围之内的事情,不管对人类还是对事情都是这样,唯一例外的,只有周影而已。“我会告诉周影,你们的决斗取消了。”南羽这样对她说,并且举起手中的木剑,向着越融环的心口刺下去。
越融环绝望的闭上了眼。自己为了报仇而来,与影魅战斗而死也就罢了,没想到最后居然是死在一个不相干的僵尸手中。也许自己已开始就错了,自己本来应该正面去向影魅挑战,即使战死在他与必方的手中,也比这样的结果好的多。文远,我不能为你报仇死不瞑目!见面之后你可会怪罪我吗……
一个人影忽然从黑暗中跃出来,挡开了南羽的剑。
“周影?”南羽有些吃惊地叫。
周影向南羽点点头,看着地上的女子说:“你就是越融环吗?刘地说的没错,你果然来找南羽了。”
越融环“哼”了一声,瞬间出现的死里逃生的喜悦已经化为乌有,她可不相信周影在南羽手下就了自己是出于善意,更不相信他会放过自己。她嘴角带着冷冷的笑容说:“原来是你,这几天我为你准备的礼物你可还满意吗?”
周影摇摇头:“礼物?我没收到。”
越融环的表情更加冰冷下来,南羽对她苦笑着说:“对周影说话你还是直接些好。”
越融环眉毛一扬:“这几天打伤你的朋友、情人的就是我,这全是我送给你的礼物,怎么样看着他们受伤是不是很难受啊!这些都是因为你的缘故,他们是以为你才受到伤害的!你杀了文远,我的心受的煎熬比那还要难受一千倍!一万倍!来吧,你杀了我吧,那样我就可以去见文远,告诉他我是为了给他报仇而死的,而且我们这次永远不会再分开了!”
周影说:“我不杀你,因为今天不是我们约定要决斗的日子。”
听了他这句话,南羽与越融环都愣住了。根据南羽对周影的了解,周影根本不是个会执著于约定的人,如果可以在决斗之前解决对手省去决斗的麻烦的话,他是肯定会那么做的。而越融环更加不相信周影会放过自己。对于普通妖怪来说,九尾狐的威名可以说是如雷在耳,以一个影魅的身份与九尾狐决斗,越融环不相信周影心里没有一丝畏惧。她刚才之所以败给南羽也不是因为实力不济,而是因为她自己过于轻敌。重新在比试一次的话,她与南羽之间还不一定是谁得到胜利。影魅会不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杀掉自己,而是选择放过自己,到了约定时间再跟自己决斗?
周影向南羽问:“可以放了她吗?”
南羽侧着头看看越融环再看看周影,摇了摇头,从牙缝里说:“不行。”不是她有意拒绝,而是留下这个九尾狐对于周影而言太过危险。
周影看着越融环说:“我知道她在你的面前杀了人,你一定很恨她。可是她是风文远之死都在挂念的人,我想,至少应该让她跟我决斗。”
南羽低着头想了一阵子问:“你真的这么想?”
周影肯定地点点头。
南羽手一挥,越融环身上的束缚被解开来。南羽站在周影身后看着越融环站起身来,暗暗叹气:但愿自己的选择不会令自己后悔终生。
“你竟然还记得文远!”越融环似笑非笑地看着周影说,“你今天不杀我,到了那一天我一定要杀了你!这一次不管是必方还是僵尸,都救不了你的命!”
“我不带火儿去。”周影在南羽与越融环双双震惊的眼神中说,“我不带火儿,就是你和我,我们两个决斗。”
“什么!”越融环以为自己听错了。谁都知道周影的护身符就是火儿,一个影魅如果没有必方在旁边帮助,他凭什么去跟九尾狐决斗!
“我不带着火儿去。”周影再次重申,“其实火儿一直挺喜欢风文远的,所以我不带它去。”
“不行!”南羽发出一声尖叫。
但是越融环已经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好一个影魅!好,你只要单独来赴约,我也保证不再伤害你的朋友情人。不管是输是赢,我等着跟你决斗!”说完便扬长而去。
南羽看着周影,半天才说出一个字:“你……”
周影淡淡地说:“这几天我一直在想,要是我没有杀风文远就好了……”
“火儿去洗澡。”瑰儿向正躺着吃零食的火儿吩咐。
“不去!”火儿愤然地拒绝。它可是火灵兽,对它来说洗澡是件多么讨厌而且无用的事情,瑰儿不知道吗。
“不去就取消全妖餐的宵夜。”
“哼。”火儿气冲冲地扑进了浴室。浴缸里已经放满了凉水,火儿皱着眉头看了一会儿,一闭眼跳了下去,快速在里面打了个滚便飞出来,大声宣布:“洗完了,快给我宵夜!”
瑰儿走进浴室,伸手试试那已经只剩半缸,正在咕嘟咕嘟开着的水,又放上些凉水后才叫:“周影,你可以洗热水澡了。”
周影从黑暗中站起来,几乎没有什么表情地走进了浴室。瑰儿马上又开始张罗宵夜。她也知道周影将要面临的是一场十分坚难的战斗,可是她除了做饭洗衣,好象根本帮不上其他的忙了。“唉……”瑰儿看着窗外长叹一声,刘地说要到那个决斗地点事先埋伏起来预备偷袭,也不知道准备的怎么样了。不过在对这些卑鄙的手段应用方面,瑰儿对刘地还是充满了信心的。南羽虽然没有出现,可是瑰儿知道她一定就在附近守护,想到她持剑而立充满自信的身影,瑰儿心里觉得好受了一些。这时厨房里传来了一阵焦胡的气味,她匆忙奔了进去。
火儿还是一幅若无其事的样子,在厨房里面飞来跳去,从盘子里、锅子里挑自己喜欢的食物吃。瑰儿向它问:“周影说是不带你去,你想好怎么办了吗?”
“哼,他不带我我就不去吗?”火儿用鼻子哼哼着说,“我想去的地方他还没管住过我呢!”它对于周影不带自己取决斗的承诺不屑一顾。反正它就是要去,周影的承诺对它根本没有约束力。
“你注意着周影点,小心他丢下你偷偷走了。”瑰儿提醒它。
“不可能!他逃不出我的手心的。”火儿信心十足地说。说着它飞向浴室叫:“影,你准备好了没有?我们什么时候出发?我已经决定晚上吃狐狸宵夜了。”
几秒钟后瑰儿听见浴室方向传来火儿的一声尖叫:“影呢?跑到哪里去了?”瑰儿心头一惊,手中的盘子跌落在地上。
南羽站在路中间,路上飞驶的车辆对她的存在视而不见,而她的眼中似乎也没有这个繁华的世界,只是紧紧盯着对面的那个女子。
“我就知道你们根本不会打算公平决斗。”越融环冷冷地说,“你果然还是来了。”
“九尾狐向一个影魅挑战,本来就不存在公平不公平的事情了。你想要去找周影,先过我这一关吧。”
“你以为我会再输给你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
越融环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看来你为了他真的什么都可以去做,可是你知道他杀的是什么人吗?他杀的是……”
“是一个想杀掉他夺走他的孩子的妖怪!”南羽在言辞之间寸步不让。
女子盯着她,半晌才说:“既然你能把那个为了利益杀害朋友的人说得这么冠冕堂皇,看来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错!”一个油脸滑调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我到是有话要说。”
越融环看都没有看那边一眼:“刘地,我就知道你也不会错过的,说吧,你想干什么?是不是要跟这个僵尸一起围攻我,那就不用再废话了。”
刘地耸耸肩膀:“打假那么野蛮的事情我怎么会去做呢?我只是想让某些人明白,事情的真像大家很清楚,某些人别想又当婊子又立碑坊,不就是费尽心思想杀人家图谋人家的孩子没成功,反过来被人家杀了么?我看这种人还是死了得好,免得将来一不小心真得有人被他的阴谋诡计陷害。现在跑来报仇,又不堂堂正正地面对人家,变着法儿的用些阴谋诡计,还偏偏把自己说的大义凛然,好象人家多对不起你似的,九尾狐,多么了不得的名字,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一员呢,啧啧,真是……”
不等他把话说完,越融环已经扑了过来,纤纤玉指化作利爪向刘地当头抓了下来。刘地向后一仰身,躲过了这一击,并且也亮爪迎了上去,南羽后退了半步看着他们打斗,不时挥手挡开一两个击偏了,正飞向人类的法术,双方交手了十几个回合,越融环突然长笑一声跳出了刘地的攻击范围,脸上带着一种别有用心讽的笑容说:“你很聪明,或许等到我报了仇之后,我们可以约个时间再战。”说完挥了挥手,身影一下子消失在原地。
“九尾狐的幻术。”刘地与南羽相互看看,都露出一种无奈的表情。刘地不甘心地问:“你们的门规真的有不能在对手跟别决斗前先跟他打一场的规矩吗?”
“没有。”南羽斩钉截铁地说,“但是我们的门规不许以多欺少,不许使用卑鄙手段。而且我答应了周影,不主动去找她争斗。你应该没有答应周影什么吧,平时的手段为什么不拿出来用?”
刘地耸肩:“谁叫她是九尾狐呢。周影知道的,我不能主动向九尾狐出手。”
他们本来都想在九尾狐去找周影赴约之前与她打一场,能够解决了她最好,即使不能,让她受点伤害,与周影决斗的时候也能起到作用。可是南羽没能成功的激怒对方,刘地到是成功了,可是对方及时的省悟过来,还是摆脱了他们。他们都有无法主动向对方出手的苦衷,只能相互苦笑着追了上去。好在火儿必然会跟着周影不放,周影那个不带着必方决斗的宣言对于火儿根本没有任何约束力。
南羽与刘地紧紧跟着越融环向公园方向飞去。在周影说出不带着火儿去跟越融环决斗之后,大家都曾经询问过他原因,但是周影自己也说不明白,只是反复说,觉得越融环应该更自己公平决斗。“公平个屁!”这是刘地的发表的感想,“你去跟一个九尾狐决斗还说是公平,她可不是林睿这种退化了的狐狸!”周影沉默不语,良久之后才说:“我会活下来的,因为我不想死。”
如果因为不想死就能活下来,这个世界上就没有死去的生灵了。刘地他们却对周影的一根筋毫无办法,怎么劝说也无效的情况下,他们只好选择了背后捣鬼。刘地和南羽的任务是在决斗前纠缠越融环,能够杀了她最好,就算不能也要让她受伤。而火儿就要牢牢跟上周影,不管周影怎么说,只要看到越融环就下手打,容不得她逃避跟必方的战斗。
刘地南羽飞行间,忽然看到火儿心急火燎的匆匆飞来,远远就开始嚷嚷着:“你们看见影没有?一不小心让他溜走了!”
刘地与南羽面面相觑:周影居然也会是出这样的狡猾手段,他想要从火儿的监视下逃走,一定是较劲了脑汁的结果吧。
火儿气乎乎地叫:“那个狐狸在哪里?我现在就烤了她,免得她去找影的麻烦。”周影居然能够甩掉它和周影居然甩掉了它,这件事情的两面同样给了它“幼小”的心灵极大的伤害,弥补伤害最直接的办法自然就是用那个罪魁祸首的九尾狐来出气。
刘地南羽这时再回头寻找他们一直跟着得越融环,却发现对方已经不见了踪影。
“糟了!”刘地马上反应过来,“赶快去找!”
“反正我知道他们决斗的地方,我到那里去找她!”火儿恶狠狠地说。
刘地叹口气:“如果我没猜错,他们一定换了地方决斗,不在那个公园了。”
这里本来是立新市数一数二的大企业,因为市里防止大企业对城市的污染的决定,原本的工厂已经迁移到了市郊,这块地方已经卖给了房地产商,准备修建成集住宅区与商贸城一体的社区了。现在这里还没有动工,旧的厂房依旧破败不堪的立在那里,整个厂区渺无人迹,只有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野猫不是发出厮打声,短暂的打破这个地方的寂静。
周影站在一间厂房的门口,这个地方是他选择的,现在他正在等待着越融环的到来。
“你果然没有带着必方。”女子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周影转过身看着那个女子从厂房中走出来。他是第一次认真地看到越融环,可是这个名字他已经从记忆中找到了,并且是那么的清晰:风文远倒在地上的一瞬间,嘴里念着的就是这个名字——融环……就是这个女人吗?风文远就是为了她才想要得到火儿,才想要杀死自己。
“没想到你真的有这个胆量,不带那只必方来跟我决斗。”越融环微微撇着嘴说。她根本不把周影放在眼里,原本对于决斗的考虑,其实就是对于必方实力的考虑。她花了许多力气研究必方的各项能力,没想到周影会主动表示不带着必方,而且还表示要换一个他的朋友们地方,进行一次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决斗。
“火儿一直很喜欢风文远,所以我不想带它来跟你决斗。”
越融环对于刘地和南羽的挑衅可以冷静的不为所动,但是周影平静的态度却刺激了她,她尖着嗓子叫:“所以你才杀了他是吗!就是因为那个必方更喜欢他你就杀了他!”由于当时那些对她复述事情的妖怪们或者有意,或者时间久远记忆偏差的缘故,她一直认为影魅是为了争夺必方的拥有权而卑鄙的手段杀死了风文远。
“因为他想要杀了我,所以我杀了他。”这个原则是周影成为妖怪后不久就在生存中领悟到的,他从来都没有对此怀疑过,“可是最近我忽然在想,当时我要是没有杀他就好了……”
“你已经杀了他!不用在这里假惺惺!是你杀了他!是你杀了他!”越融环提高了声音,几乎是在尖叫了。
“是的,是我杀了他。”周影并不打算否认这一点,“他在最后还叫着你的名字,说是没能活着回去见你很遗憾,所以我并不想杀你。可是你想要杀我,我就必须杀了你,因为我想要活下去。”周影很平静的阐述自己的想法。他在带火儿来和不带火儿来之间犹豫了很久,最后才决定了这样的行动。虽然知道不带火儿来自己取胜的可能性会小上很多,可是当他回想起风文远,就没有办法下定带着火儿来杀风文远临终还在挂念的女人。“我不希望你死掉,但是我并不想死,所以如果你要杀我,我就必须杀了你!”周影再一次向越融环说出自己的决定。
越融环看着周影,眼前这个影魅令她惊异。
他的想法似乎难以想象的简单,但是又难以想象的符合越融环的观念:事情的结局与事先的决定无关——经过考虑作出的决定永远是正确的,人们不能控制的只是事情的发展。她以前常常这么说,但是总是会得到风文远善意的嘲笑,风文远的观念永远是事情的过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而现在那个总是会带着有些懒洋洋神态的笑容望着自己的男子已经永远不会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了,他为了得到可以匹配九尾狐得的身份,为了变得更强大,结果却是再也回不来了。而就是眼前这个影魅杀了他,想到这里越融环的身体轻轻开始颤抖:“你说的对,他想要杀你,所以你杀了他,这不是你的错。可是你杀了他,我就必须为他报仇,仇恨并不是对错的问题。只要我活着,我就必须杀了你,你想要活下去,你就必须杀了我,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周影手指一点,影刀落入手中,他点头简洁地说:“是的。”
刘地第一个落地,却被紧跟在他后面刹不住车的火儿顶了个跟头。他们两个滚在一起,却很难得的没有开始争斗,而是立刻转向两个不同的方向,在那些废墟中乱翻起来。
从这片废弃厂区现在的情况完全可以想象战斗的激烈程度,所有的厂房都倒塌了(这一点大约能为开发商省不少拆除费用),四处都是断壁残垣,各种建筑材料的残躯横七竖八的倒着,如果看在人类的眼中的话,就是随处都是火烧、雷击、地震或者其他类似自然灾害的痕迹。但是在妖怪们看来,浮现出来的是一场惊心动魄的争斗。瑰儿双手紧紧抓着南羽的胳膊,颤声说:“那个狐狸这么厉害,居然把这里打得这样了,周影他,他,他会不会……”
南羽脸色煞白,但是还是勉强笑着说:“也许是周影的法术造成的呢,你不要小看了他啊。”
“是啊是啊,周影也很厉害,他不会输给九尾狐的!”瑰儿连连的点着头,对于南羽的话她从心里希望自己能够赞成。
嘴里虽然这么说着,但是她们极目四望,却根本看不到周影的身影。刘地和火儿、林睿已经开始开始在废墟中乱翻,试图把周影找出来。可是一个不祥的念头始终笼罩在瑰儿与南羽心里:周影是个影魅,他的原型是没有实体的,也就是说在这场不死不休的决斗中如果周影输了,那么他就会消失的无影无形,什么都不会在这个世界上留下来。如果什么都找不到,那么结果就等于是大家最不愿意接受的一种了。
刘地的身影消失在地面,大概他觉得从下面想上看来更容易发现目标。林睿的五个鬼使也施展出他们可以穿墙的本事,在废墟堆里来来去去的搜索着。火儿挥动翅膀把那些砖块水泥翻动,为了防备压到可能在下面的周影,它的动作难以置信的轻柔,居然没有出现施展力量横扫一切的情况。南羽和瑰儿只是在废墟中慢慢的走着,她们几乎是不敢去寻找了。只要没有确定失望,心里就总会有那么一丝希望存在,又有谁愿意去打破自己心里的希望呢。
刘地忽然从地下蹿了出来,大喊一声:“找到了!”并且快速地向前冲去。大家听到他的声音想都没想就跟着他向前跑去,心里都惊喜地以为他发现了周影。刘地扬扬手,几块岩石飞出去,那下面没有周影,却有一套女子的衣饰,精美的衣服里面躺着的是一只一人大小的狐狸,从衣服下伸出的九条尾巴与美丽的皮毛上都满了鲜血。刘地伸手摸摸她的皮毛,不带任何情感地说:“死了。”
“影在哪儿?为什么只有这个死狐狸!”火儿跳到越融环的尸体上踩了几下泄愤。
“既然她死了,周影就一定还活着。”刘地斩钉截铁地说。他挥挥手吩咐:“继续找,也许他受了重伤!”大家听了他的话,默默地分散开去。
时间一点点过去,火儿的耐心被消磨的越来越少,它的动作开始不管不顾起来,来来回回的在这片废墟上飞着,不时地把碍眼的砖石以翅膀击飞,嘴里叫着:“影你快出来啊,你再不出来我可就要成了孤儿了,呜呜呜呜,我不愿意啊……你快点给我出来……我都被扔掉一次了,你还向把我抛弃一次不成……”它开始还是胡乱叫着,开始慢慢就带上了哭腔。想来它从来也没想到过会失去周影这个父亲,一旦这个可能性出现在眼前,年幼的它实在难以接受。
都怪这个九尾狐不好,是她找周影决斗影才会出事……火儿的思维开始混乱,越来越强烈的杀机开始涌上心头。它现在很想要跟什么人打一场,或者毁灭点什么东西。它的目光越来越炙热,四处搜寻着,透露出一种心不在焉的杀气。
“继续找,周影不会死的!”刘地仰头向着火儿大吼,“周影没那么容易死!他不会丢下你不管的!我可不愿意替他养孩子!”
“谁要你养!”火儿的怒火可算找到了发泄的目标。
“你以为我愿意要你不成?”刘地也不示弱,“不想让我养你就快点把周影找出来!”
“等找到影再来收拾你!”火儿扔下一句威胁又去翻动那些废墟。
天色渐渐暗下来,刘地的心也开始提起来。他对周影的了解使他知道周影绝对不会放弃生存的机会,但是他也想到了,如果周影受伤过重,他的原型会不会消散开来?如果周影没有死只是消散成了肉眼看不见的虚影的话,大家同样会找不到他。但是他自己应该能够在阳光下慢慢的恢复,直到可以再次凝结起来。正是有了这个设想,他才那么的坚信周影还活着,可是现在太阳就要落山了,如果周影不能在阳光小时之前凝结身体,那么太阳落山之后,即使他还活着也还是要经历千亿影魅在黑夜来临时消散的命运。
“火儿发光包围这个地方!尽量保持在阳光照射的温度和亮度!”刘地冲火儿吩咐。火儿还没来得及反唇相讥,刘地就严厉地喊:“不许顶嘴!如果想让周影活着,就照我说得做!”火儿扑到刘地面前凝视他片刻,出乎大家意外的是它居然没有上前对刘地施暴,而是扭头飞上了半空,不一会橘红色的光芒便笼罩了这个地方。
刘地把自己的设想简单的告诉了南羽和瑰儿,他原本是不愿意给她们虚无缥缈的希望,所以没有说出来,现在这种时刻,他也很想要有恩于自己分担忧心。火儿的光芒中,除了还要回家的林睿恋恋不舍的离去以外,刘地与南羽、瑰儿席地而坐,他们已经停止了搜寻,剩下的只是静静的等待。
火儿的光芒自始至终没有任何的改变,一直到太阳再次升起才渐渐熄灭,它收敛翅膀落在瑰儿的肩头休息。他们坐在阳光下,谁都不说话,静静的等待中时光还是毫不停留,不知不觉地太阳又偏到了西面。林睿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在他们身边坐了一会,又开始站起来到处乱走,过了一会,他站在那里看看火儿,径自自己离去了。他的意思大家都明白,他不认为周影还有生还的可能,所以不打算再跟大家一起等下去了。火儿飞起来追了几步,又默默的转了回来。
天色暗下来之后,火儿身上的光芒再次亮起,代替了阳光的照射。
太阳与火儿这样周而复始的用光芒笼罩着这个地方,连一处角落都不曾遗落。随着时间的流逝,火儿的体力也开始渐渐不支,当太阳再次升起后,南羽把它抱在怀里,用自己的法力为它恢复体力,这时瑰儿忽然站起来快速的离去。
“瑰儿!你不等影了?”火儿忍不住叫了起来。刘地也腾地站起身,但是想了想又摇着头没说什么。
“火儿、刘地,坐下!”南羽打了个手势严厉地说,“瑰儿不会走的。刘地,火儿交给你,我有些累了。”她看起来真的十分疲倦,把火儿递给刘地后依坐在一边,闭目养神。刘地学着南羽的样子把自己的法力传给火儿,才发觉这个必方简直像个无底洞,不论多少法力它统统照收不误,难怪短短的时间南羽就累成了那样。
瑰儿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南羽与刘地双双筋疲力尽,火儿无精打采的站在一边的情景。她把手里的篮子放在地上,从里面一样一样的向外拿出许多的饭菜来:“火儿、南羽、刘地,吃饭了……”她的声音沙哑,虽然头垂的低低的,但是依旧可以看见她脸上的泪痕。想来她是趁着刚才独处的时候哭了一场。平时见到食物就会扑上去的火儿与刘地现在对瑰儿有些愧疚,居然扭捏着没有冲上前。南羽拿起食物分给他们两个,下命令似的说:“吃!”
“我来不及准备材料,所以不如平时的丰盛,你们将就着吃吧。”瑰儿误会了两只饿狼没有抢食的原因,带着歉意说,“明天我会提前回去准备,一定让大家吃的更满意点——也许到时候周影就已经回来了,我们可以回家去吃。”
刘地连忙拿起一样食物,连是什么东西都没有看就塞进了嘴里。火儿的心情也没有因为吃东西愉快起来,看起来吃得狼吞虎咽,其实根本是食不知味。
瑰儿在他们吃饭的空隙看着这片废墟发呆,刚才出来的时候在楼下遇到过前来找周影的朱兵——一向守时的周影没有交代什么就几天没露面,这让朱兵担心不已,在电话打不通的情况下只好自己上门来看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你这是什么意思!周影只是出门去了而已,你用得着这样巴巴的跑上门来吗?他只是出门几天,又不是不回来了,你干什么啊,干吗把这样的小事看得这么严重啊!他又不是不回来了!你想怎么样啊!”瑰儿向着朱兵大吼起来。
朱兵从没见过这个平时温和的女子这么凶,被她吓了一大跳,瑰儿还在嚷嚷着,只是眼泪已经止不住的掉了下来:“他又不是不回来了,他又不是不回来了……”
大概是小两口吵架离家出走了吧?朱兵带着笑意想,看来没什么大事,过几天应该就回来了。
瑰儿独自站在那里哭了很久,直到在放学回来的林睿地注视下才清醒过来。林睿看着她手忙脚乱地擦泪、拎东西,在她身后说:“我也相信周影会回来,真的。”瑰儿停下来,虽然没有回头,但还是抽着鼻子说了声谢谢。
林睿看着她的背影摇着头,自言自语说:“周影,你最好能回来,不然真的要天下大乱了……”
“我会把饭做得更好吃的,你们也要加油!”瑰儿每次拿着做好的饭回来只说这么一句话。她来来回回地忙活着,好像故意不让自己空闲下来。刘地、南羽和火儿老是处于疲倦状态,尤其是火儿,整夜的用光和热覆盖这么大的地域,还要保持相同的温度亮度,即使是一只必方也会感到受不了。火儿的羽毛明显的失去了亮度,只要太阳一出来就会立刻抓紧时间扑到南羽或者刘地怀里睡觉,补充体力。如果谁要是问它累不累,它却会拍着胸脯宣布:“没问题,我厉害着呢!”
刘地和南羽的法力也差不多到了枯竭的地步,南羽的属性也是火性,所以她能给火儿更大的帮助。她当然也不会吝啬,这几天下来她的肤色更显得苍白,眼睛也开始泛出红光,可见她连为自己伪装的力量都没有保留。刘地本身与火儿“八字不合”,但是他也竭尽了全力。现在他的样子要是被他的仇人们看见,一定会庆幸有了一个最好的报仇机会。
刘地正在担心的不是会不会被仇人们发现自己现在的虚弱形态,而是在担心,不论是火儿,还是自己、南羽,都已经快到了灯枯油尽的地步了,周影为什么还不出现?难道他真的……刘地摇摇头不让自己再想下去。事情也许不可能都如人愿,但是总要努力过后才能说天意弄人……
南羽抱着火儿正在看着他的表情。她与刘地虽然因为周影的关系常常见面,但是可以说是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只有一旦到了危急时刻,两个人才会毫不犹豫的信赖对方这个盟友。南羽轻轻叹息一声,她知道刘地的选择,因为她自己也是那么决定的。
上午的阳光中饱含着一些阴霾,南羽与刘地都清楚地知道,午后三刻有场大雨,将会持续下四个小时。而那个时候天就快要黑了,如果火儿在雨中支撑下来接着又要面对一夜的辛劳的话,现在的它还撑不撑得住?
南羽把手中的火儿递向刘地:“我去把雨云驱散。”将是有驱散雨云、湿气的能力,可是这种逆天而行的行为也要付出相应的法力,此时的南羽去做,无疑有些勉强。但是她还是仰首向天,发出了一声长啸。天空中正从四面八方聚集来的云层似乎受到了什么惊吓,顿时停止了凝聚,有僵持了片刻,便开始四方退却,重新露出蔚蓝的天空来。南羽嘘口气,颓然地坐在了地上。
微风吹过,从地上卷起一些尘埃,南羽在风中微微闭眼,感觉着微小的尘屑轻击在脸上。当她睁开眼,看到刘地正在呆呆地看着一个角落,那里仿佛因为风而浮动起了许多的灰尘,正在地上打着转。南羽愣在那里,她挣扎一下想要站起来,却发觉自己身上一丝力气都没有。正在闭目养神的火儿也感觉到了什么,从刘地的怀里挣扎着伸出头来……
瑰儿提着午饭赶到那片废墟的时候,发现他们三个的目光全部集中在一个地方,虽然天气十分晴朗,但是那个地方却弥漫着似烟似雾的模糊物体,就像是有堆篝火刚刚熄灭形成的烟雾一样。瑰儿手中的食物篮跌到了地上。她颤声问:“那,那是……”
南羽回过头,虽然眼睛里有什么在闪烁着,但是带着温柔的笑容给了她肯定的答案:“那是周影……”
瑰儿发出一声欢呼,率先向周影冲去,她还没跑两步,火儿已经箭一样的掠过了她的身边。南羽坐在地上微笑着,看着刘地哈哈大笑着走向那个正在凝结成为人形的身影……
作者:
七娘
时间:
2009-4-12 22:55
标题:
形与影(一)
午后的阳光把这片破败不堪的废弃厂区晒得暖洋洋的,几簇杂草在微风中微微起伏,两只争斗打闹着的野猫从这片新近被毁坏的彻彻底底的废墟上奔过,却被几个站在那里的人影唬住,顿时停止了撕扯,各自夹着尾巴钻进了已经摇摇欲坠半塌了的厂房中去。
空地上漂浮着一层薄薄的烟雾状物体,虽然微风吹拂着,但是它却似乎不受风的影响,并没有被风吹散,而是缓缓的流动着,并且有意识的向中间凝聚。
刘地、瑰儿和南羽正在向这边迎来,飞在他们前面的是羽毛有些黯淡的火儿。
当他们冲过去之后,看见已经结成人形影气的周影正缓缓坐起来,他的影刀已经不见了,本身的身影也显得有些虚淡,这样的状况看起来很糟糕,可是至少他还活着,这让大家都松了口气。
周影看着大家平静地说:“我赢了。”
瑰儿率先欢呼着扑了过去,火儿化作一支火箭,在空中快速的飞行,划出一个个的“V”来宣泄它的快乐。但是越是走近便越是隐隐发觉有些什么不对劲的刘地和南羽没有像他们一样冲动,刘地与南羽一边一个停在了周影身边,拥有些担忧的目光看着周影。瑰儿高兴得叫着,跳着,张开手臂给了周影一个大大的拥抱,但是周影在她的手臂间飘散开,然后在她手臂之外快速地凝聚回来。
“你为什么不恢复原形!”瑰儿惊讶地叫起来。
“这就是我的原形。”周影看着她、看着大家有点疑惑地说,“我好象……好象不能变化成人了。”
“不仅仅是这样吧……”刘地围着他打着转,抓着下巴说。这时南羽也抓住了正准备向周影怀里扑去的火儿:“火儿,你先不要过去,周影的状态很不对劲。”平时即使周影作为影子状态出现的时候,也是有实体的,可以触摸到,可是他现在却好像只能以虚幻的形态存在。
周影尝试着凝聚自己的身体,可是片刻之后向着大家摇摇头:“不行,我的法力好像损失很大,身体无法凝聚起来了。”
“无法凝聚起身体来,那岂不跟打回原型差不多!”刘地伸手在周影的身上试探几次,每一次的结果都是穿过了他的身体。
对自身检查一遍的周影点点头:“看来至少损失了两百年的修为。”
两百年,即使对于寿命远远长于人类的妖怪们而言也不是一段短暂的时间。两百年的修为对于妖怪们来说更是可能代表了整整一个修行的层次。特别是周影这样仅仅修行了三百多年的影魅,抽掉两百年的修为几乎等于把他打回了原形。想不到周影好不容易在这场与九尾狐的争斗中保住了性命,却又要遭受这样的结果,大家的脸上都流露出不忍的神情。只有周影自己若无其事:“只要还活着,法力可以慢慢修炼。”他这么说,同时看着越融环的尸体。
越融环的尸体就躺在不远的地方,因为在这几天内被极度不安的火儿当作泄愤的工具几经蹂躏,所以早已经看不出它曾经是那样有着华美皮毛的九尾狐了,本来白色的毛皮处处被火儿烤得焦黑,完好的地方也沾满了灰尘,尸体的气味还吸引了许多苍蝇正在围着它打转。
这就是死亡,生前再多么高傲强大的生物,都最后也逃不过同样的结局。
“火儿,把它火化了吧。”周影说。
火儿二话不说,马上就一团火焰喷射过去。在它这么疲倦的状态下还能发出如此程度的火焰,可见它是多么愿意把这个可恨的敌人锉骨扬灰。越融环的尸体在火焰中瞬间化为了灰烬,刘地一扬手,一阵风势卷过,把那些骨灰吹散在空气中,终于什么痕迹也没有留下。
那正是风文远的结局,今天又原封不动的出现在了越融环身上。
“也许他们在什么地方还会重逢,”南羽看着这一切轻轻地说,“只要能够再见,他们一定无论如何也不会再分离了……”
瑰儿紧紧搂着南羽地手臂,“嗯”了一声,点着头。
“行了行了,可以回家了,好几天都没有睡好觉了!”火儿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打着哈欠准备像往常一样到周影怀里睡觉。南羽连忙再次抓住它:“火儿,从现在开始你不可以触碰周影。”
“为什么!”火儿发出一声尖叫。好不容易事情结束了,周影还活着,它以为一切可以恢复往常的轨迹,现在忽然跟它说不准接近周影它怎么接受的了。
“周影的修为损耗的很多,现在他的状态承受不了你的力量。如果你碰他,轻则使他大伤元气,重的话或者会因此丧命。”刘地很是郑重地说。
火儿恶狠狠地冲他叫:“我不信,以前影没有变成人的时候也整天抱着我,也没有丧命!”
“那时候你还小,你的力量不足以伤害到他,可是现在你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刚刚孵化出来的小必方了。”南羽温柔地摸摸它的头说。
刘地的话火儿可以不相信,但是南羽从来不会对它说谎。火儿无助地看看周影,看看南羽、瑰儿、刘地……
它没有再说话,垂头丧气地率先向家的方向飞去。
“火儿,其实你不用这么沮丧的,也许周影只是因为受伤太重暂时的失去了法力,回去好好休息休息,过几天他说不定就可以恢复正常了。”南羽的安慰让火儿好受了一些,虽然不能触碰周影,可是还是不离他左右的飞着:“影,我命令你赶快好起来,不然你叫我在哪儿睡觉?在哪儿打滚?”
“我知道。”周影带着歉意说,“我会尽快修炼的。”
“不是尽快修炼,是立刻给我变回来你知道吗!”
“知道,我知道。”
瑰儿偷偷低下头抹掉眼里的泪水,一把抓过火儿说:“周影刚刚醒过来需要休息,不许再烦他了!我们来开个宴会庆祝吧?大家想吃什么?尽管说出来,我去做!”
美食的诱惑暂时打消了火儿的一肚子委屈,立刻扳着翅膀上的长翎毛一五一十地数了起来:“这个,那个,这个,那个……”
周影纵身跃入刘地的影子中,隐身在里面再次进入了休眠状态。这场决斗令他极度虚弱,在可能的情况下他必须尽量的休养生息。至于重新修炼,那要等到他的元气恢复之后再开始了。
一行人缓缓离开这座废墟,向着周影阔别多日的家走去。夕阳从天边的云层中透照下来,给周围的一切镀上了一种美丽的色泽。明天看起来还是个好天气,至少那会是崭新的一天。刘地边走边向着天空挥舞了一下手臂。
大家都围坐在周影家的沙发上。
刘地难得的坐的端正,而火儿也例外的老实地伏在林睿的膝盖上,周影用影子的形态坐下来,姿态式很是古怪。大家都是面带忧虑,特别是火儿,眼睛里都快要冒出火来了。
周影在跟越融环决斗后已经休息了半个多月,他的法力虽然也恢复了一些,但是也仅仅是可以令他凝聚出实体来而已,根本不足以变成人形。南羽和刘地刚刚对周影进行了联合检查,确信的宣布他的状况是真的被打回了原形,而不是火儿所期待的暂时性的衰弱状态。
“只是二百多年的修为而已,”刘地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轻松些,“其实这已经比最糟糕的情形好了很……”
“至少二百五十年!”火儿尖叫起来,“他现在都不能抱我了!”
“那么我就再修炼二百五十年。”周影已经接受了这个现实,显得很平静。如果是一般的妖怪,凭空失去了十之八九的修为,即使生性乐观的不至于难以接受,肯定也是在心里懊恼不已。可是周影却是真的看得开,他的性格就是这样,并不害怕努力与等待,对他来说再修炼上几百年并没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可是火儿不能接受。
周影的法力在这一场恶斗之后至少损失了十之七八,这样的他与现在的火儿相距太远,以至于必方的一次触碰都有可能使他这个法力刚刚够凝聚成影的影魅灰飞烟灭,于是火儿便被众人再三勒令不许靠近周影。从最初的极度不甘心,火儿的情绪已经转化成了一种极度的沮丧,一说起这件事便垂头丧气的。现在居然雪上加霜的告诉它,它幻想着的忍耐上一段时间周影就会恢复的事情也成了泡影,它想要得到父亲的爱抚需要等上二百五十年,这让它怎么受得了。
“我不干!”火儿的不满爆发,冲着周影大吼起来,“我就是不干!你给我马上变回来。”
“对不起,火儿……”
“我就是不干!你立刻变!立刻!”
“火儿,周影他自己也不想这样的,你就别再任性了。”
瑰儿的劝解更是火上浇油,火儿身上的火苗噌的一声便冒了起来:“我就是不听!我就是要闹!我不管,谁叫他自己跑去找那个九尾狐的!谁叫他不带上我的!就是他自己找的!现在给我变回来,赔偿我的损失!”
“火儿你怎么不讲理呢。”
“我就是不讲理!”火儿自己也知道不管怎么无理取闹,周影的情况都不会再突然产生变化了。如果周影不贸然决定他自己去对付九尾狐,如果周影不是甩开自己偷偷溜走,事情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这明明就是因为他任性才造成今天的局面的,明明自己才是受害者,大家还来说自己任性!它越想越是委屈气愤,飞起来从窗户里冲了出去:“我要离家出走,别来找我!”留下周影满目的无奈呆坐在那里。
因为瑰儿做得的食物的诱惑,火儿的离家出走只持续到晚饭时间,但是它的委屈与不满可并没有所减少,所以在家里根本不理周影,吃完了饭一抹嘴就走,连觉都不在家里睡了。而它在外面的种种作为也不断地通过刘地或者林睿传到周影的耳朵里。
“火儿莫明其妙的把人家罗天打了一顿,就是因为人家好心地问了一句最近怎么没看见周影。”
“快想办法阻止它!火儿在一家一家的烧电影院,因为现在正放映的那部电影里面的一个工作人员名字刚好叫周影。”
“火儿在家吗?它怎么连我妈妈的学生也打!他们在背后议论周影的事是不对,可是也不能他们打的上不了学啊!”
“周影,你们家火儿太过分了,居然用别人吟诗时说了句‘无数杨花过无影’做理由就吃了人家!它是不是想在立新市搞文字狱啊!”
“今天火儿在市中心广场放了把火,烧掉了好几辆汽车,就是因为其中一辆的车牌尾号跟你的出租车一样。”
“火儿今天……”
“你们家火儿……”
这样的信息不绝于耳,刘地、南羽和林睿也因为跟在后面为火儿收拾残局而一个个筋疲力尽。到了此时他们不得不佩服周影——以前帮火儿打扫战场的事情可都是他一个人包办的,真不知道他怎么会有那么好的精力与耐力。
可是现在原来唯一能管住火儿的周影现在根本无法约束它,相反的,如果周影管它,它就会更变本加厉的胡闹,甚至可以说,现在它的种种行为就是冲着周影来的。
“叛逆期啊……叛逆期啊……”刘地这样摇头晃脑地感叹着,“叛逆期的孩子就是难以管束啊……”
“这不是火儿的错。”周影坚持这么说。现在的他充满了对火儿的歉疚之情,不能好好照顾火儿,那就是他的不对。
“不管是谁的错,最重要的是再这么下去大伙儿都受不了了!”刘地用指节怦怦地扣着茶几的玻璃面说,“火儿这么折腾,说实话连我都有搬家的心了,何况是别人!”
周影黯然地说:“我很抱歉。”他知道这些天刘地和南羽,特别是刘地为了应付火儿地种种作为,为了给它善后,几乎是吃不好睡不好,做梦都在做火儿烧房子的梦。
“我说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得想想办法,怎么才能阻止它这么疯下去,也只有你能管管它了。”
周影叹口气,要是现在他能管住火儿就好了,可惜火儿一直在跟他赌气闹别扭,甚至可以说火儿最近的这些胡闹就是因为跟他赌气才发生的,如果他去劝说,很大的可能会适得其反,令火儿变本加厉。
刘地摇着头:“总之它就是你的责任,你自己去想办法吧。在这么下去我可就要罢工不干了!”
原本的火儿虽然是立新市的妖怪们的心腹大患,可是总算还有周影可以约束它一二,再加上性格单纯,它的行为规律大部分妖怪可以摸到,还算是可以忍受。如今没有了周影的管束,它又开始不按牌理出牌,立新市的妖怪们怎么能不感到大祸临头。除了公推刘地去上门跟没有好好教育孩子的周影谈判外,他们也只有收拾好包袱,准备搬家的打算了。
周影觉得自己该去跟火儿谈谈,虽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可是他想跟火儿说说话。他们两个已经好几天没有好好的说句话了。以前不管干什么火儿总喜欢跟在他身边,即使他修炼的时候火儿也会停在他的头上或者膝盖上。现在和火儿不得不和他保持距离,就连周影也觉得生活变得很别扭,更别说是火儿了,也怪不得它整天靠着捣乱破坏来发泄心中的不满。
“火儿回来过吗?”周影问厨房里的瑰儿。现在好像只有瑰儿的手艺可以吸引火儿回到家里来了。
瑰儿指指卧室。
周影轻轻把卧室门轻轻推开一个缝隙,看到火儿果然正在床上滚来滚去。他们家里的卧室与床铺基本上就是个摆设,火儿固定的睡眠地点是周影得口袋或者膝盖,而不需要睡觉的周影只是为了学习人类的行为才会象征性的在上面躺躺。火儿平时倒是很喜欢这张大床,虽然它睡觉的地点在周影口袋装的火柴盒里,但是有空的时候喜欢在床上滚滚,这也就是他们家为什么需要老是更换被烤坏的床单的缘故。
此时火儿正在床上百无聊赖的打着滚,最近它不能到自己专属的位置睡觉,这张床倒是终于发挥了它的作用。
周影正想走进去时,却看到火儿的动作停止了,它半趴在床上,呆呆得看着床单上的花纹,忽然眼睛里啪嗒啪嗒掉下泪来。火儿的眼泪是一团流动着的“火水”,落在床上立刻引起了火苗。火儿自己胡乱用翅膀怕打着,还匆匆抹着眼睛,显然不想让别人看见它在哭。就连周影这么多年来也只看见过火儿哭过两次,一次是周筥去世的时候,另一次就是今天。
周影悄悄关上门,又退了出来。
他在刘地身边坐下来,沉默了良久忽然问:“有没有让我恢复法力的办法?”
刘地一下子愣在那里,过了一阵才说:“什么?”
“我想尽快恢复法力。”
刘地歪着头看着他。周影应该是比谁都明白修炼需要一步一个脚印的道理的,而且在出事之后他对于自己损失的法力也没有过多的沮丧和不舍,为什么会忽然提出这个要求来?刘地略一思索就明白了事情的根由,叹口气说:“火儿慢慢会明白的,这是谁也没有办法的事情。你这种情况想要快速恢复法力,除非有神仙级的人物助你一臂之力,再不然是有仙丹妙药辅助你修行,否则根本无法可想的。”
周影不甘心地问:“真的没有别的办法?”
刘地一摊手:“要不然你去吃别的妖怪吧,吸收他们的修为,那样还能恢复得快一些。”
周影皱起眉头,开始思考这个建议的可行性。
瑰儿从厨房走出来,把手里的盘子重重向桌子上一放:“刘地,你别给周影出损主意,现在够乱的了。”
刘地伸手从盘子里拎出一根鸡腿塞在嘴里,含糊不清地说:“是他自己问我的啊。”
瑰儿边低头收拾着四处凌乱的客厅边说:“说起令人快速增长法力的灵药我倒是知道一种。我小时候听母亲说过,有种黄帝有种灵药名叫回天丹,就是专门给因为意外修为受到巨大损害的人用得。我的曾祖母的一位好友曾经在重伤之后侥幸得到过这种丹药,因此才保住了一身的道行,最后得以修成正果。”
“有这种好东西你干吗不早说!”火儿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屋里出来了,揪住瑰儿的领子大声喊。
“我说了有什么用?”瑰儿白它一眼反问。
“我要去找来给影吃!”火儿大声宣布,“那样影就可以马上恢复正常了!”
“你去哪里找?”
“就你说的那个皇帝那里就行了!他大概是住在北京吧?那个叫故宫的地方我去过!”火儿信心十足地宣布,“只要我一吓唬他立刻就会乖乖的交出来的,你放心好了!”
刘地捂着头呻吟一声:“周影,你平时都是怎么教育孩子的?怎么连基本常识都没教过它?”
周影摇摇头:“火儿,她说的是天帝黄帝,不是人类的皇帝。这两个字不是一个写法,你看,这是‘皇帝’,这是‘黄帝’。”
刘地又呻吟一声:“只是两个名字写法不一样吗?”
周影想了想又说:“黄帝很厉害,你是打不过他的。”
“喔……”火儿明了地点着头,“我明白了,到时候我会从背后偷袭他的。”
刘地哈哈大笑着倒在沙发上:“你想从背后偷袭黄帝!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周影,真不愧是你教出来的孩子……”
瑰儿也跟着笑了一阵子,觉得这样会伤害到周影与火儿的自尊心,连忙忍住笑对火儿说:“黄帝是上天五帝之首,位居中央的天帝,是能够号令众神仙的神中帝王。我们这样的小妖怪小灵兽,连他的面都见不到的。”
火儿张大了嘴说:“他那么厉害?是啊,我好像以前也听周筥说过似的。”以前周筥给周影上课的时候虽然老是抓它去旁听,但是它却总是千方百计的逃课,对于周筥来说教一个木头脑袋的周影已经够辛苦了,再加上火儿也实在受不了,所以对它也就放任自流。火儿的知识大多数都是在周影身上睡觉的时候顺便听来的,呈现一鳞半爪状态并不奇怪。
“黄帝好像也有一只必方灵兽,不过人家可是堪称灵兽之王的。平时为黄帝驾车,都是赶着六条蛟龙。你这个样子的话,一条蛟龙就可以要了你的命吧?”刘地故意地说着风凉话刺激火儿。要知道水火相克,身为必方却可以驾驭六条蛟龙,可见它的实力有多么强横,与火儿相比自然一个在天上,另一个地面都够不着,远在三十几层的地下室呢。
“哼,”火儿不忿地说,“有什么了不起!等我长大了,也弄上几条蛟龙来给影拉车。到时候咱们家的出租车连油都不用耗。”说到这里,它的声音低了下去,刚刚有些笑声活力的屋里又静了下去——周影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再次开上他的出租车?如果他的法力不能恢复,就算真的找来蛟龙为他拉车又怎么样呢。
火儿垂着头半晌,忽然说:“那个灵药在什么地方能找到?”
瑰儿犹豫着问:“你,你想干什么?”
“当然是去给影找回来。”火儿斩钉截铁地说。
“刚才说得你没听懂吗?”刘地拍拍它的头,“黄帝的灵药是你这样的小灵兽可以觊觎的吗!”
“我抢不来不会偷吗?偷不来不会骗吗?骗不来不会……瑰儿,如果骗不来还能怎么办?”火儿摇头晃脑地问。
刘地重重敲了它一下:“你听不懂我说话吗!天帝居住的昆仑山是什么地方?只是外围的弱水与火焰山你就不可能过得去!”刘地自认为就算的上是够大胆包天了,没想到比起火儿的无知者无畏来还差的远。不管多么强大的妖怪,到了神人面前还不是跟小孩子一样的软弱无助。所谓强大的灵兽,也不过是神人们的宠物、随从而已。不是刘地胆子小,而是那是在超出了他能够想象的范围,如果没有毁天灭地的力量,又怎么会被称之为神。
“其实不一定非去昆仑山的。”瑰儿小声说。
火儿马上把头贴过去问:“为什么?为什么?”
瑰儿说:“我听母亲说,当年我曾祖母的那位朋友并不是从昆仑山得到那种灵药的,而是青要之山。”
“青要之山,帝之下都。”刘地喃喃地说。
“什么叫帝之下都?”火儿忽闪着眼睛问。
“就是天帝的别墅!”刘地言简意赅地回答,“那里会有天帝的灵药也不奇怪,毕竟是天帝住过的地方。”
“瑰儿,你妈有没有说你曾祖母那个朋友是怎么偷出来的?”火儿仔细地打听。别人能办到的,他火儿也不会比人家差。
“她可不是偷来的,而是青要之山的山神武罗赐给她的。武罗神没有修成正果之前也是山鬼中的一员,看到同族受伤于心不忍,特别下赐灵药,救了我曾祖母的那位朋友。”
“山神是什么?”火儿又问。人间界的山林早已没有了山神们的护卫,所以它不太清楚山神是什么人物。
“就是给天帝看门的。”刘地再次回答。
“喔,原来是看大门的老头……”火儿点着头说,“叫那个老头也给影一颗灵药不行吗?”
“谁是老头!”瑰儿把靠垫丢在刘地脸上,“你别乱教火儿东西,神也是你可以这样乱说的吗!”武罗神是山鬼家族的骄傲,她可容不得刘地这样不敬,“火儿,我曾祖母的朋友也是山鬼,武罗神救她是因为出于同族的香火之情,她凭什么帮周影呢?我们这样的身份,连她的面都见不到的啊。”
“那就偷她的,抢她的!她应该不是什么神仙的皇帝了吧!”火儿兴冲冲地宣布,“影,你在家里等着,我找到她弄到灵药就回来。”说完就准备向窗户外面飞。
刘地提高声音问:“火儿,你知道青要之山在哪儿吗?”
“我会找狐狸去帮我查地图的。”
刘地再次捂住头呻吟:“周影,你就不能教给它一点常识性的东西吗?”
“火儿,青要之山在另一界,距离这里不仅仅是用距离可以形容的。”南羽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进来,拍拍火儿的脑袋说,她向大家有些担忧地问,“你们要到青要之山去取灵药帮助周影吗?”
“只是刚好说到那里又可以帮助周影的灵药,没有说要去……”刘地说着说着忽然咬着嘴唇停下来,半晌后抬起头向大家说:“就是去也没什么不可以啊?”
屋子里一片寂静,还是火儿狂傲的不知所以的叫声打破了沉寂:“就是啊,我非去不可,你们就在家里等我的好消息吧!”
“火儿不能去!”刘地断然地说,“我们当中只有我是去过诸界的,所以要去的话我必须去,然后是南羽,她的经验和法力可以做我的助手。这样一来,就必须有人留在这里保护周影和瑰儿——你们应该知道火儿……呵呵,还有我惹下的仇人有多么多吧,如果连火儿都离开了,他们一定会对这周影下手的。”
南羽点着头说:“不错,刘地、火儿、我,我们三个不能全都离开。”
“那就我和南羽去,刘地留在这里!”火儿不满地叫着说。
“你没听懂我的话吗,只有我去过诸界,你们如果没有我带路,连青要之山在哪里都不知道,还谈什么取灵药!”刘地认真地对火儿说话的时候还真不多见,他盯着火儿说,“你知道青要之山在那一界吗?你知道诸界之中都有什么样的居民吗?你知道你们必方的克星龙族在什么地方出没吗?你知道各界的山神、地神都需要怎么打交道吗?”
火儿虽然不甘心,但是还是摇摇头。
“所以说我必须去,而你……”刘地的正色没维持多久就消失了,一脸欠揍的样子对火儿问,“你不想跟我一起旅行吧?”
“哼!我要去抢灵药!我要帮影!我就是要去!”火儿开施展无赖战术,又是喊叫又是打滚,“我要去,我就是要去!”
“火儿,我们一定会给周影把灵药带回来的,你不相信我吗?”南羽向火儿保正说。虽然她心里清楚地知道,这次仓促的决定远行并不是什么很好的主意,想要找到能够帮助周影恢复的灵药谈何容易,即使找到了,凭着自己和刘地这两个妖怪,也不见得能够“拿”的回来。可是现在安抚火儿是最重要的,她只能把自己说的信心十足一些。
“我倒是有个更好的主意……”一直在听着他们计划的瑰儿忽然说,“南羽不要去,我跟火儿和刘地去。”见大家的目光都看向自己,她咬着嘴唇,过了一会才说:“我是个山鬼,在人间界以外的诸界山鬼都是很受欢迎的,而且武罗神是山鬼一族的前辈成神,她对同族向来是很照顾的,也许因为我去了,事情成功的可能还大些。”瑰儿说完眼巴巴地看着南羽,生怕她会因此不高兴。
南羽点头:“对……也许这样才是最好的办法。”
刘地的脑子飞快地转动着,留下南羽带上瑰儿和火儿?这样一来实力上并没有弱多少,还有了一个很好的外交使节,唯独就是火儿这个家伙指挥起来难度大一些。不过单独留它在立新市保护周影也是一样令人不放心,还是南羽更可靠。他看着火儿说:“我先说好了,跟我一起出去的话就要什么都听我得,不然我就把你扔在异界不管了!”
火儿听到自己可以跟着去已经大喜过望,根本没有听清楚刘地说的是什么就点了头,扑到瑰儿的身上又蹦又跳着:“瑰儿,还是你最好!”
“那么……”刘地看着周影说,“就这么决定了。”
周影自始至终没有发表意见,一直坐在那里看着大家,当刘地问他的时候他还是没说话,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直到刘地要大家散去各自准备时,他才向刘地说:“你要照顾好他们。灵药不重要,你要把他们带回来。”
刘地指着自己的鼻子向他嚷嚷:“那我呢?我的死活就不用管了吗?”
今天酒吧中有种奇怪的气氛。
吴奇一边为客人调酒一边在心里暗暗嘀咕。
在他眼中,客人分为正常与不正常的两种,正常的一种来到这里无非是来喝酒、跳舞、吸毒、谈恋爱、**交易拉客人的。而不正常的那一种就可能做出种种难以理解的就行为来。比如旁边那个角落中的客人,看起来就真的挺古怪。
那个浓妆艳抹、衣着暴露的女子,本来一看就是从事“那种”职业的,却拒绝了好几个看来很有钱的“客户”搭讪,现在主动与一个衣着打扮象民工的男人坐在了一起,擦肩挨臂地不知在说着什么,神态很是亲密。
而在吴奇眼前的这个客人明明点了一杯白酒,可是发了一阵呆后,对吴奇放在他面前的酒杯视而不见,反而夺过吴奇正在为别的客人调制的一杯鸡尾酒走了。他在酒吧里转了半天,也凑到了那个“民工”的桌子前,按着那个“民工”的肩膀坐了下来。
又过了一会,一个全身名牌,“外包装”价值超过十万的大款走进酒吧,对周围的热闹看都不看,目不斜视地也走向了那一桌,坐在了“民工”对面,手上戴的大钻戒把桌子敲得直响,对民工慷慨激昂地说着什么。
一个民工也有这么大的魅力?当又是三、四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郎走向那个民工,也对他十分亲密地说着话时,吴奇忍不住在心里咕哝一句。
接下来又一个人走过吧台,走向那个一大群人围绕着一个民的角落时,吴奇的好奇心完全被勾了起来。因为虽然是在昏暗地酒吧里,可是吴奇还是眼尖的认出这个刚刚经过的人来——偶像巨星罗天。象他这样的大明星,没有化妆,没带墨镜,身后一个跟班都没的来到这个三流都不达标的酒吧中,跟一群“小姐”,一个大款,一个大众脸一起,围绕着一个民工窃窃私语,这种情况让谁看见了也会好奇,都会想要知道真相的,不能怪我好奇心太重……吴奇这样安慰着自己,看看客人不多,从吧台后溜了出来。
“鹿九,你就招了吧,说出来对你又没有坏处,不说的话……哼……你也太不给我面子了吧?”最先来的女子火辣辣地挂在“民工”身上,向他的耳朵吹着气,声音娇滴滴的,只是说话的内容与她的表情可不太符合。
“民工”向旁边躲闪着,苦着脸说:“我是真的不知道,你们别来问我啊,我跟他们又不熟,你们应该去问林睿、去问南羽啊。”
坐在他另一边的大众脸重重在他肩上一按,使得他本来有些“离地”的屁股一下子又落回去:“我们不知道他们知道的比你多是怎么的!可谁敢去问他们啊?姓白的一大家子九尾狐早就放了话,谁敢惹林睿就等着他们举族从青丘之国来声讨。南羽那间医院进去的妖怪都什么下场你不知道吗?更何况里面还有一个……总之不问你问谁?你老老实实说了吧,别再跟我们耍花招了。”
不就是欺软怕硬,林睿和南羽他们惹不起,就来欺负我这个老实人,鹿九小声咕哝。
“自己在那里咕哝什么呢?快说,快说!”
“是啊,亲爱的小鹿儿,你就跟我们说说……”
“鹿哥哥(葛葛),说嘛……”
“鹿九,这些年我可没少照顾你的生意,你得猪我买了多少,你自己算算!你小子不会这么眉义气吧……”
“鹿九,这可是你叔叔问我要的演唱会门票,你不说,我干脆撕了它也不给你们了,你自己去跟你叔叔解释。”
“各位,你们别来逗我,我真的不知道……”鹿九双手抱头求饶,“你们饶了我吧,刘地和火儿的事你们都不敢问,我怎么敢多管?他们也不会告诉我啊……”
“谁不知道你是刘地的朋友,他那个人虽然可怕,对朋友还是没得说的。”
“就是啊,刘地为了陪你喝酒,连我们的约会都不赴,他的事你还能不知道。”
“说的也是,咱们立新市谁不知道你那个养猪场,其实你是个挂名的老板,幕后真正的大老板是周影,火儿是董事长,你也算是给他们打工的员工,老板的事情你会知道?”
“我冤枉啊……那个养猪场真的是我自己一砖一瓦的建设起来的啊……”鹿九见与他们怎么也说不清,大声喊起来。
这时罗天把手中的票向他手中一塞说:“其实你自己想想,我们几个的处境与你是一样的,他们不在这里或者出了事,我们这些平时与他们走的比较近的,肯定也会受到影响的。你别忘了,现在不知道有多少平日看我们不顺眼的家伙是看在他们面子上忍着不动得,他们要是有什么变故,你说那些仇家会不会趁机对我们下手呢?你有什么消息说出让大家做个准备,别藏着掖着了,难道我们还会少了你的好处吗?”
大众脸也说:“你叔叔鹿为马出了名的贪生怕死,消息灵通,向来扯着刘地的虎皮做大旗的他会一点消息也没有?他有消息会不告诉你这个侄儿?你别胡弄我们了。”
鹿九一脸苦像说:“我叔叔不让我乱说话。”
他这么一说,等于是间接地承认了他有别人不知道的消息,其他人更加不会放过他,一拥而上,恐吓、诱劝、哄骗,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惑之以色,在他们种种手段之下,鹿九这样的老实人终于抗不住,被撬开了牙缝。
“刘,刘地,他……确实不在立新市……”他小心翼翼地想要浅言即止。可是大堤一旦出现了裂隙,崩洪只是时间的问题,更何况面对的对手的尤如滔滔江水泛滥般的攻击,鹿九吐露的秘密也就越发不可收拾。
“火儿,瑰儿也跟他去了……不是不回来了,他们一定回来的,不知道去哪,好像是去了瑰儿的老家,找她的亲戚为周影治病,周影没生病,没有生病……他只是失去了大半法力,变不成人了……没有,我没有说……我什么也没说啊……都是你们逼我的……”
大款模样的男子跷起二郎腿,点上根烟说:“你都说到这种程度了,以为刘地他们还能当作你什么也没说吗?爽爽快快地把事情从头到尾说明白吧,我们几个保证不会说出去的。”
罗天拍拍鹿九的肩安慰说:“是啊,在右是个死,说出来了不还图个痛快不是。”
鹿九一脸的认命,狠狠喝了一大口酒说:“罢了,我就告诉你们吧!周影前些日子不知发了什么神经,居然没有带火儿便和一个九尾狐去比斗,结果九尾狐是被他杀了(众人的吸气声,所有人都认为周影的厉害来自于有个火儿在身边,说实话大家都并不是很看中周影自身的能力,听说他可以自己独力对付一只九尾狐,都有种对他刮目相看的感觉。),可是他自己也受了重伤,修为大减,现在变不成人了。刘地和火儿要跟瑰儿到她的一个亲戚家,去帮周影找一种可以恢复法力的灵药,所以现在都不在立新市。而周影躲到南羽那里去了——你们也知道,平时火儿、刘地惹下了多少仇家,都两只眼睛盯着周影呢。我叔叔知道的就这知多了,我们已经决定回老家去躲一段时间了,你们也好自为知自己看着办吧。”说完站起来匆匆而去。
剩下的人面面相觑,他们都是些见机快的妖怪,从这几天刘地、周影等几个立新市最厉害的家伙出入不正常上,就推断出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所以找上了消息灵通著称的鹿为马的侄子鹿九(鹿为马狡猾非常,是很难从他口中套出话来的)。没想到最后听到的,是这样一个惊人的消息。
沉默了良久,罗天率先说:“我的巡回演唱会也该开始了,我看第一站就先从东南亚开始好了,大家有空的话来捧场!我先走了,还有好多事要准备呢。”
大款在他走后点着头:“最近澳洲那边的羊毛收购有点问题,我还是应该亲力亲为的去看看的,生意交给手下就是不放心啊……呵呵,回来再请各位喝茶啊……”
几个女子叽叽喳喳地咬咬耳朵,也一起说:“我们早就想去瑞士滑雪了,这次正好一起去,人多热闹,咯咯咯咯……”
大众脸没有去计较这个季节瑞士能不能滑雪的问题,目送着许诺给他带瑞士礼物的女子们离去。只剩下他一个人之后,他拿着杯子喃喃自语:“一个个的跑的都挺快的,可是周影现在是最不安全的时候,连你们这些平时在他羽翼下受庇护的都跑了,都不管他,只靠南羽一个保护他,行吗……喂,人类,你出来,结帐了,他们的会部由我付。”
吴奇见偷听被发现,讪讪地走了出去。
反正刚才的那些令他听得莫名其妙的话他全记在脑子里了,就凭偶像巨星罗天的金字招牌,在那些专门挖明星隐私的记者们那里应该也可以卖到个不错的价钱。
大众脸看着他,神色严厉。吴奇无所畏惧的看回去,谁怕谁啊,你们敢在公共场所说,还怕我听不成?反正我已经听在耳朵里了,你还能从我脑袋中挖了去不成?
大众脸皱着眉想了想说:“忙着说话居然都连最起码的警惕性都没有了,幸亏是个人类,要是……怎么处置你才好呢?算了,我现在实在没有心情吃东西。”
吴奇对他的话茫然,却看到大众脸伸手向他的额头按下来。吴奇闪躲不及,只感到对方的手指像火炭般的炙热,自己的头疼痛欲裂,脑子中象被塞进去了一团火似的,顿时大叫一声昏倒在地。
凌晨,当酒吧停止营业,工作人员们开始打扫收拾时,才从沙发下拖出了失踪了大半夜的吴奇。吴奇一身酒气的被同事们摇醒,只感到头就像平日宿醉之后一样,痛得厉害。至于自己怎么喝了这么多酒,又是怎么到了沙发底下,甚至昨天晚上到底做了什么,他全然记不起来了。
作者:
七娘
时间:
2009-4-12 22:56
标题:
形与影(二)
泉先儿今天的收获不错。
卖珍珠的全部款项大约有三万,再加上一些乱七八糟的酬劳,一天的收入突破四万大关,值得庆祝一下了。所以她走在街上步履轻快,准备买点什么不超过十元钱的小东西慰劳一下自己。
泉先儿的泪水可以化为珍珠,那些珍珠的质量可比贝壳中培育出来的好上一些,比起现在满街的人工养殖的珍珠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可是她虽然喜欢钱,也还不至于故意为了让自己流泪而去哭,以前出售的珍珠都是平时有点小小的伤感后积攒下来的,数量不会很多。前些日子瑰儿向她推荐了一大堆偶像剧,里面那些悲欢离合的情节骗下了她许多的眼泪,也使她的收一下子提高了一大截。
“呵……”一边想着口袋里的钞票一边傻笑,泉先儿在一这音像店门口徘徊了半天,终于下定了决心,以后还是从瑰儿那儿借来看吧,自己去买这些电视剧太花钱了。她打定主意一转身,却看见了两个熟悉的身影,正一人背着一个大包裹走在人群中。这两个人真是古怪,老是作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张老兄,张大嫂。”泉先儿脚步轻快地走过去,伸手从背后在两个人肩上各拍了一下。
谁知道这种熟人见面打招呼的常用方法,在这两个人身上却起到了惊天动地的效果,只见他们双双发出一声惨叫,一蹦十米高,然后回头摆出了攻击的架式。
泉先称与周围目睹这一幕的人类全愣在当场,整条街道呈现出停滞的状态。
张老头与他妻子见身后的是泉先儿后,也大张着嘴,半天才舒口气说:“原来是你,你吓死我们了,这种时候吓人会吓死人的。”
泉先儿不解地问:“什么这种时候啊?你们这是去哪儿?怎么还背着行李?是要搬家么?”
张老头见身边的人类已经从惊讶中清醒,纷纷开始议论着眼前这对年过半百的老头老太太刚才是否真的蹦了十几米高。
张老头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便神神秘秘地拉了泉先儿,在人群发出更大的骚动之前溜进了一条僻静的小巷子里。他贼头贼脑地四下看看无人,让他的老婆把守在巷口,才压低了声音对泉先儿说:“你还不知道吗?出大事了!”
泉先儿被他们夫妇的怪异举动影响,也不由自主地压低了声音神秘地问:“出什么事了?又有什么妖怪来抢那个莫虚有的清净宝珠了吗?你就把事情推到刘地身上去好了。再不然索性告诉对方真相,免得在那里死要面子活受罪。”泉先儿对于他们为了自己的面子死撑着骗人的行为十分不理解,好言相劝着。
“不是那么回事!”张老头用手势加强着自己的语气,“是……”他再次四下乱瞟,街道老婆发来的安全信号,确定了周围没有偷听者之后,把声音又压了压地说:“是刘地、周影他们出事了……”
刘地、周影他们出事?泉先儿眨了半天眼才回味过来。
刘地和周影出点什么事在立新市意味着什么,就连泉先儿这个住在城市外面的“海中生物”也知道。“可是谁敢惹他们啊?他们怎么会出事的?出了什么事?”刘地与泉先儿算的上是“酒中知己”,所以泉先儿对他还是有一定的关心的。
“他们啊……”张老头再次侦察周围之后,几乎是趴在泉先儿的耳朵上说,“前些日子周影不知犯了什么疯病,跑去招惹一个九尾狐——他有了瑰儿和南羽还不够吗?还到处拈花惹草?(泉先儿用力点头)而且更离谱的是,他还不带上火儿就去跟人家打斗,结果被人家打回原形,现在变不成人了。刘地和火儿得知瑰儿有个亲戚有种灵药可以帮他恢复,正打算跟着瑰儿去她老家,买也好,骗也好,抢也好,偷也好,反正是无论如何都要弄到手。你想想,周影现在那个样子,刘地和火儿又不在,立新市不是马上就要天下大乱了吗!我们两个老树皮可受不了折腾了,这不,准备到山中去躲躲。好心劝你一句,你最近也最好还是呆在海里不要出来了。”
张氏夫妇转达眼消失在街道尽头,泉先儿皱着眉头良久。
由于她种族的特性,只要她不首先表现出敌意,她所遇到的妖怪就不会对她产生敌意与戒心,所以立新市妖怪中即将来临的混乱其实与她关系不大。不过妖怪们之中的混乱很有可能影响到人类生活,也就有可能侧面的影响到主要从人类那里赚钱的自己了。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最近挣的不少,就当放个假吧。泉先儿转身走回了之前她徘徊过的那个音像店门口,咬着牙忍着心疼租了几部电视剧,才慢悠悠地向城市一边的大海走去。
泉先儿的身影转过了街角之后,一个男人从下水道盖子下面跃了出来(当然是没有被周围的人类看到的情况下)。他嘴角挂着着冷笑,自言自语地说:“周影……哼哼,你也有今天?刘地和那只死必方不在,真是太好……我来想想,周影这个时候一定会躲起来做缩头乌龟吧?会去吧儿?和尚庙还是医院?不会再有这么好的机会了,我一定得好好把握才行……好好打听打听,也好好想想该怎么下手……嘿……周影……”
他一边盘算一边不由地发出的冷笑声使路过他身边的行人对他纷纷侧目并且绕行。这个男子似乎也对自己周围的气氛有了直觉,低下头走入了一个店铺,在店员与顾客们一个不注意之间,已经不知去向。
觉得房间中的温度有些高,坐在阳光下的周影下意识地叫:“火儿。”但是叫了一声之后就省悟过来,火儿已经随刘地、瑰儿去了青要山,根本不在自己身边。房间里出现了一个陌生的男子,他正盯着周影的双眼中“燃烧”着熊熊的光芒,这大概就是周影觉得屋子里温度升高了的原因吧?
“影魅,我是来找你报仇的!”随着一声这几天中听多了的嘶吼,那个男子向着周影扑了过来。
周影的身影瞬间消失,然后沿着阳光照在屋子里的范围,出现在屋子的另一头。
他看着这个男子,记忆中找不出任何与之有关的信息,也许是火儿吃了他的亲人,刘地抢了他的女朋友,自己在他乘车的时候收了他的钱之类,总之就是这一类的理由吧?风文远与越融环的死还在他的脑海中打转,而火儿又不在这里,他用不着为了孩子的口味问题考虑,所以他现在一点杀意都没有,只是不停的和这个男子绕着圈子,躲避对方暴风雨般的袭击。
“影魅,有种你跟我一决高下,只会逃跑算什么男人!”男子向着周影吼叫。这个影魅不断的用消散、凝聚的方法一次次地躲开他的攻击,使得他的一腔怒火居然空落落的找不到各发泄的地方,忍不住破口大骂,希望能激怒对方,两个人真刀真枪的搏斗一番。地狼和必方不在立新市的消息已经传遍了立新市消息灵通的人、妖两界,这正是有仇报仇、有冤抱冤的最佳时机,报复的目标自然就是必方的养父、地狼的好友,平时助纣为虐的影魅周影了。
这男子不知道这些日子里有没有人在他之前找上周影,反正是他知道,即使有他们也没有成功。他心里庆幸这些人的失败,因为这令他有了亲自为家人报仇的机会,可是这也令他百般的警惕,据说这个影魅失去了七成的法力,可是他想必还有别的保命之策吧,不然怎么会在地狼必方离开这么多天后依旧安然无恙?
不过他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所以还是冒着可能的危险找上了门。
周影再次消失后跟着出现在屋子另一边,静静等着男子的下一次进攻。
那个男子当然不会知道,现在的周影也只有这一招可以用来防身了,如果男子不顾一切的胡乱施法,周影就是这样不停的消散成影子,也是无法逃过他的攻击的。可是这个男子一来按照妖怪们的正常思维不想把事情闹大,而来也是周影的积威优在,他不得不考虑得很多,反而自己把周影的能力作了一定程度的夸大。
终于男子对追逐着逃避的周影产生了厌倦,他的攻击越来越混乱,可是错有错着,这样的攻击正是对付周影的最好办法,好几次周影都是在险些被打中的情况下勉强避开。几次下来男子也发现了这个办法,开始在屋子里胡乱释放法术,把家具陈设打得四散纷飞。
周影对于自己身陷困境的事情似乎并不着急,虽然几次险些被打中,可是还是照着自己的步调,消散、凝聚、消散、凝聚,把那个一腔仇恨的妖怪弄得更加气愤急躁。当他的一次攻击终于把周影打了个跟头,看着跌在屋角的周影他不禁哈哈大笑:“影魅,你也有今天,让你尝尝被人欺侮的滋味!”说着纵身向前。
在他的手就要抓到周影身上的一瞬间,屋子的四角忽然开始闪动光芒,接着一个立体的阵法出现在屋子中。那个妖怪心里暗叫不好,可是为时已晚,那个阵法骤然的收缩,把他困在里面,接着数道红光闪过,把整个屋子映成了仿佛淌着血的颜色,等到光芒收敛,屋子又恢复了原样,地面上除了那些家具陈设的碎片外,还多了一小撮灰烬。
周影受了一点轻伤。
他觉得自己已开始不想杀人的念头很奇怪。明明知道对方是要置自己于死地的,应该在一开始就发动刘地与火儿留下的阵法才是正确的选择,自己却非要拖到了自己受伤之后。受这样的伤是很不必要的,周影这样想着。
“周影,你没事吧?”林睿不知道什么时候从窗口钻进了屋子,“是不是又来了对头?火儿留下的阵法还能用几次?”
“七次。”这个阵法已经用了七次,还有一半的使用次数。
“他们才走了四天,就有七个仇人找上门来了!”林睿瞪大了眼睛,“这个地方的消息传递的还真不是一般的快。我说周影,你就到南羽哪里去躲躲吧。这个阵法很快就要没用了,再说要是遇到厉害的对手它也不一定那么好使。”他想了想又加上一句,“我可不是因为这里出出进进的妖怪太多,怕影响到我妈妈的安全才这么劝你的啊!”
周影呆呆地想了想说:“我想在这里再呆一段时间。”
“哼,不听劝的家伙!要不是你不听劝……”林睿不快的甩着头,“我知道你想念火儿,可是也不用表现的好像它以后不回来了似的吧……”他这么嘟哝着走了。
周影抬起头坚定地说:“火儿会回来的!”时候,林睿早已经走了。周影看看空荡荡的屋子,又坐回了他习惯的那个位置。可是在窗前坐了一会儿,忍不住又起来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没有火儿的家,自然还是空荡荡的,自从火儿出生的那天起它就一直生活在周影身边,他们父子从没分开过三天以上,现在它却去了那么远的地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让周影只要一想到这里心里就十分不是滋味。
不到七天。
周影喃喃的自语。这个刘地和火儿费了许多力气构建的阵法,只是用了这么些时日。
随着那个妖怪化为灰烬,整个阵法已经失去了效用,变成几张符纸从墙上飘落下来。
周影站在屋子中间有些不知所措,虽然他早知道这一刻的到来,可是么想到会这么快。刘地的仇人比想象中的多,他只得到了这么一个结论,向所有的溺爱孩子的父母一样,拒绝接受对麻烦其实是自己的孩子惹来的这个事实。
当眼前的那撮灰烬北风吹散的时候,南羽走了进来。
这些天来她一次也没有来催促过周影,因为她知道,只要有留下的可能,周影一定是希望呆在自己的家中。可是用来现在保护他的屏障已经没有了,南羽就要承担自己的责任——同样也是对火儿和瑰儿的承诺:保护周影,直到他们回来。
“我们走吧,我下午还有手术。”南羽对周影这样说。
周影点点头。
他在火儿那一堆玩具面前站了片刻,然后化作一抹黑色雾气,消失在南羽脚下的影子中。
“周影,很不好意思,竟然要你跟着到医院里,可是我的工作实在走不开。”南羽在医院的走廊上快步走着,边走边说。如果有人看到她在对着自己脚下的影子说话,一定会惊奇的认为她的脑子不正常。
周影在她的影子中晃动一下,没有出声。现在的他虽然比一般的影魅要强大些,但是没有了实体,即是最弱小的妖怪也可以伤害到他,所以南羽让他躲在了自己的影子里。南羽不但可以帮他应对麻烦,而且千年僵尸身上的火性还可以帮助周影提高修炼的质量。这样一来周影就不必考虑任何外界的因素,只要专心修炼就行了。所以是在医院还是在别的什么地方,他根本不在意。
现在的周影常常会回想起自己刚刚成为妖怪,与火儿在山林中游荡的那段岁月。那个时候的自己比现在还要弱小,但是却不知道畏惧任何事物,即使遇见了强大的妖怪,他和火儿心里在考虑的也是这种没见过的东西能不能吃?好不好吃?而不是现在的对方厉不厉害?自己能不能打得过?也许自己变了吧?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变得更像人类了?
“周影……”
“嗯。”
“我相信火儿和瑰儿他们很快就会回来了。”
“嗯。”
苏合知道这个城市中在悄悄蕴育着什么,并且随时会暴发出来。
街上的人类依旧每天熙熙攘攘,按照他们自己的步骤生活着。他们这种感觉迟钝的生物,是永远不会知道有什么样的事情正在属于他们的城市中上演的。可是不管妖怪们比人类强大多少,依旧只是依附在他们的家园中生存的群过客,人类……
苏合现在正站在市立医院的门口,而这里进进出出的人群在上演的正是人类最真实的生老病死,看着他们,苏合很难控制种种有关宿命了,生命了之类的念头从脑海中冒出来。他甩甩头把这些念头赶开,他到这里来不是为了对着人类大发感慨而来的。
他在自己藏身的树上挪动一下,摆出一个更舒服的姿态,然后继续盯着医院。
经过这几天的调查分析,他已经可以确定周影就躲在南羽身边。想必周影自己十分的清楚,火儿和刘地有着数之不尽的仇人,而这些仇人会在他失去了大半法力的情况下,毫不客气地把仇恨的发泄目标定在他身上。所以刘地和火儿刚刚离开这个城市没有几天,周影便在其住处消失了,期间还有过几个宣称要找上他报仇的妖怪失踪,他们的下落或者下场已经没有谁再会去关心了。
立新市的妖怪们推测,周影离开家后有三个地方可以去。
其一,孟蜀的幻界。那个空间是孟蜀创造出来的,与世隔绝的独立存在,又有孟蜀这个万年老妖坐镇,那些仇人就算生着一百颗脑袋也不敢去那里追杀他的。但是孟蜀的性情古怪,周影的脾气也与众不同,他会不会愿意到孟蜀那里去,孟蜀又愿不愿意接受他都很难说。
其二,木鱼和尚的和尚庙。木鱼和尚与刘地交情不浅,如果刘地临走有话相托,他一定会接纳并保护周影。这个老和尚的实力高深莫测,他的两个徒弟也不是吃素的(石头和尚:老纳和蒲团师兄确实是吃素的啊,只有师父才达到了酒肉穿肠过,佛祖心头坐的境界啊。),妖怪们谁也不愿去招惹,到是一个绝佳的避难所。不过周影修得可是道术,让他躲到和尚庙中,不知他受不受得了。
其三,南羽身边。南羽虽然生性淡泊,深居简出,可是近些年立新市的妖怪们还是多次领教过她的厉害,特别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进到“她”的医院中,想从那些生病中的软弱人类身上弄点好处的妖怪,被她处理的后果之可怕,令妖怪们想起来都会做恶梦。周影与她之间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这种时候,他会躲到南羽那里的可能性是最大的。
苏合经过一番努力,也证实了这一点──周影绝对跟着南羽进了医院。不过南羽上下班的作息时间很正常,苏合观察了很久,却一直没看到周影跟着她离开,难道他在南羽离去之后还留在医院中?不可能啊,那不是等着做仇人们的靶子吗?还是南羽用什么办法把他带了出去?还是这是他们一个为那些在打他主意的仇家家们设下的一个圈套?
苏合在脑子中反反复复地推敲着,最后得出的结论,还是再等等,再看看。
与此同时,在医院的背面,与苏合的观察角度相对的位置,季墨坐在一幢楼顶,也在观察着医院中的动静。
刚才他看到南羽从门诊部穿过庭院,走向了住院部,但是她的身边空空如也,就连影子中也看不出什么异常,难道不仅仅周影没有跟她下班回去,她在医院中的时候,周影也没有跟着她?还是自己一开始的分析是错的,周影根本没有躲在南羽的身边?不会,那个关于周影跟着南羽进了医院的消息来源绝对可靠,而且自己已经守在医院附近好几天了,也可以肯定,周影没有出来过。这是个圈套吗?还是南羽用什么方法,把周影藏在什么地方了?
现在要找出周影,最好的办法当然是趁着南羽下班离开医院之后,进入医院中慢慢搜索,不过……季墨看着一个伪装成人类,正探头探脑地混入看病的人群的小妖怪:“真是最愚蠢的办法,南羽会连这么点准备也没有?”
那个小妖怪在门诊大厅里徘徊了很久才向医院内进发,看得出他并不怎么情愿,大概是被其他比较强大的妖怪强迫来打听消息的。这到是个聪明的办法,即使他被南羽抓住了,因为他是被逼无奈,而且实力低微,南羽应该不至于会杀了他,如果他饶幸没有被发现,那么或多或少会有点收获的吧?
季墨对这个小妖怪的下场十分关心,于是调整自己的视力范围,特别地盯着他。可是令季墨失望的事情发生了,不出十分钟,那个小妖怪便被拎出了医院,而且对方不是南羽,而是那个从事偶像明星这个妖怪们很难理解得职业的灌灌罗天。
“你为什么偷我经理人的东西?”罗天一脸的凶恶。
“我,我,我……”小妖怪吓得结结巴巴,连话也说不利落了。罗天可是个肉食性妖怪,当他的眼睛中冒着杀机与食欲看着一个小妖怪的时候,那种气势是挺可怕的,“我没偷……”
“那你手里拿的是什么?”罗天硬生生地翻过他的手腕,小妖怪的手里果然拿着一个黑皮夹。因为太害怕了,他把皮夹子都捏得变形了。
季墨冷笑一下,一个灌灌想给一个小妖怪一点暗示,让对方去做点什么,然后再以此为借口收拾对方的话,实在是没什么难度的事情。看来周影的处境虽然不妙,可是也不是没有出面帮他的“朋友”。不过估计为了减少自身的危险,他们大多数会选择如同罗天这样,绕个圈子,找个别的理由行事。
果然罗天对那个小妖怪威肋一番,出人意料的又在情理之中的放过了他,自己转身走回了医院里面。
季墨看着医院门口那个小妖怪蹒跚的离开,冷笑一声,继续开始盯着医院的庭院。
南羽的办公室里总是人来人往的,呆在南羽影子中的周影停止修炼的时候,就静静地听着她与人们的对话。
医院里最多的是病人,南羽这个医生接触最多的也是病人,所以几天下来,周影听到得最多的便是人类关于自己身体状况的担忧与恐惧。其他场合总是被回避的“死亡”这个词,在这里成了一个常见的话题。不管恐惧不恐惧,这个词总是会降临到某些病人身上,从南羽嘴中冷静地吐出的事实也就带着了一些残酷的滋味。
“这是病人的检查结果,因为情况不太好,所以我们没有通知病人本人,而是先跟家属通报一声。现在世界上还没有这种病的治疗方法,唯一延长生命的办法就是手术,但是手术成功率只有70%左右,手术成功后存活的时间最长不超过两年。”
“不!这不是真的!医生,你一定弄错了,我的女儿今年才十七岁,她不可能的这种绝症的!您一定是弄错了!”
“这是诊断结果,如果有什么疑问,建议你们去北京的大医院做进一步的确认。”
“……是的,我们这里的医疗设备已经是国内最好的了,给病人有的药也是国外进口的,同类药品中最好最贵的,可是病人本身的情况……”
“医生只要能救他,我们不怕花钱,倾家荡产我们也要救他啊!医生,求求您了!救救他吧,我跟孩子不能没有他啊……”
“作为医生尽力治疗每一个病人是我们的职责,但是病人的情况很不好,还是希望家属做好心理准备。”
“为什么会这样,你们明明已经让我们家花了那么多钱,为什么还是治不好她,你们这些庸医!是你们害死我老婆的!”
“先生请您冷静一点,您太太患的是癌症,发现的时候已经是晚期,我们已经尽力抢救了。”
“你们一开始明明说她至少还可以活两三年的,你们这些骗子!”
“先生请您冷静,您会影响到其他的病人的。”
“你们听着,这个医院里的一生都是骗子,别在这里治了,他们都把我的老婆治死了,大家别在这里治了……”
“他要闹事,叫保安来!”
周影站在窗前看着那个男人哭嚎着被保安拖走,不解地摇了摇头。
南羽看着那个男人消失在走廊上之后,又坐下为另一位病人诊治。不管面对什么样的病人,她的态度始终带着一种冰冷,不管她说出什么样的诊断,表情也总是带着一种默然。周影完全不习惯这样的南羽。周影心目中的南羽,是一个非常爱护人类,所以才选择作医生的人。周影不知道她会用这样的态度面对人类的生死。他站在旁边看着她的诊治片刻,便悄悄地顺着墙角的阴暗处滑出门去了。
南羽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周影第一次认真地观看这个医院。以前他曾经很多次来到过这里,但是他现在才发觉,自己从来没有好好的看过这里的一切。
也许是因为他现在只是一抹影子的缘故,反而可以看到更多平时看不到的东西。周影随意地在医院里游荡,看着人世间的悲欢离合似乎都集中在此了的这个地方,不知不觉中离南羽的办公室越来越远。
“喂……”一个排队等着挂号的人一边装作在看手机,一边对隐身在柜台影子里的周影低声说,“你在这里干什么?我告诉你啊,在这个医院里要事事小心啊,这里有个很厉害的家伙,一不小心就会被吃掉。”他的眼睛紧张的东张西望着,心里完全把周影当做了一个来这个医院找便宜食物的冒失的弱小妖怪。真是的,住在立新市却不知道医院里的僵尸的传言吗?自己离他这么近,不知道会不会受池鱼之灾。
现在的周影没法分辨出这个化身人形的妖怪的原型,但是他很想向对方解释一下,南羽不吃其他妖怪。可是等他向那个妖怪靠近的时候,那个妖怪已经灵巧的从排在他前面的一个女人衣袋里夹出一个钱包塞在自己的口袋中,然后对周影扔下一句:“好心劝过你了,不听的话死了别后悔!”便挤出医院大门扬长而去。
周影愣在那里。这几天遇到的妖怪不是南羽他们这样的前来帮助他的朋友,就是前来寻仇的仇家,等他意识到自己这次遇到了一个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与事情原委的好心妖怪的时候,对方早就走的不见踪影了。
这时身后传来了一个女人哭天抢地地声音:“哪个杀千刀的这么缺的啊,这是我们家好不容易凑起来给孩子治病的钱啊……谁偷了我们孩子的救命钱啊,不得好死的东西啊……”周影挺起身体,以人类来不及察觉的速度投入了快步走来的南羽影子中。
“这里很杂乱,什么事都可能发生。”南羽轻轻地说,丝毫没表现出周影走出她的感知范围之后她的惊慌焦急。
“对不起。”周影回答。
南羽回过身,看到那个嚎哭的妇女正被两名保安劝进值班室,周影对她说:“是一个妖怪偷了她的钱。他还要我小心点,说是在这里不安分会被你吃掉。”
南羽淡淡一笑:“我知道那个黄鼠狼,他是个职业小偷,经常来这里偷鸡摸狗。”
“可是……”
南羽知道周影心里的疑惑是什么,不等他问便解释说:“他没有使用法术,没有伤人,只是盗窃而已。这里也有很多人类的小偷和骗子,他们的行为我从来没有干涉过,如果单单干涉妖怪们盗窃,是不是对妖怪很不公平。”
周影没有出声。他一直以为南羽对这个医院十分的爱护,没想到她的行为与周影本来想的并不一样。南羽谨守着人类的界限,她心肠慈悲,却只尽一个人类医生力量范围内的全力,她爱护这个医院,却只保障它在妖怪手中的平安。
“你真得很像刘地。”周影最后这样评论。
“谢谢。”南羽知道在周影嘴里,这样的话绝对是赞扬的意思。
他们低声对话的期间又有不少病人进入了医院,远处已经有人在喊着寻找:“南医生!有没有人看到南羽医生?看到南羽医生请她速来重症监护室!”
南羽急匆匆地向那边跑去,周影又一次脱离开她的身影。不知道为什么,他很想去看看那个丢失了钱的女人会怎么样。
周影沿着门缝进入了值班室,里面除了那个女人和两个保安外,很意外的还有一个周影认识的人类。那是一个年轻的男性医生,带着一副金丝边的眼睛,一张娃娃脸使得他看起来还有些像个腼腆的学生。周影记得他的名字叫田尤俊,他的妻子是个蛇妖,是孟蜀的前妻——为了帮孟蜀找那个已经嫁给了人类的老情人,周影和刘地曾经很是受了一番折腾,所以他对这个仅见过一面的人类印象很深。
“大姐您就别哭了,发生了这种事情哭也没用,还是孩子的病要紧。我这里还有几百块钱您先拿着去给孩子挂上号再说。您的钱警察会帮着找的,您先去带孩子看病吧啊……”田尤俊掏出身上所有的钱都递给了那个妇女,换来了她痛哭流涕的感激,直要跪下给他磕头。被田尤俊好说歹说才劝了出去。
田尤俊好事做到底,又找那个负责挂号的医生走了后门,帮这个女人没用排队就挂上了号,然后才叹息着走了,似乎还在感叹自己力量有限,不能给她更多的帮助。
“田医生心肠就是好,看到谁有困难都会帮忙。”
“去,我看他是有钱没处花了,一个月捐的钱比挣得都多!还不是靠着娶了个有钱的老婆。我要是找到这样拿着钱倒贴的老婆啊,我也天天拿钱捐着玩。”
“你倒是想啊,你看看人家田医生,再看看你,哪儿跟哪儿比啊!”
“靠,你以为我没见过田医生那个老婆啊,长的那模样跟乡下出来的似的,比起咱们医院整天围着田医生转的那些小护士们可是差远了,要不是因为她有钱,田医生能娶她?”
“我看你这个人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吧。”
“……”
周影听着那两个保安在田尤俊背后的谈话,从墙角弹起来进入走廊扶手的长长阴影,跟着田尤俊走向病房区的方向。他对这个医院的好奇心越来越重,因为从这里看到的人类的情绪,与他多年来的感受有着不小的差异,他想趁这个不得不呆在医院里的机会好好观察一番,也许对他自己将来学习作人类有所帮助。
在病房的门口遇到了走出来的田尤俊,周影毫不犹豫地跳进了他的影子中。他小心翼翼地不去触动田尤俊的妻子为了保护丈夫设立的法术,安静地让田尤俊带着自己行动。
此刻,在城市另一边的田尤俊的家中,正在哄着小宝宝拼积木的区小妹抬起头皱起眉头,但是想了想还是什么也没有做,又与孩子玩了起来。
田尤俊今天的工作就是巡视病房,周影也就跟着他走了一个下午,当他回到南羽的办公室时,南羽已经在等着他了。
“想要参观医院跟着田医生是个好选择。”南羽换下医生的白袍后,身上那种冷漠的气息也跟着消失不见,“我下班了,你是要回家去还是去我那里?”
“我可以留在这里吗?”周影出乎她意料地问。
南羽没有问原因,而是思索了半天才说:“如果你要留下,那我去跟别的医生换个夜班吧。”
周影想了想:“我自己留下不行吗?”
“你那些仇人一定可以想到你会躲到我这里来的,如果我离开医院……也是,他们一定以为你跟我在一起。”南羽笑了一下,“那么你最好离今晚值班的田尤俊医生近一点,他的老婆保护他的措施是很严密的,跟他在一起安全系数可以高不少。”
看着南羽忍不住抿嘴笑着的样子,周影可以想象那个区小妹为了保护没什么防人之心的丈夫所运用的手段。毕竟她是孟蜀的前情人,孟蜀对被自己始乱终弃的她颇有内疚之心,几次三番德表示要进行补偿,因为这层关系,立新市的妖怪们都会尽量不去招惹这个蛇女,怕的就是孟蜀会悄悄为她出头。
他点头说:“我会尽量跟着他的。”
南羽没有再多说什么就离开了医院,她也没有跟周影说过自己有什么打算。周影跟她一样,都是不会主动询问别人不说的事情的人,如果换了刘地那号人,就算别人不说他都会悄悄跟踪,把事情打听个心满意足为止。
不知道刘地他们走到哪里了?南羽站在医院前的停车场上仰视着天空,城市的上空星光月色毕竟是这样的昏暗,以至于就连南羽的眼力都看不到主宰周影命运的那颗星辰在什么地方。
异界的星辰是什么样子的?异界的星空下生活着什么样的生命?南羽对于各界的知识全部来自书本,而周影、火儿也不比她更了解那些地方。瑰儿也许曾经从她的长辈们口中知道许多大家不知道的事情,但是也属于纸上谈兵的范畴。只有刘地……听周影说过,当年他为了寻找木听涛曾经踏遍了十界,可以说的上是经验充分了。但是这次他们去的不是普通的地方,而是天帝的下都,不要说守护那里的武罗神,就是那里的路途中的险阻,也不是一个地狼、一个半吊子山鬼和一只没成年的必方可以轻易穿越的。不知道刘地能不能带领他们找到想要的东西。就是找不倒也没有关系,只要他们可以安全回来。
南羽默默地向着天空祷告,可是茫茫的星空依旧那样的黯淡,没有给她任何好的预兆。
站了片刻,南羽转身向着周影家的方向快步走去,不多会便隐身在了往来的人群里。
周影跟着田尤俊在病房中进进出出。
田尤俊不仅仅是个负责任的医生,也是个喜欢多管闲事的医生。他不但对自己负责的科室的病人们关心备至,而且他的爱心还延伸到了医院的每一个角落。几乎每一个科室的病房中都有在接受他帮助的人,有的是金钱上的帮助,有的是精神上的帮助。反正他很匆忙地在高达十七层的住院部中山下穿梭着,对每一个需要得到帮助的人都笑脸相对。
等田尤俊走出左后一件需要他拜访的病房,准备回到办公室去稍作休息之后,周影却留在了那间病房里。
这间病房只有一个病人,周影正站在这个病人的床前,用难得出现在他身上的惊讶神情看着对方:并不是因为这里躺着的病人是个长得多么惊人的人,而是因为这个男子的相貌是如此的平凡,以至于与变成人形的周影有着八分相似。
周影当初变成这个样子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他身为一个影魅,学习变人可以说是那一想象的困难,也不知道受了周筥多少冷嘲热讽,费了多少个日夜,好歹才变出了这样一副还算可以看的面孔来。他至今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在河水中看见自己变成得人类的面孔时,心中生出的奇异感觉,那对于他来说是很少见的事情。所以在他已经可以随意变化样貌之后,在他来到人类中生活之后,他还是选择了最初的这张面孔作为“自己”存在。
周影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居然真的有一天,可以在一个人类身上看到这张面孔。
眼前这个面孔比起周影常用的样子年龄来还要年轻一些,眉毛要粗浓一些(这大概是他与周影惟有的区别),他大约只有十七、八岁,由于疾病的折磨脸色略显苍白,在睡梦中嘴微微张着,呼吸十分的粗重。
周影在他的床头上看到他的名字:赵凡。跟他的长相一样普通的名字。
不知道他是什么病?周影这样想着,又在病房里转了一圈。
这样的单人间病房设施要比其他的病房好一些,本身带着卫生间,还有电视机等等设备。在病房的桌子上有放满了纸张、颜料和未完成的画作,如果没有刺眼的白色床单和那些大大小小的药瓶,这里更像一个画家的卧室。
周影凑近桌子想要看看画的是什么,这时青年大声咳嗽起来惊动了陪护的人,周影急忙隐没在床脚。
“凡凡,你感觉怎么样?好点没有?”陪护的妇女大概是赵凡的母亲,为他拍着背温柔地问着。赵凡咳了好一会才好不容易停止,在母亲端来的杯子里喝了口水,抚着胸口说:“不要紧,我倒觉得这几天好多了。”
“是啊,医生也说你的病情越来越稳定,说不定年前就可以出院回家过年了。”
“嗯!”赵凡高高兴兴地答应着,“那我就可以回家自己动手把画好的样稿传给出版社了,别又像上次那样让爸爸给我弄花了。”
“别说这些了,快点睡觉,医生说你的病需要多休息。你这个孩子就是一说到画画就来劲。”
“妈,你也睡吧,这些天把你累的够呛。”
母子俩人各自倒下,一背向对方,目光中便都流露出难以掩饰的悲伤来。
直到病房里再次安静下来,周影才飘到桌前看那些图画。
这些画的内容都是些穿着古怪服饰的人,有一些的外貌甚至很像妖怪,或者生着犄角,或者生着尾巴和翅膀。图画中的这些男女有的静坐弹琴,有的正在跟怪兽浴血搏斗,有的在天空自由的翱翔。他们都存在在一个美丽却奇怪的图画世界中,彼此的共同之处,就是画中每一个角色,不论是人物还是飞鸟,战马还是怪兽,眼神中都透露着对生命浓浓的坚定和执著,那种决不放弃的神情令周影心里轻轻一颤。
在与越融环生死相搏时,他有好几次都认为自己一定会输,但是在那场你死我活的争斗中活下来的却是他这个更弱的一方。他胜利的唯一原因就是越融环心中的绝望,或许她自己已经没有活下去的愿望了,所以活下来的才是绝对不愿意放弃生命的周影。在这些画中周影也看到了这样的情绪,这个青年知道自己的命运,但是他不愿意放弃,他想要活下去。
周影叹口气:想要战胜强大的对手或许容易,想要战胜看不见摸不着的病魔却十分困难。这些年来他看过许多的人类经过不屈的争斗还是倒在病魔的手中,不管他们生前是多么的坚强与强大。
所以人类才相信命运……周影这样想着,穿过门缝飘了出去。
南羽站在周影家的客厅里呆了一会,黑暗倒是对她没有什么影响,可是她却不知道该怎么下手。
瑰儿临走的时候特别的拜托她有空的时候来这里看看,给客厅里的花草浇浇水,定期处理处理冰箱里的过期变质食品,收拾收拾房间,洗洗沾上灰尘的床单什么的,她很希望布之多久之后,自己从异界回来的时候,看到的不是再周影的打理下变成“鬼屋”的住所。
南羽来到这里后才发现自己对周影家了解少得可怜,根本不知道他家的东西都放在什么地方。她到处翻找,却分不清楚那些抹布哪是擦桌子的,哪是擦地板的。这个问题恐怕就算周影和火儿也回答不出来,因为这里的一切家务都是瑰儿在做的。
好不容易让整间屋子看起来像样一些,南羽斜倚在沙发上,这个家庭让她有种很陌生的感觉。在瑰儿来这里以前,周影的家她常常来往,可是现在虽然瑰儿是住在隔壁的,她却常有种这里已经不是周影一个人的家了的感觉,所以来的次数也就少了。无奈的感觉充满了她的思绪,静静地在那里坐了很久。
田尤俊刚想打个盹,一阵呼叫医生的铃声就响了起来。他条件反射似的跳了起来,抓起白大褂边穿边匆匆向病房跑去。周影跳进他的影子中,准备跟着他去看看。走廊上已经出现了好几位护士,他们的目的地都是同一间病房。周影一进去就想起了刚才看到的图画和那个跟自己长得一样的年轻人,不过现在他的病床前围满了医生护士,各种仪器闪动着诡异的光芒。田尤俊急忙的向着周围的护士询问他的情况,可是听到的回答似乎很不好,紧紧皱着眉头加入了抢救的行列。
周影无法判断这个人得的是什么病。
他曾经看过很多关于人类医学的书,因为他曾经一度认为这样可以使他更加了解人类。不过他的丰富的医学知识与实践一点都联系不到一起,他现在看到人类的疾病,还是只有根据对方生命力、灵魂来判断对方疾病的严重程度。
他的生命已经不会延续很久了。周影这样想着。
那边的抢救渐渐接近尾声,赵凡的生命还没有到终结的时候,所以在医生、护士们的努力下,他再一次恢复了意识。躺在病床上的他像个苍白的木偶,只是眼睛中还在闪动着,与他的画作中的人物一样光芒。
“是这样吗?你看见一个不知道死活的影魅在医院里乱转……”季墨边说边拿起酒瓶子,给对方满上一大杯酒。
“是啊……”与季墨正在对饮的正是那天看到周影后好心提醒他僵尸可怕的那个黄鼠狼。他已经喝的半醉,眼神迷蒙地说:“他还真是不知道死活……不,不过,那种妖怪智力低下的可怜的……也许他根本不知道死活是怎么回事儿呢……哈哈哈哈……”说着拍着大腿笑起来。
“来,干了!”季墨举杯建议。双双把酒一饮而尽之后,季墨又问:“你看见的影魅什么样啊?”
“影魅……影魅还能什么样?”黄鼠狼又笑起来,“还不就是那么黑乎乎的一团……哈哈哈,影魅的样子,你一定喝醉了……”
季墨苦笑。自己居然询问一个影魅什么样子,会招人嘲笑也是应该的事情。如果没有意外,这个影魅应该就是周影吧?他竟然没有躲在南羽的翅膀底下,而是自己大摇大摆的在医院里溜达吗?呵呵,也许这使他们迷惑敌人的手段吧?这个黄鼠狼看到了周影还能活着离开医院,肯定是他们故意要把这个消息散布出来,然所有对周影有敌意的妖怪都掉以轻心的冲进医院,然后躺着出来(也不一定还能出来,说不定就干脆躺到医院保存尸体的冰柜里,等着火儿回来收货了)。
那个黄鼠狼喝地美滋滋的,浑然不知道身边的这个热情的请自己吃喝的妖怪在想什么。季墨掏出一笔支付这顿饭菜绰绰有余的钱放在桌子上,悄悄地离开了酒店。他走后不久,原本已经醉眼朦胧的黄鼠狼忽然坐直了身子。看着季墨消失的方向撇撇嘴,拿出手机拨打起来:“鹿老,是,是我啊……您说得很对,果然有人找我打听来了,您老真是神机妙算……对,我就照您说的回答的……对……不过您说这样行吗?会不会……是,是,我明白了……嗯,我吃晚饭就走,到东海市的亲戚家躲几天……”
放下电话,黄鼠狼优哉游哉的把桌子上的饭菜吃的一点不剩,摇摇晃晃的出门而去……
“就是这家医院。”苏合指着不远处的医院大门对身边漂浮着的一个鬼魂说,“你还记得我给你看过的影魅什么样吗?你到里面去给我找到他,看看他到底在什么地方?跟什么人在一起?在做什么?然后回来告诉我。记住,千万不要惊动他或者他身边的人。”
那个鬼魂虽然身影虚无缥缈,但是还是可以看出他是一个中年男子。他的神情很是惶恐和茫然——新死不久灵魂却抱有一定意识的鬼魂都这样。虽然充满了对生的不舍和对于自身现在状况的担忧,但是这个中年男子还是看着苏合点点头:“我知道了,我会帮你把事情办好的,不过你答应我的事情……”
“你放心,不就是让你儿子考上一所好大学吗,这点小事包在我身上。”苏合轻松地许诺。
中年男子对他的话当然半信半疑。不过自己已经死了,生前最大的愿望不就是要给儿子创造更好的生活环境,希望儿子能够考上好的大学,一生的前途可以得到保证,不要像自己这样,劳劳碌碌的一辈子,到死也只是个被人使来唤去的小职员。“我儿子一直希望能够上H大学。”他向前漂浮一段后又回头说。
“知道了,知道了,你都说了一百遍了。”苏合不耐烦地挥着手。
中年男人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敷衍自己,也不知道这家医院中有什么样的恐怖场面在等着自己,更不知道这个看起来面貌无奇却自称不是人类的男人,在钢材给自己看的那个幻影中的那团黑乎乎的、人形的影子是多么可怕的怪物。可是她还是决定要去试一试,看看自己能不能在死后还为儿子做点什么。即使失败了……自己已经死了,不是吗?他最后看了苏合一眼,带着视死如归的心情飘进了医院。
这个鬼魂真是啰嗦的吓人。
苏合把手中的烟蒂扔在地上重重碾熄。要不是这种能够保有生前意识的鬼魂太罕见、太难找,他早就甩开这个家伙另外找一个了。要不是事关周影,他真想去找江榕来合作——可以想象那个女鬼是多么爽快:“什么,你出三个毒贩的性命?好成交了!”
那个中年男子的鬼魂已经进入了医院。对于医院这种地方来说,鬼魂的数量有的时候比活着人还要多,多出这么一个来,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其实就是想注意,大多数的人也没有这方面的能力)。他应该可以打听到周影的情况吧?
苏合手中出现一个小小的光球,他随意的抛动着,然后恶作剧似的对着脚下路过的一个学生模样的人扔了过去。这是个可以令人类的记忆力在三十天时间内大幅度提高的法术,如果那个鬼魂的儿子不是太笨,也不是一点都不知道学习的话,距离高考还有两个月,两个这样的法术帮助下,足于让他通过那种只考死记硬背的考试了。
可笑那个鬼魂不知道他的要求对于一个妖怪来说多么简单,要是苏合是那种不顾后果的妖怪,干脆的偷一张入学通知书填上个名字就一切解决。不过话说回来,为人父母的真不容易啊,都已经死了,满脑子的还是想着自己的孩子。苏合知道自己这个个性,既是那个鬼魂完不成自己的委托,自己还是会去帮助他的儿子的——只要他别把事情弄得太糟糕就行。
苏合这么想着,伸个懒腰,在树杈上躺了下来。
“不许再画了,医生没有嘱咐过你吗,你的病需要休息。”护士一边说着,一边阻止赵凡继续落笔。
赵凡苦笑一下,对护士摇摇头:“你就让我画完这一张吧,马上就可以完成了。”
“你总是这么一套说辞,可是画完这和又有下一张,总没个结束的时候。”护士不满地说,“总之你的病需要休息,快把笔给我。”
赵凡犹豫一下,手中的笔已经被护士劈手夺走。看着护士把他的画具塞进柜子,赵凡没有再坚持,坐床上把目光投向窗外,可是等到护士把病房收拾完毕离开之后,赵凡又打开柜子,把画具拿了出来,继续开始创作那张水彩画。
周影从床头的阴影中偷偷看着他,看着那幅一个牛头人挥剑向天的图画。
病房里静悄悄地,只听见画笔与画纸相触的“沙沙”声,可是片刻之后,赵凡忽然把那张画抓起来,嘴里嚷着:“他的眼睛全是恐惧!我把死亡也画进去了!见鬼!我不害怕死亡!对,我没有害怕,我不会被打败的!”说着那张画被他揉作一团,重重扔在地上。
周影看看那张画,自言自语地说:”原来他也在害怕。”顿时失去了对这个少年的兴趣,悄悄飘出了病房。
母亲走进病房的时候,赵凡正趴在床上一动不动,地上好几张未完成的画作有的被揉作一团,有的被撕成了碎片。她把地上的纸团一一拾起来,用手轻轻拂平在赵凡的画架下,无言地来到床前,为赵凡拉上了被子。
“妈,我没睡。”赵凡坐起来,一双眼睛呈现明显的哭泣后的红肿,他强笑着说:“只是没什么灵感,心里烦躁罢了。”
“画不出来就先别画,哪一个大画家是强画出来的?你现在需要休息,体力恢复了,想画多少不行?”母亲故意忽略了他脸上的泪痕,边收拾他的画具边说。
“妈,我说过多少次了,我想作个插画家,不是大画家。”
“都行,最重要的是你自己喜欢。”母亲笑着说,“我和你爸爸商量过了,你的将来还是要由你自己决定。你既然喜欢画画,那么就送你去上艺术学院,要是你愿意,你爸爸还可以送你去国外学画,法国、美国哪里都行,这点钱你爸爸还出得起。”
赵凡听了眼睛一亮,但是马上又黯淡下去,低下头轻轻地说:“嗯。”
母亲看着他躺下,偷偷抹去了自己脸颊的泪水。
周影惊异地看着那个鬼魂一间病房、一间病房的穿梭着。这么“完美”鬼魂除了江榕之外,周影还是第一次看到,不过看他忙忙碌碌的进进出出,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寻找自己丢了的东西?不知道他意识到自己的死亡没有?这样的鬼魂因为保有的生前意识太多,所以最的缺点就是很难接受自己已经死了这个事实,有很多甚至会因此留恋人间,最后成为了妖鬼。
不知道这样的鬼魂在不在南羽防范的范围内?
周影知道南羽为了保护医院中的病人,会毫不留情地把到这里来觅食的妖怪处理掉,如果一个鬼魂想要伤害这里的人会怎么样呢?鬼魂生前是人,南羽一般不会干预人类的行为。可是死了之后就成了鬼魂,鬼魂就……周影想着想着,觉得现在的自己虽然没有了身体,但是竟然会感到头疼。
不知不觉中,他已经跟着那个鬼魂在走廊中转了一圈。鬼魂还没有完全适应自己的新身份,转回头飘向楼梯,想要到上面一层去搜索,谁知道一转身却看见自己要找的目标,那个在幻影中看见过的黑色影子般的怪物正贴在自己的背后不到一米的墙上,顿时愣在那里。
周影没想到对方会忽然转头,他还没有想好要做什么,站在那里不知道如何是好。
中年男子的鬼魂看到自己想要寻找的人形影子就在眼前,却一点都没有完成了任务的惊喜——这个怪物不知道有多么可怕,那个自称不是人类的人的都不敢招惹他,还要自己来偷偷打探他的行踪。现在居然面对面的撞上了,恐怕后果不堪想象吧?自己反正已经死了,也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可是儿子……
周影看对方直直地盯着自己,认为这个鬼魂对于自己在背后跟踪的行为生气了,但是他的行为又确实是在跟踪人家,呆呆地不知道怎么解释才好。
于是一个鬼魂和一个影魅,在医院的走廊上大眼瞪小眼的凝视着对方,不时有路过的医务人员或者病号、病人家属闯过他们的身体继续前进,他们却都不知道下一步要怎么行动才好。
这个怪物下面要干什么了?这个怪物会不会把我这样?那样?(脑海中自动生成各种恐怖的画面)这个怪物会不会报复自己还不够,万一他能找到自己的家人……
中年男子的鬼魂越想越害怕,越害怕越无法克制的去想些更加可怕的情形,终于再也支撑不住,大叫一声夺路而逃。周影看着他慌不择路地冲进了赵凡的病房,想了想,还是跟了过去。
中年男子的鬼魂逃进这间病房,却忘记了自己的“身份”是完全可以穿窗而去的,焦急地在屋子里打着转,害怕那个怪物会赶来,来个瓮中捉鳖。看到床上有个少年正在睡觉,他扑向床底,想要暂避一时,谁知道身体却像有什么东西牵引一样,一下子扑在了少年的身上,然后消失在上面。
居然上了这个少年的身,这样就算是伤害人类了吧?周影茫然的想着。睡梦中的少年微微颦着眉,周影的身影一晃,接着也消失在他的梦境中。
赵凡很清楚自己是在做梦,因为自从病后,只有在梦中自己才不会感到那种弥漫全身的疲倦,只有在梦中才可以尽情的作自己喜欢的事情。
现在他正在梦中描绘一幅巨大的画幅,在梦中好像自己已经成为了最优秀的插画家,不管是国内还是国外,所以的作家都希望自己为他们的作品增添光亮。赵凡正在调配着自己最喜欢的颜色时,忽然发觉身边多了个人影。
“小兄弟,让我在这里躲躲,就躲一会……”中年男子的鬼魂战战兢兢地请求。这个少年虽然命不长久,但是凭着身上的阳气想要把他从梦中扔出去还是很轻松的。
“你是谁?是人是鬼?”
“我,我是……我是……”中年男子的鬼魂支吾几句,神色暗淡地低下头。要是说实话,这个少年一定会害怕的把自己赶出去,可是他生前是个老实巴交的人,死后也没有学会说谎,不知道怎么跟这个少年说。
“你是鬼对吗?”赵凡追问。
中年男子的鬼魂无奈地点点头。
赵凡脸上露出喜色,站起来问:“你真的是鬼魂?太好了,太好了!”不知道为什么,他听到鬼魂的存在,不但没有害怕,反而兴奋地团团转。
“你这是……”中年男子的鬼魂正要问问这个和自己儿子相仿年级的半大孩子这是怎么了,一个声音从他的身后响了起来。“你不应该到人类的梦中来的,尤其是这种病入膏肓的人类,你的阴气会缩短他的生命。”
中年男子的鬼魂慌忙地后头,看到一个青年正站在自己的身后。他惊诧地回过头来看看那个少年,在后头看身后的青年,再看那个少年……这是两个人还是一个人?他们怎么会长的一模一样?他一头的雾水,却没有想到在梦境中可以以自己人类形象出现的周影,就是令他吓破了胆的那个怪物。不过周影的责备他是听懂了,就是说自己身为一个鬼,随便进入人类的梦境中会损害人类的寿命。他一点都没有伤害这个与自己的儿子年龄相仿的少年的意思,连忙解释:“有个黑乎乎的影子怪物在追我我才不得不躲进来的。他太可怕了,说不定会把我碎尸万段,还会去吃掉我的家人,还会……”
周影不知道他说得是不是自己,不过如果这里还有其他的影魅的话,应该也不会对于把一个鬼魂碎尸万段甚至去吃掉他的家人感兴趣的。
中年男人的鬼魂还在唠唠叨叨地说着:“那种可怕的怪物,不知道有多么的凶残嗜血,一定会把我这个可怜的鬼魂……”
周影打断他问:“你说的影子怪物是我吗?”于是恢复了原形。
中年男子的鬼魂发出了一声凄惨无比的惊叫声,然后一抹烟似的消失在周影面前,等到周影再次去感知他的位置,发现他已经冲出了医院,不顾东边天空就要升起的第一抹曙光,拼命的向着远处逃窜。
我真得这么可怕吗?周影第一次产生了这样的疑问。以前有妖怪见到他逃窜,是因为火儿站在他的头顶上,可是这一次……
“你是……”少年赵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周影只顾着和中年男人的鬼魂说话,却忘记了这里真正的主人还在旁边看着。
赵凡看着从心凝聚成人形的周影的样子,疑惑地伸出手向他的脸摸来:“你是我的影子吗?还是这里有镜子,可以看到我自己未来的模样?”
周影伸手制止对方“摸”上自己的脸:“我不是你的影子,这也不是镜子。”
“是吗?”少年将信将疑地缩回了手,环顾四周喃喃自语:“这里是什么地方?难道不是我的梦里?你又是谁?难道……难道我已经死了?你其实是我的灵魂!”想到自己可能已经死了,少年的眼神中闪过一干抹悲伤和无奈,但是很快又镇静下来,似乎对于死亡这件事也并非难以接受。
“我不是你的灵魂,你也还没有死,这里……算是你的梦境吧。”周影说完向少年挥挥手,“我并没有打挠你的意思,致使来赶走那个进入你梦中的鬼魂。请你继续睡吧。”周影说完,转身想离开。
少年难以理解的眨着眼,但是等周影将要从他的脑海中脱离的时候,他却又叫住了周影:“请等一等!那么……其实你是另外一个我对不对?我听说过人快要死的时候可以看见自己的灵魂,看见自己内心深处隐藏的自己。”少年有些激动的说。
周影摇摇头,少年的话他有些听不明白。
“我们聊聊天吧!”少年扬起笑脸说,“难得见面,我们聊聊天好吗?”
周影再次摇摇头,他想退出少年的梦境之际,忽然感到一阵奇怪的波动,似乎是一个妖怪就入了这间病房,所以他的动作立刻停止了。
一个声音穿过少年的梦境来到周影耳朵里:“周影,我知道你在这里。你这个人还不讨厌,所以你要呆在医院里也好,跟着我老公自保也好,我都可以容忍,可是你不要把麻烦牵连到我老公身上去喔!这是个警告!不然……”
周影听得出这个声音是区小妹的。看来刚才那个中年男子的鬼魂距离田尤俊过近,已经引起了这位护夫心切的好妻子的注意了。“我只是想跟着他看看这家医院。”
“但愿如此。”区小妹轻轻哼了一声,气息消失了。
女性的蛇妖都很痴情——周影听瑰儿说起过关于一条白蛇与人类男子的故事。区小妹的丈夫知道了自己的妻子是条蛇的话,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不过周影知道的大部分人妖组合的夫妻,都过的很和睦。
少年看着周影在自己面前发呆,误解了他意思,歪着头看着周影笑起来。好一会儿才摊摊手说:“真是的,我竟然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周影无言地看着他。
两个人相对无言中时间一点点过去。
这是一个人类推门进来,周影分辨出那是田尤俊,便快速地离开了少年的梦境,投入到田尤俊的影子中去。
赵凡慢慢睁开眼,看清楚来人后说:“田医生,我刚才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田尤俊笑着摸摸他的头问了一些病况,叮嘱几句便走了出去。少年坐在床沿上,托着腮开始回忆刚才的那个梦。
作者:
七娘
时间:
2009-4-12 22:57
标题:
形与影(三)
日子一天天过去,周影已经放弃了计算火儿他们离开了多久了,可是每一天的早上,火儿他们已经离开的日子的准确数字还是会自动的在他的脑子中生成。
“一百三十六天……”
周影喃喃自语。自从他和火儿诞生在这个世界上以来,他从来没有与它分开过这么长的时间。不知道它在异界吃不吃得饱?能不能睡足觉?有没有闯祸?作为一个父亲对儿子的担心,周影有的一点都不比其他的父亲少,而他的儿子偏偏又是个比别人家的儿子更需要担心一万倍的孩子。不知道刘地能不能管住它?不知道刘地能不能把他们安全的带回来?不知道瑰儿在异界是不是能够适应?不知道火儿是不是开始想家了?它做什么都没有耐性,一定已经厌倦了异界的旅行了……
周影的思绪转了一圈,还是回到了火儿的身上。
南羽看着正在微微叹息的周影,嘴角露出一抹笑意。周影也会叹气了,这是很难的一见得景象。
“火儿他们很快就会回来的。前几天厘荔过来,不是带来了他们的信件吗?他们已经距离青要之山很近了,应该很快就后走上回程的。”他们还有心情让信使带来异界的土特产,说明他们的行程还算是顺利,这令南羽放心不少。直到他们到达了青要之山,不论成功与否,他们都会很快的往回走。相信有刘地在,不会让他们做出什么不知分寸的事情来的。
田尤俊匆匆走进来,把一大叠病人的资料放在桌子上,又拿了另外一叠匆匆出去。周影趁机进入了他的影子,跟着他走了。南羽摇摇头,周影最近越来越喜欢观察与院中的人类了,常常跟着忙碌的田尤俊在医院中来来去去。能够在这种状态下观察人类,对他来说也需是件好事,毕竟他的梦想就是能够更加接近人类不是吗。
一道气息从医院上方穿透下来,像一道闪电一样劈在南羽前面,南羽立刻站了起来。
“南医生……咦……”一个护士正走在医院长长的走廊上,看到南羽医生匆匆而来,正像向她打个招呼,去忽然发觉走廊上空无一人——因为自己站的地方是要通往楼顶平台的,平时怎么会有人上去。“哎呀……”她耸着肩缩缩脖子,不是看到了那种东西吧?医院中关于那个的传说可是多的吓人。想到这些,她赶忙地向人多的方向走去。
南羽来到楼顶上,一个黑衣男子已经负手站在那里等着她了。
“你是谁?”
黑衣男子对此不做回答,反而说:“我要那个影魅,你把他交出来。”
南羽知道这又是一个为了周影而来的妖怪。那些小妖怪多数采用避开自己偷袭暗算的方式,而这些比较强大的妖怪,则会直接上门挑战。“我怎么可能把自己的朋友交给你呢?”南羽淡淡地说。同时手腕一翻,木质的断剑出现在她的手上。
黑衣男子对她冷冷一笑:“在这里争斗,你就不怕伤了人类?”看来他对于南羽的性格习惯早就作了了解。
“只要你有这样的本事的话……”南羽同样报以浅笑。她早就料到会有对手用这里的病人作为威胁自己的手段,怎么会不事先做好准备。
黑衣男子看着她,却并不急着动手:“我们可以打个赌。如果我可以在一刻钟之内杀掉你的医院中的一个人类的话,你就把那个影魅交给我,如果我做不到,我马上离开,再也不来找你的麻烦。”
南羽扬眉一笑:“你要是赢了,我不会拿朋友的性命和你赌博。你要是输了,就留下命来!”
这个黑衣妖怪想得轻巧,他赢了就要南羽交出周影,若是输了,也想一走了之。大概是他打听到南羽不问世事,深居简出,就以为可以在赌约上讨到她的便宜。
黑衣男子见南羽态度坚决,神情自如,分明是没怎么把自己放在眼中,大笑一声说:“好,我就先杀了你,然后再去找那个影魅!”
南羽向他以道家的礼节一躬身:“请。”
周影现在的法力仅仅是感受到了南羽正与敌人在上方争斗,但是他既帮不上忙,也无法知道详情。得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却又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跟丢了田尤俊,被他拉在了一间病房中。他环顾了一下病房,原来是这里。
那个叫赵凡的少年躺在床上,他已经憔悴的不成样子,周影差一点没有认出他来。原来他还活着。周影本来以为,以这个少年的病情来看,他应该已经离开人世了。看来他的意志真得很坚强,就像他在图画里描绘的那些角色的眼神一样。
周影来到床前注视着这个少年,这时候少年轻轻呻吟着开始蠕动。
周影的注意力始终没有离开过这个少年,见他将要醒来,便给他施加了一个入睡的法术。但是出乎他的意料的是,少年只是在欲睡欲醒之间挣扎了一下,便睁开了眼睛,他这些日子因为病痛的折磨,要靠着安眠药的功效才能入睡,不但安眠药的剂量所需的越来越大,连带的似乎对催眠的法术也有了抵抗力。他一眼看见床边的周影,揉揉眼睛问:“又是你吗?我好久没有梦见你了。”
周影点点头,少年的生命正在消失,他能够明显地感觉得到,就连少年那身下的影子都越来越淡薄了,所以他才能看见自己吧。
“你是我的灵魂吗?你现在离开我的身体,是说明我就要死了吗?我知道,这一天应该不远了……”少年的声音沙哑低沉。
“你是就要死了,不过我不是你的灵魂。”周影不太了解人类的想法,有人可以看见自己的灵魂吗?灵魂离体看到自己的身体还有些可能。
“你果然知道……”少年从周影那里得到自己就要死了的肯定的答复,却表显得并不是十分的惊恐,只是声音有了些颤抖,“我心中一直在想,你这么久不出现,等到再见到你时,或者就是……”他低下头,咬着嘴唇声音越来越小,直至无法听闻。
周影摆摆手:“不至于那么快,你至少有二十多天左右吧……二十天应该没问题。”如果是南羽或许可以说的更加准确,可是以周影现在的修行,也只能说到这种程度。
少年苦涩地品味着这个日期,“二十天……只剩下二十天了……”自己的生命还没有真正的燃烧,却马上就要熄灭了。“你能再给我说说死后的世界的事情吗?”少年低低的肯求,“我死了之后会有灵魂存在对吗?我会去哪里?我死后还可以听见看见吗?我可不可以留在这里?只以一个灵魂的形态也好……”他越问声音越大,语速也越来越快。
“我不知道死后的世界什么样,我从来没有去看过。”周影对于鬼魂什么的并没有特别的注意过,当然也就对死后的世界没有什么了解,他如实回答:“但是我知道并不是每个生命死亡之后都会有灵魂保存下,即使有,也不一定可以保留生前的记忆,大部分只是些无意识的灵体而已。”周影看着一个这样的灵魂正从自己身侧飘过,轻轻侧身让过它,以免自己身上的妖气侵蚀了它,使它无法顺利地投胎转世。
这种棉絮一样的灵魂医院中有许多,几乎每个楼层都有这种在飘荡。那些专门收集灵魂的鬼差神使们似乎对他们也不甚感兴趣,往往懒得去收拢他们,有许多就那样象灰尘一样飘浮着,最后一天天的消散,归于无形。
“怎么可能这样!”少年听了他的话叫了起来,“人死了之后不是都有灵魂吗!就像那天跟你在一起的那个男人一样,人死了不时会变成他那个样子吗?”
周影摇头:“他那个样子的鬼魂是很罕见的,我这么久以来也只看见过两个。”
“多久会有两个?”少年生出一丝的希望。他认为周影是在说,来到医院里以后看到了两个。
“三百年。”周影还是如实地说。其实以前的岁月中他不一定没有遇见过江榕他们那样的鬼魂,只是他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人类本身上,从来不去留意他们的死亡罢了。
“不可能,你在骗我!人死了都是有灵魂!人死了就会变成鬼,鬼就是人的灵魂!”
“不是那样,鬼魂和灵魂并不是一回事……”周影还想要详加解说。
少年的尖叫声打断了他:“不是说灵魂者是人所有记忆、所有情感的载体吗?人死了怎么可能变成什么意识都没有的东西!如果灵魂都变成那样,人还能剩下什么!还能剩下什么!我的一生都地算是什么!你说!你说啊!你说啊!”他高声地叫嚷着,双手用力地砸着病床,不锈钢床体居然被他已经如此瘦弱的身体砸出了“咣啷”的巨响。“不会是这样的!不应该是这样!我不甘心!不甘心!”
他的喊叫声惊动了病房外的人,不一会儿他的母亲与护士一拥而入,一起安慰他,制止他的行为。赵凡发现,周影已经不知何时如同出现时一样,无声无息地消失无踪了。
他一定是在骗我的,人死后不可能没有灵魂的!赵凡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重复着这句话,直到母亲小心翼翼地劝他:“凡凡,躺下歇歇吧。是不是做噩梦了?”
他强行咽下喉间的哽咽,吸吸鼻子,在脸上挤出笑容光焕发说:“好,我没事,只是作了个挺吓人的梦。”
“你这孩子叫得那么大声,把妈吓了一跳。”母亲也摆出笑脸,摸摸他的头发,“来,吃点东西吧,吃饱了才好的快,才能早点出院。”
母子二人相互隐瞒着自己的情绪强颜欢笑,这种比哭泣更加悲伤的气氛在病房中弥漫着,连隐身在影子中的周影,也不安地蠕动了一下身体,悄悄出了病房。
“他不害怕死亡,却很害怕死了之后没有灵魂。”周影对出现在身边的林睿说。他对这样的事情很是弄不明白,但是又希望了解人类的每一个想法。
林睿耸耸肩。他虽然经历过幼年丧母的悲剧,自己也好几次挣扎在死亡线上过,可是他对于死亡并没有什么深刻的想法,甚至对于灵魂什么的,也从来没有好好思考过。不管他多么聪明精灵,心性上毕竟还是个孩子。
“南羽在跟人争斗,你还在想这些。”林睿向病房里瞟了一眼,但是现在的赵凡已经完全脱了形,他并没有发觉这个就要死去的人类少年的长相有什么奇怪之处。
周影知道,一旦南羽与敌人动手,跟在她身边的林睿的鬼使们就会立刻飞出去报信,报信的对象除了林睿,还有木鱼和尚等人或者妖怪。这些认识的不认识的帮手,都是刘地离开之前就安排好了的。“不知道这次来的是谁?是为了什么?”周影喃喃地自语。前来找他报仇的妖怪们的理由可谓是千奇百怪,有些事情他自己都分辨不出自己到底是不是真得作过了。
“你还真是……不管你了,我去给南羽帮忙……”林睿不知道是兴奋还是着急的向着楼上冲去。
周影想了想,却再次回到了那间病房中。
季墨慢慢地走向医院。
医院楼顶上的战斗已经蔓延到了天空,各种法术的光芒闪耀着,使得立新市的妖怪或者特殊人群们都明白这个地方想在是个少去为妙的区域,所以这家医院的方圆数十里范围内,应该没有几个妖怪出没了。季墨边向前走边想,不知道之前有没有人像自己一样,想要趁着南羽分心争斗的时候进入医院找周影?如果有的话不知道他们成功了没有?既然现在南羽在跟人家争斗,就说明周影还活着,周影还活着就说明没人能够成功。
季墨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这么关键的时刻,怎么还会有心情胡思乱想这些事情。
当季墨像一个普通的人类一样走上医院的台阶的时候,一个人挡在了他的面前。“你想要看病的话,请稍后再来,现在南羽医生没有空。”
季墨看着眼前这个模样与自己有着五分相似的男子(都变成最普通常见的模样,相互之间自然也就有些相似了)耸耸肩:“你是周影的朋友?没想到他还真有几个愿意帮他的朋友。不过谁叫他是刘地的朋友呢。刘地杀了我的朋友,我又打不过他,也只好拿他的朋友来出气了。”
苏合摇头:“我不是周影的朋友。刘地对我有恩惠,我这次是来报答他的。”
苏合已经盯着季墨好几天了,同样的,季墨也早就发现有个人在盯着自己。现在终于见面了,却发现对方竟然也是冲着刘地来得。说起来周影也真是无辜,口口声声来找他报仇的“仇人”中,十个有七个是冲着刘地,还有三个则是火儿做的孽,周影自己平时算是个老实人,结果因为交友不慎,教子不严,要来承受这种后果。
季墨一言不发,向着苏合就是一掌打下去,苏合自然立刻还手,两个人就在周围人类的眼中打作了一团。可是当医院的保安们接到有人在医院门口斗殴的消息匆匆赶来的时候,面前却空无一人,就连那些本来在看热闹的人们,都说不上来那两个打架的南情人什么时候不见的,又失去了哪里?
苏合与季墨你来我往的交战,其间他们两个都十分的注意着上方的动静,斗了一回,忽然发觉上方的战斗已经结束。他们两个不约而同地分开,都扬着头向上方看去。
一道暗淡的妖气向着远处的天际快速的划去。
季墨知道这是南羽取胜了的标志,他不再与苏合纠缠,转身就走。苏合也没有停留,跟着他走向街道另一头。
“你怎么不回去邀功庆祝。”季墨不无讥讽地说。住在立新市的妖怪都知道,如果同刘地她们一伙搞好关系,在这里的生活会轻松许多,安全许多,这个苏合这次主动为刘地出头,除了报恩,也不见得就没有讨好的意思。
“我尽量不跟他们有什么牵扯。”苏合懒洋洋地说,刚才的争斗令他有些疲倦,这些年懒散惯了,真是不习惯与人动手了。
“哼……”
“要不是刘地那次多事,现在我早就到了我弟弟家了……”苏合有些感叹。本来想要到弟弟家常住静修的,因为刘地的那一次出手相助,自己却不得不留了下来。自己家族的祖训就是有恩必报,有仇必还。既然受了他的恩惠,不报答他怎么走。
“你不用跟着我,刘地杀我朋友的仇卧室一定要报的,只要有机会,我还会到这里来的。”季墨跃入地下道不见了。
“彼此彼此……错过这个机会,我还不知要在这里停留到何年何月呢。”苏合喃喃地说着,也向上一跃,攀附在墙壁上,转眼不见了。
“有三四个妖怪想要趁着你跟那个家伙动手溜进医院里,已经被我解决了。”区小妹一脸不高兴地走在南羽对面说,“不是早就说好了,你们的事情自己解决,怎么还是把我牵扯进来!”
南羽微微一笑:“是你自己来的啊,我们又没有找你。”
“你们那个影魅像个尾巴似的跟着我老公!”区小妹气呼呼地用手指敲着桌子,“你叫我怎么不担心!我怎么能不过来看看!”
“周影绝对没有连累田医生的意思,如果真得有危险,他一定会离开田医生身边的。”
“我知道你们那个影魅心肠不坏,不然就凭他是刘地的朋友我也……可是你知不知道我老公那个人,不用麻烦去找他,他自己就是找惹麻烦的行家,要是医院中出点事么事情,他保准第一个冲上去,还用得着你们连累吗!”区小妹把桌子敲得越来越响。
“田医生这个脾气是不好,你应该多劝劝他,帮助别人也要在保证自己安全的基础上嘛。”南羽温言说。
“我要是能劝得了他也不用整天为他提心吊胆……你这是什么意思啊,好像事情不是你们惹来的一样……”区小妹又抱怨了一阵子,因为想起来家里的孩子才肯走掉。
南羽在她出门之后叹了口气,拿起桌子上一个病人的化验单仔细看起来。
事情就是这样一遍又一遍的循环起来。
林睿有点无精打采地走进南羽的办公室的时候,南羽正好刚刚处理完自己的伤口。“你有没有觉得不对劲,?这几天每天都会有人来向你挑战,然后在输赢还没有分清楚的时候选择败走。同时就会有很多小妖怪试图闯进来找周影——你不觉得老是这样,很像是他们串通好了的吗?”
南羽这次受得伤在腿上,虽然不是很重,但是暂时却影响了她的行动。她依着桌子站着说:“我想也是这样,不然不至于总是用一样的手段。”
林睿这几天老是为这些事情在医院与学校之间奔波,显得很疲惫地说:“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快要忙不过来了,你还是再找几个帮手来吧。比如那个老和尚,让他在医院门口一站,保证什么妖怪都不敢接近。在不然把周影送到孟皮脸(火儿给孟蜀起的外号,意思是说他脸皮厚)那里去,保证谁都找不着他,找着了也就回不来了。”
“我知道他们比我更可靠……”南羽明白林睿的意思,木鱼和尚与孟蜀都比自己更有本事,要是他们老保护周影,自然也比自己可靠的多。“但是周影希望呆在我身边,”南羽轻轻地说,“瑰儿、火儿和刘地,托付的也是我……”
林睿无语,南羽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再说什么显得自己小气,毕竟火儿临走的时候,就差没掐着他的脖子要他一定要保护好周影了。如果自己要出门去很长一段时间,自己想必也会这样的担心妈妈吧?更何况周影身边还有那么多虎视眈眈的仇家。“反正我会尽量帮忙的,我可是为了火儿……”
“我知道,如果我应付不了,我会去请他们帮忙的。”南羽在林睿出门前保证。
林睿点着头匆匆走了。他还要在他留下的幻影消失前赶回学校装作在上课的样子,也是很紧张辛苦。
苏合与季墨伤的都不轻,相互搀扶着走进了一条小巷。
他们这几天每当有大妖怪与南羽争斗的时候,都会相互发生冲突,展开一场恶斗。可是每次到了南羽与上面的妖怪分出胜负之后,他们的战斗还没有个结果。到了这种时候,他们两个也不会恋战,马上停手离开。
这一次的交手他们两个下手都很重,所以不得不相互搀扶着撤退。毕竟他们之间没怨没仇,如果不牵扯上周影的事情,他们何必要和对方性命相搏。
苏合把季墨的身体一推说:“喂,你要是觉得自己不行了,就干脆放弃了算了,大家都省事。”
季墨靠在墙上恶狠狠地看着他说:“这句话我说还差不多,你要是现在放弃,我还可以不记你的仇!”
苏合冷笑一声:“明明是你就快不行了,还死撑着不承认。”
“你难道不是,不靠着墙都站不起来了!”
“你是自己站着的吗?有本事离开墙试试!”
他们两个你一言我一语的斗了一会嘴,彼此都觉得没意思,苏合攀上墙壁,头也不回地走了。季墨捂着伤口吸了几口冷气,正打算离开,身边忽然传来一个声音:“你也是周影的仇人吧?”
季墨警惕地回过头,看到一个包裹在黑影中的妖怪正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看着他。“我不认识周影,怎么会是他的仇人。”季墨这样回答。
“呵呵,你放心,我们跟你一样,都是想要周影的命的人。”那个黑影中的人把身边的黑暗雾气驱散,露出一张狰狞的面孔来。这张本来还称得上英俊的面孔上,被一块烧伤的痕迹覆盖了大半,其中一只眼睛紧紧闭着,可见已经失明了,而鼻子也少了半边的鼻翼,看起来就像在脸上挖了一个窟窿似的。
季墨看着这张脸,不由吞了吞口水:“居然能活下来……”妖怪身上会出现这样的烧伤是很罕见的,且不说妖怪们的法术使得他们本身就可以避开火焰,而且妖怪们自身的治疗能力远远好于一般生物,就算被烧伤了也会很快使自己恢复,更别说他们配置的各种丹药的治疗作用,更不会在身上一直留着这样的疤痕。虽然能把妖怪烧成这样,还使之无法治疗的火焰在这个世界上也有很多种,可是在立新市却绝对只有一个:必方的火焰。
“呵呵呵呵……”这个男子有些神经质地笑了起来,“看到我的妖怪第一句话都会这么问,我居然活下来了?为什么他们都死了,只有我活下来?为什么五个兄弟中只有我可以活下来?”
“我可没这么问?”季墨耸耸肩。一般这些怀着深仇大恨的人的性格都会变得奇怪,自己怎么知道他是不是很多遇害者中唯一幸存的一员,又怎么会去问这些揭人伤疤的问题。
“我活着就是为了报仇!你明白吗?我活下来,就是为了报仇!”男子根本没有听见季墨的话,只顾自己吼叫着。
“我能明白……”季墨叹口气。他自己又何尝不是为了一个报仇,在立新市蹉跎了许多的岁月,本来来到人间界后畅游天下的梦想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烟消云散了。
“我知道你能明白,所以才来找你。”男子大吼大叫了一阵子后,情绪平复了下来,“我们都是要找周影报仇的人,所以我们应该团结起来。只凭单打独斗我们当中没有谁是南羽的对手,可是大家一拥而上把南羽解决掉的话——就算能成功,也很有可能把孟蜀他们那些更可怕的家伙引出来,所以,我们已经在实施一个计划了,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来……”
季墨一笑:“我就觉得不对劲,这几天你们接连的骚扰南羽,就是你们计划的一部分了?想不到啊,居然是这样的事情使的平时各行其是的妖怪们齐心合力。”
男子点点头:“大家团结在一起不是比独自瞎忙要好得多。你想要杀周影的话,就跟我来吧。”说完转身就走。季墨耸耸肩跟上去,一边走一边因为伤口的痛楚呲牙咧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声明:“我先说明,我跟周影半点冤仇都没有,只是因为他是刘地的朋友才来找他的。”
男子愣了一下说:“还不都是一样。”
“当然……不,算了,都一样……”季墨摇摇头跟上了他。
“周影……”
周影正要随着田尤俊的脚步出门,南羽忽然叫住了他,“这几天那些来找你麻烦的妖怪们的举动很奇怪,我和林睿猜测他们可能有什么计谋在进行,所以……”她想了想说,“自己小心点。”她本来想要阻止周影继续在医院中乱走,可是想了想还是决定自己多留些心,让周影自在一些吧。
周影“嗯”了一声,匆匆飘出门去。最近他好像喜欢上了在医院里面闲逛,南羽很少在自己的办公室中看到他修炼的身影。即使周影也需要变换一下心情吧?毕竟现在的生活脱离轨迹太多了。等到他们回来……
南羽想到了叽叽喳喳的火儿在自己的办公室中跳来跳去的样子,想到因为火儿得不听话而气得跳脚的瑰儿得表情,想到刘地那种漫不经心的说话语调,不由得露出了一个笑容……直到窗外的妖气袭来,她才收起了微笑。
“南羽,你出来……”一个男子双脚悬浮站在窗外说。这次他没有用任何东西掩饰自己的容貌,袒露着他那张狰狞的面孔。一个正在与南羽说话的护士听到声音一抬头,吓得惊声尖叫起来。南羽及时地一指把她点倒,轻轻放在地上,怒视着男子说:“你居然……”
“哈哈哈,谁还在乎什么人类……”男子破窗而入,“除了你之后,刘地不在的立新市还不是我的天下,到时候这里的人类想吃就吃,看看谁还敢多管闲事!看看谁还会为了区区几个人类就杀了别人的兄弟!南羽,现在你把周影交出来的话,我或者可以饶了你!”
“周影当年因为你苦苦哀求才饶了你,想不到你竟然一点也没有接受教训,一点也没有悔改。”对于这个曾经在火儿的火焰下余生的妖怪,南羽还有一些印象。
当时他们一共兄弟五人来到立新市,不但随意的吃人食妖,而且还对刘地发出挑战。说是要是刘地赢不了他们,就滚出立新市,这里的一切改由他们做主。他们所谓的赢他们五兄弟,当然指的是他们五兄弟一拥而上群殴刘地。可是刘地也不是什么讲究单打独斗的君子,到了那一天他自己根本没有出面,不知道怎么挑拨了火儿几句,五兄弟面对的就是气冲冲的喊叫着:“谁说我不如你们厉害的!谁说以后要称霸立新市,红烧必方的!”火儿。
在火儿的一番横冲直撞之下,这几个妖怪自然支撑不了许久便被大火包围,这几个妖怪到也是兄弟情深,四个哥哥竟然用自己的身体以及全部法力保护了最小的弟弟,他们自己拼了个魂飞魄散,保住了小弟的一条性命。按照火儿的习惯本来是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猎物的,但是当时周影正好在旁边,看到那几个兄弟之间的深情,向来冷淡的周影当时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心软,带走了火儿,留下这个最小的妖怪的性命。
不过看来这个当时的小妖怪并没有记住周影的救命之恩,却牢牢记住了周影的儿子火儿杀害他四个哥哥的事实,现在准备来杀周影报仇了。
“哈哈哈哈……我真的要好好的感激周影,要不是他养了个好儿子,我的四个哥哥怎么会同时毙命!我又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我确实要谢谢周影啊,如果他没有假慈悲的放过我的话,我今天怎么有机会找他报仇!我今天怎么有机会让他给我的哥哥们偿命!哈哈哈……”
南羽正要说话,忽然警觉地仰起头:“你们干了什么!”她感到一股极其强烈的阴气忽然之间从各个角落涌了出来,把整个医院包围在其中。这不是妖气,而是十分浓烈的鬼气,难道是有几十上百的厉鬼突然冲入了医院,所以才会有这么强烈的鬼气?医院中的病人本来就是病中体质虚弱,怎么受得了这样的阴气侵袭?弄不好就会有人因此而送命。
男子又发出了一连串的冷笑:“南羽,我看你这次怎么护住那个影魅!”这医院中出现的异状,当然就是他们安排的,确切地说其实正是他的计谋。
他很明白刘地在立新市的势力,直到刘地绝对不会只依靠南羽自己来保护周影。估计就算战胜了南羽,木鱼和尚等更加厉害的对手也会跳出来,自己绝对没有把握赢得了这么多高手。所以他暗中联络了许多和他一样因为与刘地、火儿等有着刻骨仇恨,所以对周影誓要杀之后快的妖怪。在别的仇家陆陆续续找上周影去报仇的时候,他们却在准备着别的计划。
这些妖怪各自准备,炼制了无数的鬼使,这些鬼使都是用无辜的人的灵魂炼制的,当然是个个充满了怨毒之气。尤其是在炼制他们之前,这些妖怪反复对受害的人类说明,他们之所以遭受这样的悲惨命运,全是因为一个叫做周影的影魅的关系。等到这些受害者变成了没有什么意识的鬼使,心里念念不忘的便是他们是因为影魅周影才变成这样的,所以当他们听从那些杀害他们的妖怪的命令,去寻找这个影魅周影的时候,说不出的卖力凶狠。
这些日子以来接连不断的有妖怪前来骚扰南羽,为的就是给这些鬼使制造机会。在南羽被妖怪缠住争斗的时候,这些鬼使就附在前来医院看病的病人身上,分次分批地进入医院中。因为他们进入医院之后并不急着开始搜寻周影,反而是尽量的收敛气息潜伏在病人身体中,所以南羽不刻意去找的话,根本无法注意到原本就因为生病而生气减弱了的人类身上,其实是潜伏着鬼使。
等到进入医院的鬼使达到了一定的数目,这些妖怪集合了几乎立新市所有的以杀周影为报仇目的的妖怪,发动那些早就埋伏好的鬼使,对着医院开始了内外夹击。
这是医院中已经开始大乱,那些被鬼使附身的病人们抢夺手术刀的抢夺手术刀,掰断病床铁架的掰断病床铁架,拿在手中胡乱挥舞,在医院中横冲直撞。医院中的病人、医生、护士、家属……总之只要是这个时候在医院里的人,顿时都像开了锅一样的乱作一团,你推我挤得向着安全的地方逃窜。那些躲闪不及的只要遇见,就会被这些狂暴的“病人”一顿暴打。也许是因为这些鬼使他们自己无辜的失去了生命,所以对于活着的人类产生了一种嫉妒和憎恨的心理,对着虽然不是主人给他们制定的目标的人类,也是毫不客气的出手,要不是有不要轻易杀人的命令,他们恨不能立刻杀掉几个发泄他们的怨气。
赵凡躺在病床上,隐约听见了传来的喧哗吵闹声。不过现在的他已经不再对身外的事情感兴趣了,他的身体也使他没有余力再去关心其他的事情。他静默地看着病房的屋顶,心里什么都不去想的躺着。
周影感受到这种浓烈的鬼气,想了想,对着赵凡施展一个催眠的法术,当这个少年睡着之后,他纵身躲进了少年的梦中。
就在周影隐没在少年的梦境中不久,一个被鬼使附身的病号摇晃着身体来到了这间病房门口。
这个鬼使的手中握着一把锋利的手术刀,被他附身的病人原本正躺上了手术台准备做手术,已经被打了麻醉药,所以现在他控制器身体来也十分的不顺利,摇摇晃晃,跌跌撞撞,幸好这样的身体自身的意识更加薄弱,所以他反而跑在其他的同伴前面,第一个到达了影魅的气味传来的方向。
对于把自己害成这样的影魅的仇恨使得这个鬼使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冲进病房,按照主任给他的关于影魅的记忆四处搜寻,却没有看到任何与之相似的东西,只看到了病床上躺着的一个少年。
鬼使在病房里转了数圈,明明那个影魅的气味就在鼻子底下打转,可是就是找不到他。这个鬼使越来越焦躁起来,不由得狂性大发,挥动手术刀在病房里大肆破坏,最后看着床上的少年,他的嘴角露出了残酷的笑意。
这个鬼使心中想要毁灭些什么的念头已经胜过了主人给他的,不许杀人的命令。他现在就是想要把眼前这个已经快要熄灭的生命彻底的消除,就是想要世界上一切的生命都跟他自己一样,尝尝死亡的滋味。
鬼使一个箭步来到病床前,向着沉睡中的少年举起了手中锋利的手术刀。
没有等到周影从少年的梦中脱出救援,两条身影从天花板上扑了下来,双双把那个鬼使推倒在地。
“这种东西是我们的同类喔,真可怕啊!”
“这种怪物是我们的同类……哎呀,我可不承认,你喜欢的话自己去跟他认亲吧……”
“这是主人说的!这个东西也叫做鬼使呢!”
“天啊……”
那个鬼使被这次的攻击从那个附身的病人身体中打了出来,露出了他的本来面目——一个赤红色的、表面有一层粘液似乎在不断的流淌着人形,站在病房中央看着攻击的对手。而两个被一团雾气包围的小孩悬浮在他的面前,正在对他指指点点的评论着。
“看起来什么东西都要分三六九等啊,就连鬼使和鬼使差距也这么大。”那个个子小一些的男孩子感叹着,一边看着自己上上下下,似乎自我感觉十分良好。
“这有什么值得高兴的!还不是说明了你被做成鬼使的时候受了更多的折磨,死得更惨罢了!”看起来大一些的男孩皱着眉头反驳他。
“可是我已经不记得了!主人帮我把那些可怕的记忆遮挡起来了。”小些的男孩洋洋得意地说。
“你以为那是好事吗?主人不是说了,你要是一直这样逃避往事的话,你的修为就永远不会有大的进步,就永远别想脱离鬼使的身份,获得真正的自由。”
“我不要自由还不行吗,主人对我这么好,我才不像你们有那种忘恩负义的想法,老是想着离开他呢……”
“你……”
两个小孩斗嘴之际,那个红色的鬼使低吼着向他们扑了上来。这种用最快的方式生产出来的鬼使的智力十分低下,他甚至无法分辨清楚眼前的这两个孩子是不是真正的人类。两个小孩立刻上前对着他就是一顿拳打脚踢。这两个小孩子当然也不是人类,他们是林睿的五个鬼使中的两个,原本被林睿安排在周影身边担任传递消息的工作,现在看到这个鬼使向要杀人,便冲出来阻止。
林睿从人类道士手中夺来的这五个鬼使是那个人类道士花费了许多年的时光,精心挑选人类的小孩,使用了十分残忍的手法制造出来的。他们又被那个人类道士和林睿使用、培炼了多年,不论是能力还是智力水平,与那种匆匆炼制出来的简易鬼使都不可同日而语,不一会就把那个鬼使打得魂消魄散。别看他们算得上是同类,下手的时候可是一点都不留情。
两个小鬼使正要高高兴兴地向周影献一下功劳,忽然发觉事情很不对劲:更多的被鬼使附身的人类正在向这间病房涌来,而他们向主人发去的消息,却仿佛被什么隔绝了一样,根本传不出这栋大楼。两个小鬼使相互看看,脸上都露出紧张的神情。
南羽于那个妖怪动手之后,没几个回合就又有一群妖怪扑了上来,把她团团围住。南羽布下的法力足以阻止这些妖怪冲进医院,但是医院里面的局势她却无法分心去应对,不但担心周影的安危,那么多的鬼使进入了医院,可以说医院中的每一个人都面临着危险,她心里无比的焦急,却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希望林睿、区小妹或者别的朋友能够快一点赶来控制住局面。
她心里怨恨自己低估了这些妖怪的仇恨心理和疯狂程度,做了那么多准备,却没有预料到他们竟然会使出用人类作鬼使的办法混进医院,更没到他们为了找周影报仇,竟然不惜公然伤害如此众多的人类,这种行为实际上已经违背了妖怪们基本的行事准则。
妖怪们在人类当中生活时尽量的不显山露水的主要原因,其一是为了自己生活方便,最主要的原因,却还是出于自身的安全考虑。现在修道的人类少了,在人间小打小闹基本上不会有人过问,但是过于的张狂还是会引来麻烦,万一引来个神仙灵兽之流,那么不但这个作恶的妖怪罪有应得,就连周围的无辜妖怪们弄不好也要弄上一批当作陪葬。所以要是有妖怪真的作出对人类过于残酷又十分张扬的行为来的话,不仅仅南羽这样爱护人类的妖怪会看不惯出手,就是一般的妖怪害怕连累到自身,也会将之视为敌人,已有酒会说不定会群起攻之。
这些妖怪这次这样做,显然是为了报仇站到了整个立新市妖怪们的对立面上,也可见他们报仇的决心之坚决,因为不管他们的行动成功与否,立新市,甚至整个中国大陆他们都无法再呆下去了,只有远走他乡,甚至远走异界,才能躲得过因为这件事情惹来的麻烦。
想到这些,南羽更是手心微微出汗:她有把握拦住所有这些妖怪不让他们进入医院,也有把握在事后把所有的鬼使消灭,但是她没有办法同时做这两件事情。不知道周影现在在医院的什么地方?不知道医院中无辜的人们是不是受到了伤害?她的心情一乱,一个不小心,被一名对手的武器刺中了胳膊。她连忙强自压住心中的惶急,专心对付起眼前的敌人来,无论如何,总要先解决了眼前的事情,才能去处理医院中的其他事。
林睿的两个小鬼使论身材与眼前的大群鬼使是小孩与大人的区别,论实力却恰恰相反,正好是成熟鬼使与草草炼制的代用品的差距。但是蚁多咬死象,这些低级的鬼使多了,也把这两个小鬼使彼得手忙脚乱。
周影从少年的梦中出来,化身作一片阴霾开始把那些被鬼使附身的人类以一扔出门去。只见他在那些人的身上盘旋一周,那个人身体中的鬼使便被逼出体外,然后周影便快速的把人类推出病房,免得他们再次被附身受害。本来以他现在的能力,花费这么大的力气这样做实在有些不值得,但是这里是南羽的医院,南羽一直在努力的保护这些病人不受妖怪们的侵害,都是因为自己躲到了这里,才会引来这么多的麻烦,周影不希望因为自己,让南羽感到难过。
鬼使们发现了他们寻找的目标,向着周影一拥而上,甚至对于两个小鬼使的攻击都不加理睬,任由小鬼使们对着他们殴打,他们的注意力却都到了周影得身上。
他们这些快速制造的简易鬼使根本没有什么法力,所以冲着周影只能是合身扑上,手脚牙齿一起出击,向着周影不顾一切的攻去。周影即使失去了大半的法力,比起眼前这些鬼使来还要高明得多,但是这些鬼使源源不断地冲上来,也让他一时有招架不住的感觉。医院中别处的鬼使感受到他们憎恨的影魅周影就在这边,更是一窝蜂地涌来,到了后来,周影甚至来不及把鬼使从人类的身体中逼出来,只好尽力的躲避那些被鬼使附身的人类,以免伤害到他们的肉体。这样一来他的抵抗就更加的束手束脚,渐渐显得狼狈起来。
那两个小鬼使本来在竭力地帮助周影抵御这些鬼使,到了现在,看着病房里已经冲进了二十多个鬼使,而且在走廊上,那些简易鬼使控制的人类还在源源不断涌进来。他们两个相互看看,忽然一左一右,分头向两个不同的方向飞去,那些简易鬼使们看到了周影就象恶狗看见肉一样,都没有去理会他们,不一会两个小鬼使就消失在走廊尽头,竟然是把周影自己丢下不管了。
作者:
七娘
时间:
2009-4-12 22:58
标题:
形与影(四 )
医院中一团混乱,各个病区都有忽然发疯的病人着了魔一样的打砸着冲上走廊,医护人员根本无法阻止这些好像是吃了兴奋剂一样,力气忽然变得其大无比的人,大多数的医护人员发现自己的力量对于控制局面毫无作用之后,便跟着其他的病人、家属一起逃往了安全地带,但是也有一些尽职尽责的医护人员,虽然明知道自己的力量微薄,却不肯撇下一些行动不便的病人独自逃走,坚持留守在病房里。
田尤俊便是这其中的一个。
医院中的骚乱开始的时候,田尤俊本来正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听到外面的喧闹吵嚷,他匆匆出来察看,从一个护士那里得知住院部的大楼里现在是一片混乱,无数的病人不知道怎么发了疯,抢夺了手术刀正在逢人就砍。田尤俊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自己的病人们不知道有没有受到伤害,于是别人纷纷向外逃跑的时候,他反其道而行的冲进了住院部的大楼。
田尤俊开始幸运的没有遇见那些鬼使附身的人——毕竟医院的住院部也使座十七、八层的大楼,几十个鬼使分散在里面,又都在有目的的向着周影的方向前进,也不是那么正好就能遇见。田尤俊一一的检查病房,他的病人这个时候大多数已经跑出去避难了,他安排被他“抓住”的几个医护人员把行动不便的几位病人送走,自己却想和更加危险的高楼层前进。终于在接近周影所在的楼层的时候,他遇见了一个被鬼使附身的人。
田尤俊看到一个身穿病患服装的女子,正在用一把椅子作为武器,劈头盖脸地殴打着一个老年男子。那个男人一边躲避,一边哀求着:“囡囡,我是爸爸啊!你这是怎么了?囡囡,你这是怎么了啊……”他看见田尤俊冲过来,不求这个医生帮助头破血流的自己,却拉着田尤俊哀求:“医生,您快看看我女儿,她这是怎么了!医生,求您救救我女儿,我给您跪下了……”
田尤俊拉着这个男人躲开了那个女子当头的一击,眼看着女子还是恶狠狠地冲上来,连忙转身逃避。那个老年男人被他拖着,还是不甘心地频频回头,想要回去帮助自己疯狂了的女儿,虽然他明知道自己没有那个能力。
田尤俊半扶半抱着老年男子向楼梯的方向跑,不时回头观察,见那个女子还是比比紧逼地追来,看她大步如风的行动,实在不象一个病人。不过田尤俊不是精神科的医生,他也无法判断是不是一个人在精神失常的情况下就会发挥出异样的潜力。不过现在看来,这个说法恐怕是很有根据的。
“医生,我女儿……她是我女儿……”老年男子还想着把女儿唤醒。
“我先把你送出去,呆会会回来帮助你女儿的。”田尤俊向他保证。
“我女儿只是肺炎住得院,她没有精神病的……”男人絮絮叨叨,总之是不愿意田尤俊以为自己的女儿是个精神不正常的人。
田尤俊也认为很不正常。从他的专业知识的角度出发,他确信不应该有这么多不同病情住院的病患,会同时出现相同的精神病症状,并且疯狂的攻击他人,这是医学所无法做出解释的。但是作为一个医生,他又不相信怪力乱神的事情,所以现在心里乱糟糟的。忽然听见楼下远远传来警笛声,心头一阵轻松,向着那个老年男子说:“好了,警察来了……你放心吧,只要这里的局面稳定住,医生一定有办法治疗你的女儿的。”
田尤俊刚刚说完,忽然觉得一股劲风当头打下来,他下意识的一缩脖子,一把寒光闪闪的手术刀贴着他的脸皮劈了个空。这种手术刀的锋利程度他这个外科医生最清楚不过了,要是刚才不是他的反应迅速,说不定会被削掉脸皮。
拿着手术刀的是个身上穿着手术台上那种特殊病服的病人,看来他是在手术的前夕从医生手中夺到这把手术刀的。只是不知道他为什么在被麻醉了之后还能行动?也不知道为他准备手术的医生护士们现在怎么样了?
那个收案手术刀的病人没有给田尤俊更多的胡思乱想的时间,拿着手术刀向着他冲了过来。这时身后那个女子也已经追上来,形成了前后夹击的局面。田尤俊把那个老年男人护在身后,被那两个失去理性的人逼到了墙角,电梯就在几步之外,可是他却已经没有时间去按键了。
田尤俊趁着那个男性拿着手术刀对自己刺过来的时候一把抓住了对方的手腕,并且用力一代他的身体,让他替自己挨了那个女子的一椅子。同时向着老年男人说:“快,乘电梯下去,我拦住他们。”
老年男人这次终于回过味儿来,知道事情不仅仅是他的女儿发疯那么简单,也发觉这个地方有多么危险了,于是跌跌撞撞地扑向电梯。幸亏这个混乱的时刻使用电梯的人不多,所以很快他就关上电梯门,向着底楼而去。
田尤俊松了口气,继续与那两个被鬼使附身的人搏斗。他在学校中学过自由搏击,身体这几年又被妻子明着暗着的调理得非常好,加上两个鬼使还遵守着主人不许他们杀害人类的命令,所以田尤俊一时还能支撑,但是就是无法摆脱他们逃出去,而且时间一长,他的身上开始出现大大小小的伤口,动作也渐渐迟缓下来。
当区小妹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景。
虽然那些妖怪把这个医院施了法术,使得其中的法术信息无法传递出去,但是区小妹却还是发觉了异样——她给丈夫身上施展的法术忽然没有了感应,这不就是明摆着告诉她丈夫那边出事情了。
区小妹把两个鬼使抓在手中,恶狠狠地一捏,对方便化作了一抹烟雾,很快消散的无影无踪:“周影,又是你惹来的麻烦……”旁边的地上,那两个倒霉的被鬼使附身的人类与田尤俊都躺在那里,因为中了区小妹的法术,已经陷入了沉沉的睡梦中。
区小妹略微察看了一下医院的情况,便本这些妖怪的胆大妄为惊呆了,没想到竟然有妖怪敢这么做。孟蜀已经够大胆妄为的了,他想要建立一个梦中的故土时,还是在自己开创的小小空间中,只拿着妖怪们来折腾呢。而这些妖怪为了找周影报仇竟然这么做,区小妹实在不能不佩服他们的胆子。
“真不知道这个周影平时怎么做人的,居然让人家恨他很成这样……”区小妹幸灾乐祸地冷笑着。凡事总是有因才有果,既然这些妖怪能为了报仇作出这么疯狂的事情,就说间接地明了周影对别人做过的事情多么令人发指了。“这下子尝到苦果了吧,咎由自取……”她喃喃自语着,看看地上的丈夫,看看周影所在的方向,犹豫着是要带着丈夫离开,还是要过去伸伸手帮个忙。毕竟住在立新市,卖给周影个人情的话总有用到的时候。
林睿对讲堂上老师讲的内容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的听着,虽然摆出一幅好学生的姿态,但是他的脑子里面想的却全是与上课无关的事情。这几天天天有仇家到医院中去骚扰,为什么今天还没有动静?难道是自己的那两个小鬼使连日辛劳,今天偷懒了?还是……
林睿今天不知怎么的就是心神不宁,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他已经好几天没有好好的上课了,难得今天安静,他本来想要好好的在学校里呆一天,装装好孩子的样子,可是心里的一种莫名的预感总是在萦绕着,使得他坐立不安。
干脆去看看再说。
林睿这么想着,施了一个小小的法术,把自己的一个鬼使变成自己的模样,让他代替自己坐在那里上课,他自己却溜出教室,向着医院的方向飞去。
当他到达医院上空时,翻滚的妖气把他吓了一大跳。由于被施展了法术,这些妖气要来到医院的范围之中才能发觉得到。林睿心中马上就浮出三个字“出事了”。虽然看到南羽正在与许多的妖怪苦斗,但是他还是远远绕开,直接向医院中跑去。
还没等他冲进那扇开着的窗户,一个陌生的妖怪不知道从哪里冲出来,拦在了他的面前:“林睿,早就知道你会来!你是那只必方的朋友,今天就一次受死吧!”
林睿一言不发,向着对方当头就是一爪。
对方是早有准备而来,对于平时林睿的本事已经研究了个透彻,对于他的九尾狐身份到底值多少尽量心知肚明,所以马上就与他搏斗在了一起。
周影并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情,也不知道南羽与林睿都被缠住,不能来增援他。他被几十个鬼使团团围住,很是狼狈的应付着。他也知道这次的事情决不寻常,所以脑子里一直在转着逃走的念头。那个少年还是静静的躺在病床上,因为周影地法术的缘故,虽然身边已经闹得不可开交,但是他依旧睡的沉稳香甜,一点也不知道自己的病房里正在上演怎样的闹剧。
周影几次想要从鬼使们防范较弱的天花板上的通风口出去,但是总觉得自己如果把这个少年留在这里,他下一秒钟就会被暴躁的鬼使们撕成碎片。要是带着这个少年,周影就没有办法化身做烟雾逃走,可是这些鬼使把门口、窗口堵的密不透风,他一时根本出不去。
如果丢下这个少年,周影有九成的把握安然脱身,而且这个少年本来就命不长久,就算被鬼使所害,也不过是早几天晚几天的区别。可是事情本来就是自己惹来的,周影明知道怎么做更为明智,还是无法眼看着这个少年死于非命。
“周影,这是怎么回事!”区小妹一点也不友好的声音传来的时候,周影却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请帮忙带这个人类出去。”周影来不及回答区小妹的问题,指着床上的少年说。
区小妹皱起了眉头,这个影魅居然理所当然的支使自己,惹来了这么大的麻烦,连一句解释的话都没有,就马上要自己帮他作这作哪。她悠然地靠在门框上,随手把几个鬼使打得烟消云散,对周影问:“这个是什么人啊?你要这样帮他?”
周影惊异于她在这种时候还能这么悠闲地发问,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告诉她:“这是你丈夫的病人。”
区小妹一愣,立刻踢开几个挡路的鬼使来到少年的病床前。她低头略略一看:“原来是个快要死的人了……”她当然知道自己的丈夫田尤俊是个多么负责任的医生,要是有什么病人在这次的混乱中受到伤害,即使是个本来就命不长久的绝症患者,他也会深感自责,长吁短叹上一段日子的。区小妹抓起少年走向门口,向着周影问:“你需要帮忙吗?”
周影自忖没有了这个少年的拖累,自己虽然应付这么多鬼使有些吃力,但是逃走还是绰绰有余的,于是摇了摇头。毕竟要使欠下区小妹更大的人情,以后见面还是要还的。区小妹与刘地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恩怨,周影不愿意跟她牵扯过多。区小妹也觉得这些鬼使虽然数量不少,但是并没有多少本事,周影应该应付得了,便什么也没有再说的带着少年走了。
周影见少年已经脱险,自己也打算脱离鬼使们的纠缠离开这个地方。这个时候涌进这间病房还没有被消灭的鬼使已经多达四十余个,其中一大半还顶着人类的身体。看到周影要从天花板的通风口中飘出去,这些鬼使仿佛接到了什么命令一样,忽然都抛掉人类的身体,也向着天花板上的那个通风口蜂拥而去。只是他们与纯粹是影子存在的周影不同,都是多少有些体积的,在狭窄的通风管道中,这些鬼使不管怎么争先恐后,也只有两只可以同时通过,后面的反而挤在了一起。周影发现身后的这种情形之后,心中忽然觉得这是消灭它们的好机会。反正这些鬼使只能有两个面对自己攻击的,自己尽可以这样依次消灭掉它们。
周影这样想着,转身向这最前面的两只鬼使而去。
南羽静下心来应对眼前的群妖,她的法术本来就比这些妖怪高强一些,加上这家医院是她“盘踞”了数十年的地方,已经被她在有意无意之间不知道不下了多少的阵法、机关,特别是最近几天,她为了保护周影绞尽脑汁的加强了各种防范,把这些准备都利用起来,虽然对方人多势众,但是她还是渐渐的便占了上风。
南羽在以寡敌众还稳占上风之后,出手更狠辣。她不是瑰儿那种对什么对象都会忍不住心软的人。在她看来,这些妖怪为了私仇而随意的杀害人类,制造鬼使,个个都有可杀的理由,在现在这种紧急的关口,她更是不会手下留情。
手中的木剑一晃,一个妖怪惨呼一声,一个跟头从楼顶上跌了下去。他被南羽一剑砍断了手臂,又疼又慌乱之中居然忘记了自己可以飞行,就那样直直地落了下去,跌在地面上,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声响。要不是南羽在医院周围布置得、使人类看不到妖怪的法术阵还在发挥作用,这个从天而降的比人体还要巨大的猴子,足以令本来就一片混乱的医院更加混乱。
“南羽,你果然很毒!”那个领头的妖怪眼看着自己这边的同伴已经被南羽杀伤了接近一半,忍不住咬牙切齿地说。倒不是因为他与这些伙伴有什么深厚的同伴友情,但是大家本来都是一条线上的蚂蚱,看着他们被杀伤难免会兔死狐悲。而且就算是成功的杀了周影,接下来大家要逃出立新市也势必还要经历一番争斗,到时候站在一起的伙伴当然是越多越好。实在不行,还可以把别人当作挡箭牌掩护自己逃走。不是说南羽向来心慈手软吗,现在看来,她根本就是杀人不眨眼的魔王。
“可是你以为你这样就可以保住那个影魅的性命吗……”这个妖怪冷笑着。随着他的话语,医院中忽然想起了接连的爆炸声。
南羽有些惊慌地看到医院的一间病房中迸发出耀眼的爆炸的火花,而与此同时,周影给她的感应忽然暗淡下去,变得若有若无。
“哈哈哈哈……这下看你怎么再去护住那个该死的影魅……”眼前的妖怪们看到这样的情形都笑起来,他们的计谋果然成功了,这一下那个影魅不死也要重伤,接下来的安排再进行下去,肯定可以要了他的命。
南羽听着接二连三的爆炸声,一股怒气冲上了心头:“你们这些畜牲,竟然一再使用这样残忍卑鄙的手段!”她的面容开始变得狰狞,形体上也渐渐有了难以察觉的变化。
“大家注意,这才是她这个僵尸的本来面目!”一个妖怪大声提醒大家。
南羽的长发披散在脑后,手指生出弯曲尖锐的长指甲,嘴角也微微露出两颗獠牙。她的眼睛变成了深红色,面孔的血色消退的干干净净,透露出一种尸体般的煞白。这正是南羽作为僵尸时的形态,由于修炼道法,她已经很久没有以这样的面目示人了。
由于僵尸的出现,整个空气忽然变得干燥炎热起来,天空中原本在无目的的游荡着的几片云朵也好像被瞬间蒸发了一样,再也不见踪迹。南羽已经是千年的僵尸,只要显出原形,这种天生的能力她自己都控制不了。旁边的妖怪们更是感到了她巨大的力量扑面而来,那种妖气弥漫的几乎令人窒息。
最初由尸体形成的僵尸是十分弱小的存在,就算人类成群结队的话也可以轻易的把他们消灭。而这些新生的僵尸的治理也十分的低下,除了食欲几乎没有别的思维能力,他们想要生存可见有多么的艰难。但是,僵尸们如果撑过了最初的时光,可以幸运的成长的话,他们的确会越来越强大。特别是到了五百年以后,与同龄的妖怪的差距就会显现出来,并且不断的扩大其间的差距。千年的僵尸与同样修为年限的大多数妖怪相比,已经有了天差地别的差距。这个时候的僵尸一般已经可以化身金毛犼,甚至能与天上的神龙争胜了。而这个修为阶段的其他妖怪,也不过是刚刚勉强可以称得上大妖怪而已。
南羽很少使用僵尸的力量,是因为她的道法的修为还比不过作为僵尸的本能的力量,她在变身为僵尸的时候,会出现无法完全驾驭或者压制力量的情形。她害怕自己的力量会给周围的人类带来难以预料的灾祸,所以轻易不肯显出原形。
但是此刻的南羽已经顾不上这么多了。
她的心里这一刻只剩下了周影。
如果周影有什么意外,她不介意用眼前的所有用眼前所有妖怪的生命作为抵偿。
太漫长的生命之中,她经历过无数的生死离别,正是因为不愿意再面对这些,她才会选择了独居城市的一隅,静默而孤独的生活。周影在她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孤独的时候走进了她的生活,现在,这个与众不同的男子已经成为了她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如果可能,南羽愿意用自己的生命作为代价换取周影的安全。
现在的周影不知道处于什么样的危险之中,种种不祥的预感使得南羽已经有些失去了理智,她显出原形后,手中原本的武器木剑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收了起来,挥动着双手作为武器向着敌对的妖怪们冲了上去,一个因为看到南羽的原形略微一愣的妖怪闪避不及,被她当胸一抓,生生的掏出了心脏。
“这婆娘要拼命了,大家小心!”领头的妖怪大声提醒众人,自己却悄悄的后退了一些,隐藏在几个急于进攻的伙伴身后。
医院之中又是几声爆炸声接连的传来,周影的气息弱不可察,南羽发出一声愤怒的吼叫,整个医院上方的天空变得通红,仿佛有火雨随时会下起来一样。在她的妖气所及的整个范围中,空气都快要燃烧起来的酷热翻腾。与她对敌的妖怪中有几个见势不好,已经开始头头的逃离战场。
林睿不愿意与对手鏖战,所以在双方交手了十几个回合之后施展一个九尾狐一族特有的幻术迷惑对方,然后便溜之大吉了。他刚刚进入医院中,就收到了他的鬼使的求援。两个小鬼使本来想要脱离混战去给林睿报信,谁知道却发现医院被不知什么妖怪布下的法术包围,他们居然无法出去。而这个时候一群鬼使跟踪而至,对他们展开了围攻。两个小鬼使边打边逃,在医院里面向没头苍蝇一样一样乱撞,却怎么都找不到可以出去的空隙。就在他们一筹莫展,商量着准备回去帮助周影的时候,突然感受到了主人林睿的消息,立刻兴奋得靠拢了过来。
“这是怎么回事?这些鬼使是从哪里来的?”林睿一边把随着他的小鬼使冲过来的鬼使们甩出去,一边向小鬼使们喝问。
“不知道啊,一下子就从每个角落中往外冒了。”
“是啊是啊,一下子就出来了呢,到处都是……”
“是那妖怪用来对付影魅的吧?”
“他们在追着影魅乱咬呢。”
“主人,这种东西也叫鬼使码?他们看起来真丑啊。”
“影魅在哪里?”林睿喝斥一声打断了两个小鬼使的唠叨。两个小鬼使平时被他宠坏了,何况这次自己认为自己是出了大力的,主人竟然没有给他们表扬,反而对他们恶声恶气的,不高兴地随手一指周影在的那间病房:“那边。”
林睿顾不上和鬼使们斗气,匆忙向着那边赶去,谁知道没走了几步,一声巨响传来,把脚下的楼板都震的摇晃了起来。“这是怎么回事?”林睿惊叫一声。爆炸声正是从鬼使们说的周影的所在传来的,难道是周影出了什么事?还没等他回过神来继续前进,爆炸声接二连三的响了起来,楼内再次响起人类的大呼小叫声。
“周影,你可千万别死!”林睿口中喃喃自语着,快速地向前掠去,沿路挡了他的去向的人类都被他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撞开,引起了一片的惊呼。
林睿跑进那间病房,只看见一地的狼藉。病房里所有的家具和医疗设施都已经变成了碎片,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许多病人打扮的人类,而在天花板上,一个大洞还在向外冒着黑烟。“周影,周影,你在里面吗?”林睿趴在那个已经可以看见楼上一层的病房的洞口,向着伸延向远处的通风管道内呼喊。
管道中隐隐传来他自己的回声,却没有任何其他动静,停了片刻,远处又传来爆炸的声音。“周影这个笨蛋一定是被人家堵在里面了。”林睿跺跺脚,准备钻进去追赶,却听到病房窗户的方向传来敲击声。
他回过头,看见一个妖怪飞在窗外,正在向他招手:“九尾狐,这边来。”
林睿看着这个似曾相识的妖怪,微微皱眉:“季墨,你也是来找周影麻烦的?想不到你们的胆子还真是不小呢!”他的记忆中季墨是个诸事退缩一步的妖怪,没想到这次居然也掺合到这件事情之中了。
季墨冲他一笑:“我早就说过,刘地杀我朋友的仇我是一定要报的,不过今天我不是来找周影报仇的。你要是想救周影就跟我来。”
林睿一扬眉毛:“我凭什么相信你!”
季墨哈哈大笑:“你尽可以不信啊……哈哈哈……”说完转身就走。
林睿生性多疑,要他这么轻易的相信一个潜在的敌人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季墨的行为在他的脑海中产生的联想,无非是“陷阱”、“圈套”一类的字眼,可是他心里倒是也很想跟上去看看,这些家伙在搞什么鬼。
正当林睿犹豫不决的时候,医院大楼外面的气氛忽然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南羽……”林睿抢到窗前张望。就连她都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了吗?难道事情真的糟糕到这种地步了?林睿用力的皱着眉头,最后还是想着季墨的方向追了下去。
季墨的速度不快不慢的,分明是在等着林睿跟上来,看到林睿地身影之后,又是回头一笑,带领着他想这医院范围之外飞去。
季墨三转两转,最后进了一栋老旧的居民楼。他直接上了三楼的一个房间,房间被重重的法术保护着,从外面看起来就是一户很普通的人家,可是如果邻居有心就会发现,这一家的主人已经好几天没有露面了。
季墨被法术挡在了门口,向他里面张望一下吆喝:“田前辈,是我季墨。”
过了好一会,屋里才传出一个嘶哑的声音:“你来干什么?”
“我来告诉您一声,南羽为了对敌显出了僵尸原形,已经稳稳的占了上风,很多伙伴已经见势不妙逃走了。我来跟您打个招呼,也决定不淌这趟子浑水了。”
“哼,个个都说要不惜性命的报仇,怎么一到了关键时刻就都夹起了尾巴!无脸怎么说?”
“他?”季墨不屑地一笑,“他是第一个逃走的,用同伴做挡箭牌,逃的那个快呦……您不是看不出来,那个家伙只会说嘴,哪里有一点真事!出主意的时候头头是道,真的要执行了,什么杀人害命作鬼使这些事情还不是都推给您去做,他自己哪里肯沾身。”
屋里的人又沉默了一阵子才说:“我才不管你们怎么想,反正只要能让我给我的孩子报仇,我是不会在乎一切的……你们要走就走吧,我马上就要抓住周影了,哈哈哈哈,能跟他同归于尽我都值得了……”
“是吗?您已经找到周影了?”季墨惊喜地问,忽然与其惊恐地惨叫一声,“九尾狐……啊……”惨呼声中扑倒在地,抽搐几下不动了。
“可恶!”屋中的人在季墨身后不远处,果然看到了林睿的身影。这个笨蛋竟然把九尾狐引到这里来了,真是死了活该!屋中的人对着季墨的“遗体”一声咒骂。
林睿来到门口的时候,屋里的人扬手抛出一团黑雾,把整个门口的位置都包裹了起来。当林睿试图强行冲开门上的防御时,一道红光从门中射出来,把他逼退了数步。林睿因为根本看不见屋子里的情形,一时也不敢贸然地往里面闯,就在门口转悠着。
对于屋里的人来说,林睿根本不足为惧,他不是个平时仗着必方狐假虎威的小丑而已,可是他的背后,却有着一个庞大的九尾狐家族。没有一个妖怪愿意与一个九尾狐家族结怨的,这种天生强大的妖怪不仅仅实力强悍,而且狡猾多端,与他们作对的话不管多么厉害的角色,最后的下场都是堪忧。屋子里的妖怪不愿意真的杀伤林睿,毕竟与刘地、南羽作对,大不了离开立新市,离开人间界,与九尾狐作对的话,九界之中就很难找到可以容身的地方了。
屋子中的妖怪因为要分神对付门外的林睿,对周影的感应便弱了下去,在这样下去他就要脱离自己的掌控范围了。为了报仇花了这么大的代价,这个妖怪绝对不会在就要成功的时刻让周影再从自己的手心中溜走。
屋里的妖怪撤去了黑色烟雾和防御的法术,让林睿清楚地看清了屋子里的情形。
林睿后退了数步,用手捂着嘴,震惊和恶心的感觉令他几乎要叫出来了。
只见那间装饰摆设原本都普通得无法再普通的住宅中,现在已经变成了红色的世界,那是血的红色。无数的尸体塞满了这间原本不算小的屋子,因为数量太多,不得不叠起来摆放。他们的肢体都是残缺不全的,大多数人在生前就被挖出了内脏。这些男女老少不限的人都是历经了折磨才死去的,所以现在他们每一张脸上都依旧带着痛苦与恐惧。在他们每一个人的口中,都伸延出一条红线,红线的另一头系在端坐在这间屋子中心的那个男人身上。
正是这个人在控制医院中的那些鬼使,也就是说,那么多的鬼使,其实是他独自炮制出来的。
林睿也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孩子,在他独自流浪的百年时光中,死亡本来就是常见的主题。可是这样血腥残忍的情景,还是令他产生了转身逃走的念头。
“你,你居然杀了这么多人……”林睿指着屋里的妖怪颤声说。
“小狐狸,难道你没有杀过人。”屋里的妖怪毫无感情地说。
“可是,可是……”林睿虽然聪明伶俐,面对这样的场面还是语无伦次。
“小狐狸,你可以走开,我不愿意伤害你——要是我的儿子还活着,也是你这样的年纪……可是他被影魅杀了,拿去做了必方的晚餐……”
林睿撇撇嘴。
屋中的妖怪见吓住了林睿,趁着他发愣的时候忽然甩出几道红线,把猝不及防的林睿困了个结结实实:“小狐狸,我不会杀你的,等我收拾了影魅,自然会放开你。”他的话音还没落,一道寒光已经到了他的额头。幸亏这个妖怪战斗经验丰富,一个后仰,寒光贴着他的额头划过,留下了一道血痕。
林睿的身影从他的附近出现,手中持着一柄利剑,冲着他就是接连不断的十余剑。而原本被这个妖怪捆住的“林睿”已经消散成烟雾一样脱开了束缚,重现凝结成了一个小鬼使,配合着林睿的攻击冲向这个妖怪。
“好个狡猾的狐狸!”
原来林睿从一开始就使用了幻术隐身,而那个站在门前作出诸般表演的,其实只是他的一个鬼使。林睿与鬼使们心灵相通,控制的非常好,再加上九尾狐一族独特的幻术,这个妖怪居然没有发现破绽。
“嘿嘿,你不是喜欢鬼使吗,倒要看看咱们两个谁使用鬼使使得好!”林睿嘴里说着话,手上可是一点都不减慢攻击速度。他知道自己要是真的公平打斗根本不是眼前这个妖怪的对手,既然抢到了先机,他怎么会不好好利用。
这个妖怪为了在这么远的距离外操纵数十只鬼使攻击周影,已经消耗了大量的法力,面对林睿暴风骤雨般的袭击手忙脚乱,身上也多出了大大小小十余道伤口。但是林睿法力与力气都不大,所以虽然几次机会很好,却不能给对方以致命的伤害。这个妖怪渐渐从被突然袭击的逆境中调整过来之后,林睿的攻击对他就越来越起不到作用了。
“九尾狐,本来不想杀你,这是你自己找的!”这个妖怪露出獠牙,对着林睿咆哮。就在刚才他躲闪林睿攻击的时候失去了与几个鬼使的联系,那些鬼使是他派在最前面的几个,也就是说在那一瞬间,他失掉了对周影行踪地把握。这么多日子的辛劳,眼看着就要成功的时候这个九尾狐插出来干扰他,冲上头顶的怒气使他把九尾狐一族的威名扔到了九霄云外,准备索性先放开所有的鬼使,腾出手来将林睿置于死地。
林睿一见对方的架势,马上转身就逃。他可不是那种为了胜败连命都不要的笨家伙,只要自己没事,其他的都可以再想办法。
这个妖怪怎么能容他逃走,紧紧跟了上来。林睿连蹦带跳地蹿下楼梯,这个妖怪就跟在距他不到五步的地方,一个法术就要向他的背影扔去。在这个时候,剧烈的疼痛从背后传来,这个妖怪手上的法术屋里的消散,他艰难地扭过头,看到季墨带着残酷的笑容,正从自己的身上拔出宝剑。
“你,原来是跟他们一伙的……”季墨与刘地的仇怨由来已久,立新市的妖怪都知道他对刘地一伙恨之入骨,所以这次的行动才会找他加入,虽然季墨没有什么大本事,可是这种时候多一个人多一份力。没想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投靠了刘地他们,竟然会在关键时刻倒戈一击。
“我先声明,我是与刘地有仇。”季墨摊摊手对这个妖怪说,“可是我更恨随意杀害人类的家伙——我有四分之一的人类血统,并且是身为人类的外公抚养长大的,这个你们不知道吧……”不过他的解释已经没有人听取了——那个妖怪缓缓倒地,抽搐几下就此不动。他处心积虑要想周影报复,没想到最后却是死在他向来不看在眼中的耗子妖季墨手中。
林睿立刻进屋,把那些尸体上的法术全部消除。这样一来,在医院中的鬼使就会因为没有了主人指挥而陷入迷乱。虽然这样的鬼使依旧有着危险性,但是他们低下的智力将使他们的攻击变得效率奇差,周影应付起来应该就没有什么难度了。等林睿处理完这里的事情,一回头,发现那个耗子妖季墨已经不知去向。
周影本来想要趁着鬼使拥挤不开的时候回头攻击,但是心中生出的奇异预感却阻止了他。他迅速地散开身形,向着通风管道深处全速的飘去,就在他开始逃离的下一秒,最前面的一个鬼使尖叫着向他扑来,然后鬼使的身体开始膨胀,发生了激烈的爆炸。周影被气流推出很远,还没等他稳住身体,另外一只鬼使又扑上来,剧烈的爆炸声再一次响了起来。
这些鬼使得身上被安放了某种符咒,一旦控制他们的妖怪发出命令,他们就会爆炸,而且这是一鬼使的魂魄完全消失为代价的攻击,即使是对于周影这样的影魅也可以造成伤害。周影看到后面的鬼使还在源源不断的涌入,知道它们是要靠近自己再进行这样的自爆。刚才的两次爆炸已经对他造成了一定的伤害,要是这么多鬼使都冲上来的话,周影就算没有失掉两百年法力的时候都不一定招架得住。
周影明智地转身逃窜,身后,鬼使们疯狂的追赶上来,一旦靠近了他,就马上爆炸。周影在长长的通风管道中快速的移动——这样的环境十分的适合影子状态的他,渐渐的,倒是与后面的鬼使拉开了一些距离。可是很快,通道的尽头就出现在了眼前,要是从这里出去,难免会遇见一些人类,要是那个时候这些鬼使不管三七二十一的自爆,后果就难以想象了。这里是南羽一直在保护的医院,周影不愿意因为自己的原因,再有更多的伤亡了——那样南羽会很伤心。
周影果断地在通风道的尽头转身,迎着那些鬼使,在和他们相遇之前从一个通风口溜了出去。他来到这间似乎是电表室的房间后一刻也不停留,立刻飞向窗口。只要离开医院的范围,就不会再给医院中的人增添危险了——至于街道上的无辜路人的安危在周影的脑海中跟们没有什么概念,基于南羽的缘故,他对这里的人类也只是用“医院中”和“医院之外”来进行区分而已。
谁知道周影刚刚冲出窗户,一个鬼使不知道从哪里窜过来,张开双臂扑向他,准备抱住他同归于尽。
周影的失算在于,他认为这么多的鬼使,必然是很多妖怪在进行控制的,却不知道它们其实都出自一个妖怪之手。那个妖怪操纵着这么多鬼使,自然可以通过他们感知医院中的事情,虽然不能面面俱到,可以已发现了周影的踪迹,自然把注意力全部放在了他的身上。当周影逃进通风管道,他一边操控鬼使开始自爆,一边调动在医院其他地方的鬼使从其他的方向包抄过来。周影匆通风管道中出来的地方,刚好有一只被调来围堵的鬼使,周影一出来,那个妖怪立刻操纵这个鬼使向周影扑了上去。
周影躲闪不及,被这个鬼使牢牢抱住,他知道这个鬼使接下来就要使出自爆的手段,马上竭力地把自己的身形散开,化作一大团烟雾状的形态从这个鬼使的“怀抱”中脱散出来,远远看去的话,就好像这个鬼使在咕嘟咕嘟的大冒黑烟。
鬼使在瞬间爆炸,把后面赶来的几个鬼使都卷了进去。 爆炸之后,空中的黑色烟雾慢慢凝聚起来,重新出现了周影的形体。这次的打击给他的伤害不轻,可是还不等他喘口气,其他的鬼使又纷纷向他扑来。周影转身逃向天空,身后跟着一大串鬼使组成的尾巴。
不知道在空中和这些鬼使兜了多久圈子,其间的几次被爆炸的威力波及到更是给已经受伤的周影增加了行动的难度。就在周影绕着医院的大楼兜到第三圈的时候,屋顶上忽然传来巨大的压力,接着南羽的气息在整个空间中弥漫开来。
僵尸……
周影仰头看着上方。他知道南羽有多么不愿意面对她自己身为僵尸时的一切,可是这次她主动显出原形,正是因为自己的缘故。
给南羽添了好多麻烦啊…… 周影偷偷叹了口气。
就在这个时候,那些追逐着他的鬼使们的动作忽然出现了混乱,周影见他们追赶的没有那么紧了,加快速度绕了几圈,已经把身后的追兵甩掉了大半。这时在下方医院前的停车场,他意外地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身着警服的孙剑正在忙碌的指挥着医院中的人员撤离。周影稍一犹豫,就向着孙剑飞去,靠近之后跳进了他的影子中。
倒不是他不怕鬼使们会来伤害倒他唯一的这个人类朋友,而是他觉得,那些鬼使可能没有本事伤害这个一点法术都不会人类男子——孙剑似乎天生有着超乎寻常的好运气,就连火儿的袭击对他都起不到什么作用。再加上他本身性格所带着的凛然正气,周影相信,几个阴魂制造的鬼使根本无法靠近这个自称是正义使者的男人。
果然,几个跟踪而来的鬼使不等扑到近前,便因为孙剑身上的一团正气而消失得无影无踪。孙剑对此一无所知,还在紧张地进行着他的工作。全市最大的公立医院出现这样混乱,又是砍人又是爆炸的,不能不令警方把事情往现在正在全世界“流行”的恐怖主义上面靠拢。
南羽现出原形后出手更加狠辣,那群围攻她的妖怪中有三分之一以经伤在她的手中,三分之一的见势不妙已经逃跑,剩下的一部分,都是与周影的仇恨较深,决定不死不休的仇家。那个领头的妖怪也在其中,不过倒不是他不想逃走——他是比谁都明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道理的。只是南羽知道他是这次事件的主谋,怎么可能轻易让他走掉,一直在紧紧盯着他。
南羽在显出原形之后,抱着的就是赶尽杀绝的打算,她的性格中本来就深藏着暴戾的一面,虽然被多年的道术修行给压制住了,但是今天,在周影与她保护多年的医院遇到危险之后,还是难以克制的流露了出来。
“休想逃走!”随着南羽的一声吆喝,一个打起了退堂鼓的妖怪被她凌空抓回,空手撕成了碎片。
那个领头的妖怪一边绕着自己的同伴与南羽兜圈子,一边尝试着和在外围的同伙们联络,可是就连那个一心想要为子报仇,不惜听从自己的建议杀害大量的人类的妖怪,这会也全无消息。难道他们全都……他的心中生出不祥的预感,想要脱离这场争斗的念头更加迫切了。
孙剑跟着大队人马一起进入了医院内部搜查,周影为了不再给他添麻烦,所以没有跟了去。现在看来那些鬼使的背后指挥者方面似乎出了什么问题,鬼使们散漫的到处游荡,有一些已经开始出现消散的状态,连攻击人类的基本念头都没有了。
鬼使的制造者与鬼使之间是有很强烈的联系的,鬼使受到损伤,鬼使的拥有者也会承担一定程度的伤害,鬼使的拥有者死亡,鬼使在正常情况下就会消失(林睿的鬼使就是在原主人被林睿杀掉之后,林睿为了不让它们消失才捡回来的)。这样的联系的强弱程度,与鬼使的“质量”成正比。眼前这些劣质粗糙的鬼使与拥有者的联系可能弱一些,所以消失的速度慢,可是如果周影没有猜错,那个控制它们的妖怪已经死了,这些鬼使的完全消失也只是一个时间的问题。
大概是南羽或者林睿出的手吧?周影这么想着。他感到有些疲惫了,正好看到那个被区小妹带出来的少年赵凡正躺在不远处的一辆救护车上,于是他飘过去,融入了对方的睡梦中。
季墨就站在不远处,看着周影的行动。他冷笑了一下:“以为躲在一个人类梦境中,我就找不到了吗?”
由于季墨之前的出手相助,林睿似乎消除了对他的警惕,在林睿赶回医院去帮助南羽的时候,居然没有理睬悄悄跟了回来的季墨。季墨本来认为林睿回来后一定会跟周影联络,自己就可以借机找到周影,没想到林睿直接上了顶楼加入了南羽那边的战团。正当季墨感到失望之际,一抬头却看见周影正漫无目的的自己在医院前的停车场上闲晃。季墨眼睁睁的看着他转悠了几圈,然后消失在一个病重的人类少年的身边。
这种时候,他倒是悠然。季墨对于周影这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心理素质还是十分的佩服的。
季墨保持着原形,沿着花坛的边缘悄悄向着周影的方向靠近。他一路穿过许多忙碌、惊魂未定的人们的腿边,这个时候即使最胆小的女性,在无意中看到他之后都没有发出那种惊天动地的尖叫声。大概是眼前真实的发生了的情景使得她们已经没有余力再对着一只老鼠喊害怕了吧?季墨快乐的在心里想着。他最害怕的事情就是女性“老鼠啊……”的尖叫声,听到那尖利、刺耳的声音,他往往会出现一种心跳加快、呼吸急促、血压上升、瞳孔放大的症状。
季墨渐渐走近,预料中的周影布置得等待敌人自投罗网的陷阱并有出现,当他毫无风险的走到了那个人类少年的近前之时,周影的生命也就马上要落入他的掌握之中了。
“季墨,我就知道你会来……”
“苏合,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季墨气呼呼地说。回过头,苏合正从一张病床上一跃而下,看来刚才他是伪装成一个人类的病号躺在那里的。
“我就知道,依照你的个性,与那些混蛋为敌和你找周影报仇是两回事。你不会错过这个趁乱占便宜的机会的。”
“别说得好像跟我多么熟似的,我们才认识了不到二十天……” 苏合耸耸肩:“交一个朋友二百年时间也许不够用,了解一个对手就足够了。”
季墨不再说话,抬腿向着苏合踢去,同时伸手抓向那个睡梦中的少年。苏合顺手把一辆担架车向他推去,同时赶在他前面关上了少年躺的救护车的车门。他们两个这段时间以来交手的次数着实的不少,彼此之间的了解程度确实可以说胜过了他们各自的朋友。两个人对于对方擅长的招式法术都心中有数,所以打起来之后都表现的十分的熟练,要是有旁人在一边看着,或许会以为他们这是朋友之间试招、练习。
这次的战斗与过去的很多次一样,苏合跟季墨谁也奈何不了谁。争斗持续了大约十几分钟之后,季墨忽然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等到苏合觉得不好之时,他已经来不及收回攻出的招式了,结果被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出现的几张符咒正正当当的贴在了身上。符咒的力量把苏合紧紧束住,怎么挣扎都无法摆脱。
“你以为我没有留下一手吗。”季墨毫不停顿地向着周影的方向扑过去,一边说,“这个符可是仙人的手笔,一时半会是动不了了!”就在他重新来到那辆救护车前,伸手去拉车门的时候,火光冲天而起,把他重重地摔了出去。
“哼哼,你是不是以为只有你自己留了一手?”季墨为了最后时时刻特意一直留着那张符咒不舍得使用,可是苏合也不是省油的灯,他的手中也有杀手锏,等着的就是这最后的一击。
季墨失去了他平生最好的一次向周影报仇的机会,因为这时,林睿带着他的两只鬼使已经出现在了现场。季墨的法力不一定比不过林睿这个半调子九尾狐,但是他已经与苏合激斗了一场,再加上南羽的战斗应该就快结束了,因为许多妖怪的断肢残体正从天上坠落下来,摔得到处都是。
“原来你这家伙也没安好心!”林睿气哼哼地说,他刚上去想帮南羽的忙,就被南羽一句:“周影有危险!”给推了下来——他确实放松了对季墨的警惕,这对一只象他这么狡猾的狐狸来说,实在是项难言的失误,一个下午的来回奔命令他十分的恼火,所以失去了平时用来伪装的笑容,一脸冰冷的说。
这次的事件已经超过了常轨,一大群妖怪袭击人类的医院,而且杀害了大批的人类来做鬼使,这件事情不论事后怎么掩饰,恐怕都无法完全消除影响。一旦惊动了那些人类的修行者或者神仙之流出来多管闲事,整个立新市的居住环境会发生很大的变化。这对于无论如何也不能离开这里,离开妈妈身边的林睿来说,这将是一场可怕的麻烦,而对于身为事件起因的周影来说,事必也会受到牵连。
“都是因为你们这些趁人之危的混蛋!”林睿把牙咬得“咯咯”做响,向着季墨扑了上去,如果不打个对手发泄一下,他都快受不了了。
季墨向后踉跄着退却,可是林睿的利爪飞过,在他的肩头又带走了一篷血肉,留下了五道血沟。不过真正会季墨退却的,并不是林睿的攻击,这个年幼的九尾狐的招数显然缺少某种力度,而是因为他看见,南羽正从上方降落下来。一头乌黑长发在风中飘舞,与她煞白的脸色形成了非常强烈的对比。从她的目光中,季墨看见了浓浓的杀气。
逃,现在他的脑海中只剩下这一个念头。在立新市,即使刘地也不愿意去面对显出原形、神智有些混乱的南羽。
可是不等季墨跑出多远,南羽的凌空攻击已经到达,季墨以一个扭曲的姿态摔了出去,重重跌在地上,想挣扎着起来,却只是呕出一大口血,又重重躺了下去。
结束了,他心中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自己已经竭尽了全力,即使把自己的性命搭上了也没有成功,可是,自己已经对得起朋友了……
就在南羽赶尽杀绝的一招接着出手时,一条长鞭抢在她之前卷住了季墨的腿把他倒着拖了出去。等南羽和林睿再抬头去看,苏台已经扛着季墨跃上了马路对面的大楼,又是几次跳跃之后,消失在楼群之间。
“那个死壁虎是来帮我们的,还是来扯后腿的啊,你以为你是蜘蛛侠吗……”林睿不满地咕哝。
“南羽……”正当南羽想追上去的时候,周影的声音响了起来,“辛苦你了。”他从少年身边飘了过来,“对不起,都怪我……”
南羽身上浓烈火的杀气消失的无影无踪,看着他,又看着满身血污的自己,露出了无比苦涩的笑容:“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的自信和自大,反让一切都搞砸了……如果你去了和尚那里,这一切就不会……”
“可是我想和你在一起……”周影诚恳地说。林睿在一边偷偷撇撇嘴,鬼知道他自己知不知道自己说的话有什么含义?
不过对于南羽来说,这句话已经很足够了,她的泪水涌上来,伏在周影肩上头,低低哭泣起来。
“等火儿他们回来,我要告诉瑰儿……”林睿自言自语,“居然自己跑去卿卿我我,反这么大的乱摊子乱扔给了我……天啊,我要从哪里下手……天啊……”
苏合频频回头,确定身后没有追兵之后把季墨扔在地上:“没事了,你快逃走吧。”
季墨盯了他一眼,恶狠狠地说:“猫哭耗子!”
苏合耸耸肩:“我可不是猫。我劝你早点离开立新市罢,看来这里就要来一场大清洗了……”经过了这样的混乱,那些老家伙们不冒出来干涉才怪。
季墨长出一口气张开四肢躺在地上。虽然费尽心思的报仇没有成功,可是在死亡关口走了一匝之后,他觉得自己已经对得起死去的朋友了……虽然我没有为你杀死刘地最好的朋友,可是你如果在天有灵,应该知道我这几十年来做的一切,我已经竭尽了全力……很久没有这么放松了,季墨产生了一种想要睡去的感觉,懒洋洋地闭上了眼睛。
“喂,别在这里睡觉……”苏合用脚踢踢他,“有个南羽的手下游魂也往这边过来了。”
“管我什么事?”季墨有气无力的回答。他已经决定放开在这件事上的纠缠,离开立新市,去过另外一种生活了,“倒是你,还不趁势打落水狗,快把他抓住去向刘地他们邀功。”
苏合一笑:“我帮助过周影,已经不欠他们什么了,这事跟我也没关系了。”心中背负了多年的债务一旦还清,这种轻松还真是让人向要好好躺下来睡上一觉啊……苏合这样想着,也在草地上躺了下来。
“原来你们两个是一伙的……”咬牙切齿的声音响起,把两个人从似睡非睡得状态中弄醒过来。那个黑衣妖怪在最后时刻用好几个伙伴作了盾牌,又正好是南羽急着去救被季墨攻击的周影,他才逃脱了出来。逃到这里却看到季墨与苏合在一起,他立刻把无处发泄的仇恨向这两个在一起怎么看也不像是对手的妖怪发泄而来。“原来你是周影他们一伙的,原来是你混到我们当中给他们通风报信……”
“别忘了,是你邀请我加入你们的……”季墨皱着眉头说。就知道这种乌合之众成不了大气候,幸亏自己已开始就没跟他们一条心——话说回来,好像就是每个人都这么想,所以这个小集团才成不了大气候的吧?
“你这个叛徒!”这个妖怪其实这时根本不知道季墨曾经杀掉他们之中赖以为胜的那个操纵鬼使的妖怪的事情,但是他还是毫不客气地把这个帽子给季墨扣上了,“我要杀了你给死去的同伴报仇!”
“你那些同伴不是因为被你当成挡箭牌才死的吗?关人家季耗子什么事啊?”苏合在一边插嘴说。
“你们这些刘地周影的走狗,去死吧!”这个妖怪知道季墨苏合这两个妖怪的实力不如自己,而且看到季墨还受了伤,便毫不客气地扑了上去。反正立新市已经不能再呆下去了,哥哥们的仇似乎也失去了报的可能,他总要带走几条自己憎恨的生命作为补偿,心里才会好受一些。
激战之中,苏合与季墨发现他们对彼此的了解在这场争斗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因为熟知对方的招式,他们总是能在关键时刻为对方弥补攻击或者防御中的漏洞,最后竟然在这场本来处于势力较弱一方的争斗中占了上风。等到那个黑衣妖怪感到事情不妙想要逃走的时候已经太迟了,苏合利落地用一次掏心爪结束了战斗。然后一脚把那具死不瞑目的尸体踢开。
“想不到最会还要遇到这么一档子事——真是帮我把对立新市这个鬼地方的最后一点好感也抹消的干干净净了。”季墨舞着新增的伤口苦笑说。
“是啊……”苏合眺望着城市的身影若有所思,“这个地方,还真的是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地方呢……”
“怎么,你也要走?”季墨听出他的话之意。
“我的恩也报了,债也还了,还留在这里干什么?我弟弟邀请我到他那里去已经很多次了,这一下可依无牵无挂的走了。”苏合点起烟抽着说。
“不去向他们邀功吗?保证你以后再立新市可以过非常非常好……”季墨说。不过这次的口气只是在打趣,没有讥讽的意思。
“想不想去别的地方看看?虽然不像人间界这么热闹,但是绝对是比这里更值得留下好感的所在。”
“别的地方啊……怎么也比这里好吧……”
“那就走吧,别磨磨蹭蹭的了……”
“呵呵,你看我这个样子还走得动吗?”
“过来我拖着你……”
“你就不能说你背着我吗?”
“想得你美……”
那个黑衣妖怪的尸体在苏合的弹指间化作粉尘,转眼就被风卷起飘散,苏合与季墨的身影也顺风而去,对于居住了这么久的城市,他们连回头看最后一眼的留恋都没有……
这场由想要向周影报仇的妖怪制造的大型混乱一直到几天以后才完全被消除掉,木鱼和尚、南羽甚至孟蜀都亲自出手,才勉强将人类的舆论与记忆控制在了一个可以接受的状态下,那些在混乱中受伤的人也由他们给予了治疗,受损的建筑也被法术恢复了原状。但是死去的人们再也无法复活。
南羽看着那张报道“变态凶手连环杀人事件”的报纸,轻轻叹了口气。这些人本来是不必死的,他们的生命这样无端的断送,自己是不是也应该负一定的责任。
“南羽,周影呢?”林睿从窗户外面跳进来。自从那件事情发生之后,他对于周影地关注更见严密,对他而言,周影是火儿的父亲,这一点足够作为他为了保护周影不惜一切的理由了——虽然他自己是绝对不会承认的。
“他……大概又到那间病房去了。”南羽说。
对于这次的事件,受到影响最小的居然就是作为事件中心的周影本人。他依旧每天在医院中游荡,对于林睿要他跟在南羽身边寸步不离的要求置若罔闻。
南羽与林睿前后脚地走来,林睿将头向病房中张望张望说:“他果然又在这里。那个人类的病又厉害了些,就快死吧?周影是不是在等着夺舍,等他一死就占了这个身体?要不然他怎么总赖在这里?”
南羽皱了皱眉,但是马上想到了林睿现在的情况也是占据了一个人类小孩的身体,便没有说出口,只是反问:“他何必这么做?”
“他的法力失去了大半,现在这种脆弱的样子步步危机,而那个所谓的灵药……”他皱皱鼻子,“不指望反而好点。我看他最好的办法就是占了这个人的身体,与人类的肉体融合之后再修炼,虽然多了许多麻烦,但是也少了许多危险的。”
南羽微笑着说:“刘地、瑰儿和火儿正在为了周影努力,你怎么能说没指望呢?周影想信他们一定会为他带灵药回来,他那么相信刘地与瑰儿,你也应该相信火儿才对。”
林睿愣了一下,马上扬起眉头说:“我当然相信火儿,可是我不相信那个刘地!”
南羽笑着摇头转身走开,林睿不死心地追了上去,在后面不停地唠叨着:“他最听你的话了,你最好去劝劝他,我的法子虽然比不上灵药有效,但至少比现在好的多……”
少年连续几天没有作梦,他的体力消失的非常快,现在已经几乎连作梦的力量也没有了。他每天都沉默不语,在痛的折磨中被拖向或者说无奈地等待着那一天。今天他报了大量的药物之后,好不容易昏昏沉沉地进入了睡眠,却发现那个多日不曾再出现的梦又一次进入了自己的脑海,梦中的那个“自己”还是那样突然出现,站在床前看着自己。
“你是来带我走的吗?”少年已经无力坐起来了,凄凉地向周影问。
“不是。”
“那么跟以前一样,是来跟我聊天的吗?”少年苦涩地说:“可惜我已经没有什么力气说话了。”
周影看着他问:“如果你可以活下去,你准备做什么?”
少年偏开头低低地说:“请不要问这种问题!你不觉得这种时候这样问很过分吗?”
周影又问:“如果你可以活下去,再活五十年,七十年,你最想干的是什么?”
少年沉默着不想回答。
周影继续问:“如果你不会死,你会做什么?”
少年用手捶打着床铺竭力喊:“我想活着,想吃饭,喝水,睡觉,想看电脑,想出去旅行,去打篮球,滑冰,我想学会帮妈妈干家务,想考上大学,想谈恋爱,想将来有自己的汽车……”他一口气说着,终于哽咽起来,语不成声地说:“我想画画,我喜欢画画……本业好不容易得到机会,可以为杂志画插图了,本业是好不容易得到的机会……为什么,为什么,我不甘心……真的不甘心……你为什么要问这些!难道这样很有趣吗!”
周影看着他忽然说:“我可以做其他所有的事,但是我不会画画,我觉得我也许学不会你画的那些画,所以看来我不能接受林睿的建议了……”
“你说什么?”少年的情绪十分激动,失声叫着。“你是什么?为什么总出现在我的梦中!你又想干什么?为什么要对我说那些话!你到底要干什么!”他平时为了安慰父母亲友,总是压抑着自己对死亡的恐惧,装出一副平静的样子来,在“梦”中,在只有他与周影这处陌生“人”相对的时候,他找到发泄的机会,拼尽全力地喊着,叫着,发泄他对命运这种安排的控诉。
“我觉得自己跟你很象……不仅仅外表很象,而且,我也像你那样很害怕死亡……”周影看着他说。
“没有人不怕死!没有人不怕。”
“我觉得……其实有些人是不怕的……”周影脑海中浮现的,是周筥的面容,“可是我真得跟你一样很怕。而且不是害怕死亡本身,我害怕消失,如果死了之后就会什么都消失了的话,我实在害怕得很……”
少年什么都不说,嘶哑的哭泣着。
周影叹了口气,又点了点头,在他面前如同一往一样地消失不见了。
“为什么要这样捉弄我!我还有好多梦想没实现,我还有好多想做的事情……呜……为什么……”
周影走进南羽的办公室的时候,她正在与几个医护人员讨论病人的情况,只是眨眨眼睛,表示对周影的欢迎。周影耐心地等待着,他坐的吊灯原本是火儿来找南羽的时候喜欢呆的位置,现在那只美丽的火鸟换成了一个呆呆的人形的影子,实在有着截然不同的效果,南羽几次都忍不住对着他那边,露出一个若有若无的笑容。
直到其他人都离去,周影才飘落在南羽的面前说:“南羽,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他知道自己的要求可能有些过分,所以说的不怎么果断。
南羽看着他,凝视了良久才“扑嗤”一笑:“是为了那个少年吗?”
周影点点头。经过这些日子的观察,他知道南羽会竭尽全力用医术救人,却绝不会用法术来医治已经病入膏肓的病人。他不知道自己的要求是不是触犯了南羽的原则?如果她不同意,周影也不会再去找其他人来帮忙救治这个少年。但是他知道,这个少年死的时候他会很伤心,就如同失去了自己的一个真实投影一样。
“你想怎么样呢?”南羽饶有兴趣地问。
周影说:“我现在的法力不足以救他,可是他撑不到火儿他们回来了,所以我想……我想……”
“让我出手救他?”
“……”周影没有出声。
南羽也静默着,许久之后轻轻说:“谢谢你,周影。”
周影茫然地看着她,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说,要道谢的人本来是自己才对。
“你本来可以去找其他人帮你的,可是你却来找了我。”周影应该是觉得自己可能不会帮助那个少年,才在拖了这么久之后才向自己开口吧?但是他还是认为这样的事情只有自己可以为他做。南羽不知道怎么想周影解释自己的感激,正是他的这种理所当然的认为只有自己才可以做的态度。她喜欢被周影无条件的信任的感觉。
“走吧。”南羽站起来说。
“啊?你,你要去救治他吗?”周影急忙跟上去。
“是啊。”
“我还以为你……你……”
“我确实不喜欢使用法术干涉人类的寿命,但是这是你的愿望,我一定会帮你实现的……我知道有些东西对我来说,比我爱护的人类更重要……”南羽这几天想通了很多事情,所以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我很高兴能认识你,周影……”
“我也是……我很高兴认识你……”周影低声说。
赵凡睁开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出于心理原因,他觉得自己的身体上的疼痛似乎减轻了许多。阳光从窗帘的缝隙中透进来,显示着外面是个好天气,许多日子以来,他第一次产生了想要出去写生的念头。他对正在整理东西的母亲说:“妈,我觉得自己的病就要好了,也许还赶得上秋天看红叶的时节,到时候我们一起去野餐好不好?”
“好……”母亲没有敢回头面对他。
“妈,这次我是真的要好了……”赵凡喃喃自语。刚才在梦中,那另一个自己清楚地告诉他,他的病已经治好了。不过为了掩人耳目,会在他身体上用缓慢的方式体现出来——毕竟一个快要死的人忽然变得活蹦乱跳,会是一件很惊人的事情。赵凡相信这个梦境,因为他想要自己相信这个梦境。
不要告诉任何人,不然我会重新夺走你的健康。
这是对方给他的警告。只有像他这样经历过病痛的折磨,甚至差一点就要被夺去生命的人,才会明白健康是多么重要的东西。他绝对不会冒着失去健康的可能性把这个梦境说出一个字的,当然前提是自己真的可以恢复健康的话。
在绝望已经的心中重新感到了希望的滋味是难以言喻的幸福的,赵凡倚坐在床上看着窗外,不是张握着很久都已经感觉不到力气的手指。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握住画笔,自己有很多想要描绘的东西,是的,很多很多……
周影转过身对南羽说:“活着真的是件很好的事情……”
“嗯……”
也许是那一次的混乱太过分了的缘故,立新市接下来的日子十分的平静,简直可以说平静得有些过分。大批的妖怪不管与这件事有关还是无关的在悄悄搬离这里,剩下的也在人群之中隐藏起来,一点也不敢露出深为妖怪的形迹。因为这样,使得周影这段日子的生活十分的平静,不但没有出现找他复仇的敌人,就连鹿九之流可以算得上是朋友的妖怪,也对他敬而远之,一千米以内看到就会立刻逃之夭夭。
周影最近除了修炼,最大的爱好就是观察赵凡。随着这个少年身体的一天天恢复,他的笑容渐渐多了起来,于是也就看起来越来越不像整天木着一张脸的周影了。一个像他这样的绝症晚期的病人的痊愈,几乎可以算是医学界的奇迹了,所以赵凡最近简直成了蜂拥而至的医生们眼中的宝贝,整天被拉着去做各种的检查、化验。不过得到的结果统统都令他们失望,最后的结论也只能是病人坚强的意志创造了奇迹——虽然大家都知道这种说法纯属瞎扯。
现在的赵凡对于生活中的一切都带着热情去面对,他和蔼耐心地对待每一个人,不管是来询问他一些老生常谈的问题的医生,还是以为他有什么救命的良方却不肯拿出来分享的、有些过于激动地病人与病人家属。
活着真好……
周影常常听见他在一个人的时候这样自言自语。
是啊,能够感到自己存在真好……
今天是赵凡出院的日子,周影一直站在医院的大门口,看着那个抱着一大堆画稿的少年坐的车子消失。遇到这个少年,令他好像看到了另一个自己,也令他想了很多事情。“祝你好运……”他对着车辆消失的方向挥挥手。
然而,他的手臂就那样僵停在空中,一时没法落下来。
在远处的天空中,一个小小的亮点正在变大,越来越亮。这样的情景周影不知道见过几千几万次了,又好像已经几千几万年没有见过了一样。他看到南羽已经从医院中快步出来,站在他的身边与他一起眺望天空,张口想要说句什么,却只是眼泪流了下来……
“影……”
“火儿……”
周影向着一马当先的冲过来的火儿张开双臂的同时,火儿身后紧跟着的刘地和周影身边的南羽不约而同的拽住他们,把他们向后一扯。“你们两个白痴不要命了!”刘地回来后的第一句话是这么说的,“火儿缺根筋,周影你也傻了!”
骑在赤豹背上的瑰儿早已经抽泣起来,哭得连下豹的力气都没有了。南羽向着瑰儿张开手,还不等抱住她,眼泪已经流了下来。她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没有着这么多人前流过泪了,自己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用手背抹了抹,哽咽着说:“你们终于回来了……你们终于平安回来了……”
“平安什么啊……”刘地虽然消瘦了很多,说话却还是那么油腔滑调的,“刚才还被一群从从追得抱头鼠窜……幸亏瑰儿百年难得一遇的召唤灵兽成功,我们才逃出来。”
“还不是因为你不好好的问路,反而去调戏人家小姑娘!你以为回到了人间界看到的妖怪就好惹啊,那里可是下昆仑(妖怪们对人间界的昆仑山脉的称呼)。”瑰儿有气无力地趴在赤豹身上边抹眼泪边说,这次的逃往不仅仅使她的灵兽纹狸耗尽了法力短时期内无法出现在她身边,就连她本身也受到了影响,处于极度疲惫状态。南羽伸手把她抱下来,让她靠在自己的身上。
火儿摇头晃脑地说:“原来这么容易就回来了,我还以为要像去的时候一样走几个小时的。瑰儿你去的时候怎么不找你的狐狸(指纹狸)出来,一下子把我们送到?”它边向瑰儿抱怨边对周影吩咐,“影,张开嘴。”
“你知道什么,这种从下昆仑那种地方进行的远距离传送成功率只有一成,我们能够回到家里来是运气好,更大的可能是被直接扔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了!你想要从澳大利亚往回飞吗?不过瑰儿,你为什么让纹狸用这么危险的办法啊?让它只把咱们传出个五百里不就行了?”
“我……太想回家了……不知道怎么就……”瑰儿嗫嚅说。
“差点被你害死……要是被扔到……想想都后怕……咦,火儿,你要干什么!”
在刘地的大叫声中,只见火儿正把它拿出来的一颗丹药丢进周影张开的嘴中。听到刘地的嚎叫之后,它理所应当地说:“给影吃药啊,不就是拿回来给他吃的吗?”不等刘地再说什么,药丸已经落在了周影的嘴里,然后就见一道红光闪过,周影的身影整个被一团似雾非雾的东西包围了起来,原地旋转一阵子以后缓缓浮起,凝聚了成一个半人高的圆球,悬浮在大家面前不动了。
“这是怎么回事?影到哪儿去了!”火儿尖叫起来。
刘地和南羽都是一脸紧的跳起来,飞快地在各处施法,随着他们不断地虚空划出各种咒符,医院的大门口渐渐被他们的法术保卫成了一个密闭的空间,那些来来往往的行人都在不自觉的情况下走向了侧门,而且似乎谁也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劲。刘地把周围检查几遍,确定没有什么漏洞之后才松了口气。
火儿似乎已经明白了什么,正在那团雾气上方飞来飞去,口中不停的念叨着:“快出来,快出来……”
“你太莽撞了!”瑰儿气乎乎地在它头上狠狠一敲。好不容易回来了,还没来得及跟周影说上一句话,只是刚刚看了他一眼,就被这个火儿给把久别重逢的气氛破坏殆尽,叫她怎么不生气。
那个像雾气一样的大球在空中旋转了三天,火儿他们就在旁边守护了三天。其间刘地曾多劝已经很疲惫的瑰儿去休息,反正她也帮不上什么忙,但是都被她拒绝了。
周影把手在眼前张开,合拢,又张开。失去了变化成人的能力之后,他才发现自己对于人类的形态已经过于熟悉和适应,以至于常时间的保持影子形态他有些失落了什么的感觉。现在可以恢复成人,他的身心都有放松下来的滋味。
“也许我比以前更象个人了。”周影向身边的朋友们说。
“这可是我的功劳,你不要忘记了,是我的功劳!”刘地把手搭在他肩上,鼻子翘得高高地宣布。
“谁说是你的功劳,明明是我的!是我做的好!”火儿对他的厚颜无耻十分不屑,马上跳出来反驳,“是我把仙丹抢来的!影,是我!快夸奖我能干、孝顺、了不起!”
“你光会给别人添麻烦,真是太了不起了!”刘地马上摸着它的头“赞扬”它。
“你这只死狗,是谁一次次救你的?忘恩负义!”
“你这个坏孩子,是谁一次次闯祸让我帮它擦屁股的!”
刘地与火儿之间的惯例式的争吵在久违了一段时日之后,再一次充斥了这个房间。接着火焰与家俱裂片也开始纷飞。 周影、南羽、林睿拉着瑰儿迅速退入了卧室避难。瑰儿无奈地看着外面的家俱一一化为灰烬一摊手:“他们一路上相处的还行,没想到一回来……”
南羽拥住她的肩:“来,给我们讲讲你们一路的故事吧,周影和林睿也很想听的。”
瑰儿看到林睿一脸好奇的盯着自己,又看到连周影的眼神中都透露出渴望,于是清清喉咙得意洋洋地说:“你们不知道,我们这一路啊,经历了好多事情喔……”
作者:
七娘
时间:
2009-4-12 22:58
标题:
(标题似乎是“林老师的问题班”) 序章
在走廊上整理一下仪表,鼓足勇气的林青萍踏着坚定的步伐走进了一团混乱的高一九班的教室。教室象菜市场一样的充满着活力,林青萍在讲台上静静站了大约十分钟,教室里喧闹的声音还是一点也没有低下去的意思。这位新任的班主任暗暗叹息:看来这个新班级的第一堂课就明确的表现出了这些学生们不喜欢自己这个班主任啊。
林青萍在这段时间内倒是看清楚了混乱的源头:朱黑黄与何欣然正各守教室一角,疯狂的抓着附近课桌上能抓到任何的东西相互投掷,嘴里还大声咒骂着对方。班长王童童在他们中间的地方愤怒地“咆哮”:“你们闹够了没有!想耽误大家上课吗!”因为位与战争的中心位置,她身上不时会被流弹击中,这使她的火气越来越大,看起来就快要自己动手用暴力维持班级的秩序了。一边陈扛山正牢牢抱住朱黑黄,另一边韩桃儿韩杏儿姐妹则拉着何欣然不放——如果不是有他们三个在劝架,那两个人早扭打到一起去了。
班里其他的学生却没有他们三个这么热心“公益”,聊天的聊天,看热闹的看热闹,也有的笑盈盈的看着林青萍,显然建班之初班主任的第一次处罚学生,将成为他们今后在这个班里具体表现的重要依据。
林青萍的头开始隐隐作疼。
虽然已经开学一个多月了,高一九班这个班却是今天刚刚成立。
说起来林青萍老师并不是师范院校毕业,所以“半途出家”的她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一个优秀的老师,平时只是努力用自己的勤奋和热情来填补不足,勉强算是一个合格的老师罢了。可是前几天校长却把她找去,说了一马车的恭维话,把她形容成一个多么多么伟大、负责、富有爱心、能力超群的老师之后说出了他的目的——今年学校的新生里有一批过分“特别”的学生,各各班级的老师都有快要受不了的感觉,校方商议了很久,最后决定把这些学生单独抽出来组成一个班。这样的一个班级,要做它的班主任的难度可想而知,学校方面不知怎么想的,居然看中了林青萍这个今年刚刚从初中部调来的老师。
林青萍百般推辞,可是校长一口咬定了她一定胜任,两人争论到最后林青萍看出再推辞下去校长就要动气了,本着在人矮墙下的原则点了头。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学校方面怎么就会认定这些问题学生比较信服自己呢?自己又不是班主任,开学一个月也不过给他们上过四、五节课而已,连那些学生的名字都记不熟呢。准确的说,她根本不知道怎么去教导其他老师的口中那样顽劣的学生,几乎是抱着可能教不了几天就要被辞退了的心情接下了这个烂摊子。
班里的吵闹还在继续着,林青萍觉得不能任由他们这样下去,拿起黑板擦用力拍拍讲桌,大声喊:“上课了,大家都坐好。”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向来温和的声音在这个闹哄哄的地方无比藐小,都不知道学生们听不听得见。谁知道她的话音刚落,教室里忽然一片安静。打架的、劝架、看热闹的学生都在看着她,然后王童童率先大喝一声:“林老师都来了还不回座位,都不想活了吗!”何欣然、朱黑黄以及韩家姐妹立刻用闪电般的速度跑回了自己的座位端端正正的坐好。只剩那个老实的陈扛山还在帮别人捡被扔得到处是的东西。
“起立……”王童童大声喊,“老师好!”其他的学生倒有一大半也跟着她站起来,恭恭敬敬的向林青萍问好。
林青萍微微松了口气。这些学生看起来也不是别人说得那么糟。
这里是所收费高昂的贵族学校,来这里的学生家庭当然非富即贵。也不是说富贵人家就没有品学兼优的孩子,但是一般这样家庭出来的孩子总是难免惯的有这样那样的毛病,可是如果只是因为这些小毛病就说他们是坏学生未免对他们不公平。林青萍总是善良的把学生们往最好处设想着。
林青萍看着班上的四十一个学生,准备先点点名熟悉一下。这些学生只有王童童在初中时的学生就是她的学生,其他都是陌生的面孔。她清清嗓子对学生们说:“同学们,我叫林青萍,以后就和大家一样,也是咱们高一九班的一份子了。我知道自己不算是个好老师,但是我会努力的做好一个老师应尽的义务,所以以后大家对我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我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请大家尽管提出来让我改正。今天是咱们第一天一起上课,就让大家先相互认识一下。请大家一个个作作自我介绍,同时也说说自己的人生目标好不好?”
学生们开始轮流发言,林青萍把注意的重点放到其他老师口中最难办的几个学生身上。
九班一被分出来就任命的班长王童童是个优秀的学生,初中升高中的考试中她是全校第一名。这个女孩成绩优秀、尊敬师长、性格也爽快大方,她的问题出在她出众的相貌上。任凭谁第一次看见这个少女都会惊艳呆上一呆,那种在美丽中包含的柔媚气质使她对异性有着极大的吸引力。自从她上初中后,男生的情书就是她每天都会受到的东西,放学后天天有男生等在她回家的路上,甚至还有过一个年轻的男老师信誓旦旦的非她不娶,要等她长大。
按理说这样的事情不断的发生,最无辜也是受到最多骚扰的人是王童童自己,可是偏偏有些人不这么认为。那些男生的家长咬定是王童童“勾引”他们的儿子,有些老师也把她看作红颜祸水,甚至其他的女生出于种种原因也不和她来往,联合起来冷落、排挤她。这样度过了三年初中生涯的王童童的性格上产生了很大的变化,从一个开朗活泼的女孩子变得脾气急躁火爆,并且出现了暴力倾向:只要是给她写情书的男孩,都免不了要被她揪出来一顿暴打。
林青萍暗暗叹息,她是十分喜欢这个学生的,希望升到高中后她的生活不再那么混乱,可以使她安心学习。
王童童简单的作完自我介绍后说:“我的理想是将来成为物理学家或者做个女强人,然后一辈子不嫁人!完了。”
林青萍听了最后一句轻轻叹口气。
何欣然本身是个身材娇小的女孩,平时又特别喜欢穿白纱的公主裙,再加上那张娃娃脸,真是个清秀可人的洋娃娃般的漂亮姑娘。她读书不太用心,说话老气横秋的喜欢教训人,和同学之间的关系也不好。而她最大的爱好竟然是带小孩。平时整天在学校里四处打探有没有那个老师把孩子带来了学校,如果被她发现了目标,马上就会拐着小孩子逃课而去。等到发现孩子不见的老师急得快要报警时,她才会带着得到了一大堆礼物的孩子潇潇洒洒的回来。也不知道她有什么手段,反正孩子们都非常喜欢她,被她拐带过的孩子回家后都会闹着要到学校来找“何奶奶”玩。
虽然说不上她做过什么坏事,可这样一个天天旷课私自出校(这所学校是寄宿制,除了周末禁止学生外出),还有拐带儿童的爱好的学生,说她不是问题学生都难啊!林青萍在心里对这个古怪的女孩子充满了好奇。
何欣然最后的表述是:“我喜欢小孩,痛恨一切讨厌孩子、对小孩子不好的生物!对于这样的家伙我绝对不会让他好过!(挑衅的看一眼朱黑黄)我准备将来考教育学院,上完学以后当个保姆,这样就可以到各种家庭去看他们的小孩了。”
林青萍无言。
齐军一米九零的大块头一站起来,教室里凭空多了种压力,本来还在低声议论前面几个同学的发言的声音一下子全部消失,整个教室静悄悄的,不少也算是顽劣的孩子看着他时的眼中满是畏惧。齐军虽然个子高大,其实相貌并不凶恶,高高的额头,清晰的五官,本应是女孩子心目中的英俊少年才对。可惜实际上他却是个身负人命的凶手。
齐军出身高干家庭,仗势欺人对他来说是自小的生活习惯,打架斗殴是他最喜欢的健身运动,反正有长辈们在身后撑腰,不管他闯什么祸都没关系。可是终于有一次就连他的父母也意识到这个孩子不管教不行了——齐军杀了人。
被他酒后活活打死的是一个流氓,幸亏死者的身份是这样才这让他的父母有了借口,花钱出力的给儿子定了个正当防卫。可是这件事终于还是让他们明白,儿子这样下去终有一天要闯大祸的,于是花了钱把齐军送到了这所寄宿学校,希望拘拘他的性子。
齐军的“事迹”是被他的长辈们竭力隐瞒的,可是世上没有不通风的墙,学校里有个杀人犯的消息还是传开了。不但同学们怕他,就连老师也是尽量躲着他走。而且齐军的性子显然并没有因为那次事件有所收敛,经常为了一点小事动手打人,自从来到这所学校后打伤的人已经接近两位数了。
“警告你们别管大爷的闲事,离我远点,我懒得理你们。”齐军把脚搭在桌子上恶狠狠地宣布,两眼盯着林青萍,看得她心里发毛。这样的学生要怎么教育?他不上来教训自己就算好了!林青萍心里充满无力感。
“别对林老师大呼小叫得!”看到齐军连老师都恐吓,有充满正义感的学生站起来打抱不平了。只见坐在齐军身边的女孩一跃而起,她娇小的身材要跳到凳子上才能和齐军对着脸,以手指着齐军的鼻子骂:“你活够了自己去上吊抹脖子啊!招惹林老师连累咱们一大班人都活不成算什么事!”——她站出来为自己说话林青萍很感激,可是说的那字句的含义林青萍怎么就听不懂呢?
“你才他妈的不想活了……”齐军刚要指着这个女孩说什么,另一个身负正义感的学生业腾的站起来:“齐军,冲女人嚷嚷算什么本事,有种你根本少爷单挑啊!”
“薛子云,你以为我怕你啊!”
“来啊,我就打到你怕我!”
两个高大的男生扑向对方,刚刚有点秩序的教师再一次混乱起来。
陈扛山手疾眼快地死死抓着薛子云叫:“子云冷静点,你就算打赢了他也没什么了不起啊!”
就在教室中的混乱要进一步的升级时,有个怯怯的声音插了进来:“大家,大家别闹了……”他的声音太小,教室里几乎没什么人听见,于是这个少年不得不站了出来。商同心张开手拦在齐军与薛子云之间,怯声怯气地说:“齐军算了吧,今天是林老师的课,你就别闹了。薛兄,我代齐军给你陪个不是行不行?”他说话时胆怯地低着头不敢看那两个气势汹汹的的同学。
好多同学,包括林青萍在内都以为商同心要被他们两个“暴徒”收拾一番了,谁知听了他的话,两个人又相互怒视片刻,竟各自忿忿地坐下了。
商同心身高比齐军稍矮,身形却比齐军还要壮硕,只看外表的话估计有一多半的人会畏惧他。可惜的是这个少年生了一双明亮、水汪汪的大眼睛,并且从他的眼神中充分的透露出来他是个胆小羞怯的人。这会他只是发现大家在他的劝说下都回到座位,只剩下他一个还站着之后就慌了神,匆匆忙忙地向自己的座位奔去。结果一不小心撞在桌子上,连人带桌凳滚倒在地。商同心利落地跳起来,他毫发无伤,那套桌椅却被他的重量压的散了架。教室里一片哄笑声,商同心站在那里狼狈四顾,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林青萍忙笑着安慰他:“没关系,你先把后面那套空桌椅搬来用着。有没有受伤?用不用去医务室看看?”
商同心连忙摇着头,手忙脚乱地把备用桌椅搬过来准备蜷到桌子下面去。林青萍伸手阻止他坐下说:“商同心,你就先向大家介绍一下自己吧。”
“我?我,我……”商同心嗫嚅半天才说:“我叫商同心,我,我胆子小……我……”他半天也没讲完一句顺顺当当的话,教室里嘲笑声又响起来,这令他更无法讲下去,双眼盯着地面不言语。
林青萍从别的老师那里听过这个胆小的孩子的事情。商同心是个比一般胆小的人还要胆小怯懦的一倍的学生,虽然人高马大,却在开学没出一个月就成为了班级中被人欺负的对象。他和齐军平时住同一宿舍(学生的住宿是两人一室的安排),奇怪的是齐军这种性子,竟从来没欺压过商同心。不过表面上看起来,他们两个人也不算什么朋友,在班级中很少交谈。在老师们眼中这两个学生应该算不同世界的人。可是令人不解的是商同心在得知齐军被接到特别班之后,却跑到老师那里提了个奇怪的要求:他要和齐军一起转班。他的班主任对这个听话老实的学生还是很有好感的,听了他的要求忍不住问:“齐军是因为打同学、打老师、胡作非为才被分到那个班去的,你是个老实学生去跟他们掺和什么?”
“因为,因为打老师就,就可以去吗?”商同心结结巴巴地问,那位老师还没来的及回答,就觉得眼前一黑,商同心那巨大的拳头迎面一拳正中他的鼻梁,顿时把他打的眼冒金星倒在地上。商同心带着哭腔脸说:“老师,对,对,对不起,这样我就可以去特别班了吧?”
于是商同心便也分来了特别班。
他是为了和齐军同班才主动“努力”到这班来的,可齐军和他之间还是没什么交往,刚才他摔倒,齐军连一个关心的眼神都没有。现在听商同心结结巴巴,半天也没把自己介绍清楚,齐军冲他大吼一声:“不会说话就别说,招人笑话!”商同心立刻被他吓得坐了回去,但是教室里那些嘲笑声顿时也熄灭下去。
林青萍以商同心送去一个安抚的笑容,看来这个齐军也不是传说中那么可怕,他能与商同心这样的孩子交朋友,就说明他不是那种一味只知道欺负人的人。
接着本应该是另一个女生站发言,薛子云却抢先站了起来,向教室四周一抱拳:“在下薛子云,陪着兄弟和意中人到这里念几年书。看在林老师面上,在下也收收性子,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可是若是谁惹到我们的话……哼哼……”目光盯着齐军。齐军当然也毫不示弱的盯回来。陈扛山坐在薛子云身边,伸手拉着他的衣服说:“子云,别这么说话,人家会以为你很喜欢打架的。”
“他本来就很喜欢打架啊!”前座的双胞胎少女韩桃儿、韩杏儿回过头异口同声地说。
这四个人可是学校里出了名的“四人帮”,基本上他们走到哪里结果都是鸡飞狗跳。他们彼此之间的关系更是一团混乱:韩氏姐妹据说是陈扛山的未婚妻——而且两个都是!而薛子云公开声称在迷恋两姐妹中的妹妹杏儿,可是薛子云跟陈扛山又是很要好得兄弟。四个人之中也只有陈扛山老实巴交的没有危险性,韩氏姐妹喜欢捉弄人玩,薛子云则是性子火爆,动手比动口快。常常会有被韩氏姐妹捉弄后又被薛子云爆打得被害者出现。
他们刚开始进入学校时,有几位老师对他们年纪轻轻就订婚的事情议论了几句,结果被尖牙利齿的韩氏姐妹一顿讽刺,这位老师恼羞成怒准备处置她们时,薛子云大步上前就是一掌在他脸上留下五个手指印……这样的事情一再发生,终于惊动了校长出面前来了他们的家长。
薛子云的父亲一进门就在校长桌子上扔下十几万:“这是预付的医药费——云儿,男子汉大丈夫决不能受人欺负,看着谁不顺眼就给我狠狠的打,一切有爹呢!”校长看着这位父亲身上的纹身、眼中的凶光,咽咽唾沫什么都没说。
韩家来的是两姐妹的爷爷,进门就问校长有没有女儿,得到否定的回答后叹着气说:“小伙子啊(指校长),你又没女儿,我找到个好孙女婿你眼热什么啊?坏人家姻缘可是要下地狱的!”然后苦口婆心地劝说校长做人要积德,要厚道,不要损人利己,不然会下十八层地狱……
校长好不容易盼来了比较正常的陈扛山的农民父亲,谁知他刚一说到陈扛山小小年纪就订婚是不对的,是封建思想的残余,是违反国家婚姻法的,那位父亲就扑通跪了下来,哭着哀求校长不要比陈扛山解除婚约。因为他们那个贫困的家庭现在全靠着门有钱的亲戚接济:大儿子的小生意和订媳妇的彩礼钱,小儿子和女儿的学费生活费,老两口看病吃药……林林总总已经花了韩家好几万,如果退婚的话,家里砸锅卖铁也换不起人家啊!校长啊,好人有好报,反正山娃子和韩家的小姐们感情那么好,您何苦拆散他们还要害了我们全家啊……校长啊,您可不能这么做啊……
于是陈扛山和韩家姐妹的婚约就这样成了学校里公开的事情。他们这个奇怪的小集团也就更见引人注目,在大家都注意他们的情况下,这个“四人帮”惹下的麻烦也就越来越多,最后顺利的入选特别班的名单。
薛子云最后拍着胸脯保证:“林老师你不用担心这个班里的混蛋们,有我在你放心,谁敢跟你作对,我第一个教训他!”
林青萍对于这个孩子的话报以微笑。她就知道,这些看起来顽劣的孩子并不一定是坏孩子,只不过是大人们没有找到教育他们的正确方法而已。不管怎么说,这个薛子云还是想与老师好好相处的不是吗。
这个新班级里有好几个小集团,齐军、商同心是例,薛子云他们四个是一例,另外还有叶杨柳和花铃兰这两个女孩。因为花铃兰的额头正中心有一颗红痣,而叶杨柳天生细长的丹凤眼,所以同学们戏称她们是“红楼二丫头”,因为自认为是美女,这两个女孩也就默认了这个外号。只是她们的性格与逆来顺受的香菱完全靠不上边,倒是与火辣辣的晴雯有些相象。
据说她们两个是远房亲威,平时亲密地同吃同住形影不离,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们是亲姐妹。其实她们两个的家境相差很大,叶杨柳是富家女,花铃兰却出身贫寒。据说花铃兰来到学校之后,她的父亲还找上门来要求校方退回那笔巨额的学费,他要领女儿回去。只是花铃兰的学费是因为她曾救助过一位富豪的孩子脱离绑匪之手,那位富豪为她交纳的,学校方面当然拒绝了这位父亲的要求。
因为花铃兰的出身,在这所贵族学生们当中她的举止衣着当然显得又土又俗,很是被一些同学看不起。不但这样,有些教师居然也以出身看学生,对花铃兰横竖看不顺眼。花铃兰与老师同学相处的不好,她的好朋友叶杨柳也与她同进共退,两个人把所有人都视为不可信任的对象,动不动就怀疑别人对自己有什么企图。有一次一位男性教师去她们的宿舍找她们谈事情,被叶杨柳隔着门将他盘问了半个小时,好不容易证明了自己的身份的老师刚踏进一只脚,躲在门后的花铃兰便手举电脑键盘砸了下来!两个女孩大叫着“色狼”“下流”“性骚扰”把老师打出了宿舍。事后面对着把她们叫去问话的校长和那位鼻青脸肿的老师,两个女孩振振有辞:“老师就不会是色狼吗?老师非礼学生的事件可多了去了。他有什么事不能白天说,半夜三更跑我们屋里来,谁知道他们打什么主意,像我们这样的美女不知道有多少男人在打坏主意呢,不事事小心怎么成!”结果那位老师自认倒霉,事情不了了之。
这两个女孩一手泡制了许多类似的事件,自然得到了老师同学们不太好的评价。但是令她们来特别班的,是另外一件事情。那天她们班上的一位同学丢了一只贵重的手表,全班一起帮他寻找也没找到,于是老师便把花铃兰带到了办公室问话。这位老师看来花铃兰即坐在那位丢东西的同学附近,她在班上又是唯一买不起那样奢侈商品的人,所以自然首先便怀疑她。翻过了她的书包之后,又把她关在办公室里,要搜她的口袋。花铃兰虽然决不承认,而且危胁老师们要报警,可是她自己怎么抵抗的了三个老师。正在她就要被搜身这时,叶杨柳撞开门冲了进来。
叶杨柳手中拿了一大叠钱,进门就重重地拍在了她们的班主任脸上,然后指着她“垃圾、猪、王八蛋……”等等满口脏话一气乱骂,当场把那位老师气得血压升高入了院。之后在校长面前,叶杨柳是这么解释的:“她认为花儿(花铃兰)偷了东西就可以当众说她是小偷,还把人家带到到办公室搜身,那么我认为她是垃圾、猪、下流的王八,说出来也没什么不对吧?难道说咱们学校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吗?”
校长揉着太阳穴回答:“谭老师随便怀疑花铃兰并搜她的身是不对,可是只要证明了她是无辜的,学校会给她一定的补尝的,你不应该为此骂老师啊。”
“我没有骂他,只是说出我的看法而已,只要她证明了自己不是垃圾什么的,我也会给她一定补偿的──不对,补偿她已经收下了,那她还有什么好说的啊,拿我的钱的时候也没见她说着说哪,反正那种垃圾就是眼睛里只看的钱。”她说的补偿当然是指她拿来打老师脸的那叠钱。
不管校长怎么调解,叶杨柳和花铃兰见到班主任都会叫她“垃圾”,除掉了“猪”和“王八”的称号还是因为花铃兰认为那样会侮辱了动物。于是在九班成立之际,她们两个也双双被请到了这个特别班。
现在她们正在作自我介绍,最后还忘不了加上一句威胁:“我们可是认为人是平等的,老师领工资我们交学费,算起来我们还是消费者呢,所以人和人之间应当相互尊重……”后面的话她们耸耸肩没继续说,看来经过谭老师那件事后,所有老师在她们眼里都变成了见钱眼开,以出身看人的人了。
林青萍点点头:“我觉得你们的话说得很有道理,不懂得尊重别人的人是不值得别人尊重的。 我真心的希望能与你们平等相处,如果能成为大家的朋友就更好了。”
叶杨柳与花铃兰坐下后在那里窃窃私语:“这个老师看起来还不错。”“也许只是假象呢,多观察观察再下结论吧。”“反正不可能不那个谭垃圾更糟吧?”“哪道也是……”
这两个孩子真让人哭笑不得。林青萍叹息着,孩子们对成年人的不信任,难道全是孩子们有错吗?
又有几个学生草草的自我介绍以后,朱黑黄站了起来。
学生们在私下里称朱黑黄是学校的第一帅哥,这个少年确实生的英俊非常,平时又喜欢装扮自己,一举一动真是翩翩美少年。他撩着自己染成金黄色的长发,慢条斯理地坐着自我介绍,吸引了班上不少女生的目光。林青萍听说过,这个学生很喜欢拈花惹草,入学时间不长,却总是在走马灯似的换女朋友。更奇怪的是他明明也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却有偷盗和抢劫别人的癖好,经常会拿别人的东西,甚至看中了就直接抢过去,弄得好几次和同学们大打出手。他也不认为自己有错,不管校方说了多少次还是一犯再犯,于是也被遣送来了特别班。
看着这个学生,林青萍认为他是那种家长们只给他丰富的物质生活,却忽略了对孩子的教育的典型。在这所贵族学校里,这样的孩子特别多,林青萍甚至以为,比起他们,前面那些顽劣一些的学生要更容易教育和沟通。
“……我将来的打算就是有朝一日和童童妹子结婚,继承岳父的公司……”谁都没想到朱黑黄最后居然用这样的话结尾,大家都惊讶地看向王童童:怎么这两个平时看起来全然不相干的人之间还有什么关系?而且听朱黑黄德话中之意,他与王童童的关系竟然不是那么简单,已经到了将来要继承人家家业的地步了。没想到王童童这位校花还是被人摘走了,不少男生在低下扼腕叹息。
“朱黑黄!”王童童忍了又忍,终于还是跳起来打断了朱黑黄地滔滔不绝,指着他的鼻子大叫:“你最好不要得寸进尺真地把我惹火了!”
朱黑黄得意地说着自己对未来的打算,浑然忘记了王童童就在现场,在她的呵斥下不由住了嘴,讪讪地说:“童童妹子,反正岳父让我到这里来跟你做同学的缘故咱们都很清楚,那还不就是他承认了咱们得婚约,让咱们一起培养感情的嘛。”
“你给我记住,我爸爸帮你出钱上学,给你钱供你挥霍,是为了报答你祖父对他的救命之恩,和其他的事情一点关系都没有!我跟你更是没有任何关系,你不用再在那里作你的春秋大梦了!”王童童握着拳一步步逼近朱黑黄,看来就要忍不住动手了。
此时的教室里早就开了锅,吹口哨的,给王童童加油助威的,跃跃欲试要上前助拳的,总之什么唯恐天下不乱的事都有。就在林青萍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时,教室里的一根灯棍突然发出啪的一声清脆的声响,接着就炸裂开来,碎玻璃和电火花四处飞溅,教室里顿时一片寂静,除了几个坐在附近的女生发出几声惊叫外,原本闹得凶的朱黑黄、王童童等人突然都安静下来,默默的坐回到了座位上。林青萍虽然不明白没有打开的电灯怎么会突然爆裂了,但是教室里能够恢复平静还是令她松了口气。
接下来的同学们在介绍中都没再出什么状况,林青萍总算在下课之前把这个特别班里的学生和她脑海中的资料相互印证了一番:秦庆阳,以全市第一名的成绩进入本校,原因是自幼就心高气傲的他看不得别人比他强,据说这次之所以考全市第一是因为出钱买通社会上的某些人打伤了一名比他成绩优秀的同学,致使对方不能参加考试才得到的。来到这所学校后又曾经试图在成绩比他好的王童童杯子里下泻药,被王童童发现后暴打,结果来了这个班;房跃,高干之女,上学时带着保姆来的。跟谁都无法相处,最后只好来这个班;钱永明,刚开学没多久就弄出了令女生怀孕的事情;王洋……赵爱学……
即使林青萍是个坚信没有不好的孩子,只有不当的教育方式的老师,对着这一班学生还是不禁苦笑。“谢谢大家的自我介绍,这样一来我们就算是认识了,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咱们就要一起度过,希望能和大家像朋友一样的相处。”林青萍简单地说了几句,就宣布了下课,倒不是她不想多与学生们沟通,而是下课铃响过后所有的学生看着她时都露出了不耐烦地神情,使她不得不长话短说。
“下课”两字一出口,哄的一声教室里的学生便少了一半,剩下的人聊天的聊天,慢悠悠的收拾东西的收拾东西,都把林青萍看成透明人,浑然当她不存在。林青萍想想以后要教导这个班,心里的无力感又增加了不少,沉思着走了出去。
又过了大半个钟头,火儿伸着懒腰从灯棍上爬起来,看着黑漆漆的窗外它摸摸头:“好像睡过头了……天都黑了狐狸的妈妈怎么还没来上课啊?”火儿在空荡荡的教室里飞了几圈,确定了半个人影都没有后气呼呼地叫:“可恶的狐狸,今天学校放假也不告诉我,害得我耽误了吃饭!”他从早上就开始睡,已经睡了十几个小时,肚子早就饿得不停发出“咕咕”声,一想到吃饭的事情再也呆不下去,冲出窗口向家的方向快速飞去。
“那个家伙终于飞走了,警报解除,警报解除!”看到火儿的身影消失,好几间学生宿舍里都传出这样的欢呼声。
“逛街买衣服去罗!”韩家姐妹跳起来马上行动,“薛大炮仗、山娃子,你们去不去?”
“又去买衣服?”两个少年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不去了,我们作业还没写完呢!”
“真的变成好学生了?那么就多写两份吧,我们的也放这里了,记得字迹别写的一样啊。”两个女孩诡计得逞,洋洋得意的走了。
“那只死鸟终于走了,我要出去了。童童,你自己睡就行了别等我,我要变成那个孩子死了的妈妈陪他一整夜的,不然他就不睡觉。”何欣然向王童童打个招呼走了。
“我换了环境可睡不着……”王童童打着哈欠嘟哝,“不知道妈妈今天做什么宵夜……时候不早了,也该回家睡觉去了。”说完也从这间应该是全寄宿制的学校中消失了。
“终于可以出去打游戏了……”
“终于……”
在火儿离开后,这所学校开始夜间的沸腾……
作者:
七娘
时间:
2009-4-12 22:59
标题:
转校生
程锦私立高中的江海生校长坐在自己装潢豪华的办公室里,一边看着眼前的转校生,一边用手指用力地按压着自己的额头。如今的他是多么怀念以前在公立学校当教师的时候,在狭窄简陋的办公室里办公,面对那些不良劣生,二话不说便可以一脚踢过去的日子啊。而现在,站在他办公桌前的这名转校生简直是个不良学生的标本,自己却还得带着笑面对他——为了他那一年十万元学费。
“你就是吴潜峰?”
“是。”站在校长对面的吴潜峰立刻抱拳行礼,“道门吴氏第十九代传人吴潜峰见过校长。”这个名叫吴潜峰的少年穿着一件杏黄色的道袍,背上背着桃木剑,脚下穿着麻鞋,留着一头长发,用一根红绒线束在脑后,五官虽不算是十分英俊,但是往那里一站也是英气勃勃,卓而不群,宛如……宛如香港僵尸电影里跑出来的捉鬼道士。
江校长自他进门来第二十次把他上下打量一遍,也发出了第二十声叹息:“为什么都是这样的学生?难道这就是担任贵族学校校长的宿命吗?”
见校长不说话,吴潜峰径自开始兴致勃勃打量起这间校长办公室来:“嗯,校长您这间办公室的布置一定是受过高人指点吧?你看这鱼缸的位置,这宝剑悬挂的方向,这盆栽的角度……嗯,好,好啊,真是高人所办啊,只不过如果在这里挂一面镜子就更好了,从刚才我就看到您一直在按头,一定是为头疼所挠吧?只要按我说的在这里按上一面小小的镜子,保证您的头疼不药而愈,从此身强体健,呵……。”
江海生又开始按额头,你不知道让我头疼的就是你们这些不良学生吗。他挥挥手:“你自己去高一、九班报道,去找班主任林青萍老师!”
“谢谢校长。”吴潜峰又行了个抱拳礼,出门前又说:“校长,如果学校里有什么妖魔鬼怪作乱,您尽管来找我,我一向以降妖除魔为己任的,保证给您办的妥妥当当,而且分文不取。”江海生向他挥挥手,伸手从抽屉里摸出止痛片吞了下去。
“今天咱们班上又来了一位新同学,大家欢迎他加入我们这个集体。”林青萍刚一说完,下面便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有几个同学鼓的特别带劲,把手掌都拍红了。林青萍微笑着示意大家停止,和这些学生相处了一个月,她发觉他们根本不是象其他教师说的那么不堪,甚至可以说他们其中的大部分都是聪明善良的好孩子,如果说他们之所以被称为不良学生的话,林青萍认为他们只是因为不信任大人们,因而不愿与大人们好好沟通罢了。看着学生们的表现,她相信这位转校生在这个班级中会受到欢迎,于是看向教室门外,想把他叫进来。
“有妖气!”随着一声大喝,高一、九班的转校生以一脚踢开教室门,手中挥舞着桃木剑冲进来的方式完成了他在全班同学面前的第一次登场。
“妖怪!妖怪!妖怪!”跃进教室的吴潜峰舞动着手中的剑,数次改变将要发动攻击的方向,最后却因为过度惊讶而愣在了那里,象一尊石象一样张大嘴一动不动。
“原来是你!”一个学生看见他后吃惊地叫了出来,“吴潜峰。”
吴潜峰也指着对方:“你是陈山娃。”
陈扛山对于在这里看见这个整日沉迷于降妖除魔幻想的假道士也是十分吃惊,他真害怕吴潜峰一口揭穿薜子云他们的真实身份,又害怕这个班里的妖怪们不能忍受这个“小疯子”,马上就会发生一场激战。他急中生智地冲过去抓住吴潜峰的手臂:“你跟我来,我有话对你说。”不管吴潜峰的挣扎,他在全班师生的注目下打断了吴潜峰作为新生的“自我介绍,”把他拖了出去。即使是林老师对这个班级里的学生的种种怪异举动已经习以为常,依旧露出了茫然的神色。
“你们班里有妖怪!很多妖怪!”吴潜峰挥着手向陈扛山强调,“这么多妖怪聚在一起,一定是串通一气,准备控制这所学校,然后中把师生们分来吃掉。”吴潜峰脸色越来越白,汗水流下了面颊,这么多的妖怪要怎么对付的了?要到哪里去搬救兵?他们已经发现自己了,会不会让自己安然离开?这个陈山娃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每次看见他总是和妖怪混在一起?
他正在那里胡思乱想,陈扛山断然地打断了他的种种假设:“他们就是在这里上学,没别的打算——至少子云、桃儿、杏儿和王童童是为了来上学的,其他人吗?就算不打算好好念书,也不至于干太过份的事吧?毕竟林老师在这儿当班主任呢。”
“林老师?”外表看起来只是一位普通的妇女的林老师居然可以压制这么一大群妖怪吗?真是人不可貌相啊,原来她竟然有这么高深的道行,自己既然有幸成为了她的一名学生,一定要把握机会,她好向她学习才行。
“林老师只是个普通人,不过她的儿子是个妖怪。”陈扛山再次打断了他的幻想,“而且听说他还是个很厉害的妖怪,立新市的妖怪都挺怕他的,咱们班里那些也是,他说过了,谁敢惹他妈妈生气,谁敢在班里捣乱,就通通烤成五成熟吃掉。”陈扛山对于妖怪们的事也不是很清楚,可是当那个小男孩带着那只火鸟到班里来大模大样的宣布那几条禁令时,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薜子云竟然都脸色苍白的一动不敢动,韩家姐妹更是双双缩到了自己身后。就可见妖怪的可怕也不仅仅是写在脸上的了。
“我劝你还是别在咱们班里闹事的好,万一林老师生了气,她的儿子不知道会不会真的做那么可怕的事。虽然他们是妖怪,可是相处久了就明白了,他们大部分还不错,比那些人类还好相处些呢。”
“每次看见你你都在为妖怪们说话……”吴潜峰对于陈扛山得身分十分的怀疑,“你到底是什么人啊?”
陈扛山无言以对,自己这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朴实得不能再朴实的乡下孩子,就是因为有了两个妖怪未婚妻,交了一个妖怪朋友,现在也变成可疑分子了吗?
吴潜峰响了一会又问:“也就是说,那些妖怪不敢在这个班里闹事对吧?”
“应该不敢吧?”陈扛山不敢把话说死,毕竟这个班里向来是大乱没有,小乱不断的。
“只要他们不做伤天害理的事,我自然懒得管他们,不过,我留在这个班里行吗?”其实吴潜峰是有些胆怯了,想到要整天面对这么多妖怪,自己不去招惹他们,谁知道他们会不会看自己不顺眼?谁知道他们会不会联合起来收拾自己这个道士。
转校生(二)
更新时间2005-12-1 14:51:00 字数:0
“哼,谁有那个闲心啊。”薛子云对于陈扛山转述的吴潜峰的担心嗤之以鼻,“他爱来就来,爱走就走,我才懒得管他呢。”
“是谁刚才还在说要找个机会教训教训那个道士的?”韩杏儿马上揭发他说。
“谁说的啊……”薛子云东张西望,好像根本不知道这件事的样子。
商同心小心地说:“他,他是个道士啊,万以来捉我们怎么办?”
“就他那个样子,你一爪子就可以把他拍扁!真是的,个子这么大,胆子这么小!”何欣然打了商同心的头一下。
商同心连忙分辨:“我不会那么干的,使用暴力不好。”
为了吴潜峰的事情,陈扛山把班上所有的妖怪都请到了他与薛子云的寝室,这间屋子现在挤得满满当当的,不过大部分妖怪们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对于班上来没来这样一个转校生并不放在心上。王童童的话大概代表了他们基本的看法:“他爱来就来,关我什么事?只要他不惹我,我才懒得管他呢。不过警告他别在班上惹事啊,不然弄得大家都跟着他倒霉。”
看来妖怪们倒是没有吴潜峰的那么多想法。跟妖怪们相处得越久,陈扛山越有这样的发现,觉得大多数妖怪比人类的想法要单纯,只要事不关己,他们几乎不会去考虑干涉。不象人类,有时候明明表面上和自己无关的事情,偏偏要前思后想,非得考虑个透彻,在这件事上挖掘出些将来会不会对自己不利的因素。
妖怪们纷纷离去,都对陈扛山得多此一举不以为然。陈扛山松了口气,明天去把这样的结果告诉吴潜峰,他就可以安心的上学了。虽然还有几个妖怪没有来,但是陈扛山觉得他们毕竟是少数,而且也不一定敢在林老师的班上闹事。
“你可真能多管闲事啊。”大家一走薛子云就开始埋怨陈扛山,“我看那个小道士反倒是个不安分的家伙,你现在帮他说话,等他闯出祸来小心大家当你是他的同党!”
“可是总算是跟他一起经历过生死之战,我没法眼看着他在咱们办理受欺负啊。”陈扛山也对吴潜峰的性格有些担心,毕竟他曾经为了所谓的拜高人为师学习道术,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一个那么可怕的疯子放出来过。(详情请见正文《婚约保卫战》)谁知道他什么时候会不会有心血来潮的胡闹。在这个学校里的生活真是一天也别想安静的度过,陈扛山不由有点怀念起自己初中时就读的那所硬件条件、师资力量都远远不如这所贵族学校的小村中学来,心中隐约有有种预感——那样除了学习什么都不用考虑的学校生涯对于自己来说,已经是一去不复返了。
薛子云又叮嘱一句:“记住啊,别跟那个家伙走得太近,小心被他连累了——我总觉那家伙是个扫把星。”
陈扛山点着头去准备写作业了——薛子云、韩桃儿、韩杏儿的作业每天都是等他写完以后再拿他的照抄,所以他一个人的作业质量直接关系到大家的作业完成情况,是一件很艰巨的任务。而薛子云则准备出门去游玩。摆脱了父母的看管来到繁华都市,他想干的事太多了,没时间浪费在睡觉上。他走到门口看到陈扛山也站了起来,惊讶地问:“怎么?你也要去?”
“我还是去跟吴潜峰说一声吧,不然他也许会害怕的谁不着。”反正宿舍相隔不远,陈扛山决定先去了解了这桩心事。
“你还真能多管闲事啊!”薛子云大声叫,“他睡不着觉正好,吓唬吓唬他说不定将来能安生点!你不许去啊,不然遇到事我可不管你!”说着扮个鬼脸出门去了。
陈扛山在薛子云的警告与内心的善良间挣扎良久,还是跑出门去向吴潜峰通报了这次妖怪会议的结果。
吴潜峰对于陈扛山关于妖怪们不会把他怎么样的话本来还将信将疑,可是接下来在班里,他们居然真的对自己不闻不问,领吴潜峰放心了不少。转眼时间过了几周,吴潜峰在这个奇怪的班级中生活渐渐习惯下来。
在这段日子里,他惊讶地发现这里的妖怪们出奇的安份,至少比他想象中的安稳得多,即没有看见他们随便吃人,也没见他们杀人越货,迷人采补(王童童的情形似乎应该算是例外)。吴潜峰自幼就在脑海中便不停地在描绘一副副妖怪们的恶劣形状,此时在这样的环境中,天天见到的都是这样的妖怪,颇有些难以接受的滋味。
另外班里还有一大半的同学是普通人类,不过在吴潜峰眼中看来他们比那些妖怪还要古怪,而在这些人类学生眼中的吴潜峰同样是个怪的一塌糊涂的人。大家都小心翼翼地保持着距离,所以几周下来,在这个新学校新班级,吴潜峰居然一个朋友都没有交到。好在他自幼为了修行花费了大部分业余时间,原本也没有什么朋友,独来独往惯了,倒也没有什么不适应。
下课铃一响起,按照惯例不等老师宣布下课,学生们已经纷纷站起来向教室的外边走去。
这个班里的妖怪学生除了林青萍老师之外是一个老师也不放在眼里的,而那些人类学生则是连林青萍老师都不放在眼里,反正学校方面对于特别班的要求是只要他们不闹事不闯祸就行,所以对他们其他行为统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弄清楚了这个班级的特色后,吴潜峰曾经对于自己刚来这个学校,什么也没有做的情况下就被分配到这个班大为不解:如果是在自己做了点什么后再这么办也不冤枉啊。
看到下课铃响后的情形,吴潜峰一边摇头叹息:“这算什么班级啊,根本没人好好学习。”一边收拾东西也加入到下课的潮流中去。
教室面前的门口处,朱黑黄与王童童不知发生了什么争执,正堵在门口你一句我一句地嚷着,阻挡了别人的路,许多同学不愿意招惹他们两个,纷纷转身去走后面的门了。吴潜峰走到门口时,正好看到王童童一拳打在门上,扔下一句:“你最好离我远点!”扬长而去。
朱黑黄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忽然伸手向离他吴潜峰推了一把:“滚开!看什么看!”
吴潜峰猝不及防,被推得连连后退,撞倒了一张桌子才停下来。这些日子表面上过的平静无波,其实吴潜峰的神经时刻都提着,随时准备应付妖怪们的袭击。朱黑黄突然这一出手,吴潜峰想都没想,跳起来从口袋抽出几张符咒,手一扬便向朱黑黄抛去。
符咒一接近朱黑黄立刻化为火焰向他包围上去,没有料到吴潜峰会出手使用法术的朱黑黄一个难看的驴打滚滚到了走廊上,才躲过了被烧的危机。他本来是因为王童童当众给他下不来台找个人发泄而已,压根没注意走来的同学是吴潜峰。这一下出气不成反而弄得更是狼狈,自己认为大丢了脸面,气极败坏地爬起来。等他发现下课时分就连许多别的班的学生都集中在走廊上正对自己指指点点时,怒火一下子涌上了头顶。他是个极爱面子的人,吴潜峰居然当众让自己出这么大的丑,他无论如何也忍不下这口气。顿时把这个班里的规矩也忘了,向吴潜峰扑了上去。吴潜峰最近没带木剑来上课,握着拳头准备抵挡。
“喂,够了够了,少在这里惹事生非吧!”两个人影同时插进来分别拦住了他们。拉着吴潜峰的是陈扛山,他向吴潜峰用力摇着头,要他不要再冲上前。挡在朱黑黄面前的却是薛子云,“朱黑黄,你也收收性子吧,这班里就你不安份,不惹点事出来你就不死心是吧。”他说的是劝阻的话,口气中却尽是挑衅。
朱黑黄虽然在气头上,可是他也知道薛子云的法力其实跟自己半斤八两,而且他还会一些人类的武术,如果真打起来后果很难说。而且除了薛子云还有韩家姐妹在旁边虎视眈眈,陈扛山虽然是个人类,但是因为身上有和尚大师为他做的护身符(详情请见《霜钟余响》及《婚约保卫战》),也不是好对付的。他可不想正面与这个“四人帮”冲突:“你可真是有闲心,专门喜欢跟这种‘人’来往。”他反过来讥讽了薛子云一句,拍拍衣服走了。
“就看不惯他这副嚣张样,要不是在这个班里早教训他了。”薛子云咕哝着回过头来扫了吴潜峰一眼:“小道士,小心那个家伙点好,他没我们这么安份,别不小心被吃得骨头都不剩。”
陈扛山也拍了拍吴潜峰的肩表示关心:“不要惹他啊,他可没说过不把你怎么样。”
“小道士干得好!”
“下次继续努力!我也看那个家伙不顺眼!”
韩氏姐妹唯恐天下不乱地鼓励着吴潜峰,留下一串笑声走了。
看着他们一行四人走远,吴潜峰苦笑,在这个班里好象跟自己最熟悉的就是陈扛山与薛子云了,陈扛山是个老好人也就罢了。薛子云曾经因为经历过一场生死危机,按理说应该憎恨自己才对,为什么自己总会感到若有若无的善意呢?难道是在弱化自己的防范之心?不管怎么说,跟那个朱黑黄算式结了仇了,以后要小心他一点的好。不如找个机会跟陈扛山单独谈谈,看看能不能套出点这个妖怪的情况来吧。
作者:
七娘
时间:
2009-4-12 23:00
标题:
二、灵异事件?
中午下课后,吴潜峰在校园中百无聊赖的乱晃,自己也不知该干点什么好。下午的两节课都是他最讨厌的一个老师教授的,所以他打算不去上了(他原本以为只有自己有这种恶习,到了这个学校才发现,这根本就是这里学生们的正行为)。
来到这个学校后不用经过很长时间的深入了解就可以发现,这里的学生们的纪律就连已经转学次数高达十七次,号称见多识广的吴潜峰都要惊叹糟糕的地步。尤其是那个“特别班”,里面除了生活状态不正常的妖魔鬼怪就是心理状态不正常的人类,那么自己仅仅是转学来的第一天的打扮不太符合校规就被发配到这个班级,是不是太冤枉了一点?
一般来说转校生总是要花一些时间才能融进新的环境,何况吴潜峰沉溺于道术久了,自然而然就跟同龄人没有什么共同语言,不管在哪个学校他正正试试去上课的次数都数得出来,所以走到哪里都交不到朋友,在这个学校自然也是一样。他觉得周围的同学们怪,同学们何尝不是把他当作怪物。吴潜峰平时连个说话的对象都没有,而且还因为四周充满了妖怪不敢练习法术,日子过得说不出的无聊与郁闷。
吴潜峰在校园里随意的溜达,不愿意回到宿舍去对着那个和他同宿舍的富家子弟,在他看来那些有钱人家的孩子的种种怪癖纯粹属于吃饱了撑得,却忘记了在在一般人的心目中,他自己也是个有着难以理解得怪癖的有钱人家的孩子。
连校园中栽种的都是些名贵的花木,看看到也赏心悦目,不过真是有钱没地方花了,种些萝卜地瓜不是更好,逃课的时候还可以偷来吃吃。吴潜峰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晃过食堂门口,食堂里来来往往的人群告诉他,已经到了吃午饭的时间了。
这所学校的食堂可以说是这个学校中最不像正常学校的部分了,不但食物味道好,而且厨师服务员们的态度有礼貌,菜里面也从来找不到死无葬身之地的苍蝇蚊子,馒头更是无法当作暗器使用——即使把它们扔到别人头上也之后柔软的弹开而不能打破别人的头。最离谱的是居然还可以象在外面饭店一样,自己按菜单点菜,把厨师们打点好了(或者威胁好了),弄几瓶酒进来喝都不成问题。
“哼,修道之人怎么可以贪图口腹之欲。”吴潜峰不屑地自言自语。他要的食物非常简单:一瓶清水和两个夹肉面包。名义上是为了清心节欲,其实吴潜峰这样吃饭的理由很简单,他没有钱。家里人虽然不惜花巨额的学费把他送到这里来上学,但是为了防备他再次离家出走,去追寻什么修道之路,所以留给他的生活费仅够他的日常开支,前几天为了防备班里的妖怪们,吴潜峰不得不去置办了许多道术用品回来,他的财政也就因此出现了赤字,这一个月内只能吃面包度日了。
“早知道就不在这里吃了。”吴潜峰有一口没一口的干啃着面包,看着别人在那里山珍海味,就会觉得自己手里东西更加难吃。吴潜峰不是个挑食的人,只要是好吃的东西他都喜欢。现在正是食堂里人最多的时候,每张桌子边上都坐着准备享用美味的有钱人,所以每一张桌子上都摆着吴潜峰喜欢的菜肴。“我讨厌有钱人!”他在心里这暗暗诅咒,“如果你们被妖魔鬼怪缠住了找我救命,我一定会收你们天价的费用。”这时几个同班同学走进来,吴潜峰伏低身体,现在他可不想让他们看到自己。
“吴潜峰……”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唉……”吴潜峰不知道这个整天跟妖怪厮混的少年是不是视力比妖怪还好。
“你也在这里吃饭?”陈扛山走了过来。他身后薛子云正甩开膀子把排队中的同学挤得东倒西歪,不一会就和韩家姐妹到达了队伍最前面,回过头来高声喊:“山娃,你要吃什么?”陈扛山露出尴尬的神情,他就是不想跟那三个人一起打饭才跑来跟吴潜峰说话的,没想到还是逃脱不了成为大家关注的目标。“什么都行,随便……嗯,咱们一起坐吧?”陈扛山回答过薛子云的话后马上在吴潜峰的身边坐下来问。
吴潜峰基本上明白了他的来意,看来这个家伙整天和妖怪混在一起,日子也不好过啊。虽然薛子云他们点的饭菜看起来丰盛可口,可是他还是不想跟这些人坐在一起,因为那样势必会被看成是他们一伙的:“我,我在等人呢。”吴潜峰马上这么说。
陈扛山失望的走开,他本来想要跟吴潜峰一桌坐下的。吴潜峰有些歉意地看着他,不过反正不管陈扛山怎么表现出他和那三个妖怪不一样,别人都会认定他们是一伙的,大名鼎鼎的“四人帮”中陈扛山可是不可缺少的一员啊。
“你好,我可以坐下吗?”陈扛山刚走,另一个声音就在吴潜峰耳边响起。
吴潜峰抬头看了看,自言自语的嘟哝了句什么,却没有开口反对。原因很简单,因为托着餐盘站在他旁边的,是三个女孩子。
女孩子们把他的无言当作了默许,径直在他的身边坐了下来,突然被三个少女包围的吴潜峰心跳加速,慌忙把手中的面包三两下塞进嘴里,准备离开这个座位。
“你就是吴潜峰吧?”那个刚才向他打招呼的圆脸少女柔声细气地问,“我听说你表面上是个学生,实际上是个很厉害的道士是吧?”
吴潜峰虽然心里很清楚自己的道术距离“很厉害”还有不小的距离,但是面对着女孩们三双充满了好奇与崇拜的眼睛,他还是忍不住一拍胸脯:“我可是从小就练习道术,十几年来从来没有停止过。很厉害说不上,可是也算是已有小成了吧。”
“哇,他真的是修道之人耶!”
“好厉害啊!”
“那你一定会很多东西吧?”
女孩子们的欢呼声、惊叹声令吴潜峰更是飘飘然起来,摇头晃脑地说:“也不算是懂很多东西,我要学的还多着呢……道法高深啊……”
“那你会不会御剑飞行?”三个女孩中最漂亮的那个把头伸向吴潜峰,两眼放光地问。
吴潜峰抓抓头:“那个只是小说里面写的故事,真正的修道之人是不学那些的。”其实是学不会。要修到御剑飞行的地步不仅仅需要天资、勤奋,还需要名师的传授和指点。吴潜峰不过是跟着当过几年道士的祖父学过一些道术,又凭着自己的努力与执著东一榔头西一锤的偷师才有了今天这样能称得上是已经入门的水平,说到御剑飞行他却连门边都没有摸到呢。
“那么释放闪电和火球呢?”
“那个……是西方奇幻小说中的魔法吧?我是个道士啊。”
“那么看水晶球算命呢?”
“……那是女巫的专长。”
“往稻草人上钉钉子诅咒对方早死呢?”
“……”现在的女孩子心里到底都在想什么啊。
三个女孩问了半天失望地摇头,把头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讨论着:“他根本什么都不会呢!到底能不能帮上咱们的忙啊?”
吴潜峰听到了她们的话,深感自尊心受到了伤害,马上抢着说:“有什么需要我的尽管说,我绝对能给你们办好……只要不是什么要诅咒别人早死就行……”
三个女孩小声商量了一下,终于下定了决心,还是由那个圆脸的女孩开口说:“其实我们找你是想请你帮个忙,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吴潜峰问:“到底什么事啊?是遇见妖怪了吗?”想到这个学校里妖怪密集程度,他多留了一个心眼,万一女孩子们要他去帮忙解决与妖怪间的纠纷,他是一定会托言推辞的。至少到目前为止他还不想与妖怪们发生正面的冲突,势单力薄的他根本不可能是十几个妖怪的对手(平时看妖怪们之间并不和睦,谁知道他们面对道士的时候会不会同仇敌忾呢)。
“妖怪?怎么可能呢。如果遇到妖怪多好啊,犬夜叉好可爱啊。”
“谁说的,杀生丸才帅呢!”
“七宝……”
吴潜峰发现自己根本听不懂对方说的话。他耐着性子听女孩们讨论了很久关于什么样的妖怪可爱,什么样的妖怪适合做男朋友的话题,就在他觉得自己就要崩溃的时候,女孩们终于想起了他的存在,回到了原来的话题上:“怎么会是妖怪呢,是我们……我们遇见鬼了。”女孩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
“鬼?”吴潜峰立刻开始两眼放光,“是什么样的鬼?一共几只?有没有伤到人?”
女孩们似乎不愿意在这满是人的地方说这件事:“先吃饭,吃完了再说。咦,萱萱你怎么又要了这么一大堆啊?你不是说要减肥吗?”
“可是那个厨师一直在推荐,说今天这几种菜都特别好吃。”
“你就是这样,别人已推荐就忍不住买东西。”
“你还说人家呢,自己不也是点了一大堆,你吃得了吗?”
“可是这些菜每一种看起来都很好吃嘛。”
“咱们怎么吃得了啊?吴潜峰,你帮我们吃一点吧?”
不等吴潜峰反应过来,手里已经被女孩们塞上了筷子,面前已经被女孩们摆上了可口的菜肴,不等他的理智和自尊心作出反抗,他饥饿的肚子已经支使着他的手伸了出去。第一口肉下肚,已经吃了一个星期面包加白开水的肠胃更加受不住诱惑,也顾不上有女孩子在看着了,左右开弓不停的把食物往自己嘴里塞去。还不容易肚子传来饱胀的感觉,他才停下了手。桌子上的饭菜已经被他一个人吃了大半,三个女孩看起来倒是没有介意,但是觉得吴潜峰的样子十分好笑,正对他指指点点的说笑着。
圆脸的女孩看吴潜峰发现了她们在笑话他,脸微微一红,玩弄着筷子说:“吃完了饭我们出去说事情吧?”
吴潜峰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不能推辞这件事情了,吃人家的嘴短,这件事不管难不难危险不危险,自己是非得给人家办不可了。
三个女孩把吴潜峰带到了校园里一个僻静的角落,开始对他述说她们遇见的怪事:三个女孩是同班同学,住在同一寝室(吴潜峰到了这时才知道,这所学校的宿舍居然也分三六九等。从单人单间带浴室到四人一间不等。吴潜峰住的是两人一间的寝室,他本来以为学校的寝室都是一样的条件呢,早知道这样,应该磨着家长给自己弄个单间,有好多事情办起来方便些,还不用看着那个阴阳怪气得室友生气)。女孩们的寝室正好是她们那层楼的最角落一间,门口斜对着走廊尽头的那扇窗户。
刚刚入住的时候女孩子们还对自己寝室的位置十分满意,位置安静又方便通风,而且还可以从走廊的窗户里向外看看风景。可是住了没有多久敏感的女孩子们就开始渐渐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在女孩子们的窗外就是学校的后墙,与这所贵族学校为邻的则是一片简陋陈旧的平房式建筑,那是一家曾经在立新市数一数二的国有企业的职工住宅区,到了现在那家企业已经破产重组,这片住宅区也到了要拆除重建的时候,其实程锦高中就是在已经拆除的部分地区上建起来的。现在那一大片地方都是一片的狼藉,从窗户中望去,一眼到头全部都是空无人住的房屋,被原来的住户拆走了的门窗部位黑洞洞的张着,好像一双双不怀好意的眼睛。破碎的玻璃碎片,随风纷飞的纸屑与塑料袋,充斥在各个角落的各色垃圾废物,被主人和旧居一起遗弃了的小动物在其间游荡,重重在别人没有防备的时刻发出凄厉的叫声。
这样的窗外风景非但称不上赏心悦目,简直是令这几个娇生惯养的女孩儿难以忍受。她们只好天天管着窗户,拉紧窗帘,为了要求换宿舍去找老师理论。学校里已经没有了空置的同等级宿舍,老师们无法满足她们的要求,也就一天天住了下来,三个人都在心里发誓下学期一定要求家长为他们换更好的宿舍。
日子久了,三个女孩渐渐发觉这间宿舍居然还不仅仅是环境不好这一样毛病,而且里面还有“不干净”的东西。
吴潜峰听到这里打断了她的话:“你们看见了还是听见了?第一次有几个人看见?是白天发生的还是晚上?至今为止一共发生了几次?其中有没有你们三个人同时看见或者听见的境况发生?”他这么问是有原因的。根据吴潜峰过往的经验,这样的所谓灵异事件,特别是由女孩子们说出来的时候,其虚假程度是相当大的,基本上连十次中一次的真实率都达不到。一般都是由当事人自己胆小心虚造成的幻听幻觉和胡思乱想掺合起来制成的。如果三个人都分别听见看见了,吴潜峰首先会怀疑是她们自己吓唬自己的幻觉,如果有两个以上的同时经历过,吴潜峰才会真的往自己的“专业”角度去考虑。
“我就亲眼看见过,好吓人啊!”
“昨天晚上我还看见了……”
“它没有脚,飘乎乎的……”
“白色的,白色的,吓死人了!”
“……”
女孩子们七嘴八舌地一阵乱嚷,吴潜峰根本没法弄明白她们想要表达什么。他摆着手大声说:“慢慢说,慢慢说,一个一个的来。”
那个叫萱萱的圆脸女孩好像是这个宿舍的发言人,还是她向吴潜峰说:“你是不是怀疑我们在说谎啊?还是以为我们集体幻觉?告诉你,我自己就至少看见了十次,滴滴看见的次数更多。其中有好几次还是我们三个人一起看到的,这怎么可能有假的!”
吴潜峰已经相信了七成,又问:“能不能说说经过?你们看见的东西有攻击性吗?”
“第一次是我看到的,”萱萱开始回忆,“那时刚开学没多久,有一天晚上我跟滴滴在看电视,小艾在上网。我们的窗帘是拉上的,所以当窗户外面传来啪啪的声音的时候,我还以为外面下雨了,就站起来想把窗子关上。谁知道我刚刚掀起窗帘,就看到外面有个白色的人影正在轻轻碰我们的窗户,我当时什么也顾不上想,马上尖叫起来……(她的室友插嘴说:她当时动静可大了,估计半作楼都可以听见)她们两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马上跑过来看。我已经完全吓傻了,只会在那里不停地闭着眼大叫:鬼啊!鬼啊!她们两个窗外看的时候,却什么也没看见。她们以为我是看花了眼,在旁边反复的劝我,说了很多世界上根本没有鬼之类的理论,到了最后我自己都相信是自己看花眼了,所以也就没有把那件事在放在心上。可是没过了多久那种事又发生了一次,着一次看到的是她们两个人……滴滴你来说,你们亲身经历的说得清楚些。”
滴滴是个文静的女孩,慢慢悠悠地刚要开口,旁边突然传来一个趾高气扬的声音:“呦,三位美女这是在干什么呢?怎么会跟这个小道士鬼鬼祟祟的说话啊?难道眼光降低到这种程度了?”
吴潜峰回过头,看见朱黑黄正摇摇摆摆地从校园小径上走过来。他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看着三个女孩,显然早就与她们认识。吴潜峰不由在心里暗想,难道这件事情居然与这个蜘蛛精有关……
三、圈套
更新时间2006-4-18 15:24:00 字数:0
面对朱黑黄的突然出现,不但吴潜峰十分的戒备,就连那三个女孩也很是不欢迎,萱萱盯着他问:“你是谁啊?为什么偷听我们说话!”
“就是啊,你这个认真没有礼貌!”
“躲在别人后面鬼鬼祟祟的,一看就不是好人!”
三个女孩因为在跟吴潜峰说她们的秘密,所以对朱黑黄在后面偷听的行为格外的反感,你一言我一语的数落起他来。
吴潜峰却不由为她们担心起来,自己是不怕这个蜘蛛精的,可是三个女孩却不知道他的真面目,一旦得罪了他,要怎么面对他的报复。那不就成了自己连累了这三个女孩嘛。想到这里他连忙阻止女孩们:“算了,咱们去别的地方说。”
女孩们依旧不甘愿地指责着朱黑黄,可是朱黑黄却出乎吴潜峰意料的没有再多做纠缠,哈哈笑着说了句:“你们居然会相信这个假道士?他还会捉鬼?他不被鬼捉去就算好的了!”说完竟然扬长而去。
吴潜峰心里松了口气,但是因为朱黑黄的假道士的评价心里极度不痛快,所以也没听完女孩们的话便拍着胸脯:“你么放心,不管是什么样的鬼怪,只要落到我的手里,保证送他上西天投胎。”至于上西天和投胎并不是一回事这个口误,吴潜峰自己并没有在意,反正眼前这三个女孩绝对是不会明白其中的差别的。
女孩子们对于吴潜峰虽然还有所怀疑,但是本着病急乱投医的原则,还是决定请他去帮忙捉鬼。于是吴潜峰回到自己的宿舍准备了一些道具,顺理成章的逃掉了下午的课,身着他最心爱的那套道装,浑然不顾一路上同学老师的指指点点,如约来到了女生宿舍楼下。
三个女生带着他鬼鬼祟祟的上了严禁男生接近的女生宿舍,令不少目睹了这一幕的男生都大为羡慕。
“看到了吗,就是那一间,窗户玻璃全部碎了的那间。”萱萱从窗口为吴潜峰指点着。
吴潜峰看了一眼,不由皱起了眉头:他本来只是以为是这几个女孩的幻觉,是她们在自己吓自己,他之所以郑重其事的来不过是为了给她们心理上的安慰,让她们放心罢了。可是看到那间废屋之后,他的心里一紧——这样一间充满妖异气息的屋子就在学校附近,自己这个向来以斩鬼除妖为己任的修道之人居然从来没有发现。幸好在它还没有真正害人之前这三个女孩就找上了自己,不然后果可就严重了。
吴潜峰取出几张符咒把女孩们宿舍临近废屋的那一面的窗户和墙壁上都贴上,然后对她们说:“果然有些不对劲,不过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这就去看看,你们在这里管好门窗,不管那边发生了什么事都不用管它。”
三个女孩点着头,看她们的表情,倒是兴奋多过害怕。现在的孩子啊……吴潜峰这样感叹着走向校园后墙,却没有想到自己和这几个女孩是同龄人。
学校的后院墙应为外面是一片废墟的缘故,所以修建的特别的高大,上面还插着不少玻璃片儿,在阳光下反射着光芒。吴潜峰避开高墙上安装的摄像头的拍摄范围,利落地从墙上翻了过去,一边还在咕哝:“真是的,墙头上又是玻璃片子又是摄像头,简直像监狱一样嘛,拿我们这些学生的人权当什么……”他似乎没有意识到,学校设有大门,并不希望学生从“监狱”似的高墙上翻墙通过的。
墙外边是那成片的废墟。吴潜峰刚从修建的富丽堂皇的贵族学校翻墙出来,看着眼前的破败景象真是有些不适应。低矮建筑中早就没有了住户,房屋的门窗大都形同虚设,不是已经残破就是没有了玻璃,张着一个个黑漆漆的大洞。地上到处都是垃圾,随着风吹过在脚底下滚动。四周一片安静,看不到任何有生命的物体。
“真像个闹鬼的地方。”吴潜峰喃喃自语着。凭着对那间废屋大体方位的记忆找到了它——这些屋子从外表看来都是差不多的。
屋子透露出来的强烈邪气让吴潜峰肯定自己没有认错门,他在门口驻足观察了片刻,心里有些后悔自己匆忙之中没有向三个女孩问清楚这个鬼魂的行为方式,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自己还是太年轻啊……吴潜峰一面这样感叹着,一面扬手投出几道咒符把屋子门口的邪气逼散,大步走了进去。
吴潜峰刚进屋子,就发觉有些不对劲,立刻来不及多想地弹身向后跃去,想要先退出废屋再说。可是不等他的脚步踏道门槛外,废屋本来半塌的门突然重重的关闭,接着两扇窗户也快速的闭合起来,是几道咒符发动时特有的光芒从屋子的各个角落亮起,竟然是把吴潜峰困在了屋子里。
吴潜峰在屋子中转了几圈,发现十几道符咒把屋子的每一个出口都封的严严实实,仔细观察这些符咒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每一道上都有无数的细丝缠绕,正是这些细丝构成了符咒的力量,把吴潜峰困在了这间废屋之中。
这是妖力,根本与鬼魂无关,自己上当了!吴潜峰在心里这么想。
他用手轻触那些符咒上的细丝,虽然手指马上就被符咒上的力量弹开,但是细丝那种粘手的感觉依旧停留在手指上。这根本就是蜘蛛丝,朱黑黄,原来是你在捣鬼,我不会放过你的。吴潜峰气得团团打转:一定是那个蜘蛛精在后面偷听了自己与三个女孩之间的对话,在这里没下了陷井困住自己。
吴潜峰倒是不怕朱黑黄的陷井,自己的法力与他半斤八两,虽然朱黑黄有天生的妖术可以使用,可是自己也有几件道家的宝贝防身,论起来自己虽然落入了圈套处于下风,可是朱黑黄的陷井也就只能困住自己一些时间而已,他如果敢进来袭击自己,大家还是五五分的胜算。只是自己想要破解这个陷井,至少而需要三天时间,三天啊,那几个女生的事自己是无论如何也完不成了,她们一定会把自己当成吹牛的人。
想到要在女孩子们面前丢人他就一阵沮丧,尤其是在自己大吃大喝了她们一顿之后才接下她们的委托,她们一定会以为自己是个骗吃骗喝的假道士。头可断,血可流,修道者的脸面不可丢!想到这里,吴潜峰咬着牙下了决心,一定要尽快地解开这个陷井,给女孩们一个满意的调查结果。
中午大吃了那一通打底,吴潜峰到是没有饥饿的感觉,在屋里一圈圈地转着,计算着从哪张符咒下手更快捷。
天色渐渐暗下来,这所废屋四下透风,连天上的星星都可以从屋顶的窗看得清清楚楚。
吴潜峰刚刚打破了两张符咒,不得不坐下来喘口气。朱黑黄的法力比他想象中的高一些,所以花了更多的力气,这样下去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出的去。
吴潜峰从道袍下取出水壶喝了一口。幸亏随身携带着清水,口干舌燥的时候还可以润润喉咙,虽然里已经浸了对付鬼魂的咒符的纸灰,喝起来味道实在不怎么样,可是幸好吴潜峰不是个鬼魂,所以渴极了喝几口也没什么关系。
唉,都怪自己太大意了……吴潜峰一边休息一边抱怨着自己的草率,应该先对周围进行一下察看再进来的,自己却冒冒失失就闯了进来。
当他觉得体力,法力恢复的差不多重新站起来准备“战斗”的时候,屋外忽然传来一声冷笑。
吴潜峰等待这一刻已经等了好久,所以一点也不吃惊,气呼呼地叫:“姓朱的,有种进来单挑!在背后听别人说话没下圈套,不是男子汉大丈夫应有的行经!”
朱黑黄英俊的面孔出现在窗外,隔着布满了“蛛网纹”的玻璃似笑非笑的看着吴潜峰,半天才说:“你真以为这里有鬼呀?”
吴潜峰一愣:“你什么意思?”
朱黑黄“嗤嗤”地笑着说:“那个女孩是我的女朋友。”
“什么?”
“萱萱是我新任的女朋友,是我让她把你骗到这里来的。”
“什么?”吴潜峰难以置信地重复发问。
“那个女的最近追求我追求的很主动,所以我就灵机一动,利用她把你骗到这里来困住。”
“你竟然……她知道你是妖怪!”吴潜峰对于这个女孩的眼肖大为吃惊,她怎么会喜欢朱黑黄这种“人”,而且还帮着他陷害同类。
“我只是告诉她我看不惯你这个假道士,让她帮我没个局,骗你在学校外面过夜,然后让教务处抓住你,给你记个大过而已,她就信了。”他又开始嗤嗤发笑,“那样的傻女人谁会告诉她真相啊。说了她也不见得会新。人类真是有意思,明明又怕黑又怕不明的事件,却偏偏认为世界上没有妖魔鬼怪……”
吴潜峰对他的态度大为恼火:“你等着,我出去之后……”
“呵呵呵,忘了告诉你,这个地方一天后就要开始拆除了。有我设下的符咒,那些来拆房子的人类根本看不到你,到时候各种大型机械一开动,砖头瓦块断壁残墙齐飞,你不死恐怕也得在床上躺上个一年半载的,呵呵呵,找我报仇,你就别打算了。”
“你!”吴潜峰被他的歹毒计划气得牙都咬得“格格”作响,“朱黑黄,有种你就光明正大跟我打一场,背后下黑手算什么男子汉!有胆子你进来,我跟你一决雌雄!”
朱黑黄带着欣赏的目光看着他的暴跳如雷,他对于敢当众让他出丑的吴潜峰可谓恨之入骨,碍于林老师的存在,他不能在学校中对付吴潜峰,于是便想出这么个法子把吴潜峰骗出了学校。在学校以外自己要怎么收拾这个人类他们可就管不着了吧。“你就在那里等着拆迁吧,哈哈哈哈,到了那一天我会再来看你的。”朱黑黄得意的大笑着,身影消失在黑暗之中。
吴潜峰无奈地看着他离去,气愤地用手敲着墙,自己真是太愚了,竟然在明知道这个蜘蛛精在打算着暗算自己的时候,竟然在明知道他仗着自己变了张小白脸(吴潜峰不承认朱黑黄的相貌是天生这么英俊的)到处拈花惹草,女朋友遍校园的情况下,还敢相信一个女孩的话,甚至都没打听一下她与朱黑黄有没有什么勾勾搭搭。现在的女孩子也是,只凭着对方一张脸就喜欢对方,甚至不惜帮他害人,她自己的良心过去吗!
吴潜峰也明白自怨自哀没有用处,自己如果不能在一天一夜之内把这些符咒破除脱困,直得被和废屋一起拆掉……那种后果他都不敢去想。
此时的女生宿舍中,三个女孩正在议论不休:“那个小道士真够蠢的,好像世界上真的有鬼似的,居然就去了。”
“不过萱萱,你男朋友也太缺德了吧,这样害人家记大过。”
“不就是个大过吗,他是特别班的学生,那个班个个都够上开除的了,还怕一个大过!”
“你这样说可就不对了,人家萱萱的男朋友也是特别班的呢。”
“他是个例外还不行吗。不过萱萱,你还没有老实交待是怎么找上这么帅的男朋友的呢,现在是不是应该坦白了?”
“是啊,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喔……”
林青萍看着教室皱皱眉,本来不论什么时候高一九班的教室总是有几个座位空着,只不过空座位的位置随着不同的课目有所变化而已。但是今天教室时里的空位子都特别多,至少空了一半,有的学生还装模装样地在位子上放了个书包,摆了本课本,试图表示自己是临时有事走开,有的干脆就什么掩饰也没有,光光的桌面看起来那么刺眼。
林青萍无奈地叹口气,对这些学生真是没有办法,她也不想去强求他们好好上课,好好听讲,好好学习了,只希望他们不要惹事生非也就心满意足了。其实这些孩子当中有的是极为聪明的孩子,他们平时也不怎么认真学习,考试的时候却总是会有不错的成绩(聪明孩子的人数上林老师有一定的误判,因为她的判断其中还包括了考试之前习惯性去老师办公室偷盗考试卷的几个学生),如果这些孩子肯认真学的话,他们一定会成为尖子生的。
也许孩子们的生活不应该完全以学习为中心,可是这些孩子的生活中心未会离学习也太远了一点吧?林青萍无奈地想着,拿起了教课书。
“喂,今天小道士没来上课呀?”薛子云东张西望一下,悄悄向陈扛山问。
陈扛山用书挡着脸说:“昨天他就没来。”
“真奇怪,我还以为他是个好学生呢。”薛子云这个除了林青萍老师的课之外,其它课目几乎有着三分之二的逃课量的他(视该课程距离林青萍老师任教课目的远近为序,逃课率从近到远增加)居然对别人逃课的事指手划脚起来。
“谁都有想逃课的时候吧?”环境改变人这句老话的一点也没错,连陈扛山这样老实巴交的学生在高一九班呆久了,居然也认为逃课对于每一个学生来说是天经地义的事一样。
“不过还有更奇怪的,那‘猪’居然来上课了。”薛子云有点恶意的说,“大概林老师的课逃的太多,受到必方的警告了吧。”
朱黑黄在学校中的人缘还不错,尤其是在女孩子们当中,简直就是最佳男朋友的第一候选人。但是他的妖缘却十分的不好,班里的妖怪们没有不讨厌他的,尤其是何欣然,和他几乎是死对头。而薛子云在同班之初与他接连发生几次冲突之后,与他的关系也是处于冰点,彼此相互看不顺眼的斗嘴几乎天天发生。朱黑黄在班上一直敢于争取人类学生才有的特权:在林青萍老师的课上逃课,所以今天看他来上课了,薛子云自然坏的地方为他着想。
陈扛山想到之前见过的那只名叫必方的火鸟──它来警告妖怪学生们不许在它朋友的妈妈的课上捣乱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把陈扛山也包括在了受警告的人员之中──想到外表看起来那么可爱的鸟儿居然翅膀一挥便把用来做示范的几头猪烧成了灰烬的可怕情景,陈扛山便一阵身上发冷,不由地说:“但愿不是,那个火儿太可怕了!”
薛子云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说:“就该好样教训他。”
吴潜峰高高跃起,向着屋顶虚空一抓,同时大喝一声“破”,手中已经多了一张纸符。他落地后用力把手中的符咒往地上一扔,头上的汗水吧嗒吧嗒地往地上滴着,转瞬间便把它滴得湿透了。吴潜峰大口的喘着气,发现自己真是很有潜力可以挖掘,本来预计要三天才能完成的事,自己在情急之下居然仅用了二天一夜便完成了大半,现在还剩两张关键符咒,只要再把这两张破除,整个阵法便会失效,自己也就可以脱困而出了。或虽如此说,可是他已经没有一分力气,现在坐在那里甚至连挪动一下身体都很困难。
天已经放亮,废屋外传来了由远而近的车声人声,吴潜峰知道,热火朝天的拆迁工作就要开始了,这片老旧的居民区马上就会在机械的轰鸣与工人的双手之中化作瓦砾沙土,可是自己难道真得要被困在这里面,等着和废墟一起被拆掉的命运吗?
吴潜峰强迫自己收敛慌乱的精神,试图在工程进行到自己所在的地方之前可以恢复部分的法力,再次试着破除符咒,看看能不能抓住一丝机会逃出生天。可是运气似乎是在跟他作对,吴潜峰听得明明白白,工程的施工居然是从他所在的废屋附近开始的。
耳边听着机械的发动机声,砖瓦的掉落碎裂着,墙壁的倒塌声,工人的喧哗声……一点点接近,他的心再也静不下去,脑子里被各种可怕的想像弄得一团混乱,终于跳起来用身体向门撞去,企图用蛮力打开一条通路,虽然内心深处明知道这座屋子的墙壁门窗在符咒的作用下,从内部来讲是固若金汤,用一个人的肉体是无论如何也撞不开的,可是他怎么可能坐以待毙,无论如何也要试上一试。
机械已经开到这间废屋门前,工人们开始动手拆卸门窗,却对屋子里的吴潜峰视而不见,可见朱黑黄在废屋的外面也动了手脚,使他们看不见屋里的被困者。这个蜘蛛精的心思紧密而且毒辣,为了一点点同学之间冲突就花费这么多精力、法力来设置圈套,吴潜峰也不得不对他产生佩服之情。
工人们熟练的手法下,门窗等可回收利用的物资转眼便拆除干净,接着大型的机械便开了上来,铲车伸出巨大的“爪子”,向着墙壁便是一下,墙壁上顿时出现了一个大洞。命名墙上已经开了洞,吴潜峰却无法从那里逃出去,因为只要废屋的大体形状还存在,那剩下的几张符咒的作用就还在持续,他走向那个大洞,也会被一道无形的墙壁撞回来。
吴潜峰象只没头苍蝇一样在废屋中乱窜,四处躲避那些坠落的砖块,四处寻找路,不过看起来朱黑黄把一切都计算的十分仔细,即使屋子已经被拆了一半,那些符咒的效果依旧还存在,不把吴潜峰困到最后一刻誓不甘休。
吴潜峰眼看着自己可以躲藏的范围越来越小,那些砖头瓦砾下雨一样的砸下来,在一块屋顶向着他当头砸了下来时,他只得一闭眼睛,准备以身殉道了。
“蜘蛛精,你等着瞧,本道爷做了鬼也不会放过你……”
四、友情
更新时间2006-8-28 16:02:00 字数:0
吴潜峰已经放弃了希望,知道这下自己非死即伤,心里一片冰凉的闭着眼等了数秒,却没感到重物砸在头上的感觉。
吴潜峰悄悄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看去,却发现有个人站在自己身边,用手撑住了那根屋顶的横梁。“这么大力气,是不是人啊。”吴潜峰的眼马上就被不断掉落的灰尘迷住了,根本没看清楚对方是谁,他以为是外面施工的人终于发现他这个被困者,下来对他进行救援了。没想到对方听了他的话马上“哼”了一声:“我当然不是人。”
这个声音居然这么熟悉?吴潜峰连忙胡乱摸着眼,努力睁开看着身边的救命恩人——薛子云!居然是这个蛇妖在旁边托住横梁救了他。不远处韩家姐妹正一人一个地在对付那两张符咒,两个人一起下手效率果然要高的多,不出半分钟便双双欢呼:“好了!成功!”那两道符咒化作华光消失在她们手中。这时整个屋顶已经开了天窗,塌下来的砖瓦木块全仗着薛子云用法术挡在大家庭头顶上。一见困境解聊,他一把抓住吴潜峰向韩氏姐妹喊:“走!”抬手把那些废墟一抛,四个人一起从屋顶飞了出去。
吴潜峰看着扑面而来的灿烂阳光,长吁一口气:“得救了。”
身边薛子云正在打电话:“扛山,我,已经把那个笨蛋救出来了……对,我们现在就回去……”
说谁是笨蛋!吴潜峰本来心中的感激因为他对自己的评价开始变味,举步想走,却发现自己腿脚发软,几乎一下子跪在地上。
薛子云利落地把他抗在了肩膀上,向那对忽然对于拆迁用的机械设备产生了浓厚兴趣的姐妹说:“走了,撤退!”
吴潜峰:“放我下来,放我下来,你要干什么!”
“真的是朱黑黄干的,把你骗到废屋里困住,然后等待被和建筑物一起拆除!他太过份了吧,会出人命的。”陈扛山大惊小怪地嚷嚷着。
吴潜峰咬上一大口面包,又拿过可乐咕咚咕咚喝上几口,含糊不清地说:“他一个妖怪管出不出人命呢,反正想要我的命是真的。”
“我看他是不敢在林老师眼皮底下捣鬼,才不得不把你从学校里骗出去。”见吴潜峰实在饿坏了,韩氏姐妹大方的贡献出了大批零食,薛子云正从她们宿舍抱回来,“哗啦”向吴潜峰面前一放说,“你不知道他想对付你啊?那个蜘蛛那么卑鄙,你竟然不知道防范着点!”
“可恨!回头我非好好教训他不可!”吴潜峰越想越不甘心,象咬仇人一般重重咬着一块点心。
“还是别。”陈扛山忙劝阻他,“在学校里闹起来的话,万一那只火鸟找上门来……它,它真可怕呀!”
“就你小胆!”薛子云在陈扛山头上敲了一下,“放心,我也早就看那只人妖蜘蛛(朱黑黄有一半人类血统,一半妖怪血统)不顺眼了,找个机会我跟你一起收拾他!”后边这句是对吴潜峰说的。
吴潜峰疑惑地看着他,直着脖子奋力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后,直截了当地问:“你为什么三番两地帮我啊?”他开始以为薛子云对表现出的着意是为了迷惑自己,所以反而处处对他提着戒心,可是今天对方等于救了自己的命,他就不能再继续“小人之心”了,索性直接地问个清楚,自己以后也好和他相处.
“啪”薛子云重重在他脖后打了一巴掌:“咱们三个好歹也同生共死过啊,交个妖怪朋友就那么难吗?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别扭,看看人家扛山。”
“同生共死……朋友……”吴潜峰想起当天他们三个人面对那个“疯子”时的种种惊险、九死一生,心头也是一热。
那个时候这三个男孩虽然各有各的身份,各有各的目的,各有各的无能,可是谁也没在那种危机的时刻把别人抛自己逃命,每个人都撑到了最后一分钟。那场混战中,三个人谁也没怀疑过刚刚认识的对方会在关键时刻对自己不利,会不会陷害自己,而他们也担当起了对方的这份信任。
吴潜峰回忆着心中激动,拿过饮料喝上一大口掩饰自己声音的颤抖,装作不在乎地说:“我才是怕你们不喜欢修道者交朋友呢。”
“怎么会呀,子云一直夸你胆子大,很厉害呢。”陈扛山插嘴说。
“我当然很厉害,当天要不是有我在现场大显神威,你们两个可就惨了。”吴潜峰被人一夸奖就马上跷起了尾巴。
“你还好意思这么说?是谁把那个疯子放出来的!”薛子云大怒的敲着桌子,“差点被你害死!”
“我的初衷是好的。”
“好才怪,当时不是扛山抓住你,你早逃走了……”
“什么,我吴潜峰是那种扔下朋友逃走的人吗!”
“……”
第二天的午餐时间,程锦高中的学生们发现了一个惊人的现像──大名鼎鼎的“四人帮”变成了“五人帮”,那个因穿着道袍报到而全校闻名的小道士光荣地加入进了这个团伙,正和其他的成员一起大摇大摆地进入餐厅。
薛子云跟往常一样,把排在队伍前面的人当作空气,晃动肩膀间便杀到了窗口,然后回头用整个餐厅都可以听见的大嗓门叫:“喂,你们想吃什么?”
陈扛山还是缩着脖子,徒劳地想装作不认识薛子云的样子──只是这样的剧码一天上演三次,开学快半年了,还会有人不知道他们是一伙的吗?韩家那对一模一样的孪生姐妹站在薛子云身边,丝毫不认为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对,不过如果只她们两个来,前面排队的男生保证会有一半以上为她们让开路,所以大家的怨恨对象并不在她们身上,而只针对她们的男性同伴,美女就是可以什么时候都占到便宜,这一点陈扛山一定十分不服气吧。
新加入的吴潜峰对于这个团队的打饭方式还有些不适应,在大庭广众之下脸面上也有些摸不开,可是对美食又充满了憧憬——尤其是在薛子云承诺请客的情况下,所以就悄悄溜过去,对薛子云说出几个菜名,然后以为没人看见自己似的溜回陈扛山身边坐下,再想想,又溜过去,点上几个菜,再溜回来。
他在第三次往返的时候走得匆忙,一头撞在了某个人的背后。那个人手中正端着饭菜,一下子被打翻在地,自己和身边左右的人都弄了一身。“靠,你不长眼啊!往那儿撞!”对方头都没回,举起手来的托盘就向身后的吴潜峰拍了下来。吴潜峰一伏身,灵巧地避开了这一下,并且马上扬起了拳头:“干嘛,想打架!”
“老子就是打你这个不长眼的!”对方吼着又是一拳。
吴潜峰再次闪过。如果说他本来还对方有那么一星半点的欠疚之情,在对方这么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打过来之后也消失的干干净净,马上反口叫骂:“你才不长眼呢,好好的走着干吗突然停下,这里是你家的啊,影响别人走路知不知道!好狗还不挡道呢!”
那个男生怒视着吴潜峰,吴潜峰也毫不示弱地瞪回去,两个人之间顿时弥漫出了浓浓的火药味儿。
冲突双方的视线碰到一起,才发现对方居然是自己的同班同学。
这个让吴潜峰一米八零的身高还要仰视的男生,正是他的同班同学齐军。在他们大眼瞪小眼的时候,有一个比齐军更高大的身影走到了齐军的身边。这正是那个全校唯一敢跟齐军走得近、也是唯一跟他说的上话的商同心。两个一米九以上的大个并排往眼前一站,一般人都会心里一惊,无奈吴潜峰是那种从来不看别人眼高眉低的人,一扬眉毛问:“干什么?想一起上啊,本道爷奉陪,两个一起上啊?还是这个杀人犯跟我单挑。”
他嘴里说的轻松,其实心里挺害怕对方两个一起上的──到不是不敢以少打多,而是因为这个商同心不是人类,而是个妖怪。齐军这样一个凶狠好斗甚至杀过人的人类和商同心这样一个身强力壮却胆小温和的妖怪却总是走在一块,吴潜峰对此很不理解。打架吴潜峰是不怕,一个好勇斗狠的不良少年与自幼受过严格武术训练的他动手,总是他的胜算大一些,可是对方再加上一个妖怪一起上的话……吴潜峰开始在心里快速的盘算,要先用哪种符咒把商同心先镇住,然后一举攻克齐军,然手……
一只手搭在了他肩上:“潜峰,干什么呢?”
吴潜峰回头看见薛子云歪鼻子斜眼一脸要找茬的表情,心头忽然一松:自己也不是一个人,自己也有朋友这儿,所以不用搅尽脑汁盘算以少胜多的办法。这种感觉他自幼从来没有感受过,心头发热,眼圈泛红,忽然觉得能跟朋友并肩打架一定是件很快乐的事情。
餐厅中的学生们与夹杂在其中的几个老师忽然全部安静了下来,一片鸦雀无声中就连后面厨师们炒菜锅滚油的声音都可以听的清楚。接着最先反应过来的人出现了,他悄悄地端着自己的盘子向门外溜去,一个人带了头大家纷纷效仿,不一会热闹的餐厅中人散去了一多半,只剩下一些自认为不怕事的人零零散散地坐在各处,依旧享用着他们的午餐。
那两队“人马”正在对峙着,一边是人高马大,恶名从校外传入校内的齐军加商同心,一边却是在学校中恶名远扬的“四人”不,现在是“五人帮”的成员。
薛子云虽然也不算矮,可是站在对面两个个大个面前,还是显得小了一号。不过他与吴潜峰并肩往那儿一站,散发出的无赖气息却一点也不输给对方。
“揍他们!”
“有什么好怕的!打他们!”
“打呀打呀!”
“谁怕谁啊!”
韩家姐妹在旁边唯恐天下不乱地帮着腔。
学校中的师生们都知道,外号“薛大炮仗”的薛子云虽然脾气急躁,但其实并不是个不讲理的人,如果没有这双姐妹在旁边,他与别人发生冲突的时候会动手的可能性只有四成。可是有这姐俩在的话,动武的几率立刻上升到的99.99%,可以说,这对美丽可爱的少女,就是这个大炮仗爆炸的催化剂。
“别,别,”关键时刻陈扛山站出来了,“是咱们撞到人家的,应该跟人家道歉才对,”
“不,不,是我们不该突然站住。”商同心也连忙摸着头不好意思地回答。
“哪里,是我们……”
陈扛山与商同心同时向对方寒喧起来,努力想把这场纷争化于无形。
“你怎么这么胆小!”
“你出来掺合什么,打架的事不用你管,我们两个就办了。”
双方的场上选手并不领情,顿时把矛头转向了两个和平主义者。
陈扛山与商同心都讪讪地看着大家,他们两个可谓是高一九班中最老实的两个人(妖),所以私下这两人之间的交情还算不错,可是无奈双方的好兄弟都是出了名的暴徒,所以他们爱好和平的心愿也于恶势力一直不能得以实现。
双方的参战人员眼中火星乱碰,脚下已经把碍事的东西统统踢开,活动着手指关节,随时准备动手了。这个时候陈扛山忽然大叫:“林老师,您怎么来了?”顿时把场上的参战人员变成了石像。
林青萍家境贫寒(薛子云:她贫寒才怪,她儿子林睿一次就敲诈我几千块去吃烤鸡),所以很少到这个收费高昂的餐厅来,而是躲在办公室中吃方便食品(王童童在跟大家说这件事的时候眼睛都是红红的,这个班级也只有她是真正打心眼里敬爱,而不是敬畏林老师了)。所以大家谁也没有想过在这里斗殴的贝林老师看见的话,会又怎么样的后果。
陈扛山的话音刚落,商同心已经手脚利落的抓住齐军,拖着他就走,不等齐军反抗,他们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餐厅外面了。
“林老师在哪?”薛子云气乎乎地向陈扛山问。
“……那个,那个……”陈扛山嗫嚅着说,“不要打架啊……”
“你这个家伙居然也会骗人!”
“就是,今天的饭要你请客!”
两个女孩子也把矛头指向了他。
“齐军,先吃了饭……”商同心拿着两个装满的餐盘一直追到宿舍,才算是赶上了齐军。他把饭盘放在齐军面前,小心地劝解。“我不是不帮你,他,那个薛子云是挺有名的功夫高手,连刘地都夸奖他是立新市年青一辈里的狡狡者(刘地得原话是:子云啊,你这小子居然能打算同时追求韩家的姐妹俩,野心不小啊,都快赶上我了……)。再加上韩家姐俩,咱们会吃亏……”
“那几个也是……妖怪……”齐军用筷子着饭菜问。对商同心的妖怪身份他实在难以接受,不过亲眼见过他的原形──那只庞大的、长了兔子长耳朵的黑熊,他也无话可说了。
“是啊,薛子云和韩家姐妹俩他们三个都是,我不是早说过,咱们班里……不,不止咱们班,有好多跟我一样的妖怪子弟,你还是小心点,别招惹他们,有些妖怪吃人不吐骨头的。”
齐军扫了他一眼,一把夺过筷子闷头吃饭。
在认识高同心之前,他从没想过世界上有这么多“奇妙”的事情,妖怪?还和自己在一个班级上学?这简直难以置信。不知道每天与薛子云他们三个妖怪泡在一起的陈扛山是不是知道他们的身份,还是与自己一样,最初的惊讶过了,还是如同平常一样的来往。反正妖不妖怪也不关自己的事,真要把我惹急了,管你妖怪不妖怪照打。妖怪也不见得个个厉害,比如眼前这位,明明有一身的本事,照样胆小如鼠,让人欺负。
“喂,下午我逃课了,晚上也不一定回来,记得把你的笔记让我抄……”
“你又要逃课?这样不好吧?而且咱们的校规不让随便出校门……”
“你自己还不是天天出去!”
“我,我那是没办法。这里的学费那么贵,我爸爸妈妈是不会给我出的,所以我要自己打工挣学费啊!”
“知道学费贵就别来上贵族学校!你不知道这里来的不是奸商子女,就是贪官子弟吗!”齐军吃饱一抹嘴,重重扔开筷子。
“不止这样啊,还有,还有……”
“还有你们这样的死妖怪!”齐军就想不明白,做妖怪多好啊,自由自在的,居然还有妖怪自己愿意来上学找罪受的,真是非我族类,想法必殊啊……
“反正我是一定要在这里上学的。”商同心难得坚定地说,“是我害你背上了杀人的罪名,我要跟你在一起。咱们是朋友,要是对方回来抱负,也是有难同当!”
“笨蛋,谁要跟你这个胆小鬼有难同当啊!”齐军说着走了出去。
“我知道自己是胆小鬼,可是我不会对下朋友的!”商同心在他身后大声宣布。
齐军不知道听见了没有,仰头长长呼出一口气,不顾宿舍的管理条文就贴在不远处的墙上,点起了一根烟。
作者:
七娘
时间:
2009-4-12 23:01
标题:
五 校外事件
齐军端着一杯酒在舞厅里走来走去,到处都是拥挤不堪,四处都是嘈杂的音乐声、人声、炫乱的灯光更是令这个地方更加的混乱。其中的红男绿女个个看起来都是迷醉其中,晃动的身体在昏暗的光线中宛如一个个剪影。而当中的一些少男少女,纵然打扮的怪异或成熟,纵然脸上加了厚厚的妆彩,可是依旧可以看出都是些与齐军差不了几岁十几岁的孩子。
齐军看到几个浓抹的少女挽着年近中年男人亲昵地从自己附近走过,冷冷地哼了一声,用自己的青春去换金钱吗?真是划不来的买卖啊……不过自己这种大手大脚挥霍着父母的金钱的同龄人,根本没有资格对他们的行为发表评论——小纹当年就是这么评价他的。只不过当时他完全不明白她话中的意思,直到现在,才对此多多少少有了些了解。
齐军摇摇头,在吧台附近坐了下来。
吧台里的工作人员对他这个明显不满十八岁的少年的年岁视而不见,反而向他推荐另一种烈性的酒水,问他要不要试试。齐军随口要了一杯,靠在柜台上边慢慢喝着,双眼却在昏暗的酒吧中不断地搜寻。
立新市这么大,酒吧、夜总会、歌舞厅这么多,想在其中寻找某一个不知道名姓的人,无疑如同是大海捞针。可是齐军已经这样坚持了两年,即使期间因为“杀人”事件被父母关过禁闭,并且被送入了全封闭的贵族学校,可是他依旧不肯放弃。
我要是不给你报仇,誓不为人!
在小纹咽气的时候,自己确实是这么说了。
不管当时是不是有学着电视里的英雄耍酷的成分,反正自己是个男人,在一个含恨将死的女人面前许下了承诺,就一定要做到。
齐军狠狠地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扔下钱决定离开这家酒吧的时候,一个熟悉的人影出现在酒吧的门口。
看着这个人齐军皱皱眉头。
这个女孩是他的同班同学,虽然两人之间没有说过话,可是毕竟是同班同学,抬头不见低见,样子他还是认识的。这个女孩名字叫房跃,是某个高官的女儿,在家里时不知道是怎样娇生惯养,这次来上学,居然还带来了一个与她年龄相仿的保姆。平时不仅洗衣、打饭全由保姆完成,就连上课那个保姆也跟在身边,帮她记笔记。齐军对于这种娇贵骄傲的女孩没什么样好感,所以也不打算与对方打招呼,从人群中挤过,向门口走去。
当齐军和那个女孩以及她的同伴擦肩而过的时候,房跃忽然一把拉住了他:“齐军,你是齐军吧?怎么你也来这里啊,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喝一杯。”
“这是谁呀?”
“你认识他?”
“别理他,我们去喝我们的。”
房跃的几个同伴马上对齐军皱起了眉头。这几个男人不仅年龄比齐军房跃他们大不少,而且衣着打扮也不象善类。齐军撇着嘴一笑,再看看房跃脸上的表情,他几乎可以猜出是怎么回事。
“好啊,干脆我请客!叫上你的朋友一起坐坐?”齐军在短短一瞬间一连转了许多个念头,但是最后吐出口的,还是这么一句话。而且他同时还伸手握住了房跃的手臂,向那几个男人扬了扬下巴。
那几个男人相互看看,显然对这个半路杀出的程咬金十分地讨厌。“她可是先跟我们说好了一起玩的!”一个男人这么说着,伸手去拽房跃。
齐军从房跃手臂上轻轻的颤动来猜,也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这几个男人的身上一定还带着迷幻药之类的东西,待会就会让房跃吃下去(不论她自己愿不愿意),然后这个未成年少女就可以任他们为所欲为了,当然,如果他们一开始就是知道房跃底细的,说不定还会拍照摄像留念,到时候可以向她的高官爸爸敲诈一大笔钱。
当那个男人企图把房跃的手从齐军的手中拉过去,并且示威性在齐军肩头推搡一把的时候,齐军毫不客气地扬拳便给了对方自己的回答。他那壮硕的身型给了他的拳头足够的力量,而相对于他来说体积只有一半左右的那个男人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就被这一拳打在下巴上,整个人悬空“飞”出了酒吧大门。
“请你喝酒还这么多毛病,给脸不要脸!”齐军向地上啐了口唾沫说。
这几个男子大概习惯了这个年龄的少男少女对成年人的畏惧,往往一恐吓便可以让他们随心所欲。没有想到有一天会遇见齐军这样的一个暴力少年,几句话没说完,他已经先动了手。这时这几个男人才意识到,对方的个头有多么高,体形有多么壮,眼神有多么凶狠,脸色有多么不善。可是到嘴的鸭子自再看着飞掉,心中总不是滋味。
“你给我站住!”齐军拉着房跃走到了外面的街道上,这几个人才反应过来,呈包围之势地追了上来。
“你们有病是不是?要找本少爷帮你们拿捏拿捏?”齐军自己就是个打架的行家,怎么可能会害怕这种场面,倒是房跃吓得双手紧紧抱住齐军的胳膊,齐军用力才掰开她的手,把这个碍手碍脚的女孩推到了一边。
酒吧的保安在门口张望一下,见他们反正已经出了酒吧的范围,便视而不见地聊起天来。
“小子,再给你个机会,现在马上走人,我们就当事情没发生。”那些男人看起来到是对齐军的身材有点发怵。
齐军扬扬眉说:“你们缠着我不放,他妈的找揍是吧!老子现在心情不好!”说着,不等对方有什么举动,便当胸一脚踹向走在最前面的那个男人。
房跃大声尖叫着逃向了路边。只要是高一九班的学生,谁都知道齐军是个暴力份子、杀人犯,除了少数几个跟他一样暴力(指薜子云、王童童)或者本来就行为古怪不可理喻(指何欣然、商同心等)的同学外,在班里根本没人敢与他接触。今天要不是没有办法,她也不会向这个可怕的同学求助。可是没想到一个人的暴力倾向事事处处都会表现出来,房跃只是只是期待他可以帮自己摆脱那几个男人而已,没想到明明在对方人多,又都是成年人的情况下,齐军还敢先动手。
“啊……”看到那三个男人在轮流被齐军打倒了一遍之后,居然不约而同地拨出了雪亮的刀子,向着齐军扑了上去,房跃再度惊叫,“不要……救命啊……”
男人们第一刀下去,血就从齐军的手上冒出来。
“不要打了,不要打了……救命啊,来人啊……”房跃大声向他们喊,又大声向路人求救。
可是她的叫声不但没有引来别人的帮助,反而招来了那几个男人的注意,一个男人晃着刀子向她冲了过来。
“啊……救命啊……”房跃大叫着转向逃走。
齐军一把拽住了这个男人的后领,一个扫堂腿把对方放倒,同时后面的刀已经砍了下来,他顺势从倒地的男人身上翻滚过去,并且提起对方推向身后的两个人,同时夺下了对方手中的刀当作武器。也许这种街头的混混虽然凶狠,可是是真的比划起来,还是打不过扎扎实实地从小习武的齐军。尤其当齐军的手中有了武器之后,对方的三个人便慌了手脚,不多时便打起了退堂鼓,先后口中吆喝着“你等着”“有种别让我再看见你”这一类毫无用处的话,向着街道对面逃走了。
齐军也没有追的打算,把抢来的刀子向地上一丢,吐了口口水咒骂一句,自己用牙齿和另一只手,那条手帕把还在淌血的手臂扎了起来。
房跃惊慌地在旁边扎着手:“你受伤了!怎么办?怎么办?你的背上还在流血。怎么办?我送你去医院吧!啊,这里还有一道伤口……怎么办?……”她真的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如果早知道自己一时使性子从学校中跑出来喝酒,又因为找不到人陪伴(在全封闭的学校中短短几个月时间,已经令她以前的“朋友”全都与她疏离了,这种以吃喝玩乐为纽带连接起来的朋友之间的关系,本来就是这么脆弱),而自己来到了一家陌生的酒吧中之后会遇见那样不怀好意的男人的话,她一定不会那么任性。幸亏遇见了齐军,幸亏这个名声不好的男生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坏,不仅没有落井下石,反而向她伸出了手援手。本来只是在溺毙之前胡乱去抓一根稻草的,没想到这根稻草真的救了命。
可是齐军身上也中了好几刀,每一刀都划破了衣服,伤及皮肉,正向外淌着血。都是为了自己他才受伤的,房跃的心里充满了愧疚,掏出了自己的手帕,想上去为齐军包扎、擦拭伤口。谁知齐军一巴掌便打开了她的手:“滚开,别碰我!”
“你,你在流血。”房跃怯生生地说。
“不用你管!”齐军根本不愿意和她多说话,抬腿便走。
“你要去哪里?不行啊,你受伤了,得去医院才行!”房跃连忙追上去,万一齐军因为伤口流血过多死掉,因为伤口感染截肢,因为脊椎受伤瘫痪之类的话,她这一生一世都要背负着心里的债务。
齐军猛地回头,瞪着双眼盯着她:“你听不懂人话啊!叫你滚开没听见!故意跟我作对是吧!”
房跃被他吓得一闭眼:“我,我……你救了我,我只是想谢谢你……还有你的伤。”
“不用你管,你听着,我根本不想帮你这种人,我只是看那几个人不顺眼而已,与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别缠着我,不然连你一起揍!”着着冲她挥了挥拳头。
房跃远远跟着齐军,眼看着他翻墙进了校园。
她可没有这样的一副好身手,对着高墙发了一阵子呆,只好又转回学校的侧门,从铁门上爬了进去。看门的门卫发现了她,于是房跃在对方手中塞进了一张百元大钞之后,那个门卫便象什么也没看见的样子回到了值班室中——这个学校中的学生非富即贵,个个手中都有父母给的大把的零花钱,所以这个门卫也就为自己开发了一个在这种环境中生财的小门路。不管这个“敲诈”未成年人的法子说出去多么难听,这位门卫自己还是挺心安理德的。反正这些孩子也是在用父母的钱挥霍,而他们的父母的钱来的也不一定干干净净,既然这样,自己用自己的办法为他们花一些,也无可厚非吧。
他看了一眼房跃的背影,这个女孩出手大方,而且经常需要自己为她“行方便”,到是个不错的“客户”,要是这里的学生都象她一样就好。
不过这个时候的房跃都在想着完全辜负了门卫期待的事情;我以后再也不晚上去地种地方!我以后再也不去那种地方了……
房跃看着男生宿舍楼中的灯光。
高一学生的寝室应该集中在二楼,可是那几乎每一扇都亮着灯光的窗户后面,她无法猜测齐军住在哪一间。他应该死不了吧?那样的伤应该不会落下伤残吧?看着那些窗口发了半天的呆,房跃才忽然觉得,自己怎么可以这样留意一个男生,还是齐军那样的男生住在哪一间寝室呢?他那样的人还是敬而远之的好,反正他也不希罕别人感谢他。
齐军的寝室中,正在用法术给齐军治伤的商同心看看窗外说:“齐军,有个女孩在咱们楼下发呆,不是你救的那个吧?”
“管她去死!你给我专心点!要是跟上次一样把我的伤往厉害里弄,我就跟你绝交!”齐军大吼一声,商同心顿时老实了,低头不敢再出声。
房跃拖着步子走向女生的寝室楼,齐军这个救命恩人的事情已经开始被她遗忘,她自己原本的种种烦恼不仅仅没有因为这次出去放纵而减轻,反而更加的烦乱,在心头重重的压着。为什么老是让自己遇见这样的事?为什么那些人到了最后都会背叛自己?为什么……心中这么胡思乱想着,她同样用一张百无大钞叫开了女生的楼门,回到了自己住的寝室。
“你怎么了?怎么弄成这样!你的包呢?你……”看到房跃这样走进来,她的保姆杨春惊讶地叫起来。
包?房跃看看自己的手,她出去进带的那个小包早已不知什么时候扔在什么地方了。反正里面也没几个钱,就是手机又要买新的了,有点可惜。她这么想着,重重往床上一躺。
“小跃,你到底去哪儿了?去干什么了?怎么会这样披头散发地回来?”杨春为她倒了一杯水,低声下气地问着。
“不用你管,反正还没死!”房跃没好气地回答。
“你要不要先去洗个澡?我可以去帮你放水。”杨春陪着小心得跟她说话。
“说了不用!”房跃的声音又拔高了一个音阶,“不用你管我,反正你就要走了,到时候咱们之间就不是雇主和保姆的关系,也就等于没有关系了,你还管我干什么!”
“怎么这么说呢,我们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都是朋友啊。”杨春温柔地向她说。
房跃一下子梗起了脖子,直直地盯着她吐出了两个字:“胡说!”
“小跃……”
“等你走了,要是还记得我这个朋友,我可以把脑袋输给你!别跟我说话,我不想理你!叛徒!”房跃往里面一翻身,用背朝着杨春。
杨春无奈地在她的床边坐了良久,屋内一片沉默。终于,杨春又开了口:“小跃,你是个好人,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从农村出来当保姆,从来没想过会遇见你这样的好人。我知道你为了让我可以圆上学的梦,故意地装作一副刁蛮小姐的样子,才逼着你父母出钱让我陪你一起来上学。知道你是故意在你父母面前出题目折腾我,逼着他们多给我工资。可是你也知道这所学校一点也不适合我,这里的环境和同学们让我很难受……而且我也已经还上了为父亲治病借下的债务,所以我还是想……回故乡去,一边照顾弟弟,一边干农活,一边上学……”
房跃好象睡着了,什么反应也没有,杨春又坐了一会称,正想站起来走回自己的床位,房跃忽然大声叫:“反正不管怎么说,你已经挣够了钱了,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我就没用了不是!所以你就要一走了之了,不用管我了!”
“我……”
“不要再找借口了!要么你就留下来和我在一起,要么你就别再跟我说话!”房跃扯起被子蒙住了脸。
杨春又在她的床前呆了一会,无言地走回了自己的床边。
寝室中陷入了黑暗与沉默,但是两个女孩都没有入睡,躺在各自的床上,呆呆得看着墙壁……
六、问题学生们
更新时间2007-10-26 13:19:00 字数:0
六、问题学生们
高一九班的教室里总是闹哄哄的,不论是不是在上课的时间。
今天,班级里的主要议题是关于一身是伤的来上课的齐军的。
“你们看啊,杀人犯又跟人打架了。”
“对啊,好象伤的还不轻呢。”
“你们说咱们学校谁这么大胆敢和他动手啊?是不是四人帮?”
“现在已经是五人帮了——那个小道士也加入进去了——不过很有可能喔,听说昨天在餐厅里他们就差一点打起来。”
“一定是的,除了薛子云谁敢惹他啊……”
“那么不就说明薛大炮仗比杀人犯厉害?今天早上我遇见薛大炮仗,他可是毫发未损的。”
“那也不一定,他们一伙五个人呢?”
“五个人?你说韩家姐俩和陈扛山会帮他打架?那个吴道士还差不多。”
“两个打一个能赢也很好了,齐军可是个杀人犯。”
“可是杀人犯不是和商同心老在一块吗?你们看看商同心那个块头,打起架来保证不比齐军差。”
“那个胆小鬼,别说打架,老鼠都能吓死他。”
“但是他那么大块头……”
班里的同学小声议论着,几乎都在讨论着同一个话题,不过当手上缠着绷带,额头上巾着纱布的齐军在教室最后一排不经意地一抬头之间,教室中马上就会安静下来。
齐军对于周围在议论的这件事一点也不放在心上,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地玩弄着手中的一枝笔。高同心在旁不住地小声向他道歉:“对不起,对不起,都怪我的法术不精,不但没有治好的伤,反而让你伤的更厉害了,对不起齐军,对不起……”
“闭嘴笨蛋!”齐军恶狠狠地斥责他,“你用得着把法术法术的挂在嘴上乱说吗!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妖怪是不是?小心被抓起来运到动物园展览!”
“对不起,对不起。”高同心还是一个劲的道歉。
“他好象真的受伤了,商兔子都给他治不好。”教室中唯一没有公开的讨论齐军受伤这个话题的小集团也开始对这件事感兴趣了。韩杏儿用涂着红色指甲的手指夹着吸管,慢慢搅着手中的大杯饮料宣布。
“商兔子什么伤都治不好,让他治还不如不治呢……你一早别喝那么多凉东西,伤胃。”韩桃儿提醒自己的妹妹。
杏儿对姐姐的话还算是听从,晃晃饮料杯子,连带着还剩下的半杯子饮料一起扔进了垃圾桶,然后伸指点着薛子云问:“是不是薛大炮仗昨天晚上去偷偷打了他一顿啊?”
“不是,昨天晚上我们去监视蜘蛛人妖了。”吴潜峰一边快速地抄着陈扛山的作业一边替薜子云回答。为什么妖怪们就可以用妖术快速地复制一份作业出来,连各人的笔迹都惟妙惟肖,自己这个老实的人类就得自己动手一个字一个数的抄写,这也太不公平了。
“你自己作就不用一个字一个字的抄。”陈扛山小声的抗议。
他们这个小集团中向来只有陈扛山一个人做作业(两姐妹中的姐姐桃儿偶尔也写一次,只是其正确率总与教师的“期望”想去甚远),其他几个人都是那他写好的照抄,吴潜峰刚刚加入了他们没两天,抄作业的人便又多了一个。陈扛山对于这种朋友,唯一能做的也只剩下抱怨几句了,反正他们也不会听。
“话说回来,你的作业可千万别做错啊。”
“是啊,万一错了我们可是倒霉了。”
“你上课的时候听讲可一定要认真点,不然连累我们!”
其他几个人毫无罪恶感的这样声明着,给老实的陈扛山施加着压力。
“你们简直是在浪费学费……”陈扛山用更小的声音咕哝。
“喂,子云,你还没说是不是你干的呢?”杏儿向薛子云催促。
一直没开口的薜子云正在书桌洞里忙着一条小蛇作“咬”这个动作——这是他从上次去参观的“世界毒蛇展”上“解救”出来的两个“小可怜”之一,他有意把这两个“同类”培养出可以自主选择咬人时是否在对方伤口中射入毒液的本事来,最近几天一有空就往这方面努力着,心不在焉地回答说:“关我什么事,我哪有那份闲心,再说了,打他不成了欺负他?要是商大熊出手还有点意思。”
“商兔子?你那不更是欺负人!”
“就是,我看他连‘打架’这两个字怎么写都不知道。”
两姐妹的词语还是那么不留情。
薛子云耸耸肩不打算和她们争论。反正在班里打架是件不现实的事,自己还没有那么笨,去惹立新市最惹不起的那个家伙。
教室里受了伤的人并不仅有齐军一个,不过另一个“伤员”并没有引起大家一丝的注意。
房跃坐在靠窗的座位上,此时她的手臂上也贴了几处纱布,那是在和昨晚那几个男人拉扯之间被他们手腕上的手表划伤的,另外她的小腿上还有几处擦伤,此时也缠着纱布。不过她的人缘向来不好,除了杨春也没有人在乎她是否受了伤。
看起来他伤的不重,房跃装作不经意地扫了一眼齐军,又转向了窗外。
虽然是他救了自己,但是他终究也不是什么好人。
想到昨天晚上的事,惊吓过后便只剩下了一腔的气愤,气那些可恶的男人,也气齐军对自己的态度,更令她生气的是让她一怒从学校中跑出去放纵的原因,而扬春却还是用一副理所应当,自己只是在无礼取闹,而她在一味忍让的姿态来面对待着。
“小跃,这是作业本。”杨春每天都要帮房跃拿书包,整理课本,甚至写作业,今天也不例外。房跃自从昨天晚上受了伤回来,脾气就很不好,杨春小心翼翼地生怕什么地方再惹起她来。自己留在她身边的日子也没有几天了,杨春真的不愿意节外生枝。
“你给我滚出去!”谁知道作业刚递过去,房跃就忽然拍着桌子大叫起来。
全班的目光都被这突兀的叫喊吸引了,都向这边看来,只见房跃怒气冲天拍着桌子跳着脚的狂叫:“滚出去!”而她指着的对象,当然就是每天被她呼来喝去,并且惟命是从的杨春。
全校的学生都知道,杨春名义上是这个班里面年龄偏大的一个学生,其实不过是房跃这位大小姐的贴身女仆罢了。即使在这个有着很多习性怪异的富贵人家子弟的学校里,房跃这种带着保姆来上学的也算是出类拔萃了。同学们看着少言寡语的杨春每天为这位任性的小姐作种种服务,还要作她发泄怒气的出气筒,心里或多或少都有些同情,所以现在房跃在班级里就这样的喊叫欺负人,不少的同学都用鄙视的眼光看着她。
不过房跃是毫不在意别人的目光的,她依旧恶狠狠地向着杨春吆喝着:“滚呀,你不是更喜欢农村的破学校吗?那现在就滚回去啊!象你这样的人,本来也不配读上等人的学校!”她恶毒地喊叫连刚刚踏进门的教师都被吓了一跳,愣在那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杨春虽然平时被她欺负惯了,可是现在当着这么多人被她斥骂,而且听着房跃说出的话越来越难听,眼圈顿时红了,眼泪掉了下来。
“又在欺负那个小保姆了。”
“真是的,给这种人打工太不划算了吧。”
“真是一副暴发户的嘴脸,一点教养也没有。”
“这样的工作再多钱也让人受不了,这个小保姆怎么还不辞职。”
虽然听不分明,可是依旧可以猜测到,现在教室中的窃窃私语声就是诸如此类的内容。房跃充耳不闻,指着教室门外对杨春说:“现在就给我滚,别让我再看见你!你不是喜欢钱吗?拿了钱滚得远远的吧!”
杨春淌着眼泪站起来向教室外跑去。
“杨春站住。”一直在教室门口看着这一切的林青萍开口制止了想冲出门去的杨春,“现在是上课时间,回座位上坐好,还有房跃,你也给我坐下!下课后你们两个一起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杨春面对老师,当然不敢象这个班里其他的一些学生那样狂妄,她迟疑片刻,低头抹着眼泪走回了座位边上,可是房跃冷冷地看着她却令她无法坐下,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
“坐下,上课了。”班长王童童回头向她吩咐,杨春试探着想坐回去,房跃却重重一拍桌子跳了起来:“好好,你不走,我走!”说着抓起书包向外跑去。
“房跃,你站住!你站住!”林青萍在后面大叫,可是房跃头也不回地向走廊尽头跑去。林青萍刚刚追出几步,王童童从她身边跑了过去:“林老师,我去找她!”不等林青萍答应,她也跑出了老远,林青萍看着两个少女一前一后的背影,无奈地叹口气。
林青萍站在讲台上大体扫视了一下教室,如同往常一样,教室里有几个座位是空着的,加上刚才跑出去的房跃与去追他的王童童,教室中大概缺不少了四、五个学生,这所学校中几乎每个班都这样,老是会有几个学生缺课,原因从出学校玩耍到在寝室上网、睡觉种种不一。
自己这个名声极差的“特别班”在这方面,到也没有比别的班更过份,如果林青萍抱着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心的话,对学生们是一点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可是她偏偏很希望每个学生都可以好好的读书。不为了学历,不为了净来考好的大学或有的好的前程,只是为了在应该学东西的年龄,把应该学的东西多掌握一些,将来也许有一天会在关键时刻用到的,正是自己以前从来没有注意过的知识也说不定──就好象在大学专修生物的自己那时从来也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成为一名高中的数学老师一样。
林青萍很希望这些孩子们可以明白,父母财富与地位在这个社会上固然很重要,可是自己学进脑子中的知识,才是失去了什么都还依旧属于自己的“财产”。
林青萍的目光落在齐军的身上,这个除了名的暴力学生头上、手上的纱布和绷带令她吓了一跳:“齐军,你这是怎么了?有没有去医务室?”
商同心连忙用脚踢踢齐军,示意他站起来回答林老师的提问。可是齐军一扬眉毛,拥挤不耐烦的口气说:“我又没死你穷担心什么,上你的课吧。”
他的无礼口气令教室中许多目光集中在他身上──这个家伙不是商同心的朋友吗?怎么这么不知死活?要是惹林老师生了气,不知道会被红烧还是干烤。
据说林睿与火儿是很会打擦边球的,如果仅仅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学生,为了保持林青萍班级的稳定,他们或者也就是捉弄捉弄对方就算了,比如让对方走路摔跤,吃饭噎到,洗澡烫伤之类。可是要是这个学生与某个妖怪是朋友,又刚好知道关于“有妖怪存在”这个秘密的话,就会在这对“恶魔”手中遭受到与妖怪一样的待遇,理由是“敢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不教训你就不知道我们厉害!”所以这个班里知道林青萍老师的真实情况的同学们,大家都对林老师避之唯恐不及,更别说主动去惹林老师生气了。
“下课后你也到我的办公室来。”林青萍吩咐。
齐军刚要顶嘴,脚背上巨痛传来,使他几乎趴在了课桌上,当他再抬起头,林青萍已经开始了讲课,而商同心正用可怜的目光看着他:“对不起,对不起,我也是为了救你……”
“靠!”齐军咒骂一句,向身后面的墙上重重重一依,把双脚翘到了自己的课桌上。她真得很不耐烦听老师们的那些唠叨和道里,不过有了商同心这么多是日来的絮叨,他也知道这个林老师不是一般人物,他虽然大胆妄为,但是还没有笨到要去与那些超出人类日常认识的东西作对,所以只是低下头什么也不说。
也许这些学生被叫到老师办公室谈一百次心,也不会因此发生一丝的改变,可是林青萍还是希望能在交谈中多一些对他们的了解。
自己也是曾经年轻过的,为什么就是完全弄不懂现在的孩子心中在想什么呢。
林青萍坐在办公室中,一边批改作业,一边忍不住时不时地向门口看去,虽然她很明白那几个被她吩咐来办公室谈话的学生很有可能根本不会来,可是她还是在心中有所期待。
“林姐,你们班的学生还真是……我们班那几个纨绔子弟再不听话,至少当面还是看的过去的……”另一位老师带着同情地说,这个学校的学生已经成功地把老师们训练到了这种“无欲无求”,对学生的要求降到最低的程度了。
“其实他们并不是多么坏的孩子,只是我们没有找到教育他们的正确方法罢了。”林青萍阐述着自己的观点。
“你这个人太老实了。”那位老师对于林青萍的天真置之一笑,难怪会把她发配到特别班作班主任,也只有她这种还在相信每个孩子都是好孩子、是可是教育和沟通的稀有老师,才可以在那个特别班坚持了几个月了至今没有辞职。这个世界上有些孩子比成年人还要可恶,在她看来,那样的孩子应该都送到少管所去,用暴力手段才有可能治疗过来。
“你在那个班教书,最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他们不闯祸,爱干嘛就让他们干嘛去,至于学不学习的事就别管他们了,我看他们之中啊也没有几个要靠一张文赁去换份好工作的,反正他们的家里不是会安排他们出国、继承公司,就是会走后门让他进入zf部门的,所以让他们混到毕业就完事。”这位老师对于自己的设想可能实现的信心很大。
林青萍无奈地吸了口气,这些学生大概就是这样的将来是一点也没错的,只不过,他们之中一定有人有着自己的梦想,不愿意走父母安排的道路的吧?哪怕能为这样的孩子出些力也好啊。
林老师又一次的看着门口,她的学生们还是没有出现,也许他们根本就不会出现了,自己这个老师,真是太失败了啊。
“林老师……他来了。”
“林老师,抓回来了!”
就在林青萍已经失望,准备下班回家的办公室的门被重重推开,被吩咐来办公室谈话的齐军与房跃出现了。不过他们一个是被商同心抓着双臂拖进来的,另一个则是被王童童拎着衣领推了进来。两个人的脸色看起来都很不满,但是似乎对自己的处境没有什么办法。
“林老师,齐军他不是故意不来的,真,真的,他只是忘记了时间而已。”商同心慌慌张张地向林青萍解释着,不过从齐军的表情来看,他可一点也不认同这个说法。
至于房跃则在向王童童大叫:“你这个老师的走狗。”可见她对于被王童童用暴力手段抓来有多么的愤恨。
而杨春跟在他们几个的后面,也躲躲闪闪的走进了办公室。
作者:
七娘
时间:
2009-4-12 23:02
标题:
(篇外?)月亮里的眼睛
所谓的结婚,就是一男一女一对情人(其实按照传统习惯,他们在这个时候往往已经注册登记,早就是法律上承认的合法夫妻了),可是为了让双方的长辈、亲威、朋友、同事……一大堆人高兴,这对夫妻还是要举行一个盛大的婚礼,从早到晚地陪笑敬酒,看着别人大吃大喝,自己却要饿着肚子到深夜。更别说婚礼前期还要有长达数月的准备工作,从房屋的购买装修,到家俱摆设,锅碗瓢盆……后期还有长达数小时的闹洞房节目……总知那些兴高采烈的婚礼参加者终于心满意足地离开时,这对新婚夫妻也终于夸了下来。
“啊嚏!啊嚏!”
林小羽现在缩在沙发上,裹在一条毯子中,一边打喷嚏,鼻子,一边双手紧紧捧着一大杯热水,而刚脱下来的礼服就胡乱堆在脚边,严韦行坐在她旁边,正小心地从她头上帮她取下那些发饰、夹子什么的装饰品。
“啊嚏,啊嚏……新婚之夜,呜呜呜……”林小羽委屈地抱怨着,“我这个新娘子好可怜啊……”
“叫你不要穿露肩的礼服不听,这下感冒了吧。”严韦行递过一根体温计。
“谁知道拍个照要在风里站那么久……”林小羽又打个喷嚏,乖乖地开始量体温,她和严书行计划的结婚旅行是她梦想已久的九寨沟,她可不想因为这次着凉错过良机,几分钟后她把体温计举到眼前一看,愣了一下,马上笑着说:“没事,不发烧。”
严韦行在她身边坐下,冲她勾勾手指。
林小羽摇着头把拿着温度计的手藏到身后,讨好地笑着:“不发烧,真的不烧。”
严韦行把自己的额头贴上林小羽地额头说:“真的……”一只手飞过地把体温计拿了过去,“三十八度二,还不发烧?”他一把把林小羽抱起来,放到了床上,又替她盖上被子,俯在她 说:“从现在起,不准接电话、看窗外、出门、照镜子……在烧退之前床都不准下!”
“韦行……”林小羽可怜兮兮地叫。
严韦行自己也脱鞋上床,躺在她身边:“我会一直在这里看着你的!”
“韦行……老公,亲爱的、甜心……你不能这么残忍,我真的很想去九寨沟……”林小羽抱着他的胳膊哀求。
严韦行替她理理头发,掖掖被子:“那就乖乖睡觉,快点好起来……闭上眼,快睡……我给你唱歌……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在严韦行没腔没调的歌声和渐渐响起的奇诡声音中,林小羽慢慢睡着……
林小羽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拥有这样的体质的,是一出生就这样?还是自己三岁时高烧十余天之后?总之她自己发现这一切,是上小学一年级时的那次高烧。
林小羽躺在自己家里时,迷迷糊糊中总有一条手臂拥着她的头,那是一条白皙的手臂,林小羽知道,那即不是妈妈的,也不是姥姥的手,因为她曾经四处张望过是谁这么紧地抱自己,却只看见了手臂──只有手臂而已。
那条手臂或者把林小羽的脖子勒的越来越紧,或者捂住她的头让她看不见也听不见……林小羽怎么挣扎也没用,病也就一天天重起来,至到被送进了医院。
林小羽住院之后,那条白色的手臂也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嘈杂的脚步和耳语声,白天还好,到了晚上,只要她一闭上眼,就觉得自己好象置身在闹市中一样,还不时有小孩子来拉着她的手,非要她一起出去玩,但是一睁开眼,只有黑漆漆的病房和睡在旁边的母亲。
等林小羽好了之后把这些经历告诉家人,母亲虽然将信将疑,却还是不知从哪里弄了个金佛让林小羽整天戴着,随着时间的推移,林小羽自己也把那些经历当做了高烧中的幻觉,可是当她每次发烧,这种“幻觉”都会出现时,她才明白不对劲了。
有时有人一直在耳边哭,有时有人非要拉她一起走,有时有人唠唠叨叨的要她听一些八百年前的陈年旧事……等林小羽上了初中,这种情况更加严重,她不但每次发烧都听见怪声,而且渐渐可以看见一些可怕的景象,什么残肢断臂、少头没脸的人了,什么杀人的过程一遍遍重演了,什么一个人头在地上滚来滚去了……好在林小羽的身体还长健康,一年到头很少感冒发烧,而且那些“幻觉”也只会让她心烦,害怕,病情多拖几天而已,又不会真的伤害她,天长日久,她也就习以为常,不太在乎这些东西了。
直到读高一那一年的一件事,才使林小羽明白,自己拥有的是一种多么可怕的体质。
林小羽把头向严韦行靠靠,枕在他的肩上,严韦行溺爱地在她耳边命令:“快睡,不许睁开眼。”同时一巴掌把一个试图爬到床上来的“小孩子”打了下去。
就是那一次认识了这个男人,那个时候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家伙会成为自己的丈夫……林小羽甜蜜地想着,抱紧了他的手臂。
十六、七岁的女孩子最大的烦恼,也不过是今天的数学测验成绩好不好,或者明天和男朋友约会要穿哪件衣服之类──至少对于十六岁的林小羽来说,生活就是这样的。现在的她正托着下巴,思忖着用什么谎言骗过父母,晚上可以参加朋友的生日晚会。
这种时候真羡慕住宿舍的同学。
林小羽从小就很想尝试一下住在学校宿舍中,和一大群朋友一起生活,远离父母视线的日子。因此她发奋图强,刻苦攻读,考上了全市了出名的重点高中,最主要的是这所学校离她家很远,住校是必然的事情,谁知当天晚上父亲宣布女儿考上重点高中的同时宣布了另一条好消息,家里买了一套新房,就在林小羽亲学校附近。于是林小羽又和小学、初中时一样,过起了离家步行只需十分钟的学校生活。
林小羽觉得自己这辈子想完成这个小心愿,可能大学时要考到国外才行。
“楠楠,我干脆跟我妈说你生病了我要留下照顾你好不好?”林小羽向朋友建议。
“你有没有良心啊!我今天过生日!”张楠楠叫了起来。
“楠楠,我们是多么好的朋友啊,你忍心不让我参加你的十七岁生日吗?楠楠……”林小羽双手交握在胸前,可怜巴巴地望着张楠楠。张楠楠把头扭开不在看林小羽的样子,做了这么多年朋友,她太知道这个小丫头的特长了。当林小羽用她那甜美可爱的脸蛋,水灵灵可怜的大眼睛看着别人时,一般人都会投降认输的,而鬼才知道这时的林小羽心里在打什么坏主意,张楠楠下定了决心,这次决不受她的诱惑。
“楠楠……”表情攻击起不到效果,林小羽就在声音中再加上几分可怜,她就不信张楠楠不投降。
“不行!我不要在过生日的时候‘生病’!”
“我还专门买了周杰伦的CD做生日礼物……”林小羽边说边从书包里往外掏东西,“还有他的写真集……你不要?那我带回去,连生日宴会都不让我参加的朋友不需要送她礼物……”
张楠楠一下子回过头来,嘟着嘴看着她。
林小羽马上掏出手机打电话:“妈,我今天晚上不回去了……不是,你先别急,楠楠生病了,对,她胃疼的很厉害,我留在宿舍陪她!嗯,我知道……吃了药了,我记得给她买药!放心,她是老胃病,有我呢!不说了,拜拜。”她放下电话,向张楠楠甜甜地笑了起来。
张楠楠一把把她手里的生日礼物夺过去,狠狠瞪了她一眼。
“哎呀,我苦苦哀求了你半天都不行,拿出周杰伦来就行了,重色轻友啊……女大外向啊……”林小羽一脸天真无辜地趴在课桌上叹息……张楠楠在她头上生气地敲了一下。
于是“生病”的张楠楠和一大帮朋友,在学校放学后的第一时间冲进了学校边练歌房,热热闹闹的庆祝起生日来。
林小羽双手捧着红酒,一小口一小口地啜着,她从来没喝过含酒精的饮料,现在觉得自己的身体和脸颊都热呼呼的。耳边的嬉闹声也越来越刺耳,她把头靠在身边的朋友身上,撒娇说:“我想睡觉……”
“不行,说好唱通宵的!”包括“寿星”张楠楠在内的大部分人马上否决了她。
七、八个少男少女难得出来放纵一下,谁也不愿意轻易地回去,吃过饭,吹过蜡烛,相互扔过蛋糕之后,点了一桌子啤酒饮料,彼此抢着话筒,一首接一首的鬼哭狼嚎起来。
台上一个男孩子的歌声让林小羽摇着头:“好难听啊……我是不是发烧了……”她摸摸自己的头皱起了眉头,拉着身边的朋友问:“星星,我是不是在发烧?”
许星子仔细看了看她:“你是喝醉了吧?”
“喝醉了?不是发烧就好……”林小羽咕哝着,她可不愿意在这种时候发烧。
“才半杯红酒就醉了,你真是高手!”
“不亏是小羽,果然与众不同。”
“加油!小羽,你一定可以喝完一杯的,不要被区区一杯红酒打败!”
“是不是真醉了?不是装的吧?”
大家一起戏弄起看起来脸蛋红扑扑的林小羽来,林小羽是个十分美丽可爱,有着精灵式外表的女孩,不但很多男孩子喜欢偷偷看她,她那种娇俏纯真,毫不做作的性格也使女孩子们真心喜欢她,她被捉弄时那种又想生气又想撒娇的样实在可爱极了。
“哼,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一杯酒!看我怎么消灭它!”林小羽经不起挑唆,抓起杯子把剩下的半杯红酒气势汹汹地一饮而尽,然后用胜利的目光看着大家。
“哇,厉害!”“了不起!”“林小羽在和红酒的战斗中取得了胜利!”……大家又开起鼓掌起哄起来。
“那当然,再来一杯!”林小羽把杯子一放,下巴抬的高高的。
话虽如此,可大家看的出她确实没什么酒量,谁也不敢再让她喝酒了,张楠楠半哄半劝地拉了她去唱歌才让她忘记了和红酒的“战斗”。一个因为和林小羽不熟的男生一直没怎么跟着大家闹她(对着这么可爱漂亮的女孩,虽然为了“泡美眉”而来,他也会不好意思)他一直坐在一边打量那几个女孩,他的朋友拥住他的肩问:“韦行,你不是看上那个许星子了吗?上呀!我们支持你!她可是我们校花,很不错的!”
严韦行抓抓腮,他注意大方漂亮的许星子不是一天了,今天才抓住机会和她坐在一起,只是要怎么开口?要说什么?第一步要怎么接近她?有女朋友的朋友们传授过的东西现在一样也想不起来,呆呆地看着许星子而已。见许星子手中的杯子空了,马上帮她倒上果汁。
“谢谢。”许星子对着严韦行嫣然一笑,她对这个男生也很有好感的样子。
“星子,你和韦行不熟,我来帮你们介绍介绍,这位许星子小姐大家都知道,美丽大方,才华出众……(省略五百字)而我们的严韦行呢,帅哥一名,品格端正,兴趣广泛……”张楠楠的男朋友高籍明是严韦行的死党,这次本来就肩负着拉拢许星子和严韦行的艰巨任务,逮到机会马上淘淘不绝地说了起来,“对了,除了大家都知道的,韦行还有一件很独特的本事喔……”高籍明故作神秘地说。
“什么?什么呀?”
“说来听听!”
大家都很感兴趣,严韦行自己却着急起来,他已经知道高籍明准备说什么了,拼命向他摇头摆手。高籍明却根本不理他,清清嗓子说:“这项‘特异功能’呢,说起来话长,是和他的家族有关的,因为要先介绍一下他的家族历史,严韦行的祖父大人的是位道士,最擅长降妖除魔……”
“没,没这回事,而且我爷爷在文革期间就自杀了,我根本没见过他。”严韦行连连否认。
“他的外祖父原本是个和尚,后来看上了他的外婆──一位尼姑──才一起私奔成了家……”
“胡拉,那叫还俗!”严韦行严重地抗议着。
“他的叔叔现在是个风水先生……”
“我叔叔是个建筑师……”严韦行的胃开始疼了。
“他的姑姑是个神婆……”
“是心理病生……”
“总之我们的严韦行同志是拥有传统的,纯正的,经过历史的数代考验的‘高贵’血统的,所以他从小就可以看见‘那些东西’,当然,自幼耳闻目染,他讲‘那种’故事的才能也就……哼哼哼哼……”高籍明不怀好意地看着严韦行笑着。
完了……严韦行一下子垂下了头,这下又要被视为怪人,和美女无缘了,他平时在哥们儿当中是挺喜欢吹吹牛皮,说自己有多么多么厉害,并且编一些故事来吓唬吓唬人的,可是随着年龄增长,他开始对女孩子们感兴趣后他可就不再喜欢炫耀这种事了,反而很怕别人在女孩子们面前提起这件事,因为那些女孩子听到这些后反应几乎会一样,开始当做一件很新奇地事来看待,纠缠着他讲些故事,问些千奇百怪的问题,事后却又把他看成怪人,当然谁也不会去做他的女朋友。他狠狠地瞪了高籍明一眼,准备晚上回到宿舍后再收拾这个大嘴巴。
谁知许星子听了这番话后,即没有一脸好奇,也没有“嗤嗤”笑着把他当怪人,而是盯着严韦行,双眼闪出光茫来,无限崇拜地说:“真的吗?真的吗?原来你这么厉害!”
高籍明向严韦行挤挤眼,悄声说:“我早打听明白了,许星子一向最喜欢鬼片、恐怖片、鬼故事,什么怪力乱神、妖魔鬼怪、八卦算命、笔仙抽笺,最大的愿望是经历一次灵异事件……总之她最信这些了!上,唬她几下子!”他说着用手肘推了严韦行一把。
“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了……”严韦行心领神会,顺水推舟地“谦虚”起来。
许星子一听到这些事就热情地不得了,一下子跳到严韦行身边坐下:“讲个故事听好不好?最好是你亲身经历的。”这个骄傲自信的女孩这时口气中也带了几分娇气,充满期待地看着严韦行。
“好,好,没问题……”严韦行马上连吹带编地讲了起来。
林小羽因为那杯红酒的力量而一直处于亢奋状态,她死死霸住话筒一首接一首地唱着,任谁也夺不过“演唱权”去,好在大多数人都被吸引去听严韦行的鬼故事了,除了两个对她有好感的男生,谁也没去打挠她的“歌兴”。
“……我愿为你,我愿为你……
啊啊啊……
哇哇哇哇……
林小羽的歌声虽然不说十分难听,可是和动听也是搭不上什么边的,她还偏偏专门选那些难度高的歌来唱,加上那股酒劲,效果十分惊人,偏偏那两个男生还在旁边一个劲地叫好,给她增加着信心。
“再来一首东风破!”林小羽一首歌毕,自己跑过去翻着点歌单,“还是唱忘忧草?”她向旁边的男生征求意见。
“都好,都好,你唱一定特别好听。” ──追求女孩子时“欣赏能力”这东西对这个男孩显然是可有可无的东西了。
“别有风味,别有风味。” ──这个男孩看来理智一点。
“那就两首都唱!”林小羽得意洋洋地宣布。她正听着前奏,手捧话筒在那里蕴酿感情,忽然一阵异样的感觉从腿部传来。她低下头一看,一只手掌正用手指支持着,爬上自己的小腿。
一只手掌,而且只有手掌,手腕的切断处血肉翻绽,露着白森的骨头。
林小羽一下子咧开了嘴,自言自语着:“不会吧……我只是喝了点酒体温升高,我没发烧啊,为什么也会出现这种东西……快滚开,快滚开……”她用力跺几下脚,把断掌从自己腿上摔下去,然后用脚尖轻轻一拨,把它弄下了唱歌台。
其他人谁也看不到那只断掌,而唯一和林小羽一样有可能看到的严韦行全部注意力正全部放在许星子身上,眼睛眨都没眨过一下。
林小羽又抱着话筒开始高歌,根本不再去看那还在乱爬的手掌。
那只手掌似乎不甘心这种被冷落了,在地上爬了几圈,沾着血写出了几个大字:“我的身体在哪里?”
“我的身体在哪里?”严韦行先是看见了那几个斗大的血字,又顺着字看见了那只断掌,吓的一下子站起来。大家被他弄地一愣,但许星子马上抢着问:“‘我的身体在哪里?’是新的故事吗?讲啊,我想听。”大家也以为他在制造气氛,一起附合着。
严韦行握紧了手,手心渗出冷汗来。
也许真的因为家族遗传,他从小确实可以看见那些东西,有的时候甚至还可以看见一些 在人群中,伪装的和人一模一样的妖怪,可是这些并不能带给他伤害。长辈们曾多次告诫他,只要不是有恩仇,不主动和对方交流,那些东西一般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至于妖怪们就拥有比那些东西更高的智商,他们在人类当中生活的很谨慎,吃人的时候也会挑选对象,更不会公开和有一定道行,一定通灵能力的人类为敌的。所以严韦行自小就习惯了对那些东西视而不见,他更没学过什么法术,所讲的那些事故也是七拼八凑起来骗人的,现在看见那个断掌在那里写血书,第一个念头就是“坏了,遇到最难缠的东西,主动找人的麻烦了!它一定是冲我来的,因为这里别人看不见它。”然后就想着“快逃吧,回家向姥爷求救!”
“我的身体在哪里?”手掌又写了一遍。
严韦行发现,从自己的角度看去,那些字是反着的,也就是说,字不是写给自己这边的人看的,而是对面……唱歌的那个人?严韦行扫动有此僵硬的脖子把目光上移,正好林小羽也在向下看,看到了那行血字。
“她……是冲她来的……”严韦行的脑子开始高速运转:要不要帮她?可是怎么帮?打电话救助?找谁?叔叔还是姥爷……
“讨厌!”林小羽又一脚把那只想爬上歌台的手掌踹一去,“丢了东西不会去报警啊,不会去停尸房找啊,破坏气氛!”
那只断掌停顿了一下,然后改变方向爬向了门口,不会便消失在视线之外,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地听了林小羽的话,去找警察局或者停尸房了。
地上的血字一点点消失,什么也没留下。
严韦行难以置信地看看地面,然后一直盯着台上又开始兴奋高歌的林小羽,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许星子看看严韦行,再看看林小羽,再看看严韦行……终于恍然大悟地点着头,原来是这样啊,幸亏自己刚才没有自作多情……
头好痛……
口好干……
林小羽呻吟着从睡梦中醒来,伸手去摸床头的台灯,虚空地划了几下子后才回过神来,自己现在不在家里,而是住在学校的宿舍,和张楠楠睡在一张床上。
她现在头疼的象被谁打了一棍子,喉咙里干的象要冒出火来,想去倒杯水喝,张楠楠的铺位又在上铺,她实在懒得爬下去再爬上来。就在去喝水与不喝之间挣扎着,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
虽然没有灯,可是月光照的屋里十分明亮,林小羽扫了一眼挂在墙上的表,已经是二点钟了。其实昨天一口气喝下那一大杯的红酒之后的事她都没什么印象了,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宿舍来的,只是可以肯定一件事,自己一定喝醉了,因为自己现在全身发热,头疼欲裂,和父亲说过的喝醉症状一模一样。
头疼的厉害,林小羽再也睡不着了,宿舍中其他五个人因为出去闹腾了大半夜,现在都睡的很熟,响着均匀的呼吸声。林小羽把目光投向了窗外。
不知为什么,宿舍里没有拉上窗帘,明晃晃的月亮就悬在窗口正中的天空。天空深蓝,月色如霜,林小羽一看就拿不下眼睛来了,一边轻轻叹口气,自己好象很久没看过这么好的月亮了。
在林小羽看着窗外时,月亮悄悄发生了变化,那其中的山脉条纹渐渐扭曲起来,忽然被什么东西遮住,等它再次出现,出现在那里的是一只巨大的眼睛,那到是一只明亮灵活的眼睛,眼球四处转动着,不时眨一下眼,林小羽才发现刚才遮住月光的,竟是一张大眼皮,还长了长长的睫毛。
天啊,这是什么东西……
林小羽呻吟一声。
她平时只要一感冒发烧就会看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可是喝酒之后体温升高也会看见,到是第一次的经验。
她把头转向里面,紧紧闭上了眼装作没看见。
那只眼睛静静地看着窗内,眼角流出一滴血红的泪水……
林小羽没想到自己会对酒精过敏,那天晚上的一杯红酒第二天就把她送进了医院,挂上了吊针,当然不仅她的谎言被父母拆穿了挨了一顿责骂,发烧的情况也一直持续着。躺在医院里,奇怪的东西更是层出不穷,林小羽只是要她帮忙确定自己死了还是活着的声音就听到了十几种,而且一到了晚上,那只奇怪的眼睛就会代替月亮挡在窗前,即使明明关严了窗帘依旧可以看的清清楚楚,它一直凝视着林小羽,不时还流下血泪。
林小羽从小到大对这种种怪状也算习惯了,她从未受过什么伤害,所以除了看见其中一些会恶心外,她到不害怕,但是那么一只大眼睛在空中转来转去,不说恶心也够诡异了。林小羽以往遇见的怪东西一般不会跟着她到处走,比如她住了院,在家里看见的东西就不见了,在学校生病,医院里的东西也不会跟着她。可这一次,那只月亮中长出来的眼睛却一直盯了她好几天,天一黑它就在天上滚呀滚的,泪莹莹地看着林小羽。
“讨厌呀,你真烦人!”今天晚上林小羽因为不舒服睡不着,一睁眼就看见那个眼球,心里生出火气来,向它抱怨着:“偷窥狂!变态!”
“我想见他们……告诉我他们在那里……”一个声音在林小羽脑海中响起。
“去贴寻人启事!”林小羽气鼓鼓地说──根据以往的经验,有声音向她提什么要求,她只要胡扯几句,对方就会消失了。
“我想见他们……我想见他们……我想见他们……”
“烦死了!”
“求求你,我想见他们……我想见他们……我想……”
“受不了了!你到底想见谁?”林小羽捂住耳朵叫。
“我想看看他们……我想看看……”
“我不管,我不认识……”林小羽用被子蒙住头。
“求求你……求求你……”
“你求我也没用,你自己都不知道要见谁?”
“求求你……”
“我冷血,别求我!”
“求求你……”
“呜呜呜,算了,我求求你好了,你到底想干什么……”林小羽终于妥协了。
“我真的想看看他们……带我去看看……”
“呜呜呜……我去……我去哪儿啊……”林小羽也豁出去了,准备下床。
“请带我去……”那只眼睛忽然贴近了窗口,接着进入了窗户,来到了林小羽床前(一个大眼珠子近了看更加怪异),它眨动几下,几乎贴在了林小羽头上。那黑白分明的瞳孔离林小羽越来越近,开始林小羽还想闭上眼不看它,可当它湿冷的眼珠贴到了脸上时,她还是忍不住扫了它一眼,就在这一瞬间,大眼睛目光流动着,眸中的光茫,林小羽什么动作也来不及做,就被那眸子吸了进去……
林小羽觉得自己在飞翔,可是四顾周围,她只看见旋涡一样的水纹在转动,她不知道自己这样是不是灵魂出窍。难道自己已经死了?因为遇见那个东西而被拖到了阴曹地府了?呜呜呜,自己才十七岁,还没有谈过恋爱,还没有上过大学,还没有出门旅行过,还没有去听过F4的演唱会……我不想死……不想死……
林小羽慌乱的四肢乱刨,可是运动的方向她根本不能控制,而且周围的旋涡越来越多,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被哪一个吸进去,只能在心里反复叫着,我不要死!我不要死!
……我不想死……
这是另一个声音。
……我不想死……
这是另一个声音。
……我不想死……
林小羽听见另一个声音在前面,她奋力向那个方向前进,这次身体多少听一点指挥,她沿着声音的来处进入了一个旋涡。眼前一下子暗了下来,林小羽发现自己处身在夜空下,下面是一条公路,路边停着一辆闪着信号的救护车,围了很多的人……等一下,下面?怎么公路在下面!
林小羽抓着头发,发现自己是飘在空中的,象鬼魂一样……呜呜呜,果然死了,下面那个担架上被抬着的一定是自己……林小羽哭了起来,飘下去向自己的遗体告别。当她靠近担架时,发现上面躺的那个女人虽然满脸是血,却还是很容易分辨出是个二十出头的女人,决不会是林小羽自己。
我不想死……
那个声音又响起来,声音越加尖利。
幸好死的不是我……林小羽拍着胸口庆幸。
我不想死……
林小羽耳边听见那些医护人员在说着“不行了,恐怕没救了”“时间拖太久了。”“还这么年轻,可怜。”她明白那个嚷着不想死并把自己弄到这里来的是谁了,应该就是担架上的那个女人。“虽然你说不想死,我也没办法啊,你不会因为自己死了,就要拖我一起死吧?这种行为不好哦……”
周围的一切忽然静止不动,好象电视画面突然被定格一样。过了很久,先是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然后那个声音又响起来:“带我去看看他们……我想看看他们……”
“谁?看谁?他们是什么人?”
四周的图像又开始流动,就象录像在倒带一样,林小羽年到那个女子躺在路中,救护车停在她旁边,又看见她一个人在幽暗的路灯下挣扎,最后是一辆急驶而来的车辆把一个妇子撞倒,画面又定格住了……
“我明白了,你想看撞你后把你抛弃不救的肇事车……”
“不是……我想见他们……”
“又是他们?他们是谁?”
“他们拿了我的眼睛,拿了我的心……我的想看看他们……”
冷啊……又是心又是眼睛的,“不,不是我没同情心啊,我胆子很小的,你可不要让我看这种东西啊……”林小羽干脆开始耍赖装哭,可是她这一套对这位“鬼魂”显然没用,周围的图像又开始变化起来。
这次林小羽看见的是一个女子骑着自行车慢慢行进在路上,路上行人很少,而且越走越偏僻起来,当她经过一条岔路时,一辆没有开车灯的小货车从岔路中悄悄开了出来,跟在了她的后面,当宁静的道路上只剩下那个女子和这辆车时,货车突然加速,向那个女子撞过去,顿时把女子的身躯抛到了半空,又重重落在地上,那辆自行车在车轮下发出了刺耳的挤压声。
“谋杀!这是谋杀!”林小羽尖叫起来,她呆呆地看着车上下来两个人仔细观察过那个女子后便上车扬长而去,终于知道眼前的一切从车祸肇事逃逸的定义上升到了谋杀案,吓得大声惊叫起来。随着她的大叫,一切忽然扭曲,比她来时更快一百倍的,所有的景象都消失了,她坐在医院的病床上叫尖着:“谋杀!谋杀!”被她吵醒的其他病号开了灯,推着她的肩。
“小姑娘,做恶梦了吧?”
“恶梦?”林小羽睁开眼四处望望,病友们围着自己,自己好好的呆在床上,“太好了,只是恶梦……”
向病友们道过歉,关了灯后再次躺下,林小羽发觉一切都正常了,耳边没有了怪声,窗帘拉的好好的,只看见上面的帆船图案,她摸摸自己的头,似乎已经不发烧了。
太好了,只是恶梦,我以后再也不喝酒了……在沉沉的睡着之前,林小羽心里这么想着,她把脸埋在枕头里,所以没有看见窗帘上浮现出了月亮,月亮中渐渐露出一只眼睛,凝视着林小羽,一串血红的泪水从眼角流了下去……
“就是他,看见了吗?刚刚进球那个,怎么样?挺帅吧!”现在许星子,林小羽和张楠楠这“美女、死党三人组”(她们自己封的),正挤在二楼的窗口,对着下面打球的男生们指指点点,许头论足,而许星子就一再地夸大那天晚上严韦行对林小羽注意的事,卖力地要把他推荐给林小羽。
“我说星星呀,那个人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这么卖力帮他?”林小羽看了严韦行几眼,这个男生可不是她喜欢的类型,而且她现在对恋爱没什么兴趣。
张楠楠正在专注地看她的男朋友高籍明打球,随口说:“还不是因为那个严韦行是个‘神棍’(许星子杀人的目光射来)不,不,我是说他有通灵能力,会降妖除怪,驱鬼辟邪,嘻嘻嘻,我们星星就喜欢这些……”
“天啊星星,那他太适合你了,我支持你!你去捕获他吧!”林小羽一听这些灵异、鬼怪的身上就起鸡皮疙瘩。
“人家喜欢的是我们最最可爱的小羽了,所以我决定撮合你们!”许星子十分大方的说。
张楠楠和林小羽对视一下,异口同声地说:“有阴谋。”
果然许星子马上又说:“做为通灵者的女朋友的好朋友,遇上一两次灵异事件也很正常吧。”
“神经病。”张楠楠和林小羽一起耸耸肩。
“聊的很开心啊,三位小姐。”一个另声插进来,笑着问候。
三个人立刻一起转回身来,发现原本乱糟糟的教室里同学们不知何时都各归座位,认真地看书学习着,只有她们三个还在窗边看风景,班主任就站在她们身后,猫看老鼠似的看着她们。
“完了。”三位“美女”花容失色,一个个想挪动步子悄悄回位子上去。
“下课后来我办公室。”老师扔下这一句,回到讲台上讲课去了。
“老师,我们再也不敢了。”林小羽被两个朋友推到了前面,于是她就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大眼睛含着泪水向老师发着誓,“呜呜呜,老师,我们已经很后悔了,您就原谅我们吧!”
“你这个小牛皮糖!”面对林小羽的“攻势”连老师都无可奈何,这个女孩太擅长用这一招了,那副模样让人即使知道她一回头就会把作的保证丢到九宵云外,还是忍不住会上她的当。不过对于这三个学习品学兼优,最多平时调皮一点的学生,老师也不打算多说,半个小时之后,她们被放出了办公室。
三个女孩一出门就相互做鬼脸,马上就把老师的话抛到了九霄云外,却差点和一个正准备进老师们的办公室的男孩撞在一起。
“你们……呀,呀,你们没事吧?”严韦行本来想抱怨对方的冒失,看清楚对方是谁后马上改了口风,并且结巴起来。
许星子马上把林小羽推到他面前,“你撞到她了。”
“啊,对不起,对不起。”严韦行因为听到许星子主动和自己说话脸都红了起来,不过当他的目光落在林小羽身上时不由发出一声低叫,并且向后跳了半步,于是呆呆地看着三个女孩从身边走了过去。
“哇,这么夸张的反应!看来这个家伙被小羽迷的不轻啊!”
“我都帮他制造机会了他不把握,没用!
张楠楠和许星子议论着严韦行的行为,林小羽却始终觉得什么不对的地方,严韦行刚才看她的眼神,不是那种追求者的目光,而是带了一种让林小羽很不喜欢的,奇怪的味道,这么思忖着,林小羽边走又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严韦行还愣在原地没法移动,他刚刚看见了什么?一只大眼珠子在那个叫……林什么的女孩头后滚呀转呀的!那是什么呀?大白天怎么会有这么诡异的事?不过回忆起张楠楠生日那天的所见,自己早该意识到这个女孩是个“怪人”了(不过这么一说好名象自己也不算正常的),都怪那时候心思全放在许星子身上没有留意,她整天和许星子在一起……不行,这太危险了,我得去告诉她(指许星子),可是这么直接去找她她会不会太冒失?也许正好是个接近的机会,可是万一……接下来严韦行的心思却早已远离了“安全”问题,而是怎么一步步接近许星子的计划了,想的出神,也没看见两名被他堵住了路的老师正虎视眈眈地看着他……
林小羽长长的打了个哈欠,把手中的小说放下,发现已经不早了:“睡觉!”她又打个哈欠伸伸懒腰,向床上被窝爬去,一边招呼爱猫,“狮子球,过来给我当枕头!”
“喵呜!”本来好好地睡在床上的波斯猫跳起来就向门外逃去。
“小气!把你喂的那么肥,让我枕一下有什么关系!”林小羽咕哝着向床上一倒。
“睡吧睡吧,小羽好宝贝……”林小羽抱着一只大毛绒猪,为自己哼着摇篮曲,不一会就进入了梦乡。
“这是哪里?”林小巧玲珑羽四下张望一下,发现自己在一间陌生的屋子里。很陌生……这一间屋子就比自己家的一半还大,这里的摆设大概和她家的全都家产差不多一样价值……可是这是什么地方?自己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林小羽猛然发出了一声尖叫──她发现自己身上还穿着睡衣。
难道自己被绑架了?看这里象一个有钱人的卧室……难道……邪恶的黑手伸向了自己这个纯真的“美少女”……
林小羽顾不上多想,拔腿向门口跑去。
门打开了。
当林小羽发现自己并不是用两只脚在跑,而是在空中飘浮时,正好和门外进来的人“撞”在了一起,对方从林小羽的身体中“穿”了过去。
“啊……”林小羽又发出了一声尖叫,她捂住自己裸露在外的肩膀大叫:“色狼!”
不对,这不是重点!
林小羽见那个人径直向前走着,意识到比自己穿着睡衣出现在陌生男人房间里更严重的问题。她飘到那个人的面前,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问:“你看不看得见我?”
那是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他坐在窗前的沙发上,似乎叹了口气,然后从茶几上的大大小小的瓶子里倒出了好几种药片来,倒了杯水,一口气全吞了下去,然后他就缩在沙发中闭目养神,完全没有向林小羽看过一眼。
“你看不见我?”林小羽又在他眼前晃晃手,对方还是没反应,而是拿过电话打起来:“是我……对……最近几天又觉得有点胸闷,想去复查……下周?不行,最晚后天,我的身体是能开玩笑的吗!……明下下午?行,三点钟我准时过去,叫那几个医生等着我……”他挂上电话在屋里踱了几步,又坐回了沙发上,重重地喘着气。
林小羽已经在屋里转了好几圈,发现自己没法从屋子里出去,又回到了那个人身前,大声叫着:“喂!你是谁?我怎么到这里来了!是不是你捣了鬼?”对方还是没有反应。她看着眼前这么真实的画面,知道自己不是在做梦,可是又实在不愿意联想到什么“灵魂出窍”一类地词,只好一边喃喃地嘀咕着“快醒过来,起床了!快醒过来,起床了!迟到了!”一边着急地在屋里转悠。
那个男人一直垂着头坐在沙发上,似乎已经睡着了。
“我讨厌这样……”林小羽在屋里走累了,蹲在地上用手捂住脸,现在事情已经发展到自己不发烧的时候也会这样了吗?她简直难以想象,以后每天晚上睡觉都会出现在别人房间里是种什么滋味。
我来见你……
一个轻轻的声音从屋里响起来。
林小羽抬头四处张望,除了那个男人却什么人也没看到,可是这个声音听起来很熟悉。
我来见你了……
“啊!”这次林小羽一看之下向后跳了一步,因为她看见那个一连在她面前出现了好几天的大眼珠又出来,正悬浮在屋子正中,那颗眼珠紧紧盯着那个男人,声音正是它发出来的。
还给我!
我来见你了!
还给我!
声音越来越大,而且尖利凄切。林小羽不由双手捂住了耳朵,那个男人似乎听见了,抬起头来张慌地东张西望着。
还给我!
那个男人猛地发出了声号叫,用手指着自己前方,另一只手死死抓着自己胸口,他显然已经看见那个东西了。
那个大眼珠开始一圈一圈地围着他打转,那个男人十分惊恐,东躲西闪着,可是始终无法夺门而逃,这时的屋里开始响起一种尖锐,凄厉的声音,象是哭泣,又象是呻吟,声音连绵不绝,直刺大脑,林小羽用手掩住耳朵,却并不能起什么作用,那个声音就好象是直接从脑子里面响出来的一样,让人听的发疯。
林小羽跳起来,也向门口跑去,她心里想着自己不知出了什么事,现在象个鬼魂一样,可鬼魂有鬼魂的好处,一扇关着的门可以拦住人,总挡不住鬼魂吧?
就在这时,一声惨叫从那个男人口中传出来。
那一声呼叫是那惨厉,所以一心想逃走的林小羽也忍不住回头去看了他一眼,可就是这一眼,使她再也没有力气逃跑了:林小羽看见那个男人站在屋子正中,双眼空出眼眶,正直勾勾地看自他自己的手。他的手举在眼前,扣成钩状的手中紧紧抓着一颗心脏,一颗滴着血,还在微微搏动的心脏。而他的胸口出现了一个血洞,白花花的肋骨都从中显露出来。男人已经死了,身体都依旧站着,刚才那声嚎叫就是他最后的声音,他这样站着,手中抓着自己的心脏,就好象是他自己用手把自己的心脏掏出来而死一样。
林小羽呆呆地看着那男人,看着那颗心脏的搏动逐渐平复,看着备在地上流淌……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眼一闭,昏了过去……
林小羽是被闹钟惊醒的,抓过来一看,已经是早上六点钟,冬天的六点天还未亮,屋子里朦朦胧胧的,却温暖而安静,只有不知什么时候又溜回屋里的狮子球正趴在林小羽身上,呼噜呼噜睡的香甜。
“叫你做枕头你不愿意,现在却来枕别人!”林小羽用力捏了一下猫咪的鼻子,“都是你压迫的我做恶梦,你怎么赔我!”睡的正香甜的猫咪被她弄醒,气愤地叫了起来。
林小羽一边抚着猫咪,一边回忆着那个逼真的梦境,抹抹额头上的冷汗。
不管多么可怕,多么真实,梦仅是个梦而已,林小羽决心太阳出来之前,一定要把它忘的一干二净。
“好可怕啊……”
“死的这么恶心……”
“拜托你以后别一边吃饭一边讲这么恶心的话题行不行?”
“恶心?那你还不是听的津津有味。”
“我觉得啊,这一定不是简单的凶案,而包括了神秘、灵异、恐怖……”
“星星,你饶了我们吧,什么事你都忘不了灵异……”
中年时候,住校的学生全聚集在学校食堂吃午饭,一些虽然不住校,可是和朋友一起吃饭热闹的学生也混在其中。张楠楠他们这一桌上就挤了七八个人,其中高籍明的一个好朋友张宁,正在大讲从他刑警表哥那里听来的,昨天晚上发生的一件凶案,其他人纷纷议论着,乱七八糟地发表着各自的观点,这时才看见姗姗来迟的林小羽无精打采地晃进食堂。
“小羽怎么来晚了?”
“还不是上课睡觉,让老师抓去训话了。”许星子耸耸肩。
“不会吧,你这样的优等生也会上课睡觉?”大家都冲着林小羽笑起来。
林小羽嘟着嘴往桌边一坐,扫了一眼这些幸灾乐祸的人:“昨天晚上做了一夜的恶梦,根本没怎么睡觉,今天怎么可能不困。”
许星子忙给她倒了杯水哄劝说:“来喝点水,别想什么恶梦了。”
“呼,不想了……”林小羽甩甩头,很快换了一副笑脸头号:“你们在聊什么?聊的兴高采烈的。”
“杀人案……敢不敢听……”林小羽的外表甜美娇小,给人一种惯于依靠别人的印象,所以大家都以为她的胆子不大,总想吓唬她来取乐,张宁故意抱长了声音阴森森地对她说,只有最了解她的张楠楠和许星子才各自冷笑一声,虽然这桩杀人案确实恐怖,可是她们都不信可以吓住敢一个人夜里走过坟场,或者深夜独自呆在停电的房子里点着蜡烛看恐怖小说的林小羽。
“昨天晚上,午夜时分,城市一角的一座豪华住宅中,忽然传出了一声音嘶力的惨叫,家里的人纷纷被惨叫惊醒,一起向惨叫传来的房间跑去……”张宁绘声绘色地讲着,看来他将来即使不能实现自己的梦想成为一个名记者,至少当个小报记者没问题了。
“……惨叫从主人的书房传出来,大家赶到门口,发现门从里面反锁着。他们无论怎么呼叫,门里都没有回应,于时大家合力破门而入,结果你猜他们看见什么……”他故作神秘地问,这个故事刚才他讲了一遍了,大家都知道内容,所以他是在问林小羽一个人。
林小羽随口说:“尸体……”
“对!就是尸体!你真聪明!”张宁拍着桌子称赞──也许林小羽自己没有感觉,可大家全知道,他也是林小羽的爱慕者之一所以才会这么卖力。“不亏是林小羽,一下子就猜到了,别人一定会猜好半天的!”
“嘿嘿,是吗。”林小羽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其实现在的她根本没有心情听什么凶杀案,她只想安静一下,又害怕一个人呆着,所以才挤进朋友们中间来,不过刚在她在桌子边看见一个人,心里有了一个新计划,不过当着这么多人跟对方说话没准会被大家想到别处去,等一下看机会吧。林小羽这么盘算着,强打精神听张宁的“故事”。
“……大家把门撞开在,看见了满地血和主人的尸体,那尸体太可怕而且诡异了,你相信吗,他已经死了,可他还是站着的!”
“死了,可是还站着……”林小羽喃喃的说。
“死因是他的心脏被活生生从胸口挖了出来,可是当人们发现他时,那颗心脏却摆在他自己手里,那手弯屈的象九阳白骨爪一样,就好象是他自己把心脏硬生生的从心口挖出来的……”
“啊……”林小羽发出了声尖令整食堂的人侧目的尖叫,并且一下子跳起来,差点掀翻桌子。
“小羽,那只是个故事,张宁最爱吹牛了,别怕,别怕。”张楠楠忙用手绢帮她擦溅到身上的茶水,并且安慰她。
“我吹牛!我表哥是刑警,我亲耳听他说的!这种怪异的事是不会对社会公开的,你们没有内部关系当然不会知道,我好心讲给你们听,说我吹牛。”张宁的表哥在警队中担任个不大不小的官职,所以格宁常从他那里听些案子来炫耀,是真是假就没人知道了。
“是真的吗?”林小羽小心翼翼地问。
“当然是真的!昨天晚上才发生的事!而且……”张宁看了大家一圈,压低声音说,“死的还是个大人物,本来我表哥不让我说出来的──死者是谭建华。”
“谭建华?是那个谭建华吗?”
“不会吧,那么一个大人物就这么死了!”
“恶有恶报!活该,这事传出去多半有人放鞭炮。”
大家纷纷议论起来,林小羽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问:“谁?”
“小羽,你还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呢,这么有名的人物你都不知道?去年他欠民工工资还雇凶杀人,最后却无罪释放的那个建筑商,听说他有黑社会背景,身上背了好几条人命呢,这下遭报应了!”许星子明显地兴灾乐祸地说。
林小羽点点头,她依稀也听过这个人物。不过死的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知道他长什么样吗?”
“你问这个干吗?”
“等等,这里不就有吗。”高籍明说着把包东西的一张报纸抽出来铺开,上面刚好有那个建筑公司的广告,旁边配登总经理谭建华的照片。
林小羽看了一眼,头脑中一片混乱,无力的坐了下去,旁边大家又在说什么她完全听不见了。
“小羽,小羽,快上课了!你又睡着了!”直到张楠楠叫着拉她才回过神来。
“楠楠,那个人呢?那个严韦行!”
“严韦行?”张楠楠四处张望,“前面不远,门口那里。”
林小羽顾不上别的,快步冲到门口那群男生中,一把抓住了严韦行,硬把他拉出食堂大门。
“你干什么,拉拉扯扯的!”严韦行听着身后朋友们一片哄笑声,甩开她的手问。
“你会捉鬼?”
“啊!”
“你会捉鬼对吗!救救我!我遇见鬼了!”林小羽抓住他的手不放。
严韦行上下打量她一番说:“你气色很好啊,那个鬼跟你这么多天了,一点也没损害你的阳气,可见它对你没有恶意,你怕什么?你自己不是也能看见吗?”
“好几天……你果然看的见,它在哪里?在哪里?”林小羽四周看着。
“现在没有了,昨天我还看见在你后面,一个大眼珠子。”严韦行用手比划一下。
“啊……”林小羽一把抱住严韦行,放声大叫起来,“鬼啊,鬼啊……”
“别叫了,所有人都在看我们!”严韦行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一个女孩抱住,其尴尬可想而知,更何况许星子还在不远处向这边看着呢。
“救命啊,我真的遇见鬼了,你不能见死不救……”林小羽索性哭了起来,“昨天晚上那件凶杀案是真的,我就在现场,我亲眼看见那个人把自己的心掏出来的──那个大眼球就在他周围转,然后……呜呜呜……救命……”
严韦行听的一头雾水,忙问:“你说明白点,你在案发现场?”
“不是我在,是我觉得的我在……呜呜呜……”林小羽自己也说不明白,哭的更厉害了。
上课的铃声已经响起来了,严韦行看看林小羽,在盘算着丢下她回教室去好不好。
“星子说你是高手,说你是驱鬼世家的传人,本事很大,你一定要救救我……”
严韦行本来已经推开她的手了,这时又忍不住问了一句:“她说我什么?”
“她?”林小羽眨眨眼。
“许,许星子啊。”严韦行不好意思地咬着嘴唇问。
“星星?她说你很风趣,很有内涵,很深藏不露……”
严韦行大喜过望:“真的吗?她真的这么说我?”
“什么吗?星星那家伙居然以为你喜欢我。”林小羽看着他的表现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她伸手抹抹眼泪说,“浪费我的感情,喂,你其实喜欢星星对不对?”她一转眼之间眼眶里连半滴泪水都不剩了,反而挂上了一种“狡猾”的笑容。
严韦行看着她好一会才明白过来,她刚才根本就是在假哭,看起来这个自己一向把她当做“许星子的朋友”存在的女孩,完全不象她外表那么甜美可爱,而是一肚子的鬼心眼才对。
“喂,你是捉鬼道士,现在我遇见鬼了你可不能看着不管。”林小羽现在可一点也没有求人的表情了,理所当然要求说。
“我不会捉鬼,根本帮不了你的忙,我可以给你推荐几个捉鬼专业户,而且还可以打折。”
“不想帮我?”
“我没那本事。”
“嘿嘿,我可是星星的好朋友喔,如果我跟星星说我喜欢某人,星星那么讲义气的人是决对不会跟朋友抢的喔……”林小羽眯着眼睛说。
严韦行有点慌乱地问:“你什么意思?”
“就是说如果有我帮忙,某人追求星星事半功倍,比如她喜欢什么了,讨厌什么了,什么时候心情好了……相反,有我在里面捣乱的话,哼哼哼……”
严韦行在心里暗骂一声:“狐狸!”
林小羽看着他,忽闪着大眼睛又装可怜说:“我现在这么可怜,你不会见死不救吧?我死了星星会哭的。”
反正她的意思就是她可以帮自己追求许星子,而自己就必须在她遇到的这次事件中帮她的忙,给她当保镖就是了。严韦行本来不想答应,他最不愿意和这种怪力乱神的事扯上关系了,可是想到许星子的音貌笑容,还是咬着牙答应了下来。在他看来林小羽也不过是个多少有异能的人的预知梦而已,准备回家问问长辈,讨个办法封住她这种能力了事,也没当成多难的事。而且心里还在暗暗庆幸幸亏自己没喜欢上这个女孩。
严韦行想了想,向她伸出手:“成交!”
林小羽看看表,已经九点多了。
她一只手抓着手机,一只手抓着一大把护身符,嘟着嘴坐在床沿上。严韦行和她讲好了,下午放学回家问过长辈后立刻打电话给她,可她等到这么晚了还是不见有回音,她也不敢睡觉,只好等着,反来覆去的看着手里那一大堆护身符,难道那个家伙准备用这些不知有用没用的东西对自己敷衍了事?
林小羽手里拿的这一堆护身符有七八个,有玉伟、木佛,有的是用红绳系着一个小布裹,有的是系着一块石头,还有的干脆是一枚不知什么动物的牙齿。这些全是严韦行从自己脖子上解下来给林小羽的,据他自己说全是长辈给的,他从小就都带着了。
“有用吗?”
当林小羽疑惑地这么问的时候严韦行耸耸肩:“我也不知道啊,反正从小就挂着:我家祖传的佛像、外公符咒,还有这个,据说是妖怪的牙……总知这么多,也指不定哪个就有用,先借给你吧。”
“佛教的、道教的……还有妖怪的,这么掺合在一起,本来有用也变没用了……”林小羽看着它们苦笑,不过有毛不算秃,好歹也算护身符,她把它们全挂到脖子上去。
又过了半个小时,手机还是没有响。
这个严韦行该不会是个骗子吧?林小羽现在有了这样的疑问。
她本来是觉得严韦行这个人在学校中风评不错,加上有“装神弄鬼”的深厚家底,和爱好古怪的许星子到是不错的一对。不过如果这个人真的是个骗子,林小羽就算自己落个言而无信,也决不会让自己的好朋友做这种人的女朋友。
林小羽坐在那里胡思乱想着渐渐到忘了害怕,这时一直趴在她腿上的狮子球忽然跳起来,躬起背,发出“嘶嘶”的怒声。林小羽顺着它的视线一抬头,见那个眼珠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屋子当中。
眼珠直向林小羽转过来,而猫的毛竖立着伸爪就去抓对方,这只平时连老鼠都害怕的宠物猫,这个时候到出奇的勇敢。林小羽觉得那个眼球太诡异了,怕自己的宝见猫受到什么伤害,伸手把它捉回来抱在怀里,盯着那个眼珠问:“你到底要干什么?昨天是你杀了人对不对?”
眼珠直视着她,目光越来越深沉,却什么也不说。
“对了,我今天可有护身符!”林小羽亮出那一大把护身符,“你别过来啊!过来会倒霉的!”
眼珠向她飘过来,一点也不把那些护身符放在眼里的样子,林小羽已经退到了床边,实在没处再躲了,抡起那些护身符向眼珠打了下去。其中一枚护身符正好甩在眼珠上,发出了一篷火花,立刻燃烧了起来,那个眼珠发出了一声嚎叫,血从眼角淌下,剧烈的转动着。它似乎被激怒了,气势汹汹地扑向林小羽,整个眼睛都泛成了红色。
“刚才是意外,你别生气啊!护身符是严韦行给我的,你去找他吧!”林小羽眼看着那眼珠湿湿粘粘地又贴上了自己的脸,吓的大喊大叫,再用护身符去打,却一点效用也没有。眼前的事物又开始扭曲、转动,这时手机响了起来,林小羽只来的及按下了接听键便被吸入了那个旋涡,失去了知觉。
“唔……”林小羽挣扎着睁开眼,却看到一个男人正在自己身边,笨拙地手脚并用从地上爬起来,等他抬起脸一看正是严韦行,“你跑到我房间来干什么?”林小羽厉声问。
“这是你房间吗?”严韦行好不容易站了起来,四下看看反问。
林小羽也跳起来,发现自己果然是身处在一间陌生的屋子里,屋里的东西乱七八糟,墙上还挂了几张半裸的女人图,怎么看也不象一个女孩子的房间。“天啊,这不是又和昨天晚上一样了吗……”林小羽一把抓住严韦行语无伦次地叫,“你快想办法啊!不然呆会又会死人!把自己的心掏出来!谋杀!”
“冷静点,冷静点,这里根本没人!”严韦行连忙说。
看看屋子里果然并没有人,那个大眼珠也不见了,林小羽才稍稍松了口气,问:“你怎么才来啊?我怎么被弄到这里来的?你又怎么跟来的?我们现在……也是鬼魂了吧?”林小羽发现自己又能飘在空中并且穿透物体了,不由苦着脸。
“灵魂出壳……该我倒霉,偏在那个时候给你打电话。”严韦行喃喃自语着。他找到自己一个长辈,花了很长时间翻古书才弄明白林小羽的情形是怎么回事,于是他和长辈一起来到林小羽家楼下,本来想打个电话叫她出来,谁知道事情这么凑巧,一下子就被扯了进来。“我的护身符呢?”
“在这里,根本没什么用!”林小羽口中说着没用,还的却不怎么情愿。
“没用……那怎么少了一个!”严韦行用手一点数目,偏偏少了今天陪他前来的舅舅给的那一个,不由着急起来。
林小羽看着他的神色问:“我拿去打那个眼珠了──少的那个很得要吗?是不是唯一有用的一个?”
严韦行摇摇头叹口气。他本来想利用那个护身符里的符咒和舅舅联系,请他把自己和林小羽唤回去的,现在没戏了。他知道在深夜之中,脱离身体的灵魂如果在外面飘荡没有什么法术护持的话是很危险的,而且又不知道自己身体在何处,站在窗口眺望着外面的灯光,却不敢随便带林小羽出去。
“喂,你别停下看风景啊,我们怎么办?”林小羽跟在她后面叫。
严韦行摊摊手:“等我舅舅来救咱们。”
“又要等,我等了一个晚上了……”林小羽没什么耐心,不一会就自己在屋子里乱转起来。严韦行看着她直摇头,真不知道这个女孩是害怕不害怕,一般女性遇见这种事,不是哭叫也该昏倒了。
“你知道为什么那个东西找上你吗?”严韦行索性坐下说。
“因为我能看见它?”
“不是,因为你的体质很特殊。”严韦行向她报告调查结果,“你的身体对于鬼魂来说,可以起到一个……播放和接收的效果。”
“什么?”
“就是说你象一个电台或者什么信号中转站一样,鬼魂可以通过你输入一些问题,比如找什么东西,什么人之类的,然后你就会自动搜索,给它一个答案,所以鬼魂才喜欢来找你,明白了吗?”
林小羽伸手摸摸头,好象没长出天线之类的东西来,“明是明白了,可是你这么讲……怎么一点灵异事件的味道都没有,到好象是在讲什么机械构造。”
“差不多的意思就行了,你以为那书上大段的古文我能背过不成?我背过了你也听不懂啊,反正你是很特殊、很珍奇的人,鬼魂们一般会小心使用,不会随便伤害你的,不过你没有正式修炼过,也没有高人给你开天眼,所以平时只有体温升高的时候可以和鬼魂勾通,而且自己也不能控制这种能力。我舅舅说了,只要你拜他为师,修炼上三年五载就可以随时使用这种能力。而且收放自如,到时候那些有求于你的鬼魂就可以任你予取予求,你叫他们去帮你杀人放火、偷东西、写作业……总之干什么都行,怎么样要不要拜个师傅?”严韦行对这件事到是很热心地在耸勇林小羽,如果能收到林小羽这块“奇材”作徒弟,他舅舅大概就不会总想要培训他了。
林小羽双手抱着肩叫起来:“别说了,恶心死了!我才不想天天看见那种东西!”
“别那种东西那种东西的,人总有一死,死了之后不就……”严韦行正要康概激昂地给林小羽讲道理人鬼平等的道理,忽然发出了一声怪叫,原来那只大眼珠不知什么时候又冒了出来,正在她眼前转着,眼珠通红,恶狠狠地盯着他。
严韦行慢慢绕着圈子,偷偷从口袋里取出舅舅给的一张符准备丢过去,这时站在他对面那个眼睛背后的林小羽也发出了一声尖叫:“它,它后面也是眼睛!”
严韦行还真的不清楚一个大眼睛后面应该是什么,可是趁着它被林小羽的尖叫吸引的这个机会,伸手把符咒拍在了眼珠上。
阵阵凄厉地尖叫从眼睛中传出来,接着又是一声象布料撕破一样的声音,眼珠此时飞速转动的象车轮一样,直向严韦行压下去。严韦行用手去挡,右手竟然陷进了眼珠里,就好象被粘在了里面,他越挣扎便越陷进去,不一会连整个身体也被向里拉了下去。严韦行知道碰上了厉鬼,现在它想把自己的魂魄吞下去,一时也没了主意,一边后悔不肯好好学习法术,一边奋力挣扎。
“放开他!放手……不,放眼!”林小羽尖叫着,脱下自己的鞋子向眼珠上敲打起来。
眼珠发出了一声更大的声音,但是对它而言林小羽还有利用价值,它不想现在伤害林小羽,于是把怒全部冲向了严韦行,吞食他的速度更快了。
林小羽忙用手拉住严韦行,一边用力往回拉他一边还用鞋子不停地敲对方。那个大眼珠接应不暇,竟然被她把严韦行慢慢拖了出来。
“呼,天啊。”
两个人坐在地板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起喘着粗气。
“接下来怎么办?”
“逃!”严韦看那个眼珠又开始转动起来,也顾不上外面危不危险了,拉起林小羽向墙壁冲去。他认为自己现在是魂魄之体,一定会轻易地穿墙而过的,谁知“砰”的一声,两个人重重撞在了墙上,一起捂着鼻子叫起痛来。
眼珠从面滚过来,把他俩逼在了墙边。
“它过来了,打它!打它!”林小羽使劲给严韦行鼓劲,并且自己把两只鞋子都举在手里对着它。严韦行不由暗暗叹气,真是从来没见过这么大胆的女孩,她不去学装神弄鬼……不对,不去学法术修炼真是可惜了。
“他们在哪里?”眼睛几乎贴在了林小羽的脸上,问题从林小羽和严韦行的脑子中呼了起来。
“什么他们?”
“他们在哪里?”声音又大了一些,逼问的更紧了。
“哼。”林小羽索性一抱手臂,“这是求人应该有人态度吗?知道也不告诉你。”
“其他人在哪里?”
严韦行忽然问:“你要找的是什么人?你为什么要找他们?想把他们怎么样?”
“死!死!死!”眼珠发出一声比一声尖利的可怕的声音,紧紧贴在了他们两个脸上。
“你这么想杀死他们,是你和他们有仇吗?”严韦行忍住那眼珠的湿粘带来的恶心又问。
“死!死!”声音尖锐地刮动着两人的脑子,使他们不由都甩着头闭上了眼。
“他们在哪里?”
“不告诉你!不告诉你!我不当你杀人的帮凶!”林小羽大声叫起来。
正在他们纠缠之间,房门突然开了,一个青年男子走了进来,口中不知咕哝着什么,重重地倒在了床上。
眼珠一下子停止了向林小羽他们的逼迫,反而向那个人滚动过去。
“糟了!它要杀他!象昨天那个人一样!它要杀他!”林小羽紧紧抓住严韦行的手叫。
严韦行不知该怎么办,咬咬牙又摸出一张符向那个眼珠冲过去。这时刚才进来的青年已经看见了那正在自己眼前打转的眼珠,发出惊怕的叫喊声来。
林小羽再也受不了有人在自己眼前死掉了,也双手执着鞋子冲到严韦行身边,一起去打那个眼珠。眼珠被他们激怒,扔下青年来对付他们,它怒火烧的眼珠发红,严韦行和林小羽的身体在它注视下一动也不能动,任由它把两人撞飞了出去,重重摔在墙上。
林小羽挣扎着爬起来,却看见眼珠又冲了过来,吓得忙一闭眼。严韦行双手抱住她向旁边一滚才没被扑中。但接着眼珠又把他们甩了起来,撞上了天花板,又狠狠摔在地上。
忽然一道光线从窗中射入了屋里,正好照在严韦行身上。
“舅舅!”严韦行欢呼一声。
光线停在严韦行身上,就好象钩鱼一样,扯着他向窗外飞去,严韦行忙一把拽住了林小羽,把她也拉了起来。
“那个人怎么办?”林小羽大声问。
严韦行到佩服她这一点,自己都在生死关头了还顾得上牵挂不相识的人,这个女孩也许不象她外表那么任性讨厌。但他只来的及说:“我舅舅不知道这里的情况,回去再……”就在笼罩自己的光茫中失去了知觉。
林小羽睁开眼,发现自己竟脸朝下趴在自己的床前,狮子珠正反复用舌头舔她的手。“狮子珠你没事吧?刚才有没有吓到你?”林小羽先抱起猫来亲了一下才想起另一个人,四下望望自言自语:“严韦行怎么样了?”
手机及时响了起来。
“喂,林小羽吗?我是严韦行,我在你楼下自己的身体里了!你也没事吧?我现在和舅舅一起去救人,你呆在屋里别出来,舅舅在你们家附近施了法术,可以保护你的。明天学校见!”
林小羽拿着电话冲到窗口,看见楼下一辆载了两个人的摩托车正飞驶而去。
“唉……”林小羽叹口气坐回床上,把玩着手机,不知道严韦行那个舅舅水平怎么样,救不救的了那个人。
一下课林小羽就冲到严韦行班级的外面,在一片不怀好意地口哨声中把严韦行拉到了操场上。
“昨天怎么样?救了他吗?”林小羽劈头就问。
严韦行昨天经历了一场灵魂出壳,又沾染了鬼气,虽然回家服了一堆丹药,今天还是一副原气大伤、萎靡不振的样子,到佩服林小羽那完全没事神情。听了她的话摇摇头,叹了口气。
“你们没救他?他死了?”林小羽想起前一个死者的样子,打了个寒颤。
严韦行又摇摇头。
“没死?得救了?”
严韦行说:“死是没死,残废是免不了了──我们赶过去的时候他把自己一只眼睛挖出来了。”
“呕……”林小羽忙捂住自己的嘴。
“我舅舅想和你谈谈,你有空吗?”严韦行用手按着太阳穴问。他实在一点精神也没有,而且被太阳一照就头昏,这是和鬼魂过度接触的一般症状,真不知道林小羽怎么会一连见了那么多次那只鬼,怎么还可以这样活蹦乱跳的,真不愧是舅舅口中的奇材啊。
“行!行!我见,什么时候?”
“中午放学吧,我舅舅是个老师,他也有课的。”
“老师?你舅舅不是神棍吗?”林小羽话一出口,马上在严韦行的目光下扭开了头。
“我们家没有神棍!大家都有正当职业!”严韦行冲着她的耳朵大叫。
“喔。”林小羽声咕哝,“兼职神棍”。
严韦行的舅舅韦志立是个四十上下的中年人,戴一副黑边眼镜,一脸严肃,板板正正的西装肩头还沾着些粉笔屑,只从外表一看到和林小羽他们的教务主任差不多。一见面严韦行向他解释老师拖堂下课晚了的时候他马上来一句:“学生,学习重要!老师多讲是为你们好!”──果然是个教务主任!林小羽在心里说。
“舅舅,她就是林小羽。”
“韦老师好。”对他的印象可一点也不妨碍林小羽摆出伪装给陌生人错误的好感。
“林小姐,你祖上是干什么的?”韦志立盯着林小羽上下看了十几分钟才问。
林小羽舔舔嘴唇:“我姥爷姥姥是农民,爸爸是孤儿。”
韦立志又伸手捏捏林小羽的手臂叹息:“奇材啊,奇材啊,若不是祖上积德,教代累修,怎么可能出这样的奇材,百年难得一见啊!上能通天地,下能通鬼神,稍加修炼的活,无所不通,神通不可限量,降妖除魔更是反手之间。”
林小羽和严韦行相互看看,一起小声咕哝:“一百年难得一见就这么个神棍啊。”
韦立志又叽哩咕啦地说了十多分钟,见林小羽完全一副没有兴趣的样子,只好叹了口气,又为自己不能收取这个徒弟惋惜了一阵子,才开口说到了正题。
“昨天晚上的那间屋子住的是一个大学生,他的一只眼睛完全被挖了出来,性命虽然保住了,眼下却毁了。唉,都怪我找到你们太晚。”他摇着头,颇为自责。
“也幸亏你去救他啊,不然他一点死掉了,还有我和严韦行,说不定我们也死掉了。”林小羽忙安慰他。
“唉,我们赶回去那个鬼物早走了,只看见他家人在抢救伤者而已。”
严韦行在旁边补充说:“所以我舅舅认为那个鬼物一开始就不是想杀害他,只是要他的眼睛而已,不然它是有足够的时间下手的。”
“为什么它前天毫不犹豫的杀了上一个人,可昨天晚上明明那么生气却放过了那个人?是不是被我们打的受了伤?”林小羽对自己的鞋子攻击十分有信心地问。
严韦行耸耸肩没说话。
韦立志向林小羽问:“你说过曾经在幻觉中看见一个女子被人用车撞死对不对?”
“而且是故意的!那不是车辆,是谋杀!”林小羽激动地叫了起来,现在想起那个梦还令她震惊和气愤。
“这就对了。”韦立志点着头说,“刚才韦行他小叔打电话给我,说是察出那一死一份两个受害者之间的共同点了。”
严韦行在林小羽旁边加注释:“我叔叔是个侦探,”想想又加上一句,“我们家族唯一一个不务正业的人。”
“不是‘唯一’一个吧……”林小羽用眼瞄了一下韦立志──什么人找人么人,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老祖宗留下的话真是至理明言,韦家和严家会结成亲家简直是有历史的必然性的,她到是要佩服严韦行,能在这种家庭环境中保持正常的状态,太不容易了。
两个受害人一个是大公司的老板,一个是普通的大学生,彼此即不是亲威也不是朋友,双方的远亲近邻也没什么交集,他们之间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他们在两个月前,都在医院接受过一次器官移植手术:大老板接受的是心脏器官移植;大学生按受的是眼角膜移植。
“共同处是接受了器官移植……”严韦行自言自语,“只有死人的器官才可以移植给别人吧?”
林小羽盯着他。
“一个移植了心脑,一个移植了眼角膜。所以一个被挖了心,一个被挖了眼……”严韦行说。
林小羽忽然叫起来:“我记起来了,那个鬼说过,他们拿走了它的心,它的眼什么的话!”
严韦行现在反过来看着她。
两个人蓦然一起叫起来:“那个捐器官的人!那个人就是鬼魂!快,快查她还捐过什么器官,捐给谁了!”
韦立志摊摊手:“这点我们也想到了,可是器官捐献的资料都是保密的,不通过医院的内部的人不可能查出来。而且捐献遗体和器官都是当事人生前自己的愿望,难道她死了之后又反悔了?要讨回自己捐出去的东西?”
“她是死于谋杀,心理大概……”严韦行正叹息着,忽然停下来,瞪着眼睛说,“如果是谋杀她的人接受了她的器官呢?如果有人为了她的器官而杀了她,她会报复就……”
“一定要赶快察出这个女人是什么人?她还捐没捐过其它器官,不然她还会去一一找那些接受捐献的人的!”韦立志一下子站起来,“韦行送林小心姐回去,林小姐,记住,今天晚上早点休息,别出门,也别开窗,其他的事交给我们处理。”说完他匆匆地走了。
林小羽和严韦行相互看着,过了好久林小羽才看看手表:“到点了,回去上课吧?”
“喔,”严韦行咬着嘴唇,“我看我还是先去打听一下家里的亲威朋友,朋友的亲威,亲威的朋友……之中有没有最近做过器官移植的吧。”
林小羽想了想:“我也去打听。”
两个人马上抓起书包,决定了一起逃学。
“唉……”林小羽坐在桌前,看着那张纸叹息,纸上记载了那个女子简单的生平。
她叫黄明珠,死的时候年仅二十四岁,是一名普通的纺织女工,这是个一生坷坎可怜的女子,自幼父母双上,和外婆相依为命,外婆去世后不得不放弃求学的机会进了一家工厂作工。刚刚可以凭工作养活自己,又被诊断患了绝症──恶性脑瘤。
当医生宣布了她最多还有半年寿命之后,这个善良的女子签字了一份死后捐献器官的文件,她愿意把自己有用的器官全部捐献出来,帮助那些素不相识的人,却没有想到她的这一举动,却成了自己的催命符,使她连最后的半年生命都没有享受到。
林小羽不知是第几遍看这张纸片了,眼泪又一次涌了出来。
这么好的女子,本来就仅剩半年寿命了,那个无耻的家伙为了早一些得到她捐赠的心脏,竟然半点人性都没有的夺走了她最后的那点光阴,不管换成谁知道了真像都会发狂吧?而且林小羽知道,一开始黄明珠来找自己,本非出于恶意,她那时候只是想看看那些接受了她的器官的人,想知道他们什么样,过的好不好,是林小羽特殊的“波长”让她看见了事情的真相。
善良的本意却造成了这样的结果,对于一个鬼魂而言,她的心里此刻恐怕只剩下报复。
林小羽看着窗外。
剩下的两名受捐赠者已经找到了,严韦行的那帮家人分别埋伏在那里,等待黄明珠出现,那个“教导主任”说过,虽然是为了报仇,可是黄明珠已经伤害了一个无辜的人,是不能被放过的鬼魂,那么他们准备怎么对付她?
那根本不是她的错,是那个害她的人不好!也是因为自己不对──如果自己没让她看到真相的话,如果她没有通过自己找到那些人的话,这一切也不会发生。
林小羽下一子站起来,冲到了窗边。
今天她的家被做了严密的防御以确保那个鬼魂进不来,窗外一片城市的夜色一如往常,仿佛什么事也不会发生。天空那轮月亮柔和地亮着,让林小羽想起了第一次看见的黄明珠的眼睛,那时她的神情那么忧伤,却并没有仇恨。
她抓过电话拔了起来。
“喂,严韦行吗?你在哪?……什么,在看电视?那件事呢!你不管了?……有长辈出面轮不到你管?可是……喂,你说你家那些长辈会把她怎么样?……让我放心,保证永无后患!!”林小羽放下了电话,“永无后患”,那不就是指……自己听了这样的话还怎么放得下心!
“不行,那不是她的错啊,怎么可以这样对待她!”
林小羽咬着嘴唇想了一阵子,快速地穿上鞋,抓过外套向门口走去。她的猫在床上“喵喵”地叫了几声。
“别叫,我马上回来。”林小羽拍拍猫头,趁父母不注意悄悄溜出了家门。
要在那些“神棍”做出“永无后患”的事之前找到黄明珠,现在林小羽心里只有这一个想法,可是当她跑到街上之后才醒悟过来,自己根本不知道那两个接受捐赠人的地址。
如果自己可以在发烧时无意中把鬼魂召来(想到这一点林小羽就难受),那么如果自己刻意去叫一个鬼魂她会不会来?林小羽这么想着,转身跑回了住的大厦,不过她没有回家而是直接上了顶楼的平台。
站在栏杆上上,迎着风,林小羽深吸了一口气,先是在心里默念:“黄明珠,来这里,我有话对你说。”反复这么念着,最后简直成了在大声呼叫。
过了很久,什么回应也没有。
林小羽叹了口气,果然还是不行,自己根本没有这样的本事,她叹着气转过身,却一头撞在一样湿湿粘粘的东西上。
“啊……”林小羽双手捂住脸,对着这诡异的大眼珠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尖叫,叫了一分钟之后才醒悟过是自己把它叫来的。
“黄明珠?”林小羽努力在脸上堆出自己最和善、可爱的笑容,小心翼翼地叫了对方生前的名字。
眼珠什么反应都没有,一点感情都不带地盯着她。
“你是不是黄明珠?”
眼珠突然发出了一声象撕开厚布一样的声响,并且向林小羽逼近了几步,把林小羽吓得连忙后退,直到后背靠上了栏杆。
“冷静点,别激动,我没有恶意──想想看我怎么也算帮过你的忙对吧?”
林小羽的这句话似乎得到了对方的认同,它安静了下来,不再那么快速的转动,并且向后退开了一点。
林小羽偷偷松了口气。她尽量用平和的口气对对方说:“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你想要报仇,你死的确实很冤枉,那个混蛋也确实该死,可是你已经杀了他了啊,你知道吗?其实你的仇已经报了。”
眼珠听了这些话没有什么反应,让林小羽误以为自己的话生效了,于是接着说:“你应该明白,其他的人是无辜的,他们接受了你的器官,但是他们并不知道你的故事,也不知道那个卑鄙的阴谋,他们全在心里一辈子感激那个为他们捐献器官、给了他们新生的人,并且一生为你祈祷,你连他们也憎恨在内,其实是完全没有道理的,也是违背了你自己最初的善良意愿的啊。放弃仇恨好吗?去你应该去的地方。我不想看到你再去伤害别人,更不想看到你受到伤害──那些‘神棍’们要对付你了。你斗不过他们的,你明白吗?如果你再去找剩下的那两个人,就会被他们攻击,甚至消灭掉的。”
“你们想害我!”凄厉的声音一下子从林小羽脑子里直接响起来,眼珠又猛地逼近她,几乎贴在了她脸上,“你们想再害我一次!害我的人全都该死!”
“没人想害你……不,至少我并不想害你,我是在帮你啊,你感觉不到吗?”林小羽吓得闭上了眼,慌忙地叫起来。
“死!”“死!”“死!”
随着一声盖过一声的尖叫,林小羽觉得自己的身体被吸了起来,她心里似乎能明白对方是想把自己从大厦顶上抛下去。“不要杀我!救世救命啊!我以后再也不多管闲事了!救命……我没有害过你啊,你为什么要害我!好心不得好报!呜呜呜,我这样岂不是死的比你还冤!我死了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呜呜呜……”林小羽吓得双手乱抓,语无论次的哭叫起来。
正当她的身体被举到了栏杆的高度,眼珠忽然巨震了一下,把她重重扔在了地上,并且滑离了她的身边。林小羽被摔得浑身都疼,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看见严韦行正站在不远处,亮着一个武术架式对着那个眼珠。
“呜呜呜,你怎么来了?”林小羽死里逃生,泪如雨下。
“我接了你那个莫名其妙的电话,就觉得你不对劲,所以赶过来看看……幸亏我家住的近!”严韦行跑得气喘吁吁地,一边向林小羽解释,一边威胁那个眼珠,“别过来,等我把法宝拿出来你就完了,现在先别过来。”
大眼珠似乎有所畏惧,真的没有马上扑过去,而是围着严韦行慢慢绕圈子,严韦行也缓缓移动着脚步,始终面对着它,并且用手在自己全身上下的口袋里翻找着什么。林小羽躲到了严韦行身后,一边随着他移动步子一边建议:“我们逃跑吧?”
“不能不管它!不然再想找它就难了。”严韦行义正辞严地说。
“可是你根本打不过它!你那点水平我见过了!”林小羽半点不留情尖刻地说。
“找到了!”严韦行欢呼一声,一下子从贴身的口袋掏出一颗念珠,向林小羽不无炫耀地说:“我今天带了这个──专门用来收拾它这样的鬼魂的!百发百中!”
林小羽不相信地问:“真的假的。”
严韦行一昂头:“你没看见它在害怕吗?哼哼哼哼,这下你死定了……”说着他一边得意的奸笑,一边向那个眼珠扬起了手。
“等一下!”林小羽忽然一把抓住了严韦行的手,严韦行没有防备,那个珠子竟然被她夺了过去,“她也是受害者,你不能杀了她!”
“白痴!谁想杀她了!”严韦行气地脱口骂了她一句,可是那个眼珠抓住了这个机会,猛扑了上来,严韦行被它撞飞了出去,重重撞上了栏杆。
林小羽见它又转向了自己,举着手中的珠子说:“你别乱来,这个在我手里呢!我是真的想帮你,你现在应该明白了吧?你听我说,为了你自己,不能再伤人了!不然……”
那个珠子握在林小羽手中显然对它没有什么威胁力,眼珠根本不听林小羽的话,再次吸住林小羽,把她举了起来。
“放开她!”严韦行大吼一声,冲过来把一道什么符咒贴上了眼珠──象林小羽预料的一样,那咒符什么用也没有,但是准确地起到了激怒对方的作用,眼珠放开林小羽又一次扑向了严韦行。这次它的动作无比的敏捷,不等林小羽从地上站起来,随着严韦行的一声惨叫,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大厦的护栏之外。
“严韦行!严韦行!”
林小羽难以置信地大叫起来。她没想到会眼睁睁地看到这样的悲剧发生,就这么一下子,严韦行就……
“不……你怎么可以杀他!你怎么可以杀他!”林小羽错乱地冲向那个眼珠,这件事是自己不好,如果自己没“利诱”严韦行来帮忙,如果自己听话今天晚上不出门乖乖地早睡觉,如果自己刚才不从他手中抢了这个“法宝”……“是我害了你……严韦行,对不起……你等着,我给你报仇……”她举起那个珠子准备向眼珠。
“笨蛋,你知道怎么用吗!把它还给我!”严韦行又气又急地声音传来。
林小羽仔细一看,才发现严韦行双手抓住了栏杆,竟然没掉下去,现在正十分狼狈地悬吊在外面,只能看见他的头顶和一双手,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你没死……太好了……你快爬上来呀!快爬……”
“先把那东西给我!”严韦行不敢向身下看,一边奋力向上爬一边气极败坏地叫。
林小羽手脚并用地向他那边“跑”去。
眼珠急速转动,变成了血红色,发出“啪啪”的声音,向林小羽追来,林小羽见它追的越近心里越急,心里越急跑的越慢,一时不小心竟跌了一跤,念珠脱手向前滚去。她见眼珠越过自己追向了念珠,急地大叫:“严韦行,过去了,你要接住啊!”
严韦行刚刚好不容易探上了半个身体,见状连忙一伸手,抢先把珠子抓在手中,失去了一只手的支撑他的身体立刻又向下坠去,但是他用一只手吊着身体,一边还是念出了一大串咒文同时把珠子抛向了那个大眼珠。
长长的尖叫刺激着脑海,使林小羽不由自主地抱住了头。
随着一道光茫收敛,叫嘎然而止,眼珠不见了,只剩下那个小念珠在地上打着转。
林小羽坐在地上,用手捂住嘴,呆呆地看着。
“小姐啊,你先拉我上去行不行……”严韦行又气又急地叫。
林小羽忙跑过去,双手拉住严韦行用力往上拔。
“用力!”
“我没力气了……”
“你想害死我啊!抓紧!”
“呜呜呜……”
“天啊,你放手吧!我自己说不定可以爬上去,你反而会把我弄下去。”
林小羽现在手脚都在发抖,根本无力拉动严韦行这么一个大汉,而严韦行自己的力气其实也耗的差不多了,正当他们两个拼命挣扎时,一只手忽然搭上了严韦行另一只手腕。
“谢谢,谢谢!”林小羽见那是只成年男子的大手,以为是楼里的人听见动静前来帮忙了连声道谢,却发现严韦行向上看的眼神有些古怪,她抬头一看,抓住严韦行的竟然是一只齐腕断掉的手掌。
“啊……”林小羽尖叫着,松开了严韦行一下子坐倒在地。
严韦行身体向下坠了一下,马上又停住了──那只断手并没有放开他,而且在旁边渐渐出现了一个没有头、缺少一只手的一具残躯,他和那只断手交替用力,竟然一点点地把严韦行拔了上来。
严韦行一下子坐倒在林小羽身边,大口喘着气,呆呆地看着这些残缺的肢体。
断手爬上了残躯的肩头,五个手指快速地敲击着,十分得得意地样子。
“是它……它找到自己的身体了……”严韦行恍然大悟,见林小羽还在发愣又补充说:“卡拉OK那个……”
“喔……”
“它大概是来感谢你的。”
“喔,是吗……”
就好象要证明林小羽的怀疑一样,断手又从肩上跳下来,在地上飞快地写了几个大字:“我的头在哪里?”
“哈……”林小羽苦笑起来,“我不知道,你自己去发信号找吧……”
那个残破的人体面对林小羽站了一会,竟然转身跨过护栏,一步步迈进了夜空中走了。
林小羽先是苦笑着,马上又捂住脸哭了起来:“呜呜呜……呜呜呜……”
严韦行筋疲力尽地捡起那个珠子装进了口袋:“别哭了,不是没事了吗……”
“呜呜呜……可我害怕……”
“刚才还不怕现在才怕……”
“后怕……”
“什么啊……”严韦行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准备离开。
“她死了吗?”林小羽又小声问。
“谁?”
“黄明珠。”
“她不早死了。”
“我说她的鬼魂!”
“鬼魂怎么会死。”
“那么你是把她消灭了?”
“消灭?没有,你不是看见我把它装在这里面了吗?”严韦行拍拍口袋。
“装在里面会怎么样?”
“超渡它啊,也许要用十几二十年来消除它的杀机和冤气呢,不过那是我舅舅他们的事了。”
“就是说她没消失对不对!她还存在!之后呢?她会怎么样?”
“放它投胎转世,再入轮回啊……不然还能怎么样?”严韦行看着林小羽还呆在那里不动,也懒得再管她了,向她挥挥手,一步一步走向了楼下。
“投胎转世,再入轮回……那我不是白担心……”林小羽哭着不停地用手捶打着地面,终于又大哭了起来……
严韦行把手偷偷抽出口袋,看看那两张电影票,再看看正走出校门的许星子──根据林小羽的情报,这部电影是许星子期待已久的(恐怖片),但是林小羽和张楠楠都死也不肯陪她去看,自己现在邀请她的话,她多半会答应的。
“许星子……许……”严韦行反复练习几遍怎么才能招呼地自然,但是还不等他开口,许星子到先看见他了,向他挥着手叫:“嗨,严大帅哥,是不是在等人?”
“对,对,等人!”严韦行大喜若狂。
“嘿嘿嘿,小羽在作值日生喔……”许星子一点也不客气地用肘撞他一下,“你要等很久。”
“我,我不是……不是……”
“还不好意思!你这家伙运气真好,竟然能追上我们小羽……”许星子向他挤着眼,一副我什么都知道的样子。
自从前几天那件事后(严韦行、林小羽逃学约会的事件)他们俩是一对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学校,别人听了严韦行还不在乎,可是传到了许星子耳朵里还了得,他正想解释,远远地却传来了林小羽的叫声。
“严韦行!你别跑!严韦行!星星,给我抓住他!”
许星子马上一把拽住了严韦行。
林小羽远远跑过来,喘着气拍着胸口:“严韦行,你躲我干什么,我有事问你!”
严韦行皱起眉头,说真的,自从那件事之后他真不愿意再和这个女孩朝面,尤其是在许星子面前。
“你过来……”林小羽拉着他往角落里去。
“干什么别拉拉扯扯的!别人在看!”
许星子马上心领神会:“我没看,我没看,我什么也没看到!你们当我不存在就是了,呵呵呵……”说着马上跳出了校门。
“哎,许……”严韦行眼睁睁看她走了。回头怒视林小羽,“你干吗!”
“我干吗?我们约好的是你帮我解决这件事我就帮你追星星吧?”
“对啊,现在你……”
“现在事情解决了吗?”林小羽一肚子火气地问,“那么这是什么,这是什么,这个……”她从自己肩上,书包里,身后,弄出一堆各式鬼魂,“以前只有发烧才看到,现在大白天也有,死缠着我不放!你给我说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我,我怎么知道……”
“我不管,这是你的责任!你给我解决不了,就永远别想追到我们星星……”林小羽抓住他的衣领,竭斯底里地大叫。
“我不管……我不管……我就要去九寨沟……”林小羽一边作梦还在一边咕哝着。
“唉……”严韦行叹口气,一般来说她口口声声,“我不管”的时候,就代表所有的一切的切麻烦都给严韦行处理了。“好了宝贝,我会带你去九寨沟的,我保证。”他吻了一下林小羽的额头,移动一下手臂让她睡的更舒服一些。
林小羽在梦中似乎听见了他的保证,嘴角露出了笑容。
就是从那一次开始,自己死活是和她绑在一起了,严韦行轻笑着,自己学道术,当医生全是为了她,“不过我很幸福……”他在林小羽身边说。然后手指虚空划了几个咒符,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全弹出卧室,双手抱住妻子,闭上双眼,准备让自己疲劳地身心也休息一下……
作者:
七娘
时间:
2009-4-12 23:02
标题:
酒吧妖奇谈—青蝠酒吧的外传
酒吧里灯光昏暗,金发的女子指下流淌出悠扬的乐曲,而唯一的客人正在喝着第五瓶高档酒,这时酒吧的木门打开,一名女孩子走了进来。萧夜前去招呼这个新来的客人的时候,听到那个已经在酒吧里坐了一夜的男子在嘟囔着:“金发美女和青纯的女孩子,我挑哪一个好呢?不然这些等待的日子会很无聊啊……”
这句话让萧夜不得不看了这个英俊的青年男子(二十四、五岁的他和萧夜来相比算是“老”男子了)一眼,这个从今天酒吧一开门就在喝酒的男子身材高大,五官俊美,神情潇洒,缺点就是英俊的有点过头了,显得流里流气的。
新进来的女孩子因为淋了雨而瑟瑟地发抖着,萧夜带着迷人的笑容,为她到了一杯酒。她没有伸手接过萧夜的酒杯,而是一直瑟瑟发抖着,蠕动着嘴唇:“我……我……看到了……我看到了……”
萧夜用手轻拍着她的肩。
“可怜的美女(这种理论很奇怪,不知道他的重点是“可怜”还是“美女”),不论有什么事,我的怀抱让你依靠吧!”那个男性客人不知什么时候在萧夜身后冒出来,向女孩子伸出了手。
“我真的……看到了……”女孩子好象只会重复这句话一样,又说了一遍。
“看到什么?UFO还是F4?不对,日本不兴这个……”他自顾自地说着中文,明知道对方是听不懂得,却不肯说一句日文,而他刚才在酒吧里点酒、调戏萧羽时所说的,又明明是日文,真不知道他脑子里想的是什么。
萧夜用手掰着他的脸,把这个家伙弄到了后面。
萧夜的美丽笑容显然也没有使女孩子感觉好些,她茫然地看着这个酒吧,仿佛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到这里的,然后竟然转身跑了出去。
萧夜回过头看着那个男子,男子摊摊手:“不是我把她吓跑的,别看我——我说的话她根本听不懂。”
“知道她听不懂还说!”萧夜抢白他一句。他的心里充满了疑惑,准备跟上去看看。
“金发美女,我来陪你……”那名男子向萧羽走过去。
“你和我一起去!”萧夜反手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把他向外拖去。
“金发美女、酒……”男子发出毫无意义的咕哝声,被萧夜拽了出去。
※※※
这座豪宅占地约有八、九十亩,所以从外面只能看见高达三米的院墙和两扇紧闭着的大铁门,宅子斜对着一片小山坡,这么高的院墙大概就是为了避免有人从小山坡上可以窥视到宅子里去。萧夜此时就在这个山坡上向下张望着,但是他的目光透过高墙和茂密的树木,只能看见那所宅子的西式屋顶而已。
“哇,美女!”他身后,那个被他拖出来的男子已经忘记了离开美酒和萧羽的痛苦,正大声赞叹着。
难道他竟然能看到什么?萧夜这样想着,回过头来。
那个男子正向相反的方向使劲看着:“嘿,你开来看看啊,他们要……”在不远处的树丛后的草地上,一对情侣正在……
萧夜头上升起了青烟。
这个男子是在昨天突然出现的,他带着一封“介绍信”,那是一位中国的老法师写给萧夜的,大体内容就是说有一位朋友要来日本帮他办事,请萧夜多多照顾。这位中国的老法师曾经帮过萧夜一个很大的忙,萧夜无法拒绝这个要求,于是这个奇怪的男子就在青蝠酒吧名正言顺地呆了下来。他除了喝酒就是调戏萧羽,再不然用酒吧里的电话给中国的朋友打长途,一打就是几个小时,也不知道他那个朋友怎么会有这么好的耐心去听他那毫无重点、信口开河的絮叨,还听就这么久。反正就是什么正事也没见他干。今天萧夜被那个女孩子身上的诡异所吸引,跟踪而来,他实在不放心把这个男人单独和萧羽放在酒吧里,还有呆会要到酒吧里去的她们……只是想象让他出现在那些女孩子们中间都很可怕。
“刘,刘……异先生是吧?(因为他确实很怪异)”萧夜努力回忆当时他的自我介绍(因为他的自我介绍是对着萧羽说的,所以不能怪萧夜记不住)。
“刘地!‘刘德华’的刘,‘土地’的地。”刘地马上摆出比刘德华还要帅的姿势来说。
“刘先生,您这次来日本贵干?”
“……”
“刘先生?”
刘地早又趴回树丛中去了。
萧夜拍拍他的肩。
刘地打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关键时刻啊,别来烦我。”
“…………”
“稀里!”“哗啦!”“咣当!”
在草丛里亲热的情侣面前出现了一位头朝下掉进来的英俊的异国男子。“真是没有幽默感啊……”他咕哝着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土和草屑,微笑着向那个女子问:“美丽的日本小姐,你原不愿意做我来日本的第一个女朋友?”
“色狼!”
“变态!”
“啊~~~~~~~~”
伴着情侣愤怒地喊叫,萧夜叹着气下山去了。
※※※
朝比乃洋子刚刚踏出校门,就看见学校门口聚集了不少女生,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同一个地方:在路边站着两个看来在等人的男子,其中一个充满了异国的情调,齐腰的银色长发和俊美的极至的东方人面容完美河蟹的搭配在一起;另一个则是一个黑头发、黑眼睛、黄皮肤的典型的东方男子。这两个男子都是那么俊朗,银发男子看起来充满了神秘,就好象来自另一个时空一样,而黑发男子简直是现代、新潮、流行……等词的具体表现,洋子敢和任何人打赌,这个男子身上的各种时尚饰品绝对不比任何一个偶像组合少。总之这样两个人亲密地站在一起(其实是一个硬赖在另一个肩上靠着),很难不叫女孩子们驻足。
女孩子们都在窃窃私语着:“哇!好帅喔!”
“不知道有没有女朋友?”
“他们会不会是那种关系?”
“什么?”
“耽美。”
“BL。”
“真的吗?好浪漫啊?”
“555,我不要,这么好的男人怎么会~~~~他们应该是属于女孩子的‘财产’啊!我都要哭了~~~~”
萧夜才要哭了呢。“刘地,别再靠着我,这是警告!”他忍着气说。
“好。”刘地的注意力根本没有在他身上,他正在分析日本的女子高中生中美女的比例呢。他换了姿势,变成了更暧昧的、趴在萧夜身上。
“你!!”萧夜产生了一种想咬人的冲动,但是在他准备把自己的念头付诸实施的时候,听见刘地说:“那个女孩来了。”
洋子和同学们一样看着他们时,发现刘地和萧夜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自己身上。
“嗨,可爱的女孩。”刘地向她迎上来,“还记得我吗?我是昨天晚上让你依靠的那个中国帅哥啊。”
“她听不懂中文。”萧夜没好气地说。他尽量用自己的亲切来化解刘地给洋子带来的诧异,温柔地笑着对她说:“小姐,我可以跟你谈谈吗?”他有意没把刘地算进去。
“啊?”洋子对着他的笑容脸微微红了。
“你还记得吗?昨天晚上你来我的酒吧……”
洋子摇摇头:“你认错人了吧?我昨天哪里也没有去啊。”有点可惜的感觉,原来是他们认错人了。
“这个……”萧夜拿出一条手帕,那是昨晚的女孩子擦雨水时遗落在酒吧里的。
“这个确实是我的啊,”洋子惊奇地接过去,“你是怎么得到的?”
“你昨天丢在我的酒吧里的啊。”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昨天因为不舒服很早就睡了,哪里也没有去啊。”
“你真的不记得了吗……”萧夜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一个声音粗暴地打断了:“小姐,我来接您了。”同时说话的人在萧夜的肩膀上撞了一下。萧夜回过头,看见一个高大的男子站在自己身后,几乎都遮住了天空,男子脸上戴着墨镜,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他身上却散发着决非善类的气息。
“吉田,你来了。”洋子向萧夜和刘地挥挥手,坐上那个叫吉田的男子开来的车走了,吉田在为洋子拉开车门临上车之前,又回头看了萧夜和刘地一眼,萧夜似乎听见洋子在解释说:“他们把我认成别人了。”
看着那辆高级轿车驶走,萧夜冷笑一声:“哼,认错人,我会认错吗?那样的‘人’!”
“哈喽,清纯可爱的日本MM们,你们有谁愿意为一个刚刚来到日本,人生地不熟的人带路,指点一下日本的情侣们喜欢去的地方?”在萧夜的身后,刘地已经对着那群高中女生开始了进攻。
“哇,他会说日文。”
“而且说的很不错。”
“你是中国人还是韩国人呢?”
“你是第一次来日本吗?”
“你……”
“……”
“唰刷唰……”萧夜拖着刘地的衣领开始走,刘地一边还在挥着手:“拜拜,日本MM们,我们下次再见。”
※※※
萧夜把刘地拖进一条比较偏僻的小巷子里,一松手,生气地说:“你到底是来日本干什么的?不是就为了调戏女孩子吧?”
“我是很认真的在追女朋友,不是调戏吧?”刘地理所当然地说,“都已经来了,不交十几二十个女朋友再回去,很可惜了我的机票钱啊。”
“那么你是想把那些女孩子卷到这样的事件里面了?”萧夜这么说着,回头看着巷口。
几个穿着黑西装,戴着黑墨镜的男子正无声无息地围过来。
“黑、黑、黑社会……”刘地指着他们无比兴奋地说,“日本的黑社会真的和漫画上画的一样,打扮的这么奇怪啊?哈哈哈哈哈哈~~~~~~~~~”他边说边大笑了起来。
“哼。”萧夜冷冷地看着那些越来越近的男子,当男子没们扑上来的一瞬间,萧夜已经闪电般地出手了,巷子里躺满横七竖八的人时,刘地的大笑甚至还没有结束。
“本来只是觉得事情很蹊跷来看个究竟而已,这可是你们自己逼我插手的。”萧夜自言自语地说。
“你们日本,你们日本……哈哈哈哈哈~~~~~~~黑社会都这么好玩,哈哈哈哈哈哈……”也不知道黑社会穿黑西装究竟有多么好笑,总之刘地就是有办法一笑十几分钟。他一边笑一边拽住要离开的萧夜的衣角:“喂,你别丢下我啊,你要去哪里?我自己可不认识日本的路啊!”
“对啊,这个家伙自己不认得路啊,自己怎么没有早点想到!把他丢了不就行了!”萧夜灵光一现,想到了收拾掉刘地这个麻烦的办法。
“这个……”看出他的企图的刘地把那份介绍书信递到他眼前,“有人要忘恩负义了吗~~~~”
“你……”萧夜难得这么生气,“我有事情要办,你请自便。”
“好,我自己打车回去,金发美女和酒在等着我呢……”刘地马上就走。
虽然出租车司机不见得会知道青蝠酒吧的位置,但是万一被他误打误撞找着了呢。
“我走了,拜拜。”刘地毫无留恋地挥手,男人再美也没有什么意思,还是美女,美酒……嘿嘿,我来了。只见他摇身一变,变化成了萧夜的样子,摇晃着向巷子外走去——他为什么变成这个样子,险恶用心就不用细说了。
※※※
“就是这里。”萧夜站在他们昨晚看过的那座豪宅的院子里说。
另一个“萧夜”跟在他身后,东张西望地说:“是吗?那个可爱的日本MM就住这里啊。”
“……你可不可以不要变成这样?!”
“这是我的自由,你注册了?申请专利了?没有我告你侵犯我的人权的。”刘地玩弄着从“日本黑社会”那里的顺手拿来的墨镜,对着园子里的池水看着自己的倒影问,“哎,你说我戴墨镜会不会更帅,比较有神秘感一些?”
“扑通!”池中水花飞溅,刘地被萧夜一脚踢了下去。
宅子里的保安人员纷纷问讯赶来,他们只看见一个黑发、黑眼,长相平凡的男子在水里湿淋淋地扑腾着(要说刘地有什么弱点,那就是他游泳只会狗刨式,所以大部分时间他宁愿淹死也不游泳),萧夜早就不见了踪影。
“周影,原谅我用你的样子——反正你的样子人家看了也记不住——我这么英俊非凡,可不能让他们看见我做落汤鸡的样子啊。”刘地嘴里一面嘟囔着,一边向岸上用枪指着他的保安慢喊:“各位,我和同伴走散了,请问你们有没有看见他去哪里啊?”
“砰砰!”
不等他把话说完,四周的枪就一起向他开火了。
“啊!”刘地捂着胸口大叫起来(他的胸口渗开了大片的红色):“我中枪了!啊!我要死了!”说完向后一仰,沉进了水底。
“你们两个,去把他捞出来;你们几个再去搜查,他好象还有还有个同伙,去找出来处理掉。”他吩咐完了,回头看看泛着血水的水池,疑惑着为什么开了这么多枪,却只有一枪命中了。
※※※
刘地一只手抓着几瓶从酒柜里摸出来的名酒,另一手还拿着一瓶打开的,边走边下楼梯,往地下室里走去。他用已经喝空了的酒瓶子一瓶子敲晕一个看守着门的大汉,越过一道秘门,继续往地下室的更下面走去。再往下,楼梯变成了螺旋型的,又窄又陡,一直向下伸延,而且没有了照明设施,看起来好象要延伸到某个深渊里去似的。
“当。”刘地踢到一样东西。他用脚在上面踩一踩,碾一碾,软绵绵的,于是他确定自己踩到了一个人的脸(作者:刘地啊,你的眼睛不是可以在黑暗里看东西吗?刘地:可是我为什么要难看的东西,他又不是美女。~~~~~~原来你是因为对方是男人而故意踩人家的啊~~~~)。踏着这个人过去,刘地又接二连三的踩到了好几个瘫倒在地的男人,“真是不知道留余地啊……”他这么感叹着萧夜的行为,推开了面前的那扇门。
里面是个十几平方的小房间,萧夜就站在房间当中,他怀里抱着一个人,由于那个人的脸正冲着门这边,刘地看得出她就是朝比乃洋子,她好象睡着了,紧闭着眼睛,任由萧夜抱着自己。
“我帮你抱着。”刘地恬着脸过去,主动要求为萧夜分担责任。
萧夜看看他,竟然真的把洋子交给了他。
刘地抱住洋子后,大声为萧夜鼓劲:“有我给你作后盾,什么都不用怕!上!扁他!”他指着萧夜对面站的一个男子说。
那个男子一直站在那里,看着萧夜抱着洋子进来,又看着刘地的到来,始终一副不惊不慌的是神情。他的是身边的长桌上有一排的陶罐,都是做工精致,小巧玲珑,用红色的布封着口,他手中拿着其中一个把玩着,斜着眼看着眼前的萧夜和刘地。
“我调查过了,”萧夜先开了口,“你是朝比乃洋子以前的家庭教师,也是她现在的监护人和朝比乃财团现在的管理人,在她年满十八岁之前,你有权利支配她的所有财产——价值十亿美金的财产。”
“有那么多吗?”那个男子平淡地说。
“那么,我该称呼你江川先生呢?还是韩成仁先生?”
“别对我提那个名字!我才不会用那种支拿猪的名字!”
“砰!”刘地明明一只双手抱着洋子,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腾出手来的,不等那个男子反应过来,已经被他一拳打的飞了出去。“怎么样?我很爱国吧?”刘地转过身来问萧夜。
“你原本只是个家庭教师,后来却爱上了自己的学生朝比乃洋子,洋子也爱你,而且他的祖父朝比乃守也很欣赏你的才干,本来爱人、财产,这一切你都是唾手可得了,但是这时朝比乃守却发现了你是个中日混血儿——你的母亲是中国人。朝比乃守是个曾经参加过侵华战争、极度仇恨蔑视中国人的日本军国主义者,他当然不可能把自己唯一的孙女,唯一的亲人嫁给一个有中国血统的人,于是开始激烈地反对洋子和你的交往……”萧夜慢慢地说着,“从此你开始憎恨自己的中国血统,也开始憎恨朝比乃守。你虽然不承认自己的中国血统了,但是从中国籍的母亲那里学的东西却还记得——她是中国一个道教世家的女儿,精通各种法术——你记起了这些本来以为没有用的东西,于是朝比乃守在一次车祸中‘顺利’的死了……”萧夜的嘴角挂上了一抹讥笑,“可惜的是,洋子小姐不巧也在那辆无一人生还的车上……”
“咯咯,”江川站起来笑着,他挨了刘地一拳竟然若无其事的样子,“谁说的,我的洋子不是好好的吗?”他不否认朝比乃守的死是自己作了手脚,以来觉得对这两个人撒这样的谎没有用,二来他使用法术害人?这种事有什么证据可言?又有谁听了会相信?
“法术……”萧夜冷冷地说。
“要是有能使死人复活的法术的话,这个世界早就天下大乱了!”江川不屑地说。
“死人复活?神仙才作得到……”刘地慢悠悠地说着,却突然用极快的速度,猛地揭开了原本在房屋一角被盖着的一个长箱子,露出了里面躺着的一个裸体少女来,令人惊奇的是,这个少女竟然和洋子长的一模一样。刘地接着说:“……可是借尸还魂就有很多法师可以做到了。”
萧夜接着说:“为了不失去朝比乃洋子,你就到处搜寻和她年龄、身材、血型都一样的女孩子,先绑架她们,秘密的给她们整容成洋子的模样,然后再杀了她们,把洋子的灵魂附再尸体上,可惜你的法术不到家,所以没隔一段时间,这个身体就要换一次,因此,你就一次一次的杀害这些无辜的女子,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那又怎么样?”江川阴冷地问,“你们有证据吗?”
“白痴,我们又不是警察,要证据干吗?知道你干了什么就行了。”刘地恨铁不成钢的摇着头,“你的洋子用的上一个身体是个神社的巫女,她临死前的诅咒使洋子常常处于梦游般的失神状态,所以才会无意中跑到那个根本没有客人会去的酒吧里,结果就被这位酒吧老板盯上了——毕竟尸体满街跑不是可以常见的,明白了吧!”
“因为这具身体的怨念,所以你才急着再为她换一次吧?”萧夜说。
“哈哈哈哈哈哈!那又怎么样?你们能把我怎么样?”江川狂笑着说,“你们以为我学的法术是假的吗!”他一弹指,这间地下室里顿时亮起了法术的光芒,“我早就准备好了对付你们这样的人了!既然进了我设好的陷阱,就准备受死吧!”
“她还在我手上喔。”刘地给他看自己手里的洋子。
“我会那么笨吗?”江川嘲笑说。
他的话音刚落,刘地手里抱的“洋子”就猛地睁开了眼,伸手扣住了刘地的脖子。
“你那些被你杀害的女孩子的灵魂!你杀了她们,连她们的灵魂还要控制!”萧夜看着那些坛子,明白里面装了什么了。
“废物利用,有何不可!”
“所以说你只承认自己是日本人吗,学了中国的法术却对于中国的对手一无所知……”刘地气定神闲地说,也不知道他的脖子被掐成那样,他是怎么说出话来的,“也不弄明白自己的对手是什么就忙着使用法术了,我们中国哪有你这种白痴!”说完他肩一耸,毛发蓬起,显现妖怪的形状,手臂一抬就把那个“洋子”甩到角落里了。
“妖怪!!”江川惊叫。他努力开始回忆小时侯母亲教的关于妖怪的事,但是当时就没有认真学,后来更是以中国血统为耻,更没有好好的复习过,一时半会怎么想的出这个是什么妖怪。
“以妖欺人,胜之不武,萧夜,给我上!”刘地大模大样的指挥别人。
萧夜白了他一眼——这个家伙到底跟来干什么啊?但他还是向江川走过去。
江川的那点法术在萧夜的眼中确实是不值一提的,没有几个回合,便被萧夜致住了。
“砰!”
一声枪响。
萧夜回过头,看见那个女孩子的“身体”坐了起来,手拿一把枪,正指着自己:“放开他!别碰他!”
“洋子……”
“我都听见了!我都已经听见了!你给我放开他!”
“好吧……”萧夜放开手,反正江川也跑不了。
“你们走,别来打扰我们!我们要怎么生活不关你们的事!快走!”洋子一步一步向江川走过去,扑到他的怀里,枪依旧指着萧夜。
“你们的生活?是指……不断的杀人让自己活下去吗?”
“……我不想死!我才十六岁,我为什么非死不可!”洋子的身体剧烈地战抖着,“反正我要和他在一起,我不想死。”
“那恐怕不行……”刘地的声音响起来,“你活下去也好,杀人也好我管不着,但是和他一起就不行了……”
洋子惊讶地回头——刘地的声音竟然是在她背后几寸的地方响起的——她正好看见的是,刘地的利爪从江川的背心抽出来,血也跟着喷出来……
“啊?”洋子惨叫着,连连向刘地开枪,刘地虽然毫发无损,但是摇着头推下去了。
“仁~~~~~仁~~~~”
“洋子……”
江川和洋子紧紧拥抱着,他看向萧夜和刘地:“求你们,让洋子活下去……至少让她活到这个身体……你们已经杀了我了……那些人都是我杀的……求你们让洋子活着……让洋子……她才十六岁……洋子……”
刘地和萧夜对视。
“或许我可以……”萧夜说。
“请让洋子活……啊……洋子……我的……”江川从萧夜眼里看到承诺后,闭上了眼睛。
“仁!仁!仁~~~~~~~”洋子凄厉地叫起来,“我是想和你一起活着,我不要自己一个人!仁~~~~~~~~”
又一声枪响过后,洋子倒在江川身上。
萧夜和刘地谁也没有试图去阻止……
良久。
“说吧,你真正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萧夜看着刘地。
“杀他。”刘地马上承认。
“……”
“他的外公一族不允许子孙使用还魂术,违抗者杀无赦。何况他还为此杀了这么多人。”
“为什么是你?”
“他们家族的法师都到广东啊,上海啊打工去了,偏偏我欠着那个死老头一点情,偏偏我那天去他那里喝酒,偏偏我又会日文……我很倒霉是吧?”
“那么一开始你就不是跟我出来瞎搅和的!这本来就好似你来日本的目的!”萧夜有种被利用的感觉。
“那个死老头说你很黑,我直说的话你会免费帮忙?这么大的日本,你不是要我自己去找他吧?哈哈哈哈,不过你很厉害,马上就找到了!佩服啊!”
“你……”
“来吧,我们放了这些灵魂,让她们走吧……”刘地岔开话题。
萧夜和刘地默默地打开一个个坛子,用法术将困在里面的少女们的灵魂释放,看着她们离开这个夺取她们生命的地方,飘向远方……
“这一个好象是中国人,”刘地看着最后一个在身边徘徊不去的灵魂,“让我的带她回去吧,旅途上有个女子陪着,我也不寂寞。”他说着,手指一划,凭空出现了一把伞,“瑰儿说日本是梅雨季节,非要我带伞来,我就用它带你回去吧……”少女的灵魂进到了伞里,刘地合上伞,把它斜斜地抗在肩上,看着萧夜一笑:“结束了,我走了。”
萧夜觉得他不是看起来那么讨厌了。
“什么时候到中国记得来找我。”刘地挥着手。
※※※
“他没有回来?”萧羽皱眉头。
“走了正好啊。”
“可是他喝了那么多名贵酒,一分钱都没给,还带走了很多酒和你的一张信用卡啊!”
“…………”萧夜有点明白刘地为什么赶着走了,呀明白他要用什么钱买机票和机场的免税礼品了。“给我准备些钱。”他对萧羽说。
“啊?”
“我要去中国。”
“啊??”
“去杀个妖怪!!”
…………
作者:
七娘
时间:
2009-4-12 23:04
标题:
(篇外)我的森林
前言:因为都市妖奇谈的正文不能更新,所以我写了一些外传式的故事,这个故事里面的琳琳是山鬼的孩子,大家就把她看作是幼年的瑰儿吧:)
赵非摇摇头放下望远镜,反正从镜头里看到的和用眼睛看到的完全一样,全是一边望不到边的丛林。他叹气之余心里不由也有点佩服自己:这样茫茫的林海,自己到底是怎么走进来的啊?
赵非坐在一个小山包上,身后不远是他昨夜匆忙搭起的帐篷,帐篷前一堆未熄灭的篝火,不过不是用来做饭的,他只是生火烧了一些开水装满水壶,早餐吃的还是压缩饼干。
早晨的山林生出一层薄雾,若有若无,无比干净地只在林梢浮动,使那些树木看起来更加苍翠,也使林中的鸟鸣听起来象从梦幻的世界传来的一样。“唔,美景啊……”赵非长吁口气,随手从一棵小松树上摘下几片松针扔进茶壶里,心满意足地喝了一口。
赵非的行李不仅有帐篷、背包,帐篷里还有一个防潮热,他身上挂着手电、指南针、水壶、相机、瑞士军刀和绳索,身穿登山装,脚踩高腰皮靴,手带夜光手表……从外表来看是一名典型而且装备齐全的登山休闲者。赵非确实是为了逃避都市的喧嚣而花了大笔的钱购置装备,来到山里修身养性,寻找灵感的,但现在的问题是,他迷路了。
“明明有指南针和地图,为什么就是走不出去呢?难道我和杨威利一样是个路痴?不可能啊……”赵非躺在地上自言自语着,因为不会煮饭,所以他带的食物全部是压缩饼干,这反而救了他的命,虽然已经在山中转悠了两天,食物却至少还可以吃上三、五天。
经过了开始以为自己遇难了(不是以为,他可以说就是“遇难”了)的惊慌,赵非现在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他清醒地分析自己现在的处境,理智地为自己制定了自救的方案,并且冷静地开始执行。首先在没有信号的地方先把手机关掉,以备将来打电话求援,其次根据地图选择一条路线,然后用指南针定位,一直走下去。
“看地图的话,翻过这个山头,再过一条河就有一个小村庄……可我怎么看不到河在哪里?”赵非边用望远镜乱扫边咕哝着,“也许是翻过这个山头再过一个山头吧,反正我一直在向北走没错。”他随意曲解着地图,满怀信心地打好行李,向着目标按直线走下去。
“又没有路了!”赵非跺跺脚,他在这个山坡转了两三个钟头,走向哪边都是无法下去的陡坡,这使他不得不开始考虑从林子里绕过这座山头,不过那样又要多走很多时间吧?赵非转过山脚之后,树林越走越密,身边的小树和灌木也越来越少,只剩了高大参天的大树,那些为了获得阳光而拼命伸展的树冠把林子遮得暗无天日,脚下积年的落叶踩起来软绵绵的,树根的部位还长着菌类。
“不知道能不能吃?”吃了好几天压缩饼干的赵非对着这些五彩斑澜的蘑菇舔嘴唇,不过就算它们没有毒赵非也不会烹煮,除非他敢吃生的。一路走来也有野果山菜,小溪里有鱼、树上也有鸟蛋,林里更有野免什么的出没,不过赵非面临的依旧是压缩饼干吃完了就会饿死的处境,这个远离大都市来山中远足的家伙的野外生存能力等于零。“不等食物吃完就可以找到村庄了,没问题。”赵非虽然在迷路的过程中又迷了路,但依然信心十足,可是直到夕阳再次西沉,他还是在那片林子里转悠着。
“宿营宿营,明天再走。”赵非把行李扔在地上,开始准备过夜。
本来赵非只在买帐篷时看店员示范了一次就背着帐篷上了山,经过了这几天的实际演练才有了一点进步,但从动手到可以睡进去,至少要用五十分钟。
“喜欢一个人追求心中所想
岂管别人笑我如何痴狂
没有牵挂不能放
没有创痛不能忘
唯有豁开才能超越沧桑
喜欢去作梦
因为梦想很美满
满足了心灵忘记了疲惫
与其整天去怨对
不如专心去面对
唯有宽怀方能微笑入睡
坦坦荡荡月华星光……“
他先捡来树枝生起火,然后唱着歌和帐篷慢慢地“搏斗”,等他可以喝着开水啃着饼干休息时,已是晚上八点多了。“这边是南,那边村庄在这边……”赵非借着火光又开始研究地图,“如果我现在在这里的话,那么向这里走——问题是我现在在不在‘这里’呢?如果我不在‘这里’的话,那么这边就……”他自言自语,咕咕哝哝了大半天,最后把地图一卷,下定决心说:“反正就是一直向前走就对了!”因为今天下午一直没有赶紧路,所以赵非并不累,一边向火堆里丢树枝,一边掏出一个笔记本边想边写了起来。
“……玄俊回头望望,伙伴们还在山腰之下。树枝间停栖的罗罗鸟对他发出尖锐的叫声,玄俊拔出了宝剑,对着那些随时会攻击过来的妖物……”
“不对。”
赵非从本子上扯下那页纸,撕碎了投进火中去。
“这不是我想写的东西!可恶,为什么脑子里什么也想不出来!”他用力敲了几下自己的头,但是这种办法显然没有使他的灵感出现,他索性扔下笔在地上躺下来,仰面看着树冠的空隙中,若有若无地几点星光。
赵非一直认为自己是个无法学会太多人情世故、也无法习惯社会上那些勾心斗角的人,他之所以身为zf机关的公务员、天天面对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而至今没有被同化或得上神经衰弱的原因,是他一直没有放弃儿时的梦想——写作。
赵非不是个诗人,也不是所谓的文学青年,更没有在写有深刻社会意义或者批判现实意义的著作,他写的是只在网络上发表的幻想小说,就是那种充满了异世界、龙骑士、精灵和魔王的、天马行空的东西。赵非可以在文章中让自己的主角上天入地,也可以上他们战胜一切世俗。这些幻想和写作的乐趣一直支持着他,使他没有在他身处的环境中,变成他自己不喜欢的那种人。
赵非刚刚在网络上结束了他写了两年多的一个故事,这个故事受到了很多网友的好评,刚刚连载结束就有人强烈要求写续篇,对于这些赞美之词,赵非嘴里谦虚着,心里可得意的不轻,但是有一天,一个他不熟悉的网友却在他的文章下,贴出了一段让他惊讶的评论。
评论开始,这位网友很认真地对文章的各个部分的情节进行了分析点评,指出了赵非在故事结构上的弱点和几处赵非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漏洞,这位网友给了这篇故事整体比较高的评价,却在最后笔锋一转,说:“子不语(赵非的网名),虽然可以感觉到你是很认真地在写作,也有不错的文笔和构思,但是我只能给你的《黎明之梦》六十分。知道我为什么只给这个分数吗?因为当我一打开文章,看到里面有飞龙、精灵、恶魔、天使时,这就是我能给出的最高分了。又是一篇放在西式的背景下的文章,我对着一些我深深喜爱的奇幻网文时,常有这种感叹。在古代,我们有《封神》、《西游》,现在要到什么时候才可以看到我们自己的,东方式的奇幻呢……”
东方式的奇幻,在此之前赵非从来没有想过这一切,他一直认为奇幻就是飞龙、精灵、就是《魔戒》、《龙枪》、《黑暗精灵》。
我要试试看。
赵非看了这张贴子,考虑了很久之后,放弃了为《黎明之梦》写续集和外传的打算,开始构思一篇以《山海经》为背景的故事,他自幼喜欢古代的笔记小说,对中国传统神话故事十分熟悉,所以颇有自信地开始下笔写这个发生在中国的神话时代的故事,不几天就有了几万字的成绩。可是当他静下心来仔细再看自己写的东西时,在电脑呆坐了很久,终于按下了删除。
这不是东方式的奇幻,这只是一篇用了中国名字,中国背景,有西式奇幻内容的怪物……
赵非为此颓丧了好久,他第一次这样用了很多时间却无法写出让自己满意的故事。
最后他受到一个介绍登山用品的广告的诱惑,跑到了山里来寻找灵感。
“可恶,不写了!我要跳出红尘,飘然世外,梅妻鹤子,笑傲山林……”赵非一口气地乱喊乱叫着,向天空挥舞着拳头,惊起了几只鸟在黑夜里鸣叫起来。
“咔嚓。”
树林的一边传来轻轻的树枝断裂声,但是在夜里却显得很刺耳。
“野兽?”
赵非坐起来,在那边的树影中依稀看见一个移动的黑影。
“不顺的时候就是不顺,迷路,写不出东西,小鹿抛弃我,连野兽也来捣乱!”赵非随手从火堆中抽出一条燃烧着的树枝,向着那边自抱自弃地叫:“出来,我可是人猿泰山、无敌杀手、东方不败……”
一个小小的人影从树后走出来,静静地看着他。
“人?”赵非一下子愣住了。
眼前的是一个小女孩,最多只有八九岁,她身材瘦小,皮肤晒得黑黑的,一双大眼睛却黑白分明,很灵活地雷动着打量赵非。女孩扎着两条小辫,穿着一件蓝底白花的小褂,是这一带农村小姑娘的典型打扮,只是不知为什么她脚上没有穿鞋子,赤着双脚踩在地上。
“啊!”赵非一下子想起了自己的处境,也就联想到了这个小姑娘的处境,连忙跑过去问:“小妹妹,你是不是迷路?有没有大人和你在一起?”
小女孩仰头看着他,不说话。
“你自己在山里走吗?一定很害怕吧?是不是看见哥哥这里的火光才过来的呢?放心,有哥哥在什么都不用怕!”赵非拍着胸膛保证,完全忽略了自己也是遇难者这个事实。
小女孩侧侧头,还是不说话,用很奇怪的目光看着赵非。
“你在看什么?”赵非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右手。“哇……好烫!”燃烧的树枝已经烧到了他的手指,他怪叫着把树枝丢了出去。
“咯咯。”看着他捂手指跳起来的样子,小女孩了下子笑出来。
“太好了,以为你吓呆了,原来还会笑,我就放心了。”赵非蹲下来摸着她的头,“来,哥哥请你吃饼干,然后我护送你回家好不好?”他刚要牵着小女孩去帐篷边,忽然又想起什么,跑到草丛中去寻找自己刚才丢开的树枝,找到之后,又用脚踩又用土埋,一边还回头向小女孩解释:“知不知道,在山中不可以随便留下火种的,一不小心会着大火哦,大山火,一下子烧掉很多树林——你知道吗?”自己真是环保的不得了,而且还时刻不忘记教育未来的花朵,太令人感动了。赵非一边在心里夸奖自己,一边回到帐篷边,那个小女孩已经自己来到那里坐下了。
“你喝点水,来,吃块饼干。”赵非使出自己唯一有的一种食物给她。
小女孩接过水壶喝了一口,看到那块压缩饼干摇起头来。
“这是压缩饼干,很好吃……其实不好吃,不过可以吃饱,你一定饿了吧?”
小女孩推开他的手,突然站起来向树林中跑去。“喂,你干什么?别乱跑。”赵非连忙追过去,小女孩并没有走远,她在一棵树下弯下腰,不一会便用衣襟裹着十几只又鲜又肥大的蘑菇走了回来。
“看起来是很好吃,可是万一有毒会死的。”赵非看着这些蘑菇也很想流口水,可是却不敢吃。
小女孩捡了根树枝,除掉分叉,把蘑菇一个个串上,利落地在火上烤起来。
“你确定可以吃?”闻到飘来的香味,赵非的理智向胃开始妥协。
小女孩递给他一串时,赵非想也不想就咬了下去,反正这个小孩是山里的孩子,他们山里人总分得清什么是毒蘑菇的,赵非找到这样的理由,放心大吃起来。
“你穿的太少了,山里的晚上可很冷,来穿上我的外衣,我的帐篷也给你,你睡在里面,我给你守夜,明天一早我就带你找你的家——你的鞋子丢了,我的你又穿不下,不过没问题,大不了我背你走!所以一切交给我,你放心吧,没问题。”赵非吃了小女孩提供的食物后才想起来,这里应该由自己扮演保护人、照顾者的姿态才对,马上改正,开始照顾小女孩。
小女孩拿了他的衣服,很好奇地用手摸上面绣的英文字母,却不穿。
“对了,我叫赵非,你可以叫我赵大哥,你叫什么名字?”赵非向小女孩自我介绍。
小女孩看着他笑。
赵非忽然想到,从见面开始这个孩子就一句话都没有说过,难道她……“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赵非温柔地看着这个孩子。
小女孩依旧只是笑。
原来她真的……赵非暗暗叹息,不过他对小女孩尽量温柔笑着,怕伤害到她。赵非用树枝在地上写了“赵非”两个字,问:“你会写字吗?”
小女孩也用树枝在地上划着,不过她可不是在写字,赵非去看时,她用树枝已经划了个图形,廖廖几笔,却很传神地画出一个人惊慌地把手中的树枝向外扔的样子,而且还在树枝上画了几条向外的曲线,表示在着火冒烟。
赵非皱起眉头:“这是……”他板起脸孔,装作生气的看小女孩,但是回想起自己刚才的狼狈,不由笑了出来。小女孩扔下树枝,也开心地笑起来。
“你的家在哪里?”赵非发现这个女孩虽然不会说话,但是却可以听懂,就向她问村庄的方向。天一亮他就会尽快送她回家,免得她的家人担心。
小女孩抱着膝笑着,往火里放树枝,没有回答。
她也是迷路了,当然不知道家在哪个方向了,赵非心想,还是得靠地图啊。他拿出地图来研究时,小女孩也站到他身后看起来。
“这是地图,从上面可以看到这附近有一个村子,可惜不知道是不是你的村子,”赵非一边看一边解说,他又拿起指南针分辨着,也用手指着方向说:“这边是南的话,村子就在西边,是这边……”
小女孩忽然抓住他的手臂,推向另一个方向。
“……小妹妹,你是不是知道哪边是西?”
小女孩马上指向西边。
“那么我们明天一直往这边走,村子最多还隔着一个山头。”赵非肯定地说。
小女孩用力摇着头。
赵非看着她:“……你是不是知道村子在哪里?”
小女孩点着头,马上就站起来向树林中跑去,见赵非没有跟上来,又站住等他。
“你要带我去村子?”赵非小心地问。
小女孩用力点头。
“可是现在十一点多了,”赵非看看表,“我知道你很想回家,可是我们明天一早再走好不好?晚上山里稻危险的,有老虎、大熊、狼……”赵非模仿着这些野兽的样子吓唬她。
小女孩反而又向林子里跑了几步,还是在等他。
“好吧,好吧,可是至少等我收拾好帐篷,再点上个火把……”赵非咕哝着,开始动手收帐篷。
三十分钟后,赵非在小女孩的带领下上路了,他手中有一个火把(他不会做火把,就把一大束树枝象扫帚一样捆起来点着,举在手里),却总是照不到前面的小女孩。因为她没有鞋,赵非本来想背她走的,谁知道她赤脚踩在地上依旧是飞快,蹦蹦跳跳的,老是把赵非甩在后面。
在黑夜的树林中,只凭着一把火的光芒,赵非根本分不清方向,他觉得一路走来两边的树木全都很象,连走了多远都分辨不出来。小女孩对树林却很熟悉,连照明都不用,一会儿跳过倒下的树干,一会儿绕过荆棘丛,十分自若。
时间一点点过去,赵非依稀分辨出他们似乎是越过了一个山头,然后又在一路往高处走,这时天色已经朦朦亮了,赵非熄掉火把,在山石上坐下来喘口气,看看手表,凌晨五点钟,他们连续在黑夜的山里走了五个多钟头。
“你不累吗?来喝口水吧。”赵非大口喘着气,还在关心别人。
小女孩依旧蹦蹦跳跳的,面不改色,他在周围转了一圈,把几个果子扔在赵非腿上,然后蹲在他身边,托着腮看着他。
“山里的孩子体力不得了。”赵非赞叹着,他现在腰酸背疼腿抽筋,连眼睛都发木,夜里走山路(其实根本没有路)的强度还真不一般。
小女孩等他坐了十几分钟,又跳起来在前面跑了。
“多休息一会行不行啊……”赵非咕哝着,不情愿地站起来。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很狼狈,而且还比不上人家一个小姑娘,可是他实在累坏了,看来城市里生活的人体质就是弱啊,枉费他那么努力锻炼身体,在周围的人当中还有体能怪物的外号,到了这里来竟然连一个小女孩都比不上,决定了,回去以后加强锻炼,把每天跑50圈四百米、二百个伏卧撑、二百个仰卧起坐、二百个引体向上的数量加倍。
几只早起的飞鸟掠过被露水沾湿的草丛,抓走了几只肥大的昆虫,彼此叽叽喳喳地争夺着,山林的的清晨来临了。
赵非在一处山石缝隙里冒出的泉水中洗了脸,吃了几口饼干,却看见那个小女孩不知从哪里带回了草莓在吃着,一边还伸出手掌,让一只野鼠站在她手掌上分享她的草莓。赵非摇摇头,要是城市里的同龄女孩,见到老鼠早吓得又叫又跳了吧。和她同龄的孩子这个时候在干什么?多半是还在美梦之中,等着父母叫她们起床上学。赵非听说过,如果耳朵还可以听见,这样的哑巴一般是可以治疗的,他在想见到这个孩子的父母后要和他们谈一谈,也许自己可以帮上什么忙。
小女孩见他又慢下来便停住,一边用手招呼天上的鸟儿一边等他。
“天啊!”赵非一抬头看见小女孩站的地方吓得叫出声来,“危险!快回来!不,不,你别动,千万别动,我来救你。”
前面是一道山涧,两边山壁陡峭,下面是一条河川,两边的山壁之间本来有一座吊桥,不知什么年月桥已经断了,只剩下一条绳索还连接着两边,现在那个小女孩就站在那条绳索上,侧着头看赵非在那里大喊大叫。
赵非看着那条被风吹得摇摇晃晃的绳子,上面的孩子好象随时会掉下去一样,赵非咬咬牙,一边叫着:“你别动,哥哥马上过来救你!”一边丢下行李,跪下来抓住绳子准备爬过去救人。
“咯咯咯……”看着赵非手脚并用的样子,小女孩开心地笑了起来。
“别笑,一笑绳子动得更厉害,你别动!别动!”
不等赵非说完,小女孩已经从哪条摇摇晃晃地绳索上张着双手跑了回来,好奇地看着赵非。
“你……”一阵山风吹来,赵非紧紧地抱住绳索,看着那个小女孩随着绳索的晃动还一悠然自得的样子,根本没有会掉下去的可能,“……你不会是会轻功吧……”
小女孩把手伸给他,笑要拉他起来,赵非抓紧绳子,摇着头。
小女孩坚持地又向他伸伸手。
“我可不会你那样的本事,我要是站起来一下子就摔下去,然后就掉在下面的河滩上,死了……你明白吗,死人满身是血,脑浆也流出来,很可怕的。你等着,我爬回去,我们绕路走好了。”赵非向小女孩解释着,又慢慢向后爬去。刚才为了救人一鼓作气爬出了好几米,现在才发现这么向后爬这么可怕,他用了十几分钟才爬上地面,坐在地上抹一把汗,长出口气。
看来要绕路了,从哪里能绕过去呢?不知道这个孩子知不知道别的路。
赵非重新背上行李,开始打量着路线时,那个小女孩突然拉住了他的手,拉着他向前走去。“啊……”赵非毫无防范地大叫一声,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站在那条绳索上了。脚下是一条绳子,身下是几十米的山涧,前面还有至少二十米,后面……对,后面只有一步,退回去,退……赵非心里这么想着,却双腿发软,根本抬不动步。
小女孩拉拉他,用眼睛问他为什么不走。
“小妹妹,我走不过去的,我要退回去。”赵非虽然嘴里这么说,手却不敢松开她的手。
小女孩伸手指着对面,示意向前走。
正好一阵大风吹来,绳子剧烈地晃动起来,赵非感到自己半个身体已经被晃到了半空中,不由一闭眼,完了,要死了,他理所当然地认为风会把自己刮下绳子,然后在河滩上摔的粉碎。
“咯咯咯……”小女孩看到他的样子大笑起来,还踮起脚尖用手给他抹抹冷汗。
“没有摔下去。”
赵非发现绳索还在自己脚下,难以置信地睁开了眼。
山风在狂野地吹着,这条绳索在风中来回晃动,幅度越来越大,但是上面站的两个人都一直站得很稳,不管风怎么吹,绳子怎么晃,他们始终站在绳子上,有几次赵非在绳子上已经呈40度角了,还是没有摔下去。
“哈,这是……”赵非就算是弱智也该发现事情有不对劲的地方了,更何况他还是一个写奇幻小说的人,“这是什么魔法吗?”他随风晃动着身体惊喜地问。
小女孩歪着头不解地眨眨眼,好象不懂他在问什么。
“这条绳索上有魔法对吗?可以沾在上面?”赵非一面问,一边松开小女孩的手,想试试临风长啸的滋味。
“啊……”
惨叫声中,小女孩在赵非跌下去之前拉住了他。
赵非手脚并用,好不容易爬上来,他低头凝视着这个小姑娘——不是绳索有什么魔力,而是因为这个孩子,有魔力的是这看起来毫不起眼,而且身有残疾的小女孩。“你……”赵非舔舔嘴唇,“你是超能力者吗?”
小女孩眨眨眼,看起来她不知道“超能力者”是什么。
“特异功能?”
这次小女孩好象听懂了,摇了摇头,她拉着赵非的手向前走去。
在风中凌空走在这样的绳索上,感觉大概和飞翔差不多吧?赵非闭上眼,伸开手臂,想像自己正在空中自由地飞行,风从耳边吹过,云从脚边飘过……当脚踏上地面时,他心中甚至生出了一抹遗憾,恨不能这条绳索再长一点。
看到赵非还在仰着头、闭着眼、伸着手臂,小女孩拽了拽他的衣襟,用手指向前方。在树丛的空隙中,回过神来的赵非看见远处的山脚下,隐约露出了一块块齐整的田地,似乎还可以看见一个个小黑点似的,正在地里劳作的人。“终于到了村庄了。”他回过头来看着对面的山林,看着那道山涧和残破的吊桥,看着自己刚才踩着走过来的,在风中晃悠的绳索,有种恍然的感觉。“小妹妹,”赵非向身边问,“那就是你住的村子吗?”
风吹过树梢,发出“哗哗”的声音,四周一片寂静,赵非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赵非站在原地,良久才说:“早说你是森林的精灵多好,我写作的题材不就有了吗……”
眼睛看到的事物常常会骗人。
赵非再一次在心里默念这个真理。
从刚才的山头上虽然清楚地看见了田地的农人,可是在根本没有路的山上七转八绕,连滚带爬(他下山时是采用“滚动”这种快捷方式的,虽然这并不是自愿的),整整四个钟头后才蹒跚着走进了一个顺着山坡建造的小村庄中。
“得救了……”赵非一头倒在他花了五十元向一家农户租来的床上,马上陷入了梦乡。
他在山中迷路了六天,其间为了警惕野兽没有好好睡过一晚,白天他就是一直不停地走,而且走了正常路线三倍不止的路(他自己弄错了地图),然后遇到了那个小女孩,在夜里走了五六个钟头的没有路的山路,消耗的体力至少是白天的几倍,紧接着又过了两个山头来到这村子,如果这些事被他的亲朋好友知道,什么“体能怪兽”、“大力猩猩”、“不死火车”一类难听古怪的头衔又会一古脑的砸到他的头上来吧?不过现在在半梦半醒之间的赵非心里却在想:看来我的身体还是太弱了,竟然连人家一个小女孩都不如……回去要加强锻炼……加强……
在阵阵鼾声中,赵非开始作一个一边拼命锻炼,一边和那个小女孩踩着系在天空中的绳索在狂风中向前走的梦,忽然那个孩子松了手,赵非被狂风卷上了半空,又狠狠跌了下来……
“唉,明明是一直在用脚走路,为什么现在会脖子痛呢……”赵非一边晃动着脖子一边走出这间低矮的小屋。他昨天一进村子就直奔看见的第一户人家要求租房子,然后倒头就睡到了今天天亮,根本没有好好看看周围的环境,现在缓步走出来,才发现自己昨天睡的地方比想像中还破旧:茅草搭成的屋子仅用几根木桩支撑着,墙上、屋顶上说不清有多少个洞,屋里的床上床下到处都是稻草和树皮、木块——看来这里根本就是人家用来放柴火的地方。
“五十元一夜……”赵非踹踹房门,结果屋子一阵摇晃,稻草和灰尘从屋顶上纷纷落下,吓得他连忙拖着行李逃了出来。
一眼就看见那个高价向自己出租床的妇女站在院子的竹篱之外,赵非向她走过去,不管对方要钱要得多么狠,他从礼貌上也该去打个招呼的,更何况他实在不想再吃压缩饼干了,还想再向她买点东西吃呢(如果不是贵到离谱的话)。
“什么!”
不等走近,一声尖叫从那位妇女口中发出来,把赵非吓得一下停住了脚。
“什么!又是她!这是第几次了!你们两个竟然连这么点东西都看不住!你们知道可以卖多少钱吗!三百块!一下子就这么没了!你们除了吃还会干什么!”
风景清雅的小山村,农舍茅屋,坐在树荫的石磨盘上听着鸡犬交鸣和泼妇骂街,别有一番风味。赵非饶有兴趣地听着那个妇女从两个“儿子”(其中一个是她丈夫)的无能到对面那个“偷”了她东西的人的所有以前的、现在的、未来的血亲的诅咒,扬扬万言,手指脚划,口沫横飞,直到实在饿的受不了了,而又看到那位妇女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打算,他只好背着行李走了出去。看看这个村子里有没有卖吃的东西的地方。
这是个很小的村子,一共只有三十几户人家,这里当然没有饭店、旅馆,只有一条小小的杂货店。赵非找到它之后二话没说,把所有的饼干和点心全买了下来,就坐在窗前开始猛吃。
店主是位六十几岁的老人,眉慈目善,见赵非吃得急怕他噎着,连忙给他倒水,递毛巾,口中和赵非搭着话。从老人的话中赵非得知这个小村庄叫邱家村,一共只有不到二百名居民,村子被群山包围,交通不便,所谓靠山吃山,村子里的耕地都是从山上开垦的,数量当然不够养活一村人,村子里的人以前是靠打猎为生,现在则主要是种植果树,村子周围的山几乎全开发成了果园,生长着几十种果树,在人们的精心侍弄下,看起来简直比后面的原始森林还要茂盛。这种时候村人们大部分不是在果园就是在地里,小村静悄悄的,鸡犬相闻,一派田园风光。
赵非看着周围,抚着吃的凸出来的肚子,满意地吁口气说:“真是个不错的地方啊。”他只是随口这么一说,那个老人听了大为高兴起来,用拍着赵非的肩膀称赞这个有眼光的年轻人:“对,对,我们这里可是最好的地方。”
一阵风吹过,随风送来了那个妇女坚持不懈地叫骂声。
“是啊,是啊。”赵非出于礼貌地点着头。
这位老人姓邱(这村子里除了外来的媳妇全姓邱),他本来已经在城市里定居了多年,退休加上妻子去世之后,孩子们出国的出国去了他乡的去了他乡,他自己觉得寂寞,就回到了故乡来开了个小杂货店——不为挣钱,只为有件事做,而且也可以多接触乡亲们,有人陪着说说话。现在赵非自己送上门来了,老人的谈兴更浓,滔滔不绝地从村子历史到自己的经历,一路说了下来。
“那位大嫂为什么一直在骂啊?”好不容易老人讲完了他那个在大企业任总经理的二儿子,要开始讲那个在国外读名校的小女儿时,那个妇女适时出现了,一边走一边还在骂着,赵非急忙借这个机会打断了老人的话题。
“喔,你说三婶子啊,他三婶子,上哪去?”老人抽空向妇女和他身边的两个垂头丧气的男人打个招呼,才又向赵非说:“她丈夫下套子抓的野味又给琳琳放跑了,她当然生气,那些野味卖到城里的饭馆子值钱呢。”
赵非皱皱眉,他对于捕食野生动物有一种难以言谕的反感。
“琳琳这孩子真是的,只要她一看见谁家有了活的野味就一定要去放了,弄得一村子的人都生她的气——死了的野味又卖不出价钱,这个孩子啊……”老人嘴里是在抱怨,口气却更象一个长辈在唠叨自己不听话的子孙,有说不出的溺爱在里面。
赵非有些担心地说:“村子里的人都因为她爱护野生动物而不喜欢她吗?那……”
“哈哈,我只是这么说说,你紧张个什么劲。大家可怜那个没爹没娘的孩子还来不及呢,谁还会把她怎么着,你看三婶,气极了也只会骂她丈夫和儿子出气,不会去难为琳琳的。”
“没爹没娘的孤儿……我还以为是您的孙女呢。”赵非对于这个爱惜生物的小女孩刚刚心生好感,就得知她是个孤儿,不由叹了口气……
“唉,那个孩子的身世啊,说来话长……”
老人也长叹一声,开始讲古,但这次赵非可是认真去听了。
这天晚上,赵非就住在了郑老人家里,因为从这里到最近的城镇需要六七个小时,老人建议他等村里有人去城里再让他搭车去,并且热情地要他免费住自己家,又专门割肉杀鸡的招待他,看得出老人很寂寞,所以对这个耐心听他说了一天话的年轻人特别热情。赵非也有一个孤单的住在故乡老家的祖父,他很能明白这份心情,所以也不和老人客气,卷起袖子帮忙打水、劈柴、做饭……使老人对他的好感更是大增。
吃过晚饭,赵非陪着老人坐在绿树成荫的院子里闲聊,院子的大门一直随意开着,这个村子民风淳朴,加上人口少,彼此间多少都有亲缘关系,所以很少有盗窃之类的事发生。村里的老人手里拎着小凳子来串门,小孩子来看外来人,邱老人家里十分热闹,赵非能够体会老人为什么不肯住在城里了。
晚风微凉,赵非离开大家,自己在院子里转起来。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在院子的一角,两棵大树之间有一架简易的秋千,是邱老人特意为村里的孩子们造的,让他们可以一边吃老人分的零食一边玩耍。现在秋千就在荡动着,一个小小的身影站在上面,起荡地高。
赵非朦朦胧胧的,以为是刚才那群孩子中的一个,一时童心大发,跑过去问:“喂,你要不要和我比赛?我们比谁荡的高。”
秋千上的孩子侧着头看他。
“哇!”赵非几乎是把脸贴在对方脸上,看清了这个孩子后怪叫起来:“你是那个精灵!”
秋千上的这个女孩子扎着两条小辫,穿着一个花褂,一双大眼睛,分明就是他在山中遇见的那个神秘小女孩。
村人们全被赵非的怪叫引来了,由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个老人手里还抄着凳子,当看清了这一大一小后,大家才松了口气:“琳琳,你又在干什么?吓唬客人了吗?”
“琳琳……她就是那个琳琳……”赵非一时承受不了这种转变——他心目中的奇遇,那个有超能力的森林精灵,竟然是村人们口中自幼父母双亡的可怜孤儿。
琳琳好象不记得他了,跳下秋千,绕过他向村人跑去。
“琳琳,你这几天去哪儿了?”
“你看看你,没事总在山里乱跑!”
村人们果然对这个孩子很关心,但他们关心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一个分贝极高的女声压了下去:“琳琳,你这个死孩子!你又给我放了那些野味!你知不知道你哥哥要上城里的学校在等钱用,你这个不听话的死孩子,叫你回来试衣服也不回来,亏我辛辛苦苦给你做!再在山里乱跑,哪天叫狼吃了我们也不知道。”她一边骂一边还抱过琳琳来打屁股,只是手举得高落得轻,跟给琳琳拍打灰尘也差不多。
“咯咯咯咯”琳琳一个劲地笑,一点也不怕,只是扭动着身子不让她打到,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塞在妇女手里。
妇人摊开手,手心上放着一颗没有雕琢过的小小宝石,发现幽幽的光彩,妇人愣了一下又嚷起来:“你这个死孩子,我不是要你东西,说你一百次了,你有值钱的东西应该留着自己用,我叫你去试衣服听见没……”
琳琳早趁着她看手里的东西时,溜的不见了踪影。
“琳琳这个孩子啊,古怪着呢。”
村人们都走光了,邱老人说兴未尽,正好赵非也好奇,便又开始说起了琳琳的事。
白天邱老人已经向赵非说了一些琳琳的身世,赵非知道她父亲是本村人,母亲则是她父亲在外打工时认识的,几年前,她父亲抱着三岁的琳琳回来,说琳琳那个村人们谁也没见过的母亲去世了,他一个大男人没法照顾孩子,就把琳琳留给一个亲戚走了。两年后,那个亲戚去世,琳琳的父亲又一直找不到,她就这么成了孤儿。
“可是大家都这么喜欢琳琳,为什么不找一家收养她呢——我看那位大婶就不错!”原来他还念念不忘被“敲诈”的事,可是看到她对琳琳的态度后,就觉得这个妇女真的是不错了。)
“你一定是觉得村里人欺负琳琳,不管她对不对!”邱老人生气地看着他。
“不是,不是”赵非连忙摆手,其实开始他确实是这么想的,认为村里人对这个孤女不好,可是看见刚才那一幕后,他明白自己前面全盘都想错了,这里人分明对琳琳是充满了关爱的。
“唉,其实说来话长……”
听了老人这句话,赵非知道自己马上又要听到一个很长的故事了——比如从琳琳小时候哄她睡觉说起,他端正一下姿势,准备开始听。
当年抚养琳琳的那个亲戚十分疼爱琳琳,把她照顾的很好,这里的人生性善良,不说亲戚不亲戚的话,只为了这个没娘的孩子本身,他们也百般的怜爱她。但好景不长。那位亲戚在琳琳五岁时心脏病突发死去了。她死后她的儿子继续照顾琳琳,他把琳琳看成亲生女儿,比自己母亲还宠她,但是一年后,也就是琳琳六岁时那年,这位相当于琳琳养父的男子也死于一次车祸。当时他的妻子也许是因为丈夫的死受了刺激,也许是她不想再抚养琳琳了(毕竟她是从外乡来的,和这个村子的人,和琳琳都没有什么血缘关系)找的借口,总之她在丈夫的葬礼上吵闹,指着琳琳说她是扫把星,不仅克死自己的生母,还害死了她的婆婆和丈夫。
不久之后这个妇人带着孩子改嫁走了,村里人抢着要收养琳琳时才发现,这个六岁的孩子竟然听懂了那天那个妇人的话,她倔强地守在养父生前的住处,谁家也不去。要是大家想强行把她带走,她就大喊大叫,又哭又闹,开始大家以为她舍不得自己的家,就有几个村人主动住到她家里照顾她,可是琳琳坚决不和任何人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有人来她就跑到外面去。直到有一次大家看到她在一边哭一边踩一个扫帚,才明白她相信了那个妇人的话,把自己当成会克死亲人的扫把星了,这也就是她说什么也不肯和村人同住的原因。
村人们只好四处寻找琳琳的生父,希望他回来劝说琳琳,但是那个人就象从世界上消失了一样,无论怎么都找不到。村人们又试了各种办法,比如找回那个闯祸的女人来对琳琳说她不是扫把精等。但是琳琳认定了死理,就是不听。村人们只好让她独居,大伙则尽一切的力量关心她,不知不觉又过了三年,琳琳已经九岁了,她自己和村人们也都习惯了这种生活。
“这个孩子不肯去上学,就是整天在山上乱跑!”邱老人不无担心地说,“大家都怕她哪天出点什么事。不过也怪了,我们这山里也有狼、野狗,据说还有老虎和豹子,大人进去都很小心,琳琳这孩子偏就不怕,不但不怕,每次还都会安全地回来。而且总带山里的东西来给大家:蘑菇、木耳、草菇、果实甚至还有矿物,你也看见了,她刚才拿宝石给她三婶子,上次她七姐结婚,她还拿来了一大块水晶……这个孩子啊,快成了山猴子了……”
赵非躺在床上,听到老人的鼾声,想着那个奇怪的小女孩,山猴子?赵非觉得她更象山野的妖精……
天亮之后,赵非早早便在村口等,昨天晚上有位村民说自己要进城去,愿意带上赵非,所以赵非在约好的地方等他。
赵非已经喜欢上了这个地方,决定以后再来住一段时间,所以也没有特别的依依不舍,只是简单地向邱老人说了“再见”,而邱老人好象知道了他的想法似的,特地指赵非昨晚睡的那间屋说:“这屋我给你留着,你啥时来住都成。”
“我一定会再来的。”被邱老人送出门来,赵非伸展一下手臂,向着周围的山林大喊,把一只路过他身边的山羊吓得跑了起来。
“咯咯咯咯”笑声从身后传来。
赵非回过头,见那个叫琳琳的孩子正站在自己身后,正在为自己刚才的举动发笑。
“是你啊,”赵非蹲下来看着她的脸,“干吗每次见到哥哥都笑,哥哥那么好笑吗?”
琳琳点着头,笑咪咪地望着他。
“你这个小家伙……”赵非弹了一下她的头,忽然想到了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了自己的指南针,“琳琳,来哥哥给你这个。你不是常常在山里玩吗,这个东西可以指方向,你看,这个指的就是南……”他想起琳琳喜欢在山里路,想给她指南针,也许这对山林精灵一样的琳琳起不到什么作用,但是赵非就是想为她做点什么。
琳琳充满好奇地拿过指南针,她在地上转了几个圈,见指南针果然一直指南,又咯咯地笑了起来。
“好玩吗?”赵非笑咪咪地问,就算对她没什么用,可以让她当玩具也好。
琳琳歪着头想了一会,从口袋里掏出东西放时赵非手中。
赵非看着手中,几个肥大鲜嫩的蘑菇象刚采下来一样,躺在手心中,“你给我的。”
琳琳点点头。
也许等带到城里就不能吃了,但赵非还是用纸包好,珍重地放进了背包。
琳琳又拿了树枝在地上画画,专画赵非的样子:手被自己拿的树枝烧到的样子;被树根绊倒跌个嘴啃泥的样子;四肢并用死命抱着绳子的样子;手舞足蹈大叫的样子……一边画一边笑。
“你这个孩子,专门记这些,哥哥可是很帅的喔。”
琳琳摇头。
“不信?你看看哥哥,剑眉虎目,面如冠玉,气质超凡……”
“咯咯咯咯”琳琳笑得快要在地上打滚了。
“不懂欣赏,要是你再大十岁就明白了。”
琳琳就是笑。
虽然琳琳不说话,但是赵非和她聊得很开心,而且他从邱老人那里已经知道,琳琳并不是哑巴,她只是被那个妇人指着说是扫把精后就不再开口说话了而已。赵非知道这是一种心理障碍,他希望有一天琳琳的心结解开后,可以和正常人一样。
琳琳忽然抬起头来,看着赵非身后。
赵非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见几辆车向村子飞驶而来,卷起了一路尘土,见那些车辆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赵非一把抱起琳琳跳到了路边。几辆豪华轿车在村口停下,引来了不少围观的村人,也纷纷在议论,这么豪华的车到这个偏僻的小村子来干什么?
车门打开,十几个人走了下来,其中大部分是西装笔挺的壮年人,但其中还有两个老者、一个中年男子。两个老者又干又瘦,赵非都估摸不出他们究竟有多么老来,都低着头,半闭着眼,站在那个中年男子身后。而那个中年男子不管是谁都可以看出他是这帮人的领导者,他站在那里,充满了威严的看着村人们。当他的目光掠过赵非和琳琳时跳动了一下,赵非一向不喜欢被人用这样居高临下的眼神看,很干脆地瞪回去,而琳琳却后退了一步,把自己藏到了赵非身后,并且紧紧握住了赵非的衣角。
“你,你是……邱赫吧?”一个看热闹的村人忽然指着这个中年男子,将信将疑的叫起来。
“是啊,我回来了。”中年男子点头回答。
“邱赫,你发财了?竟然带这么多人,这么多车回来。”本来远远围观的村人们认出是自己的老乡,纷纷亲热地围了上去,一边还有人回头招呼:“琳琳,快过来,你爸爸回来了。”
琳琳的爸爸?
赵非皱了一下眉头,这个看起来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人竟是琳琳的爸爸。
琳琳从赵非身后看着那个男人张开手臂,满脸笑容地走来,村人们都含着笑等着看父女相认的场面,有几个老太太还摸起了眼泪,可是赵非却很清楚的感到,琳琳的手在发抖。“琳琳,你长大了,来,让爸爸看看你!爸爸想死你了!”中年男人几步已经跨到了赵非眼前。
琳琳忽然一甩赵非的手,转身就跑。
中年男子一愣,马上伸手去抓她,但是琳琳的动作十分灵活,一低身冲过去,几步冲进了一个农家小院,然后敏捷地跳过了篱笆,消失在屋后,等她那件花褂再出现在人们视野中,人已经在村后的山坡上,不一会就隐没在了树丛中。
“可恶!”邱赫从牙缝里迸出两个字来,他一把拽住赵非吼:“你怎么不拦住他!”
赵非攥住他抓自己衣领的手用力一掰,毫不客气地回他一句:“你有病啊!”──就是,赵非是他什么人?有什么义务为他拦女儿?又有什么义务听他的教训?也许有些人对于有权势有金钱的人说的话自然而然当作圣旨,可赵非却从来不吃这一套。而且对于这个男人,赵非从第一眼开始就不喜欢。中年男子象承受不了赵非手指的力量一样,怪叫一声连连后退,脸上露出很痛苦的表情。赵非看看自己的手,不解地眨眨眼:自己的力气还大不到这种地步吧?到是这个邱赫的力气一点都不象个壮年男子,手臂软绵绵的,刚才做了那么一点动作就在喘气。
“不好意思,我很多年没见到女儿了,心急了点,您别见怪。”邱赫吃了赵非的亏,口气却软了下来,叹息着说:“她为什么一见我就逃呢?是不是我这么多年对她闻不问,她生我的气,不想认我了……”他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村人们忙围过来安慰着他。邱赫从盛气凌人一下子变成一个伤心的父亲,但不知为什么,赵非看着他有种看人作戏的滋味,反而是琳琳逃走的那一瞬间他脸上的神情,不是惊讶、伤心或者自责,而是愤怒……当时邱赫和赵非面对面站着,他脸上的表情赵非看的最清楚,现在不管赵非怎么想,都认为那时邱赫脸上有一种狰狞。
赵非站在人群外,看着村人们和邱赫说着话,也看到邱赫带来的那些人没有上前,他们有意无意地目光都向着一个方向──琳琳刚才消失的树林。
“赵先生,关于去城里的事……”昨天答应带赵非进城的村民走过来,带着歉意说,“你看,我们的老乡回来了,所以……”
赵非知道对这里这些热情淳朴的村民来说,有多年不见的老乡回来是件大事,何况这个老乡还是衣锦还乡。其实赵非也对这个邱赫和琳琳的事产生了兴趣,对方一说他正中下怀,顺水推舟的留了下来。
邱赫据称是去国外做生意发了财,这次回故乡不但是要和女儿团聚,还有意在村里修路,盖工厂,为乡亲们造福。当天晚上他在村长的家里大摆酒席,请了全村的人参加,说是要答谢他们长久以来对琳琳的关心。
这次宴会整个村子只有两个人没参加。
赵非吃了简单的晚饭,和坐在院子里乘凉的邱老人闲聊。
“好不容易才从那种交际中脱身出来,再也不想进去罗……”邱老人当赵非问他为什么不去时,笑着这么说。这几天相处下来,赵非也感觉的到这位老人外表虽然是个爱唠叨的普通的长者,可是从他无意流露出的气度,从他的一些言谈中,赵非可以想像这位老人当年一定是位风云人物,所以他对老人的心情也十分了解。
“可怜这座山啊,被他们来一修路、一建工厂,不知道要弄成什么样子了……乡亲们能富裕起来当然好,可怜大好的青山绿水……”老人一边叹息一边结束了对话,自己进屋里去了。
是啊,建工厂、修路……确实是造福乡里的事,可是大自然就要糟秧了……
赵非跳到老人的躺椅上,枕着双手眼看着夜空,随着风吹树梢的声音晃动着身体,陷入了沉思。
衣角被拉了一下,已经半睡半醒状态的赵非一下子睁开眼,他不等回头就脱口叫:“琳琳。”
小女孩站在他身后,很惊讶的侧着头,似乎在奇怪他怎么知道是自己。
赵非抓抓头,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一瞬间就是觉得身后的人是琳琳,所以脱口叫了出来。他连忙蹲在琳琳面前问:“琳琳,你去哪儿了?见过你父亲了吗?”
琳琳的脸色一下子沉下来,用力摇着头。
“我知道你不喜欢他,不过他是你父亲啊。”赵非也对邱赫没有一点好感,但是他必竟是琳琳的生父,而且对于琳琳而言,回到父亲身边就可以过上正常的生活,那对她才是最好的。
琳琳用手扯赵非的袖子,伸手向外指。
“你要我跟你走?”
琳琳点头。
赵非二话不说,马上跟着她就走。
走出邱老人家赵非才发出时间已经是午夜了,整个村子静悄悄的。琳琳对村子十分熟悉,虽然只借着星光,但还是走的飞快,赵非跟着她七拐八转,转得晕头转向,当她一下停下时,赵非差点撞上她。琳琳躲在胡同里,对赵非把手指竖在嘴边。赵非偷偷伸头一看,忙又缩了回来。在前面的路上,两个男子正在徘徊,从他们的打扮来看,那是邱赫带来的那些人。
他们在干什么?半夜里竟然在村子里乱晃(他忘了自己也是“半夜里在村子里乱晃”了),就算为了找女儿也说不过去,而且看他们的样子,简直象在站岗上样,一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赵非气呼呼地想着,一边的琳琳低着头想了一会,又拉起他向后退去,这次他们绕了大半个村子,来到另一边,结果那里也站着两个人。
琳琳微微咬着牙,直直地盯着前面。
“琳琳,你是不是非要过去?”赵非问。
琳琳郑重点头。
“看我的。”赵非一拍胸脯。他已经觉察事情有不对的地方了,但是毫不犹豫地站在了琳琳这边。
琳琳张大了眼,似首不明白他要干什么。
只见赵非当那两个人走近时一个箭步冲了出去,然后只听“扑嗵”“咣铛”两声,等琳琳伸头去看时,那两个人已倒在地上一动不动,而赵非在一边拍打双手了。
“别怕,没死。”赵非一边往阴影里拖这两个人一边安慰琳琳,同时还不忘了吹牛“怎么样,哥哥很厉害吧?”他虽然没有学过武术,但是从小就因为冲动的性格经常和人打架,十几二十年下来,打三五个人对他来说是小菜一碟(如果他知道这两个人全是邱赫精心挑选的退伍特种兵,大概自己也会和琳琳一样吐舌头)。
琳琳领着赵非,停在了一座房子面前。她向里指着,乞求地看着赵非。
“你要我进去?”
琳琳用力点头。
“可我进去干什么?你不和我一起?”
琳琳先点点头,又摇头,又点头,她不知怎么表达,眼中急出了泪花。
赵非把手放在她肩上说:“明白了,你说我只要进去就知道要干什么了,但是你不能和我一起去对吗?”
琳琳看着他,虽然不能说话,但是眼睛里充满信任。
“你等着。”赵非说完向里走,却又回头嘱咐一句,“躲起来等着,那俩家伙没死。”
赵非怕那扇木门出声音,从墙上跳了进去,迎面三间正屋,屋门全开着。赵非小心戒备着摸进去,眼睛慢慢适应了屋里的光线。屋里廖廖几件家俱,阵设十分简单,但是七零八落,象遭了抢劫一样。“有人来过这里了……”赵非脑子里冒出一个人影来──邱赫。
如果赵非没想错,这里是琳琳的家,地上散乱的衣物中,很多正是琳琳那样的小女孩穿的。父亲?赵非耸耸肩。他在屋子里转悠着,琳琳表示他进来就可以知道干什么,可是现在他什么不寻常的事物也没看见。
“咔嚓。”
里屋传来一声轻响。
赵非迅速闪到了门后,向屋里窥视,一条黑影冲了出来,用极快的速度跑到了另一间屋里,赵非一打眼只看见它有一条大尾巴。“狐狸?黄鼠狼?松鼠?……”赵非猜测着,他推开屋门走了进去。
在他进去的一瞬间,有什么东西闪动了一下,但再仔细看时屋里依旧黑漆漆的没有半点光线。
“这里有什么?”赵非自言自语地问。
象是要回答他一样,光茫又闪动了一下,但是极其微弱,如同黑暗中一个香烟蒂的火星似的。
“这里有什么!”赵非肯定了,他在黑暗中伸手摸系自光芒来的地方──床底下,缩回手来时,手中握了两件东西,他借着窗口的微光,眯着眼看了一阵子,只觉得那象两泥疙瘩,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
门外传了人声,似乎有几个男人压低声音在说话。
“遭了,琳琳还在外面。”赵非随手把东西往口袋里一塞,蹑手蹑脚的走到了门边。
“快找,她走不远!”
赵非心里一颤,是邱赫,对邱赫会出现在这里他不意外,令他吃惊的是邱赫的口气,那种充满杀机的口吻,而他口中的“她”,只能是琳琳。
“妈的。”赵非咒骂了一句。
“她现在进不去这间房子,找到她,让她说出东西在哪里。”邱赫在下命令。
“东西……”赵非摸摸自己的口袋。
“找到了!”
“在这里!”
“别跑!”
“……”
门外传来一阵混乱的吆喝。
“琳琳!”赵非顾不了许多了,一步跨出门去。邱赫是指挥着人追赶琳琳,多亏琳琳动作敏捷,在胡同里穿来钻去,才没有被他们抓住。赵非见邱赫正背对自己,想也不想,顺手抄过一条支门的木棍,向他当头就是一棍砸下去。
“啊……”一声惨叫划破夜空。
邱赫只把注意力放在琳琳身上,根本没有想到会有人从背后出来,被赵非一棍子砸倒在地上。
“琳琳,快跑!”赵非一边叫一边顺手挥到几个冲过来的男子,向琳琳跑去。那些男人本来想阻拦他们,但是只担心他们的雇主邱赫不知道怎么了,一犹豫间,赵非已经冲了过去,“砰砰!”两声,一个邱赫的部下匆忙中向他们开了两枪,在他们身边的地上打出了一串火花。
“天,他们疯了!”赵非在心里叫着,不管是什么原因,这些人竟然向自己和琳琳开枪!这已经不是父亲与女儿之间怎么样了,而是……那个男人根本不是琳琳的父亲!赵非脑子里肯定了这样一个念头。但是为什么村里的人都认识他,都说他是琳琳的父亲邱赫?这时他们已经跑出了村子,后面的人并没有追上来,赵非回头望了一眼村庄,那里依旧一边漆黑,虽然刚才人喊狗叫,还有枪声,但是一点也没惊动村人。
琳琳抓着他的手,两人向山林中跑去。
“笨蛋,连一个小孩子都抓不住!”不等人去搀扶,邱赫自己站了起来,他向部下们大声训斥着。虽然刚才赵非怕打死他已经控制了手上的力道,但是他的样子好象完全没有受伤,只是十分气极败坏,把那条赵非用来打他的棍子拿在手中,“咔嚓”一下掰成了两段。
“东西已经不在屋里了。”跟邱赫一起回来的两个老人中的一个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邱赫身后,看着远处说:“可能是被那个男人拿走了。”
“只是挡住那小丫头不让她进屋,没想到她还能找来帮手。”邱赫眯着眼睛说:“这样也好,反正我们也找不到它,就让他替我们拿出来。去追他们,记住别伤那个丫头,有了那东西没有她也是白费。”
他的手下答应着纷纷去了,现场只剩下了邱赫和那个老人,也许是因为没有外人在了,老人向邱赫说话时改变了称谓:“师父,我也去追吧?”
“不用,”邱赫一摆手,“叫无咎回来,我们去‘那里’等。那个小丫头迟早会带着东西去那里的。”
琳琳再次拉着赵非的手走过了那条架在两山间的绳索后,赵非松了口气,不管对方有多少人,他们可过不来这个山涧,要追上自己和琳琳只能从对面山上绕路,看来暂时自己和琳琳是安全了。
琳琳也看着对面,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琳琳你别难过,我看那个男人一定不是你爸爸,他是冒充的!你真正的爸爸总有一天会回来接你,他一定是个好人,而且会很疼爱你的,你说对不对。”赵非一条腿跪在琳琳面前温柔地说,他真的不知道怎么安慰这个孩子才好。
琳琳用力摇头,也不知她想说什么,她向赵非伸出手,双眼急切地看着他。
“对了,你要的东西。”赵非掏出那两样东西被在她手中,“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它。”
琳琳拿到那两样东西十分高兴,双手握着贴在胸口好一会儿。赵非一直没有看清楚那是什么,现在他取出身上带的小手电照了一下,才知道原来是两个泥捏的玩具:做工十分粗糙依稀可以分辨出那是一只小狗和一只稍大一点的猫。“小孩子果然还是喜欢玩具……”赵非如果听出了他和琳琳逃走之后邱赫说的话,也许就不会这么想了,但是现在他确实累了,当琳琳把他领到一个大树洞中时,他靠在洞壁上,脑子里盘算着“明天要去报警……”慢慢睡着了。琳琳坐在他身边看着外面,眼泪从她的眼眶中大滴的滚出来,她口中喃喃地在叫着:“爸爸……爸爸……”手里握紧了那两个玩具。
这一带有着广阔没有经过任何开发的原始森林,现在琳琳就领着赵非不断地向森林深处走着,一路上的风景越来越“自然”,古树参天,老藤垂地,鸟兽也越来越多,它们看到人类一点也不惊慌,赵非怀疑起自古以来这些森林有没有出现过人迹来。天亮之后,赵非本来是想回村子中去向村人们寻求帮助,并且报警处理的(至少要告诉他们个私藏枪械,杀人未遂),可是琳琳非要他跟她走。看着琳琳又红又肿,明显是哭过的双眼,再看看她乞求的神情,赵非马上向她投降,跟着她走了。
从一开始事情就不对劲。
首先琳琳的超能力,其次那个失踪多年突然出现的父亲,他对琳琳的态度一点也不象父亲对女儿,还有琳琳要向那两样东西真的是玩具吗?自己去拿它们时明明看见了它们发光。而且琳琳找自己帮忙,真的是因为有人守着过不去吗?那样的话她不是更应该去找那些村人,那是她的家,村人们理所当然会为她撑腰的,村里昨晚吵闹成那样,为什么没有一个人出来看看发生什么事呢?难道大家真的熟睡到连枪声都听不到的程度?枪,邱赫竟然向自己和琳琳开了枪……
赵非想着,觉得自己头都昏了。他在心里没想着各种可能:琳琳是某笔财产的继承人?所以身为父亲的邱赫想控制她,实在不行就想杀她?还是因为琳琳有超能力,有人她父样来想利用她或者操纵她?也许是琳琳的父亲已经不在了,有人顶替了他的身份,却有什么把柄被琳琳知道了……
赵非用手打头,亏自己还以幻想小说家自居呢,事到临头想象力这么贫贬,他看着在前面带路的琳琳心想:按照奇幻小说的发展,这么下去很快会知道琳琳该是异界的公主吧?掌握了拯救世界的力量,为了逃避魔王的追杀才来到人间?而自己呢?既然适时出现在这里,说不定是效忠公主的圣骑士,为了保护公主追随而来。那么接下来的情节就是大战魔王,取得胜利,然后公主和骑士有情人终成眷属了。可惜啊,这个公主的年龄……赵非看着琳琳,她比现在再大十岁还差不多。看来剧情要变成骑士象兄长一样守护着公主,直到有一天她遇见一位王子了。
“扑通。”
赵非胡思乱想地望了留意脚下,被藤蔓绊了个跟头,趴在地上,琳琳快步跑回来蹲在他身边关心地看着他,还用手帮他擦脸上的灰尘。
好象保护者和被保护者反过来了……
赵非在地上撑起身子,当他想站起来时腿一麻,竟跪在了地上。
“怎么了!”赵非发现自己四肢都是软的,一点力气都用不出来。他身边的琳琳感到了什么,一步一步后退,想躲到赵非身后去。
“谁在那里!”赵非向琳琳看的方向大喊,他明明四肢发软,却还装出一副底气十足的样子,即为了唬对方,也为了让琳琳安心。
“不简单,软骨咒贴在了身上还能撑的住的人,你是头一个。”有人一边称赞一边走了出来。赵非看到一个至少七十岁的干瘦老头站在了面前,他依稀还认得出,这是和邱赫在一起的老头中的一个。
“琳琳快跑!”赵非叫起来。他知道这人是来抓琳琳的,自己现在又动不了,所以叫琳琳自己逃走,自己留下来看看他们倒底想干什么。
琳琳惊惶地张着手,她很害怕,但是却不愿意扔下赵非自己逃走。
“琳琳,你快回村里去找邱爷爷,请他报警,懂吗,叫警察来抓坏人!”赵非想把琳琳支走。
“报警,哈哈哈哈……”那个老头象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大笑起来,“警察能把我们怎么样!小丫头,自己给我过来,免的受皮肉之苦!”
琳琳似乎想通了,转身就跑。
“你跑的掉吗!”老头冷笑着说。
琳琳跑了几步果然一下子跌倒,好象前面有什么把她推回来了一样,她一连换了几个方向都是这样,这时那个老头一步步向她走过去,伸手向她说:“来东西交出来,乖乖跟我走。”
“跟你走个头!”赵非也不知自己那里来的力气,猛的站起来,一把从后面勒住了老头的脖子。他人高马大,要对付这么一个干巴巴的老头真是易如反掌,要不是四肢使不上力气,连对方的脖子他都能拧断,即便如此他还是把那个老头掐的直翻白眼。琳琳用难以形容的目光看了他一眼后,转身跑进了树林,这次她没有受到任何阻挡,很快便不见了。看着她消失在树林中赵非松了口气,手一放,整个人倒在了地上。
“快走!”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这个老头没有回答赵非的问题,而是一脚踢在赵非腿上。赵非看看前面的邱赫和另一个老头,再看看自己身后的那个老头,气乎乎地说:“绑架是犯法的,你们知不知道。”老头的回答是举起手里用来开路的砍刀就想砍他。
“无咎,不许杀他。”邱赫头也没回冷冷地说,“我们还要用他引那个小丫头出来呢。”
“是,师父。”无咎老头毕恭毕敬地答应。
赵非知道这个无咎老头想杀自己是真心的──他干瘦的脖子上还留着自己的指头印呢──但是依他的年纪叫邱赫师父?而且“师父”?这是什么年代的用词了?还有,一路听他们对话,邱赫和这两个叫无咎、无誉的老头也想要自己给琳琳拿来的那两个玩具,而且还要利用琳琳和那两个玩具做件什么事。事情变的越来越难解释了……赵非年着自己身上被贴上的几张符,不知为什么,这几张纸往身上一贴,赵非就一点力气都用不出来,他试着用手去揭,碰上时却象碰上了火苗,烧的手指生痛。这算是魔法吗?自己真的走进奇幻世界里来了吗?
邱赫等三人不象琳琳那样有本事在林子里来去自如,他们要不时用砍刀开路才能走过一些密林,所以速度很慢,拖拖拉拉的,不知不觉间天就黑了,他们也没有琳琳那样夜里走山路的本事,所以找了个林中空地宿营,把赵非安置下以后,三个人各自盘膝,闭目打坐起来。
赵非看看脚上新被贴的一张符,就是因为它,自己的双脚也不能动了,现在怎么办?反正不能坐以待毙。他试着伸出腿在树根上来回磨擦,谁知这张黄裱纸的符居然好象牛皮一样,半天连纸毛都没有一点。
无咎睁开眼,讥讽的看了他一眼,又开始闭目养神。
他们全醒着,赵非一瞬间明白了,眼下自己逃不了。即然这样,干脆自己来休息,让他们守夜好了。他心里这么想,却没有那么容易入睡,想不明白的事一直在脑子里打转,而他最牵挂的是琳琳,不知道她怎么样了?是回村里去了还是还在山林里?她那么小的年纪就要面对这些,一定很害怕吧……
赵非朦朦胧胧中,觉得有个人走到了自己身边。过了片刻,对方伸手揭去了他脚上、身上的咒符。
“邱赫!”赵非坐起来看着对方,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眼前的邱赫看起来好象一下子苍老了十岁,他看着赵非,嘴唇蠕动了半天才说出了一个字“逃。”
赵非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邱赫伸出手,指向密林深处,目光中流露出乞求和悲哀。
“你是……琳琳的爸爸……”赵非试探着问。
邱赫点点头。
赵非有些明白了,向他点点头,转身跑入了丛林。
“他跑了!抓回来!他跑了!”
赵非没跑出多远,一声咆哮就从邱赫的嘴中迸发出来,震动着树林,惊飞起无数的夜鸟来……
赵非好不容易甩掉缠在脚上的藤蔓,靠在树上喘气。这种原始森林太难走了,他的指南针又给了琳琳,现在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又累又饿,身上却连压缩饼干都没有一块……
“不行,要赶快找到琳琳!”赵非用力晃头驱走睡意。他相信在放自己逃走的那一瞬间,邱赫确实是琳琳的父亲,他那时乞求的目光,正是在求自己帮帮他的女儿。不管他是双重人格还是有什么魔法操纵了他的身体,还是什么别的缘故,现在最重要的是琳琳,一定要赶在他们之前找到她。
赵非挽起袖子,爬上了一棵大树;坐在树杈上向四周眺望。目光能及的地方全是林海,茫茫无际,连绿色之外的颜色都很难看到,不过赵非总算看着天边的朝霞弄清了方向。
“这边是东,那边是南……可是只知道东西南北有什么用!我连自己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赵非正在咕哝着,远处的树林中忽然传来一阵骚动,一大群鸟穿林而出,飞上了天空。“在那里。”赵非从树上溜下来,拔腿就向那里跑,也许是那些人找到琳琳了,他得赶快去救她。
赵非虽然自己不承认,但是他的方向感确实很差,平时拿着地图也会迷路,今天他却一点也没有弄错,四十分钟后,他奇迹般的在原始森林中准确地找到了那个地方。
“天呢……”
只看了一眼,赵非就知道自己没有找错地方了。
这块地方附近的十几棵树象遭了火灾一样,全烧的漆黑,一棵树下蜷着一具野狗熊的尸体,尸体已经被烧成了焦炭,赵非所以能知道那是一头熊,是因为熊头还完整的保留着,脱离了身体挂在灌木丛中,眼瞪牙呲,十分凶恶的“看”着赵非,在这些烧过的地方,有一角黄裱纸还在随风飘动。
“是那三个人干的。多半又是用了那种咒符。”赵非喃喃自言,他也从古代笔记小说中读过一些修道者身怀异能的事,可是现实生活中遇见这种人实在是让人发冷,事情越来越超出常理了,赵非觉得自己脑子中一团混乱,他察看了一下那三个人走的方向,悄悄追了上去,他知道这些人是去找琳琳的,他们有法术,自己这样满山乱跑,不如跟着他们更容易找到琳琳。
他四下张望,捡了一条杯口粗的树枝,掏出刀子把树枝、树皮和烧焦的地方全削掉,又在前面削出了一个尖头,拿在手中挥动一下:“好,看我的吧!”他自言自语着,抡着棍子向前追赶而去。
一路向前,赵非又遇见了好几处被那些人破坏过的地方,有时是有野兽,有时是有特别难走的地方,赵非注意到虽然他们会那种奇怪的法术,但是只在关键时刻才用,一般的地方他们宁可用砍刀开路。“也就是说他们的法术有限制,不能一直使用。”赵非这么判断,这对他来说是个好消息,不然一见面对方几个闪电、魔法弹、冰之枪……射过来,自己的这条棍子可没有附加防护魔法的。另外赵非还发现,这个森林中果然是有猛兽的,在前面三个人的战绩中他不仅看见了熊、狼、豺,还看见了一只很象豹子的动物。为什么自己一只都没有遇上呢?难道野兽们专门是去对付那三个人的,反正赵非这一路走来,连只比野兔大的动物都没有发现。
邱赫和无咎无誉三人穿过山林,他们的路程正好赵非走的“坦途”相反,不时有野兽出现在他们面前,也总是有荆棘和藤蔓把他们要走的方向封的死死的。
“可恨!都是那小丫头搞的鬼!”无誉一边挥刀开路一边骂,“和她父亲一样!不识抬举!”
“哼,那个小丫头还没有那么大本事控制山林。”邱赫冷笑,“是她那个死鬼母亲在背后给她撑腰,不过也好,我本来还在担心这个女孩子年纪太小,不够完成我的大事,有了那个女人的力量就容易成事了。”
无誉在灌木中砍出了一条路,他们走过去后,前面有一座小小的山壁,可走的方向又分成了两个。“师父?”无誉讯问地看着邱赫,等他指示向哪里走。
邱赫闭上眼,在脑海中搜寻正确的路,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汗水渗出皮肤,又过了一会儿,身体开始发抖,一声低低的呻吟从他口中传出来,无誉紧张地看着他。
“可恨的家伙!”邱赫睁开眼,扶住树木喘气,“越走近这里,他的抵抗越厉害,我找不到正确的路线。”
“师父,那……”
邱赫一摆手,“你不用担心,即然到了这里,有没有他的指引也差不多了。”他抬头看向前面,一直伸张延到另一座山崖边的树林,嘴角泛出了一抹笑意,长久以来的愿望,终于就要达成了。他想起什么问:“无咎怎么还不回来?”那个女孩是他计划的关键所在,他派徒弟无咎去追她,以无咎的道行,早该找到那个孩子的行踪并且捉住她才对啊。
邱赫向无誉挥挥手,两个人又向前走去。
赵非终于远无地看见了前面的人影,“怎么只有两个人?”他又仔细地察看,还是没有看到那另一个老头的踪影。难道他去抓琳琳了?赵非一下子就想到了事情的重点。他按捺住想冲去救琳琳的打算,只要跟着这两个人,别外一个就算抓住了琳琳,也终究是要带她回这两个人身边来的。赵非这么想着,握紧了手中的头棍子,看邱赫他们又开始走,保持着一段距离,蹑手蹑脚地跟了上去。
琳琳敏捷地跳进了一丛带刺的灌木中,向来路看着,发现并没有人追上来才松了口气,她一下子坐倒在了灌木丛中。就连熊走过都会被撕伤毛皮的灌木似毫没有伤到这个孩子,象有灵性一样的枝条都躲开了她的身体。琳琳身体发着抖,把脸埋在双手中,和父亲分别时父亲的话又浮上了心头:“琳琳,爸爸走了,爸爸会带妈妈一起回来接你的……可是……如果到时候回来的是‘爸爸’一个人,就说明爸爸已经死了,那时你一定带上妈妈留给你的东西逃走──逃到山里去,那是你的森林,在那里谁也不能伤害你。”
爸爸已经死了,琳琳很清楚这一点,不但妈妈没有回来,连爸爸也死了……她捂着脸哭了起来。
从很小的时候,爸爸和妈妈就老是对她说这是她的森林,跟她说在这里没有任何人、任何力量可以伤害她。可是为什么那些人还是可以追上她?她从小在就在这座山林中来去,脑子中也牢牢地有“这是我的森林”的观念,从来没有任何可以伤害她的事物出现,不管是野兽,危险的植物,还是山火泥石这样的自然灾害,面对她时都是那么温柔,那么为什么那些人可以追上她。琳琳全身发抖,这是她第一次身在森林之中都感到害怕,感到有什么东西随时会向她扑上来。
“呜呜……”
琳琳抽泣着,惊动了一只路过的狐狸,它跑过来急切的蹭着琳琳,舔她的手,想给她一点安慰。
琳琳抱紧了它,从这个小狐狸那里得到一点温暖,她想逃走,却想不出要逃到那里去才好,心砰砰直跳。
“他们杀了爸爸,他们杀了爸爸……”琳琳反复想着这句话,而且还抓走了赵非,从她的森林中抓走了她的朋友。
“不行,不能逃……”琳琳咬的嘴唇泛白,“不能逃……他们杀爸爸,我不逃!还有他在他们手里,我不逃……”她站起来,拿出口袋里两样东西看着。这是母亲的遗物,琳琳自己也不知道它们有什么用,可是如果他们想要这个的话,一定会到那里去的。
“帮帮我。”
琳琳把手放在最近的树上,无声地说着:“帮帮我,他们杀了我爸爸,帮帮我,他们杀了我爸爸!。”
整座山林难以察觉地产生着变化,随着琳琳的请求,连山中的空气都开始轻轻颤抖,琳琳大步向着一个方向跑去。
“小丫头,找到了!”无咎从树后看着琳琳跑过,眯起了眼。他取出几张符咒,接连扔到了琳琳周围,一道火焰的“墙壁”出现在琳琳周围,然后冷笑着走到了惊惶失措的琳琳面前:“小丫头,乖乖的跟我走,这次你跑不了了。”
琳琳被他逼的步步后退,退到火焰的地方没有后路了,睁大了眼看着他一步步过来,火光中无咎的脸看起来无比的狰狞。
“把东西交出来!”无咎一把抓住了琳琳的手臂。他用力捏琳琳的手臂,琳琳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但盯着他的脸,紧紧闭着嘴。邱赫师徒三人想要的东西却是他们无法看见的,如果不由琳琳交出来,他们就拿不到。他抬手就给了琳琳一记耳光,琳琳的半边脸立刻红了,但是她依旧忍着眼泪,看着无咎的眼一点也不退缩。
“虽然师父不准杀你,可是没说不让在你脸上划上两刀,也没说不能剜你一只眼……”无咎阴冷地说着,伸出手来,他的手指留着很长的指甲,尖而锋利,在琳琳面前晃着,表示他不是在恐吓。
琳琳别过头不看他。
“小孩子的眼珠非常好吃,非常好吃……”无咎自言自语地舔舔嘴唇,他卡着琳琳的下巴硬把她的头扭过来,用指甲在她脸上轻轻划着,“你想留下哪一只眼睛呢。”
琳琳干脆闭上了眼。
无咎难以按耐想吃掉这个孩子的欲望,她看起来那么鲜嫩可口,而且她那与众不同的来历,吃掉的话,自己的道行也会提高不少吧。“等事成之后,我会求师父把你给我吃的,现在只吃一只眼睛就好,一只眼睛……”他轻轻抚摸着琳琳的脸,手指按上了她的眼睛。
琳琳发抖,她心里十分害怕,可是她不想求饶,更不想把东西给他。
“嗒,嗒,”
轻微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无咎迅速回头,几张咒符向声音传来的地方射过。符咒贴上了灌木,激出了数团火花,灌木拆断了一些枝叶,但是什么活物都没出现。也许是什么小动物,是自己多心了,无咎这么想着,又回过头来向正想逃走的琳琳逼过去。“来,乖乖的把眼睛给我……”
无咎的手再次按上琳琳的眼睛时,感背心传来一阵巨痛,他想扭过头抵抗,却已经没有这个力气了,他只来得及在头垂下去的一瞬间看到自己的心口透出了一段闪着银色光茫、滴着血的尖角。
林地忽然开阔,前面出现了一个碧波荡漾的湖,不时有鱼跃上水面,荡出点点涟漪。湖边绿草如茵,开满了野花,蝴蝶飞舞,鸟鸣不绝,颇有世外仙境的味道。
“就是这里。”邱赫肯定地说,“无誉,马上叫无咎回来。”
“是,”无誉马上向空中丢出几张符咒,咒符在空中闪动了一下,就不见了。
“煞风景的怪物!”赵非远远躲在树后头,在心里咒骂着。
“那位先生,过来一起坐吧。”邱赫盘腿在草地上坐下,向赵非的方向招呼。“被发现了啊。”赵非耸耸肩,拄着棍子走了出来,把棍子往地上一插看着他们,摆出一副很拽的样子。
“即然来了,为什么不自己过来。”无誉走向他,一扬手一张符咒向他飞过来。
“死老猴子,又来这一套,你以为我会吃第二次亏吗!”赵非吼着,一挥棍子,竟然象打棒球了样把那张符打了出去。符被打上了空中,焰烧起来,立刻化为了灰烬。“全垒打!”赵非把棍子向肩上一扛,自命不凡地说。
邱赫和无誉脸上都露出了难以置信地神情:第一次看到有人用这种方式破了他们的法术。
“哼,没有了那种怪东西,你们觉得,只凭打架会是我的对手吗?”赵非挥动着他的大棍子,不怀好意地走了过来。不是他吹牛,他从小就是打驾王,从幼儿园时打同学到工作后打上司,不管是一对一还是一对十他从来没有输过。要打跟前这一个干巴老头,一个病秧秧的中年男子对他而言真是小菜一碟。
“蠢货。”无誉冷笑着,又抽出几张咒符扔过来。这欠他的目标却不是赵非,而是赵非身边的草地。咒符落地发出“呼”的一声,生出一团青烟,烟雾中出现了数名金甲持刀的武士。
“幻影?”赵非把棍子横在胸前,警惕地看着这些武士。
“铛!”一名武士挥刀向他砍下来,刀砍进了地中,溅起了泥土和草皮。
“不是幻影!”赵非大叫一声,一棍砸在这个武士背上,把他打趴在地,其他的武士已经一拥而上,把他围在了中间。赵非挥棍乱抡,以一敌众,果然不负“打驾王”的称号,但是对方都身穿盔甲,不怎么怕棍子打,手中又都拿的是明晃晃的钢刀,从装备上而言,赵非吃了大亏。赵非看准机会,一棍砸在一个武士头上,把他打倒在地,刚好两名武士的刀砍下来,赵非就地一滚,把那个倒地的武士挡做了挡箭牌。随着两刀砍中,那个武士象出现时一样,化作一阵青烟不见了。
“怪物!”赵非咬牙切齿地低语。
这种怪物他曾在古代的笔记小说中见过,是术士们常用来做怪的手段,一种用纸人、泥人、木人实体化的妖法,记得书上写,即使没有道行高深的道士和尚在场,普通人用黑狗血、易经什么的就可以把它们打回原形。
“见鬼,上哪儿去找黑狗、易经、道士、和尚啊!”赵非气呼呼地叫着,奋力举起一个武士向其他的扔去。即使知道了这些是什么,也知道什么办法可以对付他们又有什么用,谁会整天在身边带着黑狗血、易经,天下又哪来那么多和尚、道士啊。
“这个小子简直不是人……”无誉看着自己做出来的武士只剩下三个,难以置信的喃喃自语,慌忙又丢了几张符,造了几个出来。在武士的包围中奋战的赵非已经完全超出了他对“人类”的定义了,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怪物。虽然赵非还在和金甲武士博斗,离他还很远,可是无誉就是看着他心里发毛,又从袋子里取出几个木人想扔过去。
“无誉!”邱赫沉声止制他,并且严厉地看他一眼。这些人偶要花很多时间制做和灌入法力,待会还有大用处,用在这个小子身上太浪费。
“铛!”赵非一棍击飞一个武士的刀,差点射中无誉,被这么多不知疲倦的武士围攻,他就算体力再好也撑不住,边打边目光乱瞟,开始准备逃走,不对,准备“战略性后退”。
无誉看出了他的打算,露出了冷笑:人类再怎么厉害,必竟也是个人类,不过靠着有几分蛮力而已。他几次向赵非施法都发生了效果不太明显的情形,弄的他大为担心,以为这个人类有什么护身的法术或者法宝,现在看来是自己多虑了。“杀,杀了他!”他向赵非指着,大声下命令。
“死老头,你别让我抓住你!不然把你做成木乃伊!”赵非也向他吼。金甲武士的进攻更加凶狠,赵非也更加激烈的反击,呼喊声、兵器声、击打声……乱成了一团。邱赫对于这些都视而不见。他一直盘膝坐在地上,目光盯着湖水发呆,这时突然站起来向湖边走去,无誉急忙跟上了他。
“时辰到了。”邱赫沙哑的说。他的内心深入也很紧张,谋划筹备了多年,今天终于走到这一步了,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自己的愿望很快就要达成。“催催无咎,叫他快些回来,没抓住那女孩就别管她了,反正山门一开,她迟早要过来。”
“是,师父。”无誉念念有辞,又向空中丢出一张咒符。
邱赫向湖中走去,竟然沿着波浪,一直走过湖面,走向了湖心,无誉紧跟其后。“妖怪!死老头!”赵非看着他们这一番举动,气愤地咒骂着。
邱赫他们已经不再去管赵非了,站在水面上不知念了什么咒语,平静的水面开始泛起水纹,越来越大,这些泛起的波浪却又不会落下去,一层层一叠叠地在邱赫师徒面前竖立起来,象是两面水墙一样。过了大约二十分钟,湖水的波动停止了,邱赫师徒的面前也出现了由两面水墙夹护的一道水做的阶梯。水波依旧在流动,被阳光一照晶莹剔透中闪烁着难以形容的光彩,阶级一直向空中伸展而去,直到目光而及的地方,不知道究竟有多么高。邱赫抖抖衣襟踏了上去,师徒二人踩着水的价梯向空中走去。
和金甲武士搏斗中的赵非完全被忽略了。金甲武士还剩下四个,可赵非已经大汗淋漓,连手臂都在发抖,快要握不住棍子了。他的背上、腿上、脸上各有一条伤口,血还在不停的向外冒,赵非用双手抓着棍子,大吼大叫地和那些沉默无声,面无表情的武士拼搏。
“一个!”
随着他的一声大吼,又一个武士化作青烟消失了。赵非把棍子柱在地上喘口气,而剩下的三个武士又排好了阵形,向他围过来。“早知道我就去学武术了!”赵非后悔不已,“至少学点花拳秀腿也比什么都不会挨打的好。”──如果无誉知道他的想法,知道他根本连武术都不会,不知道会不会一股脑把他所有的木偶、纸人全扔出来,尽快把赵非这个比怪物还象怪物的人类消灭掉以绝后患。
“决定了,如果可以活着回去我就去少林寺拜师。武当山学艺,管他什么南拳北腿、刀枪棍棒,我全学!”赵非大叫着,一脚踢倒扑上来的一个武士,顺手用棍在他头连敲十几下,然后就地一滚,躲开了另一个武士的袭击。“不行……”赵非喘着气,他的力量已经变弱,没有办法把武士一次性打死,他们总是会马上又爬起来继续扑向赵非。赵非用的木棍是钝器,很难给对方致命的打击,想对方的手里的刀来用吧,那些刀一到赵非手中就会化成青烟消失。
“我讨厌妖法,等着吧,以后让我看见和尚、道士我就打!”刚刚还要到少林寺武当山拜师的赵非又开始诅咒和尚道士了,他手脚慢下来嘴却没停,大喊大叫着自己的决心。他一棍打倒一个武士之后,另两个从背后和侧面分别扑上来,赵非缩身躲开了其中一刀,另一刀却躲闪不及,用棍子挡了一下后砍在了他肩上,赵非痛的手一松,棍子掉在地上。还来不及去抢过地上的棍子,另一个武士又从背后攻来,赵非只好连滚带爬,逃到了安全距离。一个武士飞起一脚,把那条棍子踢进了湖中。
局面变成了赵非赤手空拳,对着眼前的三个持刀武士,金甲武士缓缓地向赵非逼过来。
“咚咚咚”树林中传来一阵打鼓声。
赵非来不及回头去看,只听着身后的树林中好象走来了什么,一边靠近一边还在“咚咚铮铮”的敲着鼓。谁这么有闲情逸致啊?他见对面的三个武士的目光都集中向了他身后,自己也侧过身向背后瞟去。
一匹雪白的“马”从树丛中走了出来,它的头上生着一根银色的长角,在阳光下闪着寒光,琳琳就坐在它背上。
“独角兽!”赵非马上叫出来,他写了这么久奇幻小说,却没有想到有一天真的会看见活生生的独角兽。但是当它完全从树丛中走出来呈现在赵非面前时,赵非才发现它拖着一条和身体的白色截然相反的黑尾巴,脚上没有生马蹄,而是四只毛茸茸的老虎似的爪子。
这只“独角兽”径直走过赵非身边,一步步向那三个武士逼去,口出发出“咚咚”的打鼓一样的声,赵非这才明白,原来刚才听到的鼓声是这个“独角兽”的叫声。琳琳从它背上跳下来跑到赵非身边,惊惶地张着手,被赵非身上的大小伤口吓坏了。“别怕,没什么大不了的!”赵非拍着胸口吹牛,却因为牵动了肩上的伤口痛的咧开了嘴。
琳琳看着他一边逞英雄一边呲牙的样子,原本满是忧愁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那只“独角兽”冲上前,武士们的兵器对它根本没有用,砍在它身上后也会滑开,它一角一个毫不犹豫,也毫不费力地把武士全消灭了,回过头又冲着琳琳“咚咚”地叫起来。琳琳看着那条伸向天空的水的阶梯,深吸了口气,趴到“独角兽”背上。
“等等我,等等我,叫它别动啊,我不会骑马!”赵非撕开衬衣胡乱缠了缠伤口,打着赤膊向琳琳追来,但是他不会上马,围着“独角兽”团团转。
琳琳咬着嘴唇,向他用力摇头。
赵非也向她摇头,坚绝地看着她。
两个人对视了很久,琳琳终于做了让步,她拍拍“独角兽”它便跪下了前腿,等赵非跨上来“再等一下!”赵非叫着,冲进树丛中,不一会拖着一条木棍回来,他把木棍扛在肩上爬上了“独角兽”的背,一边大吼着“保护公主的骑士出动罗!”
“独角兽”撒开腿飞快地沿着水的台阶向上飞奔而去。
这些水凝结的台阶高而陡峭,赵非回头向下看时,湖水已经象一面大镜子一样完整的呈现在眼下了。而向上看,台阶还在无休止的伸延,不知道要通到哪里去。
“幸亏有这只独角兽,不然自己爬到什么时候。”赵非骑在“独角兽”背上,双手抓着兽角,把琳琳护在自己双臂之中,感叹着这只“独角兽”的速度。琳琳仰起脸,不解地眨着眼。
“琳琳,你从哪里找到它的?我还经为‘独角兽’是欧洲特产呢。”
琳琳用力摇摇头,抓起赵非的手,在他手心中写了个“马交”字。
“马交?”这是它的名字吗?“
琳琳抚摸着马交的鬃毛点头。
“马交……”赵非胸海中浮出以前看过的一段《山海经》:“……其状如马而白身、黑尾、一角、虎爪牙,音如鼓音,其名曰马交,是食虎豹,可以御兵……”自己曾经那么喜欢《山海经》,把里面的段落背的滚瓜烂熟,为什么看到马交时,心里的第一个念头却是“独角兽”呢?自己写奇幻故事时,真心的认为精灵、矮人、飞龙这些都是真的存在的,那么马交呢?还有什么天马、必方、庆忌……这些在自己的心里,可曾真的存在过吗?
“哈哈哈哈,我知道该怎么写了!它们真的存在啊!我现在就骑着一只啊!”赵非忽然手舞足蹈地大笑起来,“我知道该怎么写了,哈哈哈哈……”
琳琳睁大了眼,完全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连忙紧紧拉住他,怕他从天上跌下去。连马交都晃动着耳朵,露出了奇怪的表情。
“我马上就要写出一部惊天地泣鬼神的作品了,你们等着瞧吧……哈哈哈哈……看谁还敢发帖子批评我……”
赵非的狂笑声中,他们已经走到了阶梯的尽头,脚下是水的台阶一直延伸入飘浮的云层,眼前却是一座雄伟的山脉,山脉连绵伸延,一眼看不到尽头,山上绿林苍翠,鸟兽交鸣,山顶积雪皑皑,景色无比秀美。赵非看看周围,确定了他们并不是站在一座飞在空中的山上,而是一座位于大地上的真实的山脉,异世界、幻境、空间转移……赵非脑子里立刻充满了这样的假设。当他看到一只奇怪的动物从林中伸出头来看着自己时,才打消了这些念头。那是个身体象老鼠,但比老鼠要大一点,长着鳖头,正把脖子一伸一缩的好奇地看,当马交“咚咚”地叫了几声,看了它一眼后,它“汪汪”地叫着躲入了草丛。
“……其中多蛮蛮,其状鼠身而鳖首,其音如吠犬……”赵非背颂着《山海经》,他记得不论是马交还是蛮蛮,在山海经中都属于西山经第四山系的生物,那么自己是来到了上古传说中的神话世界了吗?不等他回过神来,马交已经载着他们往山上跑去。
赵非的脑子从刚才就一直沉浸在神话中,满脑子所思所想的都是怎么写他的小说,直到现在才想起来他们是要去追邱赫他们,“琳琳,你知道他们往哪走了吗?──这山真大啊──小心还有一个人不知在哪藏着,他们说派他去追你了。”
琳琳一下子打了个寒颤,向赵非身上靠了靠,刚才马交为了救她把无咎刺穿的情形还在她脑海中打转,即使对于看惯了动物们之间的弱肉强食的她来说,那个情形依旧令她心惊胆寒。她本来对着这只马交吓的要死,但是当马交来到她身边时,她的脑海中传出一声音:“我们的力量还不足够去救你,所以托付了朋友,来吧,跟它一起来吧……快来,这是你的责任……”
“我的责任……”琳琳依稀记起了当年父亲似乎也这么向自己交待过,说有件什么事,是自己的责任,只是那时的琳琳年纪太小了,她没怎么听的懂父亲的全部意思。现在她又听见了“责任”的这句话,心头一振,那个声音在说“我们”,“我们”指谁?一定是爸爸妈妈!想一这里,琳琳顾不上害怕,跳上了马交背,任由它带着自己奔驰而去。
“咚咚,咚咚咚!”马交一边跑一边发出“鼓声”,这个熟悉的声音警告了山林中的野兽,妖怪,使它们全都远远的避开去。马交和西方的独角兽不同,它不吃素,而是种能生食虎豹,能御刀兵的妖物,在西山第四系山脉的十九座山中,几乎没有什么生物可以和它相斗,所以即使人类的气息再怎么刺激山林中的妖怪、野兽们的肠胃,出于对马交的畏惧还是让他们畅通无阻地跑了过去。一路的林子里还是到处布满了邱赫师徒经过的痕迹:断、倒的树木、藤蔓以及各种野兽的尸体,要跟踪他们并不难。
“他们究竟要去什么地方?我们要去什么地方?”赵非问。
琳琳摇头,表示她也不知道。她抱紧了马交的脖子,任由它带着自己走。
邱赫师徒停在了一处山顶平地上,他们在地上铺了白色的席子,无誉杀了一只白公鸡,把血淋在事先在席子上撒的稻米上,而邱赫则在一边手舞足蹈,念念有辞。赵非知道这是一种祭祀山神的仪式,那么他们为什么要举行这个方式?是不是他们将要做什么会触怒神的事情?
琳琳伸出一只手,指着前面。
赵非看看,那里只有一块布满了老藤的巨石,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琳琳却指着那里,点着头,表示要去那里。赵非东西张西望,寻找可以躲过邱赫师徒耳目的路线,而这时一直跟在他们身边的那只马交走出了树丛,一直迎着邱赫师徒走过去。
“多管闲事的妖怪!”邱赫阴冷地对马交眯起了眼。马交用头上的角虚空一划,地上土石乱飞,出现了一条半寸余深的划痕,它骄傲地昂着头对着眼前的人类,很明白的表示出:再往前走就让你尝尝厉害的意思。
“我们快过去。”赵非知道马交是为了他们去拖延时间了,拉起琳琳快步跑身那块巨石。
当琳琳把手放在巨石上,巨石缓缓向空中升起时,赵非心中充满了紧张,猜测着后面有什么:一个山洞,一条神秘的通道,还是干脆就是另一个世界?然而巨石完全升起来时,后面出现的依旧是爬满青苔的山壁。
“什么也没有?”赵非用手摸着坚硬潮湿的山壁,奇怪地说。
琳琳也不解地扑上来,上下摸索着石壁。她直觉的知道一切的答案就在这石壁的后面,原以为马上可以见到自己的父母了,没想到后面会什么都没有。但是她的惊惶也只有很短的一瞬间,立刻,她的身体被一团光茫包围,穿过石壁走了进去。
“琳琳!琳琳!”赵非着急的拍着石壁叫起来,他的手都拍疼了,石壁里依旧毫无反应。
“那个小丫头已经进去了?”阴森森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来,接着赵非身体一麻,跌倒在地上,邱赫师徒走了过来。
“不可能!”赵非惊讶地想着,向他们原来站的地方看去,发现马交浑身是血,正在地上挣扎着但是却爬不起来。“那么厉害的马交都会被打败!”赵非抬头看时,邱赫手一挥,他便眼前一团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了。但是耳边还是可以听见邱赫在说:“无誉,你扛着他,还有用。”身体也可以感觉的到自己被扛了起来。
邱赫站在琳琳消失的地方,念诵着咒文,大约过了半个小时,他和无誉的身体也生出一团光茫,进入了石壁之中。
琳琳进入石壁后,站在一个高大的殿堂里,在这时她把危险、把赵非和马交、邱赫和无誉全忘记了,她张着双臂向前跑去,眼泪从脸颊上一直淌下来。
“妈妈!”
她这么叫着,一直扑到大殿中间供奉的神像面前,爬上神座,偎身进了那座神像的怀里。那是一位女子的雕像,栩栩如生的雕工刻画出了她绝世的姿容,她的身上围绕着藤罗做的衣服,雕成了依在一只巨豹身上,手中抱着一只狐狸样的生物的样子。“妈妈……”琳琳趴在她怀里,委屈地叫着,只是神像当然不会回答,依旧带着笑颜看着她。“妈妈,你告诉我,你究竟去哪里了?爸爸怎么样才可以回到我身边?”琳琳把头贴上神像,努力传达这样的思想。“妈妈,你回答我啊!妈妈……”
琳琳无声的哭喊在大殿中泛起了无形的波浪,一声低低的叹息传进她脑海中……
邱赫和无誉带着赵非走进来时,琳琳端正地坐在神像的正前方,正毫无表情地等待着他们。
“丫头,乖乖的走吧。”对视了半天,邱赫才沙哑地说。
“你以为你的野心,真的那么容易达成!”冷笑的口吻从琳琳口中吐了出来,“不自量力的人类。”
“喔……”邱赫吃了一惊,“原来是你。”但是他马上就平静了下来,“你在更好,我还在担心那个丫头的力量,不足以开门呢。照我说的做,不然邱赫和这个小子就没命了。”他无比狰狞地吼叫起来。
琳琳一句话都不说,跳起来向大殿后跑去,邱赫紧跟在后,可就苦了无誉,他扛着又高大又重的赵非,气喘吁吁,却又不甘落后,生怕师父自己得到了好处把自己给忘了。
大殿后面又是一座大殿,又是一座……一直延绵,每座大殿中都有一座神像,都是象第一座神像那样美丽的女子,虽然眉目之间各有差异,但她们身边都还雕刻了一只豹、一只狸。一直走过了二十九座大殿,后面才出现了一条长长的走廊。直廊大约有五公里长,走到尽头,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了一片一眼难及边缘的空旷之地,琳琳在一座山前停住脚步,山崖之前、之下、之上一片混沌,什么也看不清楚。
“快开门。”邱赫严厉地说。
琳琳看着他,露出一抹冷笑。
邱赫抽出匕首,顶在自己脖子上,血立刻渗了出来。
“你真的以为我不知道,他早已死了吗?”琳琳缓缓地说,“夺舍之法,好狠毒的手段……”
“你知道就好,想想你的女儿。”邱赫又说。
“我的女儿……”琳琳双手环抱自己的肩,凄切地说:“可怜的孩子,失去了母亲还不够,又要失去父亲……”
赵非虽然身体不能动,眼不能睁,耳朵还听的清楚,脑子飞快的转着“这是琳琳的妈妈,怎么是小孩子的声音……对了,她已经死了,所以依附在琳琳身上,……邱赫说要这小子的命,这小子当然是指我,邱赫?难道……夺舍之法?有什么东西占了邱赫的躯体,对,那时救我的那个,才是邱赫……”
“我就不信,你舍得牺牲女儿和丈夫!”“邱赫”狂笑起来。
赵非感到自己被扔在了地上,虽然没有打斗声传来,但是气流交错,他感受觉的到双方动上手了,他用力想动身体,麻木感却依旧弥漫全身。
“不要用力气,用意志……”一个声音钻入赵非脑中。
“意志?”
“对。”
“你以为我是漫画人物啊!要不要我燃烧小宇宙?开动第六感?”赵非为对方过分的要求叫起来。
“快!请救救我女儿!”
“……你是邱赫?”
“唉……”
“别叹气了,至少先告诉我出了什么事?那个在你身体里的人是谁?”
“……我的妻子去世后,我知道她魂魄未散,所以想救活她,那个是个300多岁的道士,自称有办法救她,所以我……”
“夺舍之法……你一开始是想让你妻子附在别人身上复活吧,结果搭上了自己的命!还害琳琳一直象孤儿一样长大!”赵非毫不留情的说。
“不是的……我的妻子无法用人类的身体,她必须……”
这时传来琳琳一声惨叫,接着是“邱赫”的狂笑,赵非脑海中的声音一下子断线了。
“琳琳!”赵非顾不上别的了,竟然脱口叫出了声音,接着一跃而起,一拳把站在旁边的无誉打了个跟头。等把无誉打倒在地又踩上了无数脚,他这才看清周围的环境,也看见了琳琳被邱赫卡着脖子,提在手里。
邱赫惊讶地看着他竟然又站了起来,半晌终于说出了对他的评价:“你简直不是人。”
“你才不是人呢!给我放开琳琳。”赵非马上开始回处找趁手的家伙。
“立刻开门!”邱赫不去理他,继续威胁琳琳。
“放开她!”赵非一拳打过来,但被邱赫伸手一指,撞上了墙壁。他马上又爬起来冲过来,但立即又被打倒,这样反覆了数次,赵非一次撞得比一次更重,但是也一次比一次更接近邱赫,终于赵非冲到了邱赫身边,一拳打在他下巴上。这个邱赫虽然力量强大,反应却很迟缓,被赵非一拳打翻,张嘴吐出了一颗带血的牙来。“你!”他咆哮着,猛地向着赵非一抬手,赵非被一股力量扔上了空中,然后向那山崖下坠去。
“可恶!”邱赫抚着下巴站起来,这时琳琳已经摆脱了他的控制,站在了他的对面。
“这是我的森林!”她的声音无比的清晰,“这里是我的森林!你是不受欢迎的人!”随着她的话,脚下、身边、头上……绿色的植物开始一株株,一簇簇,一片片,一丛丛的冒出来,并且以极快的速度向邱赫伸展着。邱赫想后退,却被身后的树拦住了,不论是向他脖子缠来的藤蔓还是向他胸口扎来的树枝,这些植物多的令他难以应付起来。邱赫抛出了所有纸人、泥人、木人,让他们帮助砍树,却依旧抵挡不住树木生长的速度。
“这里是我的森林,一切都是我的生命的延伸……”“琳琳”重复着,她是要说给这个身体中真正的琳琳听的,她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想尽量教会琳琳一些,她们这个种族必须知道的事情。“我们是森林的主人,是神和人的媒介,是天和地的分界……”树木一点点吃掉那些武士,眼看就要把邱赫压住时,“琳琳”忽然身体晃动,口吐鲜血腿一软跪在地上。邱赫看她这样,马上狂笑起来:“你的本事再大,你女儿的身体却承受不了!这一次看你还有什么花招可以用……”一边说一边分开树丛,向琳琳走去。
赵非跌下山崖的瞬间心中想着:“高人、武功秘笺、千年灵药、奇遇……我来了……主角掉崖是绝对不会死的……”也来不及想更多,便摔在了一团软绵绵的东西上。
“这是什么?”赵非发现自己没有受伤,爬起来后,才知道除了上方的悬崖高耸是真实存在的以外,自己竟是跌进了一团混沌之中,四周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见,脚下软绵绵的,却又看不清踩了些什么,要不是悬崖就在头上,他甚至连上下左右都弄不清。
“你要知道吗?”一个声音轻轻地问
“要怎么爬上去呢?”赵非正在看着悬崖抓着头想办法,同时决定一回去就去学攀岩。
“你要知道吗?”
“谁?”赵非终于注意到了,但是四顾一片迷茫,没看见什么人。
“你要知道吗?”
赵非放弃了寻找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喊:“你就会说着一句话啊!快点告诉我怎么上去!”
“你要知道吗?”
“要啊!快告诉我!”上面还不知道怎么样了,赵非已经急的在跳脚。
那个声音靠的更近了,在赵非耳边缓缓的叙述着:“故事的发生是这样的……这样的……这样的……”(赵非昏倒)
赵非的脑海中,出现了一幅幅从没见过的景象:
在郁郁葱葱的山林中,一名女子正在和动物们嬉戏,她是如此的美丽,虽然身上以藤蔓为衣,头上只装饰着一朵野花,可是容颜和身上散发出的脱俗的气息却把大自然的美丽都盖过了。她快乐的玩耍着,身边跟随着几乎赵非可以叫出名的所有动物。她一路走过的地方,所有的花都开了,果子把枝头压得垂了下来。
一个人类出现在了画面里。
赵非可以认出那个人就是邱赫,只是那时的他那么年轻,充满了生气,带着灿烂的笑容走入了动物们中间。
“你要走了?”女子遗憾的问。
“嗯,我的学校要开学了。”邱赫的声音也洋溢着青春的活力。
“我们还没有成亲呢。”女子摆弄着手里的花草,“你要什么时候回来呢?”
“要很多年吧,你不用等我啊,只要是人类的男子都可以不是吗?”邱赫虽然一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可是还是泄漏了心理真实的想法,“你们山鬼一族只能生下女孩子,所以要跟人类通婚繁衍后代,你不是说因为我是你遇到的第一个人类男子吗,世界上的人类还有很多,说不定你马上就可以再遇到一个了。”口气和说的话却是完全不协调。
“也是……”女子竟然同意了他的话。
邱赫沮丧的转身向回走。
“可是我已经爱上你了,我不想要别人。”
“你说什么!”邱赫一瞬间就又出现在了她的面前,抓着她的肩惊喜地问。
“我只要你,我不想要别人。”女子侧着头妩媚的说。
邱赫一把抱住她,哈哈笑着在林子里打起转来,大声宣布:“我不去学校了!我哪里都不去了!我要和你在一起!”
原来这就是琳琳的妈妈……看来琳琳将来一定也是大美人啊……赵非心里这么想着,眼前的景象正在淡去,一幅新的画面又出现了。
这次的画面中成了一家三口,邱赫和妻子抱着一个花瓣似的小女孩在林间漫步,过了一会,女子把孩子放在了一只豹子的背上,孩子咯咯的笑着,抓着豹子的颈毛让它带着自己跑。
“赫,带孩子走!”女子忽然柳眉倒竖,大声招呼丈夫。
邱赫看起来很习惯这种事了,马上抱起孩子消失在深林中。女子转过身,冷冷地看着前方:“你们三番两次闯入这里,是何居心?”
“打开天门,饶你不死。”对方的口气更大。
“赤豹、文狸!”随着女子一声吆喝,威风凛凛的赤色大豹和一只狐狸样的动物出现在她脚下,“再不退出去,杀无赦!”
一阵狂风卷来,女子的身影和三条影子打斗在一起,接着赵非眼前一黑,等他再看清周围,幻景已经消失了,他还是站在原地。
琳琳的妈妈就是这样死的——赵非脑海里把整件事情串联了起来。
琳琳的妈妈不是人类(应该不是吧),她们的家族(还是说种族)只能生育女性,所以用和人类通婚的办法繁衍后代。这个家族(种族?)有守护“天门”的责任,或者说是有打开天门的能力,所以一些有升天的野心的人就把目标定在了她们身上。琳琳的母亲是为了守卫天门被杀害了,而杀害的她的人还是不罢休,又盯上了年幼的琳琳。他利用琳琳的母亲魂魄未散,还能复活这类的借口把琳琳的父亲骗走,大概最初的目的是把年幼的琳琳骗到手,好使她自幼就听从摆布,长大了为他们打开天门,但是琳琳的父亲邱赫多了个心眼,把琳琳留在了山村里。最后邱赫终于没有达成救活妻子的愿望,反而被对方不知道用什么办法占据了身体。他用邱赫的样子来,本来是想骗琳琳,谁知道琳琳不上当,于是他就使用暴力想令琳琳就范,最后引出了琳琳母亲的魂魄。
“天门到底是什么?”赵非问。
“通往天界的门。”(赵非再次昏倒)
“你在哪里?别不露脸!”赵非卷袖子想扁人了。
“天门是是凡间去往昆仑的道路。”
“昆仑……”赵非有些明白了。
“请你帮助那个孩子。”
“那还用你说!对了,你是谁?”
“……我们是马交的朋友,我们世代守护这个家族三万年了……”
“那你们自己怎么……”
“琳琳的力量不足以召唤我们,我们无法现身……请你帮助那个孩子。”
“没问题!”赵非马上抓住岩石准备爬上去。也没等他开始爬,无数的植物忽然冒出来,急速向上伸长,赵非马上抓住一棵藤,让它把自己带了上去。他一露头,就看见了琳琳吐血的一幕。
“王八蛋!”赵非纵身抓着树藤荡了过去,正好骑在邱赫身上,抓着他的脖子就拧。
“昆仑之丘,或上倍之;是竭凉风之山,登之而不死。或上信之,是谓悬圃,登之乃灵,能使代风雨。或上倍这,乃维上天,登之万神,是谓太帝之……”琳琳念诵着,从地上站起来,“我族代守护天门,象你这样的人何尝没有见过,你真的以为我打天门,你就走的到昆仑,过的了弱水之渊、炎火之山吗?”
邱赫和赵非扭打成了一团,顾不上说话。
“也罢,我的时间不多了,琳琳,你记好怎么开门,妈妈以后没有机会教你了。”
“琳琳”从口袋里取出了那两件东西,念念有辞,抛向空中,不一会空中七彩光茫闪动,随着两声长啸,一只赤豹,一只文狸从空中跳下来,庄严地分列在琳琳两边,它们双眼的对视之间,一条道路曲曲折折向上延去,直到一片耀眼的白光之中。
“昆仑之山,帝之下都……”邱赫喃喃地说着,这是他毕生追求的东西。他甩开赵非,向那里扑去。
“不老不死,呼风唤雨,你有病!”赵非像他一样熟悉古代的神话,马上就知道他要想干什么了,接着一个别腿让他摔了个四脚朝天。
“我要成仙了,哈哈哈哈哈,我要成仙了!”一阵狂笑传来。大家抬头,才看到无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踏上那条道路。他刚才被赵非打倒后就一直装死,趁大家都不注意他,抢先冲了上去。一边笑一边向前飞奔。
“琳琳”的注意力全在邱赫身上,也没防备他会先过去,愣了一下连忙去追。
“该成仙的人是我!”邱赫忽然来了力气,一把推开赵非,冲了过去。
师徒二人一先一后,琳琳正好夹在他们中间,忽然,琳琳和邱赫的身上各分离出了一个人影,两个人一个扑向邱赫,一个扑向无誉,顿时风声大作,尘土飞扬,而琳琳一下子倒在地上。
赵非急忙冲了过去。
当赵非抱起琳琳,那边的风势已经停了下来,一个美丽的女子和邱赫出现在空中,他们的身体都是透明的,却分别抓住了“邱赫”和无誉的身体,两人奋力挣扎着,可是却挣脱不开。
“爸爸,妈妈!”琳琳叫出声来。
“琳琳,是爸爸对不起你……本来是想可以把妈妈为你带回来的,却让你成了孤儿……”
“爸爸,爸爸!”琳琳尖叫,她害怕听见“孤儿”这个词。
“琳琳,刚才妈妈的话你记住了吗?以后你就是这山林的主人,我们山鬼家族守护天门的责任,也交给你了。”
“妈妈……”
“邱赫”与无誉的反抗越来越强烈起来。
“爸爸妈妈要走了,琳琳,记住,这是你的森林了,爸爸妈妈的灵魂就在这里,一直和你在一起……”
“爸爸,妈妈……”琳琳只会叫着。
“赤豹,文狸,记住你们的新主人。”
终于他们的身影淡薄起来,就在“邱赫”他们将要脱身的一瞬间,大地裂开,无数的树根伸出来,把他们连“邱赫”师徒一起卷入了地下,随着地面的转颤,一切恢复了原样,只有赵非耳边留下了一句:“谢谢您照顾这孩子。”
“爸爸,妈妈……爸爸,妈妈……”琳琳反复哭喊着,却再也没有任何回应了。赵非把她抱在怀里,第一次听见这个孩子开口,却是说着这么悲哀的话语……纹狸和赤豹因为在支撑着道路,站在哪里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眼泪大滴大滴地掉着,发出低低地哀鸣。
良久琳琳终于平静了下来,她呆呆地看着那条母亲造出来的路似乎在想什么,忽然向赵非伸出了手,再指指前方。
“你叫我去?”赵非慌忙摆手,“不,不,不,我可不想成为老不死!”
琳琳点点头,她伸出手做了一个手势,道路消失在空气中。赤豹和纹狸一放开了守门的任务,立刻来到琳琳的身边,依偎着她,和她亲热着,但是不用多久,它们的身体就又收缩回了玩具的样子。琳琳带着惆怅把它们放回了口袋里。
琳琳忽然想起了什么,拉起赵非向外跑。
“怎么了?琳琳?”
“路!”琳琳着急地叫。
“路?”赵非忽然明白了,邱赫死了(或者说邱赫身体里的那个道士死了),他制造出来的、自己来时的路──那条水阶会消失,那自己不是要被留在这里!“不会吧……”他受了伤,体力也透支的差不多了,有种跑不动的感觉,但还是没命的跑:“万一回不去,要等多久?我只请了半个月假。”
琳琳歉意地看着他:“一年。”
赵非明白她的意思是说她自己的法力不够,要再打开门待明年今天。“别开玩笑了,一年不回去我会被单位开除,被我妈骂死,被网友活埋的。”赵非叫着,发足飞奔。远远看见那阶梯时,夕阳已经照在上面,光彩流动中,那些水似乎变薄了。
“咚咚,呜呜呜。”马交从树丛中走出来,它虽然浑身是血,精神还不错。
“马交,你没死!”赵非看到它十分高兴,连回去的事一时都忘了。马交过来,跪下前腿,看着自己的背。
“你要带我们跑?你太好了!绝对比独角兽可爱!”赵非一边称赞,一边跨上去。琳琳想了想,也跳了上去。
“琳琳?你不留下吗?”赵非听见她母亲说过,琳琳将是这里的主人。
“琳琳……长大了才来……那里……”琳琳指着脚下,“才是我的森林……”
马交象风一样跑着,不一会就踏上了阶梯,它飞快地向下奔去,随着夕阳的褪去,阶梯也自下而上,一阶阶消失……终于,在离水面几十米的地方,两人一马交一头栽了下去,“扑通”几声,溅起了老高的水花。
通往异界的门关闭了。
“回来了!”赵非从水中钻出来,拍着水大声欢呼,琳琳的脸上也终于出现了一丝笑容。
“呜呜呜。”马交低叫着,看着关闭了的通道,它知道自己一年之内回不去了,不过它并不后悔,因为它曾经向自己的朋友赤豹和纹理承诺过,要代替它们保护它们的主人,直到她可以把它们召唤到身边为止。“我会信守我的诺言……”它这么想着,向琳琳身靠了靠,赵非正把琳琳举起来,大声欢呼着……
作者:
七娘
时间:
2009-4-12 23:05
标题:
三个故事之水中新娘
老天不知是怎么了,在连续三年的水灾弄得民不聊生之后,今年的大水刚退,老百姓刚刚因为今年水退得早心里有了些希望,开始整顿生息,补种庄稼,又开始了难得一见的大旱。连一丝云彩都没有的天空中挂着火辣辣的太阳,一个劲的向大地发射着热量,似乎不把这里的最后一份水汽榨出决不罢休。原本到处积水的连年涝地现在已经干枯出了深深的裂纹,就连那条年年泛滥的河现在也只剩下了细细的水流,懒洋洋的流淌着。
正午时分,一抬步行走就冒着“青烟”的道路上老远都看不到一个人,只有一棵老树下摆着一个小小的茶摊,茶摊后坐着的中年书生正举着一本书读得津津有味,直到那个道士走到他面前行了个礼他才察觉有人来了。“道长坐,喝杯水吧,这天可真热的邪乎。”中年书生连忙招呼道士坐下,并且为他斟上满满一杯浓茶。
道士是个身材瘦小的黑矮子,操着一口南方口音,抓过茶一饮而尽后长出了口气说:“这个天可真是能热死人啊,先生可救了我的急了。”
“再喝再喝。”中年书生又帮他斟茶,一边问:“道长从远处来吧?听口音像南边人?”
“老家在浙江,来北方住了几十年了,这口音却就是改不过来。”道士便用袖子摸汗边又端起茶水一口喝下。
中年书生看他的年纪也就是二十出头,听他的话象是自小就离开了家乡的便说:“俗话说乡音难改吗。还没请教道号?”
“我叫白水,出家后也没有道号,你就叫我白道士吧。”看到中年书生莞尔自己也笑说,“明明天生就长的黑,偏偏却姓了白,每次说来自己都好笑。只是这皮色是爹娘给的,姓氏是师傅起的,自己真是半点主也做不得。”
两人随意闲聊中白道士的饮量惊人,已经喝下了半桶开水,那壶茶叶也早也泡得没了半点味道,中年书生又换了茶叶正待续水,远处一阵吹吹打打的声音传来,吸引了二人的目光。
在一群吹鼓手的簇拥中,一乘大红花轿沿着小路摇摆而来,热闹的喜乐吸引了好多顽童闲人围观,只是这支看起来华丽喜庆的婚嫁队伍,却缺少了最重要的主角之一——新郎官,取而代之的是行行荡荡跟在队伍后面的一些乡绅与家丁,媒婆的角色也由一个打扮得妖里妖气的神婆子所替代。
白道士一下子站起来激动地说:“这该不会是,该不会是……”
中年书生摇着头叹息:“作孽啊!往年发水灾,就说是要送新娘子去请河神息怒停止发水,今年闹旱灾又说要请河神息怒降雨——天不让人活也就罢了,这样的事可是人不让人活啊!不知道今年是谁家又遭殃了!”
白道士疾步向前走去,却不小心带倒了中年书生的茶摊,他连声道歉说着:“我收拾,我付钱,我就回来收拾……”一面大步向前追着那支送亲的队伍,中年书生正想叫住他说些什么,抬头却已经不见了他的踪影。
中年书生以为他也是去凑热闹去了,一边摇头叹息着一边自己慢慢收拾好茶摊。又过了一会,送亲的队伍和看热闹的人三两成群的都转了回来却不见白道士的身影,中年书生听着走过时停留在茶摊喝口水的人们议论着:“这是第几次这么办了,这种事管不管用啊……”
“你别傻了,这样的事要是管用前几年我们这里就不会年年发洪水了,真不知道那些老爷们脑子怎么了,今年竟然又弄这种事。”
“什么,你们竟然不知道吗!还不是因为这次被送去的那个叫姚儿的丫头长的俊,被徐老太爷看上了想讨了做七房,你们想想,七十一和十六这年纪差多少啊,人家也是正经人家的闺女,他母亲辛辛苦苦守寡拉扯大的,当然是不愿意,三说两说不知怎么就得罪了徐老太爷了,这不就把她给……”
“可怜她老娘啊,都快五十的人了,那年轻守寡就这么一个心肝宝贝,轿子一下水她自己也就跟着跳下去了……”
“唉,这么也好,娘俩一起走路上也有个照应……”
“可怜啊,那么俊的闺女……”
“……”
送走了这些人中年书生还在摇头叹息,一抬头却看到白道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本来那幅风尘仆仆的样子现在干净了不少,在这样的烈日下头发上还在留着水渍,就好像刚从河里爬上来似的。他看中年书生已经自己收拾了摊子,再看看地上的那堆碎杯子碎茶壶,脸上发红地说:“真对不住,我刚才,我急着去……我赔钱,连茶钱一起付。”他这么说着,伸到怀里掏摸的手却一下停止了动作,半天没有拿出来,讪讪地说:“我忘了,刚才我把钱全部都,都给了她们母女……我身上没钱了……先生,我师傅和师弟一会就到了,您看能不能等到他们来再……”
中年书生笑起来:“我摆这个茶摊是为了听故事,不是为了挣钱,道长走南闯北见闻一定不凡,不知道可不可以说来听听?”
“说故事?我,我嘴最拙了,实在不会啊,不然呆会我师弟来让他讲,他读书多有学问。”白道士看起来更急了。
“道长不用急,我这个人就是喜欢听故事才在这里摆茶摊换故事的,本来就是为了消遣,您要不愿意讲也没关系,来,再喝杯茶,慢慢等您的师傅和师弟吧。”
白道士满怀歉疚地坐下来又喝了几杯茶。他对水的需求其实已经不像以前那么多了,但是处于这样的炎炎烈日下,心里总觉得如果不是老是喝水就会被晒干一样。想想自己喝了人家那么多水,还打坏了人家的茶壶茶碗,却什么补偿都不能给人家,心里越发的歉疚,沉思了很久说:“先生,我就给您说个故事吧,不过说得不好,您可千万别见笑。”
“好好,在下洗耳恭听。”中年书生说着,又为他斟上茶水。
白道士一边思量着从何说起,一边慢慢开口:“从前有条河,河里住着一个泥鳅妖怪……”
今天的阳光真是好,连躺在水底都能感受到温暖了,岸上一定是个好天气吧?泥鳅在水底的淤泥里打着滚想:这么好的天气,今天要做点什么好呢?暖洋洋的水温使身体非常舒服和慵懒,昨天吃了好多小鱼直到现在肚子还很饱,也不需要再去打食,可是天气这么好实在应该动一动,自己最近是不是越来越懒了……边这么想着,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打着哈欠闭上了眼。
这只泥鳅本来住在一个半干不枯的水塘中,泥鳅生淤泥养,是一只再平凡不过的小泥鳅。有一天,一只天狐用自己的内丹救人之后来到那个池塘边清洗沾染了血迹的内丹,好巧不巧的就在这时这只小泥鳅正被大鱼追的没命的逃窜,一头撞了过来,天狐的内丹正好卡在了它的嘴里,吞又吞不下去,吐又吐不出来,前有怒气冲冲的天狐,后有饥肠辘辘的大鱼,可怜的小泥鳅奋力一跃希望逃出生天,却偏偏跃到了岸上,乱弹乱跳了几下就不能动弹了。天狐见自己的内丹进了它的嘴里先是勃然大怒,看到它这么狼狈又忍不住笑起来。
天狐取回了自己的内丹,但是他好意的保留了几分法力在泥鳅的体内,经过这一吞这只小泥鳅就此成了一只低级的小妖。天狐觉得他也算与自己有缘,就把这只泥鳅妖怪带回了洞府,给他取了名字,收他做了徒弟。
从一只朝不保夕只会在泥里打滚的泥鳅成为妖怪,又被已经有地仙实力的天狐收为弟子,任谁都认为这只泥鳅不是一般的走运,开始泥鳅自己也是这么认为,在师傅洞府周围住的其它的小妖们面前颇有些得意洋洋,但是在师傅的门下过了半年后泥鳅就不这么想了。
看看其他妖怪,再看看自己,赫然发现自己过的日子真是辛苦:其他妖怪还在睡懒觉,自己就要起来为师傅去山顶的寒泉打水泡茶;太阳刚刚露头,其他妖怪三三两两刚起床,自己就早已开始在山顶上打坐练功;日上三竿,其他妖怪们在林间游荡玩耍,自己却在洞里啃书抄写(字写得不规整还要挨戒尺);下午要练武术,晚上要念经文,月亮出来后还要打坐直到深夜。另外扫地洗衣种菜酿酒,送信跑腿端茶倒水……各种杂务花样繁多,数不胜数。还有那些奇怪的规矩,什么师傅坐着时只能站着,师傅走路时要走在师傅后面,不能把脚放在凳子上,不能用手抓饭,不能在泥地上打滚,不能把被褥在泥水中浸泡后再使用等等……泥鳅每天都是拖着疲倦到极限的身体爬上床,然后在半梦半醒中被师傅打起来,开始新一天的生活,累得半死好不容易再熬到晚上,然后循环……而且天狐是位极为严厉的老师,如果不能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他布置的功课或者触犯了他的规矩,责骂、罚跪、戒尺、罚抄书……轮着使用,弄得泥鳅叫苦不迭——过这样的日子还不如活在泥塘里每天被大鱼追赶啊。
他本来就不是自己愿意成为妖怪的,更没有什么修成正果飞升成仙的远大理想,加上生性懒惰散漫不愿意吃苦,要他过现在这种日子无异于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跟着天狐修炼没多久,他就失去了心里的庆幸和得意,最大的愿望变成了只要有朝一日能离开这个鬼地方,脱离这种鬼日子,变回泥鳅都无所谓。
终于有一天,趁着天狐出外访友,泥鳅鼓起勇气收拾了个小包袱逃之夭夭。
这么一逃故乡他是不敢回了(根据他记得的师门规矩,背师潜逃的罪名是要被打回原形,压入山下100年的),在人间游荡的话又怕哪一天被师傅一头撞见,自己也没有什么谋生的技能可以在人类中生存,想来想去,他随便找了条偏僻的河流住了进去,每天捕鱼捉虾,睡在淤泥里,吃在沙滩上,把所有的修行方法和人类语言泡在脑后,逍遥自在的过起了过去过的泥鳅的生活。
不知不觉中这样的日子已经过了十年。
开始的几年泥鳅还天天害怕被师傅找到,所以潜伏水底轻易不敢出来,随着时光的推移,师傅一直没有出现,他就把害怕的心情慢慢遗忘了,几年来偶尔也会浮上水面冒个泡,胆大嘴馋的时候甚至敢去岸上的人类村庄偷只鸡摸只羊打打牙祭。只是生性胆小又懒惰,到不敢对人类有更多的损害,附近的人类当然也不知道这条河里还住着这么一只妖怪。
“呼啊啊……”
泥鳅又打个哈欠,伸伸懒腰。
今年的天气还是很干旱,河水比起前两年来又减少了不少,阳光猛烈加上水量少,水底就格外的温暖,真是舒服啊,泥鳅朦胧的期待着整条河都成为烂泥池的日子,能在那么多的泥里打滚的话一定很舒服吧……
胡思乱想了半天,泥鳅终于决定了今天的日程——睡觉。并且马上开始执行起来,找了块粘稠适度又能晒到太阳的淤泥,一头钻进去呼呼大睡。多么舒服悠闲啊,就算修成了正果,也不一定能过上这么惬意的日子啊。入睡之前他迷迷糊糊的这么想着。修炼了、岸上的生活了、人类的语言了……都是好遥远的事情了……
一阵喧闹的锣鼓声把半梦半醒之间的泥鳅吵醒,喧闹声悠远而近,渐渐接近了河岸。
“人类怎么总是这么吵闹呢!”泥鳅嘟囔着爬起来,揉着眼睛向水面上看去。
一堆打扮的花花绿绿的人类站在岸上敲锣打鼓,一个老妖婆似的女人在岸边又跳又唱,同时还有人点了香烛烧纸不住的扔进河里来。过了一会,几个人在一阵哭闹声中把一顶大红的轿子扔进了河里。
泥鳅忙向旁边躲了躲。
这种事情他不是第一次看见了,去年,前年,大前年……反正天气干旱的这几年里年年都会发生。人类聚集在岸上,先是一阵吹打吵闹,然后就会把一顶轿子扔进河里来。第一次看见时泥鳅没有经验呆呆的抬着头看热闹,结果正好被轿子砸在头上,起的那个大包好几天都没下去呢。这次他一边诅咒着吃饱了没事干的人类,一边懒洋洋地拖着身体预先挪开。
火红色的轿帘在水中飘摇着,搅动着水波和光斑,就连泥鳅也不得不承认,那真是很美的景象。
一个人类从轿中扑倒出来,张着双手在水中无助的挥舞。和轿子一样颜色的火红色长裙上用金色的丝线绣满了美丽的图案,火红色的罩头四周飘飘洒洒着各色珠串,在透水而来的阳光中变化出瑰丽的色彩。随着这个人类的挣扎,看起来如同一段水中的舞蹈。
泥鳅入迷的看着,他虽然愚笨,对于美丽的事物还是知道欣赏的。不过他知道这样美丽好看的景象维持不了多久,根据以往的经验,他知道等这个人类落到水底后很快就会不动,静静的被淹死,水流会冲走罩头,露出一张苍白扭曲的难看又吓人的脸,那脸上不曾闭上的眼睛里的神情是泥鳅最讨厌的。然后那美丽的红衣裙会被水冲刷浸泡的失去颜色和腐烂,最后留在水底的就只有一具被时间和水中的鱼虾啃噬过的白骨。以前被和轿子一起抛下来的那些人的结局都是这样,泥鳅想这个人类应该也不会例外吧。
“唉,人类有那么大的本事,为什么偏偏会被淹死呢……”
泥鳅感叹着,准备回去接着睡觉。
水中的女子徒劳的挣扎着。
她有疼爱娇宠她的爹娘,也有正盼着迎娶她过门的未婚夫婿,她才十六岁,还有大好的时光要过,不甘愿就这样死在水里,成为河神迎娶的新娘,她想回家,想回家……为什么没有人来救自……救命……
女子呼出胸膛里最后一口气的时候,朦胧地看见有个人影正从自己身边游过。
是秦大哥,秦大哥来救我了!我就知道他会来的……
女子欣慰的这样想着,向那个身影伸出了手。
“啊?”
泥鳅忽然发现自己游不动了。他甩甩身子,发现是自己的尾巴被那个人类牢牢攥在了手里。“放手放手,你干什么呀!”他不快的用手拽着尾巴和那个人类拔起了河。
女子已经昏厥过去,手中还紧紧地拽住那根“救命的稻草”。
泥鳅又拔了几次,尾巴还是纹丝不动。他知道人类在要被淹死的时候会紧紧攥住他们接触到的东西不放,只是没想到自己的尾巴会成为这样东西。
“你要死就死吧,抓我尾巴干吗啊!放开我!放开我!放手啊,让我走吧……”泥鳅本来个子就不大,变成人类后更是身材瘦小,被剧烈挣扎中的女子牢牢攥住之后他用力划了几下都没有挣脱开,眼看被女子带着向河底沉去,心里不由也开始着急,奋力摆动身体想把女子推开。
溺水之人一旦抓住物体不但力气极大,而且抓住物体后绝对不会放手,有经验的人救落水者时都会从落水者的背后下手,为的就是怕被对方抓住后一起扯到水底去。从来没有和人类接触过的泥鳅当然不可能会知道这些,他就是一味的挣扎,他越挣扎女子就抓的越紧,女子抓的越紧他就越挣扎……终于女子沉到了河底,泥鳅也被她拖了下去。
泥鳅实在没力气挣扎了,想了想以前那些落水的人类的结局,他也懒得再扑腾了,老老实实在水底躺着等着这个人死掉自然就放开自己了。他等了片刻,扭头想看看那个人类死了没有,一眼看过去却不由发出了一声惨叫,手脚并用,拼命的向前划去——那个女子大睁着的充满怨恨不甘的双眼,苍白扭曲的面孔正好就在泥鳅的面前,那样的神情真是把他吓得够呛,顿时忘记了劳累奋力游走,却把依旧抓着他的尾巴的女子同时也带动,不管它游出多远,只要一回头那个女子的脸庞都依然漂浮在眼前,泥鳅在河中向没头苍蝇一样乱闯,最后一头撞在了岸边的一块岩石上。他捂着乱冒金花的额头,用尽最后的力气手脚并用的爬上了岸,一头栽在泥滩上不想动弹了。
不知过了多久,泥鳅迷迷糊糊的醒过来,感到四周干巴巴空荡荡的,额头上还盖着什么热乎乎的东西。他扭扭身体四周看看,一时弄不清自己身在何处。想了好一会他才记起来,自己当时是跑到岸上来了,而且游得太累,于是想在先岸上歇歇,谁知就这么不知不觉在泥滩里睡着了。那么自己现在是在岸上吧?自从从师傅那里逃出来后,自己还从没在岸上呆过这么久呢。泥鳅边想便四处张望。
“这位……这位大哥,您醒了。”身边传来一个怯生生的声音。
泥鳅一抬头,吓得怪叫了一声。眼前这张脸他可太熟悉了,就是它追着泥鳅让他狂游了半条河啊。
“这位大哥您好些了吗?”女子小心地问。当冰冷的河水不断涌进口鼻,她本来已经万念俱灰,以为自己一定会死在河底成为鱼虾的食物了,没想到醒来的时候却在岸上发现自己还好好的活着。她看到身边还有一名男子卧在泥泞中动也不动,自己还牢牢攥着他的衣角,心里明白就是这个人救了自己。恩人一直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如果不是他的鼻中还有呼吸女子一定以为他是死了。都是为了救自己恩人才会弄成这样,女子心里即感激又担忧,一直守在泥鳅身边,好不容易看他醒来了才松一口气,眼泪流了下来。
泥鳅定下心来仔细看看,这个女子现在倒是不像在水里那么吓人了,眉清目秀的五官配上苍白的面色,看起来倒是有些楚楚可怜(咦,从师傅的书里看来的词自己竟然还记得几个?看来自己的脑子还不笨。想到这里泥鳅不禁有些得意。)“你在这里干什么……”和女子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后泥鳅终于先开口说话了,他想知道这个人类女子想要干什么。
“这位大哥,谢谢您救了我。”女子细声细气地说。
“我救了你……我……”泥鳅看看自己,想了半天才领悟过来,是自己游上岸的时候把这个人类也带上来了,而当时的她竟然还没有死,到了陆地后又挣扎着活了过来。人类的生存力真是厉害,如果在自己还是一只普通泥鳅的时候被弄到岸上这么长时间的话,一定变成鱼干了。泥鳅不禁这么感叹。
“这位大哥您的身体不要紧了吧?刚才您昏迷了那么久,可真把我吓坏了。”女子还是那么轻声轻气地说着。
泥鳅的脸红了起来,他明白女子说得昏迷是指自己刚才睡的懒觉,想必是自己刚才睡得太沉,女子又不好意思检查自己得身体就想当然的把自己当作了昏迷。说起来在岸上睡觉还真是件辛苦的事,弄得自己现在身体发干,四肢无力,还是赶快回水里再睡上一觉休养休养吧。这么想着,泥鳅爬起来就走。
“这位大哥您要去哪里?”女子焦急地问。
“我要回家了,你也快回家去吧。”
“这大哥……”女子还想再说什么,可是泥鳅已经觉得自己很困了很累了,加快了脚步,女子着急地一下子站起来,却呻吟一声倒在了河滩上。
泥鳅听到动静回头看了一下,奇怪的摸摸头:怎么上来岸反而死了啊?
泥鳅好奇的回来看看女子,发现她还在呼吸,在她身边蹲了一会不知道怎么办,于是重新决定会去睡觉。他走到了河里,想了想又走回来,干脆拖着女子一同向河里走,再想想如果把她弄回自己家去又会淹死,又转身回到岸上。
要怎么办呢?泥鳅拼命转动着平时从来不用的脑子冥思苦想起来。
“白大哥下来吃饭吧。”茵茵站在屋下叫着。泥鳅摸摸汗长松了口气,她终于想起来叫自己下去了,还以为要这样干到天黑呢。把手中的稻草一扔,顺着旁边的小树从这间半塌的茅屋顶上滑下来。
当时泥鳅把女子弄醒,催她快自己回家去,她却悲痛的哭了起来。说她自己是被镇上选出来要进献给河神的新娘,如果自己就这样回家去,镇上村里的人不但不会放过自己和家人,而且等着自己的命运依旧是被抛入河中。泥鳅问她要怎么办,她却跪下磕起头来,一个劲要泥鳅救人救到底。泥鳅从来没有受到过这么高的礼节,头脑一热就带着她在岸边的居民发现她还活着之前躲到了山里。
这是一间赶在深山里的小茅屋,原本是打猎的猎人们偶尔歇脚的地方,现在泥鳅和那个叫茵茵的人类女子已经在这里住了三天。茅屋中的灰尘蛛网已经打扫干净了,茵茵又担心茅屋的顶会在雨天露雨,泥鳅只好按照她的话找来些茅草修补。他是个天生长着一身懒骨头的家伙,这样的活计真是要了他的命,浑身都隐隐酸疼。
“白大哥您快擦擦汗,先喝热汤。这是我炖的蘑菇,您先尝尝和不合口味?”
就是因为她总是这么柔柔地说话,弄得泥鳅实在说不出自己不想带着她逃跑,不想干这些体力活一类的话来。他叹口气,端起充当饭碗的木瓢喝了一口:不管怎么说这个人类的手艺还真是不错。
“好吃!再来一碗!”
茵茵本来还在担心缺油少盐的简陋饭菜他不喜欢,见他爱吃露出了笑容,又满满的帮他盛上一碗。
这个姓白的男子虽然有些迟缓古怪,但是看得出是个好人。他救了自己,知道自己是被镇上选出来献给河神的新娘之后毫不犹豫的带着自己躲进了深山(本来茵茵还有些担心他会把自己带去交给镇里呢)。他帮自己找到住处,到山里寻找食物,收拾屋子,驱赶虫蚁…… 虽然不太说话,可是不管茵茵提出什么要求他都尽量的满足。看着他忙碌的身影,茵茵不时会想起秦大哥来,如果他在这里是不是也会对自己百依百顺?当然是会的!茵茵甜甜地想着,不知道秦大哥知道自己的事后会不会难过?他现在在想什么?自己现在是捡了条性命,可是以后怎么办?什么时候才能回到爹娘身边?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秦大哥?
想着想着,眼泪不禁流下来。
“还有吗?再来一碗吧。”泥鳅虽然一向不爱活动,食量倒是不小的,再加上这几天一直在干活吃得就更多了。 再说被这个人类女子指使来指使去,总得多吃几碗饭弥补一下吧。
茵茵忙又给他满满添上。但是还没等她自己端起碗吃上几口,泥鳅就又在那边满嘴里含着东西含糊地说:“还有吗?再来一碗。”
茵茵一共给他添了三次,最后干脆把自己吃了半碗的饭菜也倒给了他,泥鳅全部吃光才抹着嘴,看看空了的锅碗遗憾地叹了口气把饭碗放下表示不吃了。茵茵苦笑,自己早就知道这位白大哥能吃,于是刻意的多做些饭,谁知不管做多少他都是全部吃完,并且表示没有吃饱,茵茵为了满足他的饭量每天都要增加煮饭的数量,今天已经加倍到做了两大锅,结果居然还是这样。家里面储存的粮食已经吃得差不多了,看来只好请白大哥再到山外买一些才行。她正要说出请求,耳边却传来阵阵鼾声,仔细一看,泥鳅斜倒在椅子里,已经睡着了。
茵茵愣了半天才想到拿来毯子给他盖上,看着他的样子摇头叹息。茵茵家乡是个贫穷的地方,她周围的每一个人都在为了生活勤奋地劳作,像泥鳅这样的人茵茵还是第一次看见:世界上怎么会有人每天除了吃就是睡,什么别的事情也不想干呢?是不是那些有钱人就是这样生活的?不过白大哥也许就是有钱人吧,他连买东西是随手拿出来的都是银子,从没看他用过铜钱。
泥鳅走到茵茵看不见的山坡上就走在一棵树下躺下开始偷懒:又要到山下买粮食,用法力变银子、和人类打交道还要把死沉的粮食扛到山上来,这些事情想想都觉得累。对了,还有一件事,那个女子要自己顺便去她的老家偷偷看看她的父母和一个隔壁秦大哥生活得好不好,有没有思念她。唉,这不是还要多走好多路吗?她家干吗不住在河里,游泳可比走路轻松多了。
泥鳅越想越不愿意动弹,蜷在树下,在对女子的满腹抱怨中慢慢睡着了。
等他一觉醒来,才发现自己居然睡了整整一天,太阳早已下山,林间一片漆黑,风声和兽嚎在影影憧憧的树影间回荡,就连泥鳅这个妖怪也不由心里发紧。反正今天也把卖粮食的事情耽误了,就等明天再去买好了,他可不愿意这样摸着黑下山,万一遇见只老虎野狼什么的,虽然不会被吃掉但是也要吓一跳啊。心里这么决定了立刻回头想那间山间小屋走去,边走边在寻思,不知道还有没有饭剩下给自己吃。
泥鳅对于陆地的生活不太熟悉,虽然视力远远好于人类,黑暗的树林对于他来说还是无比的难走,也不知道在藤蔓和树桩的照顾下一路上也不知道已经摔了多少个跟头,习惯了坦坦荡荡的河道的他被晚上看起来都差不多的树丛弄得昏头胀脑,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当远远的在树丛中传来一丝光亮时,泥鳅毫不犹豫地一头向那边冲了过去。
“白大哥……”
“白大哥,真的是您回来了!您没事吧?”
正站在小屋前高高举起手里的油灯的茵茵看清楚了走来的人影确实是泥鳅后带着哭音喊起来。
“我没事。”泥鳅揉着刚才摔疼的手臂有气无力的回答。
“我左等右等都不见您回来,还以为您出了什么事。山里的野狼一直在嚎,我想也许您……出事了,可我不敢出去……好在您回来了,不然我……”说着捂着嘴呜呜地哭起来。
“我没事。”
“哎呀,白大哥您的手怎么流血了!”茵茵看仔细泥鳅的模样后惊叫起来。
泥鳅不解的低头看看自己的手,然后睁大眼,张大嘴,保持着这样的姿态直挺挺的倒了下去——在他的手背上果然有一个小小的伤口,正在向外渗着鲜血。
“白大哥!白大哥!”茵茵惊慌失措地大声尖叫,手中的油灯翻落在地上,四周顿时一片漆黑。
日子还是和以前一样,泥鳅每天干干杂活,下山买买东西,茵茵煮饭洗衣,收拾打扫,平平静静的过着,眼看冬天快要到了,泥鳅下山买了许多棉花布批,无比期待的等着茵茵做棉衣(水底的温度可比岸上暖和,这还没到深冬泥鳅就已经冷的受不了了),茵茵却忽然停下了手中的针线低声问:“白大哥,我们要一直住在这深山里吗?”
“啊?”泥鳅愣了一下。他是个随遇而安的人,虽然开始的时候整天想着要回河里去过舒服日子,但是现在他习惯了天天有人伺候着吃饭穿衣的生活,想到要和茵茵分手还真是有点慌乱。
“这个屋子夏天住没什么,但是一旦下雪说不定会被压塌的,我们还是下山另外找个地方住吧?”
“下山去住?你不是一直不想让别人知道你还活着吗?”泥鳅奇怪她怎么忽然改变主意了。
“这……”茵茵低头摆弄着衣带,“天下这么大,镇上的老爷们总不可能处处都管得到,我们走得远一些不就行了。白大哥,您的家乡是哪里?怎么从没听您提起过?出门这么久您不挂念家人吗?”
“我家?”泥鳅苦笑:“我哪里来的家啊!”
“那么您就没有……”
“没有什么?你说大点声,我没听清楚。”
“您有没有……”茵茵的声音到了后面又成了耳语。
“你喉咙怎么了?说不出话来吗?”泥鳅不无关心地问。
茵茵气的一跺脚:他真地听不出自己的意思是想问他有没有家室吗!
这些日子来茵茵想了很多,家是不想再回去了,她无法想象回去后怎么面对已经成为自己妹夫的秦大哥,以及嫁给了自己未婚夫的妹妹,至于父母,他们既然把芊芊嫁给秦大哥就表示他们没有设想过自己活着回去吧,那么自己已经不必再回去了。茵茵部又开始考虑自己的将来,一个单身女子,无亲无友又没有什么可以求生的技能,自己能到哪里去?能干什么呢?难道就这样在山里住一辈子?就算是自己情愿这样,白大哥也不可能一直这样陪着自己啊,他总是要走总是要回到他自己原来的生活中去的,到时候自己怎么办?自己一个人住在山里的话,不是活活饿死也会成了虎狼的点心。想到这些茵茵心里才有了更大的慌乱,虽然泥鳅对她很好,一直在照顾她的生活,可是他如果走了怎么办?茵茵唯一可以依靠的只有泥鳅这个在她眼中善良憨厚但是木纳呆板的“人”,也许命运就是要把自己和他连在一起吧。
茵茵下定决心问:“白大哥您成亲了吗?”
泥鳅眨眨眼:“我?成亲?”不知为什么他觉得这句问话这么好笑,忍不住笑出了声来:“我成亲?我……哈哈哈哈……我怎么可能成亲?”记得还在师傅门下的时候,有几个妖怪为了和师傅攀上那么一点半点关系,曾经起过把自己的女儿许配给泥鳅的打算,可是那些妖怪女子不论美丑、不论巧笨、不论大小、不论……都把人类制定的“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天条抛诸脑后,纷纷施展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招数拼死抵抗,甚至真有几个烈性女子索性出家或者自尽的,这些亲事当然也就一见没成,弄得本来对成家立业还有些期待的泥鳅就此对于婚事死了心,明白自己这个样子是不会有女子看上自己的。现在茵茵居然问自己成亲了没有,他当然觉得很好笑。
“那么说白大哥您还没有娶妻?”
“当然没有,谁会看上我啊。”
茵茵欣喜地说:“那么,那么……白大哥你可愿意……娶我?”
泥鳅张大了嘴看着她。
“其实白大哥三番两次的救我,茵茵无以为报,早就该以身相许了,但是原本有和秦大哥的婚约在身。现在秦大哥已经另娶他人,我已经……”茵茵苦笑一下,“茵茵在这世间已经别无依靠了,白大哥如果愿意,那么茵茵是三生有幸,如果白大哥不愿意,我也不方便再继续打扰您,明天我就下山去……”如果泥鳅真得拒绝了她她也没有勇气和脸面继续和他朝夕相见,当然要早早的逃走。
“我怎么能娶你?我怎么能娶你……”泥鳅急得直扯头发。他一个妖怪要怎么娶她?!当年虽然因为懒惰逃离了师门,但是师傅教导过的规矩他还是牢牢记的,不敢犯分毫的,其中那条:骗奸人类女子者,杀!的规矩他可是没有忘记。再说茵茵如果知道真相的话,多半不是晕倒就是尖叫着逃走,哪里还会想嫁给自己。
“那么白大哥您是看不上茵茵?”
“不是,不是!”
“那您可愿意娶我?”
“不行!这万万不行!”泥鳅连连摆手。
茵茵抹抹眼角的眼泪,快步向里屋走去,开始快速的收拾起她自己的物品来。
“你干什么?”
“收拾衣服。我明天就走,不再打扰恩公了。”
“你下山要去哪?”泥鳅还没注意她把称呼都改了傻乎乎地问。
茵茵惨然一笑:“世界这么大总有我可以容身的地方吧。”
也就是说她什么打算都没有。泥鳅和茵茵和山下的人类来往了这些日子后对于人类已经有了些了解,根据他的推断,一个单身女子想平安无事的在人类中独自生活下去是很难的,不,是几乎不可能的。那么她以后会怎么样?泥鳅有点不愿意想下去。“你自己走的话也许会被人骗去卖掉,也许会饿死,也许……”他尽力的在脑海里搜索着各种可怕的可能,希望打消茵茵的念头。
“如果那样也许那就是茵茵的命。”
“可是……可是……”泥鳅有点急了。
茵茵根本不再理睬泥鳅,径自忙活着,泥鳅就在她身边急得团团转,最后茵茵终于撑不住了,坐在床边咬着嘴唇哭了起来:“我真的那么让你看不上眼吗?那你之前为什么对我那么好!我,我……”
“不是那样,不是……是我配不上你!”泥鳅慌忙解释,“你看我这样子,你怎么会看上我?从来没谁肯嫁我的。”
茵茵停止哭泣看着他。以她对泥鳅的了解知道泥鳅说的都是实情,至少他自己心里一定是这么认为的。这个男人不但忠厚老实、心地善良,而且家境富裕衣食无忧,只是因为长相“普通”一些,为人笨拙了些就不受女子青睐,居然弄得他自己也认为自己配不上任何女人了。想到泥鳅不是在拒绝自己,茵茵露出了笑容柔声说:“我就是愿意嫁你啊。”
看到茵茵还带着泪痕的甜美容颜,泥鳅脑子一热,忘记了自己是妖怪的事实,忙不迭的点起了头:“娶,我娶!”
七岁的男孩一下子坐倒在路边带着哭腔叫:“爹!娘!我走不动了!”
男子无奈的回过头来。他自己怀里抱着四岁的女儿,而他的妻子背上则背着两岁的小儿子,再加上负担的那些行李(也许在别人眼里那都是些破烂,但是那是他们的全部家当),他和妻子都分不出身来再去背这个孩子了。男孩声嘶力竭地哭喊着:“爹,娘,我饿,我走不动了!”妻子跑回去抱着孩子开始哭泣,男子也颓然的坐在了路边。家乡受灾后一家人逃荒在外,好不容易到了前面这个没有受到旱灾,相对比较富裕的城镇,没想到这里的县令竟以为了地方安全为由,不许灾民进城。这一家人家夹杂在灾民的队伍中又被赶离了城门,竟不知要去何方才好。看看周围那些同样是流离失所的人们,他们也和自己一样,不知道下一步要去向何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支撑多久,会不会就像一路上看到的那些老弱病残者一样,忽然就倒下去,再也没有气息了。
“爹,娘……我也饿了……”被太阳和颠簸弄得昏沉沉的小男孩这时发现父母停了下来,满怀希望的等待着吃饭。
“娘,我不饿,有吃得先给弟弟吧,能不能给我喝口水?”女孩子忍着饥饿心细体贴的说。
男子拿出水袋给孩子们喝水,又把最后的干粮拿出来分给了三个孩子,然后望着前路陷入了沉默。
女人喂最小的孩子吃完长叹一声:“我们以后可怎么办啊?在这样下去我们大人都受不了,何况孩子们。”
“走一步看一步吧。”男子又沉默了半天终于说出了一句话。
女人哭了起来,孩子们受到母亲的感染也跟着哭泣,连平时坚强的男人也朦胧了双眼。
一顶俩人抬小轿从远处慢慢过来,轿子前后跟从的丫头和仆人一边推开拦路的灾民一边还在喊:“各位,我们家白大善人和白夫人在前面十里铺舍粥了,各位快走几步就到,热粥管饱,老人小孩还送一个窝头。”
这一家人听到这句话跟周围的灾民一样都精神起来,有人已经开始向那个方向跑去。看来这顶轿子里做的就是那位舍粥的白夫人,很多灾民都在向轿子磕头,这一家人也在轿子经过身边时拉着孩子,恭恭敬敬地对这位善人磕了几个头。
轿子经过这一家人身边后走了没有多远却在路边停了下来,一个小丫环快步跑回来对男子客客气气地问:“我家夫人请问这位大哥贵姓?”
男子有点吃惊的回答:“小人姓秦。”
“果然是姓秦,那么请问这位娘子的闺名可是叫芊芊?”
“你怎么知道贱内的名字?”
小丫环一拍手:“那就不会错了!”高高兴兴的跑了回去向轿中人复命,把那对夫妻仍在原地疑惑不已。夫妻二人猜测着会是什么人认得自己,他们没有这样富庶的亲戚啊,难道是认错了人?但是和这位贵妇人要找得人连名字都一样的话也就太巧了。
轿子又被抬了回来,里面的人隔着轿帘仔细打量他们:刚才一掠而过虽然使她认出了他们,但是现在的仔细审量却又增添了怀疑。这真的是自己曾经最熟悉的人吗?他们怎么会改变了这么多?那个自己都曾暗暗嫉妒过的总是有着粉红面颊的美丽小姑娘怎么会变得这么憔悴,似乎比自己还要大上十岁,那个英俊豪爽的青年怎么会变得这么苍老迟缓,要不是自己知道家乡受灾后老是在记挂着他们,如若凭空在街上相遇的话自己也许就会和他们错过去了。
“这夫人您找我们有事吗?我们是不是以前认识?”
“……”
“夫人……”
他们又叫了几次轿子中才传出带着呜咽的声音:“芊芊,是你吗?这些年你可好?”
“你!你是!”夫妇俩一起叫起来。
轿帘被掀开,一个少妇从里面哭着扑出来牢牢抱住了芊芊。艰苦的岁月虽然使秦氏夫妇提早变得衰老而面目全非,正好相反的是富裕舒适的生活让少妇美丽依旧,看起来只有二十出头的样子,分手时的容貌几乎未曾改变,秦氏夫妇一眼就认出了她是谁。芊芊紧紧抓住她问:“姐姐,你怎么在这里?你,你没有死!?”姓秦的男子也难以置信地喃喃说:“茵茵?”
茵茵和泥鳅成亲已经快八年了,成亲后他们就一直住在这个县城里。开始他们就靠泥鳅变银子来生活,茵茵虽然没有怀疑银子的来历,但是看泥鳅花钱大手大脚,而且对于穷苦人总是尽力帮助,就却开始担心这样下去有坐吃山空的一天,于是劝说泥鳅或者买些田地耕种,或者做点小生意。泥鳅对妻子是百依百顺,种地他不会,就依照天性在市面上开了一家专门卖水产的店子。也许因为他本来就是“水产”的一种的缘故,这间店的买卖竟出奇的好,不到半年就又挣下了一间店子,茵茵雇人打理开成了杂货铺,又过了大半年,又开了家布店……泥鳅在经商方面竟然有着非凡的运气,这些年来只要是他参与的生意没有一样不挣大钱。他依旧花钱大手大脚,可不管他花出多少马上就会有个机会自己送上门让他又挣回来,就这样数年累计下来,现在的泥鳅已经是这个镇上的首富,可以说是家财万贯。他和茵茵住的地方也早就换成了一座华丽的府第,家人奴仆上百人来来往往好不气派。
茵茵先安排这一家人吃了饭,又叫下人给他们洗澡换衣,一阵忙乱之后才有机会坐下来好好唠唠家常。
芊芊没想到自己日夜思念的姐姐还活着,紧紧抓着她的手不肯放开:“姐姐你是怎么活下来的?这些年一直住在这里吗?姐夫是怎么样的人?”
茵茵手里抚摸着妹妹的女儿,把自己头上的饰物给她插戴着回答:“还不就是你姐夫把我从河里捞上来的,自从嫁了他我们就住在这里,我想家,可是不敢回去,怕被乡里镇上的老爷们知道我还活着。叫人去家里送信,结果是爹娘都不在了,你们又搬了家不知去向,我本来以为这一辈子都见不到你们了呢。”说着开始抹眼泪。她在知道妹妹嫁给秦毅以后本来是再也不想见他们了,但是等到和泥鳅成了家,日子越过越好,回头想想自己当时反而觉得好笑,于是几次三番的派人去寻找家人,寻找不果后更是想起来就抹眼泪,觉得是自己耍小脾气才没能为二老养老送终,才找不上唯一的亲妹妹。现在终于相逢,她心里高兴的不知怎么才好,一边抹泪一边想起什么向丫鬟问:“白大哥呢?早就派人去叫了,怎么还没回来?”——他们成亲后茵茵一直还管泥鳅叫白大哥,丫鬟们开始还奇怪,现在早已习以为常了。
那个丫鬟抿嘴一笑:“太太,老爷一早被张县太爷请去商量赈灾的事,派去的家人说他们一起去城外察看赈济灾民的粥棚了,一时找不上——奴婢刚才已经跟您说了一遍了,您忙着和姨太太说话没听见。”
“对对,你是说了,你看我这脑子,老糊涂了。”
“太太不是老糊涂,是看到姨太太高兴糊涂了。”
“是啊是啊,好久没见太太这么高兴过,容光焕发的,简直像年轻了好几岁,现在看起来啊顶多十六七。”
“看你这丫头的巧嘴,我就是年轻好几岁也会不了十六七了……”
丫头婆子们看茵茵姐妹团聚谁不来凑趣巴结,不一会就把她和芊芊红的高兴起来,倒是秦毅在这个女人国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无比的局促。
一直等到晚上茵茵的丈夫才回来。 令秦毅和芊芊惊异的是这个男子和他们想象中的一点也不相同,不但貌不惊人,而且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对秦毅和芊芊也爱理不理,丝毫不像他们想象中的大富翁应有的样子。秦氏夫妇以为他不希罕认自己这样的穷亲戚,唯唯诺诺的也不敢和他多说话。
等到安排人把秦氏夫妇送去休息,茵茵不无抱怨的对泥鳅责问:“真是的好不容易见到我娘家人,你怎么这个样子!”
“我……我……”泥鳅两眼无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喃喃自语了半天才总算说:“我刚才看到了个道士。”
“道士?”
“而且他还一直盯着我看……一直盯着我……茵茵,你说会不会他是看穿我了!”泥鳅抓住茵茵的手抖着声音问。
“你这人真是,道士也不见得一定就会捉妖啊。就算他会捉妖无端端的找你干什么?弄回去炖豆腐来吃吗!”茵茵说着伸出手指在他额头上戳了一指,“还不快去给我歇着,明天早上再见到我妹子和妹夫不许那么无礼了!”
两人婚后泥鳅本意是要隐瞒着自己是妖怪的事实的,但是凭他那个笨拙的脑子怎么可能瞒得过七窍玲珑的枕边人,更何况他时不时还忍不住要变回原形在泥里水里洗澡打滚,当然没有多久就露出马脚,只需起了疑心的茵茵略一审问他就什么都招了。茵茵乍听到自己竟然嫁给了只妖怪也是大吃一惊,但是两人成亲后感情日增,泥鳅的听话体贴使原本是不得已才选择以身报恩的茵茵也深深庆幸自己嫁给了这样一个丈夫,现在的茵茵只管丈夫是不是知寒知暖相亲相爱,哪里还管他是不是妖怪。在抹眼泪使小性的让泥鳅慌张不已的道歉赔礼之后,她不过严厉叮嘱泥鳅不许让外人知道真相,这事情也就成了他们夫妻的秘密。
茵茵深知自己丈夫的本性,生怕他会在别人面前露出破绽,于是日日嘱咐天天唠叨,讲些道士捉妖的故事吓唬他,在讲述中自然就把道士的利害、妖怪下场的悲惨夸大了几倍,弄得泥鳅对于道士、和尚、尼姑一类的人物怕之入骨,只要看到就怀疑是来捉自己的,堂堂的白大善人济贫助弱,唯独对于出家人避之不及,从不肯布施一文就是源于此事。茵茵对他这种性格好气又好笑,但也没办法,只好由得他。
转眼间秦毅与芊芊来到家中已经半个月有余,大家相处融洽。特别是泥鳅与茵茵多年来一直没有子女,现在一下子家里多了几个小家伙也增添了不少生气。泥鳅把秦毅带到自己的买卖里帮忙,芊芊则和茵茵每天在家里家长里短,一群女人日子到也过的快活。这样的日子过了没几天,一个道士的到访却打破了平静。
这是个中年道士,白白胖胖,倒比泥鳅更像一个富家翁,他推开阻拦的家丁进到院里,径直就走到泥鳅面前,行了个礼说:“员外,贫道到这里捉妖来了,您以为如何啊!”他那不怀好意的眼神看的泥鳅心里发毛,战战兢兢地回答:“我们家里没有妖怪,没有妖怪!”
道士也不再说话,踏上前几步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他,嘴角露出一抹笑意,不是拈着胡须点着头。泥鳅在他的眼神威逼下努力缩着身体,脑袋都快要缩到衣领里去了。
闻信赶来的茵茵看到道士,再看丈夫畏畏缩缩的样子,不由气从中来,冲过去把泥鳅向旁边一扯向那道士喝道:“道士,我家不欢迎出家人,请你到别处去吧。”口中说的还算客气,可脸上冷冰冰的,分明是下了逐客令。
“女施主这话就不对了,出家人慈悲为怀,到此是为了替施主化灾消难而来,施主怎能如此逐客呢。”
“我家没什么灾也没什么难,道长看外面灾民无数不去解救,到我们这样的人家做什么来。”茵茵言辞尖锐,暗喻这个道士是口中说为人除灾解难,却不入贫苦之户,专捡富贵之户,是为了金银而来。
“夫人可知道家有妖孽?”道士扫了缩头缩脑在老婆后面的泥鳅直奔主题。
“关你道士何事!”茵茵也不否认,板着脸冷冷说。
“降妖除魔是出家人的本份。”
“来人啊,给道长拿一百两银子来,送客。”茵茵一挥衣袖,拉着泥鳅进了屋。
泥鳅意看到身边没有外人就抓着老婆的手叫起来:“他知道我是妖怪了!怎么办?怎么办?不如我们逃走吧!”
“你怕什么啊!你又没害人没干亏心事,怕他做什么!这样的牛鼻子不过是想来敲诈些银子罢了,现在银子给了他他还抓你做甚。再说你不是也有法力,难道就怕他不成!”茵茵性子可比泥鳅刚烈的多,最不肯受这种欺上门来的气。
“可是,可是……”
“你就别可是了,过来……”茵茵招手把丈夫叫到眼前,伸手给他整理弄乱了的衣服,“上次我说的请个先生到家里来教孩子们念书的事情怎么样了?哪里有好先生你在外面多打听着点,别把心思都用到什么道士了和尚了身上去。”
泥鳅是什么都听老婆的,不管茵茵说什么他都会乖乖地执行,日子依旧平静如水,几天之后他便将这件事情忘记了。
十几天后的一个夜里,泥鳅和茵茵忽然被狂风巨雷声从梦中惊醒。风声越来越猛烈,拍击着窗户,从窗隙门缝中钻进来发出尖利刺耳的呜咽声。茵茵很怕打雷,一头躲进了泥鳅的怀里战战兢兢地说:“这个季节怎么会打雷?”泥鳅几次趴到窗口向外面看,口中念念有词地说着什么,但是他每次这样做过之后风声只是略小下去,不一会就又开始大作。如此三番地重复了几次之后,他看看吓得缩在被子中的茵茵,终于鼓起了勇气,披衣走进了院子里。
泥鳅从屋里一露头,一道闪光当头就打了下来。泥鳅向侧一闪,闪电把台阶打了个洞,碎石飞溅。“原来是你!”泥鳅看清是前几回那个道士正站在屋檐上挥着木剑向自己做法之后叫了起来:“那天不是给了你银子了吗!”
“哈哈哈哈!”道士大笑起来,脸孔在闪电中显得格外地狰狞,“白大善人,你有家财万贯,区区一百两银子就想打发岔道吗!”
“你,你,你……你想怎么样……”泥鳅畏畏缩缩地问。
“贫道所居道观年久失修,需用三万两白银重新修,不知白大善人肯否舍这笔善财呢。”
“三万两……”泥鳅的声音发颤,他虽然有钱,但还没到三万两银子说拿就拿出来的地步,听到身后门响,原来是茵茵也觉得事情蹊跷担心他悄悄跟了出来,便向她问:“茵茵,咱们现在还能凑出多少银子?卖了城西那处庄园能不能凑够三万?”泥鳅一向胆小如鼠,从来没与什么人或妖怪有过争斗,看道士这架式早已吓破了胆,在风雷声中只顾思考怎么破财免灾,反倒是茵茵胆大,在阶上一指着道士叫:“道士,你夜入民宅生事,不怕我们报官吗!”
道士冷笑不止:“等我把这妖怪的尸体呈上大堂,有哪个官府会判我的罪。”说这又是一道掌心雷打向泥鳅。
泥鳅马上躲在茵茵身后叫:“我与你无冤无仇啊!我给你三万两银子就是。”
“三万两!堂堂白大善人只值这区区银子吗?”
“那你要多少。”
“三十万两!”道士见泥鳅是软柿子,马上加上把劲去捏,泥鳅现在也只想花钱消灾了,但是道士这样狮子大开口,他确实拿不出来,露出为难的样子。道士一挥手,又是几道雷符打在阶前,泥鳅吓得缩了缩,小声问茵茵:“我们可以拿出多少银子。”
“你真要给他银子?”茵茵气极,“他可以要三万,三十万,你给了他,明天他来要三百万你给他什么。”
“可是,可是……道士,我给了你银子后是否就不再纠缠?”泥鳅心想银子可以再赚,可是眼前这个道士能打发了才重要。
“哈哈哈哈,白大善人这话说得见外,我们就此交个朋友可好?”道士见泥鳅胆怯,越发露出猫戏老鼠的神情。
“听见了吗?他会得寸进尺,步步紧逼的!”茵茵回头看着丈夫,“你要还是个男子汉就别让人欺到头上!”
道士又逼近几步:“有这样的骄妻,有万贯的家产,你何苦为了区区几十万两银子和我过不去呢!”
“明,明明是你跟我过不去……”
道士一扬手又是道雷,可是这次也许是距离太近,也许是道士故意要恐吓泥鳅,雷竟然贴着茵茵鬓边打过,把她吓得花容失色惊叫一声晕了过去。
“你竟敢伤我老婆!”泥鳅一下子跳了出来,不等道士有所动作,一条水带已经缠住了他手中的拂尘,接着泥鳅的身体显出原形——一条数十米长的的巨大泥鳅,长尾一摆把道士打了个跟头,道士抬手一张符贴上泥鳅的身躯,泥鳅的身上立刻象着了火一样一片通红,发出一股焦糊味,道士刚要得意,以为自己红烧了泥鳅,泥鳅却一翻身子,身体上的“外皮”就裂成了无数碎块向道士射来。原来泥鳅身上有一层厚厚的泥浆,道士的符咒只烧了他的“泥皮子”,却没伤他本身分毫,泥浆被火烤之后成了硬块,劈头盖脸打在道士身上,顿时将他打翻在地。
泥鳅冲过去象蛇一样把道士盘住,勒得他嗷嗷直叫。此刻泥鳅心里一时想干脆杀了他免除后患,一时又害怕伤害人类遭到天罚,在不断地想法变化中,他勒的时松时紧,把道士折腾的不轻。茵茵这是醒来,查看自己发现并没有受伤及时叫起来:“不要杀他,饶了他吧!”泥鳅马上把道士扔在地上。
“你发誓以后不再打挠我们,我们就放你走。”茵茵小心地走近道士说。道士直翻白眼,连连点头。泥鳅已经恢复了人形,跟在茵茵身边小声问:“真放了他?”“不放又如何?难道真杀了他。”茵茵逼道士立了誓看他狼狈而去之后回头说。
“可他万一说话不算数呢!”
茵茵叹口气仰头看着星空,沉默良久才说:“我好想故乡,我们搬家好吗?”
经历了道士的几番骚扰,泥鳅听从妻子的意见在茵茵的故乡购置田产,举家迁了过去。经过那次之后泥鳅更加胆小怕事,闭门不出,各处的生意逐渐都交给了秦毅帮忙打点。秦毅为人老实忠厚,泥鳅与茵茵很是信任他,他的责任也就越来越多,整天任劳任怨的在外奔波。
这一天秦毅在济南府察看收起了几家店铺的账目,正准备雇辆马车连夜赶回家去,背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这位施主请稍候,听贫道一言。”秦毅一回头,一个道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身后,正向他躬身行礼,秦毅是个信道之人连忙还礼,掏出几枚铜板递过去。
道士“咕咕”一笑伸手推开:“贫道可不是为了化缘而来,秦施主可愿与贫道一同上酒楼小坐?”秦毅听到他竟然知道自己的姓氏,倒有些吃惊,可是他是个迷信之人,对佛道一向遵教,在道士的一再邀请下还是跟着他进了一家酒楼。
道士一入座便取了一块银子扔在桌上,吩咐小二“好酒好菜只管上。”然后向不明所以的秦毅单刀直入地问:“施主可知道家中有妖怪?”秦毅不解地摇头。道士先是扬了扬手,秦毅只觉得耳边一片寂静,酒楼上喧闹的声音竟然全部消失了,看向四周之间其它食客竟是只张嘴不出声,道士这时才一拍桌子:“你的连襟便是只妖怪!他迷惑你妻子的姐姐为时已久你可知道!”
秦毅目瞪口呆。
道士伸指在秦毅面前的杯子酒面上一点,波纹荡漾,显现出的画面正是那夜泥鳅变回原形扑向道士的一幕,秦毅看着那条巨蛇一样的泥鳅,吓得从椅子跌倒了地上。道士的声音在他头上响起:“施主如果不早作打算,不但尊夫人的姐姐难逃毒手,就连你们一家大小也迟早成了他得腹中美食啊!”
自从处理完生意上的事回到家中后秦毅就一直坐立不安,在屋子里来回踱着步,芊芊皱着眉头一直看着他来回兜圈子,终于忍不住问:“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出门一趟回来就成了这个样子?可是帐目上出了差错?姐姐姐夫对你这么信任,你可不能把人家的钱财弄的糊里糊涂!”
“不是那回事!”秦毅有些不耐烦地说,“你不明白。”
“那是你出去几天就勾搭上相好的,现在还在掂记着那个狐狸精对不对!”芊芊故作怒意地嗔道。
“更不是了,你想到哪儿去了!”秦毅又急躁地走了几圈。
“那是什么事你倒是说啊!别在那里转的人家心烦!”
秦毅在妻子的一再逼问下终于将出门之后遇见道士的事合盘托出,详细地说了一遍,最后取出一个小瓷瓶说:“那位道士说了,姐夫他绝不是人,只要让他喝了这里面的药,他立刻就会显出原形。”
“姐夫是妖怪?那个野道士疯了吧!”芊芊大惊小怪地叫起来,唬的秦毅连忙上去捂住她的嘴:“别让人听见了!可是那道长说的言之凿凿,他,他确有法术,不象个说谎之人啊!”
“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另有图谋,也许他是想用这种药把姐夫毒死,到时候杀人凶手可是你!”芊芊伸手夺过那瓷瓶就要向窗外丢,“好好的日子才过了几天你又不安份,快趁早扔了它吧!”
“等一下。”秦毅又抢了回去,他反复思忖着,想想那道士的话,再想想泥鳅日常的一举一动,难以取舍,最后想到茵茵的一颦一笑,一股热血冲上了脑中。他与茵茵自幼订亲,又是近邻,所以从来言笑不避,田间地头辛苦劳作之余,心里总是以将来娶她作为目标加倍干活。后来晴天霹雳,茵茵被族人村长选中送进了河里,他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她去送死,心灰之余才娶了她的亲妹子为妻。这许多年来虽然夫妻和睦,但是深夜梦回总是想着茵茵流泪。谁曾想多年之后又会与茵茵重聚,看到她这么多年来不但未显苍老,反而更加秀美的容颜,秦毅总是羞愧难言,从来不敢跟她多说话,可是如果正如道士所言,茵茵的丈夫正是当年那河里的妖怪,正是他兴妖作怪为害一方,正是他害得无数少女成了水下冤魂,正是他贪图茵茵的美色迷惑与她,霸占她作了妻子,如果没有这妖怪,今天自己与茵茵不早就结为了夫妻。
不,不能让他再害茵茵了!
秦毅咬咬牙,举起了那个瓶子:“张道长说了,这东西只对妖怪有效,对凡人是无害的!我先来喝上一口,只要我没有事,就可以给他喝,他是妖怪就可除了他,他不是妖怪也没有什么妨碍。”说完举起瓶子向口中倒去,芊芊大惊,冲上去抢夺:“你疯了你!快放下!”秦毅已经把瓶里的东西倒了一半在口中吞咽下去。
秦毅看泥鳅一点也不怀疑地拿起了自己放了药的杯子,不由一颗心提的老高,手也开始发抖,把自己手中的颤地“叮叮”微响,他怕泥鳅发现,慌忙把杯子放下去。泥鳅什么都没有发现,你一句我一句地与秦毅聊着生意上的事,说了一会随手把杯子举起来喝了一口,秦毅心开始跳到嗓子眼,泥鳅手中的茶水已经喝了大半依旧什么反应也没有。秦毅的衣服全被汗水浸湿了,不知自己是松了口气还是失望,也许他心底深处竟是希望茵茵的丈夫是个妖怪吧。
“砰!”泥鳅手中的杯子一下子落在地上,他大叫一声,跪倒在地上,双手抓着衣领叫唤起来,四周的仆人丫环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立时乱成了一团,有的上来搀扶泥鳅,有的叫着去请大夫,有的冲向后院去告诉夫人。
秦毅看着这一切,心中暗叫:“他是妖怪,他真的是妖怪!”知道自己应该爬起来就逃走,可是屁股象长在了椅子上一样,怎么也站不起来。
“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茵茵在一大帮丫头的簇拥下匆匆赶来,见泥鳅这样吓得跪在地上双手抱住他大哭起来,一边吩咐下人:“快去请大夫啊!快去!”
秦毅见茵茵抱着泥鳅,怕这个妖怪会凶性大发伤到她,一时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冲过去将茵茵拉到了一边,小声告诉她:“茵茵别碰他,他,他是个妖怪啊!”
“放开我!”茵茵被泥鳅的惨叫吓得心乱如麻,脱口而出:“他是妖怪关你何事!”甩开秦毅的手冲回泥鳅身边,又紧紧抱住他,“你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你们妖怪也会生病吗?”
秦毅听这话,茵茵竟是知道这个人是妖怪的,一时愣在那里。
“我好难过,我好难过……”泥鳅腹痛如搅,大汗淋漓,叫痛不已。茵茵痛哭不止,不知如何是好。
“哈哈哈哈,你这妖怪也有今天!”随着一个清朗的声音,一名道士从空落到了院中,潇洒地挥动着手中的拂尘拾阶而上,走进了厅堂。
“是你!”泥鳅挣扎着站起来指着道士,“你为什么害我!”
“哈哈哈哈,看你这妖怪还怎么与我斗!”道士狂笑着,从袖子中取出一个葫芦打开盖子指向泥鳅,一道白光向泥鳅射去,泥鳅强忍着巨痛闪躲了一下,但是不等第二下再打来他就撞上了桌子,倒在地上,茵茵慌忙扑到他身上才挡开了那道要把泥鳅吸入葫芦的白光。此时泥鳅的力量已尽,在茵茵的怀中慢慢幻出了原形,周围的仆人看到后开始大叫着四处奔逃。
有了茵茵的保护道士一时无法把泥鳅收伏心中着急,向秦毅大喝一声:“拉开她!”
秦毅正看着泥鳅的原形瑟瑟发抖,听了道士的喝斥打了个激灵,看看茵茵,再看看道士,一咬牙扑过去双手抱着茵茵,硬是把她拖离了泥鳅,只听“嗤”的一声轻响,泥鳅在一道白光中消失不见,道士哈哈大笑着把葫芦用塞子盖好,还用力晃了几下,扔进了衣袖中。
茵茵扑过去拉住道士的衣襟大哭:“放了我相公,放了我相公!”
道士冷笑一声:“谁叫你们一毛不拔,这下知道道爷的厉害了吧!”
“钱,你要钱好办。”茵茵匆匆跑进后院,不一回拿了一个匣子来,“我家的商号地契都在这里,全给你,全给你,放了我相公。”
道士两眼放光,一把夺过匣子塞进怀里:“就当是给本道爷降妖除魔的报酬吧,哈哈哈哈……”说完向外走去。茵茵慌忙去拉他,但是被他一把推倒在地,道士大笑不止,破空而去。
秦毅呆在原地,半天才喃喃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茵茵追到院中,天空茫茫哪里还有道士的踪影,她呆立半天回头指着秦毅,一字一字地咬牙道:“我们夫妇对你不薄,你为何害我们!”
秦毅被她看的步步后退:“我,我,他,他……他真的是妖怪啊!”
茵茵仰天大哭,身子晃了几晃,昏倒在地。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泥鳅苦苦哀求着,奋力拍打着葫芦的壁,这个小葫芦里面在泥鳅看来只有两步见方又十分低矮,就连泥鳅这样的身材短小的人也只能缩着头站在里面。他就这样跪在里面,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开始的时候他还不住地哭泣、哀求,到后来却连这样的力气也没有了,只是坐在地上,把头放在膝盖上,不时用手拍打着葫芦壁。
时光的流逝在这个葫芦中半点也察觉不出来,泥鳅无法想像已经过了多久,正当他渐渐对于出去失去了希望之后,突然上方传来了一道刺眼的光线。“求求你放我出去!我没害过人,求你放了我吧。”泥鳅看见葫芦口被打开,那个道士露出了一张脸来,马上向他苦苦哀求起来。道士嘴角露出笑容,静静地听着他的哀告,等到泥鳅哀求的话说的差不多了,他才淡淡地说:“放了你么……也不是不可以……不过……”
“道长,大仙,我再也不去骗人了,我回去后就带着妻子去山里住,我的家财全给你……”
“那倒也不必。”道士抚着山羊胡说:“只要你乖乖地听话,替我干几件事情,事成之后我自然放了你。”
“我干!我干!你叫我干什么都行!”泥鳅忙不迭地点头。
道士缓缓地说:“这座城里的首富姓许,家财万贯。还有个美貌的女儿。他家的花园里有一个大池塘,小姐的綉楼就在池塘旁边……”泥鳅认真地听着,不明白他说这些是什么用意。道士说:“如果有一只妖怪住到池塘中兴风作浪,并且把小姐掳走的话……”
泥鳅张大眼睛吃惊地问:“什么妖怪竟然这么大胆!道长你可是要我帮你去抓住它!好,我义不容辞!”
“嘿嘿嘿嘿,那个妖怪就是你啊!”
“我!”泥鳅大惊失色,吓得朴通跪了下去:“仙长你明察,我可从严不敢干这等伤天害理的事!仙长您明察!您明察!”
“如果我让你去呢!”道士奸笑着问。
“道长……”泥鳅被弄糊涂了。
“我要你去那家的池塘里兴风作怪,然后把那个小姐迷惑之后送到我这里来,然后等我去作法收妖时你乖乖让我捉住明白了吗?”
泥鳅张着嘴呆了半天才想明白他话中的意思:“你叫我去帮你骗人!”
“我不是叫你‘帮’我骗人!而是命令你去这么做!”道士露出了真实的嘴脸,恶狠狠地说“如果你不肯帮我会有什么下场你明白吗!”然后又缓下语气:“只要你帮了我,我就会放你走,想想看你家里还有娇妻等你回去,还有万贯家财等着你去享用……”
泥鳅自从被抓之后时时刻刻想的就是茵茵,他何尝不想答应道士的要求,可是“不可害人”这四个字是从他刚刚自一条普通泥鳅变成妖怪后师傅就天天在耳边严厉叮嘱的,已经牢牢刻在了他的心里,即使现在他是背师潜逃在外,也不敢生出一丝一毫违背这条纪律的念头。道士还在那里一时威胁一时诱惑的说着,泥鳅明明看见自由就在眼前,自己却偏偏不能去做,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我真得不能去做,求求你放了我吧!我给你磕头了!求求你放了我吧!”
道士起的冷哼一声,重重塞上了葫芦。
此后道士又曾经两次打开过葫芦,提出的要求大同小异,泥鳅也都是坚持不肯屈从,后来道士大约对他死了心,再也没有找过他。
时光过的快或是慢泥鳅已经没有概念了,他昏昏沉沉地呆在葫芦中,对于出去几乎已经不抱希望,有好几次他想扑到出口向道士哀求,愿意帮他去做那些事情,可是心底最后的那道关他终究跨不过去,也许就此要老死在这里面了——这个可怕的念头时时折磨着他,令他无比的绝望。
随着一道亮光射入,葫芦的盖子又一次被打开来。泥鳅的心先是一阵激动的狂跳,但接着便黯然地低下了头,他心里很明白自己是绝对没有办法答应去帮道士做种种恶行的,既然这样,他也息了对方放他出去之心。
葫芦猛地晃动,泥鳅只觉得天旋地转,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已经实实在在地跌在了地上。他面对着刺眼的阳光揉着眼睛,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被从葫芦中放出来了。接着又是几声响动,又有好几个妖怪跌在了他的身边,一个个东张西望,显然与他一样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就这些了吗?”一个清爽的女声从上方传来。泥鳅抬头看去,发现自己现在一个庭院中,见一名女道士正站在台阶上,向着捉自己并把自己关了这么久的那个道士发问,那个道士此刻也和妖怪们一样踡跪在台阶下,灰头土脸一副可怜相,连连摆手说:“没有了,没有了。”
女道士走下台阶,一一指着那些妖怪们说:“狐妖,你诱惑良家妇女,并帮张道士害人诈财,念你已被他关了十载有余,我饶你不死,打掉你百年道行,回深山好好修炼去吧。”她说着一道符咒打在一个狐妖身上,狐妖嚎叫着就地翻滚,显出了原型,向着女道士连连顿首,一溜烟地跑了。
“花妖,你与人类女子原本是两情相悦,但不该为了结成伴侣骚扰她的家人,被张道士抓获之后又为了脱身多次助他为恶。念你为恶不深,又是情形所迫且饶了你。只是那个女子现已嫁人生子,你须发誓再不去打扰她,可做得到?”花妖连连表示从命,女道士挥手让他离去。
她如此一一地发落着这些妖怪们,终于到了泥鳅面前,上下打量他一番微微一笑:“这么多被困的妖怪之中,唯有你没有帮张道士干过一星半点坏事,你的事我已知道,你的妻子多半还在家中等你团聚,快快回家去吧。”
泥鳅难以置信地问:“你,你要放我走?你也是道士不想抓我吗?”
“我是道士为何要抓你?”女道士好笑。
“因为,因为……道士……捉妖……”泥鳅喏喏地说不出所以然,在他想法中道士捉妖与猫捉老鼠一样,那是天经地义地事情。见女道士无意为难便试探着问:“那,那,我走了……”
“好好去吧,记住以后切不可害人!”
泥鳅站起了,不觉望了那个张道士一眼,女道士在旁说:“我今天就是为了这个道门败类而来。他凭借法术操纵妖物四处敲诈钱财,辱人妇女,已经害死多人,今天是他恶贯满盈的日子了。”泥鳅听出她淡淡的声音中的那抹杀机,不由打了个寒颤,匆忙飞到窜逃也似的走了。
他在空中飞行,凉凉的夜风吹过脸颊,头上繁星万点,脚下茫茫大地,直到此刻他才真的相信自己自由了,终于可以回家去了,终于可以见到久违的妻子了!泥鳅越想越兴奋,在空中欢乐地大喊大叫,翻着跟头,又唱又跳地折腾了好半天才认准方向,拼命地飞去。
泥鳅落在院子里,看着眼前的房屋心中激动的几乎迈不动步子,颤动着嘴唇叫:“茵茵,茵茵, 我回来了!我回来了!”终于快步向前奔去。他径直推门闯了进去,引起屋里一片女子的尖叫声。几个丫环婆子拦在面前责问:“你这汉子是何人?怎么就这么闯进来!这是我家主母的住处,你还不快快出去!”
“茵茵,我回来了!”泥鳅顾不上许多,一把推开她们冲进了里屋。等他进了屋不由与坐在正位上的女子同时发出了一声惊叫。眼前这个女人竟然不是茵茵。那个女人认出泥鳅后大叫起来:“妖怪!妖怪!来人啊!救命啊!救命啊!”泥鳅仔细端详了半天才认出这个女人来:几年来的富裕生活和华丽打扮虽然使她改变了许多,但眉目间与茵茵的相似还是让脱口问:“芊芊?你是芊芊?你姐姐呢?”
芊芊一个劲地大叫大喊,根本不回答他。
泥鳅等不及她回答了,自己跑出去一间屋子一间屋子地找了起来。不住地叫着:“茵茵,茵茵,你到哪里去了?我回来了!我回来了!”他跑了大半个宅子迎头与得到仆人们报信匆匆赶来的秦毅碰了个正着。泥鳅一把揪住他大喊:“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当年为什么害我!茵茵到哪里去了?”
秦毅看着泥鳅喏喏地说不出话来,凭心而论他当年并没有害人的心思,只是过于担心茵茵与自己家人才对泥鳅下了药。但是事情的发展却出乎他的意料。事后人们纷纷猜测他是为了夺人财产才干出了这些事情,而这些年下来他们一家盘据着泥鳅的宅子,花用着泥鳅的金银,心里不由也开始心虚,仿佛自己确实做了亏心事一样。现在蓦然看见泥鳅站在面前,一时吓得说不出话来。
“茵茵呢?茵茵在哪里?”泥鳅抓住他大吼。
秦毅见泥鳅面色不善,一下子又想起了他妖怪的身份,吓得大叫起来:“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转身就逃。
泥鳅心提得越来越高,扑上去揪住秦毅乱晃:“茵茵去了哪?你们把她怎么了?给我说明白!”
“不是我害死她的!不是我啊……”秦毅吓得放声大哭,“她自己乘我们不注意跑出门去,跳进了那条河里淹死的,不是我们害她啊……”从秦毅吓的结结巴巴的叙述中得知,当年茵茵苦苦等待他不见回来,终日以泪洗面,渐渐的就开始疯癫起来,总说丈夫在河里等她,有一天夜里趁看护的婆子睡着她跑出家门,跳进了那条曾经要把她当做河神新娘扔下去的河里。
泥鳅头一晕,一下子坐倒在地上。
泥鳅抱着茵茵的墓碑号啕大哭,周围远远的站了不少看热闹的村民,指指点点的议论他到底是不是妖怪的问题,还有些小孩看他一个大男人哭得死去活来,不停的刮着脸羞他。秦毅带着十几个家丁站在最远处,想上前来劝慰又不敢来,忽然发现泥鳅停止了哭声抬起头恶狠狠地看着他,吓得连连后退。
“是你害死茵茵,我要你偿命!”
随着泥鳅的嘶吼不远处的河水忽然开始开了锅似的翻腾,狂风大作,天上不多时就推起了乌云,大浪在狂风闪电中一个接一个地向岸边扑来,碗口粗的大树都被拦腰拆断。不一回一道夹杂着树木、石块、动物尸体、各种杂物的洪流就涌向了村子。村民眼睁睁地看着这些个个目瞪口呆,直到现在才省悟到灭顶之灾就在眼前,纷纷呼号奔逃起来。
泥鳅就站在波浪中推动波浪前进,他的目标是那个村子最华丽的宅子,那是他亲自督促建造,亲自选配一砖一瓦,准备与茵茵一起生活直至终老的家,可是现在却成了别人的房子,而就是这些人害了自己,又害死茵茵的。泥鳅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只是心中的那股怨气催逼着他要向前冲去,夹着洪水冲向那一切,把它们统统淹没在水中,让自己再也看不见,只有那样心中才会平静一些。
村里最靠近路边的房子已经被水吞入,晃动几下就散落在了浪花之中,水流继续向其他的房屋,向奔逃中的人群扑去。秦毅气喘吁吁地跑着,如果是以前做为庄稼汉的他一定会跑的更快一些,可是富家翁做久了,腿脚再也没有了以前的利落。他知道泥鳅是冲自己来的,心是的恐惧更是难以言渝,这时一个孩子在他身边跌倒,大哭的声音让他一阵心惊。浪头越来越近,大概无路可逃了吧?他几乎是机械地回头抱起了那个孩子,又拖泥带水地跑了起来。反正帮这个孩子自己沈不掉,不帮这个孩子自己也逃不掉,可是眼睁睁地看着不伸一把手的事情,他实在做不出来。
就要抓住他了!泥鳅心中的怒火越发涌动起来。要把他在波涛里弄碎,让他去喂鱼虾!
“相公,相公……死泥鳅!你在看哪呢?”一个温柔带嗔的声音响了起来。
泥鳅抬起头看去,揉揉眼睛,用力甩甩头上的水再看,竟然是茵茵笑盈盈地站在眼前。“茵茵,你没有死!”泥鳅张开双臂扑了过去。谁知却扑了个空,茵茵象一阵烟气一样飘散,半天才重新凝结出形体。“你还是那么笨!”茵茵笑着责备,“活人怎么能站在半空中,怎么能在浪头里和你说话!”
泥鳅眼泪掉了下来:自己眼前的妻子果然只是个鬼魂。他边哭边絮絮地诉说着别离之情,好半天才说完自己的思念,对妻子说:“茵茵,反正人间我们都住不得了,你跟我去河里吧。”妻子是人类也好,是鬼魂也好他并不在意,一个妖怪和一个鬼魂的夫妇也未必不合适。再过上几年茵茵也许可以修炼成形,那时候也许两夫妇可以过得比过去还逍遥。
茵茵却摇摇头打断了他对未来的设想:“我不能跟你走了。”
“为什么?”
茵茵看向身后,一黑一白两个无常正显现出形体来:“我死之后早就应该被带去阴曹地府了。是我苦苦哀求他们才准许我留下来等等见你一面,我们见过之后我就该跟他们走了。”
“你跟他们去哪里?你为什么要跟他们走?”泥鳅哭了起来。
“人难逃生死轮回,我也是个人啊。”茵茵也流着泪:“其实我十年前就该被扔进河里淹死了,因为你的出现我逃过了一劫,也让他们找了我十年,多赚到了十年光阴,赚到了夫妻恩爱,我还不够吗?我知足了!唯独舍不下你这个呆子,没有我看着你你还不知道要做多少傻事……看看你弄得这里鸡飞狗跳得,还不快快把水给我收了!”
“不够!当然不够!我觉得不不够,我们说过要白头到老的!”泥鳅大叫,“你那里也不许去!谁也别想带你走!不然我就闹他个天翻地覆!”
“你还是这么呆!你不过是只小泥鳅,斗得过阴曹地府,斗得过天道轮回!”茵茵听到身后的无常在不耐烦地晃动着手中的铁链,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我一点也不后悔嫁给了你这个妖怪,十年夫妻胜过百载。相公,我死而无憾,所以你也别再去难为他们了。你好好修炼,有一日得成正果,我这个做妻子的说不定还可以沾上光。如果有来生……我,我愿意做只母泥鳅,跟着你在泥里安家……”
“茵茵……”泥鳅大哭着去挡住那两个无常,“你们别想带走我妻子。”
“小小妖怪也敢跟我们斗!”无常一脚就把他踢了个跟头,“要不是你妻子忠贞之心实在可怜可敬我们岂肯为了你浪费时间。走,该去地府报道了。”说着拉起茵茵就走。
泥鳅想都不想一道法术就打了过去,只见无常挥动一下铁链,接着泥鳅头一晕便从空中栽了下去,耳边只听见茵茵在反复嘱咐:“好好修炼,有一天得成正果……不要与天道相抗……不可伤人自误……不可伤人……”等他再飞起来天空茫茫,早不见了茵茵的身影……
“啊…………”泥鳅抱着头在天空中嚎哭乱叫起来。
泥鳅躺在水底一动不想动,他每天回忆着茵茵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任由时光静静地,仿佛又回到了以前的时光,什么也不用做,什么也不用想,可是心底却好象开了一个大洞一样,疼得让他难以忍受。他记得茵茵最后的嘱咐:修成正果,也想照她说的努力修炼,可是就是不想去动,一动也不想去动。
岸上的人类不时会扔一些猪羊鲜品下来,泥鳅知道那是秦毅夫妇送来的,但他不想去吃,他宁愿吃河里的小鱼小虾,水草贝壳,甚至吃淤泥,他不想吃人类的东西。
过了许多年,岸上不再扔东西下来,泥鳅有些高兴他们终于把自己忘了,可是又是几年之后,正在泥中睡觉的泥鳅忽然被一阵鼓乐声惊醒。仰望岸上河面上正一片热闹,吹吹打打了半天之后,水波晃动,一顶大红花轿被扔进了水中。
花轿沉入水中,轿帘在水中飘荡,一只雪白纤细的手臂伸出了轿门,无力地张动抓握着……泥鳅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喉头哽咽起来,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那美丽的新娘穿过水波来到自己面前……不对,她不是茵茵,只有茵茵才是那么美丽的水中新娘,她不是!泥鳅喉咙中发出一串呜咽,手一挥,一串水波卷起那顶轿子,将它连人一起扬回了岸上,岸上鼓乐顿止,传来一片喧哗之声。
泥鳅不明白人类为什么这么执着,自从那天他把轿子扔上岸去后,几乎每隔几天就会有人类吹吹打打地前来,在河面上撒着纸钱之类的东西,折腾一阵子后就会有一顶轿子被扔下来。开始泥鳅几乎是想也不想就把它扔回岸上,可是几次三番之后他终于厌倦了,在那顶花轿落入水中之后看都不看一眼就转向游走,任由那顶大红花轿缓缓沉入了水底。
泥鳅一头钻入了泥中,人类的事由他们去吧,他再也不想与人类有什么交往了。
睡觉,醒来,吃点水草,想念茵茵,再昏昏入睡……泥鳅日复一日地重复着这样的生活。然而这一瞬,一阵水波的劲荡却将他心神唤过来。
泥鳅被这股熟悉的法力弄得一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个身影就已经出现在他面前,一掌把他打翻在水草丛中,泥鳅头昏脑胀地抬起头惊恐地叫:“师傅……师傅?您怎么在这里!”
“你这畜牲!”中年男子模样的狐妖气的浑身发抖,重重踢了泥鳅一脚,“你竟敢干出如此伤天害理的事情来!早知如此我还不如一开始就让那条大鱼吃了你!真是气死我了!”说着又冲上来要打骂,他身后的一个人拉住了他:“胡道友且别生气,把事情问清楚了再处置他不迟。”
“原来是您。”泥鳅看着这位为自己说情的人正是当日把自己从关了多年的葫芦中放出来的女道士,心里激动,扑过去连连磕头:“多谢道长当日的救命之恩,多谢道长。”
女道士淡淡一笑:“我记得当日那些妖怪中只有你心意坚定,从没为那个张道士做帮凶,为什么如今自由了反而为非作恶起来了呢?”
“我?我一直住在这里……唉,我妻子已经不在了,我无家可归,可是我没做过什么坏事啊。”
“还说没干坏事!”老狐又冲上来给他一脚,“我一辈子教过的徒弟、子侄不下二十人,个个品行端正,没想到最后收的这个关门弟子却背师逃走,祸害人间,我直是要被活活气死!干脆我亲手把你这畜牲打回原形,丢到河里喂鱼虾。”
泥鳅吓得缩着头:“我真没有干坏事。”
老狐一下一下打过来,口中骂个不休,女道士连拉带劝好不容易把他劝到一边,又向抱头滚动的泥鳅问:“那些女子呢?”
“什么女子?”泥鳅不解。
老狐在旁边大喝一声:“你这淫徒,就是那些历年被送来的河神新娘。”
“那些人类轿子里的女人……”泥鳅摇摇头,“她们早就淹死了吧?”
“畜生!”老狐一掌当头打下,泥鳅只感到一阵巨痛从骨髓中扯着身体疼了出来,他在地上打着滚,把水草滚的满身,等到疼痛稍止,他想拨开脸上的水草时却发现没有了双手——他居然已经被打回了原形,早已习惯人身的泥鳅大惊失色,吓得大叫起来。
“你害死了这么多无辜女子,只是打回原形已经算便宜了你,还叫唤什么!”老狐气呼呼地说,“我要把你镇在河底,让你永世不得脱生!”
“我做错了什么?我,我几时害过人!”泥鳅声嘶力竭地叫。
“你,你,还说自己没害人!”
“那些女人是人类自己扔下来的,我三番五次给她们送回岸上,他们偏偏还要扔下来,这与我有什么关系!”泥鳅委屈地叫。听他这么一说老狐与女道士都沉默下来,这里近年来盛行为河神娶亲的风俗,据说是这条河中的水神性好女色,每年给他选送的少女必须美丽、端庄,不然就会被水送回岸上,之后不是大旱就是大涝,灾祸不断。因此这附近近年来受害的少女不计其数。他们原来就是为此来为百姓除害的,但是听泥鳅这么一说,人是人类自己送进河里的话他又有什么罪过。
“花言巧语,你这么说全是人类自己的错,你反而无辜了!那曾经在村子里大闹,发水冲村的难道不是你!”
“是我!他们霸占我财产,害死我妻子,陷害我失去自由,难道我不能气愤!何况我及时收手,又没有伤到他们一个人!为什么只许人类害人,我就不能报复。他们有事你们来管,我可怜的妻子无辜惨死怎么不见你们来!”泥鳅心里压抑已久,一时竟忘记了害怕侃侃而谈。
老狐与女道士相视,倒不知怎么处置泥鳅好,老狐也明白泥鳅在这件事上没什么错,但他怎么可能承认自己处罚徒弟处罚错了,冷笑一声说:“你住在这里却眼看着人类淹死不救也是过错,你也还顶嘴!”
“我到底有什么过错?人类自己把人丢进水里,我有什么义务要帮他们,我又不欠人类什么!我根本不想和他们再有来往。”
“令徒说的没错,”女道士扬头看着水面说,“即使这条河里没有妖怪,人类说不依旧会进行这些淫邪祭祀,这里面不知道有多少人类趁机发财,趁机霸人女子,这些又和妖怪有什么关系!”
老狐沉默半天,一甩衣袖冷冷的说:“什么令徒,我再也没这样的徒弟了。”竟径直穿水而出,破空而去,扔下泥鳅不管了。
泥鳅本来以为再劫难逃,没想到师父会飘然而去,一时愣在那里,过了半晌他望向女道士,等待她怎么处置自己。
“看来这只老狐只是把你逐出师门,不打算处罚你了,恭喜恭喜,我本来还担心这个老东西脾气古怪,不知道会干什么。”女道士笑盈盈地说。
“那你呢,要把我怎么样?”
“这件事错不在你,我怎能把你如何。”女道士见泥鳅神情呆滞,想到他被老狐打去了上百年的道行,心里为他担忧,问道:“你将来有什么打算?”
泥鳅听她说不再难为自己了,悬着的心一下子放了下来,但是听到她问自己有什么打算心里又是一片茫然,呆呆地想了半天后说:“回去睡觉。”
女道士坐在水底,静静地听完了泥鳅的诉说。泥鳅这是第一次向别人说起自己这半辈子,在绊绊磕磕地诉说中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的生命竟然是这么浑浑噩噩,一无所有,只有茵茵是真正属于自己的,自己却也失去了……茵茵,呜呜呜呜……他哽咽着哭了起来。
“逝者已矣,节哀顺变……”女道士柔声安慰他,“既然这样,你不打算实现尊夫人的遗愿了吗?”
“我这样的笨蛋怎么可能修成正果,那不过是茵茵在安慰我,要我好好活下去编的理由罢了。”泥鳅苦笑着,“即便修成了正果,天地茫茫,我又去哪里找我的茵茵呢……茵茵都不在了,我修不修正果又如何呢……”
“你真的忍心不去完成她最后的要求吗?”
“……”泥鳅沉默着,最后摇摇头,“我这样的妖怪想再修成人身都不知道要多少年,没什么正果,算了,我还是回去做只泥鳅吧。”
女道士沉吟片刻,她也知道一个妖怪如果不想去走捷径,想修炼出一点成果有多难,她想来想去,下定了决心问:“你可愿跟我学道?”
泥鳅吃了一惊,他知道这个女道士与自己眼高于顶的前任师傅是朋友的话,必然也不是平常人,这样的高人怎么可能轻易收自己为徒?可是他对于修行本来就不热心,有昆仑山老狐那样的师傅他都可以逃走,可见他并不在乎什么名师。何况对方是个人类,有了张道士那一次教训,他对人类的道士可是心有余悸。
“我还是回去睡觉。”说完不等女道士开口泥鳅就钻进了淤泥中。
女道士又呆立了半晌才飞身而去。
水波轻动唤醒了睡梦中的泥鳅,他睁开眼,见那个女道士已经站在了面前,自那一日起已过了三十余年,每年的这一天女道士都会来到泥鳅面前,只是问他一个问题:“你可愿跟我修道?”泥鳅每次都会不理睬她,再次回去睡觉,只是第二年她又会来。
“你可愿跟我修道?”——果然又是这句,泥鳅苦涩地一笑:“你是个人类,为什么要这么关心我这个妖怪?”
女道士淡然一笑:“你真这么以为?仔细看看,我何尝是个人类。”
泥鳅怀疑地张大了嘴,上下的看了半天才问:“你是,你是……我,我可以拜你为师吗?”说着跪了下去。
“道长喝茶。”中年书生又为白道士斟上杯水问:“那么这位泥鳅先生后来如何了?”
“后来他就一直修行,再后来就……”白道士喃喃地不知怎么说下去,这时一个爽朗的声音传来:“后来不过也是从此浪迹天涯,刻苦修炼罢了。故事中的事何必苦苦追问结果?”随着声音,一名青年道士沿着道路大步出现在他们身边,白道士忙站起来说:“师弟,你来了。”
白道士这个师弟身材修长,五官英俊,与白道士颇为不同,说起话来也是侃侃而谈,神采飞扬,一边喝茶一边与摊主交谈片刻,听说这里是要用故事换茶水后一笑:“那我也要依规矩讲一个故事吗?”
“道长云游四海,一定知道许多奇闻,可否说来听听?”
“好,”青年道士想了想说,“我就来讲一个狐儿的故事吧。”
作者:
七娘
时间:
2009-4-12 23:06
标题:
三个故事之狐儿 (一)
月光把简陋的茅屋涂上一层银色,金银花的香气在院落里浮动,使空气闻起来都甜丝丝的。小院中一边是菜园,一边是葡萄架。茅屋透过爬山虎的密密叶片,闪着一点灯光。爬山虎早就已经攻占了茅屋全部的墙壁,最近正试探着向窗口伸出绿色的手腕。重重的影子在月光中投到窗前的书桌上,在书生的脸上、手中的书上晃动着。
炎热的夏夜中,一丝半缕微风令人觉得加倍地可喜,此时风自爬满了瓜蔓和喇叭花的竹篱外送来一个柔媚的声音:“媚丫头,你又要去招惹那个书呆子了吗?”另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低低“嗯”了一声。书生手按着窗台向往张望,却只有满地花影晃入眼帘。
书生再次拿起书本,却没有办法重新把精力集中到那些文字之间了,因为在他捧着书本时总会有一些奇怪的情况发生,扰乱他的心神。
柳媚趴在窗台上,脸对着脸把书生打量了半天,见他看书的认真劲儿就忍不住想到捣乱。她跳到葡萄架上,随手折了一串青葡萄向窗下那人投去,“啪”,葡萄沿着书本滚到桌子上。书生捏在手指间时已经变成了一串紫莹莹熟透了的葡萄。柳媚看着书生捧着葡萄张惶四顾的样子笑了起来。
几分钟后,吃掉打扰他看书的葡萄的书生再次捧起了书,柳媚又拈起一片树叶托在洁白的手心中,轻轻一口气把它吹向那盏油灯下小小的火光,终于“波”的一声,灯火被这只奋不顾身的小虫扑灭了。书生点起灯,光再次亮起后,柳媚再次依法炮制。灯火儿数次明灭之后,窗里的人似乎厌倦了,屋子一直沉没在黑暗中没了动静,柳媚吐吐舌头:“这样就生气了。”她笑着提起裙摆向门口掩去,想看看书生在黑暗的屋子里干什么。她刚到门口门边募得打开,书生站在门前张开手中的画卷让她欣赏。
卷上画的那名女子娟秀娇媚,脸庞上两个深深的酒窝装着无尽的笑意,手里拈着花枝立在院落里,正是柳媚的画像。柳媚凝视着书生绽放出娇艳的笑容,不论有多么好的画技来描绘,又怎么能在纸上记录下她全部的美丽。
书生向柳媚伸出手,两人轻轻相挽一起走进了茅屋。
不知不觉间夏去秋至,秋过冬来,柳媚夜夜来伴书生许余夜读已经半年有余。自从有了这位少女,原本冷清寂寞的茅舍中总是充满了温馨与欢笑。
这一夜大雪初霁,月光朗朗,月照雪色雪映月光,照得天地一片明亮之色,世界如同浸在一大块水晶之中一般。柳媚点了一盆炭火放在屋中,不知她用了什么法子,屋里竟暖和的令人冒汗。许余于是开了窗子就这对着雪光月色读书,到别有一番情趣,令他几看都想抛下书来对月吟上几句诗,作上一副画。
“茶。”柳媚端来茶具,放在他的手边。
“还是媚儿最知我的心意。”书生抛书端茶笑了起来。柳媚在桌子上舒纸磨墨,笑吟吟地看着他。书生喝了几口茶,提笔开始描绘眼前的美景。
“你要娶亲了是吗?”柳媚坐在他身边,手中把玩着一张红纸柬忽然问。
书生手抖了一下,一滴墨迹晕开在纸上的明月中:“你知道了。”
“你不想让我知道吗?”柳媚把写着女方生辰的纸柬放回桌子上。
“那到不是。”书生一笑,“男婚女嫁天经地义,迟早的事。”
柳媚轻吁了口气:“是呀……迟早的事……”
两人又沉默了一阵子,柳媚才又说:“我姐姐早就约我回去昆仑山修炼,我本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向你告辞好,现在看来,我也该去了。”
“什么,你要走!”书生一下子站了起来,神色惊慌起来,“你为何,为何……”
“也没什么缘故,就是觉得该去了。”柳媚依旧笑盈盈的说。
书生抓住她的手急道:“我以为你不会在乎的。”
柳媚眉头颦了一下,斜着头又问:“她呢?她也不在乎吗?”
“她只是,只是……媚儿,只有你才是我的红颜知己啊。”书生怕她会消失了一样牢牢抱住她,“媚儿啊,我心里只有你一个啊,只有你一个!你要我把心剥出来给你看吗!她,她不过是……”
“她是你的妻,是你的终身之侣,是你未来子女的母亲。”柳媚第一次收起了笑容,正色对他说,“你即娶了她,就该好好对她,怎么忍心让她的丈夫被人分享!”
“可,你,你不是人啊!”书生情急之下脱口说。
柳媚凝视着他,片刻之后柳媚嫣然笑说:“你知道就好,我这异类算什么呢,别了,许郎,别了……”她在书生额上轻轻一吻,不等他再说什么,身影已经象雾气一样消散,书生呼喊着,她的影子扑去,却只抱了个空。“媚儿,你回来,你不要走……你真的不明白我心意吗……”书生跑到院中凄厉地呼叫着,在无瑕的雪地上留下了一连串的脚印。
柳媚就站在院中那株女贞上望着他,半晌才喃喃吐出一句:“是你不明白啊……你不明白啊……”这次她飞上空中,没有再回头。
妇人把怀里的衣物往床上一扔,气哼哼地向躺着的男子说:“那个死小鬼又嚎开了,你去看看!”
男子侧耳听听,果然隐隐传来了婴儿的哭声,他懒洋洋地说:“他多半是饿了,你去喂喂他就不哭了。”
“喂喂喂,一天喂了几遍了!还要给他换尿布、洗衣服……没完没了!你说你有事没事的弄这么个祸害到家里来干什么!”妇人怒气冲冲,一屁股坐在床沿上。
男子叹口气说;“好歹也是我堂弟的孩子,他们两口子死了之后不是你不许他舅舅抱去,非得留下来的吗”
“让他们抱去,他们是真的想要孩子吗?他们是为了那点财产,哼凭什么便宜了他们。”
“即然抱回来了,总得好好把他养大吧。万一出点什么事,会被邻居们说闲话的。”
“说什么闲话?有什么闲话好说!那三间破房子两亩荒地,够把孩子养大吗?我们得填赔上多少啊,夭折的孩子多了,凭什么对我说三道四!”妇人发了一顿脾气,终于还是气呼呼地走出门去。
一个小婴儿被用被子包的严严实实的放在床上,正声斯力竭地哭着,小脸憋的通红。时值深秋,孩子被包裹成这样虽然免了挨凉,可是更方便了蚊虫叮咬,多时不换的尿布臭气招来了苍蝇围着嗡嗡作响,加上已经大半天水米没有沾牙,难怪他哭得这么厉害。妇人被他的哭的心烦,走过去重重打了他一掌,孩子吃疼哽了一下,继而哭的更加厉害了。妇人大声咒骂了几句,还是无奈地去厨房弄些吃的给他。
妇人悻悻地端着半碗冷饭踏进门,正庆幸孩子终于住了声,却惊讶地发现了个艳丽的女子坐在床边把孩子抱在怀中哄着,手中拿了一个奇怪的珠子,放在孩子的嘴中让他吸吮。见妇人进来,抬头对她一笑。女子烂丽的笑脸让妇人也有了瞬间的失神,但她马上就拉下脸来冲上去指着她大叫“你是什么人?到我家里干什么?”
女子笑吟吟地冲着婴儿摇头:“行了行了小家伙,别这么贪心,肚子不饿就好了,这东西可不能多吃。”她把那个珠子收回来放进了自己口中,婴儿立刻抗议地大哭起来。“好了,小家伙,好了,唔唔唔,不哭了,吃饱饱,睡觉了……”她站起来边走边拍,耐心地哄劝着。妇人见她对自己不加理睬了大怒,但是看着她华贵的衣饰,娇艳的身影,心里忽然想到了什么,扔下那个碗转身跑了出去。过了一会儿,妇人便拉着那个男子又冲了进来,男子手中还牵着一条大狼狗,狼狗一见女子,凶恶的大叫了起来。
女子刚刚把婴儿哄睡着又被狗吠声惊醒,再次大哭起来。
女子路出一丝不悦,抿着嘴瞪了狼狗一眼,那条小牛犊似的大狗叫声嘎然而止,呜呜咽咽几声,夹着尾巴从男人胯下钻出门去,男人怎么拉也拉不住。女子又哄了婴儿几句,才笑盈盈地娇声问:“有什么事么?”
“你,你是谁?跑到我们家中干什么!”男子跨在门槛上鼓着勇气叫,随时准备转身逃出去。
女子笑的极为娇艳:“我叫柳媚,你们不认得吗?我只是来看看这孩子的,你们不必理我。”妇人拽着男子颤声说:“就,就,就是她,和你堂弟相好的那,那个狐狸精,我隔着窗子见,见过她?”
柳媚打开孩子的被子想给他换上自己带来的小衣服,却看见小孩子的脸上、背上都是被尿湿的衣被浸出的疹子,鲜红可怕的样子。她的笑容冷了下来,眼中一片凄伤,半晌才用手指指着孩子的皮肤叹息:“你们要这个孩子死吗?他小小年纪便没了爹娘,难道你们就半点不可怜他?”
“我们管他吃管得住还不够吗?你还得让我们当她是祖宗供着不成!”妇人虽然也害怕,可是嘴上一点也不示弱。
柳媚抱着孩子轻轻摇晃着,在屋里来回踱着步沉思,良久以后才说道:“罢了,这个孩子留在你们这里用不了多久怕就活不下去,不如让我带走他罢。”
“你带他走?”听到可以推掉这个累赘男子正要高兴的答应,妇人却抢先一步喊:“一个男孩儿值十两银子呢,你说带就带走!想要孩子留下钱来!”
柳媚俏脸一沉再没半点笑意,冷冰冰地说:“我要带他走你拦得住吗?”她原本笑盈盈的样子给了妇人贪便宜的勇气,现在冷若冰霜的面孔却令对方不寒而栗,畏缩着不再说话。柳媚温柔的脱掉孩子身上原来的衣物,给他穿戴一新后抱着向门外走去。走到门槛外忽然回头笑说:“看在你照顾他几天的份上,给你些报答。”
妇人眼中刚刚射出贪婪的目光,忽然发出一声惨呼——只见一条长长的牛尾巴从她的臀部伸了出来,活泼的摇摆着。“你这狐狸精!不,狐仙……狐仙……您回来……您大人有大量……”在夫妇二人的哀号声中,柳媚莲步轻迈,走到院落中消失了……
秋夜风寒,伏在树杈间的道全努力缩着脖子,心里盼望着这场战斗能快点开始快点开始,早点结束,好能离开这个地方。他偷眼看看自己的两个师兄:道真站在假山后的阴影中,从这个角度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可以看见他的身子站的笔直,在寒风中一动不动;道志贴在屋子的后墙的夹道中,东张西望,似乎也没有把寒冷放在心上。他们选的位置倒好,偏偏把我放在这个不挡风的鬼地方。道真在心里咕哝着,对两位师兄一肚子抱怨。
庭院中十分安静,无星无月的夜中,院中的山树池塘亭台楼阁都如同剪影般的不真实,只有那扇亮着灯光的窗口走出的色能带来一种温馨的暖意。窗纸上映着两个人影,男子正在做着手势说着什么,那个女子身体笑得乱颤,用手中的手帕作势要打他。不一会儿灯便被熄灭,整个院落陷入了黑暗中。
道全正在胡思乱想着,不知道这一人一妖在里面干什么好事了,却看见道真从假山后走了出来,向屋子走去。道志也抽出了背上的桃木剑走向前。道全见自己落了后,慌忙从树上向院子里跃去,手忙脚乱之中衣服不知何时被树枝勾住,竟然以一个狗吃屎般的姿态跌在地上,发出“扑通”一声巨响和一声痛呼,在原本寂静的夜里,这样的声音估计几里地外都能听得见。
道真与道志对视一眼,马上改变了原来小心翼翼的动作,双双跃到正房门前,各自扬剑凝视着房门,当道全拍打着身上的灰土从地上爬起来时,正看到一团黑影破门而出,与他的两个师兄斗在了一起。道全也抽出来自己的剑,张着手围着战成一团的两人一妖打转,却找不到任何下手的余地,只能不住地出声提醒:“大师兄小心!”“二师兄在你后面。”“打,打,加把劲。”“快啊,快啊,他快不行了。”
在道全的大呼小叫声中,争斗已经慢慢到了尾声,道真与道志虽然身上到处都是伤口,但是凭着两人全力还是把对方制服在地。那个身上贴满了咒符的男子在地上滚动着,终于嚎叫一声显出了原形——一只兔子大小的刺猬。
道志上前狠狠给了它一脚:“畜牲,才有几年道行就敢出来害人,这下看见往哪里逃。”却被刺儿扎上了鞋底,不得不脱下鞋来在地上摔打着。
这时的院落里早已是灯火通明,听到声音后过来查看的家丁们把这个小院包围得水泄不通,见争斗结束,早已有人跑去把员外叫了出来。就连那位刚刚还在与妖怪缠绵的小姐也衣衫不整,披头散发地站在屋门口,似乎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茫然地向院子里看着,直到有两个大胆的丫头上前把她扶了屋里。
道志一脚把地上的刺猬踢到员外面前,呵呵笑着说:“半夜三更的打扰员外的好梦了,您看,迷住你女儿的就是这个东西。”
眼见妖怪滚了过来,员外与他身边的家丁们一哄而散,远远地逃到另一边才站住。员外抹着额头上的冷汗说:“三位道长,你们怎么,怎么又回来了?这个妖怪……你们跑到我家里来干什么?谁叫你们来的!难道没有王法了吗?”员外对于妖怪被捉的事情不但不怎么关心,反而对这三个道士大喊大叫起来。
道志冷笑着说:“怎么,员外以为白天把我们赶走就可以打消我们除妖伏魔的决心吗?不过很奇怪啊,员外,您的女儿明明被妖怪迷住不是一天半天了,您又不是不知道,为什么不但不为她医治,反而要把我们找上门来除妖的道士赶走呢?难道你一心一意要招这个妖怪做乘龙快婿?”
道全用剑拔弄那个妖怪漫不经心地说:“啧啧,那么说来员外可真有眼光,你看人家这个女婿选的……不过我怎么听说你的小姐下个月就要出嫁,嫁到临县的田员外家去呢?你这到底是选了几个女婿呀?”
员外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周围的家丁们也各自拿着兵器盯着三个道士,目光中尽是蠢蠢欲动。
“哈哈哈,你们知道怕妖怪,对我们这些能除妖的道士反而不怕了!”道真大声笑着,忽然挥剑砍向身边的小树,鸡蛋粗细的小树应声而断,他手中的桃木剑居然无恙。他冷眼瞄着众人,不住地把弄着手中的剑,似乎在问“谁敢上前。”家丁们全被他吓住了,犹豫不决地看向员外。
“多,多谢几位道长救了小女,来,来,请大厅用顿酒菜,小可另外还有谢礼,请请请。”员外想了一下也改变了主意,脸上堆满了笑容,居然邀请起他们来。
道志摆摆手:“酒菜就不用了,倒是有什么谢礼尽管拿来,我们是来者不拒的。”
“来人,去帐房取一百两银子给三位道长。”
“慢!”道志打断了的员外的话笑嘻嘻地问:“一百两银子,我没听错吧?员外,据我所知,仅仅是田家给令媛的聘礼可就是一座庄子、两个铺面外加二千两银子啊,更别说两家联姻之后你们每年从他们那里得到的生意有多少了?这么要紧的婚事,难道在您眼里就值一百两银子?万一我们三兄弟有哪个一不小心说出去,让田员外家人听见了,人家知道你这么不重视这桩婚事,该有多寒心啊,您说是不是?”
员外的脸沉了下来,这个道士的言外之意很明显,如果自己不给他们一笔他们满意的价钱的话,自家女儿被妖怪迷惑的事情便会传到外人的耳中,最严重的后果是,事情会传到未来的亲家耳中。
自家的生意正是要靠田家大力支持的时候,所以才会有了这桩家龄相差了二十余岁的婚事,如若对方知道自家的女儿出了这样的丑事,婚事告吹还在其次,自家的生意岂不是要出大乱子。本来在女儿刚刚开始被妖怪纠缠的时候,他还以为是女儿为了反抗这桩她不情愿的婚事,不愿嫁给大她二十岁的田员外故意出来的把戏,除了严厉约束家人不得向外说外,他根本没有放在心上。谁知道日子一天天过去,女儿的迷惑之态竟然渐渐趋于疯癫,再怎么看也不象是她自己在演戏了,而且一到夜里她便早早关了房门独自呆在卧室里,外面的人叫听见里面传来男女调笑相戏的声音。本来把那些妖怪迷人的事情都当作村野乡谈,谁知道竟然会在女儿就要出嫁的当口上谈到自己的身上来。
员外派了丫头婆子夜里去跟女儿作伴,可是一入夜这些人便昏昏睡去,等到第二天清晨醒来就会发现彼此的头发系在一起,被扔在院里的花丛中。受了几次这样的惊吓和寒夜中的风霜雨露侵袭,丫头婆子们大都病倒,少数的几个身体强健的,也已经在意志上被打倒,再也不肯在晚上踏入小姐屋里去了。
员外到了这时才真正为女儿的事着起急来。
只是此时他女儿受的迷惑已深,那妖怪也摸熟了门路,已经是赶也赶不走了。心急的员外暗中几次请了僧人道士前来趋赶,也不知道是妖怪道行高深还是请来的那些高人各个虚有其表,反正几次三番的做法不但没有效果,那妖怪反而越来越嚣张,大白天也在闺房中出出入入起来。而且经过这么一番折腾,外面也渐渐开始有了小姐被妖怪缠身的流言。员外为了保住这门亲事,急忙又重新开始封锁消息,也不管女儿是不是被妖怪迷住了,准备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她嫁过了门了事。
谁知几天前忽然有三个道士找上了门来,扬言听说府上有妖怪作怪,他们特地前来除妖。员外此时最听不得的就里这个,不但指责几个道士不守清规,为了骗钱胡说八道坏了自己女儿的清誉,而且指使家丁亮出兵器,放出恶狗,将他们统统赶了出去。本来以为这件事就这么算了,没想到他们居然自己摸上门来,而且还真的有本事抓住了这个妖怪。
“你们究竟想怎么样?”员外阴沉着脸问。
道志微笑着说:“贫道的道观年久失修,听说员外您一向乐善好施,不如施舍给贫道一千两纹银,让我们回去修建三清大殿如何?”
“一千两!”听到他狮子大开口,员外象针扎到一样窜了起来。
“再不然两千两?”道志笑容可掬地跟他“讨价还价”。
员外见他们不肯甘休,心一横恶狠狠地咆哮:“你们这是敲诈!我,我要拉你们去见官,说这里有妖怪,谁看见了!弄只刺猬来就说是妖怪,我看你们是想钱想疯了!我倒要看看你们上了官府的大堂还敢不敢这样公然行骗!”
“哈哈哈哈……”道真仰天长笑,忽然伸出桃木剑口中念念有词地向那只刺猬一指,那个刺猬立刻又变成了一名男子,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吓得不少家丁失声惊叫。
“员外,我们既然能降伏他,自然也可以放他自由离去,您这样过了河就抽板,不太好吧。”道志再次笑嘻嘻地上前交涉。“你看我们是不是该把他留下,就这么一走了之呢?也许这只刺猬妖怪经过今晚这次大难却不会迁怒于您家人,反而会因此认识到自己纠缠小姐的不对,过几天便去了也说不定。不过即使他去了,天下的妖怪知道您乐善好施,不许道士上门的美名,会纷纷上门来投奔您也不一定,今天来只老虎,明天来条鲤鱼,后来来只麻雀……哈哈哈哈,就是不知道您有没有那么多女儿,不然一股脑儿都招了女婿才好。”
员外的脸色由红变黑,又由黑变白,由白变青,由青变黄,一时间五色齐出,缤纷之极,听这道士的言下之意,如果自己今天不受他们的威胁,此时就会把这个妖怪放掉,他们有道术护身,当然不怕这个手下败将再去报复,自己这一大家人势必便会成为这妖怪出气的对象。可想而知接下来这妖怪的报复手段必然会比迷惑女儿对厉害上百倍,而且这道士最后那几句话,又似乎在隐约说明自己家接下来的日子必将妖风大盛。自记者肖门小户的有没有妖怪会慕名而来尚未可知,但这几位法力高强的道长则肯定会“邀请”一些妖怪不时前来自己家中小住,只是这些妖怪大爷们住下来什么时候会走?走之前会干点什么就难说了。
他愕了良久,终于说:“千两白银我确实拿不出来,五百两如何?”
“员外真是生意场上的高手,这拦腰砍价的本事果然高明,不过两千两一下子砍到五百两,这也太小气了吧?”
“明明是一千两,什么时候成了两千两?”
“好吧,咱们初次打交道,一千两就一千两,员外这就拿出银两,打发我们几个讨人厌的道士上路吧。”道志举手施礼说。
员外眼里出火似的看了他片刻,一咬牙说:“给道长们拿银子来。”
一千两白银份量不轻,体积也不小,员外忍着肉疼令人抬出那个小箱子时,心中还在暗暗咒骂:看你们怎么抬着这个箱子上路?路上被强盗抢了去才好。他有意有为他们准备银票,道士们似乎也不打算索要轻便好带的银票,只见道志上前,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眼看那个装满银子的箱子便在他手中缩小,直到变成指甲大小,被他拿来轻轻丢在了袖中。向员外躬手作别,几个道士有说有笑地扬长而去。
走在旷野中,薄薄的雾气之后已渐渐透出晨光。三个道士踏着晨露走在原野中,虽然一夜没睡,但是他们三个都精神奕奕的,正把大锭的银子拿在手中相互的传看着。
“这可是以前两银子啊,哈哈哈哈,我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银子……”道全毫无顾忌地狂笑着,把银子紧紧抱在怀里,一幅恨不能吞到肚子里去的神情。
“看你那副没出息的样子,活像一辈子没见过银子!”道志劈手从他怀里夺过银子,跟着轻轻一脚向道全踢去,“学学你二师兄,从来不把这些身外之物放在眼里。”
道真冷冷的打断他说:“我是不把银子放在眼里,那种东西放在口袋里就行了。你最好不要忘记了应该分给我的那份,不然我可不在师傅面前帮你圆谎。”
“看你说的,我什么时候忘记过你啊!”道志说着,取出大约二百两银子递了过去。然后又拿了一锭银子(也就五十两)递给道全,“给你的,拿着吧。”
“为什么我只有这么点!”道全不满地抗议起来。
“你还有脸问?”道志在他的头上狠狠拍了一巴掌,“你自己说说,今天的事你出什么力了?你帮什么忙了?不但没按照我说的去做,还提前惊动了那个畜牲。我跟你二师兄忙着打妖怪的时候你还在旁边看热闹!给你这些就是看在你第一次出来,不叫你空手回去的好意了。怎么?嫌少不要是不是?正好……”
“不不不,师兄,我哪能嫌少啊。”道全急忙把银子揣了起来。
“你们两个记着啊,师傅那里别给我说漏了嘴,不然小心你们的舌头!”道志有恶狠狠地加上一句叮嘱,“道真我放心,就是你这个家伙嘴没有把门的。”说这又给了道全后脑勺一下。
“师兄您放心吧,我绝对不会透露一个字的,嘿嘿嘿嘿,只要以后还有这样的好事您想着您的小师弟点就行了。”
“算你懂事。走,回去了!”
道全一路都在悄悄打量两位师兄,他入门最晚,这次是第一次被师傅允许跟着两位师兄出门办事。在济南府两位师兄除妖的本事令他大开眼界,那条蛇精害人无数,曾经吃掉了好几个前去降伏的道士僧人,可是在两位师兄的手下还不是俯首就戮。从头观战到尾的道全对两位师兄的敬佩大增。他本来还觉得自己的道术已经不错,没想到在真正的妖怪面前根本不值一提。而两位师兄却这么得厉害。
平时在他看来大师兄道志为人有些轻浮,用在修行上的时间比用在俗物上的要少得多,最喜欢的事情是管理道观的银钱出入,常常自己在屋里关了门算帐数钱闹到半夜,乐此不疲。二师兄平时只会修行练剑,少言寡语,对道全这个新来的小师兄很少加以理睬。可是到了正事上大师兄沉着干练,二师兄果断英勇,那只蛇精在他们的手中连一百个回合都没熬过去。
两位师兄除妖时的表现令道全佩服不已,但是更令他佩服的却是师兄们的随机应变。
在小镇上听到那家闹妖怪的事情,主动上门却被告知没有妖怪后,道全都以为师兄们打算回去了。没想到大师兄不但没有轻信那家人的谎言,反而一举就降伏了妖怪,而且还凭着抓住主人家的小辫子弄到了这么一大笔银子。至于平时言语不多,看起来那么严肃的二师兄没想到关键时刻他与大师兄配合的那么好,如果不是有他几次适时的恐吓,今天的银子到手的也不会那么容易。看起来跟着两位师兄,将来大有前途呢。道全摸着怀里的银子喜滋滋的暗想。
道全本来是个穷秀才家的次子。他的父母种地治产、经商买卖样样不会,却一连生了七八个孩子,仅仅靠着父亲平时教书和母亲日夜纺织的那点收入,根本不够一家人糊口的,于是道全小小年纪便不得不自己想办法填饱自己的肚子。
挖点野菜,干点零活,偷点东西,讨几口饭,总之为了对付从小到大便紧紧跟着自己的饥饿,他用尽了能想到的所有办法,以致于他自己回想起来都忘记了自己是什么时候、为什么离开了自己的家的。记忆中他从八、九岁时便开始四处流浪,一直混到十七、八岁。只身在飘流的孩子自然是吃尽了苦头,历尽了风霜。谁知道时来运转,他在前年的时候因为饥寒交迫昏倒在一家道观门口,却被道观里的道士救了起来。那家道观里只有一老两少的三个道士,可是他们吃香喝辣的看起来过得十分的舒适,道全看到之后为了混口饭吃就想索性做了道士。
那家道观的老道士性子有些古板,硬是说什么他与道门无缘不肯收他,可是他看准了做倒是是个不错的职业,硬是赖在道观里不肯走。幸亏他小时候跟父亲学了些字读过几本书,加上在世间闯荡了这么多年,人比较机灵,学了不少溜须拍马的招数,手脚也很勤快,每天抢着干些杂活,跑前跑后的忙个不停,居然把老道的大弟子道志哄的高兴,时不时的在师傅面前为他说好话,又说起他的身世可怜,无家可归,如果不收留他不是等于没有救他一遭。
老道士心肠不错,天长日久被大徒弟说动了心,居然真的收下他作了关门弟子。只是他对这个小徒弟的资质很是看不上眼,全当作观里多了个干活的杂役而已,很少指点教导他。倒是大师兄很愿意教他,而且时时督促他修行。所以对然大师兄对自己时不时的冷嘲热讽,还喜戏弄自己,但是道全心里对大师兄十分的感激。二师兄道真不太好相处,平日里很是看不起他这个天资不好的师弟,话也不怎么跟他说,更别提指点他一二了。
道全看道真平时对大师兄也是爱理不理的,心里自动把这种情形当作了两为师兄之间的明争暗斗。在他的脑海中什么为了师傅的绝学啊,为了将来的观主宝座啊,为了师傅的独门法宝啊……种种的假设在他的构思中被设计出来。既然两位师兄之间有矛盾,他这个关门弟子自然是坚定的站在大师兄一边的。所以他对二师兄道真也是不冷不淡,跟他划清了界限。没想到这次出门却看到了和他想的截然不同的情形,两位师兄之间不但没有争斗,反而关系很好。二师兄对大师兄的话几乎言听计从,两个人配合得天衣无缝,却把道全弄得一头雾水。
“老三啊,”三个道士赶了几天路,眼看自家的道观就在眼前,道志忽然开口招呼道全,“把那个葫芦拿来。”道全马上从腰间拿出那个装着刺猬妖怪的葫芦递上去。道志把葫芦拿在手上抛动着说:“这个家伙要怎么处置呢?如果带回观里,师傅马上就会知道咱们三个偷偷摸摸在外面干了好事。”
“这种害人的畜牲杀了便是,还用的着费力气想吗。”道真冷冷地说话让旁边的道全打了个冷颤。
道志似乎有所不忍地说:“这个孽畜虽然可恶,但是还没到该死的地步,就这么杀了他他多年的修行就毁于一旦了,也实在可怜可惜。唉,没办法,他死总比咱们哥仨挨师傅教训好。”说着他把葫芦倒过头来在底上一拍,一只巨大的刺猬便从里面滚到了地上。他一落地便连连磕头求饶:“几位仙长,饶了小的吧,行行好饶了小的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这个葫芦不是炼制来专门捉妖怪用的,而是道志顺手从别人家院墙上摘来的,里面关着的妖怪依旧可以听到外面的动静,刚才道士们商量着要杀掉这个刺猬妖怪的话他全部听在耳中,所以一出来就拼命的求饶,希望对方能够给自己一条生路。
道志根本不为所动,想道真示意:“二师弟手脚麻利,还是你来动手。”
刺猬一把搂住道志的腿哀求:“仙长,你发发慈悲啊,我家里还有老娘和儿女需要养活啊,您要是杀了我我们一大家子怎么办……欧嗬嗬嗬嗬……”
“都老婆孩子一大家子了还出去勾引良家妇女,该死!”道真说着亮出了桃木剑。
“道长啊,道长啊……嗬嗬嗬嗬……我辛辛苦苦修炼到今天不容易啊……嗬嗬嗬……饶命啊……我真的再不敢了……”刺猬眼见死到临头,放声大哭起来。道真不知道已经杀了多少妖怪,怎么会为了这样的哀求手软,挺剑就要向他的心口刺下去。
“等一下!”道全脱口叫。
“干嘛?想给这个孽障求情啊?你剩剩吧,万一留下他被师傅发现了,咱们三个都要吃不了兜着走。”道志狠狠地在他后脑勺拍一掌。
道全陪着笑说:“我哪能啊。我不是觉得这么点小事不值得二师兄亲自动手,我看就让我来代劳算了。”
“呵呵呵,原来你是在打这种主意。”道志笑起来。
“是啊,二位师兄这次出去可是已经斩杀过蛇精的了,可怜你们的小师弟却还没开张呢,您看是不是让我……”他搓着手,一副急不可待的样子。
“这种事也值得抢。有本事自己好好修行,将来什么妖怪不能杀。记得把他的内丹留下吃了,对你有好处。”说完转身先走了,对这个小师弟的没出息他实在看不上眼。
道志笑着拍拍道全的脑袋:“好,他归你了!”说完也走了。
道全盯着地上缩成一团,浑身发抖的刺猬,用手中的剑在他的头上比划着,冷冷地说:“现在知道害怕了?当初又何必干坏事!”
刺猬连连叩头说:“道长饶命啊,我也是一时鬼迷心窃,听到那个姑娘与他的情人商量,为了不让她父亲把她嫁给她不愿去的人家,要要装作被妖怪迷住了,让那家人主动退婚,我想她反正也要这么装作了,我帮她来个弄假成真……道长,我是一时被美色冲昏了头,保证以后不敢了,您就饶了我这这一回吧……我修行这么多年不容易啊……你们人类犯了逼奸之罪也判不了死刑啊,不要杀了我啊……呜呜呜……”
道全看着他,皱起了眉头,这个刺猬最后的一句话打动了他,人类迷奸妇女,是绝对不至于判死刑的,为什么一定要把这个妖怪送上绝路,毕竟如果没有女子的父亲把自己的女儿当作发财的工具使用,这件事也不会发生。他咬咬嘴唇踢了刺猬一脚说:“快给我滚,记住,以后千万别让我二位师兄再看见你,不然连我也跟你一起吃不了兜着走!”
刺猬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放过自己,大喜过望,爬起来就跑。
“等一下,”道全又喝住了他,“把你的内丹交出来!”
刺猬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连连摇头,交出内丹他的修为就等于消失了十之七、八,他当然不甘心轻易放弃自己多年的辛劳。
“命和内丹自己选一样。”道全不耐烦地说,“反正你死了,内丹我可以自己拿。”他到也不是贪图一颗内丹,只是记起了道真临走时说的那句话。自己如果空着手回去,势必会引起大师兄、二师兄的怀疑,他可不想因为一时心软饶了这个妖怪而给自己找上麻烦。另外,这个妖怪迷奸女子,如果不加逞戒就放了他,谁知道他以后会不会更加肆无忌惮地为非作歹,就算不杀他,一定的处治还是很必要的。
刺猬在道全冷酷的眼神中明白,自己如果不用内丹交换性命,那么等待他的就是丧命、失丹一起到来,他从口中吐出一枚核桃大小闪闪发亮的珠子扔在地上,然后快速地消失在草丛之中。
道全是第一次见到妖怪内丹这种东西,用手拾起来之后仔细看了一看,其实就像是一颗劣质的珍珠,质地斑驳,并不算多么晶莹剔透,不同的地方是这个内丹发着光,而且摸起来始柔软的。“这种东西可以增长修为?”道全在手里掂量着自言自语。但是他并没有吃下去,而是装进袖子,然后快步向道观走去。
逸云道人虽然是个名扬天下的有道之士,但是他的道观并不大,仅仅只有一座正殿,两排厢房,以及他自己独居的一个小小后院。道全利落地从侧门进观快速地向师父住的后院跑去,他们师兄弟如果出门办事,回来之后第一件事就应该去拜见师父,不过道全知道,每天的这个时候师父总会在打坐,所以他并不担心会因为迟到惹师父不快。果然,当他快步赶到师父居住的小院之后,看见二位师兄还跪在师父门前,师父的修行还没结束,他来到师兄们的身后悄悄跪到下,拉拉大师兄的衣襟,把那颗内丹塞给了他。
道志回头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
师兄弟三人桂了大半个时辰,逸云道人的房门终于打开了,一位四十上下,风姿若仙的道人走了出来,对三个徒弟看了一眼说:“都起来吧。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那个蛇妖已经被弟子一剑斩杀了!”道真抢着说。
抢大师兄的功劳!道全这么想着,偷偷用目光狠狠地剜了道真的背影一眼。
“杀了?”逸云道人的眉头皱了起来。
“那个孽畜作恶多端,弟子已经把它杀了。”道真磕了个头说。
“道志,我知道老二性情好杀,所以叫你一起去,你为什么不阻止他。”
道志苦笑说:“师父,你知道的,二师弟的手脚可比我利落。”
“没用的东西!”逸云道人气呼呼地冲他一甩袖子,“明明要你们将那妖孽捉回来,你却径自把它杀了,还把不把我这个做师父的放在眼里!”
“师父,我知道你心肠好,作恶的妖怪都舍不得杀,关他们几年还是要放了他们的,可是您管的妖怪有几个是真正悔过了的?就是那些您放了的妖怪,过些日子还不是依旧作恶,还是要您再出手去铲除一次?既然这样,一开始就除掉它们不是最好!”
“你还敢顶嘴!”
“师父,我不是顶嘴,而是……”
“够了,给我滚回去面壁三天!”逸云道人怒斥一声。道真也不惊慌,向师父行了个礼,转身走了出去。
勉云道人苦笑:“这个孩子就是倔强。”
道志忙行礼说:“师父,二师弟只是嫉恶如仇,实在看不得那些妖怪在人间为非作歹罢了,您消消气,别责怪他吧。”
“我哪里是生他的气。”勉云道人摇头叹息:“你们三个徒弟,道全刚刚入门还不用说,你们两个之中,你的性格随和,虽然有些懒散,但是凭着你的天资,将来总会有一番成就的……”听到师父这样评价自己,道志缩缩头,偷偷对道全吐吐舌头。勉云道人接着说:“可是道真与你不同,他的资质不及你好,性格却十分坚毅,事事认真,不肯认输也不肯有半点马虎,所以不免有些一意孤行,我最担心的就是他会因为过于执着,会堕入了魔障。”
道志与道全垂首听他的教导,勉云又转向道全:“道全,你入门最晚,这次跟你二位师兄出门办事,你有什么见识啊。”
道全上前行着礼:“师父,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这句话真是至理名言啊。弟子这次跟大师兄、二师兄一起出门,真是长了少见识,再有这样的机会还求师父多派弟子跟着师兄们去学习学习。”
“出去学习,我看你是巴不得出去玩玩。”向来严肃的逸云道人难得的与徒弟们开了个玩笑,挥手示意他们退下。
道志与道全一前一后走到外面,只见天色尚早,道真根本没有依照师父的吩咐去面什么壁,而是脱下外衣经自在院子里练起剑来。见道志和道全相继从里面出来,他冷笑一声:“每一次都是我挨训你受夸。”
“所以是个人人品的问题嘛。”道志倚着柱子似笑非笑的说。
“老规矩,今天晚上你得请我们吃掉好的。”道真把剑一收,拎起外衣便走。他与道志的关系总是有些别别扭,有时候他们之间颇有默契,有时候一副水火不相融的样子,道全真是怎么也看不明白。
“先别急,这里有那个刺猬的内丹,你要还是给老三?”道志拿出那个内丹问。
“给老三吧,难得他心肠这么好,快赶上师父了。”道真不阴不阳地说完便当先走了。道志把内丹扔给道全:“归你了,吃了对你有好处,不过可别学老二,吃这个东西上瘾。”
原来师兄们什么都知道。道全撇撇嘴,直到他们两个是溜到附近的村镇去大吃大喝了,却故意没有带上自己,估计就是因为自己偷偷放了那个刺猬精,他们要小小的惩罚自己一下。内丹,吃了可以增长修为……他看着手里的内丹开始寻思。
道全盘膝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带着一点惊惶的心情,把那颗内丹塞进了口中。
内丹一入口之后的感觉就仿佛一团烈火进入了口腔,他来不及多想,直接把它咽了下去,然后便打坐运气,那团热火顺着咽喉一路下滑进入了肚内,立刻化作火焰扑向了五脏六腑,道全小心翼翼地引导着它与自己的修行融合在一起,虽然那只刺猬并没有多么高深的道行,但是对于道行比之还浅薄的道全已经大有帮助。等到道全睁双开眼,时间已经过了一天一夜,他看着窗外的晨曦,难以掩饰自己兴奋的心情,推开门冲到了院中。
道志与道直已经结束了每天早晨例行的清扫工作,正在各据院子的一角舞剑,道全兴冲冲地过去嚷嚷:“大师兄,二师兄,这个内丹果然有用,我的修为真的增长了一大截。”
道志用剑柄敲了一下他的头:“嚷嚷什么?怕师父听不见吗?”
道全连连点头地陷入了幻想:“要是以后经常弄这种内丹吃……”
“你想美事去吧!”道志又打了他一下,“哪有那么简单。这颗内丹对你有这么大用,是因为那个妖怪的修为比你高,你能常常去弄道行比你高的妖怪内丹来吃吗?再说了,你知道妖怪都是怎么修行的吗?你以为他们个个都是依赖道法修行吗?吃了妖怪内丹,你也不怕自己变成半人不妖的怪物。”
道全讪讪地笑着,道真却在一边说:“只要自己修为跟得上,全部吸收了它,又有什么关系。”
“妖怪的内丹总是来路不明,皆有不上自己修行来的根基牢固。”
道志与道真两个在这方面的政治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们各执己见的嚷嚷了起来,不过道全倒是没有象往常一样出声为大师兄帮腔,因为在他的内心深入,倒是认为这件事上自己更信服二师兄的理论。
三个师兄弟这里争论之际,逸云道人信步从后面走了出来,他在本来应该清晨早课的时候自己打乱了平日的生活规律,三个师兄弟一看就知道必然是有事情发生了,连忙停止了自己的辩论,上前行礼。
张逸云见三个徒弟都在勤奋修炼,觉得颇为满意,点着头说:“你们三个最近修行倒是勤奋,这样我出门也能放心些。”
三人相互看了一眼,道志上前问:“师父,您又要出门降妖吗?”
张逸云道法高深,常有人不远千里向他求助,近几年三个徒弟渐渐长成,张逸云也就把一些容易些的事情分给了他们去做,但是遇到事态严重,或是有推脱不开的老朋友出面相邀,他还是要亲自前往的。他对道志的问题不置可否,点点头说:“我这次去的日子可能久一些,你们好生修行,不许出去惹事生非知道吗!”
上次逸云道人出门,临近村子常为观中送菜的一户农家的女儿被大户强夺了去作妾,在那个老父的一番声泪俱下的哭诉后,道志一时冲动,带着道全去那户人家大闹一场,硬把女孩抢了出来,事后因为逸云道人与朝中不少高官也有往来,那户大户人家不敢与他为敌,事情才不了了之,可是他们两兄弟在事后却受了重罚,这次张逸云出门前特地这样叮嘱,自然是专门针对他们两个而言的了,三个徒弟一起躬身说:“是。”
逸云道人一出门,道观中的生活立刻闲散了不少,原本每天的例行的事情,比如打扫、修行习武,向师父请安等等,都开始随着师兄弟三人各自的性格发生着“精减”,比如道真,张逸云出门后他就借口潜心修行,把一切日常杂务,包括师兄弟们本来轮流的洗衣、做饭等全都推开不管。每天不是打坐就是习武。道志也把他的懒散性格发挥到极致,声称地几天不扫有什么关系,地上有土又不绊脚,衣服脏了有什么关系,又不是不洗就不能穿,总之什么都可以将就,唯独人以食为天,吃饭方面可不能马虎,于是天天跑出去大吃大喝,总是要醉薰薰地才回来。道全的排行最小,两位师兄不干的稍有自然全部推到了他的身上,只是反正没有人检查督促他,这地也就未免扫得象鬼画符,这衣服未免就随意揉几下便算作洗了,至于吃饭,十顿中有六顿是跟着大师兄出去来吃,反而有了借口和太多不去修行,也乐得逍遥自在,没有师父在家的日子,对师兄北三个来说都如同一个悠闲的假期一样,适意舒心。
道全本来不会饮酒,天天跟大师兄出门,却总免不了被道志灌上几杯。这一天,他又跟着道志到镇上的酒楼大吃之余,被道志连灌了十杯,终于支持不住,颓然伏倒。道志咕哝着,对这个酒量不行的小师弟发泄了一通不满,无奈对方已经睡死了,根本听不见。道志不由后悔,早知道自己不得不把他扛回观名去,还不如少灌他几杯。
道志向店家要了几盆凉水泼下去,道全依旧没有要清醒的样子,道志只好自作自受,一路又背又扛又抱地把他弄回观中,随手扔在了床上。
道全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时近千夜,他按着仿佛要裂开的头,呻吟着从床上坐了起来,花了好半天功夫才弄明白,自己原来睡在自己的卧室中,他用手扶头从床上滚下来,爬到桌子边喝喝口水,却不想桌子上的水壶里面是空的——这几天他干活偷工减料,打水扫地的活全部干得不甚彻底,却连自己的屋子都没有准备下水。
“唉……”道全叹息着,摇摇晃晃地打开门,想去厨房前的水缸里找口水喝。
院子里一片漆黑,天空似乎有些阴霾,连一颗星光都看不见,道全这几年的修行后目力大长,再加上对这个小道观无比的熟悉,所以迷迷糊糊这定向厨房的方向摸去,只恨不得马上把那口大缸抱在怀里,将里面的凉水一饮而尽,以滋润自己象要干的着火的口舌喉咙。
道全摇摇晃晃地走近厨房,却发现似乎有个人影在厨房门口一晃:“呵,一定是大师兄也喝醉了,在这里找水喝。”想到把自己灌醉的人现在也在承受着与自己一样的痛苦,道全的心里顿时觉得自己好受了许多,但是他不敢紧跟在后在,生怕因为自己没有按时打水,烧水为师兄送去而遭到责骂,所以躲在了一棵树后面,想等对方出来之后再进去。谁知在他靠着树等待时,醉眼朦胧中却看见那个影一晃,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师,师兄……”道全刚刚说了一句便嚅着止声,因为眼前哪里是自己的师兄,而是一个娇艳的妙龄女子,“你,你……”道全用力甩着沉重的头,指着对方不知道要说什么。
妙龄女子一身宫装,面容娇美,仿佛是黑暗中忽然峦起的一道月光,她轻移莲步向道全走来,娇滴滴地问:“小道长,您有什么事么?”
道全连忙摇头,想了想不对,连忙又说:“你是谁?到我们观里来干什么?怎么反而问我?”
女子来到道全面前,用手轻捻着自己的手臂说:“我赶了许多的路,在你们这里歇歇脚都不行吗?你可真是个不知体贴人的呆子!”
道全被她的娇嗔弄得不知所措,在她身体带起的袭人香气前后退了好几步,才结结巴巴地说:“你,你要找地方休息的话,可,可以到我房里去住一夜,别惊动了我的师兄们,他们不会允许陌生人到观里来的。”
女子露出欢欣的神情,连忙点头说:“好,那就麻烦小道长了。”说着上前来亲昵地挽住了道全的手臂。道全从来没与女子这么接近过,心神激荡地难以抑制,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逃到离她远一些的地方:“你别动手动脚的……我,我可没有那种意思……只是好心收留你一夜,没别的意思……”嘴里这么说,不住吞着的口水却暴露了他的真实意图。
女子向他抛了个媚眼:“都要把人家带到你房里去了,还说这些假正经的话?”
“我,我可是好心收留你住一夜,你别想歪了啊。”道全再次强调说。
“好,你是个好心的小道士,这总行了吧。”女子掩嘴“嗤嗤”地笑了起来,看得道全又是一阵眩晕。
道全摇摇摆摆地迈着醉步在前面引路,一边反复地叮嘱着女子小声一些,不要心动了自己的两位师兄,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与女子说着话:“我住在那边的厢房中……这里住的是我大师兄,那边是我二师兄……他们的耳朵可是灵光得很的,如果被他们知道我收留你,不但你要被赶出去,我也会吃不了兜着走的……”他径自的絮叨着,却没有看到,当他转身为女子引路的时候,女子原本温柔如水的目光中突然变得寒冷如冰,透出了无穷无尽的杀机。
她的手指张握数次,好几次就要忍不住出手了,但是听着道全的指点,想想自己现在的状况实在不利于与三个道士同时争斗,于是决定先走过眼前这间所说是他大师兄的厢房,到达了这个小道士独居的西厢之后再下手。
道全边唠唠叨叨地说着,边迈着不稳的步子前行,加上身上刺鼻的酒气和不时地干呕,显然是一个已经在美色面前失去了理智的醉汉。女子不屑地看着他的背影,半点也不把这个贪杯好色的道士放在眼里,就从他开始下手,为自己这么多年的委屈讨个公道。女子在心里刻画着她将要加诸在道全身上的折磨,微微眯起眼睛。
道全走到厢房门口,边回头边说:“就,就是这里。我们进去,进屋,睡觉,吧……”边伸手去推门,忽然大叫一声:“二师兄,有妖怪!”一头撞开屋门,直接滚进了屋子里。
女妖怪一愣神的功夫,一个道士已经越过滚进屋子里的道全头顶跳出来,手持长剑向她刺来,女妖怪跃身后退,道真步步紧逼,转眼间打斗在了一起。
这时道全才抹着汗从地上爬起来,他出了一身冷汗,衣衫都被贴在了身上,经过了这么一吓,酒倒是醒了大半。刚才他一看见这个女人,马上意识到她是妖怪,而且对方对他使用媚术勾引之后,他更加坚定对方来者不善,但是他自觉法力不及对方,何况自己又在醉中,肯定不是对方的对手,所以索性装作自己受到了迷惑,把对方向师兄的住处引去。他想到大师兄或者也在醉中,引这个妖怪去说不定不太保险,于是把喜欢安静的二师兄独居的厢房说成自己的住处,把妖怪引到了这里。
“幸亏我机灵,捡了一条小命……”道全抹着汗嘟哝。他走到门外观战,见二师兄已经稳占了上风,长出一口气。知道他凭一点机灵和小聪明,自己这条小命是保住。
道真一边与女妖打斗,一边愤怒地斥责对方:“你是何方妖孽,胆敢到我们观中寻事!”
女妖怪此时已经全然不是刚才那副千娇百媚的样子,双眼赤光闪烁,双手变作了利爪,口中尖牙白森森的寒光几次三番对着道真的咽喉咬哑,身后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说明了她的真面目,看到他现在的模样道全自言自语:“原来是个狐狸精。”
女狐听到道真的问话,冷冷一笑:“谁稀罕你们的破道观,还是是张逸云那个臭牛鼻子把我困在这里,折磨了我这么多年!今天我既然可以脱身,就要你们一观的道士的性命来补偿!”
什么!道全听到她的话心中一惊,她是师父关的妖怪!
张逸云的房间、丹房之中,墙壁上挂了许多的葫芦,那其中全是张逸云困住的妖怪!道全听大师兄说过,师父处置妖怪时会依照对方的恶行深浅而定,作恶太多的他会直接斩杀,而恶行尚浅的,他会收其囚困,等到经过一定的时期,如果这被囚困的妖怪确有悔过之心,张逸云认为对其的惩罚已够,也会放其一条生路,让他们再回到山林中再继续修行的生涯。可是眼前这个狐女看起来不但没有半点悔意,而且还一脸凶恶,似乎对师父、对自己师兄弟们的恨意十分浓厚,最重要的师父根本不在观中,她是怎么出来的?道真与道全不约而同地想到了,有人闯入了师父的居所,放出了这个狐女。
“去找大师兄!到师父房中看看!”道真向道全大喊,更加凌利的攻势涌向了狐女。
张逸云这么多年降妖除魔,囚困的各种妖怪多达几十个,如果全被放了出来……如果全部被放了出来,那么多妖怪一拥而上的话,那咱情形道真想想都浑身发抖,他知道道全的修为,他自己去的话毫无用处,道真也明白这一点,所以要他去叫大师兄道志。道全一边想着道志住的地方狂奔,一边心中也在嘀咕,这里都打得翻天覆地了,大师兄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道全年轻力薄,经历的事情又少,事到临头难免惊惶失措,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向了道志的房间,边摇门边叫:“大师兄,大师兄,你快起来,出大事了!大师兄……”他扯着嗓子叫了半天,门里一点动静都没有,他心中着急,干脆采用了刚才在道真门前使用过的办法 ,用肩头奋力一顶,把道志的房门撞了开来。他冲进屋里,却发现房间中空空荡荡,根本没有大师兄道志的影子,这么晚了大师兄去了哪里?
道全来不及多想,连忙冲回院中,耳边听到道真与狐女的打斗依旧传来,他茫然四顾,不知道如何是好,想了想自己向后院跑去。
张逸云独居的小院只有三间房屋,庭院中石砖铺地,间隔中的范围种植了各色的花草,说不出的朴素简洁。但是身为张逸云徒弟的道全知道,师父在这里用大法力布置了不少的禁制与阵法来防止外来者随意进入,他们师兄弟三人最多次受过师父的告诫,不要随便进入师父的卧室与丹房,道全不知道最受师父器重的大师兄道志是不是比自己多知道一些进入师父房间的方法,总之他自己对此是一无所知的,所在道全在院子中转了几圈,却不敢随便进入屋里去。
几间屋子中都静悄悄地,不象是有人或妖怪在里面的样子,道全趴在窗缝上向屋里看,虽然天上有星有月,屋子里却只看见一片漆黑,连屋子里家俱的轮廓都看不见。道全知道这是师父法术的作用,心里稍稍放松,一切似乎都没有异样,也许只是那个狐女碰巧逃出了,他在心里这么想,正打算转向离去帮助道真,却听到师父的卧室中传来轻轻的响动。
“谁!”道全没有带剑,所以拨出了随身的匕首,用力拍了一下师父的房门,然后听着里面若有若无的脚步声向门口移来,他握着匕首,全神贯注地准备着。在他心里一心以为推门而出的必然是一个妖怪或者一个剑拔弩张的闯入者,谁知到门开之后,出现在那里的却是道志,他皱着眉头,向执着匕首欲刺的道志大喝:“小师弟?你要干什么?”
道全也愣在那里,半晌才说:“大师兄,你吓死我了,你在师父房里干什么?有,有一个妖怪逃走了,二师兄正在跟她打斗,他叫我打你来看看师父房中有没有异常,我见你不在房中就自己过来了,你也发觉不对劲了吗?里面其他的妖怪没逃出来吧?”
道志听了眉头皱得更紧,“什么?还是跑了一只吗?我们快去看看!”说完当先向外走去。
“师父房里……”道全不放心地追着问。
“里面没事,你还不跟我走!”道全的口气十分的强硬与不耐烦,所以道全也不敢多问,虽然不放心地几次回头,但还是跟着而走。
道志与道全赶到的时候,道真已经结束了战斗,那只狐狸显出原形的尸体血肉模糊地躺在地上,道真手中拿着一枚晶莹剔透的内丹,正站在旁边看着它若有所思——看起来这种时候他依旧忘了不夺取妖怪的内丹之爱好。
“二师兄,你没事吧?”道全连忙跑过来。道真这次救了他一命,让他对道真的感观好了许多,不由地亲近起来。
道真摇摇头反问:“师父房中发生了什么?这只妖怪怎么会逃出来的?”
道志说:“不知道她怎么出来的的,我时师父房中看过,里面一切如常。”
道真不解道:“是有人特意来救出了她吗?那么为什么看见我要杀她,却不来相救?”
狐妖身上伤痕累累,道全心中想到,道真他必然是折磨了她许久才取了她性命,原来是为了引救她的人出现。对于这个二师兄的硬心肠,道全算是领教了,即使是妖怪,也没有必要这么狠毒吧?不过道全这种念头却只敢在心里想想,是没有说出来的胆量的。
道志与道全都在皱着眉头思索,在师父走后发生这件事,他们难免想得很多,张逸云的房间甚是一般人可以进去的,如果有人特意进去救了这个女妖,为什么又眼看着她被杀不管,如果他都能破解张逸云的法术,难道还会因为惧怕他们三个小道士而不敢现身?还是他们想得太多,仅仅只是张逸云给这个女妖下的禁制失效了,才让她逃了出来,她又是怎么走出张逸云的住处的?难不成这个连道真都打不过的狐女,却有本事穿过张逸云道人的阵法?
他们百思不解,心中各种推测纷至沓来,这时道全想起了什么说:“我看见她的时候,她从咱们的厨房出来。”
师兄弟三人马上向厨房赶去。
厨房中一切如旧,只有水缸的盖子掀开了——道全原本认为那个在水缸边上的人影是大师兄道全。在灶台的角落中,有一支葫芦滚在柴草之中,紫色的桃木盖子扔在一边。道全抢一步拾起来递给大师兄,道志翻来覆去地看过几番,又递给了道真,三个师兄都仔仔细细看了之后,眉头皱得更紧了。
这确实是他们的师父逸云道人囚困妖怪用的葫芦,上面除了咒文,还刻有一只小小的狐狸形象,那就是表明里面囚的是一只狐狸精。这种葫芦是道观中自己种的,三个师兄弟轮流照顾那片菜地,看着它们长大成熟,对其自然十分熟悉。上面的雕刻出自逸云道人的手艺,三个师兄弟更是日常见惯的,绝对不会认错了。
这个葫芦是怎么到这里来的?如果是法术失效狐女自己脱困,她又何必把葫芦带到这里来?如果是有人放了她……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把自己心里的想法说出来,却在对方的目光中看见了和自己一样的怀疑。
道志走到水缸边,口中念念有词,划出几个符咒向水中一指,本来清洌的一缸水如同被投入了一点墨水,在水中如同一团雾气一样地泛开,扩散,最后整整一缸水都变得漆黑。
“有毒。”道志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两个字。
那个狐女在水缸边被道全看见,是因为她当时正在往水中下毒,虽然不敢说他们师兄弟三人一定会中计饮下去中毒,至少道全醉中不察之下,说不定就会舀起一瓢喝了下去。
“好歹毒的狐妖!”道真恨恨地说,“如果她马上逃走,我们到哪里抓她去,她起意害人,到头来反而是害了她自己!”
道全听了点头,果然是这么一回事。
“可是是谁从师父房里偷出了这个葫芦?又把它带到了这里放出狐妖?是妖怪的同伙还是另有其人?她是怎么进入师父的房间又没有触阵法的?”道志象是自言自语又象是在向两个师弟讯问般地说。同样的问题其实也在道真与道全的头脑中打转,可是他们看着那缸毒水,谁也没说什么。
自从发生了妖怪脱逃的事件,观中的生活蓦地变得紧张起来,道志和道全不再总是有事没事往外跑,道真也不再除了修行就是习武,他们如同逸云道人在观中时一样的过起了有规律的生活,而且不时就会到张逸云住的院落中走走,一定要确定一切正常才放得下心。
现在道全就站在师父的院子里,看着墙壁上的藤蔓发呆。
这些藤蔓不久之后便会开花结果,长出一个个青翠可爱的小葫芦,葫芦长大了,经过师父的处理之后,都可以用来囚禁妖怪。每年结出的葫芦的数目都很多,道全不知道其中有多少会被师父使用。想到那些原本上天入地变幻多端的妖怪被囚禁在这样小小的葫芦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他们一定时刻盼着自由吧?道全胡思乱想着在院子里徘徊。
道全因为入门的时间短,并没有得到张逸云的全部的信任,所以他根本没有得到传授进入师父住处、丹房的方法,里面是什么样子他一无所知,每次听二位师兄形容里面的墙上挂满了装着各种妖怪的葫芦,道全心中就会生出极为异样的感觉,那是个什么样的房间啊,日日住在里面的师父又是个多么神秘的存在啊,道全每当站在这个小院中,对着那几间自己没有资格进入的房间,心中就会生出对原本应该十分熟悉的师父极为陌生的感触。更何况在这样的非常时期,更是对那几间房屋充满了各种幻想。
这时师父的房门打开,道真走了出来,对他点点头说:“一切如常!”
道全跟在道真身后走着,忽然听到道真在自言自语地说:“除了我和大师兄,应该没有人能不触动任何阵法就进入师父的房间啊……如果来人有了那么大的神通,对师父布下的种种阵法禁制视若无物,他又何必藏头露尾,直接出来,我们三个不够他一只手揉死的,难道……”他的声音越来低,道全只听见他最后三个字说的是“大师兄……”
道全象被针扎了一样蹦起来:“二师兄,你在说什么!”
道真似乎刚刚醒悟过来自己口中说出了什么来,也好象吓了一跳,慌忙地摆着手:“没,没,我没说什么,我只是说……也许……”一向冷静的他在道全的逼视下十分狼狈,口中咕哝着也不知说了什么,低下头匆匆走了。
“可恶!他居然说大师兄……说大师兄……”道真口中对道志的怀疑令道全气愤不己,他向来是尊重大师兄道志胜过敬重师父的,怎么能忍受一直看不太顺眼的大师兄的“假想敌”道真这么说他。
道全气乎乎地在树上砸了几拳,立刻就想到道志面前,把道真的胡言乱语对大师兄一五一十说个明白,可是当他大步流星地走到道志的门口时,却又犹豫起来,他知道自己虽然与大师兄兄弟之情甚笃,二师兄道真虽然与大师兄表面上看起来冷言冷语的,但是其实大师兄与二师兄之间的交情是自己远远赶不上的,自己这样冒然地跑进去说这些,会不会让大师兄以为自己在挑拨离间,搬弄是非,而且……他看着道志刚刚修好的房门,想起了那天晚上,自己跑到这里来找大师兄救助时,道志并不在屋里,而等自己到了师父门外,他却从师父房中走了出来。
难道大师兄在自己遭遇妖女之前便发觉了出事情,所以才匆匆到师父房间察看?那么为什么他不向自己与二师兄示警,而且事后这么多天了,他什么也不说……道全这么想着,在道志的门前停住了步子,他的鼻子碰到门上之后,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不由暗骂自己混帐,这是想到哪里去了!
“干嘛在我门口鬼鬼祟祟的,进来吧。”房门打开,道志向他驽驽嘴,“有事吗?”
“没,没事。”道全心中满是愧疚,结结巴巴地说,“我刚跟二师兄到师父房中转了转,想来跟你说一声一切如常,可是听你房里没动静,就没进来。”
“我自己在房里能有什么动静,还翻跟头玩不成!”他的心情不太好,对道全也是恶声恶气的。道全知道他的脾气,只是陪着苦笑脸跟在了他的身后进门。道志坐下来叹口气,忽然问:“老三,这事我越想越不对……我怎么怎么琢磨,都不像是外人闯进来干的,你说,我是不是太过于多心了……可是……唉……”
“大师兄……”道全看着愁眉不展的道志,心里忽然明白了,原来不仅仅二师兄在怀疑大师兄,大师兄心中对二师兄同样的充满了怀疑,难怪这几天,他们不论谁去师父房中查看都会叫上自己同行,自己一来不知道进入师父房中的方法,二来那到晚上正是是酒醉之中,三来那个狐女第一次袭击的目标就是自己,三项加在一处,倒是反而证明了自己的清白。在师兄弟三人之中,自己是绝不可疑的唯一一人。
道全这时才明白,原来这几天之中,道志与道真之间已经相互有了各种防范,他们在自己面前的表现,也未必不是在向自己表明,他们与自己一样,是清白无辜的。
“可是一个人做事情总有个理由吧?”道志继续自言自语,“老二总不会为了内丹就打师父囚住的妖怪的主意?”
这话进入耳中,道全脑海中马上就闪过了道真手拿那个狐妖内丹,脚边是狐妖伤痕满布的尸体的画面,不由打了个寒颤。这时另一个情景又浮上了心头:在他为了求救扑入道真房中的时候,飞身而出营救他的道真衣着整洁,手持长剑,连剑鞘都好好地挂在腰间,难不成二师兄有全身穿戴整齐带着武器入睡的习惯,还是……他早就知道晚上会有争斗,所以装备齐全地在等待着?
道全想到了这里张张嘴,却没有出声,事情到了现在,二位师兄之间已有了心病,自己再出口说这说那,岂不是在火上浇油,其实他内心深入还有一种自己也不愿意承认的原因存在——在这件事上,他对大师兄道志的行为也有怀疑之处,所以不愿意多说话。不过大师兄说得对,人做事情总要有个原因吧?大师兄或者二师兄为什么做这种事?师父对他们两个都是恩重如山,他们又深知师父的脾气规矩,难不成会真的为了个妖怪的内丹触师父的逆鳞?根本不可能嘛,一定是这件事情太过突然,大师兄与二师兄又都整天紧张兮兮的,把自己也传染上多疑病了!一定是有外人闯进来放了那个妖怪,不过,这个人又是怎么进来的呢……
这一段日子过得可谓十分的混乱,道全每天除了修行,日常的劳作,便是老是紧张地四处观察,似乎觉得每个角落里都有可能藏着闯入的神秘高手,有的时候出于对师父的信心,他又不相信有人可以不触动阵法进入逸云道人的房间,于是又不可避免地把疑心转到了两位师兄身上,大师兄那个晚上究竟在做什么?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师父房中?甚至在那之前……他是不是有意要把自己灌醉的?二师兄为什么出门救自己的时候穿戴整齐?难道他未卜先知,知道了会有争斗发生不成?
这么一只想下去,道全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快发疯了。
现在的道全心里最盼望的事情,就是师父逸云道人赶快回来,他心里对师父有着莫名的信心,觉得只要他回来了,一切一切都会迎刃而解。心里这么想了,不知不觉中便会一次次地向二位师兄打听,师父何时才会回来。这一天他又跟在道志后面,絮叨着师父到底去了哪里,为什么还不回来时,道志忍不住,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问:“老三,你以为师父回来,一切也就解决了对吧?”
道全理所当然地点着头,却被道志在头上狠狠扣了一指头:“你这个笨蛋!跟了师父几年了,对师父的性格还一点也不了解!师父回来之前如果不能把事情理出个头绪,等师父一到家,我和老二的倒霉日子也就来了——不过你倒不会有什么事,毕竟你是清白的,最多被罚面壁十天半个月罢了。”
“什么!”这和道全想得完全不同,他本来是以为师父在的话,生活就会恢复原来的平静,却没有到更多,也许是他对师父的脾气不太了解,总之他到了此时才意识到,师父归来的话,决不会象他希望地那样,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而是会接着事情一查到底,万一弄出个真的是大师兄或者二师兄所为的结果,事情可要怎么了结?想到这里道全一阵心悸,看着大师兄说不出话来,那么自己所希望的如前一样的平静生活是无论如何也实现不了了。
道全有些惊惶地问:“大师兄,那,那……”
道志叹口气反问:“你说怎么办?”
道全摇摇头:“大师兄,您问我有什么用,倒是你和二师兄快点想个法子出来啊!”
道志看着他问:“老三,这件事上,你怀疑我多一些还是老二多一些?”
道全被他问的一愣,接着便不耐烦地说:“大师兄,不就是放了一只狐妖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就算是你和二师兄中的一个又怎么样?更何况还不一定是你们。咱们还是快点想个法子应付师父吧。”
道志倒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苦笑着又在他头上狠扣了一记:“原来这几天看你在那里苦苦思索,居然是在想这种事。”
其实道全这几天胡思乱想,自己也说不上自己在想什么,可是听了道志的话之后,他才蓦然明白了自己的真正意图:自己不想平静的生活被打乱,心里想的最多的,并不是大师兄、二师兄谁更有嫌疑,而是怎么糊弄师父,让生活回到原来的轨道。所以道志这么说他,他也苦着脸没否认。
“你小子胆子是越来越大了,居然想着怎么糊弄师父了,等师父回来我告你一状,看你会不会被罚!”
“大师兄,我这不是当着你才这么说吗,我知道你不会对师父说的。” 道全坐下来托着下巴,皱着眉头说:“大师兄,认真的,我开始真以为是你干的,你那天喝了那么多酒,那个狐女又长得那么漂亮,说不定……哎哎哎,你只是那么想想,你别瞪眼睛握拳头啊,我真的只是想想……”他左躲右闪地逃避着道志的拳头,“可是后来我又想到,二师兄的终点比你还多,他事先知道会有事情发生一样穿戴整齐的在屋里等着,而且那么紧急的情况下,他还顾得上取妖怪的内丹……最重要的是,他见了我们问都没问师父房中出了什么事,就好象什么他都早知道了一样……”他边说边小心地瞄着道志的脸色,见他的目光中透露出一抹赞同,便接着说:“可是我转念一想,如果是二师兄做的,他的性格必然会马上杀之取丹,怎么会拖延到她在咱们的水缸里下毒,然后又来袭击我呢?我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所以觉得不如让事情就这么过去,然后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的好。”
“你真是……”道志笑了起来,“不过让我去骗师父我实在做不到,还是尽量地把事情弄明白,实在弄不明白,师父回来之后就对他老人家如实禀报,请师父处置吧。”
“唉……”道全其实觉得自己的主意不错,不过一切还是得大师兄做主。
“老二,快进来吧。”道志忽然大声对着门口说。
道全一回头,见道真从门外走了进来。道真神态自若地自己坐了下来说:“我不是想在门外偷听,而是不想在那种时候进来。”说着看了道全一眼,道全顿时明白,他一定是在自己说到二师兄怎么怎么样的时候到达门外的,因为自己还在描叙对他的怀疑,所以他才没有进来。道全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肚子根,缩在道志的身后不敢去看道真。
道真十分认真地对着道志与道全说:“那天晚上我之所以穿戴整齐,是因为我根本没有睡下,道全来叫门时,我刚刚进门不久,从外面回来,至于为什么出门,那是我一点私事,与这件事无关。”他这么说完,看着道志,虽然没有问出口,可是他的意思却是十分明白的。
道志马上迎着他的目光说:“我当时是去师父房中找一样东西——这是师父允许我使用的,所以你们不用担心,到时候我会自己去向师父说明,我只是在当时无意中发现墙上的葫芦少了一个而已。”
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想被别人知道的事情,大师兄与二师兄也不例外,只是他们的理由……道全摇着头,对于两位师兄肯向彼此、向他解释事情的原因已经很满意了,他嘟哝着说:“所以我还是以为,咱们想个什么办法应付过师父那一关再说。”
“你胆子不小,敢想着糊弄师父!”两位师兄异口同声地斥责,道志的巴掌重重拍在了他头上。
不等逸云道人回来,事情便已经发生了变化,这一天晚上,道志与道全又象近来几天已经习惯了的一样,来到师父的小院巡视。道全还是站在院中,看着道志从卧室到丹房一间间地察看。他仰头看着天空的繁星,深深呼吸几口,师父快回来了,事情还没有头绪,想到这些,心中一片茫然,不知道两位师兄想出什么好办法没有。
“啊……”屋里传出道志一声惊呼,道全来不及多想便向房中冲去,却被师父布下的阵法一下子弹了出来,他昏头昏脑地躺到了院子中之后,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这时一道白光从屋中冲出,直射上了天空,在上方略一停顿,便快速地消失在远处的夜空中。道志挺剑从屋中冲了出来,看着消失的白光连连跺脚。道全从地上爬起来,见道志手臂上鲜血淋淋,还没叫出声来,一道风声带着人影又落在了面前,他戒备地后撤了一步,才看清楚对方是二师兄道真。
“怎么回事,我看见有道妖气冲出去……大师兄你受了伤!”道真惊讶地上前为道志处理伤口。
“我一进门那个狐妖就已经被放出来了。”道志的伤口上被撒上伤药之后,被药性刺激出的巨痛逼地吡牙裂嘴,吸着冷气说:“她出手偷袭,我没有防备就着了道……”
道全看看师父的房间,里面黑漆漆的,从外面什么也看不见。他不由自言自语地说:“怎么又是狐妖?师父抓了很多狐狸吗?”
他的话令道志和道真的目光都是一跳,为什么又是狐妖?道全不知道,他们两人可知道的清楚,逸云道人困住的妖怪各类实在是不少,如果说两次放出了两只狐妖是出于巧合,就未免太巧了一些吧。而且是谁能够连续两次闯进逸云道人的房中?尤其是今晚,在三个人小心戒备的情况下,还是又放走了一个妖怪。
“大师兄,你进去的时候,狐妖已经被放出来了吗?她为什么不早逃走,反而要等到你进去之后呢?”道真的语气硬梆梆的。
“不知道。”道志的回答也没有什么感情。
道全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心中充满了担忧。
道全从那天晚上开始,最担心的事情就是师父回来,可是这一天终究还是要来的。第二只狐狸精被放走的几天之后,张逸云回到观中。道全的心里不停地打着鼓,但是他却无能为力,只是与两位师兄并排跪着,由道志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向逸云道人说了一遍。
逸云道人的脸沉的象铺了一层冰霜,他从进门的时候脸色就很难看,道全本来还想劝两位师兄别在他的气头上火上浇油,可是道志一句:“师父一进屋不就什么都看到了,你以为瞒得过吗?”便把他顶了回来。
逸云道人的目光从道志转向道真,又从道真转向道志,就连跪在地上没有抬头的道全都可以感受到,他正中正在分析,这种事会不会是这两个徒弟干的?是他们的话会是哪一个?道志还是道真?也许是道志进屋后放出狐妖,然后受伤,装作进门后狐妖已经放出,自己受袭的假象,也许是道真跟在后面,趁着道志在丹房查看的时候,溜进了卧室,在道志进门之前放出妖怪,然后趁着一团混乱的时候溜出去,装作闻声而来的样子。若说疑点与他们两个差不多的多,可是凭心而言,还是道志的嫌疑多一点。可是凭着情感,他却是宁愿一切是二师兄道真所为。
正当他在那里七上八下的乱想之际,逸云道人忽然说:“老三,你跟我进来。”
“啊?”道全茫然地抬起头来,见逸云道人已经转身向房中走去,道志向他使个眼色,道全才回过神来,连忙跟了上去。
这是道全第一次进入师父的卧室,虽然尽力地在师父面前摆出一副恭敬的样子,目光还是忍不住四处乱瞄着。逸云道人的卧室与他的丹房一样十分的简朴,除了一张云床,几个莆团,一张几案,一加瑶琴,一炉清香之外,就只有四壁上挂的那些大大小小的葫芦了。看到这些葫芦,想到每一个里面都囚困着一个妖怪,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在这样的屋子里真的可以睡得着吗?师父果然道行高深,换了自己是万万不能入睡的。
“老三,”看着道全恭恭敬敬地在自己面前跪下,逸云道人看了他半晌才问:“这件事你怎么看?”
“我,我……”道全平时很少与师父面对面说话,他的道术都是道志代传的,平时多半是随着两位师兄例行的问安,所以此时十分紧张,结巴了好一会才说:“我觉得一定是外人做的,师父,大师兄和二师兄都不会的!请您明察!”
逸云道人盯着他看了片刻点点头:“老三,你入门最晚,与我向来不怎么亲密,与你两个师兄倒是感情甚笃,而且你这个孩子就是心肠软,我就知道你会尽力为他们开脱的,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真的是他们当中的一个做的,那么他把你和他的另一个兄弟置于了何地?他有没考虑过你们的处境与我这个师父?说明白点,他是不是真的象你一样,把你们当作了兄弟?”
“师父……”道全有些痛苦地低叫。
逸云道人温和地看着他说:“老三啊,我这次出去也遇上了一件麻烦事,有个道行高深的妖怪因为我这些年杀伤作恶的妖怪太多,已经向我提出了挑战,我若不应他,岂不是灭了咱们道门的威风,长了那些妖孽的志气,所以我已经应下了这个挑战。十天之后,他就到这里来与我一决高低了,你说这种时刻,如果他们之中再出一个叛徒,我该如何?”
道全张大了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张逸云的法力高深,道全这几年就曾经亲眼看过几个上门“讨教”的人被他打得落荒而逃,这一次连他自己也这么郑重,可见这个妖怪的实力确实不凡,如果在这种关键时刻,再有别的事让师父分心,道全不敢去想这个后果。“那么,师父,我去……我去……”他一心想向师父保证,并且做些什么,可是话已出口才发觉,自己根本不知道说做什么才好,而且凭自己这点本事,又能帮上师父什么忙?
逸云道人看他一脸沮丧,笑着说:“我倒真有件事要你去做。”
“师父您尽管吩咐,我一定拼命也做到!”道全拍着胸口保证。
“没有那么难,你给我看好他们两个就行。我不会把要与人争斗的事告诉他们,也不会再对这件事追究,这样一来,他们之中真的有一个做了那些事的话,就会以为我有暗中调查,越来越慌张,势必会露出一些破绽来,你盯着他们,见谁有什么不对劲的举动,就马上来告诉我。”
道全没想到师父会让他做这些,也没想到师父对自己竟然如此的信任自己,他一时百感交集地望着逸云道人,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半晌才说:“师父,道全一定做到您的吩咐,不过我相信,这件事一定不是大师兄、二师兄做的。”
逸云道人点点头,闭目不再言语。
道全见师父不再与自己搭腔,便恭恭敬敬地向他行了个礼,然后退了出来,出门之际逸云扬声说:“你们三个回去歇着吧,我想静一静。”
道志与道真相互看看,揉着已经麻木的膝盖站了起来,道全见他们都不向自己询问,张张口,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接下来的日子道全生活在紧张与彷徨之中,两位师兄显然知道师父要道全做什么,但是他们什么都不表示,只是对道全说话时,话里话外都增加了一些为自己撇清的内容,这使得道全心里不太好受,虽然是奉师命才这么做的,可是监视的对象毕竟是自己向来视为兄长的师兄,道全在面对他们的目光时,难免常常生出做贼心虚的感觉。他有好几次想对师兄们主动说出自己是奉了师命在监视他们,可是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来,让这些有什么意思,显示自己比他们更得到师父的信任?还是一边监视他们一边表示自己的善意的矫情?道全怕师兄们反而会想歪了,所以无法开口。
“大师兄吃饭吧。”道全把饭菜摆好后说,师父向来单独吃,道真这几天也老是喜欢独处,所以饭桌上只有他们兄弟俩。
道志抓过馒头咬了一口,然后含糊不清地问:“师父有没有说,向他挑战的人什么时候来?”
听这话道全吓了一跳,把筷子掉在了桌上。
“师父不许你对我们说对吧?”道志依旧吃喝,一点也不在意道全的失态,“这是他的性格,他老人家是事事处处的小心,连自己的徒弟……唉,怪我不好,不能把事情弄明白,让他相信我的清白。”
道全捡回筷子,用衣襟擦上面的油迹问:“那,那大师兄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跟了师父二十多年了,他的老朋友我认识的八九不离十,师父接受人家的挑战是在他的那位朋友那里,而这次师父去拜访的那位朋友的徒弟跟我也是好朋友,他飞鸽传书给我,问我用不用他来给我们助拳,所以我不就知道了。”他冲道全笑着说,“我想师父对这个挑战之事一定心有顾忌,不然不会放下这件事不问的,就是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来?师父一定需要我们这些弟子为他做的事,可我们却偏偏在这个时候让他不信任我们,已至于不能为师父分忧,可恶!”他十分感慨地重重咬了手中的馒头一大口。
道全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脱口说:“大师兄,会不会是那个向师父挑战的人捣的鬼?他为了让师父分心不能好好比斗,就用这种手段。”
道志沉吟后摇头:“不太可能,能让师父如此重视的对手,道行必然不低,这样的高手肯定不屑于使用这种下流的手段的。”
道全撇撇嘴心想:道行和人品有什么关系,谁规定道行高的人就不会用卑鄙手段了,不过他没有与道志分辨,转开话题说:“那么……我们可以帮师父做什么?”
“师父没有吩咐,哪用得着我们多事。”道志自言自语地说,“以前师父每次都会……唉……”
道全知道,以前有人上门挑衅,师父肯定每次都会让大师兄帮着做些什么,可是这一次……难怪大师兄的心情这样的沉闷,道全偷偷地自己弄到的一壶酒摆在道志面前,希望可以让他心情好一点。
“好小子,敢背着师父出去弄酒,拿来,没收了!”道志一把抓过去,还没忘了顺手在道全的额头扣了一指头,心情果然大有好转。
道全来到道真房中收拾碗筷时,发现他根本没怎么动那些食物:“二师兄,今天的饭菜不合你的口味吗?那么晚上我……”
道真一直在窗下坐下凝视窗外,始终没有理睬他的唠叨,直到道全出门时才问:“你和大师兄都知道了,唯独瞒着我一个对吗?”
“啊?”
“哼。”道真坐说:“我在师父身边快十年了,他的习惯我还不清楚吗?如果他从外面回来之后足不出户的修行打坐,那么不出半个月必然有强大的对手上门挑战。”
道全几乎忍不住翻白眼,一个跟了师父二十年,一个跟了师父十年,师父居然让自己监视这对兄弟?这不是难为自己吗?他心中嘀咕之际,道真又说:“我知道你一定会告诉大师兄,却不会告诉我,果然是这样,你与大师兄才是好兄弟啊……”听到道真这么说,听到这个平日冷冰冰的师兄口吻中难得的牢骚,想到他者几次对自己的救助,明知道自己要放掉那只刺猬妖时,他什么也没说便转向离去时的宽容,道全心中一阵不忍,结结巴巴地解释说:“二师兄,我没有告诉大师兄,是他自己知道的——他,他跟了师父快二十年了啊。”
道真听到这里,摇头苦笑,却什么也不再说。
道全知道他不相信自己,脑子一热脱口说:“二师兄,师父是让我监视你与大师兄,他说如果他在表面上放手不追究这件事,那个叛徒一定会以为他在暗中调查,说不定会在我面前露了马脚来。二师兄,我真得不相信是你们干的,所以什么也没对师父说过,可是现在师父大敌当前,偏偏又对咱们有了疑心,要怎么样能帮上他的忙才是重要的事啊。”
道真闭目良久,忽然问:“你给大师兄要的酒还有吗?我也想喝!”
作者:
七娘
时间:
2009-4-12 23:07
标题:
三个故事之狐儿 (二)
十天之期转眼便至,这天天不亮就醒来的道全坐卧不宁,在屋里院里团团打转,他几次跑到师父院中窥探,可是逸云道人却一点动静也没有,反正两位师兄的心里都跟明镜似的,他也顾不上许多了,找上道志讨主意,道志拍打他几下责骂:“你这么张张惶惶的,等对方来了看到给师父丢人!”
“可是……”
“可什么是,不许转悠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道全看了他几眼,嘟着嘴又窜到了道真院中,道真正拿着剑仔细地擦来擦去,当他耐着性子听道全的唠叨之后,面无表情地一脚把道全从自己屋中踢了出去,重重地在他身后关上了门。
不管道全怎么惶惶不安,这一刻终于还是来临。
道全看着那个女道士走进了道观大门,才结结巴巴地问:“你,你是谁?到我们观众有什么事吗?”
这个女道士装扮朴素,相貌却很是清丽,对道全淡淡一笑:“我与张逸云有约,待我去见他吧。”
道全愣了一下。看到这个女道士,他原本以为是师父的道友前来助拳之类,可是听她这么说,似乎她就是那个要与师父决斗的妖怪?可是这个女子看起来飘逸出尘,哪里有一星半点的妖气。他一时呆在那里,不知说什么才好。直到女道士自己走进了道观,他才醒悟过来,紧忙赶了上去。
逸云道人已经做好了应战的准备,他站在台阶上,冷冷得看着走来的女道士。从他的神情与姿态,道全感觉得出他十分的紧张。“南道友,既然不远千里的来了,请进去奉茶如何。”
女道士走到他的面前:“张逸云,多行不义必自毙,今天我既然来了,你还希望我会简简单单的回去吗?”
逸云道人似乎是很不愿意与这个女道士争斗,一直在那里好言好语的跟她说话。女道士的口气却总是冷冰冰的,倒像恨不得立刻就跟逸云道人动手。道全在心里生气:这个女人好大的脾气,呆会师父出手好好教训她一番,她才知道天高地厚。一边心里又在奇怪,大师兄与二师兄到哪里去了?在师父要与人决斗的时候,他们两个怎么转身的工夫就不见了踪影?
就在逸云道人与女道士客客气气说话的当口,忽然一声尖啸,一道白影从逸云道人身后的房间中冲出,在大家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飞快的消失在天边。接着屋子里传来打斗叫骂的声音,道全清楚地听到那是大师兄道志:“果然是你这个叛徒!你到底想要干什么!”与他打斗的另一方一言不发,可是打斗的声音更加激烈,不多会居然又有一只妖怪穿窗而出,匆匆逃命去了。张逸云气的脸色铁青,却因为大敌当前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恶狠狠地看着自己的屋子。
不一会道志与道真就纠缠着从屋里打到了院子里,两个人身上都有不少的伤痕,可见彼此都没有留情面。道真的手中还抱着一个葫芦不放,可见之前被放走的那些妖怪确实出在他的手,只是不知道他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的放掉这些妖怪。而且如果道全没有看错,他放掉的都是狐狸精。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现在看起来,想要夺取妖怪内丹的说法,是根本说不通的了。
道志与道真完全不顾逸云道人就在眼前,打得热火朝天。道真几次的想要逃走,却都被道志阻拦了下来。道真忽然对那个女道士喊:“道长,这个衣冠禽兽原本安排我们在屋子里躲着偷袭你。我想我们这样的身手对付你是没什么用的,他应该只是想要利用我们引开你的注意力,另外安排了厉害的手段,你可要小心了!”
道志大怒:“叛徒,你竟然敢……”
趁着他这一分神的功夫,道真趁机冲出了小院的大门。道真吆喝着追了上去。道全看看脸色难看至极的逸云道人,扔下一句:“师父,我也去看看。”便机灵的追了出去。
女道士微笑说:“你的诡计没用上,现在可以跟我斗一斗了吗?”
“这些孽徒,关键时刻一个都用不上……”逸云道人低着头自言自语,忽然手一扬,一道咒符向女道士打去,女道士早有准备,手中的木剑挥动,轻易的挡开这一击,然后于扑过来的逸云道人打在了一起。
道全赶到前院时,道志已经拦住了道真,见他赶来便叫:“老三,帮我拿下这个叛徒!”
道全可不想卷入这样的纠纷,向着他们叫:“大师兄,二师兄,你们别打了,咱们都去帮师父的忙重要。二师兄,你这是干什么啊,快把葫芦放下,回去见师父吧。”
道真看着道志和道全苦笑了下下:“你们知道什么?你们知不知道这个葫芦里装的是谁?她是我娘!是我娘!我忍辱负重这么多年,天天看那个道貌岸然的下流胚的嘴脸,天天对他唯唯喏喏,为的是什么?为的不就是救我娘逃出虎口!你们说,我肯不肯把她交给你们?换成是你们,肯不肯把自己的娘亲交给他那种畜牲!”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别太过份了!”道志忍不住大声斥责,在他看来,无论师父做了什么,身为徒弟却吐出这等言语,那便是十恶不赦的罪过。
道真冷笑:“那种无耻的伪君子,我心里从来没有把他当成过师父。可是大师兄,我对你一向十分尊重,你是个正人君子,今天我不想跟你争斗,请你让开路,我要带我娘亲回家去。”
“可,可是二师兄,你,你一点也不像有狐狸血统的啊……”道全见两位师兄剑拔弩张,眼看就要动手,连忙站出来打岔。
道真口口声声说他抢走的那个葫芦中关的是他娘亲,可是他自己却一点也不象人狐相恋的产物。否则他在师父身边这么多年,一向视妖如仇的师父如果发现他有妖怪血统,如何会容忍到现在。
虽然不知道这种时候道全怎么会关心这些不相关的事情,但是道真还是叹口气说:“我娘本来就不是我的亲娘,当年我父亲与生母双双早亡,我寄养在亲戚家中,饱受虐待,是曾经遭到我爹始乱终弃的娘亲抱了我,把我带在身边悉心抚养成人。她的族人们容不下我,她就带着我住到人类当中,为了不暴露身份,她象人类守寡女子一样给人家做针线洗衣服,用自己辛苦挣来的钱供我生活、读书——虽然有时候我也很惊奇因为常常会有大户人家孩子才吃得起的精制点心自己出现在我的枕边,那种时候娘就对我说,那是因为我是个好孩子,土地公公奖赏给我的。”
道真陷入回忆之中,嘴角露出一抹笑容:“那些日子过得平静却那么幸福,那个时候我唯一的愿望就是好好读书,长大成人之后考状元,作高官,让母亲的后半生享受不尽荣华富贵,得到朝廷的诰命封赏。可是事情没有我想得那么美好,在我十五岁那年,我第一次出门去参加乡试。在考场上我发挥得很好,一篇文章做得花团锦簇,自认为名列前茅是没有什么问题的,所以高高兴兴地回家来,准备向娘吹嘘一下,可是看到的却是家里的一片狼籍,我娘亲也不知了去向。
我当时整个人都吓呆了,又慌又乱地想去报官,可是一个邻居大嫂悄悄拉住了我。经过她的解说我才明白了,原来这些年中,我们住的地方附近有个姓许的大户,他觊觎我娘亲的美色,三番五次地打发媒人上门,想让我娘亲嫁给他做小妾。被我母亲严辞拒绝之后,他还是不死心,就想用卑鄙手段逼我娘就范,先是在街坊四邻中散布我娘的谣言,说她来历不明之类的话,可是街坊们都很佩服我娘年轻守节抚养孩子,所以根本没人相信他的鬼话。
后来他便想使用下流手段玷污我娘,造成事实逼我娘跟他。可是我娘神通广大,又岂是他这样一个小人可以对付的,次次诡计都被我娘识破,还很是给了他引起苦头吃,才叫他老实了下来,我娘本来认为他知难而退,从此会安分下来,所以这些事情也就一直瞒着我,为了不影响我的学业,不让我知道。
随着我一天天长大,娘亲也就认为家里有了男子,许大户就不会再来骚扰了,谁知道许大户贼心不死,趁着我赴乡试的档口,请来了一个道士,指认我娘是妖孽。而那个道士却也不分青红皂白,竟然真的施法把我母亲抓走了,那件事在邻居之间传得沸沸扬扬,可笑那个许大户,不仅让道士逼迫我娘给他为妾的计谋没有得逞,还被那个道士敲诈走了一笔巨款,沮丧之余大病了一场,也算是恶有恶报。
娘亲被捉失踪之后,我孤身一个茫然不知所措,邻居街坊又都把我当作了狐狸儿子,所以对我指指点点,百般刁难,我当时虽然已经十五岁了,可是因为自幼被母亲百般呵护着长大,所以自己除了读书不会任何谋生手段。我在家中捱了几个月,母亲杳无音信,自己的生活也全无了着落,所以不得不按照母亲告诉过我的故乡地址找了回去。
回到故乡之后,我发觉那里还有我的几户亲戚,并不象母亲说过的,父亲早死,家中再也没有亲人,孤儿寡母受人欺凌才离开故乡的。而且那些亲戚也众口一词地说,母亲是个当年与父亲有暧昧之情的狐狸精,后来父亲毅然斩断孽情,娶了我生母过门,而我母亲百般不甘心,多次引诱父亲出轨,父亲是个正人君子,却没有理睬她,于是她便在我父母双双亡故之后把我从亲戚家中偷走,以显报复。
当时的我年幼无知,因为身背着狐狸儿子的恶名已经实在受不了了,能够得到亲戚们的亲口洗脱,知道没有狐狸的血统我已经是欣喜若狂,哪里还顾得上去分辨真假。从那之后我便在故乡住了下来,一心一意想忘记过去,去过自己的日子。
亲戚们看我乡试高中,认为我金榜题名指日可待,所以也十分欢迎我的回来。我居住在家中的旧宅里,又开始了那种日夜读书,期待金榜高中的日子。只是现在身边已经没有了娘亲无微不至的照顾,现在洗衣做饭要自己动手,而且吃穿用度全靠亲戚们周济,日子过得清苦之余还要看那些亲戚施恩般的面孔,心中总是郁闷难解。
时间一久,我心中逐渐对亲戚们所说的话产生了怀疑,从他们的言行根本感受不到他们所言的对我有多么疼爱,而回想与娘亲的相处,那种种的怜惜关爱又岂是一个为了报复而带走我的妖怪所伪装出来的。
从那时起,我下定决心亲弄明白真相,我想,如果村中的人类不愿告诉我事实,也许有妖怪愿意告诉我,于是我便常常在夜半无人之际到村外的荒坟间去,呼唤狐仙家庭的成员,恳请他们告诉我我娘亲的事,我的事。
春秋寒暑,年复一年,我这样坚持了三年,村人们与我的亲戚们多次劝我不要这么做无效之后,便纷纷声称我有癫狂之症,渐渐地村人们都不再与我往来。而亲戚们见我为了这件事开始荒废学业,也逐一地停止了对我的资助。我一边为人写书信、对联、条幅、作画维持生计,一边继续寻找有可能有,也有可能没有的狐仙们。在那年的一个雪后的冬夜中,我终于见到了一位娘亲的妹妹,才真正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那场大雪下了两天一夜,到了第二天的傍晚方停。荒野中雪积的极厚,行走之际直没膝盖。我跟头踉跄来到荒坟之间,依旧是大声呼唤着住在那里的狐仙精怪,也许是因为天太冷了,也许是因为那天晚上我没有米下锅所以没有吃饭,在寒风吹刮之下,我竟然在雪地上昏了过去。等我再醒过来,发现自己身在自己那间破屋中,床前站着一个妙龄女子,正皱着眉头看着我,我看着那个容貌服饰皆不象出自这种乡下地方,隆冬之际依旧只穿了一身纱衣的女子,顿时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我慌忙从床上滚下来,跪在她的面前,哀求她告诉我我娘亲的事情,那个女子看着我冷笑:‘看你竟然能坚持了三年,可见你倒不象你的父亲,是个薄情寡义的人,看在你这么执着份上,我就告诉你我姐姐的事吧。’
于是我七姨——那个女子是我娘亲的亲妹妹,我的七姨——把当年的事情一一讲给我听。她怎么无意中遇见了寒窗苦读的父亲,怎么对他芳心暗许,怎么与他私定终身,我父亲怎么违背诺言要了我生母,娘亲才狠心与他决绝,后来我父母双亡,娘亲发现我在亲戚家中倍受虐待,怎么辗转反复,几次三番地犹豫之后,才毅然从他们家中把我带走,娘亲的长辈家人全都反对她抚养这个负心人的遗孤,可是娘亲却始终不忍心抛弃我这个孤苦伶仃的孩子。于是带着我离开家园,到人类之中居住。她离家之前曾与她最要好的七姨说过,一个人类的孩子无法在荒草之间健康成长,她带我离开既是因为长辈们的反对,也是为了对孩子好。
娘亲离开时与七姨约好,最多十六、七年,等到孩子长大成人,她为其安排好日后生计,帮其娶妻立室之后,便回家来向父母长辈请罪。没想到时间未到,娘亲的求救飞符便飞了回来,只说一句她大意之下被一个人类道士所擒,求家庭中大伙去救她,万一救不了她,也请照顾她的儿子。
七姨还告诉我,捉走母亲的那个道士法力高强,而且娘亲是私自离家的,所以她们一族的人已经决定不再管这件事。七姨与另外几个姨娘虽然有心去救娘,可是自身实力不够,也是无可奈何。
听完七姨的话,我才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我当时愣在那里,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等我回来神来,七姨已经不知何时走了,我本来还想向她请教修道之事,后来又一想,既然娘亲家庭中都不打算过问此事,我也不想给七姨添不必要的麻烦。我一个堂堂七尺男儿,难道还想不出办法来救自己的娘亲,第二天我便收拾了自己的东西,悄悄离开了家乡
从那以后我隐姓埋名,四处寻访世外高人,我不急着去找七姨说过的那个道士,因为我知道自己一介文弱书生,绝对不会是他的对手,本来是想学好了本事才去找他,谁知道飘泊了许多才发现,这个世上盗名欺世的骗子比比皆是,真正的世外高人却少之又少,我跌跌撞撞在江湖上流落了这么多日子,法术武艺没学到多少,教训倒是受了许多,最后我一横心,干脆投身到了当年抓我娘亲的那个道士门下。”
道志听到这里叹口气,当年道真入门之时,他已经是逸云道人的弟子,至今还清楚地记得,师父当年本不想收下这个来历不明的少年,可是道真苦苦哀求,在观外跪了三天三夜,师父看他性格坚韧,又加上自己在旁边转着圈子求情,才收下了他。没想到当日收入门中,自己处处以兄弟之情相待的人,却是个真真正正的白眼狼,今天会趁着师父大敌当前的关头,出手伤人,要救走一个妖怪。
回想这么多年来,道真修道习武,比自己用功上一百倍,虽然他的天资不如自己和小师弟,可是师父常常夸赞他的成就将来会在自己与小师弟之上,从这些方面看来,师父对道真是十分爱护,充满期许的。如今被爱徒这么一背叛,不知道师父心中会有多么伤心悲愤。想到这里,道志向衣踏了一步,厉声说:“道真,我不管你是不是要认妖为母,这些年师父待你不薄,可是有目共睹的事情,今天你干下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我身为大师兄,师父不在我就有权处置于你,如果你现在迷途知返,和我们一起去帮师父御敌,事后我会求师父不计前嫌当做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如果你执迷不悟,今天就来试试你这个没出息的师兄手段到底如何!”
“大师兄,唉……大师兄,我就还是这样叫你一声吧,这些年你对我,对道全确实如同手足,事事处处护着我们,照顾我们,我心中对你也是真的视为长兄,可是囚母之仇怎么可以说是我执迷不悟。那个人这些年来做过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我可是桩桩件件地看在眼中,最初我也是想好好地做他的徒弟,认真修行,帮他行侠仗义,斩妖除魔,只要我做好本份,取得他的信任,总有一天可以让他明白,我娘亲不是害人的妖怪,他看在师徒之情份上,也许可以放我娘亲自由。可是这些年来我看到了什么?那些被他抓来的妖怪每天受得是怎么样的对待,女性被他任意的凌辱,妖怪们被他驱使着四处兴风作浪,然后他再上门以驱妖之名敲诈钱财,看了这些,我还能指望他会放了我娘亲吗?我还能打心里承认这种人是我师父吗!”
“师父驱使妖怪到那些为富不仁之家兴风作浪,不也是在劫富济贫,有什么不对?至于那些女妖怪本来就是无耻淫荡之辈,为了求得自由而向师父投怀送抱,师父将计就计有何不可?你自己不也吃肉喝酒,什么时候把清规戒律看得那么重过了。”道志斥责道。
“哈哈哈,好好好,你竟然能把坏人家清白与吃肉喝酒看成一样的事情,真不愧是他的徒弟!”道真气极反笑,口中也抹去了“师兄”这个称呼。
“那些妖女本来就以迷采补为业,哪里说得上‘清白’这两个字。”
“不要废话,要么让路,要么……”道真一扬手中长剑,指向道志。道志也拨剑面对着他,两个人之间的气氛越来越凝重。
道全在旁边听了良久,一会觉得大师兄说得有理,一会又觉得二师兄也有他的苦衷,现在看他们快打起来,连忙闪身拦在他们之间:“大师兄,二师兄,有话好好说,你们这是干什么?”他对师父没什么感情,但是对两位师兄却一向视为兄长,当然一百个不愿意他们打起来。
“小师弟,快到后面去帮师父!”
“小师弟,这种地方你还要呆下去吗?那位女道长既然找到了这里,收拾了那个道门败类之后未尝不会连累到你,你不如现在就避一避的好。”
“小师弟,师父神通广大,怎么会输给那个女妖精?你现在帮我收拾了这个师门叛徒,我们一起去帮师父。”
“小师弟,你看看他的作为,难道你将来想变成他那样的人不成?我知道你心地善良,连作恶的妖怪都舍不得杀,你还是快走吧。趁乱离开这里,他根本不适合做你师父。”
道志与道真无法说服对方,把拉拢的目标都集中到了道全身上,你一言我一语地对他进行说服,道全左右为难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最后无奈地说:“大师兄,咱们一起去帮师父吧。”他的意思是这样既算是听了大师兄的话,又可以让二师兄趁机逃走。
谁知道道志冷笑一声说:“对,等我收拾了这个叛徒,咱们就去救师父!”说完扬剑就向道真刺了过去。道真举剑反击,两个人激斗在了一起。
道全看着他们打作一团,急得扎着手无可奈何,围着他们转了几圈,喊了半天:“大师兄,二师兄,你们别打了,别打了!”都没有得到他们任何回应,只好说:“我去看看师父再回来……”他心里想着,只要师父那边的争斗结束,不论师父是输是赢,两位师兄也就都没有再打下去的必要了。
道全匆匆赶到后院,只见师父与那个女道士依旧僵持在一起,两个人都是纹丝不动地对立着,只是那个女道士依旧风姿洒脱,仗剑而立,道袍被风微微吹动地样子颇有些仙风道骨的味道,而师父就要狼狈得多,不仅已经后退到了厅堂内,而且脸上的的汗水淌成了小河,已经打湿了他的衣襟,道全从未不象道志一样认为师父是万能的。这一点他比较接受道真的影响,可是至少到目前为止他眼前的师父是不曾失败过的,现在却在一个女人的面前落了下风。看到道全进来,师父的眼中露出喜色,他已经无力分神说话了,所以用眼神示意着,要道全上去攻击女道士,道士抽出长剑,犹豫着向女道士走去。
“小道友,我劝你别轻举妄动,”女道士不但分神开口,而且还回过头来向道全一笑,“我不愿伤害无辜之人,不过你先向我出手的话,那可就不一定了。”
逸云道人趁她分神之际向前冲了半步,但女道士回过头后,马上又把他压回了厅房,道全发觉师你根本不是处于下风,而是已经败了,只是那个厅房中有种不知什么力量在帮他抵御女道士的攻击而已。
道全看看女道士,看看自己手中的剑,不由摇摇头,他不是不想帮师父,,而是觉悟到了,即使自己冲上去也起不到什么作用。说不定反而刺激了这个女道士,使出什么极端的手法来,这个女道士虽然风姿绰约,是个极美的女子,可是不知为什么,道全就是觉得她身上隐藏着某种巨大的力量。
“张逸云,不要再苦苦支撑了,你以为用这些你用卑劣手段从妖怪们那里抢来的法力,就可以挡住我吗。”女道士又向前踏出一步,厅房的两扇门已经被她的力量弄碎,飞到了后面墙上。
“哼”逸云道人冷笑一声。他虽然知道自己不是这个女道士的对手,可是他这么多年来用各种手段从妖怪那里收集来的法力很多,他相信这些潜力构成的阵势不是那么容易破坏掉的,而且他还藏了一个杀手锏,只好使出来……可恨的道全,叫他上去攻击女道士他竟然敢畏缩不前,不然女道士分心对付他的时候,就正是自己使出杀手锏的最佳时刻。如果把这个潜力高强的妖怪收伏了,今后自己的实力岂不大增,看她的容貌又是如此的美丽,就连自己收集的那些狐狸精都比不是她呢,到时候……
道志那个小子在干什么,怎么这种时候还不过来帮忙,唉,还是道真的资格最刚毅,如果是他遇到这种情况一定早就扑上去了,哪里会象那胆小怕死的道全一样光在那里打转转,可惜啊,他居然为了个狐狸精算计我,那个可是我收集的狐狸中唯一没有弄上手的,死蹄子居然那个刚烈,什么样的酷刑都能挺过来……他在那里胡思乱想,女道士已经如他所愿地向厅房一步步走了过来。
再多一步,再走一点,张逸云在心里暗暗计算着发动突袭的最佳距离,他有足够的信心,只要自己这最后手段打中这个女道士,对方就他对全落入自己手中。竟敢无端地来找自己的麻烦,不让她知道自己的厉害,以后人人都会以为自己可欺。
女道士完全不知对方在打什么主意,在他有意的示弱下,一步一步的向前走着,道全也不知道师父的打算,看着师父的狼狈,看着女道士向前逼迫的步伐越来越大,他的心越提越高,虽然胆小怕死,可是师父在面前遭到危机,自己怎么可以真的坐视不理?他咬咬牙,把女道士刚才的警告当抛脑后大喝一声:“休伤我师父!”挺剑向女道士背心刺去。
女道士头也不回,反手在他剑刃上一弹,道全连人带剑后退了七八步才勉强站稳。
女道士说:“我不能不让你救自己的师父,不过他这种邪恶之人的徒弟,我出手的时候也没有必要手下留情的,你明白吗?”
道全见此刻师父已经在厅房内倒地不起,不知是死是活,心头大急,不管不顾地向女道士扑去:“你竟敢伤我师父!我跟你拼了!”
女道士似乎愣了一下,马上明白那个道人伪装的这么惟妙惟肖,连他自己的徒弟都被骗过了,看来这个小道士对他的师父并不了解,所以才会在这个时候向自己扑来。
道全大声叫喊着扑向女道士,在这一瞬间他几乎是抱着必死的决心的,他到了此刻才发现,自己对师父的感情比自己以为的要深,如果没有师父收留,自己现在还在街头流浪,说不定已经成了乞丐或者成了强盗、罪犯,而现在自己在师父的庇护下过着丰衣足食的日子还学一身本领,师父甚至曾暗示过自己,两个师兄的个性更适合出外闯荡,自己挣下一片天地,而自己年纪小幼,师父羽化之后,这观产将由自己来继承。自己刚才居然产生过一丝迟疑,在师父危难之际自己差点打了退堂鼓。道全心中产生的内疚自责使他越发奋不顾身地向女道士扑去一次次被打退,再站起来,再扑上去,再被打退。
女道士似乎也惊异于他的固执,微微皱起了眉头。
“决不能让你伤我师父!”道全又大喝一声,用衣袖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迹,合身向女道士扑上去。女忽然低呼一声“啊”,竟然没有闪躲他的攻击,反而迎着他冲上来,手中的剑发出一团光华,直接击向了道全身后,道全现在位于女道士与厅屋之间,女道士的攻击绕过了他,必然是冲着逸云道人而去的,他心中大急,长剑用力,重重地刺在了女道士的肩头。女道士怒叱一声,左手一弹,道全的长剑顿时断为两截,与此同时,道全身后传来一声巨大的爆炸声,猛烈的气浪把他抛了起来,然后又拉到了空中的什么东西一样,重重地跃向地面,在地上滑出了数米,也停住了去势。
“你竟然连自己的徒弟也要一起加害!”女道士的怒喝声传来。
道全茫然不解地从地上撑了直来,发现庭院中不知保出出现了一张光芒组成的“网”,几个拳头大的青色光结把光风连接支撑在他的头上——准确来说是那个女道士的头上。笼罩了半个庭院的满园的范围。
道全不知道那是什么,不过从女道士凝重的神态看来,这个东西可不简单,所以道全翻身从地上爬了起来,却没有动作,只是看着眼前:厅房的门完全在刚才的爆炸中破损,而师父退站在厅门口,看着女道士“哈哈”大笑,他现在的样子一点也不象受了重伤:“哈哈哈哈,你这个个不自量力的女人,竟敢与本道爷作对!现在看你往哪里跑!乖乖地跪下给我磕上几个响头,我或许可以饶你不死!”
女道士冷笑一声,:“你敢真的动手吗?不要忘了你徒弟在我旁边,你难道不怕连累到他?我有五成的把握从这个阵法中逃脱,可是如果你真的发动阵法,他可只有死路一条。”
“什么?道全听得身体一颤,向师父看去,但是从逸云道人脸上看不出他任何否认的表示,反而有种洋洋得意:“哼,徒弟,收这些徒弟也不知道有什么用,一个莫名其妙地背叛我,一个关键时刻也不道干什么去了,剩下这一个看见我与人动手,居然干看着打转,他要是早下出手,我又何必受这么重的伤!”他越说越气,向道全大喝:“你这么没用的畜牧,还不快给我牵制住她,等我收服了她,自然放你出来,还愣着干什么?”
道全看着头上闪动不停的光网,看看师父,看看女道士问:“师父,如果这个阵法发动,我会怎么样?”
“你不会怎么样!等我收拾了她自然会放你出来。”逸云道人对他不马上执行自己的命令反而发问十分地不耐烦。
道全叹口气,逸云道人回答的太干脆了,所以反而令他不敢相信。准确来说,就在刚才道全忽然发现那场爆炸的中心,正好是自己刚才进攻女道士所站的所在,也就是说,那个女道士明明实力远远高于自己,却忽然惊呼,甚至没躲开自己那一剑,是因为她挡开了原本炸向自己的那一击——那次攻击确实会攻向女道士,不过是在先击中了道全之后。而逸云道人也正是因为女道士回护自己,才有机会发动这个奇怪的阵法,把她困在里面。
道全叹息一声问:“师父,你想杀了道全吗?”
逸云道人见道全已经识破自己的计谋,拉下脸孔喝骂:“你是我收留下来的,供你吃供你穿这么多年,现在要你死又怎么样!”
道全闭口不语,他本来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扑向女道士的,为了救师父,他拿出了一辈子都没有过的勇气,那时他觉得,只要师父得救,他自己可以牺牲,现在情形似乎正如他想要的,师父正准备牺牲他换取胜利,可是道全心中忽然没有了心甘情愿为师父死的念头。他再一次看看师父,看看那个女道士,把手中的断剑一扔,盘膝坐在了地上:如果师父发动了阵势除掉了女道士,他会很高兴,因为师父取胜正是他一开始的所望,虽然那样他自己会死;而如果是那个女道士破掉阵法,他也会很高兴,因为他说不定可以因此捡回一条命,不过那样一来,师父的下场就……不论如何道全都乐于见到,所以他不打算再出手干涉,两名强者交手,他一个小道士掺和什么,不如乖乖在一边观战的好。
“看来你的徒弟比你想得聪明。”女道士不无讥讽地说。
“那又怎么样,等我收拾了你,下一个就轮到他!这个不肖之徒,我会让他好看的!”逸云道士面目狰狞地说。
女道士被阵法困住,依旧显得十分从容,打量着这个光网说:“很严密的阵法,你为此夺取了多少妖怪的法力、内丹,杀害了多少生灵!”
“妖怪也算生灵!”张逸云阴冷地笑说,“妖怪就是妖怪,天地不容的东西,人人得而诛之!你别以为我没看出来,你也是个怪物,今天本道爷就要替天行道!”
逸云道人说女道士不是人类,女道士只是微微一笑,并不否认,使道全不由多看了她几眼。她虽然一身道装,不施粉黛,可是分明是个飘飘欲仙的绝代佳人,身上一丝一毫的邪气、媚惑之气都没有,说她是妖,道全真是难以相信。
“妖怪人人得而诛之?那么人呢?苏州秦家三小姐被妖怪迷惑,有个道士上门除妖,事后索要了三千两白银,张法师知不知道那个妖怪并非自愿迷惑人类,而是被那个‘除妖’的法师强迫的。而那个法师不但没有按照约定事后放他走,反而斩下他的头来炫耀自己法术高强,可惜的是那个道士不知道,妖怪生前便知道道士不会轻易放过自己,所以趁着道士凌辱三小姐——喔,其实所谓的妖怪迷惑小姐,也不过是道士自己贪恋小姐美色,使令被他抓住的妖怪迷住小姐,然后由他自己对小姐实行污辱罢了——那个妖怪多了一个心眼,趁着有一次道士把心思都放在凌辱小姐上,他趁机施展法术制住了一个小丫头,让那个丫头为他送出了一封信,信上详详细细地记叙了过程。”
“原来你是那个狼妖的同伙!今天是来为他报仇吗?不过,恐怕你没这个机会了!”逸云狞笑着说。
他居然没有否认!道全惊异地睁大了眼,嘴也张得老大。囚禁妖怪也好,使妖怪也好,甚至羞辱妖怪也好,这些道全听了虽然也微微觉得不忍,可是在修道之人看来,似乎应该是天经地义的事,他们习道不就是为了降妖除魔吗,就算凌辱女妖有些过分,可是她们毕竟不是人,所以也不好加以评论。不过涉及到了人类,用妖术迷惑人类然后侵犯,与采花贼的手段有什么不同?再加上事后还要打出降妖的招牌,把那个利用过后的妖怪杀掉抵罪,这也未免太……
道全张大嘴看着逸云道人,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女道士又说:“我不是狼妖的同伙,我只是曾经降伏过他一次,逼他立过誓不再伤害他人,他给我传信,说他不幸落入你的手中,只能任你摆布,并不是有意伤人,如果有可能,希望我能救他以及众多被你控制的妖怪逃出生天,可惜……我对他的书信半信半疑,所以花了一些时间来调查佻,以至于没有来得及救他一命。三个月半,河北王大人给了你一千两银子,第三天他的政敌便在入京途中被害,表面上是被妖风卷入了悬崖,实际上……我不知道那个被你派去的妖怪为什么没有立刻死于你为他下的慢性毒咒,可是我找到他的时候他确实还在挣扎着活着,虽然已经全身腐烂不能施救,可是他还是把事情的始末对我说完之后,才咽了气。这样的事越查越多,最后我觉得没有必要再查下去了,就直接来找你了。”
“那又怎么样.”张逸云对自己的阵法非常有信心,以为女道士已经逃不出他的手心了,所以干脆地承认了。他再看看道全,发现自己这个小徒弟除了在开始有些惊讶外,脸上一直没有再露出什么表情。他倒是比他两个师兄识时务,呆会倒不用连他一起赶尽杀绝,却不知道道全现在与他想着同一件事:张逸云既然这么心狠手辣无所不为,自然不会在乎杀掉自己的徒弟,反正眼前就有极好的背黑锅对象。道全可以预知,张逸云在自己听到了他的种种所为之后,必然会生出杀了自己推在这个女道士身上之心,什么师徒之情马上被道全抛在脑后,心里求生的意愿占据了上风。他看到女道士身陷阵势之中依旧神情自若,想必她是有什么杀手锏还没使出来,心里对她多了一些信心。
但是逸云道人并没有留意到女道士的轻松自若,他一厢情愿地把这看作是女道士在装腔作势,洋洋得意地宣布说:“如果制住你,我倒是正好有几桩生意让你帮我去作作!钱塘齐家有个不错的小姐,就让你去帮我摄了来,然后让你们做对‘姊妹花’如何!哈哈哈。”
张逸云难听的话语,嚣张的气焰并没有引起女道士什么激烈地反应,她依旧是淡淡地说:“是吗,看我你是不可能有悔过之心了。”说完,她迈步向前走去。
逸云道人手一扬,那张光网开始转动起来。道全心中一凉,机灵地爬了起来跟在女道士身后,如果他依旧坐着不动,随着光网的推动他就会碰在光网上,而且显然,这个时刻不能寄希望于张逸云会放他出去,最好的保护自己的办法,莫过于紧紧跟着这个女道士。
女道士对他一笑,似乎在赞许他的举动,同时用只有道全可以听见的声音说:“注意,不要靠近我三步以内,他发动阵法主要针对我,我想,即使会把你卷进来,他也不会因此手下留情的。”
道全难以觉察地点点头,这个女道士比自己的师父更可信可靠,至少目前是这样。
女道士一步步向前走去,当她来到厅房前不过十米的距离时,张逸云终于沉不住气了,大声念诵咒文,支持光网的那十几个绿色光珠猛地涨大,涨做了闷葫芦拳头大小,每一个都射出一道光芒,直击女道士而去。道全这才明白女道士为什么要自己站在她三步之外,只见光芒闪过,女道士身边三步的范围都化作了焦土,原本铺地的方砖碎如芥粉,完全看不出形状。不过女道士连衣角都没有损伤,依旧没有停顿地前行着,她从一开始就连这个阵法的威力,攻击范围都知道的一清二楚,逸云道人居然还以为他用这个阵法控制住了女道士,道全心中生出无奈的滋味,其实在片刻之前,他才曾经以为自己的师父是天下无敌的,可是现在……他摇摇头,又跟上了女道士的步伐。
张逸云见一次攻击不成,又大喝一声,几团光芒再次出现,不过这次它们不再是直接进攻,而在空中进行了复杂的运动,从各个不同的角度袭向了女道士,其中几个几乎是擦着道全的头发边掠过,吓得他出了一身冷汗,再次在心中确定了张逸云根本不在乎自己死活的念头。
女道士挥动手中的木剑,光团再次被她一一击落,整个个庭院被炸得坑坑洼洼,面目全非。
逸云见女道士在自己的一次次攻击下不但毫毛未损,反而渐渐走近了厅房门前,心中有些惶急起来,大吼一声使出了最后的手段。只见光网光芒连闪,上面的光珠这次反而收缩起来,带头整张光网向网中的两个人扣下来。“你去死吧,我要把你绞碎!”张逸云恶狠狠地从牙缝里宣布着,对方逼得他不得不放弃生擒并且收服对方的念头,令他心中含愤不己。
“你真得连自己的徒弟也要杀!”女道士的语气充满了怒火。
“他知道了我那么多秘事,你以为我还会放过他吗!”张逸云毫无愧疚地说,“反正他无父无母的一个流浪汉,死了也不会有人为他出头的,哈哈哈……”
道全看着他,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片刻之后忽然跪下来,向逸云道人连叩了几个头:“师父,你收留道全,教道全法术,道法的恩情道全永生不忘,今天道全并来就有捐生救师的打算,死在师父手中也没什么关系,不过既然师父有心杀徒儿,徒儿与师父的师徒之情也算了了——这是师父不要徒儿,不是徒儿不要师父。今天之后,道全不论生死,都与您再不相干了!”说完他站起来,抿着嘴唇立在女道士身后。现在可顾不上什么三步的范围了,离她远了,自己很快就会被活活勒死。
“你这个叛师之徒,我就让你和她一起死!”张逸云似乎不觉得他想杀道全这件事才是导致道全背离他的主要原因,反正要杀对方了,还是给对方扣上了一顶叛师的帽子。道全无心与他说话,只是奋力用手中的半截断剑推挡着光网,光网已经收拢到快把他与女道士捆在一起的范围,光芒也从绿色变成了黑色,透露出一种死亡的气息,断剑每一下刺在上面,都会有刺中了铜墙铁壁的感觉,看来它会把自己搅成碎块的话,不仅是威胁。
女道士始终没有露出惊惶的表情,反而低头,似乎在思考什么。道全用手把向她头上置来的光网丝挑开数寸,向她叫:“如果还有办法就使用啊,难道你也外强中干!”
女道士抬头向他一笑,叹息说:“想不到还是弄到了这一步,我是不想用那种力量的,可是我不能看着你死。”说完她把木剑插回背上双手上举,抓住了正落下来的光网,光网与她的手掌相触,迸发出了一团紫色的火星,道全惊讶地发现,女道士竟然用双手撑住了光网下落的势头。刚才道全举剑格挡的时候曾感受过,这“网子”落下来的力量重逾千钧,可是这个看起来纤纤柔柔的女道士竟用双手托住了它。
而且倒此还不算完,只见女道士双手用力,从那动作看来,她竟然是想用手手之力把光网扯碎。
“无知之辈!”女道士的莽撞举动更令逸云道人看到了胜利的希望。他双手虚划几下,念念有词,“网子”的收缩蓦地加剧,使得道全只好不住地伏低身体来闪躲,直到整个人缩在了女道士脚边。光网的手与女道士的手臂之间的抗争发出了“嗡嗡”声。道全发现,近在咫尺的女道士身上开始微微发生着变化。先是她原本乌黑的长发开始褪色,慢慢变成了浅灰色,而后是她的肤色上的血色在消逝,变得一片煞白,最后她的双眼泛出红光,双手十指弓如鸟爪,长出了长长弯弯的指甲,僵尸,她这个样子分明是一个僵尸。
“破!”女道士双手一双,只听“铮”地一声长响,那张光网被她生生扯开,巨大的气浪以她为中心向向外爆开,厅房中的张逸云被重重地抛了出去,撞在墙上,口吐鲜血不知是死是活,女道士冷笑一声向他走去,她现在的样子,倒活脱是一个僵尸要择人而噬,道全下意识地想要上前阻止,可是想了想,却没有挪步,看看眼前的比斗胜负已分,他也无心去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了,只觉得自己心时一片空落落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该想什么,蓦地记起两位师兄还在前院进行另一场争斗,连忙拔腿向前院跑去。身后依稀听见张逸云苦苦地哀求,“饶命啊,仙姑,您大人有大量,不值得与我这样的小人计较,饶了我一条狗命,以后我为您做牛做马……”
道全加快了脚步,把这个声音抛在了后面。
前院中的争斗也已停息,青石板、墙壁上的刮痕可以想见战斗的激烈,道志与道真相距十余步,都躺在地上不动,地上到处是点点的血痕。道全心中升出不祥地预感,他几步跑到道志身边扶起他,发现道志只是处于昏迷之中,便从怀中取了几粒丹药喂他下去,把把脉确定他没有性命之忧之后,又来到了道直身边。
看着道真,他心里真是百感交集,这位与他平时不是十分亲切的二师兄,此刻看在眼中分外的亲切可爱,道全心中已经对逸云道人有了彻底不同的观点,对道真的所作所为有了全新的看法,设身处地地一想,如果换了自己,为了救母亲除了在逸云身边忍辱负重之外,也没有更好的的办法。除非可以找到象那个女道士那样的绝顶高手相助,否则……
“二师兄,二师兄,你醒醒……师……他已经败给那个女道长了,你可以带着你母亲平安离开了。”道全略一检查,发现道真的伤势比道志重得多,几乎可以说是已经到弥留之际了,所以只是忍痛呼叫,没有用他那不入流的手段为道真治疗。
“娘……”也许是听到关于母亲的字眼,道真的精神徒然一震,竟然勉力地睁开了眼,“我娘……娘……还好吗?”
道全从他身边取下那个葫芦,递在了他的手中。
“娘,我终于救出您了……”道真面露微笑,却没有力气拿住那个葫芦,只好颤声说,“放,放我娘出来……小师弟,求你……放我娘出来……”
道全心中已经没有了对逸云的尊敬,也就不再畏惧破坏他的封条,他口中念念有辞,咬破舌头喷了口血在封条上——说来好笑,本来张逸云的法力道行远远胜过道全,他的封条不是道全解得开的,可是偏偏道全的所有本事都是学自张逸云,所以正好知道要如何破解。
血水渐渐把封纸浸湿,道全一伸手把封纸扯了下来,葫芦口朝下一倒,白光闪过,一个妙龄女子站在了面前。她对地上躺着的两个道士只是瞥了一眼便不再理会。看着道全,露出戒备的神色。而道真看着她,脸上露出茫然的神情。
道全略一思索便明白了,道真与母亲分离的时候年仅十五岁,现在已经过了十几年,他在这些日子中不仅仅从少年长成了魁梧青年,而且饱经风霜,外貌气质都有了极大的变化,现在又是一身道装,已然与当年那个两耳不闻窗外事,埋头只读圣贤书的少年大相径庭了。狐女自然没认出来,而狐女抚养狐儿的时候,肯定没有用她现在这副娇媚的样貌,所以道真一时也没认出自己日夜思念的娘亲来。
“柳媚?”道全试探着问。
柳媚被囚禁多年,因为一直不肯向张逸云妥协,所以十余年来连天日都未见过,今天突然被放出来,在阳光下眯着眼四处看看,没有发现张逸云,向眼前这个陌生的道士问:“你是何人?想干什么?”
道全还没来得及开口,道真已经哽咽难语,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跪在柳媚面前,连连磕头说:“娘,娘,我终于见到你了……娘,娘啊……”伏在柳媚的脚边大哭起来。
“你,你是……宝儿……”柳媚上上下下地把道真打量了一番才颤声问。
道真已经哭得说不出话来,只是用力点头。
“你,你怎么做了道士?你,你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是谁伤你的!”柳媚抱住道真,发现他的伤势颇重,不由叫了起来,同时目光瞥向道全,如果道真指认是他伤了自己,柳媚只怕立刻就要把多年的囚禁之苦与伤子这仇一共发泄在这个小道士的身上。
“二师兄他为了救您拜了张逸云为师,忍辱负重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把您救出来,可是他自己也受了重伤,您的法力远远比我高强,您快看看能不能救救他!”道全故意岔开话题,免得柳媚知道真凶还躺在那边,去下手对付道志。
柳媚又是为道真把脉,又是为他治疗伤口,眉头却越皱越紧。
“娘,我知道自己怕是不行了……”道真的功夫法力都不如道志,他们缠斗了良久,对然霸道志大上,但是他自己也确实是到了灯枯油尽之际,“你回故乡去……七姨说,家里人都在盼着您回去,告诉七姨,我真的……救到您了……”
“宝儿……娘给你治伤……娘能救你,有娘在,宝儿什么都不用怕!”
“娘,我不怕……我想回家……回我们的家……娘做针线……我读书……我要考状元……做高官,给娘请诰命……我们……回家去……”
“好,好,宝儿,娘带你回家……”柳媚泣不成声,眼看着道真的呼吸微弱了下去,“你干什么要来救我,如果我一逃出囚笼就要看到我的宝儿死,我还出来干什么,我宁愿被关上一辈子……宝儿,你不能死,你别丢下娘……娘还想看着你成家立室,为娘生上一大群孙子……”她外表是个妙龄女子,可是此时口中这样絮叨着,道全觉得她反而象一位慈祥的妇人,他蓦地想起了自己的娘亲,离开故乡多年,他竟然快忘了自己的母亲,也不知她现在是不是依旧日夜辛劳……
柳媚突然停止了哭泣,凝视着道真的面容,仿佛在思索什么,道全看见她叹了口气,张开口,吐出了一个晶莹闪亮,彩光流转的珠子来。
“内丹。”道全知道这是妖怪们特有的内丹,是他们一生修炼的结晶,也是他们全部的法力所在,如果人类能够压得内丹吞服,不仅可以延年益寿,百病消除,而且修道之人还可以大大提高自身的修为。可是妖怪们一旦推动自己的内丹,就等于失去了全身的法力,甚至会被打回原形,多年的修炼也就毁于了一旦。这时柳媚吐出了自己的内丹,道全马上就想到了她要做什么,果然,柳媚把内丹放在道真的嘴唇上,轻轻吹了口气,那颗内丹便如同有生命的一样,滚入了道真的口中。
“柳……前辈,您这是……您自己……”道全面对此情此景,好不容易找了个合适的称呼,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道真身上的伤口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开始愈合,而柳媚也在道全的注视之下渐渐失去人形,衣裙委落于地,化做了一只火红色的狐狸。红色的狐狸,绕着道真走着,不住地用鼻子拱拱他。道全觉得鼻子发酸,忙别过了头去。
道真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红狐狸正蹲坐在他的面前,微风吹拂着它柔软的皮毛,显得它的神情那么祥和,道真和它对视了良久,俯身抱起了红狐狸,对道全点点头说:“我要陪娘亲回乡探亲,然后找个僻静的所在,与娘一同修炼,总有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总有一天我会给娘带来骄傲与荣誉的,师弟的好处我会铭记在心,说不定日后,咱们还有相见的一天。”说完行了个礼,也没有再看地上的道志一眼,抱着红狐狸,出门扬长而去。
道志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感慨,与这位师兄相处多年,想不到最后竟然是以这样的方式各奔东西,虽然他留下一句以后有缘也许会再见,可是道全心中很明白,这一别,恐怕是再见无期了。
“师父他怎么样了?”道志有些焦急的声音从后面传来,道全才记起了,大师兄还在后面躺着。
他忙过去扶道志起来,见道志虽然依旧神情萎顿,但是脸上已经稍稍有了些血色。道志看着道真母子那样的结局,心中的气恨也消了大半,不再关心他们的去处,只是无比担心师父,连连向道全说:“师父落了下风吗?咱们快去帮他!快去!快去!”
道全扶着他走向后院,想了想还是如实说:“大师兄,我也要向你告辞了。”
“什么意思!”道志大惊。
“师父……哼,那个道门败类,我怎么会拜了他为师……”道全越想越是无奈,“我听以了张逸云的许多下作无耻的事,他刚才就想杀我灭口了,只不过不是那位女道长的对手,没有得逞罢了,我看那位女道长的心肠很软,在他的苦苦哀求之下弄不好会放了他,那么一来,只要女道长一走,我的死期也就到了,你说,我能眼睁睁地等着他来宰我吗!”
“道全!你怎么也敢如此污蔑师父!”道志大怒一把推开道全,自己也险此摔倒。
“就在刚才,我不顾生死地去救他,他却要把我和那位女道长一起除掉,那位女道长反过来救了我,他反而因为我听到了他的隐私要杀我灭口,他利用捉来的妖怪奸淫妇女,杀人取财,这些都是他亲口承认,我亲耳听到的,大师兄,我一向尊重你胜过师父,你也知道我不会骗你对吗?我是在这里呆不下去了,我打算收拾收拾就走,出去继续修道也好,另谋生路也罢,总比把命送在这里强,大师兄,这个师父咱们不能再跟下去了,你干脆跟我一起走吧。”
道志停住脚步,愣了一会说:“我不信!”又大步向后院走去。
道全知道以他对张逸云的忠诚,决不会因为自己一番空口白话就相信了张逸云的真正原则上是那种小人,所以摇摇头,又扶住他的手臂与他一起走去。
后院中一片狼藉,一场混战过后,这个原本雅致的小院早面目全非,张逸云跪伏在阶下,也全然没有了以往的那种仙风道骨的气度。女道士正在一一发落那些被张逸云关住的妖怪们,有的放,有的罚,井井有序,道全听了一会便暗暗点头,这才真正的修道之人——不过她似乎并不是人,该不会真的是个僵尸吧?道全偷眼打量,只见她早恢复了原样,端庄优雅,哪里会让人联想到“妖怪”这两个字。
“师父,师父!您有没有受伤!”道志挥开道全的手向逸云道人奔去,跪倒在他身边急急又关切地问。张逸云看到他冲过来,先是一愣,然后冷哼一声:“我还没死!早干什么去了,现在来献殷勤有什么用!”
“我只是想拦住二师弟……”道志见师父见怪,也无以解释,师父危急的时候自己不在身边这是事实,再说什么也说不过去,“我只是想师父神通广大,一个小女子……”道志见那个女道士正向自己看来,便毫不示弱地向她瞪回去。
“道志,不可对仙长无礼!”张逸云狠狠地向他斥责,然后一脸媚笑地向女道士连连叩头:“仙姑,小徒不懂事,您千万别见怪,千万别生气,您大慈大悲,饶了我一条狗命,叫我做牛做马,干什么都行。”
“师父……”道志对他的表现露出十分不解地神情,“她对您做了什么?你为什么要对她这么低声下气!我,我帮您一起跟她拼了!”
“闭嘴,竟然敢一再对仙姑无礼!”张逸云对道志喝斥之余,竟然伸手在他肩上重重地打了一掌,虽然张逸云也是激战过后有气无力,可是道志本身也是重伤之余,被他一下打得滚出了老远,翻身挣扎着爬起来又跪在那里,看着师父发呆,张逸云早已把他抛在了脑后,又向着女道士苦苦哀求起来。
女道士一一发落完了那些妖怪,最后那只泥鳅飞走之后,转过头来面对张逸云,道全知道她现在是要发落张逸云了,心头微微一紧,有些后悔自己刚才不如走了得好,好歹落个眼不见心不烦,现在也没有办法,只好走近了几步,准备听听看怎么样,如果女道士实在要杀他……自己也许会开口为他求情吧,毕竟与女道士同历过一次险,心中对她有种亲近感也许她会卖自己个面子,不过真的要为张逸云求情吗?道全心中一团混乱,但还是一步步靠近过去。
“张逸云,你做孽颇多,想过自己会有今天吗?”女道士看着张逸云,一字一字地问。
“仙姑,南仙姑,您看在咱们同一道门一脉,您看在我师父是您的老朋友的份上,您大慈大悲,放我一条生路吧。”
什么?师祖是这个女道士的朋友?师祖过世都三十多年了,而这个女道士外表才二十出头,果然不是人类啊?道全心里盘算着。
女道士脸色一柔,叹口气说:“清云是多么洒脱仗义的人物,一辈子只收了一个徒弟,怎么会是你这样的……”看来她与张逸云的师父清云道士确实是老朋友,一听张逸云提到他的名字,态度马上软了下来。
“仙姑,前辈,您看我师父面子也要饶我一命啊,您看在我师父就我这一个徒弟!他只有我一个徒弟!”张逸云立刻扯住她的道袍,放声大哭了起来。
“师父!”道志看到他这副贪生怕死的样子,又是不屑又是不忍,“师父,她真是师祖的朋友?”如果对方是张逸云的长辈,那么她是在为朋友教训徒弟,那也是说得过去的事情。身为晚辈窝囊一点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可是如果她是来挑衅的,师父这副模样就未免太难看,男子汉大丈夫,大不了一死,这个样子就算留下一条性命,以后还有什么颜面见人。
“闭嘴!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张逸云见道志一再地跳出来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心里说不出有多生气。
“可是,”不等道志说完,张逸云就大吼:“我没有你这样的徒弟,给我滚到一边去。”
女道士看着道志一脸无奈地样子,苦笑说:“张逸云,你自己把自己做过的事说一遍,我再来决定如何处治你——不要再想用诺言糊弄我,我来之前对你已经仔细调查过一番了。”
张逸云看看女道士,低下头捡着自己做过的不那么过分的事说了几件,见女道士并没有放过自己的打算,只好接着说下去,一桩桩一件件,越说开了头,也就没有了什么羞耻之心,把自己干过的那些事全说了出来。他知道女道士一定已经知道对自己的所作所为知之甚祥,如果自己有所隐瞒,必然会令女道士更加生气,也许一怒之下就要了自己的命。
听他一路说下来,道全虽然已经知道了他的真面目,再听他亲口说说,还是听得目瞪口呆,什么迷奸妇女,纵妖杀人,谋夺财产……可谓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做不出,道全听得连连摇头,心中对师门的最后一点留恋也渐渐消失不见了,道志却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师父在他以上中向来是个行侠仗义,除妖除怪的世外高人,平时一身正气,洁身自好,对他们几个徒弟要求也十分严格,现在听这些事情,简直是十恶不赦之辈才做得出来的,怎么会是师父做的?怎么会从他口中亲口说出来?道志茫然地看着清寒在说个不停的张逸云,忽然大吼一声:“妖女,你对我师父做了什么?居然迷乱他的心神!”说着挺剑向女道士刺去。
女道士袍袖一拂,便把他手中的剑打落在地,道志失去了兵器依旧不后退,挥掌又扑向女道士,女道士见他的拳头打到了自己面前,才伸指在他的额头上,道志只觉得自己的头脑之中仿佛被灌入了一盆凉水,化作了一潭寒冰,他的一颗心就那么一直沉了下去,沉了下去,化作了难以言喻的绝望,伏在地上大哭了起来。
“张逸云,你所作之恶科罄竹难书,现在你说,我杀你冤枉不冤枉。”女道士看着张逸云一字一字地问。
“仙姑,小人贱命一条,可是您看在我师父份上不能杀我啊,不要杀我啊,留我一条狗命,我以后给您做牛做马啊……”
女道士垂头看他不无怜悯地说:“事到如今你还想活命不成?”
“仙姑,前辈,呜呜呜……饶我一命,饶我一命,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呜呜呜……”张逸云号啕大哭,拉着女道士的衣摆连连叩头。
“道长……”道全犹犹豫豫地开了了口,他有一万个不为张逸云求情的理由,可是为他求情的理由却只有一条:他是自己拜了的师父,这么多年来他教自己本事,管吃管喝,让自己逃离了四海漂泊,风餐露宿的日子。
“道长,他就算有一千条可杀之罪,可是前年南方洪灾,他捐款三千两救灾也是真的,不管他是不是故意装作善人的样子,毕竟有许多人因此而得救,您就看在这一条上,也饶了他一命吧。”
“是,是,我捐银子救过很多人,还修过路,修过桥……”张逸云见状立刻数落着自己过往的功德,又用力磕起头来。
女道士看看道全、道志,又看张逸云满脸泪水鼻涕的样子,叹口气说:“你与你师父大相径庭,你的徒弟倒是还有点你师父当年的样子,罢了,我就留下你一条命吧。”说完,伸手在张逸云头上重重一拍,他立刻昏倒在地,女道士转而对道志道全说:“我虽然不杀他,可是也不能留下他者日后再害人,所以刚才毁去了他一身的法力和修道的根基,你们两个虽然是他的徒弟,但是既没有跟他一起为恶,也不知道详情,所以他的所作所为与你们无关,你们跟他学了多年道术,也都有了一定的根基,我在这里奉劝你们一句,以后无论干什么,想想今天的事,拍拍自己的良心,然后再做不迟。”
女道士飘然而去,她带走了张逸云多年来巧取豪夺,用尽种种手段积蓄下的大部分财产——那是一笔道志道全完全不敢想象的数字——却没有忘记为他们师兄弟留下一定的生活费。
几天之后,道全也背着自己小小的包裹来到了道观大门口。
这几天中发生的事情让两兄弟仿佛过了几年。
被救醒过来之后的张逸云先是对两兄弟又打又骂,骂他们是师门的叛徒,忘恩负义,关键时刻不为了师父舍生取义,等他明白了自己的法力已经消失,变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废人之后,马上又换了张嘴脸,拉着他们师兄弟诉说自己对他们的好处,又说自己现在多么可怜,他的法力一消,不知有多少过去的仇家等着取他的性命,所以求道志和道全保护他,不要留下他不管。道全早已看清了他的真实嘴脸,怎么肯再听他的花言巧语,打定了主意要离开这里。道志知道无法挽留他,所以把女道士留下的银子分出一半给他,一直把他送到了门外。
“师兄,你跟我一起走吧,留在这里还有什么意思?”道全不明白道志为什么不肯和自己结伴同行,临走之前再一次劝他。
道志摇头:“老二,走了,你走了,师父又成了废人,如果我也走,这道观怎么办?师父现在这个样子,谁来照顾他的衣食住行?”
“你还认那种人做师父!”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是想不认就不认的吗?”道志提高声音扬起了眉毛,可是马上又叹口气垂下了头,“总之,不管怎么说我不能不管他,不管咱们的师门,你走吧,如果还记得我这个师兄,就有空的时候回来看看。”
“师兄,那你打算……”
“潜心修行,除妖卫道,总有一天我可以重振师门的。”道志双目炯炯地说,“你放心,决不是那种伪君子,而是真真正正地让所有人都钦佩的道门一脉。”
“师兄你一定可以做到的。”道全把道志给他的银子又拿了出来递回去,“我自己还有些积蓄,够用一阵子的,我一个人用不了什么钱,到是你,这么大一个道观,还有一个人需要照顾,用钱的地方多着呢,我准备先回故乡去看看,不知家里人都怎么样了?然后就四方游历一下,如果路过附近,我会回来看你的。”
“如果有老二的消息……”
“嗯,我也会马上通知你。”道全独自走下山坡,走出很远回望,只见道志还在观前对着他的方向眺望……
从那之后,道全便一个人在江湖上飘荡,他回过故乡一趟,父母早已亡故,他在故乡住了几天便飘然离去,心中觉得放下了一块石头,也对自己的未来更加迷惘。思索了许多,他还是决定做个修道之人,一边修行,一边在世间游荡,为所到之处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日子也算过得逍遥自在,其间他去过道真的故乡,可是没有遇见道真母子,甚至村人们都记不起有过道真那样一个少年在村中居住过(也许是他们不愿意说起)。看来正如分别时候所说的,他与柳媚一起寻找安宁的所在修行去了。
过了几年,道全也回过观中,可是却惊异地发现那里已是人去屋空,原本庄严的道观已是蒿满地,鼠蚁成群,道全不知道道志与张逸云去了哪里,打听遍了周围的住房也不得要领,他猜想,也许是张逸云的敌人来报复,道志带着他躲到另处去了,当然也可能是遇到强敌,他们师徒已经双双遇难,不过道全实在不愿意往这个方向去想。
又过了几年,道全居然偶然遇到了当年那个制服张逸云的女道士,他对这位女道士十分的敬佩,跟随了对方几天之后,终于得到了了她的许可,拜在了她的门下,开始了新的修行生涯。”
青年道士说到这里,把手中的茶水一饮而尽,然后向白道人说:“师兄咱们走吧,师父还在等咱们呢。”
白道人点点头,随他站了起来,两人正要向书生告辞,忽然一起停下了动作,盯着小路上一个正慢慢走来的人影,那个人影也看见了他们,略一停顿后竟然径直走了过来。
这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男子,穿了一件长衫,长发披散在肩上,神情很是悠然,仿佛见到老朋友一样,对白道人与青年道士扬扬手说:“嗨。”
但是白道人与青年道士脸上却都对他露出了戒备的神色。
“老板,给我一杯白水。”青年男子向书生说。
书生一笑:“这位先生,我这里的茶水不要钱,却是要用故事来换的。”
“故事?”青年男子一愣。
书生说:“方才这两位道长都在在下说了十分精彩的故事,我想先生您一定也有过不凡的经历,有精彩绝伦的故事可讲吧。”
青年男子摸摸头,为难地说:“我不太会说故事呢……不如说个真事给你们听吧。”他向白道人与青年道士笑笑:“我知道你们在等你们师父,我也正好想拜见她,不如听我说个故事,一起等吧。”白道人与青年道士相互看看,都不置可否地坐了下来。
“很久以前,那个朝代叫做宋朝,有一个偏远的乡下,有户农户有两个儿子,那一个故乡发生瘟疫,这个村庄受到的侵袭格外严重,几乎是家家户户都有死人抬了出去。这对农家兄弟的父母、祖母也先后在这场灾祸中患病死去,本来美满幸福的一家人,转眼之间便只剩下了兄弟二人相依为命,那一年这对兄弟的哥哥才十二岁,弟弟只有七岁……”
青年男子眉头微皱,轻声开始讲叙那个遥远时代发生的事情……
作者:
七娘
时间:
2009-4-12 23:08
标题:
三个故事之行路难(一)
那一年可谓是大灾之年,春季的瘟疫夺去了村子里一半的人口,到了夏季,好不容易看着地里将要成熟的庄稼生出一些希望,却又遭遇了十数年难遇的蝗虫,铺天盖地的蝗虫从空中压到眼看就可以收获的田野中,把所有的一节植物都狼吞虎咽地当作美味吞到了肚子里,等到覆盖了天空与大地的那层黄褐色的可怕色彩褪去之后,留给人们的是光秃秃的田地,就连村头的树木都再也没留下一片绿叶。
虽然朝廷的救济有八成落入了那些层层盘剥的官吏手中,可是那里略有些积蓄的人家拿出自家的家底,再加上那微薄的赈粮,还算是勉强可以度过这个灾年。但是些本来就贫苦的人家却无以为生,只能苦捱光阴,盼头春天早些到来。许多的人家拖家带口出外乞讨,卖儿卖女,只求能挣扎过这个可怕的年境。
张家村中有这样一户人家。
瘟疫之中先是两个老人撑不住撒手人寰,接着是中年夫妇先后病死,只剩下了一对小兄弟,哥只有十二岁,弟弟刚满七岁。家中没有了大人,原本还算得上宝贵的家境在短短几个月便被周围存心不良的远亲近邻欺诈抢掠一空,只剩下几亩薄地还是兄弟俩生活的指望,可是一场蝗灾又毁掉了他们最后的希望。
哥哥大狗在田地中挥舞着铁铲、扫帚、树枝与蝗虫搏斗了三天,依旧没有换回任何一点收成,当冬季的第一场大雪降下之后,张大狗无奈地带着年幼的弟弟,与村与其他几个人一起踏上了乞讨的路途。
“哥哥,我很饿,也很冷。”张二狗牙齿“咯咯”地打着架,小声向哥哥诉说。幼小的他还不能理解为什么一夜之间生活会完全变了模样,但是他知道,父母和奶奶再也不会回到自己身边来了,自己唯一可以依靠的人,只有大哥。所以想哥哥反复叙述着自己的冷和饿,期待着哥哥的帮助。
大狗拉拉弟弟的衣领,心中有些后悔不应该把父亲剩下的几件衣服去典当了,不然改改还能给弟弟御寒。“来,咱们快点跑,回到住处就可以烤火,吃东西了。”说完摸摸怀中揣的半块窝头,这是他们大半天来所有收获,显然不足以填他兄弟俩的肚子。
这座小城虽然已经远离了他们的故乡,可是也曾受到过那场灾祸的波及,不好的年境使得这里的人也都变得吝啬起来,大多不愿意接济外来的乞讨者,张家兄弟还是因为年纪小占了些便宜,所以才能饥一顿饱一顿地拖到了今天。当时和他们一同出来的人,大部分已经离开了这里,走向了更远的区域,心里希冀着那边的年景好,百姓们能有足够的殷实来对他们这些逃荒者发发慈悲。
张大狗也有过类似的打算,可是他不知道这样寒冷的天气,大雪封路的情况下,自己和弟弟能不能支撑着走出那么远,既然这里暂时还算是能讨到吃的,就能捱一刻是一刻吧,每次思绪触及到这个问题,到最后张大狗都会叹息着这么想。
越往郊外走,积雪就因为没有人清扫越厚,两兄弟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得格外地艰难,又走了大半个时辰,才远远看见了他们赖以栖身的那座破庙。庙前隐约有个人影在张望着,似乎看见了他们,向他们挥着手。
“二狗,三叔已经回来了,说不定他今天讨到的东西多一点呢。”张大狗兴奋地说,拉着弟弟加快了脚步。
三叔是与他们一起离开故乡后,现在还与他们在一起的唯一一个大人,平时一直十分照顾他们,教给了这对不解世事的小兄弟许多生存的知识,这个本来在村里名声不太好,有着偷鸡摸狗的小毛病的人,却一直在照顾着与他无亲无故的兄弟俩(与张家兄弟有着亲戚关系的几个大人早就扔下他们走了),这让张大狗似乎懂得了更多的人世炎凉。
“天太冷了,快进来烤烤火。”三叔在庙门口迎着他们,把他们带进庙中,“真难为你们两个小孩子了。”
庙里避风的角落里已经生起了一堆火,火上还放着一只锅子,里面的水咕嘟咕嘟地开着,不知煮了什么东西,一股香气扑鼻而来。
“三叔讨到了好吃的!”二狗欢呼着向锅子扑去,大狗连忙拉住他,自己也对着锅子咽口水,却从怀中掏出窝头说:“三叔,我们只要到这些。”他的意思是,自己两兄弟没有弄到什么吃食,三叔好不容易要到了些好吃的东西,自己兄弟却要分一杯羹,怎么也不是很说得过去。
三叔哈哈笑着说:“跟我还客气什么,不是早说了吗,咱们三个是一家人,有饭一起吃。”说着拿起缺了半边的破瓢,为二狗盛上了满满一大碗。这一锅中的内容十分丰富,有杂粮、菜肴,甚至还有几片肥肉片,不知是哪家富户吃剩的饭菜,竟然好心地倒给了一个乞丐。
张家兄弟好久没有吃过这么丰富的饭菜了。他们端过了饭菜便狼吞虎咽起来,不住发出“吸吸”声,虽然被烫的呲牙咧嘴,可是谁都舍不得放慢一点速度。三叔今天不知交了什么好运,除了锅中的饭菜之外,还拿出几个杂面饽饽,给两兄弟一人分了一个。
二狗欢天喜地地吃着,问:“三叔,你从哪里计来的?这家人家心肠这么好,你告诉我们,我们以后也常常去转转。”
三叔笑着拍了拍他的头,什么也没说。
三个人吃完这后,大狗一边收拾碗筷,一边侧头听听说:“好象有人来了,这个时候谁会到这里来啊?难道又是逃荒的人?”出来讨饭之后,张大狗才明白,原来讨饭的人也有自己的团伙,也划分自己的地盘,他们这样一个大人,一个半大孩子,一个小男孩的组合,最容易受到其他团伙的欺负。他现在最害怕的,就是会被其他的团伙抢走他们这个可以蔽风挡雪的小小栖身之地。
张大狗正有些紧张地听着外面密集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这时三叔叹了口气说:“孩子,我也不瞒你们了,那是来接你们的人……我把你们两个卖给人家了。”张家兄弟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从门外进来的是七、八个大汉,从他们的穿着打扮一看就知道是大户人家的仆役,兄弟俩讨饭的时候常常受到这种人物的欺压,所以一看到他们,二狗立刻吓得躲致函了大狗的身后。领着的那个穿长袍的人大约是个管家,帐户一类的人物,他一脸居高临下的向三叔问:“就是这两个孩子吗?”三叔连忙点头:“对,对,就是他们,您看看还满意吗?”
这个管家上下打量着张家兄弟,对张大狗的样貌似乎不太满意,摇着头说:“一副乡村蠢样,实在不值这个价钱,买回去只能做个苦力使使罢了。”
三叔听他这么说,慌忙把二狗从大狗后面推拉出来,托着二狗的下巴讨好地向管家说:“赵大管家,您看看这一个,这个小东西长得可是很俊俏的,从小大家就都夸奖他不象农家子弟呢!”
张大狗长得浓眉大眼,皮肤黝黑,确实算不是好看,但是二狗却眉清目秀,皮肤白皙,十分漂亮可爱,在村子里是一向是全家人的骄傲。现在这个管家看了果然满意,点头笑着,把一个钱袋丢给了三叔,一挥手,几个大汉便上来拖拉着张家兄弟。
张大狗奋力反抗着:“你们要干什么!三叔,你凭什么卖我们!我们又不是你的儿子!”在他的观念中,只有父母才有权利买卖自己的儿女,却不知道人世间这样的事情多了去了,谁会在乎这两个男孩是不是真的是眼前这个汉子的子侄,这个汉子又有没有权力卖掉他们。
两个男孩虽然奋力挣扎,可是他们整天吃不饱穿不暖的身体怎么敌得过几个大汉,不几下就被家丁们制服在地。赵管家不阴不阳地说:“性子倒是挺倔的,看来回去要好好管教一番才行。”说完挥挥手,示意家丁们带着张家兄弟跟他离去。张大狗眼光定定地看着三叔,一边不情愿地被家丁们拖出破庙,一边不甘心地喊着:“三叔,你为什么要卖我们?你为什么要买我们……”
三叔根本没有对他的声音产生任何地反映,喜滋滋地掂着手中的钱袋,小心地在怀里放好,然后又坐回锅边,开始享用他的晚餐。
张大狗来到赵府已经四天了,这几天他挨的打骂究竟有多少,他自己都记不清楚了,但是他却渐渐息了逃走的心。一来是因为他发现,在这个府里他虽然像条狗一样卑贱,人人都可以欺负、打骂,可是却是可以吃饱饭,并且睡在有床破被子的床上的,而不是每天忍饥挨饿的缩在破庙的草堆里。而更重要的是,他的弟弟张二狗在这里得到了很好的待遇。
在他们被带回来的当天,赵管家就向他们宣布,外表粗笨的张大狗到库房去干粗活,而看起来聪明伶俐的张二狗,则到书房伺候老爷。因为弟弟被那样带离了身边,张大狗本来是难以安心地奋力反抗着即将到来的奴仆生涯,他一次次的试图溜进内院的书房找弟弟,或者想要从这个充满荣华富贵气息的府内逃走。这些举动给他带来的当然是一次次的毒打,一次次的折磨,张大狗对这个府邸,对那个赵总管,对那些如狼似虎的家丁,他都是恨之入骨,恨不能立刻从这里逃离。但是张二狗偷偷从后面院子溜出来与他见面之后,他的想法发生了变化。
才几天不见,张二狗就发生了许多的变化。原本因为衣食不周满是菜色的脸已经变得红润起来,身上也换上了漂亮的新衣服——就算他们的父母在世时,也从来没有给孩子做过这样好料子的衣服。他看起来十分快活,拉着哥哥说个不停,周围那些对张大狗横眉竖眼的家丁,对待张二狗也很客气。听张二狗说,赵老爷很喜欢他,不但没有叫他干什么活,教他识字,还亲自手把手的教他写字呢。
弟弟不但吃得好住得好,还有机会读书识字,这在乡下出身的张大狗眼中,就是神仙般的日子了。自己吃苦受罪算什么?弟弟有好日子过,日后有出息才是真的要紧。张大狗自从和弟弟见了那一面,整个人都变得勤快听话起来。弟弟现在在老爷身边,也算是府里有头脸的人了,别让人家拿着自己这个不懂事的哥哥说事,给弟弟添了麻烦。他本来就是庄户人家的孩子,自小就帮着父母喂猪、打柴、种地,什么活没干过,性子又生的勤快,一旦想开了,活计上手也快,干的也利落,不管是不是该他干的只要指使了就起早摸黑的干。所以几个月下来,张大狗倒是也在家丁长工们混得不错,不仅不再挨打挨骂,反而也算讨到了分管他们的一个副总管的欢心,有什么好的吃的、用的,都会高看他一眼,多分给他些。
对于张大狗而言,这就是天堂了。
他带着弟弟从家乡逃荒出来,为得不就是吃上饱饭,过上温饱的日子吗?这样看来,被卖给人家做奴仆似乎也不错。而且听说奴仆干得好的话,老爷一高兴还会赏个丫头,安排他们成家立室。二狗既然有机会识字,又得老爷喜欢,说不定将来可以当个总管什么的,自己这个做哥哥的也跟着沾沾光。将来娶妻生子,也算是对得起九泉之下的爹娘了。
一路这样想象着未来的美好生活,张大狗的日子过的舒心适意,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知不觉中就又过了一年。眼看又到了冬天,雪下了一场又一场,打扫院子的活反而轻松下来,因为老爷看大雪厚重,几天前就下令除了走道不用扫了,正好留着赏雪。心里对老爷感激之余,张大狗的日子清闲了不少。眼看着快过年了,他老是有事没事的在内院附近转悠,希望能见自己的弟弟一面。
赵府的家大业大,人口众多,所以在内外的关防上还是管得很严的,前几个月刚刚有一对家丁和使女因为偷情被活活打死了,向来老实怕事的张大狗当然不想惹出什么风言风语,只是老老实实的等着机会。好不容易看见赵大管家从里面出来,连忙上去行礼。
“有什么事吗?”赵大管家看人的时候总是用眼角一掠,张大狗猜想他根本没有看清楚自己是谁。
“大管家,我想见见我弟弟。”
“你弟弟是哪个啊?”
“他叫张二狗,就在老爷书房里伺候。”
“张二狗?老爷书房哪有这个人?”赵大管家皱眉之间,身边的一个家丁上前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他才恍然地说:“你说艾官啊。你要见他做什么?”
艾官?多半是老爷给弟弟改了名字。他知道老也常常会嫌弃买回来的下人名字不雅,给他们改一个好听的,但是那是只有老爷喜爱的下人才有的荣幸,向张大狗这样专干粗活的,他爱叫什么叫什么,是没人理会的。不过张大狗私下认为,艾官这个名字并不太好听,好像戏班子里的戏子似的。“大管家,我看快要过年了,想见见弟弟,说几句话。”
赵大管家皱皱眉头说:“年下老爷一堆事情忙着,倒是也顾不上艾官的事,行,我就做主了今天下午就叫他出来,正好你也劝劝他,不要仗着老爷宠爱他就忘了自己的本分。叫他伺候好老爷才是正经,不要整天哭天抹泪的,给谁看啊!”说到后来他的声音变得十分严厉,吓得张大狗连连称是。赵大管家惩罚下人的手段张大狗可是见识的多了,他绝对不愿意这些惩罚落到自己弟弟的身上。
二狗不是很得老爷欢心吗,怎么大管家忽然说这些?难道弟弟得罪什么人了?被人欺负了?还是……张大狗胡思乱想着,这一早上手中的活是干的乱七八糟,好不容易挨过了中午,一吃完饭他就凑到了内院门口,等着盼着,好不容易看到二狗的身影走了出来。
“二狗,你最近过得好不好?我看你都瘦了。”
“快过年了,你有没有什么想要得东西?哥哥这些日子也攒了一点钱,你拿去用了吧。”
“你最近没有得罪什么人吧?如果老爷喜欢你,你更是要谨慎一点,这府里人那么多,个个都瞪着眼睛看着呢。”
“二狗,是不是有人看不得你过得好,欺负你了?”
“二狗……”
不论张大狗说什么,二狗总是一言不发地低着头跟他走着。二狗的脸色不太好,两个黑眼圈说明着他最近休息的不怎么样。哥哥的唠叨声在他的身上起到的作用,就是他的眼睛中的雾气越来越浓,眼看就要凝结成“雨”了。
张大狗虽然不会察言观色,但是也看出弟弟的不对劲了,连忙带着他回到自己住的小屋。屋里其他的仆人都不在,张大狗关上门向弟弟问:“二狗,你告诉哥哥出什么事了?是不是受欺负了?老爷打你骂你了?”
“哥……”张二狗憋了半天才哽咽一声哭了出来,顿时眼泪便止不住了。张大狗哄劝了半天,他才抽抽搭搭地嘣出一句:“哥,他欺负我……”
“谁?谁欺负你了?”
张大狗花了半天时间,才弄明白了弟弟的遭遇。原来这位赵府的主人赵大老爷平日里有个爱好,就是不爱美女爱俊男。他趁着这次临县受灾,卖儿卖女的人家多,特意购买了一批相貌秀美的男童,平时教导他们识文断字、吹拉弹唱,为的就是培养一批娈童。可怜张二狗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还以为一步登天,就此可以过上好日子。所以他努力的学习,尽力的讨好主人,希望可以为自己和哥哥争得一个充满希望的未来。他的努力倒是让他轻易地得到了主人的喜爱,可是那种下的方式是——在不久前的一个晚上,赵老爷八年仅八岁的张二狗叫进了自己的卧室。
“畜牲!他根本不是人!”张大狗气地砸着床大喊起来。
“哥,小声点。”张二狗害怕被外面的人听到,连忙制止他。
“不行,我不能让你留在这个地方,我要带你走!”张大狗只觉得一股怒火冲击着头脑,使他自己完全失去了理智。他本来以为可是过上好日子才放弃了抵抗,乖乖的在这里为他们当牛做马的,没想到一切都是自己在白日做梦,反而是把弟弟一个人扔在了虎口中,任由他们欺侮。他拉着二狗就向门外走去。
张家兄弟反常的表情与举动立刻就被其他的家丁们察觉到了,不等他们两个走到后门口,赵大管家带着几个强壮的家丁已经把他们包围了起来。“你们这是要到什么地方去啊?”赵大管家还是那副不阴不阳的语调。
“你们欺负我弟弟!我要带他走!”张大狗什么都忘了,大喊大叫着
“欺负你弟弟怎么了?你弟弟买进来就是来做兔儿爷的……哈哈哈……”一个家丁带着猥亵的语气笑了起来。
原来所有人都知道自己的弟弟被带进内院是要干什么的,只有自己这个笨蛋被蒙在鼓里,如果早一点知道真相,就可以保护弟弟,就可以使弟弟免受侮辱了。想到这里,张大狗怒火中烧:“我要带我弟弟走,我不会再让你们欺负他了!”他大叫大嚷着,拉着弟弟想要冲出门去。
“还真是反了你不成?”赵大管家用鼻子哼了一声,向手下吩咐,“把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东西给我狠狠地打!把艾官给我送回内院去!”
“不许碰我弟弟!我不需你们动我弟弟!”张大狗喊叫着,顺手从旁边抓起一根木棍想着身边围过来的家丁挥舞起来。那根棍子本来是栓门用的,又粗又长,现在被他抡起来,一时也很能吓唬人,大家只是围着他,谁也没抢先上前。
“谁给我抓住这个小子,赏十两银子!”赵大管家的一句话,令家丁们原本的犹豫全部消失,大家纷纷从门后墙角找出趁手的家伙,向着张大狗扑了上去。
张大狗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带着弟弟离开这个地方。他死死地拉着弟弟,一只手挥动着棒子向外冲去,家丁们在赵大管家的指挥下一拥而上,各种家伙劈头盖脸地向他打了下来。要不是管家在后面不住地喊叫:“不许伤了艾官,他是老爷现在最喜欢的孩子,不许伤到他!不然老爷饶不了你们!”家丁们担心误伤张二狗的话,他们怎么可能在这么多成年壮汉的围攻下支持下来?
二狗的年纪还小,这几天又受了那么多折磨,所以整个人看起来痴痴呆呆的,任由哥哥护着,拉着,却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活象一只木偶一般,一根木棍指在了张大狗的肩头,差点把他的“武器”打落,张大狗大声吼叫着,嘶喊着,向身边的每一个用力地敲打,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带头弟弟逃走,也不知道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结局,可是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是老大,他得保护弟弟,他不能让自己的弟弟受这种罪。
“拦住这个小王八蛋!别让他再乱咬!”
“小心,小心,你打着艾官了!”
“哎哟,这小子力气还挺大,给我往死里打!”
家丁们叫的叫,骂得骂,团团围住了他们两兄弟,却因为张大狗如同疯狂的乱打乱冲而不敢向前,一时双方僵持在那里。张大狗的身上已经不知道被打了多少下,头上,嘴角全在流血,眼前的光景看来他是根本不可能带着弟弟从这里逃走了,可是他就是不肯放弃,象受伤的野兽一样吼叫不已,反而把家丁们打伤了几个。
“谁能抓着这条疯狗,赏二十两银子!”看的一肚子火气地赵大管家增加了赏银的金额,也带动起了新的一轮向张大狗进攻的热潮。
“这个小畜牲简直象条疯狗!”在被张大狗连打了两下之后,一个家丁忍无可忍了,也不再顾忌会不会伤到老爷钦定的美少年艾官,没头没脑地向两兄弟打下去。张二狗被他一棍打倒在地,翻滚出了很远,立刻被两个家丁冲上去按住,张大狗正要扑上弟弟,另一个家丁从背后向着他的头部就是一棍,只听“咚”的一声闷响,这一棍正打中了张大狗的后脑勺,他应声倒在了地上。周围的家丁们一拥而上,对着他一阵拳打脚踢,片刻之后他们停下手时,张二狗仰面躺在地上,双目紧闭,已经是一动不动了。一个家丁用脚踢踢他,自言自语地说:“不是死了吧?这么不禁打!”
赵大管家冷笑一声:“自作自受!供他吃供他穿,还反了他了!死了活该,待会拖去喂狗!”
一直昏昏沉沉的张二狗此刻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猛地推开了拉着他的家丁,扑向了地上的张大狗,抱着他大声哭叫了起来:“大哥,大哥,你不要死!你快起来啊!你不要死!你死了他们又要来欺负我,我害怕!大哥……你不要不管我……大哥,我害怕……”
管家向他俯下身温声说:“艾官儿,老爷对你多好啊,为了这种下等人哭有什么意思,来,快把艾官送回后院吧。”对张二狗赵大管家倒不想十分的得罪,毕竟现在这个小东西正得宠,万一在老爷的耳边吹吹枕边风,自己可吃不了兜着走——这个管家的位子可有好几个人虎视眈眈地等着呢。
“你们杀了我大哥!你们打死了我大哥!”张二狗见大哥半天没有动静,知道他是凶多吉少,哭得更厉害了。他一个小小的孩子,落入狼穴,再失去唯一可以依靠的大哥,以后的日子更是任人宰割,自己都不敢去想,只能不停的哭喊着:“大哥,大哥……大哥啊,你带我一起走吧……大哥,你丢下我一个人我害怕,他们会欺负我啊……”
管家向家丁一挥手:“送艾官儿到后面去,好好给他洗洗脸换件衣服,弄成这样老爷回来看见成什么话……还有,把那个死尸赶快处理掉!”
“不许动我大哥,不许动我大哥……”张二狗马上试图带走他的家丁撕扯着,可是他一个小孩子怎么斗得过两个大汉,眼看就要被他们拉走,他把身子奋力坠在地上用体重来抵抗,一边大声叫:“大哥,你救救我吧……大哥,你睁开眼……救救我啊……大哥啊,大哥啊,你也不要我了……你们杀了我大哥,连我一起打死,我不想活了……”
就在张二狗与家丁的纠缠之中,地上的张大狗忽然蹦了起来,一把夺过身边一个家丁手中的棍子,向着赵大管家就是几棍子打下。早已被酒色淘空了身子的赵大管家猝不及防之下,怎么挨得起张大狗气势汹汹打下来的棒子,这些木棍是府上专门用来责打家奴的,不但材质坚硬,而且根根都被长年使用之下磨得十分光滑、称手,平时管家都是指使着家丁们用它们一下下打在别人身上,这一次他有人家亲自品尝了木棍的滋味居然一头栽倒在地,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嚎叫。家丁们见管家老爷倒地,顿时失去了主心骨,有的赶过去搀扶问候,有的愣了神呆在原地,张大狗趁着这一瞬间的空隙,抓过弟弟的手,竟然带着他冲出了府的大门。
只听身后赵大管家嚎叫着:“别叫他们跑了……”
“快把他们抓回来!”
“艾官少了老爷回来剥了你们的皮!”
“快追!放狗追!”
“……”种种嘈杂的声音中,隐隐传来了狗的狂吠声,张大狗连路都来不及分辨,一股脑地向前冲去。
张大狗后脑被打中之后昏倒在地,是弟弟的哭声把他唤醒过来,当时的他只感到头疼欲裂,全身发软,自己也觉得自己快要死了,可是当他听到身边那些恶奴还是要把弟弟送去做人家的玩物,听到弟弟声嘶力竭地向自己哭喊求救,听到弟弟小小年纪口口声声地喊着他已经不想活了时,也不知道从哪里生出了一股力气,竟然从地上爬了起来,并且拉着弟弟逃出了那个可怕的大院。
他拽着腿短力薄的弟弟毫无目的地狂奔,头上、口腔、鼻孔……到处都在向外冒出鲜血,模糊了他视线和感官,而头部的巨疼也使得他的神志开始越来越模糊,他依稀觉得自己好象撞翻了几十个摊子,还冲入了一个迎新的队伍,惊扰了许多的行人。开始的时候身后家丁们的叫骂,犬只们的咆哮还在身后不远的地方,后来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最后似乎听不到了。
他用力甩甩头,把血水弄得四溅,因为耳朵一直在嗡嗡的鸣叫,他不敢确定身后的家丁们确实被甩开了,也不敢确定他们会不会继续追来,所以还是拼命地跑着,直到身边的二狗哭着叫:“大哥,我再也跑不动了……大哥,咱们歇一歇吧……大哥……”这时张大狗才停下了步子。
他用手抹着脸上的血,想看清自己身在何处,入眼全是冰天雪地,透过他眼上的血色看来,仿佛整个世界铺上了一层血色的雪。身边树木丛生,也都盖满了积雪,树干生着冰凌,似乎是自己一口气跑出了镇子,跑到了山林中来了。回头看见雪地上一路延伸来的两串脚印和点点血迹,他心中大急,这样一来他们不就可以顺着脚印找来了吗?不行,还要逃!此时的了神志已经不是太清楚,竟然不顾弟弟的哭喊,一把把二狗扛起来,向着更深的山林逃去。
越向山里走雪积的越深,有的地方一脚踩下去甚至直没到了膝盖。个子矮小的张二狗从哥哥肩上挣下来,马上就陷入了雪中,他连忙攀住哥哥的身体。这时他们周围的环境出了大雪,已经全是高大的树木,在无边无际的树之中,见张大狗还要往里走,张二狗慌忙地叫:“哥哥,我们别再进林子里了,我害怕。”
张大狗终于停下了步子,低头看着弟弟,他的衣服早就被血浸透,然后又被冷风冻成了一块,头发、眉毛、面颊上全是红色的冷茬,他的脸色煞白,目光涣散,开口含糊不清地问:“二狗,你冷不冷?”
“冷……哥哥,我好冷,好饿,好累。”二狗哆哆嗦嗦地说。一阵狂奔之后一旦停下来,他才感到身上冷的难以忍受,牙齿格格地打着战。
张大狗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披在了二狗身上,二狗看着他裸露外面的肩膀懂事地说:“哥哥,我不冷了,你快穿回去吧……你冷……”
张大狗按着他说:“哥不冷,你先穿着,我去找找有没有吃的东西。”说着迈步向树林中走,可是刚走了两步,身子一晃便倒在了雪地上。
“哥哥,哥哥……”张二狗连忙冲过去想把他扶起来,可是拽了几次都拽不动,只好死力扶着他坐在一棵树下,把衣服重新给他披在肩上,晃着他大声呼叫。但是张大狗一动不动地躺着,什么反应也没有,张二狗一心以为他的哥哥还能象上次一样,突然又爬起来,却不知道这一次张大狗是真的停止了呼吸。他在赵府的时候已经受了致命的打击,后来是因为想要保护弟弟的缘故,才凭着一股猛劲硬撑了起来。他带着张二狗逃出了这么远的路程,伤势不但没有得到任何的治疗,而且连血都没有止,虽然他的体格强壮,可是现在也到了灯枯油尽的地步,终于支撑不住倒地不起了。
张二狗还不知道已经与兄长天人永隔,他自从父母去世之后,一直与哥哥相依为命,在赵府的这一年多他更是把哥哥当作了自己的心灵寄托,只要见到哥哥就可以得救,只要见到哥哥,他就可以把自己救出那个牢笼,他只是这么想,却没想到逃是逃出来了,哥哥却躺在了冰冷的雪地中,任他怎么呼叫也不睁开眼睛。他抱住张大狗,向用自己的体温给哥哥取暖,也许哥哥只是因为把衣服脱给自己穿才冻昏过去的,暖和了哥哥就会醒过来了。到时候兄弟两个可以一起来开这里,回老家去。可是回去过种地劳作,一日三餐的平实日子……
天渐渐暗了下来,冷风更加猛烈地在树木间穿梭,发出凄厉的呜叫声,夕阳在山尖上挣扎般的闪动一下,蓦地不见了,张二狗面对着突然罩下来的黑夜,吓得用力挤在哥哥身边,双手紧紧搂住哥哥的身体。张大狗的身体已经被冻的冰冷生硬,再也没有半分的生气。看着他默然僵硬的面孔,就连张二狗也明白了,哥哥多半已经象父亲、母亲一样永远离开自己了。
张二狗偎在哥哥身边,又冷又饿又怕地过了一夜,幸亏森林中不时传来野兽的嚎叫,吓得他无法入睡,不然的话,在这样寒冷的夜晚在林子里睡着的话,也许他就无法在清晨睁开眼睛了。
第二天,张二狗还是蜷缩在那里不动,他已经失去思考的力气了,即不打算想想自己下一步要怎么办,也不打算离开这个地方,虽然沿着在一夜的寒风之后还是依稀可辨的脚印他可以原路返回去,可是他并不想走这条路。他只想呆在哥哥身边,只想这么呆着,紧紧抱着哥哥的尸体。下一刻会怎么样他已经不会再去寻思了。
一个孤零零的小孩子与一具尸体,这样的事物在渺无人烟的森林中,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很容易就成为猎食的目标。
又是阴云密布,寒风呼啸的一天。老天似乎还嫌树林之中已经齐膝的雪还不够深,还要再降下一些来。
一只灰黑色的狼从树林中慢慢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一共十几只野狼从树林深处缓步而出,用它们浸着血色杀气的阻塞目光看着雪地上的两个“肉体”。天寒地冻的季节中,任何生物想在野外生存都十分地不容易,即使这些有着利爪与尖牙的野兽,也不得不在饥饿中苦苦挣扎,乞求可以熬过严冬。狼群被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道吸引,一路找到了这里,果然看到了期待已久的美食,已经饿了数天的它们并不急躁,在头领的指挥下慢慢拉开队伍,向着一大一小的“肉食”包围过来。
自打看见狼群开始,张二狗已经吓得傻了,哪里还想得到反抗——即使想到了,叫他一个赤手空拳的小孩子,拿什么去反抗饿狼。
“哥哥,哥哥,救命啊……救命啊……狼来了……狼来了……”孩子凄厉的叫声中,头狼发出了一声瘆人的长嚎,四周的狼群向前奔来。
它们的直觉与灵敏的感观已经告诉了它们,那个大一些的个体已经死亡,所以对它们一点威胁性也没有。而那个小一些的似乎也没有什么反抗的能力。虽说如此,狼群依旧保持着警惕与防范,对于人类食物并不是它们习惯的猎物,毕竟这种生物太危险,太狡猾了。
头狼第一个扑向张二狗,轻而易举地把这个小小的人儿撞飞出去,落在了狼群之中。张二狗看到环绕自己的是一只只张着血盆大口,露着尖利的獠牙,眼中闪着幽光的恶狼时,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双手抱着头大叫:“哥哥……它们要吃我了,救命啊……哥哥,哥哥……”
头狼走过来,向着张二狗的咽喉张口咬下去。
就在狼口中喷出的热呼呼的腥气已经喷到二狗的脸上,使他绝望地闭目待死的时候,一股奇特的气息传来使头狼停止了动作。感觉敏锐的狼群全部扭转方向,看着那股怪异地气息传来的方位,头狼用爪子按着张二狗,咽喉咙深处发出了野兽感觉受到危险之后特有的低吼声。
只见地上那具原本已经僵直冰冷的尸体正在活动着四肢,最后竟从雪地上爬了起来。
他的脸上依旧满是死亡的颜色,还挂满了血与雪水冻结成的冰茬,肢体用僵直的方式摆动着,几乎是用双脚跳动着向前行来,但是这种方式之下他的速度依旧不慢,几下跳跃就到达了狼群的面前。他的双眼的眼珠也被冻上了一层薄冰,在冰膜之下,那血红的眼珠转动着,嘴唇微微露出几颗尖利的獠牙,正对着狼群,发出与它们相仿的咆哮声。
一只离他最近的狼面对他的逼近,竟然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然后又在首领的吼叫声中,壮着胆子向他走去,只听一声惨嚎,那只狼被他一把抓住,直接砸在了雪地上。只见他的手臂上下挥动,一只大狼在雪地上连连摔打,弄得积雪四溅。要不是地上的雪层松软,估计这几下就要了这只狼的命,不过即使这样,等这只狼被他丢开的时候,已经瘫软在地上动弹不得了。其他的狼发出长长而凄厉的叫声后,居然都夹着尾巴,转向身向森林深处跑去。眼前这个怪物的身上,带着一种令野生动物不愿与之接触的气息,那种与死亡混合在一起的味道直接地作用与动物们的神经,令它们下意识的回避。
只有狼群的首领依旧守在张二狗的身边,不甘心地发出一声声咆哮,已经饿了几天的它无论如何也不甘心放弃这到口的美食。它向来是森林中的强者,所以即使面对这样的怪物,他也不愿意退却。
“嗷……”随着头狼的一声吼叫,它象闪电一样朝着眼前的对手扑了上去,并且准确地一口咬住了对方的咽喉。这样的攻击是它的拿手好戏,只要被它这一招咬中的猎物,从来没有一个能够逃脱做它食物的命运。可是今天,头狼一直以来在生存中磨练出的经验却失去了效用。它的牙齿明明已经陷入了对方的皮肉,却感觉仿佛咬中了木头一样,又硬又韧的咬不进去。这时他用双手爪住挂在自己身上的头狼的两条后腿,用力向外一分。头狼痛号一声,居然没有被这股巨大的力量撕成两段。但是这一来头狼也不得不松开了口,远远跃出去,冲着对方伏低身体,作出随时会攻击的姿态。
这一次他先沉不住气了,毕竟头狼有着丰富的战斗经验,而他凭借的只是本能。他向着头狼迈上一大步,一拳就打了下去。头狼敏捷的跃开躲避,顺势在他的腿上抓了一爪,带吓了一大块皮肉。他猛地回身又是一拳,头狼再次闪开。
一“人”一狼再次对恃,头狼围着他转了几圈,忽然觉得自己不该再斗下去,转身用跛跛跌跌的步子逃进了树林。
他也没有追赶,一把抓地地上那只唯一无力逃走的狼,对准它的咽喉,用与刚才的头狼几乎一样的动作,一口咬了下去。在旁边看着已经吓傻了的张二狗目瞪口呆地听着他的喉中响起了“咕咚”“咕咚”的吞咽声:“哥哥……”看到哥哥居然在喝狼的血,张二狗颤声叫出来。
他听到声音,放睛手中还在挣动的狼尸,嘴角滴着血看向二狗,目光中流露出来贪婪的食欲。
“哥哥,你受伤了!”张二狗在他转过身来之后发现他的咽喉上有两排牙印,吓得大叫了起来,说完扑了过来,踮着脚把双手伸向他的伤口,想用自己的手为哥哥捂住那可怕的伤口。
他眼中低沉地发出咆哮,可是张二狗没意识到他的异样,依旧带着哭腔说:“哥,怎么办?你受了伤了,咱,咱们回去找医生吧……我不怕被他们抓回了……哥,咱们先去治好你的伤……”
他本来脑海中只有“食物”这一个念头,也清楚地知道,眼前这个人类比狼好吃,“吃了他”“吃了他”这样的念头一直在他的脑海中打转,可是不知为什么,他就是无法向对方咬下去,当二狗主动扑到他身边时,眼泪流在他身上时,他的目光中的凶恶已经不知不觉地消失了。
“哥哥,你没事就好了……”张二狗发现自己的手并没有从他的伤口上抹下鲜血,大喜过望地说,“我还以为你死了……我还以为连你也不要我了……”说完一头栽倒了地上。饥寒交迫的疲惫,遇见狼群的惊吓,哥哥死而复生的狂喜,这一切交集在一起,令这个年幼的孩子再也撑不住了。
他低首看着这小小的身躯,似乎思考了许久,然后在阳光透过云层照下来之前,一只手拖着狼尸,一只手拖着张二狗,走进了更加浓密的森林深处。
张二狗哆哆嗦嗦地从自己身上披着的哥哥的衣服中翻出了火石,收集枯枝点起了一堆火,并且拖过狼连皮带肉在火上烤着。他醒来之后,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大树洞中,哥哥抱着膝蜷缩在树洞的角落,而自己身边放着那具死狼的尸体。张二狗实在太冷,也太饿了。他战抖着脚了好几声:“哥,我饿了……我好饿……”可是张大狗一直都没有动弹。
也许哥哥的伤势还很疼。张二狗这么想着,为了自己什么事都想要依靠哥哥而感到很羞愧。现在哥哥受了伤,其试试应该自己来照顾他才对。他哆哆嗦嗦的站起来,到洞外去收集了许多灌木丛中的枯枝,并且在洞口升起了火。
肉在火堆上开始吱吱响之后,张二狗对着火上的肉淌着口水,他已经一天一夜水米未沾牙了,而且又是逃窜,又是哭喊,又在冰天雪地中过了一夜,也幸亏他是农家子弟,加上乞讨的生涯已经给了他健壮的身子骨,不然早就垮了。
“哥,你不吃吗!”张二狗挥舞着一条半生不熟的狼腿快乐地喊,张大狗为了躲避火光与已经升起来的太阳,缩在树洞最里面,向着那冒着热气的食物口中发出低低的咆哮。
张二狗冲着那半生不熟得肉咬了一大口,皱皱眉,但还是左一口右一口地吃了下去,就着地上的积雪,不一会小小身材的他便吃掉了一整根狼腿。吃饱后抹抹嘴,张二狗细心的把剩下的食物拖回树洞里,然后扑到张大狗的怀里:“哥,我好冷,好累啊……”然后不等张大狗作出什么反应,他已经向在流浪乞讨的生涯中习惯的那样抱着哥哥的腰,把头放在他的膝盖上睡着了。
哥哥的身子好冷啊,一定是因为他的伤口留了那么多血的原因……不过不要紧了,我们已经从那个可怕的地方逃出来了,以后又可以过上两兄弟相依为命的生活了……张二狗的睡梦中微微露出笑容。张大狗默无表情,只是那样蜷着身体坐着。树洞外风势加大,漫天的大雪又开始向这个世界压了下来……
赵府的人也曾沿着他们逃走的路线进山搜寻过他们。
张二狗远远地听见他们进山,又是人声又是犬吠的声音后吓得浑身发抖,躲在了哥哥的背后一动不敢动。可是因为那一天又刮起的大风雪不仅把他们之前的脚印已经完全掩盖掉了,就连他们的气味也埋在雪下,使得赵家带来的猎犬无用武之地。
张家兄弟进入森林已经很深,可使赵家的人居然还是跟了进来,在这样的大雪封山的环境中跋涉绝对不是件容易和愉快的事情,家丁们一边寻找一边都是骂骂咧咧的,威胁着找到以后要把两兄弟怎样怎样。可是上面下了严令,他们却不敢这样伙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回去。由此也可见找老爷对于张二狗的“喜爱”,不惜劳师动众的来寻找他。
张家兄弟就躲在那个树洞中,好几次那些家丁已经近在咫尺,却偏偏没有发现这个被大雪掩埋了大半的树洞。当天色渐渐暗下来,天上的乌云再次聚集起来,听到远远传来的野兽咆哮之后,这些家丁们纷纷议论着张家的一个少年带着一个小孩进到这样大雪封盖,野兽出没的山中,身上又带着伤,一定早不是伤重而亡,就是冻饿而死,再不然葬身兽腹了,再找下去根本没有任何意义。领头的人渐渐控制不了大家的情绪,他自己似乎在大家的咕哝下也失去了继续搜索的兴致。带着人又在林子中拨草打树的胡乱找了一阵子,便索性断定两兄弟已经被野兽吃掉了。
相互串通了回去对老爷的说辞后,这些家丁说着一些类似于着连累他们冰天雪地的受苦的两兄弟一定已经被狼群分尸,吃得连骨头都不剩恶毒的预言离去了,却不知道,张家的两兄弟就近在可以听见他们交谈的地方。
张二狗长长松了口气,那些人放弃了寻找他们。是不是就表示他从此摆脱了那个地狱般的地方了?是不是以后他就可以和哥哥两人自由的生活,再也不受那些人的欺负了?
他只顾着在那里兴奋地想着未来,却没注意到张大狗在听到了那些人的声音,嗅到他们的气味之后,喉咙就开始不自觉地吞咽着,发出低低的吼声。要不是害怕地发抖的二狗从背后抱着他的腰,他一定已经忍不住扑了出去,扑向那些鲜美的血肉,可口的食物,不让他们逃走……
“哥,咱们自由了,不用再给人家做奴才了!”张二狗拉着哥哥的手,几乎要跳起来的欢呼着。
张大狗双目中闪烁着红色的光芒,喉咙中不明意义地低低吼叫着。这时天色已经全黑了下来,饥饿和本能使他挣脱了张二狗,走向了树洞外的茫茫森林。他向着远处摆动头部嗅闻着,然后用极快的速度消失在积满了白雪的树丛后面……
“哥……你去哪?哥……”张二狗惊慌失措地在后面赶上去,可是他怎么追得上速度极快的张大狗,不一会便失去了对方的身影。他坐在雪地上茫然失措,不知道为什么哥哥会突然不要自己了。难道是因为自己太没用了,哥哥已经厌倦了拖着自己这个累赘?
他茫然的在雪地上坐了很久,就在雪花再次从空中飘下来的时候,张大狗手中拖着一条死鹿走了回来。
“哥,你千万不要丢下我……”张二狗哭着抱住哥哥,“哥,从小你就对我最好了,爹娘没了,你不能不要我……哥……”
张大狗什么都没有说,一只手扛起张二狗,一只手拖着死鹿走回树洞,把张二狗放下来,死鹿向他的脚边一扔,然后坐到树洞角落中,闭目不动了。
“哥哥……”张二狗抽抽搭搭地哭着,但是明白了哥哥的意图,自己出去捡柴、生火、烤肉……要自己照顾自己才行,哥哥一定也是故意要这样磨练自己的。
我要学着自己做事,不能什么事都只想着依靠哥哥。张二狗边啃着半生不熟的肉,边在心中这么想着。直到现在,他还是没有认为哥哥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只是想着,以后两兄弟一起生活的日子该是多么幸福自由……
张家兄弟就这样在林子中住了下来。
白天的时候因为张大狗害怕光线,他就躲在树洞中,而二狗在附近搜寻干柴、枯枝。晚上大狗出去觅食,张二狗就点起火堆低于那些觅食的野兽。
冬季森林中没有什么可以吃的东西,他们的一日三餐全部来自张大狗捕杀夜间捕猎的野兽:狼、狢猁、豹子……凡是落入张大狗眼中的“肉食”,他会用一种近乎疯狂的方式去捕捉它们,然后吸干他们的血,剩下的皮肉便归张二狗所有。他们没有剥皮的工具,不过张大狗醒来之后变得力大无穷,不但徒手博狼,而且双手抓着狼尸轻轻一分就可以撕开。张二狗就把那样撕下来的兽皮胡乱的缠在身上御寒。他也想给个个穿上一些兽皮,可是都被张大狗用很粗暴的方式从身上扯了下去。日子久了,见哥哥是真的不冷的样子,张二狗也就听之任之了。
有一天,出外猎食的张大狗与一头凶猛的豹子不期而遇。一番激烈的搏斗之后,他把豹子当作了食物,自己却也断了一条手臂,只好一只手抱着死豹慢慢地往回走。
哥哥已经去了很久,却一直没有回来。眼看天色开始泛白的张二狗焦急地跑出数洞四处寻找了。他没找到哥哥,却在无意中发现了一座被废弃的林间小屋。屋子的屋顶已经半塌,屋子中满是积雪,里面有一些破草席,一把有缺口的斧头,还有一个简易的灶台和一些瓶瓶罐罐。屋子侧面堆了些木柴,看样子是一间被遗弃了的猎人们进山时歇脚的小屋。
等到张大狗回到树洞扔下豹子,又出来寻找弟弟,兄弟二人在半路上相遇之后,张二狗抱着张大狗高兴得又蹦又跳:“哥,你快看看,咱们有屋子住了!咱们有屋子住了!”然后就拉着他来看这座废屋。
既然是无主的房子,张家兄弟便毫不客气地在其中安顿下来。
张二狗清理屋子里的积雪,爬上高处修补屋顶,用斧子砍来粗糙的木材补墙壁……以前的他在家里的时候是最受一家人宠爱的老小,在赵府的时候是被刻意培养的娈童,所以从来没有干过这样的粗活。他一边用袖子抹着冻出来的鼻涕,一边奋力想用藤条把木板捆在一起,却脚下一滑,直接从屋顶上的那个窟窿里掉了下去,当他闭着眼睛等后背挨那重重的一摔时,却被一只有力的手臂接住。
张大狗不知什么时候从他坐那个角落中过来,用一只手稳稳地抱住了他。
“哥,我没事,你再等等,我马上就把屋顶修起来。”张二狗抹抹脸上的汗水鼻涕说。
张大狗折断垂在身侧的手臂已经被他用木板固定好,那么重的伤,哥哥一声疼都不喊,还要给自己带猎物回来。张二狗在心里为哥哥难受,都是因为自己这个没用的弟弟连累了他,他才会受这么多苦。现在身上的伤都没有好就整天忙着为自己打猎,结果弄得伤上加伤。他看到哥哥苍白的脸色,越来越消瘦的身体,就很更恨自己是多么没用。所以他拼命地想自己多做点事,让哥哥能够休息。
张大狗只是躲在那个阳光照不到的角落中,看着弟弟用弱小的身躯扛木板,扫积雪,挡窗户。他很难使用思考这个手段,对于他现在的头脑来说,唯有的念头就是生存和吃,眼前这个叫他哥哥的人挤进来,已经使他的思维运转的超出负荷,常常觉得难以忍受了,所以他不再理会对方在做什么,养精蓄锐修养好自己的手臂,晚上还要去寻找食物。
张二狗忽然欢呼起来:“哥,我找到一把小刀,我们可以剥兽皮,切肉块了,呵呵,我去找块石头来磨磨它!太棒了!等我剥下豹子的皮给哥哥做件袍子……”看着他欢快的从屋子里冲出去,张大狗的咽喉中又发出呼噜声,却不由自主地点着头。
张二狗把手中的活计做得差不多了,拖着他要收拾得兽皮挨到张大狗的身边坐下:“哥,咱们这也总算是有个家了吧……我真高兴……真的,从那年咱们出门乞讨的时候,我就盼着,什么时候咱们能再回家……”说着眼泪开始滚下来,“哥,我真高兴……”
春来冬去,夏至秋来,两兄弟就把那座废屋当家,在这征莾莾的山林中已经生活了将近六年。
此时的张二狗已经十四岁了,他的身材长高了不少,由于整日劳作,体形也变得健壮起来,穿着一身兽皮的衣裤,倒有几分威风凛凛的滋味。如果此时有人看见他,一时半会是联想不到这个强壮的少年正是当年赵府的那个低眉顺眼、怯声怯气的小娈童的。
张大狗的模样变化更大。六年来应该已经十九岁的他丝毫没有长高,反而还变得消瘦了许多。原本强健的体格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现在这副皮包骨头的模样,远远看去活脱就是一个活动的骷髅。他的肤色变得更加的苍白,虽然他天天以生血为食,可是脸上却一丝一毫的血色都显现不出来。如果有熟人看见他,怎么样也不会认出来他就是当年赵府那个健康能干的奴仆来。可是他的力气却变得大得惊人,一条大狼他一只手就可以掐死,一棵碗口粗的树木他一拳就可以打折。
正因为张大狗的强壮,兄弟两人住在深山老林中,不仅不怎么惧怕出没的野兽,反而能把它们都变成可口的美餐。
那栋原本破旧不堪的小屋已经被二狗收拾得利利索索,漏风透雨之处也都加了木板,屋里的床铺铺着厚厚的兽皮,门口的土地被开出了一小片菜畦,里面住了几种蔬菜——他们本是农家子弟,最善长的正是种地种菜。
两年前,张二狗第一次壮着胆子带着许多皮毛、虎骨,尝试着到附近的村庄去兜售。他心里对于赵府那个人间地狱怕到了极点,生怕会被他们认出来,再抓回去。要不是山里实在缺少东西,而哥哥的身体自从那年受伤之后一直不好(张二狗自己猜的)。自己生活上什么委屈也可以受,但是至少需要去购买一些药物回来给哥哥治病。
张二狗就是这样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情,扛着大捆的兽皮下了山。可是与他保持的小心相反的是,那个小村子的人对他这个自称是猎户家的小孩的少年一点也没有怀疑。小山村本来就远离县城,城里是不是有个赵大户他们还不知道,怎么会把一个少年联想到多年之前赵府的那个逃奴身上去?
村人们对于张二狗自己编造的来历深信不疑,认为他就是一个世代居住在山的猎户人家的孩子。村中的人也很乐意从张二狗手中购买那些便宜的皮毛,因为只要转手卖给来村中收购的商贩,立刻便是几倍的利润。而张二狗从村人们手中买药材、粮食、食盐、工具和一些种子带回山里。有了这样一个渠道,他倒是更加安下心来与哥哥在林子里过现在的这种日子了。
“哥,我到村子里把这些兽皮卖了,多买些粮食回来。我看这天气越来越冷,恐怕就快下雪了,等雪封了山就出不去了,我这次多买些粮食备用,也需用的时间长些,反正晚上一定回来。”张二狗挎着猎刀,背上一张猎弓走向门口说。这些武器都是他从村人手中买的,披挂起来倒真的象个猎户。
张大狗依旧躲在阳光照不到的角落中,含糊不清地应了声:“嗯。”
这几年来他倒是依稀可以吐出几个字眼来,例如“好”“行”“不”等等。张二狗对此倒是大感欣慰,他一直认为哥哥口不能言是因为受伤的缘故,现在渐渐可以说话,自然是病体正在康复的原因,看来是那些昂贵的药材起作用了。这次到村中除了药材要再多买些鸡蛋、白面,为哥哥增加营养。
张二狗一面这么打算着,一边背起那积攒了很久的一大堆兽皮,走向山头另一边的小村。
村庄位于山岰之中,只有四十几户人家。村子虽然依山而建,可是村人们多以种地打柴为生,倒是让张二狗想起了自家的家乡。
这个村子里并没有猎人,所以张二狗的到来很受欢迎,那个常常与他交易的曹大远远看见他到了门口,已经迎了出来:“韩小哥,又来卖皮子了。”
张二狗担心府依旧在追捕他们兄弟,所以不敢说出自己的姓名,一向谎称自己姓韩(他们兄弟母亲姓韩)。他冲曹大点点头:“曹大叔,这是这次的货色您看看。上次请您帮忙准备的东西……”
“都有了,都有了……二丫头,快把东西给韩小哥拿出来看看行不行。”
随着他的话,一个与张二狗年纪相仿的女孩子跑了出来,看了看张二狗,脆生生地答应了,又跑进屋里,不一会儿抱出了一些粮食、棉衣之类的东西。最后她拿着一件新做的棉衣,脸红红地对张二狗说:“韩大哥,这,这是我特别为你做的,你试试合身不……这,这可是我爹让我给你做的,不是我自己要做的。”最后这句欲盖弥彰的话让曹大哈哈大笑了起来。
张二狗此时才十四岁,他对人自称十五。农家的孩子,十四、五岁也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张二狗相貌秀美,气质也不象一般的农家子弟,而且更具备了农家人看重的“能干”这一项长处,曹二姐对他倒是颇有些意思。
曹大对于女儿的心思不但没有阻止,反而对张二狗在心中衡量了良久。这个少年只有一个父亲——张二狗为了不让人怀疑,对外谎称自己家中只有父亲,长兄如父,其他在他心目中,张大狗与他而言确实象父亲一样——而且听说还身体有病,深山老林的,也许挨不了几年了,这对只有三个女儿的曹大来说是很有吸引力的,何况这个少年又机灵能干,一定是个持家的好手。如果他肯入赘的话,倒是可以考虑把二丫头嫁给他。
张二狗当然不知道这对父女心里的算盘,他终于没有好意思当着曹家父女的面试那件衣服,把它和别的棉衣一起放在了背筐中。翻看了一下他为哥哥买的一些滋补品,满意地点着头。他到现在还是认为张大狗的异样是由于伤病造成的,可是张大狗就是不肯吃药,一年来的努力之下,也只是让他吃熟食而已。只是每次抓到猎物,血他照样还是要吸干,张二狗只好多买些滋养品和药物一起掺杂在肉粥里,希望哥哥多吃一点,早些恢复健康。这几年来哥哥把自己养的又高又壮,他自己却瘦得皮包骨头了。想到哥哥的样子,张二狗就一阵心疼。
“韩小哥,开了春我想去拜访一下你爹行吗?”曹大把旱烟袋在篱笆上敲敲,笑嘻嘻的问。
“啊?”张二狗不解地抬起头。
曹大笑呵呵地说:“我想去看看你爹,谈谈子女们的事,呵呵呵呵……”他这就是明确地表示了要上门提亲的意思了,曹二姐连忙捂着脸跑进了屋里。
张二狗心里却首先想到了自己家的实际情况,手足无措地说:“嗯,嗯,到时候再说,到时候再说……”他慌慌张张地逃了出去,没走几步又回来取他忘了拿走的东西。曹大看着他的背景大笑了起来。等到张二狗的背景消失,曹二姐才从屋里出来,凝视着他的背影,玩弄着自己的发辫,脸颊泛红,不知道在想什么。
“哥,你说咱们家里要是有个女人,会不会好一点?”张二狗做好饭摆上桌后向张大狗红着脸问。
他几番思考,觉得如果家里有个女人收拾做饭的话,自己就可以跟着哥哥去打猎,减轻一些哥哥的负担。而且洗衣做饭,缝缝补补这些事女人做总比自己好些,也可以更好地照顾哥哥。虽然对于娶媳妇这样的事在今天之前他想也没想过,可是思来想去,心里开始觉得也许在旁边加盖一间小屋,迎来一位贤惠的女人,并不是一件不好的事。
张大狗抬头,喉咙中发出一阵咕噜声,听不出他是表示赞赏还是反对。
推开饭碗,张大狗打开屋门走出去,对着无星无月的黑夜深吸口气,发出一声舒意的咆哮。对他而言,阳光灸热的白天就象是一场漫长的拷问,只有夜晚才是属于他的天地。他伸展四肢,骨骼间发出“咔咔”的声响,整个人看起来都顿时高大了一圈。
“哥,等会我也跟你去。”张二狗挥舞着新买的弓箭,猎刀跳了出来。他最近苦练射术刀法(因为没有人教,也只是自己对着山鸡野兽胡乱挥舞而已),就是希望可以与哥哥并肩做战,一起去猎杀那些凶恶的野兽。
张大狗看着他,嘴唇蠕动着,艰难地吐出一个字“不。”
“哥,你就让我去吧,我已经长大了!”张二狗知道哥哥一心想保护自己,可是他也很想成为独挡一面的男子汉,不能一直被哥哥护在身子低下。
“不,许,来。”张大狗一字一字艰难地吐完这几个字,然后转身就走。他的速度在黑夜中是那么的快捷,张二狗刚追了几步,他的身影便已经消失在茫茫的树林之中。张二狗无奈地跺着脚,可是居住了这么久他很清楚黑夜的山林的危险性,所以不敢独自追入林子中,只好悻悻地走回去。
小屋中,张二狗挑灯与一件旧衣服奋战着。衣服虽然已经是千疮百孔了,可是总觉得再补补还能穿一阵子,所以他一次又一次的缝补着。只是一个大男人(他自己这么认为)实在不适合做针线,这不,手指头又被扎了一下冒出了血珠。他把手指含在嘴里吮吸着,心中的念头又转到了“那件事”上。如果迎接一个女人回来的话,倒是可以帮上兄弟俩不少忙。
曹家的那个女孩说是和自己同龄,其实是大了自己一岁,虽然并不美丽,但是健康能干,是村子理家的好手……他的思路不知不觉得开始沿着这个想法一直漫延开去,渐渐地开始不听所云,意马心獠,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脑子里在咕嘟着什么想法,手中的活计更是早就放下了。
“砰砰”,门口传来轻轻的敲击声。
正陷于胡思乱想中的张二狗好不容易收回纷乱的思维,呆呆看了一眼门口。
门板上又传来“砰砰”两声。
“哥?”张二狗试探地问。
张大狗一般不会这么早回来,他回来时一般也不会敲门,而是会一手抱着猎物,用肩膀重重地撞击门板,使门板发出沉闷的一声。然后在张二狗吆喝着:“哥,你回来了!”的声音中停止撞击。他的力气那么大,以至于张二狗常常会担心,会不会有一天门板也会被哥哥撞破。
张二狗问了一声,门外没有声响,他心生警惕,抓过桌子上的猎刀拿着又问:“谁?”
过了半晌,门外传来一个娇滴滴怯生生地声音:“小哥儿,我是个在林子里迷了路的人,你能不能行行好,让我进屋里住一夜,这林子里是什么野兽都有,我实在太害怕了。”
原来是个女人,张二狗下意识地便想伸手去拉门,可是马上又停在了门边。深更半夜,深山老林,方圆数十里没有人烟的地方,怎么会突然出现一个女人敲门?迷路?她一个人跑到这虎狼出没的山里来干什么?怎么会在这里迷路?
张二狗年纪虽小,却不是个容易轻信的人,站在门后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方便,请你等等我哥哥回来再说吧。”
“小哥儿,难道你要见死不救?”门外的女子似乎急了,用力拍了几下门,带着哭腔说:“这里都是吃人的野兽啊,你要等着,不就是要我等死吗?你忍心看我一个小女子死在你的门口,你却不伸出拉一把吗?小哥儿,救人一命胜似七级浮屠,小哥儿,你行行好,不要见死不救……”
张二狗听着她的声音,心里也觉得自己身为一个大男人不应该让一个女人在外面担惊受怕。可是对于外面的女子他毕竟还是不敢相信,毕竟在这样的深山这中,什么样的怪物都可能出现。张二狗就曾经亲眼看见过一只在树荫下睡觉的白免,在张二狗慢慢走近,想要“收获”这顿可口的美食时,白兔突然化作一个白衣男子站了起来。抬手把目瞪口呆的张二狗一把推倒,拍打着身上的灰土草叶扬长而去。也曾经看见过一个女子站在树下掩面而泣,走近后却是古树上长着一张人脸而已。更曾经看见一只麋鹿捕食老虎的恐怖场景。
有过这样的经历的张二狗,当然不会天真的以为这山林中的危险仅仅来自那些虎豹狼而已。所以他对这个不应该出现在森林中的女子也是一百二十个不相信。他手中紧紧握着猎刀,准备外面的人一旦想要闯进来,他躲在门后就是一刀。
门外的女子还在苦苦哀求着,声泪俱下地诉说她有多么害怕,多么无助。听着她孱弱的哭泣声,张二狗也几度觉得自己的心肠太硬了,居然会做出见死不救的事情来。可是理智很快就战胜了一时冲动,他还是坚持着不肯松懈。
女子在门外乞求一阵,哭一阵,已经过了大半个时辰。听得出来她的声音已经沙哑、虚弱了很多,这么冷的天气,只是一个弱女子的话,不用什么野兽,仅仅是一夜的严寒就足以要了她的命了。
就在张二狗的心中极为矛盾,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远处隐隐传来了野兽的嚎叫。开始还只是在林中被风声远远送来,后来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慢慢接近了这座林中木屋。
是狼群,已经在这里住了近一年的张二狗一听就知道这是狼的长嚎。
这种动物平时还好对付,但是到冬天,食物越来越难寻觅之时,原本单独出没的狼就会集合成群体,一般是二十几只一个团队在山林中纵横往来,这样的成群饿狼极为可怕,即使是大熊如果不慎,也会被它们一拥而上撕成碎片。
张二狗不明白狼群为什么会来木屋这边,自从两兄弟在这里住下之后,张二狗已经很久没有看见过大胆的野兽到这附近来了。可能是由于怕了张大狗的疯狂捕食,也许是那些野兽似乎也本能地恐惧力大无穷的张大狗,不管他的外表是多么的干瘦衰弱,摇摇欲坠,反正野兽就是怕他,从来不靠近这里,不过从张大狗猎杀的野兽数量来说,它们的害怕并不是没有理由的,这也就是张二狗开始为什么让那个女人在外面等着的原因,可是现在,他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了。
“狼哪……狼……有狼……”女人的声音尖利起来,用力拍着门:“狼来了,狼来了,救命啊……救命……”她的指甲在门上发出吱吱的抓挠声,可见她是用了大么大的力气在拍着眼前这道可以救命的门。
随着狼叫声的接近,张二狗再也顾不上别的了,手忙脚乱地打开门,一把把门口的女子拉进来,再重重把门关上。因为就再开门的这一刹拿,他已经看见一群不下三十只的、眼冒幽光的饿狼正伸着红红的舌头,小跑着到达了距离小屋不到十步的地方。
它们扑上来的话会不会把木门撞碎?张二狗的担心地这么想着,哥哥不在,自己就应该保护自己,还有要保护刚才获救的那个女人。他这么想着,一手抓过猎刀,一手抓过顶门棍,对身后的女人说:“你别怕,要是狼群闯进来,我就挡在前面跟它们拼了,我,我哥哥就快回来了。”他对于自己的能力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所以把哥哥推了出来,只要哥哥一回来,这些饿狼必然会狼狈逃窜的。
“小哥儿,你的心肠倒是好。”女子轻轻地走到张二狗的身后说。她吐气如兰,弄得张二狗的脖颈痒痒的,那传来的阵阵幽香更是令他的心里也象有什么东西在轻轻抓挠。
“小哥儿,你为什么不回头看我啊?”女子有些娇嗔地声音说。
“外,外,外面有,有狼……”张二狗结结巴巴地说。
“难道狼比我好看不成?”女子的声音更加地温柔了,化作了一抹轻轻的春风一样,钻进了张二狗的耳朵。
张二狗回过头,蠕动着嘴唇想说什么,却什么也没有说出口,只是把手中的东西都掉在了地上。他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女子,目光越来越迷茫,终于连最后的一抹灵智都失去了,只剩了对眼前这个美丽的女子的常常迷恋。
“居然在我连用两次的法术后才中招,不愧是与僵尸住在一起,却没有被吃掉的人。”女子“咯咯”地笑着,“还是我的运气好,一下子就找到这么可口的‘东西’,小家伙,来,让姐姐尝尝你的味道怎么样……”说着她舒展双臂搂住了张二狗,另一只手开始除下自己以及少年的衣物……
张大狗吼叫着与一头黑熊搏斗,他们一次次地碰撞着,咆哮着,把周围的树木象柴火杆一样地打折。刚刚吃足了食物准备冬眠的熊十分地肥胖可口的模样——张二狗就是这么形容这种食物的。对于张大狗而言,他也更喜欢强壮一些的食物,它们的血液包含的“营养”更多,味道也更可口。黑熊虽然是林中的一霸,可是它的对手偏偏是个怪物,当黑熊的力气慢慢地耗尽的时候,对方依旧精力旺盛的扑斗着,力量、速度与一开始的时候没有多大区别。
“哦……噢噢……”张大狗嘶吼着,一拳把黑熊甩进了灌木丛中,并且准备扑上去给对方最后一击。
“喂,僵尸……”一个声音从灌木丛下传来,细声细气的,根本没能引起张大狗的注意。
张大狗挥舞着双手向狗熊扑去,这时从灌木丛下钻出一只白兔,推推那只熊口吐人言说:“滚开,你挡着我了。”那只狗熊似乎如蒙大赦,爬起来转向逃走了。
张大狗冲这个破坏了他的捕猎的白兔发出威胁的咆哮声,他虽然可以说几个简单的字眼,但是却更愿意用吼声、咆哮声来表达自己的情绪。这个小东西太小了,不知道够不够吃一口。
白兔向他过来,挥动着一双长耳朵说:“你的弟弟快要被狐狸吸干了,你还有心情在这里追熊玩儿。”
张大狗一时没有领会他的话,喉咙中继续发出那种声音。
“一个狐狸精看上你弟弟了,正在勾引他,准备拿他来采补呢,你听明白了吗。”白兔露出一副我就知道僵尸的智力低下的表情。
“嗷……”虽然白兔说了许多他理解不了的名词,但是张大狗终于听明白了一点——他的弟弟现在有危险,所以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咆哮之后,大步向木屋的方向奔去。他的速度非常之快,转眼之间便成为了白兔眼中一个小小的黑点。
白兔伸伸后腿自言自语:“特地来报信,居然连个谢字都没有……”它眯着眼睛蜷起身体,“这个僵尸不知道能不能在她的手下支撑一阵子?他们也是两兄弟……也是两兄弟啊……”他喃喃自语着,向着张大狗消失的方向蹦跳着而去。
张大狗一脚踹开房门扑进屋里时,女人与张二狗刚好双双躺在了床上,两具赤裸裸的身体正相互纠缠在一起。听到张大狗发出的吼叫,女子从订上坐了起来,挥开还想搂抱住她的张二狗,根本不顾自己全身赤条条的,她站起来,款款地向张大狗走去,仿佛一位迎接丈夫归来的妻子一样,笑盈盈地说:“你回来了。”
张大狗对于她视而不见,双眼只是盯在床上那个正在蠕动,口发发出意义不明的声音的张二狗身上,口中的低吼越来越愤怒,双眼变得血红,双手张握间,十指长而锋利的指甲发出淡淡幽光。
女子上下看看张大狗,冲着他嫣然地笑着说:“我可以在你们家里住一夜吗?我不介意咱们三个人睡在一张床的喔。”她的眼神柔软的如同无数的丝线,向着张大狗围绕过去。她很有信心地相信这个低等的没有什么思考能力的僵尸,会在一秒钟内成为自己的俘虏。虽然对这样的低等妖怪没有什么兴趣,可是她却很喜欢两个亲兄弟围绕着她的感觉。
“嗷……”张大狗对于她的媚眼根本视而不见,冲着她当头一爪就抓了下来。狐女身体轻轻地飘开,使张大狗的攻击落空。张大狗锲而不舍的追着打了过去。
“无知的低等妖怪!”狐妖不屑的撇着嘴,张大狗的攻击力气很大都全无章法,对动物们而言可能威力巨大致命,对于妖怪,却确确实实不值一提的。“连颗内丹都没炼出来,还敢管老娘的闲事!”她冷笑着推开张二狗,向张大狗走过去。
张大狗咆哮着一掌一爪地向好招呼着,可是每一下都被狐女用轻逸的身法躲过,她的嘴角始终挂着那种讥讽的笑容。在她眼中看来,与这种对手的争斗跟猫戏老鼠着不多,对方根本没有与自己斗的资本,他什么时候失败,什么时候死亡,全看自己什么时候有心情而已。
狐女一边闪躲张大狗的攻击,一边看向张二狗,这个清秀的小男孩她是十分喜欢的,不仅仅因为相貌好,而且由于久居山林的缘故,他的精气也十分充足,狐女估计他可以供自己玩弄很长一段时间。现在的张二狗还没有从她的迷惑中走出来,独自缩在屋角,面对面前的搏斗,一脸的浑浑噩噩。他现在的神志受狐女媚术的困挠,只有与狐女亲热这一个念头,当然,为了这个念头他也什么都会去作,现在已然完全忘记了自己是谁,自己的亲人,自己的生活,一言一行,一心一意地只挂着那个狐女而已。
狐女看看他,再看看焦急的张大狗,生中忽然生出了一个有趣的主意。
“给我杀了他!”张二狗正着迷地看着狐女的一举一动的时候,心中忽然响起了她柔柔软软的“声音”,仿佛是一只小手在轻轻搔动着他的心扉。
“如果你杀了他,我会很高兴的……好不好嘛……”
张二狗被她撒娇的声音刺激的全身一颤,下意识的便把墙角的猎刀握在了手中。
那个正在与狐女搏斗着,却一直被他忽略了其存在的身影渐渐清淅起来,他看着这个可恶的,与他心目中的神女争斗的男子,手中的刀越握越紧,只要砍中他,自己的女神就会高兴,自己也许可以得到一亲芳泽的机会,只要自己能作到……
张大狗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狐女身上,丝毫不知道身后弟弟的种种异样的举动,而张二狗手中持刀在他身后比比划划的样子,也被他单纯地认为是弟弟想要上前帮自己的忙。他在向狐女攻击的间隙,忽然回头一把抓住张二狗,狐女一惊,以为他发现了自己的打算,想要除掉张二狗以绝后患,在张二狗还没有被自己尽情地玩弄之前,狐女舍不得他受到什么伤害的,所以立刻衣袖,袖子击在张大狗的身上,发出了击打硬皮革一般的“砰”的声响,虽然狐女的本意是抓人,直到张大狗的身体挡上来才改为了攻击,虽然张大狗现在的身体十分的强壮,这一击还是令他发出了痛苦的低吼,他一边向狐女愤怒地吼叫着,一边一把把张二狗推出了小屋,然后才再次恶狠狠地向狐女扑了上去。
原来他只是想要保护弟弟,还真是手足情深呀。狐女的嘴角露出嘲讽的笑容。
张二狗坐在冰冷的雪地上,心智还是一团迷乱,这时,狐女的声音又从心底响起:“哼,他到是手足情深……喂,好弟弟,你就眼睁睁地看着他欺侮我,不来帮我吗?你要看着我死掉嘛……俩你都不管我了吗……”
张二狗看着屋内,张大狗虎虎生风的双爪不住地袭向那个妖怯怯的身子,那张桃花般的脸上微微渗出了香汗,张二狗顿时感到怒火中烧,手中握着砍刀,腾地站起来,在步向屋中走去,张大狗在感知到弟弟又走了回来之后,发出不满地咕哝声,但是别有用心的狐女开始出手攻击,拖住了他的注意,使他不能分心去兼顾自己身后的弟弟,一只爱护亲人的僵尸?这真是个笑话,如果他一心要保护的人挥刀砍在他身上,一定是件很有趣的事吧,狐女看着张二狗的双手握刀,眼中沸腾着怒火,一步步地向张大狗身后逼近,她的脸上绽放开了灿烂的笑容,一双眼中的波光更是如同春水般荡漾开去。
张二狗一步步逼近,对方的脊背就在眼前,此时他抬头,看见了心中女神那嫣然的一笑,顿时热血沸腾,高高地举起刀,对准了这个胆敢欺负自己的“女人”的人。
可是就在他将要砍下去的刹那,心中忽然生出了一个念头:哥哥做的事都是为我好!他是为了我好。
张二狗困惑地摇头,不明白自己脑子里怎么会突然冒出这么一个古怪的念头来,哥哥又是什么……张二狗此时已经把世间的一切都忘记了,心中只剩下那个狐女妖媚的身姿,即使是关于哥哥的念头,也只是在他的心头一晃而过。狐女见他犹豫不定,便连连对他发出催促,在她的声音“呼唤”之下,张二狗再次挥刀走向自己的哥哥。
“你,出去!不用你!”张大狗如同在喉咙深处滚动般的独特声音响起,他看到了弟弟持刀而来,再次把他当作了是来帮助自己的。张二狗本来还要攻击他,听了他的吩咐一呆,下意识地便要遵照他的吩咐,这几年日日生活在哥哥的庇护下,听从张大狗的安排,已经变成了他生活的一种本能,即使狐女强大的媚惑之术也没能使之消失。
“你在干什么?给我砍他!”见张二狗三番两次的临阵退缩,狐女有些沉不住气了,一时竟然忘记了用心灵之术操纵张二狗,而是脱口喊了出来。
张二狗听到她又气又急的声音,打了个机灵,马上对着张大狗便是一刀。
张大狗听到了狐女的呼喊,心中已经有了准备,轻松地闪过他这一刀,向张二狗暴吼了一声。张大狗的心中充满了不解,为什么向来与自己在一起的弟弟,会突然听从这个妖怪的话,会突然向自己袭击?
但是狐女并不给他机会去询问或者反击,狐女用自己的衣袖飞舞出一张“罗网”,把张大狗围困在里面。以她与张大狗的力量上的差距,如果想要处置张大狗,根本就是随时都可以轻松的下手。可是出于心中的恶意,她非要张大狗被自己弟弟张二狗砍中不可,如果这个僵尸死在了他一心保护的弟弟手中,那个时候一定会极度的愤怒,不甘与绝望吧,那将是非常精彩的一幕,狐女可不想错过了。而如果张二狗手刃了自己的哥哥,他的心智势必更加的迷乱与脆弱,自己也将可以更好的控制他。
张大狗连连吼叫着,张二狗的砍刀却丝毫也不迟疑地一刀一刀接连向他劈砍,张大狗的动作完全被狐女的衣袖挡住,那双手臂挥舞的是那么的柔和优美,但是不论张大狗用多大的力量,却只能被对方带着走,只能被困在对方的衣袖飞舞间所形成的空隙中。张二狗的攻击总是从他的背后袭来,张大狗发现自己在狐女的牵制下,对来自弟弟的攻击失去了防御的能力,不一会已经被砍中了好几刀,幸亏他皮肉结实,张二狗的这几刀只是伤了他的外皮,没有实质性的伤害,可是来自弟弟的攻击本身比攻击造成的伤害而言更能使他不解。气愤与伤痛使得他随着张二狗的刀起刀落,发出一声高于一声的吼叫。
张二狗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在砍中对方的时候,手上的力气总会不知不觉地消散一部分。他明知道自己给对方的伤害越重,自己的女神就会高兴,可是却总在最后一刻,身体仿佛不听命令一样地收回部分的力量。他对自己很生气,尤其是女神用悲伤埋怨的眼神一次次地看着自己的时候,他会认为自己没有为了女神的意愿拼尽全力,那是一件多么羞耻和不可原谅的事情。他拼尽了全力的与自己的潜意识搏斗着,终于在狐女又一次向他下令:“我好害怕呀,你快为我杀了他,我会好好服侍你的。”这们媚态横声的神情与语调的激励之下,张二狗大喝一声,跳起来双手握刀,刀刃重重地劈进了张大狗的腰部。
“嗷……”张大狗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吼叫,他不顾狐女甩来的衣袖,扭头怒视着张二狗,喉咙中“咯咯”作响了片刻,终于碱出了一句:“二狗,你为什么伤我……”按着狐女的衣袖卷住了他的腿,把他甩了出去,重重砸在了木床上。
张二狗手中持着砍刀,呆呆地站在屋子中央,刚才张大狗的喊叫象是当头给他倒了一盆冰水,令他的神智稍稍有了一些恢复。他大口喘着气,心中各种念头七上八下,可是当目光落在狐女艳丽的面庞上,周围的一切好象又渐渐失去了色彩,只剩下了她的容颜。
狐女的衣袖一扬,张大狗又被从床上卷起来扔在了地上,她接下来却笑盈盈地没有上攻击,直到张大狗张牙舞爪地向她扑上去时,她才再次摆动衣袖,并且向张二狗叹气说:“好可惜啊,你差一点就成了我的救命恩人了呢,来,再象刚才那样给他一刀,狠狠地给他一刀。”
张二狗立刻又提着刀,向在狐女行动流水般的攻击下跌跌撞撞地张大狗走去。
“二狗……二狗……你竟然……”语言能力一直没有完全恢复的张大狗从喉咙深处一声声地叫着,用他能发出的不多的词句来表达心中震惊与不甘。
张二狗的目光闪烁不定,这时的狐女忽然感到,这个少年在从自己媚惑之术中一点点挣脱,就如同网中鱼的还在奋力挤出已经破了一个洞的渔网,虽然艰难而缓慢,但是却充满了希望,因为这张网上的洞正随着他的挣扎逐渐扩大,让他的挣脱不断地加快着步伐。
怎么可能!狐女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
自从她修成媚术以来,被她诱惑采补的男子不计其数,其中有人有妖,甚至还不乏一些大有根基的修道之士,从来没有一个男子可以在落入她的魅惑之中后还能挣脱。从她的手中逃离的方法只有两个:一是精气被听尽而亡,一是她玩之生厌,将对方象件破衣服一样的丢弃。可是现在这个小小的少年,竟然出现了将要摆脱她掌控的迹象,怎么能不令她惊讶。
狐女挑上张二狗做目标,首先是因为他在山中生活锻炼出来的强壮体格,充佩的精气。其次是心里喜欢他英俊的外表,在山林中住了一段时间的狐女已经有一段时间身边没有玩偶男子存在了——这里的妖怪们不是她惹不起的,就是深知她行位躲着防着她的,而附近的村民都是愚笨之辈,她又实在看不上眼,所以才会在看到张二狗之后马上把他定为目标。她虽然观察到张二狗身边那个奇怪的“兄长”,可是丝毫没把对方放在眼中,没想到正是这个她认为手到擒来的少年,现在竟令她有些不知所措。
“小哥哥,你怎么不帮奴家了……”狐女加倍媚柔的声音在张二狗的耳边响起,她伸展玉臂拥住张二狗的脖子,吐气如兰地对着张二狗的耳朵说话,嘴唇轻轻触碰着他的耳垂,带来又酥又痒的感觉,令张二狗的眼神马上又迷乱,深浊不来。
张大狗见她去按住弟弟,立刻向她扑了上来,狐女冷笑一声,因为张二狗的险些掐脱,她已经打算尽快结束这场争斗了。她出手如电,几招使把张大狗牢牢抓在手中,虽然张大狗力大无穷,在这个外表纤柔的女子手中,却怎么也挣扎不开。
“来,给我杀了他!”狐女向张二狗说,“把他的头砍下来,他就再也不能欺负我,来,来呀,你是我的相公,你应该保护我,为我出气的,快来啊,只要杀了他,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今天晚上我就是你的人了……”在她极具诱惑力的声音中,张二狗提刀的手反复交换几次,然后着张大狗走去。
张大狗见弟弟满脸杀气,五观扭曲地走过来,双眼盯着正是自己的脖子。他又惊又惧又恨,拼尽了全力的挣扎。可是那个狐女的力量使他如同被蛛网粘住了的小飞虫,越挣扎,被子束缚的就越紧。
张二狗已经走到了近前,向他高高地举起了手中的刀。
张大狗忽然放弃了挣扎,低沉地从喉咙中发出几声哽咽:“二狗,你要杀我……”
张二狗眼看着他的脸上滚下一串泪珠,手中的刀稍一停顿,还是用尽了全力砍了下来,但是在快要落在张大狗的脖子上的一刹,他的手腕忽然一翻,砍刀改变方向,直取狐女的咽喉,狐女毫无防范之下只得把张大狗向前的推,让两兄弟撞在一起,成了滚地葫芦,自己连连后退了好几步,才算躲了过去。可是她颈边飘下几缕断发还是说明了,刚才的情形对她而言有多么的凶险。狐女把银牙咬得咯咯作响,两眼发出幽光,双手伸出指甲,口中突出獠牙。她已经对两兄弟都生出了杀心,当然也就不必再在张二狗面前伪装出那副千妖百媚的模样了。
看到那个绝色佳人瞬间化为了女妖,张二狗打了个机灵,狐女施加在他身上的媚术终于被完全的破除了。他一步冲到张大狗身边,伸砍刀向狐女一指:“大哥,她,她是妖怪……”
张大狗喉中咕噜几声,表示他对弟弟清醒过来的喜悦。张二狗的脑子还不是十分清醒,对于刚才发生的一切蒙蒙懂懂的,可是心里十分明白,眼前这个长着狐狸尾巴的女妖对自己兄弟充满了恶意。他紧张地盯着妖女,现在他也知道怕了,不由自主地向张大狗的身后挪了挪身子。
“两个不知死活的东西,竟敢与我做对!”狐女现在可不再把张二狗这个“如意郎君”当回事了恨不得立刻把他们两个全部撕碎,然后生啖其肉,以抵消他们给她造成的挫败感。
“哥哥,我们怎么办?”张二狗小声向张大狗问。他看到活生生的妖怪,人之常情地感到了害怕,首先生出的念头,当然是可不可以逃走。
张大狗把他拦在了自己的身后,向着狐女摆出了攻击的架式。
狐女真的动起手来怎么会把这个不成气候的僵尸放在眼中,双方交锋不出几下,她已经把张大狗一掌打飞了出去。砰的一声之后,墙上灰尘土乱落,张大狗把抹了泥灰的墙壁撞出一条裂纹来。张大狗见狐女又扑向张二狗,马上从地上爬起来,再次扑向狐女,结果还是不出几下便又被打倒,这次只听咔嚓一声,狐女居然徒手折断了他的一条腿。
张大狗倒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狐女抓住了弟弟,大吼一声,双手在地上用力一撑,整个人象在冰上一样向前滑窜,一把抱住狐女的双腿,不但带着她冲出了几步把她死死抵在墙上,而且恨恨一口咬住了她的小腿,头一扬,獠牙带动下了一大块衣服皮肉,然后俯头又咬。
狐女疼地发出一声尖叫,挥手向着张大狗连砸数下,无奈对方就是咬定不放开。狐女也是一时受痛糊涂了,竟然没有使用法术,等她反应过来,抬手一个雷打张大狗的头上时,张大狗已经把她的腿啃出了一个大洞。
掌心雷打在身上,张大狗发出闷闷地吼叫,身上顿时传来此肉焦胡的气味,可是居然硬是没松口,依旧死死地抱着狐女的双腿,死死咬着她的小腿肚。狐女又是接连两上个掌心雷,然后手指一划,一柄寒光闪闪的短剑出现在她手中,晃动一下,向着已经被雷打的焦黑的张大狗刺下去。
“铛……”的一声,张二狗不顾一切地冲过去,用砍刀挡住了也的短剑。狐女收剑重新刺向张二狗,却被脚下的张大狗用力一拖,使她重心不稳地没有刺中。
张二狗躲过了她快如闪电的一剑,马上双手握刀,向着她当头劈下去。
两兄弟这样一上一下的抡番攻击,一时令狐女手忙脚乱,应接不暇。好不容易得到一个空隙,狐女手指一弹,一道火光划过,张大狗的一双手臂齐肩而断,她飞起一脚把失去双臂的张大狗踢开,然后从腿上用力撕下那双手指已经扣到了她肉中去的手臂,咒骂着向张大狗扔了过去。
张二狗声嘶力竭的大叫;“哥……”他两眼充血,把平日里的胆小懦弱全抛到了九霄云外,冲上去对着狐女就是一通乱劈,狐女抬手对他连扇了十几个耳光,然后伸手掐住他的脖子,冷笑着收拢手指。
张大狗单腿蹦过来,一头撞向她的腰眼,狐女身形一飘,便让他这一头撞在了墙上,在狐女手上乱蹭乱刨的张二狗趁势用手攥住了她的衣服,“唰”的一下扯下了她半副衣衫,露出了她雪白的肩背与红色的末胸。狐女虽然水性杨花,浪荡成性,可是被撕开衣服之后还是一愣,张二狗趁机挣开她的手,连滚带爬地扑到了张大狗的身边,把他扶了起来。
“我决饶不了你们……”狐女在他们两兄弟手下连连受挫,羞怒交加,双手虚划,两兄弟飞起来跌向两方向,都重重地跌在地上,张二狗顿时被摔的喘不上气来,张大狗却是三肢伤残,一时也动弹不得了。
作者:
七娘
时间:
2009-4-12 23:10
标题:
三个故事之行路难(二 )
狐女眼中尽是凶光,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目光在两兄弟身上扫去,略一盘算便决定先从张二狗下手,嘴角露出冷酷的笑容,向着他慢慢走了过去。
张二狗惊恐地挣扎着向后挪动身体,可是怎么躲避得了步步逼近的女妖,张大狗愤怒的吼叫着,却对于弟弟的处境难以帮助。就在狐女脸上的笑容越加的灿烂,准备伸爪挖出这个少年的心脏之时,突然张口发出一声惨叫。她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到自己的胸口透出一截剑尖。这时站在她身后的人毫不怜香惜玉地把剑抽了回去,带出了一大篷血花。
狐女支撑着转过身,看到的是身后一个白衣男子,手持长剑又是一剑向着自己的前胸刺下来。宝剑再次恶狠狠的穿胸而过之后,想要反击的狐女发现自己一丝法力都提不起来,生命力正快速地从身体中流失,总是有着一身的本事,却一点都施展不出来。
她难以接受自己会败在这样的情况下,败在这样的对手手中,跌撞着企图逃走,可是白衣男子不肯放过她,猛地从她的胸口抽回宝剑,然后伸手拍在她的额头上。狐女不由自主地张口,吐出了一颗光茫流转的珠子。那个白衣男子把珠子抄在手中,随手一推,狐女的尸体应势而倒,倒地之后衣裳委顿散落,露出里面一条火红的三尾狐狸来。
张二狗已经爬了起来,站在旁边呆呆地看着这事情突兀的转机。
白衣男子手中举着那个珠子哈哈大笑:“胡七娘啊胡七娘,想不到你这个毒妇也会有今天!想不到老天有眼,让我今天可以手刃分人!哈……恶有恶报,老天有眼,胡七娘啊胡七娘,你身上背的累累血债,今天就都还了出来吧。”白衣男子不知道与狐女有什么样的深分大恨,一只脚踩着狐尸,一边纵声大笑了良久。
在旁边看着的张二狗心中一动,他悄悄的靠近,装作在看那具狐尸的样子,忽然出手,一把夺走了白衣男子手中拿的那颗核桃大小,光彩夺目的珠子。
白衣男子大仇得报,心情正在十分的激动之中,猝不及防之下被张二狗得手,等他愣了愣回过神来,张二狗已经冲到了张大狗的身边,把那个珠子塞进了张大狗的口中,催促说:“哥,快,快吃掉。”
白衣男子一个箭步冲过去,可是终于还是晚了片刻,张大狗已经一扬脖子,把那个光珠吞了下去。白衣男子又气又急,在张大狗身上踢了一脚吩咐:“吐出来!”
张大狗只觉得一阵清冷的感觉随着那颗光珠滑入了腹中,可是还来不及对他的行为作出什么反应,腹中原本很舒适的感觉突然产生了变化,由冷到热,然后仿佛生起了一团烈火灸烤着他的五脏六腑,使他不禁痛苦地呻吟起来。张二狗见状大急:“哥,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白衣男子冷笑一声:“谁让你这个小子那么‘聪明’居然能猜到那是什么东西,竟然还敢从我手中抢去给他吃。你也不想想,一个八百年道行狐妖的内丹,是他这个小妖怪吃得起的吗?看着吧,他马上就会被内丹反噬之力变成灰烬了。”说完抱臂而立,一副等着看热闹的样子。
怎么会这样?竟然是自己害了哥哥!看着张大狗痛苦不堪的样子,张二狗跪在他的身边,双手紧紧抱住他呼叫:“哥,你把那个东西吐出来啊,哥,你快吐出来!都怪我不好,我只会给你添麻烦!都是我不好……哥,你快把它吐出来……”只是现在的张大狗自己根本没有能力吐出那颗妖狐的内丹了,他痛苦地在地上翻滚着,发出呜呜的声音。张二狗死死抱住他,似乎想从他身上把痛苦吸引到自己身体上来一样。
白衣男子一直看着他们,到口的煮熟鸭子又飞走了,他的心中当然懊恼气愤,对这两兄弟的际遇充满了兴灾乐祸的情绪。可是看着看着,那兄弟两个狼狈不堪,痛苦不堪的滚动呻吟,他心中的一根弦被触动了,往事从脑海中闪过,令他痛苦地闭了闭眼。然后走到张大狗的身边,一把把张二狗扯到一边。
他把张大狗扶着盘腿坐好,自己坐在他的对面,把一只手按在他的头顶,一只手按在他的丹田,然后向张二狗大声吩咐:“去把他的手拿过来!”
“啊。”张二狗还以为他要伤害哥哥,正准备去拿砍柴刀跟他拼命,听了他的话愣了一下。
“去把他的手拿来按上,别等我改变主意。”
“啊……”张二狗这才明白,这个白衣男子是想帮助哥哥,这种时候就算他还怀疑对方是别有企图,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他连忙把张大狗的两条断臂捡了过来,按照白衣男子的吩咐分别按在张大狗的两肩上,然后坐在了张大狗背后,用两手死死按住。
白衣男子开始为张大狗的体内输送法力之后,张大狗已经不象刚才那样的难受了,白衣男子用自己的力量缓缓化开内丹,然后开始向张大狗的全身输送:“不要抵抗,忍着点,不然我也救不了你。”
对于张大狗这样一个智力低下的妖怪,白衣男子不知道他是不是能够听得懂自己的话。而且接下来的过程会象剥骨抽筋一样的痛苦,虽然事先向张大狗说明,如果张大狗理解不了,或者自己承受不了,感到痛苦后开始挣扎的话,他也就会马上放弃救助对方的举动——对于自己会一时头脑发热而打算大量消耗自己的法力,帮助一个抢了自己到口的内丹吃了的家伙的行为,他自己现在还在深深的自责中,如果因为外因而终止的话,他会很高兴的这么做。
张大狗出乎他意料的没有什么反抗的举动,也出乎他的意料的坚忍,在他用法力把内丹的力量化开,一遍又一遍地“洗刷”着张大狗的身体,让张大狗一遍又一遍的承受脱胎换骨的痛苦的过程中,虽然张大狗不停地在痛苦的嚎叫,但是硬是忍着没有动。
大约过了两个时辰,白衣男子收回手,声音嘶哑地说:“好了……”他的话音刚落,张二狗便手一松,在张大狗的身后倒了一下。
刚才三个人连成一串坐着,内丹的法力从张二狗按着张大狗双肩的手或多或少地也在冲进他的身体,张二狗可是个凡夫俗子,那样的妖力侵蚀足够使他元气大伤,大病一场的了。其实张大狗的双臂在妖力第一次循环全身的时候已经接上了,只是那个白衣男子当时根本没有余心分心去告诉他可以放手了,于是张二狗就硬是举着那两条手臂,跟他们一起撑了下来。现在听说各个没有事了,心情一放松,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白衣男子自己也十分的疲倦,坐在那里静静调息。
这个时候的张大狗继续在那里静静地坐着,全身的骨骼发出了哔哔啪啪的响声。他的样子与两个时辰前有了很大的变化,皮包骨头提身体已经生出了“肉”,虽然看起来还是个比较消瘦的人,可也不再是那个苍白的“骷髅”了。他的脸上有了些血色,双眼也不再深深陷在眼眶之中,口中的獠牙收缩了不少,茂在了嘴唇之内,不仔细看只会认为他是长也一对“虎牙”罢了。总而言之一句话,现在的他已经很象一个“人”了,而且是一个二十左右岁的青年人。这使得他因为六年来一直没有什么变化的外表,而与弟弟看起来已经差不多的样子,不再象个代替了父母职责的哥哥了。
“哥,你好了,你好了……”张二狗爬过去一把抱住哥哥,放声大哭了起来。
这几年中虽然两兄弟一同生活,可是张大狗的情形使得他与张二狗记忆中的哥哥完全不同。张二狗无日不盼望着哥哥可以变回原来的样子,现在愿望一朝成真,他当然再也忍不住要把这六年委屈向哥哥倾诉了。
“哥,你好了,咱们四回家去,咱们回老家去!”张二狗抹着泪建议。既然张大狗已经不再是那么可怕的样子了,他们当然就可以中故乡,回人群中过正常的日子了。这是张二狗一直以来的盼望。虽然张大狗闭目不语,可是他还是兴奋地絮絮说着自己的计划。
“哥,咱们收拾收拾,明天就走。”张二狗喜滋滋地筹划着未来。“我这几年靠卖野味、兽皮也攒了十几两银子,咱们回老家买几块地,收拾收拾老屋。我刻你从小和东庄的韩家二丫头订了亲的,咱们回去先要了嫂子,家里有个女人才象个家,然后咱们种地,嫂子管家……”
“你以为一个僵尸,可以听得懂你说的这些话吗?”白衣男子的声音冷冷地飘来,当头给他倒了一盆凉水:“以为他吃了那颗内丹就不是僵尸了吗?你以为他不吃你,也不吃其他人吗?把他带到人类的村子里,一村的人够他吃几天的?你以为那些所谓的修道之士会放着他不管吗?”
“我哥哥才不是僵尸!他只是生病了!现在他的病已经好了!你没看见吗,他的病已经好了!”张二狗叫了起来。
白衣男子对他的自欺欺人只是一笑,但是看向了张大狗的目光,却多了几分警惕:“僵尸除了吃就知道吃,这样的妖怪在这片山林里,以后大家出入倒是真的要小心了。”
“我哥哥不会吃人的!”张二狗愤怒地叫。
“对,他也许不吃人,他在食物充足的情况下,一般只会把人血吸干,”白衣男子休息的差不多了,不阴不阳地说,“别说你小时候没听大人讲过僵尸吃人的可怕故事。”
“我哥才不是僵尸呢!僵尸都是吃人的怪物,我哥哥他是好人!我哥不是僵尸,我哥不是僵尸!他要真的是那么可怕的怪物,就不会照顾我这么多年了……他要真的是那么可怕的怪物,你就不会救他了……”
“唉……”白衣男子看他欲哭无泪的样子,叹了口气,“你们也算是兄弟情深……我给你说个故事你们听不听?”也不等张二狗回答,便自顾自的讲起来:
我在没有化妖之前,只是一只普通的野兔……你知道吗,我们野兔的寿命都是不长久的,我们的天敌太多,自身又太弱小,可是我作为普通野兔,却活得很久,久到有机会成为了妖怪。根据有些模糊的记忆,在成妖之前我已经活了大约三十年——这对于野兔已经是长得吓人的数字了……
张二狗小声咕哝:“所以老人们才说物久成妖。”
白衣男子白了他一眼,继续自己的讲叙:我之所以可以活得这么久,全是因为我有一个好哥哥。哥哥不是只普通的野兔,他出生后不久,被一位僧人抱到寺庙中,听一位高僧说了七天法,所以它已经有了灵性。可是哥哥没有抛下同窝出生的我独自去修炼,而是把我带在身边悉心照顾。是哥哥带着我避开种种危险,冬天为我找食吃,夏天为我治病,我才一直活了下来。
等到我成妖的时候,我哥哥已经可以使用一些小法术,变成一些其他动物,植物,甚至可以在天上飞行了。那个时候刚刚有了灵智的我对哥哥崇拜的不得了,所以拼命的修炼,希望自己可以象哥哥那么厉害。那段日子简单而平静,象我们那样的小妖怪,妖怪们懒得搭理,而野兽们已经惹不起我们了。我们安安静静的生活在一个小山谷中,每天修练之余吃吃草,蹦蹦跳跳,真是快活开心……
白衣男子陷入回忆之中,嘴角露出了微笑,半晌之后才又开始说:大约一百年吧,我用了一百年时间学会了变化成人。一般来说,可以变化成人是一个妖怪修行有成的基本的标志。那个时候我与哥哥都自认为从今以后再也是不用过朝不保夕的日子,可以以一个妖怪的身份抬头挺胸地生活了。于是我们游荡人间,寻道访友,自以为是的过了几年,却不知道在妖怪的圈子中同样也是分三六九等的,象我们这样初化人形的小妖怪和那些有道行的妖怪相比,跟随野生中的兔子也没有多大的区别。可怜那个时候的我们还飘飘自得,不知天高地厚的四处乱窜。
他长吧了口气:“有些事情,等知道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我们自以为是但也是快乐的日子,在遇到那个狐妖的时候结束了。你知道,野生的狐狸是兔子的天敌,可是那时候我们认为变成了妖怪就不需要再有这方面的顾虑了。而她又伪装的那么好,那分明是一个较弱腼恬的小姑娘,一心一意地要与我们结伴同行,我们怎么可以因为种族的原因不接纳她呢。
我自己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陷入她的媚惑之中的,只知道那时心中就认为她是世界的全部,她一颦一笑,一言一行都如同印在我心上,我为了她的一个眼神,可以做任何事情……
听着这些话,张二狗的脸色有些难看,因为不久之前他还处于那种状态之下,如果不是哥哥敢来相救,自己一现在还沉迷其中,成了这个狐狸的玩物。
那段日子里我已经把周围的事情全忘记了,忘记了自己的存在,也忘记了哥哥的存在。可是我们依旧是三个人一起出入,于是当她的我心中越来越重要之后,有一天,一个念头忽然出现在我脑子里——她应该是我一个人的,而不是还有另外一个男性在她旁边转来转去。
我不知道哥哥是什么时候与我产生这同一种念头的,可是我可以确定,不知不觉之中,我们两兄弟已经开始相互憎恨对方、防备对方了。在不知不觉中,如果他消失了,她就是我一个人的了这样的念头已经在我们的心底扎了根。现在回想,那个狐妖当时为了挑拨我们两兄弟之间相互仇恨,真是用尽了手段,而我们也就老老实实地让她牵着鼻子,一步步走到了兄弟相残的地步……
白衣男子手握拳,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你们兄弟……”张二狗小心翼翼地问,“你们……”
“对,我们自相残杀……”白衣男子重重一拳砸在桌子上,把张二狗花了好大的功夫才做成的屋子里唯一的一张桌子打两段。
……我们两兄弟两个终于有一天打了个你死我活,那时我们早已忘记了对方是自己生死相依的兄弟,一意要把对方杀死。而那个狐妖就在旁边,快乐的看着这一切,对她而言,这样的事情就好象一台大戏一样,可以令她十分的开心吧……
张二狗想到自己与哥哥刚才的局面,心中更是发冷。
……虽然使出了全力生死相搏,可是我的实力毕竟是不如哥哥的,于是最后失败的那一个便是我,不知为什么……也许是最后一刻,哥哥心中又对我这个弟弟保持了一丝感情吧,所以最后的那一剑仅仅刺穿了我的小腹,没有让我立时毙命。我倒在血泊中,看着哥哥与她相拥而去,觉得自己的心被搞走了一样……
白衣男子再次长叹一声,露出一抹苦笑:“那时我觉得,失去了她还不如死了的好,可其实,我正是因为那样才捡了一条命。我在荒原中挣扎着,呼唤着她的名字,对哥哥发着毒誓,说要把他碎尸万段,说要把她从哥哥手中抢回来。也许恰恰是这种念头支撑着我,在伤势那样严重的情况下我竟然硬是挺了过来。
等我的伤势好转已经是几个月之后的事情了,那时的我因为远离了那个狐妖,已经从媚惑中解脱,回忆前因后果,我越想越害怕,她分明是有意地要控制我们兄弟,现在我侥幸捡回了命,可是我哥哥还在她的手中,他怎么样了?有没有受到伤害?狐女想要把他怎么样?虽然我很害怕再次落到那个妖狐的手中,但我不能不去救哥哥。
我鼓起勇气四处寻找她的下落,终于在又花了几个月时间后,终于找到了我的哥哥。
那时的哥哥已经被她吸尽了精气,又因为没有了利用价值,被她随意抛弃了。我见到他时,他已经皮包骨头,奄奄一息。可怜到了那种时候,他还在念念不记忘地挂着那个害了他的狐妖,他看都不看我这个弟弟一眼,口中叫着她的名字,拼着最后果的力气向前爬,口口声声要去找她,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
白衣男子讲到这里,不能掩饰自己情绪地抹着泪水,张二狗也不禁陪着唏嘘。“从那时起我就发誓要报仇,除了偷偷跟踪她,自己拼命修炼之外,我深知自己的道行与她相差太远,所以时时在等待着机会,我相信多行不义必有报应,今天终于让我等到了这一天!”狐女的皮就放在一边,白衣男子用脚踩 ,恨意未消地说:“我终于可以亲手杀了这个狐狸精。”
听白兔精讲完往事,张二狗长出了口气,看来自己与大哥是运气好,幸亏有这个白兔精也要打狐女报仇,不然自己兄弟二人现在一定成了这个狐女的盘中之餐,板上之肉了。他却不知道,其实这个狐女留意到他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一直在暗中观察她,寻找机会报仇的白兔精怎么可能不知道。他是有意的要狐女与这对兄弟发生冲突,自己好在其中浑水摸鱼。不过张二狗就算知道,恐怕心中对这个妖怪还是充满了感激。毕竟是他就了自己两兄弟的命,而且在自己恩将仇报的抢走了他要吃掉的内丹给了哥哥之后,他还是不计前嫌的救助了哥哥。
白兔站起来伸展手臂说:“我要走了──他快醒了,我可不想再打一场,你也快点逃吧,不然就来不及了。”他眼睛看着的,正是一直在那里不动不语地吸收那颗内丹的张大狗。
“我哥不会跟你动手的,怎么说你也是救了我们。”张二狗自信地保证,“他有时候虽然有些时候脑子不清楚,可是我劝他他总是听的。”
“呵呵……”白兔冷笑一声,“他听你的?现在他一睁眼,保证第一个就扑向你,把你当作一顿美餐──你说不会不知道,僵尸最喜欢吃的就是人吗?”
“我哥哥才,才不是僵尸……”张二狗心虚地反驳,口气未免不怎么地坚决。
“他不是僵尸?他不是僵尸你给他吃狐狸内丹?不怕吃死他!”白兔精讥讽地说道。
张二狗低下头无话可说,他心里何尝不明白哥哥的异样,这么多年下来,他何尝不知道哥哥已经不是人类了,可是他怎么能承认这一点?一旦承认了,岂不是说明他连最后的一个亲人也失去了。所以他一直在心底催眠自己,反复告诉自己哥哥只是生病了,他没有死,没有变成僵尸,而只是生病了,只是多攒钱,多给他吃药,吃补品他就会好起来,两兄弟就会这样一直快乐的生活下去。
可是现在白兔精的活把他的谎言全部打破了,张大狗确实已经死了,在带着他逃出赵府的那一天,在那个风雪交加的傍晚,在大雪封盖的山林中,身受得伤的他已经死在自己的怀中了。只是当弟弟被恶狼包围的时刻,心有不甘的张大狗的一分魂魄生生的借着弟弟的血挤回了自己的身体,化为了一只僵尸跳起来保护弟弟。虽然保护弟弟的念头支撑着他,使他没有吃掉张二狗,还一直在张二狗的身边保护、照顾他,可是僵尸就是僵尸,他无论是身体还是内心都已经不再是张二狗的哥哥,那个憨厚、倔强的乡下少年张大狗了。
“就算他是僵尸又怎么样!他依旧是我哥哥,我才不再乎他是不是妖怪!”张二狗有些气愤地冲着打破了他的美梦的白兔精喊,“只要我们两兄弟可以在一起过平安日子,我才不管哥哥是人是妖呢!这也不关你的事!”
“好心当作驴肝肺……”白兔摇头叹息,“你以为他这次醒来,还能记得你是他弟弟?”
张二狗一惊:“什么意思?你给他吃了那个狐女的内丹,他的法力必将会大增,妖气当然也会大增,相对的,做为人的部分就被抹杀掉了,等他再醒过来,你看到的将是一个真真正正的僵尸,而不是你那个似妖的哥哥了。”
“我不相信……”张二狗的声音有些发抖。
“信不信由你,他这次醒过来,一定急于吃东西,你就等着看看他吃不吃你吧,我可要走了,跟他再斗一场,没意思……”说着白兔精出门,一晃不见了。
张二狗看着已经收敛了身上的黑气的哥哥,心里也不由开始打鼓,现在的张大狗已经一改那种皮包骨头毫无血色的样子,反而变的脸颊丰满,皮肤白皙中适红润,如果看他现在的样子,谁也不敢说他其实是一只僵尸,也许吃了那么厉害的内丹,哥哥已经变回人了。张二狗在心中幻想着,见张大狗双眼眼皮轻轻跳动,便低声呼唤“哥哥,你怎么样了,感觉好点没有?”
张大狗似乎在回应他的呼唤,双目缓缓睁开,闪着幽光的双眼落在了他的身上。
“哥哥,你,你没事吧?”张二狗心中也有些忐忑,于是和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小心翼翼地叫唤。
张大狗的情况其实正如白兔精所预言的。现在他的法力大增,已经不再是一只刚刚异化的僵尸了,现在的他可以不畏阳光,也可以施展一些从狐妖内丹的记忆中感知到的小法术,而随着他进一步的修炼,他的能力会越来越强,毕竟有八百年道行的狐妖内丹足以令他有天翻天覆地的变化了,不过也因为如此,做为僵尸的他已经开始生出了自己的意识。以前,做为一个没有多少智力的僵尸的时候,张大狗残留的意志不控制这具身体,现在,这具身体本身的力量已经足以产生意志了,自己会把之前属于张大狗的思维,压制到了微乎其微的状态。现在他根本不知道在前的少年是自己百般呵护的弟弟,他只是感到自己非常饥饿,仿佛几百年没有吃东西了一样。他的身体内部的巨大变化,使得他现在需要大量的能量来补充、消耗。而运好的是,睁开眼就看到了美味……
张大狗双眼死死盯着张二狗,不由自主地舔着嘴唇。
“哥哥,哥哥……你,你要干什么?我是二狗啊……哥……”张二狗在张大狗的逼视下步步后退,他从哥哥的眼睛里读到的不是往日的关爱,而是一种看到了烤猪、炸鸡、酱牛肉般的神情,他不由地害怕起来。也许刚才的白兔精说的是真的,哥哥他,他要吃了我……张二狗又惊又恐,转身向门外逃去。此时的张大狗岂能让到了口边的美味逃走,一个箭步便抓住了他的肩头,板过他的脖子,对着微微起的血管,张口便咬了下去。
张二狗见张大狗连一丝犹豫都没有地对自己咬了下来,心中一片冰凉,不知道是伤心还是害怕,眼泪一下子不流了下来。
张大狗的牙齿刚刚触及他的皮肤,一道白光穿窗而入,迎面打向了张大狗。
张大狗现在已经不再象以前那样,会被阳光造成极大的伤害了,可是对于阳光的畏惧在他的心中已经根深蒂固,即使他因为吃了一颗狐妖的内丹法力大增,印在心底的那种畏惧也不能一下子就消失。见到强光迎面照来,他下意识地闭眼,用手护住脸面,并且后退了一大步。趁这个时机,一条人影冲了进来,拉住张二狗便飞出了窗口,等张大狗再睁开眼,眼前的美味已经无影无踪。
“吼……”张大狗咆哮一声,把屋顶震得瑟瑟地落下尘土,他手臂一挥,把墙里打了个大洞,腿抬,又把床板踢得粉碎。这栋小小的木屋在他的发泄下,不多会便化为了一堆碎木板,张大狗站在小屋的废墟上仰天长叫,声音震动了整个山林,一群飞鸟从他附近的树上惊起,飞向了远方……
张二狗被白兔精拎在手中,他们正站在远处的棵树顶,眼看着哥哥亲手毁掉了兄弟俩多年居住的地方。眼看着自己亲手打的墙壁,修的屋顶一一碎裂,张二狗泪流满面,这时的张大狗发现了狐女残缺不全的尸体,拿在手中大嚼了起来。
“我说什么来着……”白兔精带着一种幸灾乐祸的口吻说,“叫你把我到口的内丹抢给他吃,叫你不听我的话早早的逃走,要不是我心肠软,你这会子已经被啃得只剩下骨头了。”
张二狗泣不成声,看着远处废墟上熟悉又陌生的哥哥,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送你出山,你自己在这山林中一天也活不下去。”白兔精本着救人救到底的想法说,他毕竟还是心软,口中说的的厉害,却不能真的抛下张二狗不管。
“不,我哪里也不去,我要跟大哥在一起……”张二狗大哭着拒绝他的好意。没有了哥哥自己能去哪里?自己又如过活?哥哥一个人留在这里会变成什么样?他会不会真的就此成了一个可怕的吃人妖怪,如同过去奶奶讲的古老故事的妖怪一样,残忍凶暴,最后却总会被救苦救难的世外高人除去?“哥,哥……你不能这样,你不是个妖怪啊……”张二狗的哭叫随着风远远传出,正在大吃的张大狗似乎听见了什么,蓦地站了起来,竖起了耳朵,四处寻找声音的来源。
“麻烦……”白兔精可不愿意张二狗把那只僵尸引了来,他是这片山林中的“住户”,可不愿意惹上僵尸这么个对头,以后的生活中可是多添加许多不便的,妖怪们之间的关系,大多是井水不犯河水的。他扬手一拂,张二狗应势昏睡了过去,白兔精把张二狗拎在手中,向着有人烟的地方掠去。
张大狗顺着风中的气味追了几步,却什么也没有发现,再次发出了一声长号,并且把目光盯上了一只在林间跳跃的小鹿……
“恭喜恭喜,曹大,你选了个好女婿啊。”
“老曹头,今天你可得好好喝几杯,养老女婿上门,可是喜事一桩啊。”“二小又精明又能干,人又实成,你们老曹家烧了高香,他才肯给你们当上门女婿啊……”
曹老汉家小小的院落中张灯结彩,喜气洋洋,院子中开出了七八桌酒席,庄刻人家虽然穷困,可是桌子上也是有酒有肉,难得一见的丰盛。曹老汉身穿一件崭新的衣服,在院子中,屋子里的宾客们之间来往应酬,脸上掩饰不住的高兴之情,张二狗身穿新郎官的大红衣服跟在曹老汉的身后,出出进进,今天是他大喜的日子,可是他的脸上却有一抹的茫然,笑容也有些僵硬。
过了今天,自己就真真正正的是这个小山村的一份子了,自己将有新的家庭,有自己的妻子,有和前几年完全不同的生活。将来会有自己的子女,如果没有意外,自己就将这样终其一生,过去的种种事情,也不过象一场梦境一样,会随着时光的流逝在记忆中越来越模糊,最后变得毫无痕迹。其实这不正是自己一直渴望的太平日子吗?只不过与自己计划中不同的是,将要过上这样的日子的人变成了自己一个,而没有了与自己相依为命的大哥……
那天,张二狗被白兔精带走,醒来的时候已经身在这个小村庄的村口。白兔精早已不知去向,可是他在自己的身上发现了一大包不下三百两的银子──他这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的钱,想来是白兔精放在他的身边的。
张二狗醒来后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冲回山林中,再去找哥哥,一定要把哥哥唤醒,让他记起自己是谁,让他变回以前的哥哥。可是走了没有几步,张大狗对着他的脖子一口咬下来时的景象便又浮上了心头,那个时候张大狗的神情,他的眼神中的贪婪与食欲令张二狗打了个寒颤,收住了步子,颓然地坐在了村口的树桩上。
这个时候的他已经整整大半天水米未进,身上又有与狐女搏斗的时和张大狗留下的伤痕,坐下来之后只觉得自己又累,又饿,又浑身酸疼,心中更是伤悲、后悔、茫然种种滋味一股脑的混杂在一起,不由地痛哭了起来。
幼年丧亲,家破流亡,与哥哥乞讨为生,却又被奸人拐卖,在赵府受尽凌辱,好不容易逃出那个牢笼,哥哥却为了保护自己送了命,哥哥对自己手足情深,化为了僵尸还要竭力地保护自己,可是自己却自作聪明,把那颗狐女的内丹拿给他吃,结果弄得现在,哥哥变成了真正的妖怪,自己也失去了唯一的亲人,他也不知道接下来自己该何去何从,不由越哭越伤心,越哭越大声,终于他的哭声惊动了一个人。
“韩家小哥儿……你,你这是怎么了?”
曹大正好早起下地,远远看见一个坐在村头哭。这个小村庄一共三、四十户人家,彼此之间多多少少都有些亲戚关系,而生活在深山老林之中,平时相互之间也是守望相助共度难关,曹老汉以为是谁家的孩子受长辈的责备,正躲在这里哭泣。这里已经出了村子,距离茫茫的山林不远,村子中的野兽时不时的会游荡而来,可不是一个小小少年应该独自来的所在。曹大正打算上前安慰几句,把这个孩子送回家去,走近了却发现在哭泣的根本不是村里的少年郎,而是那个时不时会到村中兜售皮毛的山中猎户韩小哥。
他不知道这个少年怎么会来到村头痛哭,连忙上前询问。
“曹大叔……”张二狗抬头看见一个还算熟悉的人,哽咽几声,却越发哭得说不出话来,最后一口气上不来,居然一头栽倒,昏在地上。
等他再醒过来,已经躺在了曹家的床上。曹家父女对他细心照顾,请医熬药,但是也用了大半个月时间,张二狗才能下床行走。这期间曹家你女并没有追问张二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世代居住于山中,他们明白山林中隐藏着多少险恶,少年身上的伤痕,血迹,已经说明他的经历决不愉快,他们知道少年应该还有一个父亲,可是少年自己狼狈的出现在村口,又这么长的时间不提自己的亲人,那种可能的悲剧使得曹家父女已经不忍开口再问。
张二狗浑浑噩噩地过了一段日子之后,曹大托村中的一位长者上门,来向他提出了招他做上门女婿的要求。
曹家父女都是好人,他们善良、朴实,对张二狗也关心信至,只看张二狗昏睡的几天之间,身上的衣服被他们全换上了洁净的新衣物,但是身上那一大包足以砸死人的银子却分文未少。他们花了许多的钱财为张二狗求医问药,却没有开口向他要一文钱,张二狗就知道,能遇上这样的好人家是他的运气。而且,拥有一个安祥和美的家庭,正是他一直以来的梦想,曹二姐也许不象那狐女一样,有着惊人的容颜与娇媚,可是她纯朴善良,必然会是一个贤妻良母,自己一个无家可归的孤儿,有这样的亲事在眼前,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张二狗考虑了几天,便点头答应了这桩婚事。
从今天开始,自己将成为别人的丈夫,别人的半子.上要孝敬岳父,下要爱护妻子,将来还要养儿育女,背负起一个家庭的责任,过的生活对自己而言,将成为一场遥远的往事,可是自己真得要就此把哥哥忘了吗?自己就这样自顾自地过上幸福的生活,而让哥哥在山林中做一只妖怪,自生自灭吗?自己就这样把唯一的亲人扔在山林之中,而忘了他对自己的付出与牺牲吗?
可是他又能做什么?哥哥现在是一只强大的僵尸,他根本不记得张二狗了,一看见张二狗,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吃了他。面对已经变成妖怪的张大狗,他一个平平凡凡的人类又能做什么?僵尸可是要吃人的啊。
张二狗象个木偶一样跟着曹大进行着婚礼的流程,心中想的,却全是哥哥的事,哥哥现在还没有吃过人,可是他总有一天会吃人的,吃人之后,他就会距离原来的那个善良、老实的张大狗越来越远,成为更加可怕的妖怪,而且……
张二狗忽然想到,张大狗所在的山村距离最近的村庄,就是此刻自己所在的这个小山村,如果张大狗已经不再畏惧阳光的话,他为了寻找可口的食物,会不会一路找到这里,然后……
张二狗看着眼前来来往往的客,看着大人孩子那一张张快乐的笑脸,脑海中闪现的,却是一只力大无穷,爪牙锋利的僵尸冲入村庄,大肆杀戳的情景,如果到了那个时候,善良可亲的曹氏父女,平宜近人的老村长,爱絮叨着表达关切的邻居大娘,可爱调皮的小顽皮,漂亮娇俏的小丫头……他们的命运会是什么?
张二狗鬓角出汗,不敢再想下去了。
曹大心里高兴,喝的不免多喝了几杯,此时说话已经不那么利落,开始有点大舌头了。正向几个亲戚拍着胸脯吹嘘他自己的眼光有多么多么好,才会选上了张二狗这个女婿,张二狗看见里屋门口有个红色的身影正躲在门后,有些担扰地向外张望着。张二狗知道,那是今天的新娘子曹二姐,她一定是担心向来贪杯的父亲会趁机多喝,才会不顾新娘子的矜持,偷偷出来观察吧。张二狗想到这里一笑,走上前去为曹大挡酒。
他知道曹二姐对自己是一直很有好感的,而自己对她到底是怎么样的心情,这个少年自己根本不清楚,也许这个样貌平平,性格和善的女孩子,对他而言就是平静安祥的生活的具体体现吧。
所以张二狗打从心底感激二姐,是她给了自己一个可以过上梦寐以求的日子的机会。
可是张二狗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留下来,成为她的丈夫,自己心里很清楚有一相吃人的僵尸在附近的山林之中。如果成为了二姐的丈夫,成为了村子的一份子,他就应该为了全村人的安危考虑,把事情说出来,让村人们有个准备,准备下一步怎么去对付那个随时会出现,伤人的怪物?可是那个怪物,恰恰是疼他、爱他、为了他才死于非命的哥哥。张二狗不知道自己这么一个渺小的人类,要怎么才能保护二姐和村人。更不知道要怎样才能同时保护自己的哥哥。他对自己的无能十分气恼,为什么每当遇上了事情,自己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事情发展,却对一切无能为力。
“把新娘子请出来,拜天地、入洞房了。”随着人们的起哄,曹二姐头上盖着大红的盖头,在两个喜娘的搀扶下,款款地走了出来,张二狗也被村中好热闹的小伙子们推推搡搡地拉到了院子当中。请来主持婚礼的老村长整理衣衫,清清嗓子,就要上前开口。
张二狗心中明白,只要自己与曹二姐一起拜了天地,她就实实在在的成为了自己的妻子。自己就必须无刻不肩负起一个丈夫的责任,可是现在的自己能做到吗?当他一步步走到新娘身边,周围的人们吵吵嚷嚷着要他们开始行礼的一瞬间,张二狗的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打破了,刺得心上无比的剧痛,“不行,我不能留在这里……”张二狗嘴嘴自语。
“韩小哥,你怎么了?”
“还没拜堂,看见新娘子就不会走了,以后你的日子可怎么过,呵呵呵!”
“快上去拜堂啊,新娘子可等不及了。”
众人见他踌躇不前,发出了一片善意的催促声。
可是张二狗更加的犹豫了,看看大家,看看新娘,忽然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向前曹氏父女连连叩头:“爹,二姐,我对不起你们,我配不上你!我不能跟你拜堂了,你的终身,我错了,一直在骗你们欠你们的情,张二狗下辈子再还给你们吧。”触地有声的嗑了十几个头后,他爬起来向着门外跑去,众人还都在被他突然的举动弄得摸不着头脑,谁都没有防备地就让他那样冲了出去。
“他这是失心疯了吗?快,快把他追回来!”曹大急地跺脚大叫,一院子的宾客乱作一团,几个年青力壮腿脚利落的青年已经反应了过来,就准备追上去。
“你给我站住!”曹二姐一把扯掉头上的盖头,大声叫起来,“你要到哪里去,也得把今天的事情完了再去!今天是我一生的大日子,我不许你给我捣乱!你要走等到明天,也误不了你的事!”自从昨天,张二狗把身上所有的银子都偷偷塞给她,让她去掌管之时,她对着那沉甸甸白花的银子,心中就不但没有生出喜悦,反而有种难言的不安,这种不安一直伴随着她到了今天,直到拜天地的前一刻,她刚刚稍稍放下了心,认为一切只是自己的多心,婚礼就要顺利的完成之际,事情还是突生变故,新郎倌还是头也不回的要走了。
“张二狗……原来你姓张……”她苦涩地反复念着这个名字,眼泪滑了下来,“你给我回来,不然我曹二姐恨你一辈子!”
张二狗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在听到她的声音后又动摇了,转过身望着她:“二姐,是我对不起你……可是我们不能拜堂,要是真的拜了堂,你以后怎么再找好人家?”
曹二姐看着满堂的宾客反问:“即使不拜堂,你还要我再找什么人家?我既然答应了嫁你,生是你的人,死是你家的鬼了,你还要说什么!”
张二狗愣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他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在想什么,可是等他再回过神来,人已经坐在了新房的床上。
“今天,我已经嫁了你,我是你的人……是你的妻子了……不管你要到哪里去,你要什么时候回来,我总是在等着你的……”曹二姐望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少年轻轻地说。
张二狗咬着嘴唇看着她,忽然紧紧抱住她放声大哭。他多么想跟这样体贴温柔的妻子白头偕老,一起过快乐的生活,可是为什么他不能……为什么他不能啊……
“你这个畜生给我站住!”曹老汉大声喊叫着追赶着张二狗来到了门口,张二狗虽然脸上满是泪水,可是还是没有停步地冲了出去。
“爹,别追了,是我让他走的。”曹二姐依在屋门口看着张二狗的身影幽幽地说。
“不追,不追怎么行!你们刚刚成亲,他走了你后半辈子怎么办!”曹大的意外、惊讶很快演变成了所愤,怒发冲冠地对着张二狗消失的方向大骂:“这个忘恩负义的小兔嵬子要是让我抓住他,我非剥了他的皮不可,他把我们好人家的闺女当成了什么……”
“爹!”曹二姐大叫一声,阻止了曹大的话头:“我早就知道,他不会留下来的,他的心里有事,有一件他必须去做的事……我早就看出来了……”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又低头垂泪。
曹大叹了口气叫了声:“丫头,咱们不稀罕这个来路不明的野小子了,天下有的是好小伙儿,回头爹给你找门更好的亲事。”
曹二姐一甩头:“爹,我已经是出过嫁的人了。今生今世,他若回来,我就是他的新娘,他若不回来,我就是张家的寡妇……我是要等着他的……他已经答应了我,就算死了,骨头也要回来跟我合葬的!”曹二姐边说,边脱下大红的外衣,慢慢走回房内。
“白兔仙人!白兔大侠,白兔前辈……”张二狗如同疯了一样在林于中狂奔,边跑边呼叫着他唯一可以求助的对象,那个看起来心肠很软的白兔精,他的呼唤在深夜的林中显得格外的响亮,无数的飞鸟与小动物被他惊动,在林柏草丛间乱闯。由于他的状态过于“奇特”,以至于林中觅食的野兽们对他都小心翼翼地防范着,跑了这么久,居然都没有上前来把他当作猎 物的野兽出现。
不知觉间,张二狗已经跑到了他的旧屋附边,地上散落的房屋碎片依旧堆放在那里,只是周围多了一些动物残缺的尸体。
“哥哥……”张二狗停下了脚步,看来哥哥似乎还在这附近活动,他的心中还在把这里当作家吗?他是不是还能多少记得一些与自己一起生活的日子,能够多少想起自己这个弟弟是个与“食物”稍有不同的存在。
他心中刚刚生出一线的希望,不过这一切下秒就有了答案,因为张大狗正从树丛后面转了出来,手中抱着一个奇怪的,长着七八条腿的狗一样的尸体,一边啃着一边用垂涎欲滴的目光看张二狗。
“哥哥……”一个月左右来见,张大狗有了更我的变化,他的外表更象一个普通人了,除去那双血红的眼睛和白皙的过份的皮肤,谁都不会看出他就是那个皮包骨头的僵尸。
“哥哥……”看起来他还活的很好,张二狗呆立在那里,一时无言。
张大狗看看他,看看手中的猎物,似乎在进行比较,最后他还是没有放下已经到手的猎物过来进行新一轮的捕猎,也许是因为他刚才与这个猎物搏斗受了一点小伤,也许是因为他向来不贪心,在他还是人类的时候,就是个很容易满足的少年。眼前的食物足够他一饱数日,他也就不打算再去捕获更多了。
一只手伸过来,拉着张二狗缓缓退入了树林中,“你的运气不错,他今天第一次打败了一只妖怪,所以认为对方比你好吃。”悄悄来到张二狗身边的,正是那个白兔精,“等他吃多了妖怪,就会慢慢体会到采补之术,以后这片山林就更乱了……”
白兔精这些日子一直在暗中观察张大狗,今天眼见他在争斗中把一个想吞吃了他的妖怪掐死,知道这个僵尸已经越来越习惯于运用内丹的力量,将开始逐渐领悟法术的运用,成为一个真正的妖怪了:“我不是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了吗,你怎么又回来,真的嫌命长了不成。”他盯着张二狗气冲冲地责备。
“请您收我做您的徒弟!”张二狗双手抓着他的衣摆,扑通跪了下去。
“跟我学法术?”白兔精皱皱眉头,“你是个人类,要跟我学法术?”
张二狗肯定地用力点头。
“你就不怕把自己炼成人妖……”对他的异想天开白兔精哭笑不得,半开玩笑地踢了他一脚。
张二狗抑头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我不怕,我什么也不怕,只要可以让我获得力量,让我可以自己保护自己,我就什么都不怕,变成妖怪有什么不好?做人又有什么好?我不怕吃苦,您就收下我我这个徒弟,教教我吧!”
白兔精看着远方说:“你在人类当中不是可以生活的很好吗?以我对人类的了解,我给你留下的那笔钱,足够你过不错的日子了,你怎么还跑回来呢?”
“我不想扔下哥哥自己过好日子,我不能让哥哥这么变成吃人的怪物。”张二狗含泪说,“如果哥哥吃了人,总有一天会有人类的修道之士来找他算帐,可是哥哥只是个小小的僵尸,就算吃了妖狐的内丹,他又不会法术,又不会灵活运用,他的脑子现在又不大灵光,这么下去他总有一天会……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哥哥落得这样的下场!而且离这里最近的人类,就是我岳父、妻子居住的地方,我不能让我的哥哥去伤害他们,他们都是我在这世间上最亲的亲人,我不能看着他们相互残杀啊,前辈……仙人,我认识的人中最有本事,最心慈的人就是您了,如果您不帮我,我也只有死路一条了……”说完伏地大哭。
白兔精叹了口气:“说来说去,你还是为了你的哥哥……”
“是……”
白兔精陷入了沉沉的思索,看着张氏兄弟,他不能不想到自己的兄长。为什么张二狗在狐女控制他去伤害张大狗的时候,可以挣脱狐女的媚术反抗,而自己没有做到,以至于与兄长自相残杀?为什么张大狗变成了僵尸还念念不忘保护弟弟,自己的兄长却在临死的时候,依然只念着那个害死他的狐女,看都不看自己这个弟弟?说一千道一万,恨天恨地,还是只能怨恨自己弟兄的意志不够坚定,自己中了人家的诱惑。
白兔精又叹口气,低头对张二狗说:“你起来吧,我先声明,你要学就学,可是我不会收你作徒弟的──收个人类做徒弟,我丢不起这个脸,而且我的本事也稀松平常,将来如果你遇见了更好的老师尽管去免得报怨我耽误了你。”
张二狗没想到他这么容易就答应了,大喜过望,用力给他又磕了几个头:“谢谢师……谢谢前辈,谢谢前辈……”
“也别前辈前辈的叫,好象我多老了似的,我的名字叫季野草,如果你愿意,叫我一声季大哥就行了。”
“是,季大哥,您的大恩大德,我生生世世都不会忘记的……”
张大狗沿着树林转了几圈,虽然有不少小动物受到他的惊吓跑了出来,可是他一点也不想去捕捉,即使他感到自己很饿,很渴望喝到可口的鲜血,可是他还是懒得去捕捉这些伸手可及的动物,因为他最近知道了,世界上有更加好吃的东西。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僵尸这个名词是别人为他取的名字,他也忘记了自己还有张大狗这样一个名字,对于他而言,存在的全部目的就是“吃”,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吃东西,捕食、鲜血、肉……之类的内容。
不过与普通的新生僵生不同的是,他有着从狐妖的内丹中得来的力量,这使行他变得强大,因而,也更加的贪婪。自从十几天前他吃了一个袭击他的妖怪之后,那带着浓烈香味的血肉留在他唇齿之间,直到现在还在萦绕着那个滋味,与之相比,这些兔子,野鸡简直味财嚼腊。这些天来,张大狗一直忍着饥饿也不愿意去吃这些东西。
一只豹子从张大狗的附近跑过,身为山林主宰的它也不愿意招惹这个一身死气的怪物,所以一看见张大狗便转身跑开。豹子身上血腥之气吸引了张大狗,也许这样的东西会比兔子好吃一些,张大狗隐约记得在很长一段时间之中,自己似乎就靠吃这样的野为生。实在太饿了,没有别得东西吃,就吃它充充饥吧……
“吆……嘿……”
随着一声吆喝,那只豹子又改了方向,跑向了另一边的树林。两只火红色的狐狸从灌木丛中窜出来,在草地上嬉戏打闹,忽然其中一只就地一滚,变成了一个八九岁的孩子向另一个扑去。被他扑在身下的那只狐狸也化身成人,嘴里大叫着:“你耍赖了,你耍赖了……”
食物。
很好吃的食物。
张大狗马上就把豹子的事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躲在一丛灌木后面,看着那两个小孩子继续玩闹着,并且越来越近。
这两个小孩子丝毫不知道附近隐藏着什么危险,依旧疯玩着,发出一串串笑声。
张大狗看着猎物渐渐靠近,不由自主地发出低低发出低低的吼叫声,他已经比过去有了许多的变化,可是这种遇见猎物之后难以压抑的兴奋还是改不掉。不过张大狗知道,在林中边走边打闹的一对小孩子虽然有着人类的外表,他们其实是一种叫作“妖怪”生物,他们的味道是所有的食物中最美味的,比起飞禽走兽都更加的好吃,比起只在记忆中知道其存在而从来没机会尝一尝的“人类”而言,不知道是好还是差?
两个小孩在林中相互追逐着,争夺着一个蘑菇玩儿。他们对于身边走过的小动物或者野兽视而不见,可见他们已经习惯了这种山村中的生活,认为这里没有什么可以给他们真正的危胁。张大狗轻轻舔着嘴唇,等待他们走的更近了一些,猛地跳了出去,一把擒住了那个小一些孩子,那个孩子被他吓了一大跳,但是到没有惊慌失措地哭叫求救,而是一张口,一个火球向张大狗喷去。张大狗空着那只手伸过来,一把抓住火球捏灭。
这时另一个孩子已经跃了起来,手指化为利爪,对着张大狗当头一抓,口中还危胁说:“放开我弟弟,不然就让你尝尝我们胡家的厉害!”
张大狗挥手迎了上去,双方爪爪相交,那个孩子怪叫一声,被张大狗拍出了几丈,一个跟着落在地上,手背上已经是鲜血淋淋。可是他依旧不肯放弃,又叫着:“放开我弟弟!”又一扑了上来。与此同时,那个被张大狗拎着的小孩子张大口向张大狗的手臂就咬,无奈洛口之处如啃木头一样,不仅没有咬动张大狗坚硬的皮肤,反而咯疼了自己的牙齿。
“哥哥你快跑……回去叫爹娘来救我,咱们打不过他!”那个小一些的孩子见哥哥又一次被张大狗击倒,大声叫了起来,“去叫大人来,让他知道我们不是好惹的。”
那个作哥哥的也明白,现在凭自己一己之力救不了弟弟,可是他害怕自己回家求救的功夫弟弟便会受到伤害,所以拖延着不肯走。
“哥哥,快去叫人来救我……”小一些的孩子脾气很倔,在张大狗又蹬又刨地不肯服软,同时不住地向哥哥叫。
大些的孩子几经犹豫终于决定放弃徒劳的拼斗回去去求救,可是张大狗是个胃口向来很好的家伙,他一向的习惯就是会把所有的食物一口气吃光,明知道这两个孩子都很可口,他又怎么会让其中一个逃走呢。
他向着大些的孩子大步追赶,忽然想到了什么,张口向着手中那个还在不停地扭动碍事的猎物扳过他的脖子,一口咬了下去。
“不……”在那个哥哥的大声尖叫声中,一样东西飞来,重重砸在张大狗的头上,把他打得向前一个踉跄,怒吼着回过头来。
树丛中出业的是一个“人类”,而且是一个张大狗认识的人类,这个人为不仅几次三番的从他的口中逃脱,而且还总会在他猎食的时候出现,对他进行干扰。所以他对着对方咆哮起来,露出一口的利齿。
“放开那个孩子!”张二狗对哥哥大喊,“你简直疯了,胡家的孩子你也敢抓!”
张二狗在山林中跟随着季野草住了一段日子之后,便知道了狐狸精家族胡家在这个山林中有多么大的势力(不明白狐狸精为什么总是自称姓胡)。而且他们与当时想要迷惑张二狗的那个狐女不一样,虽然实力雄厚却从不仗势欺人,待人接物也很有大家风范,所以在山林中很有威望。他们的强大保证了他们家族中既是一个小孩子,一个妇女独自在山林中游玩,也没有什么妖怪敢挑起事端。也只有张大狗这个对这些一无所知的僵尸,才敢对胡家的孩子下手。他根本不知道,如果真的伤害了胡家的孩子,等着他的便是胡氏家族倾力的追杀,别说他只是一个僵尸,即便是本事再大一些的妖怪,也无法逃得过去。
“放开那孩子!”张二狗见哥哥对自己露出獠牙步步逼近,又大声喊一声。
“嗷……”随着一声咆哮,张大狗把那个孩子一扔,不顾一切地向着张二狗扑了过来,他对这个最近老是和他捣乱的人类十分憎恨和垂涎,恨不得马上能吸干对方的血,啃干净对方的皮肉,看到对方马上就把已经到手的猎物忘得干干净净了。
张二狗转身就逃,却故意时快时慢地调整着步子,引着张大狗向山林中跑去,胡家的两个孩子相互看着,丢下救命恩人逃走有违他们的家教,可是他们知道自己留下也帮不上什么忙,反而会给这个救他们的人增添麻烦,于是下定决心,相互搀扶着向自己家的方向跑去。
张二狗在山林中快速地奔跑,在山中已经生活多年,最近几个月又有了季野草悉心指导的他动作灵巧的象一只猿猴,时不时还拽着藤蔓在树梢间荡过,一阵风般的向前。可是即使这样,他与张大狗之间的距离还是越来越近短。就在前面出现了一条大河,耳边却已经听见张大狗的呼呼低吼声已经到了背后的时候,一条藤条不知从哪里飞来,捆住了张二狗的腰,用力一带,把张二狗象驾云一样地扯过了不远处的那条大河。
张大狗又追了几步在河边停下,对着对岸大声的吼叫咆哮,可是却没有继续追上去。僵尸一般都不喜欢下水,即使凭张大狗现在的法力,一点普通的水对他不会有什么妨碍,他还是对于下水过河有种本能厌恶,所以好几次了,张二狗都是用这种方法逃过了他的追逐。
“你出手太慢了,那个小狐狸差一点就被咬断脖子。”季野草把张二狗从河中拖上来后抱怨说。
张二狗沉默不语,他回头看向在河岸另一边徘徊、气愤的张大狗,露出凄然的神色。刚才他是有意地拖延了片刻,为的就是想让张大狗看看那对狐狸兄弟之间的手足之情,希望这可以令哥哥想起一些往事。可是显然是自己想的太美好,对于那个手足情深的画面,张大狗根本一点感觉都没有,他的眼中还是只看见“食物”。
“唉……”季野草叹了口气,“幸亏他没把胡家小哥俩怎么样,不然乱子就大了,走吧,我得找着地方去歇口气了,刚才吓得我心都快跳出来了……你也快走吧,别再刺激他了,到口的美味飞了,他都快发狂了。”
张二狗点点头。
这时,一直在对岸看着他们悠闲对话的张大狗忽然笔直地大步向河水冲来,当他来的水面,却没有一脚踩入水中,而是在水面上悬空而行,迈着大步几步就到了河中心。
“飞僵!”季野草眉头一皱,但是他马上冷静下来,口中念念有词,一个法诀打过去。河水猛地掀起了波浪,张大狗被脚下突然扑到身上的波浪吓了一跳,一分神的功夫已经落入了水中,惊慌失措的挣扎起来。等他拖泥带水地从水中抓上岸,岸上那两个可恶的家伙已经不见了人影。
“拦住他,拦住他……”
“不要让他跑了!”
“要捉活的!族长说了,要活的……”
“杀啊……”
“快,快……”
四周嘈杂的响起地喊杀声中,张大狗跌跌撞撞地在沿着山脚逃窜。在他的身后、身侧、上方,全是胡家的人正在对他进行围捕——那对小兄弟虽然安然无恙,但是胡家还是不打算就此罢休,所以纠结了人手,来围捕这个胆大的僵尸,好在对冒犯者格杀无论不是他们这个家族的作风,他们只是想要领这个山林中的妖怪知道,胡家不是好惹的而已,所以张大狗才支撑到现在。不过他身上已经是伤痕累累,被生擒活捉也只是个时间问题了。
就在胡家人已经把张大狗围住,几个青年男子走向前,准备对他做最后一击的时候,一个胡家的少年忽然出现在现场:“族长有令,放过这个僵尸!不用再抓他了!”
“为什么?”胡家的队伍中正好有当日那两个孩子的叔父,他立刻反对地叫了起来。
“十七郎,十九郎的恩人去求族长,请我们饶了这个僵尸,我们胡氏一族向来有恩必报,恩人这么说了,族长也不好驳他的面子。”那个少年对于这件事也有些想不开,对张大狗啐了一口说:“倒是便宜他了!”
胡家的人互相看看,开始后撤,不过最后一刻,那两个孩子的叔父手中还是飞出一把飞剑,快速地切断了张大狗的手筋脚筋:“饶就饶了你,可是教训还是要你记住!”他恶狠狠地骂一句,“以后眼睛放亮点!”扬长而去。
手脚的伤势只能令张大狗暂时无法动弹,并且一段时间无法行动而已,他身上真正的重伤是在追逃之间曾经受到的几次法术打击。对于他虽然吃了狐妖内丹,法力不低,可是苦于不会法术,不懂使用自己体内的法力,对敌的时候又不够灵活,头脑呆板的只知道扑杀,会受重伤也不奇怪。张大狗在地上艰难地蠕动,他求生的欲望十分强烈,所以用下巴触地,象一条大虫子一样地向前爬动,想要快点回到他的藏身之处——一个大树洞中,那里还有一些剩下的食物,对于僵尸而言,食物就是最好的药剂。
一双脚出现在僵尸的视野中,引起了他的一声咆哮,顺着脚部向上他看见了那个处处与他作对的人类,而对方也在低着头,盯着他看着。僵尸知道这个时候遇见敌人意味着什么,但他还是不打算束手就擒,把牙齿咬得咯咯响着威胁对方。
张二狗看到哥哥这幅惨样,鼻子一酸,眼泪掉了下来。
“喂,他死了没有?”季野草从后面走上来问。“你也真是的,帮了胡家那么大一个忙,居然只提这么一个小要求,胡家的人是出了名的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你向他们要求一件法器,几卷灵书也好啊。”
“对不起季大哥,我当时只想着救我哥哥了,没有……”
“我不是在埋怨你,就是觉得可惜了……”季野草对于胡家那样的妖怪家族,对于他们家族中的那些大妖怪,总是充满了憧憬与向往的,“不管怎么说,与他们搭上了关系就是好事,接下来怎么办?你打算把僵尸带回去吗?”
张二狗点点头:“他伤的这么重,让他自己在山林中太危险了,我想在他伤好之前,照顾他一段时间。”
“你小心别让他咬着就行。”季野草悻悻地说,带这个僵尸回自己的小窝中去,实在不是他愿意的事情。
张二狗正好伸手去扶张大狗,张大狗果然张口便向他的手咬下去,张二狗幸亏缩手迅速,才没被他的利齿咬断手指头。季野草顺手从旁边劈下一根粗树枝,对着张大狗的后脑勺就是一下,随着“彭”的一声巨响,张大狗白眼一翻昏了过去。“好了,现在可以把他扛走了——注意别让他的头靠近你的身体,不然他路上万一醒了,马上就会咬你!”说完他负手先走,一点也没有帮张二狗搬运僵尸的打算。
张二狗看着哥哥一身的伤口,血肉模糊的手腕脚腕,心疼地皱皱眉头。把哥哥抱在怀中向他住的山洞走去。
张二狗跟随季野草在山林中已经住了大半年。
在这期间,很喜欢这个人类少年的季野草倒是尽心尽力地教授他法术,无奈他是个人类,妖怪的修炼方式并不适合他,而季野草这样的小妖怪,除了什么吸取日月精华,采补……翻来覆去,也就是那么几种修炼办法。所以即使张二狗十分的用功,这些日子天天起早摸黑的苦练,其实也只是把身体摔打的更加结实有力,在法术、修行方面并没有什么进步,距离他想要学会法术,阻止哥哥作恶的目的还相差甚远。
张二狗和季野草的日常生活之中,除了刻苦修炼之外,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监视张大狗的行动,一旦发现他要捕食妖怪或者人类的时候,他们就用种种方式加以干涉,尽量地减少张大狗的杀孽。幸亏张大狗法力虽然增长了,头脑却并不灵活,他们的干涉往往可以奏效,所以张大狗才一直没有闯出什么大祸来。比如这一次,就成功的救了胡家的两个孩子,避免了张大狗捅这个“马蜂窝”。
可是根据季野草的说法,张大狗的法力已经开始慢慢增长,之前他过河的时候,已经可以双足离地飘浮,说明他用不了多久就可以从狐妖的内丹中吸取更多的法力,成为飞僵。
飞僵,顾名思义就是会飞的僵尸,是一个僵尸的能力已经步入“差不多”范围的表示。
对于大部分的妖怪来说,学会飞行是件不太难的事情,一般的修炼个五、六十年,法力差不多的时候就可以学会,还有一些妖怪甚至一出生就有翅膀,可以轻而易举地翱翔青天,。可是对于僵尸而言,飞行是件困难的事,他们的沉重身体与笨拙头脑使得他们很难学会飞行,所以一旦他们会飞了,就表明他们的智力与法力都到一定的水平,不再是那个只知道吸血啃肉的低等妖怪了。
万一张大狗的力量更加强大,张二狗与季野草还有没有能力干涉他的行为——如果张大狗的力量超过了季野草,反过来是他们两个该考虑逃走的问题了吧?因为经过这么一段时间,张大狗对于弟弟的情感不是没有恢复一星半点,反而有了更加恶劣的趋势。尤其经过了今天的事情,张大狗对于季野草与张二狗的感觉,可以说是恨之入骨,如果有可能,他一定会非常非常乐意把这一人一妖生吞活剥掉。
张二狗在心中尽向好处设想着,但愿在哥哥完全吸收那妖狐的内丹之前,能够想起自己的事来,能够想起他自己原本是个人来。虽然季野草一再的提醒他,那样的可能性有多么的小。
“哥,吃饭了。”僵尸躺在山洞深处,由于四肢的伤势一动不能动,张二狗扛着野猪来到他身边时,他依然咆哮戒备着,丝毫也没有因为张二狗这几天来对他的经心照顾而对对方有熟悉信任的表现。
“哥,你还是要先吸血对吗?”张二狗对于他的表现一点也不介意,坐在他的身边温和地问。不等张大狗回答,他提起那头野猪,把野猪的咽喉对准了张大狗的口,张大狗虽然对张二狗充满了不信任,但是还是抵御不住食物的诱惑,张口向野猪咬了下去,大口吞咽起了野猪新鲜的血液。
张二狗举着那头野猪,耐心地等他喝得差不多后,才在他企图咬啃野猪肉的时候把野猪撤了回去。在张大狗不甘心地叫唤声中,张二狗把野猪剥皮功割,分成几块架在了火堆上炙烤起。直到烤到皮焦肉嫩,散发出阵阵诱人的香气,他才从火堆上移了下来,又放在风口凉了一阵,自己尝尝差不多可以入口了,才拿了一根猪腿递到了张大狗的嘴边:“哥,可以吃了。”
张大狗对于食物上的烟火气味十分的讨厌,对于老是给他熟食吃的张二狗也痛恨不已,大声反抗地吼叫,企图挣扎着起身扑向对方。
“吃饭吧。”张二狗把手中的肉向他送了送。这些天中他一直细心照顾着受伤的张大狗。喂饭、喂药,知寒知暖,可是他却决不给张大狗吃生肉,让张大狗喝几口鲜血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了──僵尸没有鲜血便不能存活。可是张大狗最喜欢的带血的肉块,他却决不给他吃一口,给他的全是烹制好的肉类,有的时候甚至还夹杂着谷物一类。
“快点想起来吧,你以前最喜欢吃的就是烤肉,那时候我们家里穷,只有过年过节才会吃一次肉,有一次我看着厨房的肉馋的受不了了,你就去给我偷来吃。结果因为我太馋了,把你的那一份也吃了之后闹着还要,你就再去为我偷,谁知道被爷爷抓住了,你当时一口咬定只有你自己去偷吃了,与我没有关系,最后就只有你一个人挨了一顿打……”
张大狗完全不明白对方在说什么,可是他终于还是抵抗不了肉类的诱惑,再次作出了妥协,张口开始啃食那条猪腿。
“哥,要是还能回到之前多好,我也不作人了,咱们两兄弟就住在这山林之中,一起过日子。对了,还有季大哥,咱们三个一起作妖怪,一起修炼,说不定哪一天,你们两个可以修炼成仙呢!到时候我也就可以跟着你们鸡犬升天了……”他自顾自地说着似乎不可能实现的憧憬,而一心扑在食物上的张大狗忙着吃嚼,根本没有去留意这个人类在说什么。
洞口外,季野草摇头长叹一声:“二狗,你到底打算怎么办?”季野草叫住了正打算外出打猎的张二狗,“你准备一直这么关着他不成?”
张大狗的伤势在几天前便基本康复了,可是张二狗依旧不肯放他走,求季野草用法术把他囚困起来,仍然如同他伤重时一样,天天喂他吃喝。
“他的法力恢复的很快,消除我对他的法术束缚所用的时间越来越短了,再这么下去,不用说一天三次,就是施展四次、五次也不一定够用了。我可吃不消了,老是这样,我根本就是什么也不能干了嘛!”季野草对于张二狗这种治标不治本的方法颇有微词。这么关着张大狗,还要在不伤害到他一根毫毛的情况下,根本徒劳地消耗了自己的法力,对事情的解决一点也没用,还反而令张大狗越来越憎恨自己与张二狗了。
“季大哥,再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我大哥他一定很快就会好起来的。”张二狗可怜兮兮地向季野草乞求。
“我是没什么关系──不过你肯定这么作有用吗?”季野草看着正对他们呲牙裂嘴,目露凶光的张大狗说。
张二狗自己何尝不知道自己的行为没有起到多大的作用,可是他是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难道放开哥哥,让他重新回山林中过杀戳无度的生涯?难道让他再这么下去,直到有一天又惹上胡家那样的敌人,然后送了性命?
“你自己要想清楚啊……”季野草叹着气走开。
“果然呢……哥,你看你看,那个僵尸真的在里面。”
“我看看……哇,他真的没死啊……”
两个孩子在洞口探头探脑,嘀嘀咕咕,对着不能动弹的张大狗评头论足地说着。
“你说恩公为什么不杀了他,反而养着他呢?”胡十九郎不解地问。对于这个可恶的僵尸的种种可怕表现,他至今还记忆犹新,张二狗救他的恩德他当然也不会忘记,不过他不明白张二狗为什么不干脆把僵尸杀了。
“也许恩公心肠软,不忍心杀了他吧。”胡十七郎设想。
“妇之之仁”胡十九郎断言。
“你竟然敢在背后这么说恩公,我要回去告诉爹!”十七郎对抓住了弟弟的把柄得意洋洋。
“我说的又没有错,明明爹也是这么说的……不过,这个僵尸现在真的不能动弹吧?”他眼珠滴溜乱转着说。
“你想干什么?”
“嘿嘿,你呢,你想干什么?”
两个孩子相互看着,一起露出他们狐族的特色笑容。十七郎率先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向洞口迈了一步,什么事也没发生。“没问题,这里没有布下法术!”他对弟弟一挥手,“咱们上!”
对于妖怪们而言,随便进入别人的住处是件很没有礼貌的事情,不过胡十七郎与胡十九郎还都是小孩子,即便跑进了人家的内室中去,看在他们的年纪与父母的面子上,也没人会与他们真的计较,于是他们便一点也不客气跑进了季野草的山洞中。
“臭僵尸!臭僵尸!”一块接一块的石头向张大狗飞来,两个孩子边扔边叫骂着,“大坏蛋,叫你欺负我们,打死你!叫你欺我们!”
他们从洞外捡了一大堆石头,开始变着法子欺负不能动弹的张大狗。
“看我打你的眼!”
“看我打你的牙!”
“你扔的不如我准,看我的……怎能么样,正中额头!”
“打他的额头干什么,那里又不疼,你看我打他眼睛!”
他们把张大狗当作了靶子,兴高采烈地练习着他们的投抛技术。张大狗不能动弹,只好愤怒地吼着发泄心中的怒火。两个孩子扔了一阵子石头,眼看张大狗确实不会动弹,胆子渐渐大了起来,眼珠一转,又生出了别的主意。
十七郎一马当先地跑过来,拿起一条藤蔓向张大狗“啪啪”地抽打几下,然后转身逃走,风一样地冲出洞口,和弟弟一起避在洞外,向里探头探脑地看看,一起“哈哈”大笑起来。然后是十九郎也拿着藤条跑过去,“劈劈啪啪”抽打了张大狗十几下,转身逃出洞口,兄弟俩又是一通大笑。
“真好玩,这个可恶的僵尸这下成了落水狗了!”十九郎兴奋地大叫大嚷,出于小孩子的恶作剧心态,他们两兄弟把戏弄张大狗当作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花样百出,乐此不疲地玩了起来,张大狗的本事虽然远远胜过他们两个,可是苦于被季野草的法术束缚动弹不得,只能任由他们欺负揉蔺,他满腹的火气无法发泄,只能不甘心地发出一声一声的狂吼,把洞壁震得索索地直掉落土灰。
“你们在作什么!”张二狗走到洞口大吃一惊,扔掉手中的猎物冲了进来叫,“你们你们这是干什么!”
两个男孩一点也没有私闯人家的洞穴被堵住的尴尬,反而笑着向张二狗叫:“恩公,我们在教训这个坏蛋!”
“对,这种欺负小孩子的坏蛋,一定要好好的教训他,不然他下次还干坏事!”
“对了恩公,你为什么不杀了他,反而要养着他呀?我听爷爷说他是你的哥哥,可是你为什么不是一只僵尸呢?”
两只小狐狸一点都不认为自己有什么不对,围着张二狗跳来跳去地问话。
张二狗心疼地为张大狗拂去身上的枝叶、石块,又沾了湿手巾为他擦拭手脸,一边回答孩子们的问题说:“对,他就是我哥哥,他从前可不是僵尸──哥哥他是为了救我才送命,才变成僵尸的,这是一个好长好长的故事,你们有兴趣听吗?”
“听,听,”一听有故事听,两个孩子都用力点头,自己去搬了充当凳子的树桩来坐,托着腮等着听故事。张二狗把猎到的几只兔子先给张大狗吸了血,然后放在锅子里炖,火上烤,并且分了几条肥大的兔腿给眼巴巴看着的小哥俩,同时开始了他的讲叙。
……在我们小时候,我和哥哥都是普普通通的人类孩子,我们有爷爷奶奶、爹娘。家里种了二十几亩地,养了一大群鸡,十几只羊,还有一条大黑狗,一只狸花猫,在我们那个村子里,日子还算中上,称得上富足。可是有一年,我们那里瘟疫横行,我们的祖父母、父母先后都……只把我们两个孤苦伶仃的孩子扔在了世上。
你们大概不会明白,小孩子没有了长辈可依靠,生活会多么凄惨吧……
“你们家不是挺富足的吗?”果然,十七郎眨着眼睛天真地问。
……可是,周围的成人们可以轻而易举地从两个孩子的手中夺走所有的一切。于是没用多久,我们就变得一无所有了。哥哥为了养活我,带着我背井离乡,出门乞讨……
张二狗口中为两个男孩讲述着过去的故事,眼睛却一直看着张大狗,缓缓地描绘着过去种种地记忆深刻的事情……
……大哥为了救我脱离那个魔窟,被十几个家丁围殴,打得遍体鳞伤,倒地不起,可是当我大声向他求救的时候,他不审冲了过来,带着我逃走……我大哥他为了我,即使重伤而亡之后也不放弃保护我,化成了僵尸把我从狼口之下救出,并且在深山之中抚养了我数年……
张大狗感到温热的液体不断滴在自己脸上,不快地吼叫着,拧着脖子企图去咬张二狗的脚。
“你真是个坏蛋!”
“对,你弟弟为了你都哭了,你还想咬他!”
“坏蛋!坏蛋!”两个孩子对于张氏兄弟之间对对方全然不同的表现,表现出对张大狗极大的不满。
“不,我哥哥不是坏蛋,他是为了我才变成这样的,这都是我的错!”张二狗深吸口气忍住眼泪,“你们两个不要再欺负我哥哥了,他真的是个可怜人……你们要是对他有什么不满,就冲着我来好了。”
“我们才不会呢,恩公是个好人。”
“就是啊,你可跟他一点都不一样。”
两个小狐狸看看张二狗,看看地上的僵尸,眼珠子又开始滴溜骨碌地转了起来。
两只小狐狸对张大狗心生厌恶,于是更加开始变这法子的折磨他:当这张二狗的面,他们表现的十分懂事,还拍着胸口保证说张二狗要出门尽管去,他们会帮他看着这个僵尸,可是张二狗一转身,他们立刻就开始欺负不能动弹的僵尸。
张大狗对这两个小狐狸恨之入骨,可是苦于不能动弹,在心中更是把张二狗看作了这两个小狐狸的同党,已经在心里不知道发了多少次毒誓,要是他能够自由行动,第一件事就是要把这三个敌人全部撕碎吃掉。
可怜张二狗的一番心血,却就这样毁在了两个小狐狸的好心办坏事上。
这一天,张二狗像往常一样出去猎食,而两个小狐狸吃过了早饭,闲着没事溜溜达达的又来到了季野草的山洞。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季野草倒是比较欢迎他们。一来他们都是胡家的嫡系子孙,将来肯定是家族中有头有脸的人物,现在就跟他们处好关系绝对不是坏事,二来两个小狐狸必经年纪还小,被季野草奉承了几句,就把长辈们教的许多修炼的窍门转教给了他——季野草这样自己摸索着修炼的妖怪,最渴望的事情就是得到正式的指点,现在有了这样的机会,怎么会不欢迎两个小狐狸到来?
小狐狸们来到洞中,看到只有季野草在,眼珠一转,胡十七对季野草说:“季大哥,张二哥呢?你们自己炒得野草茶还有没有?上次我们拿回去的我爷爷很喜欢,说是还想喝呢。”
“有,有,有……”季野草一迭声的答应。他们的爷爷就是胡族的族长,平时想要给他送礼可不是件容易事,听到两个小狐狸这么问,连忙就去寻找张二狗做的那些野味茶。
“季大哥,不如你给我爷爷送去成不成?我们在这里等张二哥回来玩儿。”胡十七又说。
“我……”季野草对于登胡家的门,心里还是很惶恐的。
“没关系的,你就说是我们叫你去的嘛……”胡十九一边说一边往外推他,“就把茶叶给我爷爷就行了,他又不吃兔子……不是,他已经好多年不吃兔子了……”季野草是兔子精,却是属于狐狸们垂涎的食物,不过大家都作了妖怪之后,这样单纯为了吃而进行的争斗会减少罢了。
季野草又磨蹭了片刻,终于还是抵御不住亲自去拜访胡族族长的诱惑,最后还是出门去了。两个小狐狸见他一走,马上相互挤着眼睛,直奔地上躺着的张大狗而来。
“喂,僵尸,你说说你叫什么名字?”
僵尸怒目而视,一言不发。
胡十七拿着一根藤条,在张大狗的头上重重一敲:“快说你叫什么名字?不然又要用水灌你了!”——这就是他们俩兄弟想要用来帮助张二狗的办法,用强制的方式逼迫张大狗想起过去的事情。
张大狗任由他们折腾自己,就是不肯开口说一句自己叫“张大狗”。对于这个两只小狐狸和张二狗整天在他耳边唠叨的名字,他是一点感觉都没有的,应该说,他甚至对这个名字充满了憎恶,因为这个名字,他吃了那么多的苦头。
僵尸的心中却是对于张大狗这个名字有种熟悉的感觉,不过他认为那是因为老是有人在他耳边絮叨这个名字的原因。他还没有发现自己这几天中的变化,没有发现,自己竟然在动脑子思考问题。仿佛是理所当然的,他在动用自己的脑子思考、分析着眼前发生的事情,虽然这对于几天前的他来说,这还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不过他现在的脑子还没有灵活到能够想到这一点。
僵尸很认真地想了自己现在的处境,认为自己是被别的妖怪抓住了,而被抓住的后果多半是要被吃掉,这是他知道的抓获猎物后唯一的处理办法。
得到的结论就是,张二狗他们要吃掉自己,所以应该尽早的逃走。
于是张大狗一直在努力的思考逃走的办法。
这里随时都有人看着自己,想要逃走,就要先打倒他们,想要打倒他们,就要先让自己能动。
所以,当务之急就是先让自己能够自由行动。
僵尸一次一次的试着打破季野草给他的法术束缚,可是每一次都在他觉得自己就要成功的时候,季野草就会再次出现,重新给他施加一次法术,这令僵尸暴躁极了。
最后给了他机会的,还是两个小狐狸自己。
小狐狸们在洞中给季野草讲解修炼的要诀的时候,忘记了地上躺着的这个僵尸虽然不能动弹,可是他的眼睛没有瞎,耳朵也没有聋,他看得见他们做的每一个动作,也听得见他们说的每一个字。
僵尸开始并没有在意他们说的内容,可是那些字句自己钻进他的耳朵里后,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力量吸引着他听了下去,并且牢牢的记在了脑子中。
僵尸的体内有一种强大的力量。
僵尸自己知道这股力量的存在,但是这股力量虽然在他的身体中,却并不属于他,他试过很多次想要调动这种力量,可是力量根本就不听他的使唤。自从听到了小狐狸们说的口诀,他就赶到了这股力量那种不听话的“倔劲”开始松动。
因为季野草从来没有系统的学过法术,所以小狐狸们把口诀解释的那么清楚明白,不仅仅季野草的理解毫无障碍,就连僵尸听来也是明明白白。
僵尸这几天来一直在按照两个小狐狸的方法尝试着,今天看到小狐狸们把季野草骗走,他甚至有些失望——没有季野草在,小狐狸们是不会说那些内容的东西的。
小狐狸们玩累了,坐下来吃东西休息,一边闲聊着:为什么这个僵尸脑子这么僵,就是不承认他自己是张大狗的话题。忽然,胡十七发现坐在自己的对面的弟弟的神情一下子僵硬了。他是个反应敏捷的人,什么也没有问便跳起来像前一滚。
猛扑过来的僵尸失去了目标,一头撞在了被当作桌子的大石头上,顿时山洞中尘土飞扬,乱作一团。
“他怎么忽然能动了?”胡十九直到这时才惊讶地叫出来。
“我怎么知道!还不快跑!”胡十七拉着弟弟就向洞口跑。他们两个空有一肚子的知识,可是年纪实在太小,根本没有办法和这个僵尸抗衡。幸亏僵尸的行动向来缓慢,他们两个趁着撞倒石头桌子的张大狗还没爬起来的空挡,应该还可以和他拉开距离。
谁知当他们跑到洞口的时候,却好像碰上了阻隔,一堵看不见的墙壁立在了洞口,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怎么会这样!
两个小狐狸惊恐地对视。
这个时候张大狗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向着他们步步逼来。口中的低吼和路出的獠牙,都显示着他想要干的事情是什么。
“挡住洞口的法术难道是他弄得……”十七郎心里惊恐不已。这个僵尸居然会使用法术了?难道是他身体中的那颗内丹开始被他吸收不成?要是那样的话,现在的局面就太凶险了,他们俩兄弟本来就打不过张大狗,要是张大狗身体中的那枚妖狐内丹再被吸收了的话,恐怕要他们俩个爷爷辈的高手出马,才能制服得了对方了。
“十九,躲到我身后!”十七郎咬着牙瞪着僵尸,现在他没有别的念头了,只是希望这个僵尸刚刚学会使用法术,熟练度还不够,在攻击自己的时候,会忘记了支撑洞口的法术,让弟弟有时间逃走。
“十七哥,我们……我们跟他拼了吧……”十九郎颤声说。
“闭嘴!有机会你就给我跑!找长辈们来救我……万一让他把我们两个都吃了,长辈们报仇都不知道找谁去,我们死的就冤到家了!”
“那让他吃我,你趁机跑……”
“你给我闭嘴!”
两个小兄弟拉扯之间,张大狗已经到了他们的面前……
张二狗还没有走到山洞,心中就生出一种不祥的感觉。他不由扔下手中的猎物,疾步冲进洞中。
首先映入他眼帘的,是站在当中的张大狗,和他手中拎着的一个血淋淋的孩子。
“十七郎……”张二狗惊叫一声。
胡十七脸上一片血肉模糊,身体软软的垂着,不知道是死是活,他的弟弟胡十九倒是没看到踪迹,应该是在他的掩护下逃走了。
张大狗把手中的孩子摔在地上,转头对上了张二狗。
张二狗看着血肉模糊的十七郎,脸上除了惊愕,只剩下深深的愤怒:“哥,你干了什么!你怎么能对一个孩子下手!”这时十七郎的身体抽搐一下,似乎还活着这让他微微放下了心。
“如果你真的吃了这个孩子,他的家人会放过你吗?你以为你一个小小的僵尸,斗得过他们的大家族吗!”他向张大狗厉声责问,“大哥,你清醒一下吗!你原来不是这样的,变成了妖怪咱们没办法,可是你不能宁产不分好歹地胡乱吃……吃妖吃人啊,大哥,我不是要害你,我是为你好!”
张二狗对于哥哥的“吃”的问题,其实并没有多少出于正义的念头去阻止,他几次三番地阻止张大狗去吃人,除了离这里最近的山村中居住有他关心的人这一条以外,最重要的还是,如果吃人伤人之后,人类的道士和尚等除妖能力的人会涌来消灭僵尸,到时候吃亏的还是张大狗。而他出面破坏的次张大狗捕食妖怪,被捕食的一方都是在这片山林中有背景,有靠山的,换句话说,张二狗放走张大狗口下的猎物,为的不是行着积德或者他心慈悲,最终的目的,不过还是保护自己的哥哥,今天张大狗终于还是闯下了大祸,他真有些不知所措的感觉了,接下来的胡家的追杀,他们两兄弟要怎么面对。
张大狗什么也听不进去。
对他而言,这个老与他捣乱的人类现在某本上已经算是落入他手中了,除了食欲之外,一种难以言喻的仇恨之情在他的心头激荡,使他恨不能马上扑上去把对方撕碎。
张二狗看到哥哥眼中的凶光,才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不仅仅救不了胡十七,他自己也要成为哥哥的猎物了。想到这里,张二狗转身就跑,与此同时,张大狗已经咆哮着扑了上来。
张二狗想要逃出洞去的时候,遇到了和两只小狐狸一样的遭遇——一个法术已经把洞口封了起来。
哥哥会使用法术了!
张二狗来不及思量这个令他震惊的问题,现在他的当务之急是抱住自己的性命。
张二狗一直在四下躲避,灵巧地在狭窄的空间中闪来闪去,一边口中还在喋喋不休,说着一些张大狗听不懂,觉得无比厌烦的话语,张大狗愤怒的追赶他,对张二狗呲牙,可是此时的张二狗心中更加的气愤,为什么自己费尽了心机才压下了胡家对哥哥的仇恨,他自己却偏偏要再把事情闹大,自己已经为他做这么努力,可是到现在他却对自己说的话一点最起码的理解都没有!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
张二狗对着两眼通红地追近自己的哥哥,气呼呼地吼叫:“你告诉我我还要怎么作才够!你告诉我!”
张大狗也吼叫了一声,径直扑了上去。
两兄弟之间现在根本不能相互理解彼此的意思,不过当他们打在一起的时候,张大狗一心想置对方于死地,把对方变成一顿美食的情况下,张二狗依旧无法真的对他打得下去。当那层“茸毛”褪去之后,僵尸的脸已经越来越象人类,尤其是他的年龄似乎为死去之后而没有增长,所以几乎还是当年那个老实憨厚的乡下少年──除了那双充满杀机的眼睛之外。
“哥,你干脆吃了我!吃了我算了!”当被张大狗抓住之后,张二狗大叫着,一种自报自弃的的情绪令他十疲倦,也许现在两眼一闭,什么也不再去管反而是件好事吧?“可是我告诉你,你总有一天会后悔的!总有一天你会后悔!到那个时候,就连我也不在了,没有人会帮你!到时候就只剩下你一个人了,就是你想要回到现在,也回不来了……”张二狗盯着哥哥的眼睛这样说。
张大狗不想理会这些他听不懂的话,他就知道食物就在眼前,应该一口咬下去,可是这个少年的眼神,却看得他心中发毛……
“是,是,是……”在胡家的庭院中,季野草正跟在一个老人身后,对他的指点连连称是。
他自己也没有想到自己运气这么好,来到胡家之后,胡家的族长竟然亲自接待了他(胡老头:也不是我想自己接待啊,这不是家里的大人小孩都跑出去,就扔了我一个老头子自己在家吗?)。而且这位一边妖怪难得见上一面的胡氏族长,竟然是个风趣和气地人,不仅仅没有意思慢待季野草这个小妖怪的意思,反而很热情地和他拉起了家常(胡十七:我爷爷见了谁都那么热情,他已经老的啰嗦了,只要能够听他说话并忍受下来,他就喜欢你。)。当季野草大着胆子想这位老人请教修炼上的问题的时候,胡老头一点也隐瞒的就给他讲解了起来,而且这一开口还大有难以收住之势,滔滔不绝地一说就是大半天。
“你这个小家伙不错,很有耐心,上进,不象我家里的那些小兔崽子们,一听见我要给他们要上课就一个个溜得比兔子还快……呵呵呵呵,不是说你啊……”
就在他们闲聊之间,忽然一个孩子连哭带叫得声音从前面传来,仔细一听,似乎是在哭喊着“快去救我十七哥……快去……”
季野草和胡老头的脸色都是大变,慌忙赶了出去。
胡十九浑身是血的躺在地上,嘴里还在大叫:“十七哥被僵尸捉走了,快去救他啊……”
张大狗?
季野草的脸一下子就黑了。
胡家的人匆匆赶到了山洞,却只看到重伤的胡十七躺在地上,那个僵尸和张二狗都不知去向。
胡十七的伤势十分重,性命虽然无碍,可是气管受伤,一只眼睛也瞎了,整张脸孔被连抓带啃的,弄得十分恐怖。一个原本清秀漂亮的孩子,这一来看起来就象是一个怪物了。
“这是怎么回事!那个僵尸那?那个人类呢!!”胡十七的父亲愤怒的吼声震动了整个山林。
季野草看着这发生在自己家里的惨剧,整个人都呆了,直到胡十七的父亲揪着他一顿摇晃:“你说,你说,你是不是和他们一伙的!他们去了哪里?去了哪里?”他才会过神来,呆呆地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二狗,二狗不是让他吃了罢?二狗……二狗……”他深深喜爱那个执著的少年,这几年间一直把他当成弟弟,现在看来,他很可能已经被那个僵尸哥哥给……“二狗……你怎么这么命苦啊……嗬嗬……”季野草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找到那个僵尸的踪迹了,他往西山去了。”一个狐族的少年从空中落下来说。
“追,给十七报仇!”
“追……”
“杀了他给十七报仇!”
狐狸精们群情激奋,季野草也应是跟了上去:“我要去给二狗报仇……他那么护着那个哥哥,最后还是糟了他的毒手……可怜的孩子啊,一辈子一天好日子也没过着……”
狐狸精们见他悲愤难抑的样子,谁也没反对,就任他跟了上去……
“南道友,请,请,难得您大驾光临寒舍,蓬壁生辉啊。”
“胡兄,你太客气了,是我来打绕你的清修才对。”
“哪里哪里,南道友平时可是请都请不来的,你师兄还好吧?说起来十几年没见过他了,自打上次咱们一起收拾了那个老熊之后,就一直没有再见过面了。”
“师兄一切都好,前些日子还叼念胡兄来着。”
胡氏的族长与一个道装女子坐在厅上,正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往事。胡老者年轻的时候也是个喜欢游历的妖怪,五湖四海的朋友结交了不少,现在年纪大了,心境也不一样,喜静厌动,最高兴的事便是有老朋友来访的时候,一起品茗,谈天论地。这个女道士看来年纪不大,没想到也是他的一个老朋友,两人凑在一起相谈甚欢。
眼下,胡老头子心爱的两个孙子都受了伤,特别是十七郎的伤势还十分的沉重,他的那只眼睛已经是瞎了,即使用法术也无法补救。可怜这样一个聪明俊美的少年,就此成了一个独眼龙。除非他自己日后修炼有成,说不定还可以使眼睛重生,可是三五百年间是没有什么希望的了。
胡老头现在的心情自然是不佳之极,说着说着,话题也就转到了这个山林中出现的那个奇怪的僵尸以及他的人类兄弟身上去了。由于眼前这位老朋友的身份,他倒是没有怎么贬低那个僵尸,而是一个劲的抱怨,为什么一个僵尸会有机会吞食了那颗内丹,结果弄得山林不宁,自己的孙子也太顽皮,结果好了,害了自己不是。
女道士对于他口中那个奇怪的僵尸很感兴趣,连连地追问着。
这时,头上缠着绷带的胡十九郎搀扶着深身包扎着药布的胡十七郎,忽然闯了大厅进来。
十七郎的一只眼睛已经覆上了厚厚的药物,但是即使多好的药加上多好的法术,也不能令他这只眼睛复明了。他身上其他的伤口也触目惊心,法术接上的断腿只休养了半天,当然还是不能行走,需要十九郎半扶半抱着才走上厅堂来。
“爷爷,我求您一件事!”十七郎跪下大声喊。
“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十九,你也起来!”看到两个孙子伤成这样又挣扎着跪下去,心里当然心疼,连忙伸手把十七郎和十九郎都扶了起来,一边对女道士解释:“这就是我那两个被一只僵尸打成这样的孙子!学艺不静啊……十七、十九,给南道长见礼。”
十九郎扶着十郎又要下跪,被女道士连忙止住了。
“爷爷,我来求您一件事,求您放过那个僵尸吧!”十七郎拉着胡老者的衣襟哀求,“我的伤没什么大不了的,眼睛只要我下功夫修炼以后也可以治好的,求求您就叫族人别再为难他们兄弟俩了!”
“是啊爷爷,您就饶了他们吧,是我不好,先去向他挑衅才使十七哥受伤的,您就重重的罚我吧!别叫叔叔伯伯们再为难他们了。”
这两个孩子竟然是来向族长为伤害他们的僵尸求情的,女道士听了心中一动,饶有举趣地盯着他们。
“他把你们打成这样,几次三番地与我们胡家作对,你们反而替他求情!”胡老头有点动怒地说,这件事已经不仅仅关于十七郎的伤势问题了,更是有关整个家族的面子,整个家族在山林中的地位,威望的问题,要是这么算了,胡家怕了一个僵尸的传言马上就会满天乱飞,几世的英名可就一败涂地了。
“可是爷爷,张二哥实在是很可怜啊!”十七郎实际年龄比张二狗大一些,可是他外表才是个十岁的孩子,张二狗又救过他,所以他一直喊张二狗作“张二哥”。他把张氏兄弟的故事讲了一遍,唏嘘着说:“爷爷,您常教导我们要兄弟友爱,视兄弟为手足,现在看到他们兄弟情深,难道您不感动?他们经历了那么多苦难,好不容易走到了今天,您怎得忍心让他们死在我们胡家人的手上?您真得要让可怜的张二哥死不冥目吗?爷爷,我求求您了,饶了他们,饶了他们吧!”
十九郎也跪行到胡老者腿边,拉着他的衣摆苦苦哀求。
他们两兄弟是真心的同情张二狗的遭遇,所以即使僵尸伤害了他们,他们依旧不愿意族人杀害张大狗,让张二狗的心愿落空。
一个年轻的狐狸精从门外跑进来,兴奋地说:“堵住他们了,他们俩兄弟居然大摇大摆的呆在林子中,要不是那只兔子精带路,我么还真想不到他们压根没有藏起来。”他看到十七郎和十九郎后更加兴奋地问:“咦,你们俩小子能起来了?跟我去亲手报仇怎么样!”
十七郎和十九郎脸色大变,他们怎么也想不明白,和张二狗像亲兄弟一样的季野草,怎么会反而去帮着家族中的人追捕他们,可是他们知道,张氏兄弟这一次真的是命在旦夕了,连忙又双双地跪下,给张氏兄弟求情。
胡老者长叹一声,他又不是铁石心肠,听了两个孙子的话,对张家兄弟的怒气也消去了一大半,对于两兄弟的遭遇也深感同情,可是他身为一族之长,现在也是骑虎难下,胡家的威名总不能就这么回在一个小僵尸手中。
女道士看着他们沉默片刻说:“胡兄,让我去看看吧?”
那个传信的年轻狐狸精不认识她,看向胡老头,胡老头却是面露喜色说:“好,咱们一起去看看!”
一个狐狸精的长剑刺来的时候,张二狗眼看着一个人影插进来,挡在了他的面前。
那二话不说就恶狠狠地刺出的一剑,正正的贯穿了那个人的胸口。
“季大哥!!”张二狗发出一声惨叫,呆呆地看着季野草鲜血飞溅,顿时心中一片空白,除了发出凄厉地叫声外,什么事也作不了。
周围的狐妖们不明白,这个野兔精明明是一路领着他们寻找僵尸的,为什么关键时刻却忽然这么做,一时都愣了片刻。林间空地上一片沉寂,只剩下张二狗:“季大哥,季大哥……”的惨呼。
“我……”季野草勉强得睁开眼睛看着张二狗,“我本来……以为你……被吃掉了……”
“没有,我大哥没有吃我,不知道为什么,他把我带回这里来了,我想他也许是就要想起我的事情了!”张大狗带着张二狗回来的,正是他们兄弟原来居住的那片空地,空地上的小屋早已不见了踪迹,可是这里的一草一木,张二狗还是那么熟悉。哥哥能把他带到这里来,使得他心中增添了无数的希望,觉得哥哥可能马上就要认识自己,就要想起过去的事了。
就在张二狗满怀希望地向张大狗喋喋不休的时候,胡家的追兵出现了。
张二狗没有想到他们来得这么快,本来还以为山林这么大,他们就算要找到这里,也要用上一两天,自己和哥哥应该还来得及逃走呢。
胡家的人以看到他们兄弟俩,什么都没有说,互动兵器就冲了上来。张二狗平时跟着季野草学了些本事,也不过是手脚利落一些罢了,怎么见过这样的阵势,当场就呆在那里了,而那个狐妖竟然毫不客气的就向他下了杀招。
就在张二狗以为自己要死了的时候,季野草冲了过来,挡在了他前面。
季野草自己也不相信,自己就这样要死了。他一只手按着伤口,大口得喘着气。
“季大哥,你为什么要来救我……你为什么要来救我……”张二狗看到他的胸口血涌如注,怎么也按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我本来……想要用哥哥……换取胡家人的信任的……我本来……以为自己说不定可以……可以……成为胡老爷子的弟子……报应啊,这是报应……我不该……带他们来的……可是,我真地以为……你已经死了……我以为你死了……”
“季大哥……季大哥……”
不管张二狗怎么呼唤,季野草的眼神还是越来越暗淡,终于失去了最后一份神采,接着他的身体骤然缩小,变成了宽大衣附中包裹着的一只小白兔。
“你们杀了我季大哥,你们杀了我季大哥……”张二狗想着那些妖狐撕心裂肺的喊叫起来。他们怎么可以这么狠毒,他们怎么可以联合他们无缘无仇的季野草也杀死……
“你们杀了我季大哥,你们杀了我季大哥……”张二狗想着那些妖狐撕心裂肺的喊叫起来。他们怎么可以这么狠毒,他们怎么可以联合他们无缘无仇的季野草也杀死……
妖狐们可不管这些,季野草是自己窜到剑下的,他们可不会感到愧疚。张大狗和妖狐们争斗的期间,另一个妖狐又盯上了张二狗,看张二狗忽然抬头,用充满仇恨的目光盯着自己,那个妖狐立刻向张二狗扑了上去,举剑向他头上砍落。
张二狗完全没有抵抗的意识,只是双眼冒火一样的看着那个妖狐。
长剑毫不停顿地劈下来。
不远外的张大狗忽然低吼一声,不顾自己正受到的袭击,一巴掌拍向那个袭击张二狗的狐妖,为他解了困。
“哥……”张二狗茫然地看着他,季野草的死与张大狗忽然救助他,都令他的头脑中乱腾腾的。
张大狗因为救援弟弟,背身后一个妖狐在这个时候给了他当头一击。这一剑虽然没有把他的头颅劈成两半,但是还是把他的头上开出了一条大口子。如果张大狗不是一个僵尸,这一剑已经要了他的命。张大狗因为受伤变得更加暴躁愤怒,回身就是一爪,虽然他和那个妖狐还有好几步的距离,可是爪上带出的力道竟然“兹”的一声,在那个妖狐的胸前划出一条长长的血槽,要不是距离远,这一下子就可以把妖狐的心挖出来。
“小心,他已经融合了那颗内丹!”妖狐捂着胸口连连后退,尖着嗓子叫起来。
狐女七百年法力的内丹在张大狗身体中已经沉睡了好久,现在却有了要跟他的身体融合的迹象。张大狗自己不能明白这种变化的意义,只是感到身体中有一股力量在向外扩张着,似乎要把自己的身体撑开一样。四肢都充斥着这样的力量,使得他更加想要扑上去,与这些正在攻击他的妖狐厮杀。凭着他这种不顾死活的厮打,身边围上来的妖狐又被他伤了好几个。
这时的狐妖们也都红了眼,向着两兄弟潮水般的扑了过来。
张二狗觉得自己可能已经没有生机了,绝望之余便失去了抵抗的欲望,呆呆的站在那里,任由身边张大狗与狐妖们厮杀。张大狗记起他这个弟弟和季野草的死,两件事情一起发生,已经是这个少年陷入一种无法思考的状态,不管身边的激战多么惨烈,他就是抱着季野草的尸体,那么呆呆得一动不动。幸好狐妖们对没有什么本事,明显已经放弃了抵抗的张二狗放松了攻击,目标全集中到张大狗身上,张二狗才能活到现在。
争斗之中,张大狗与妖狐们的差距慢慢显现出来,他空有一身法力却不会应用,在妖狐们轮番的攻击下,已经不知道挨了多少刀剑,也幸亏他的体格强健,才勉强支持下来,不过倒地待毙也只是个时间问题了。
“他不行了,加把劲!”
妖狐们又砍伤了张大狗一条腿,纷纷吆喝起来。
张二狗这个时候才猛地醒悟过来,扑到张大狗身后,用自己的身体为他遮挡刀剑:“你们杀了我季大哥,还要杀我哥哥,我,我跟你们拼了……”
这时,那个负责传信的年轻妖狐匆匆赶来喊:“大家都住手,族长亲自来了!”
胡老头和女道士一前一后走了过来。他们已经在旁边观察了一阵子,直到现在才现身制止了这场争斗。
女道士向胡老头问:“胡兄,这件事就交给我来处置如何?”
胡老头挥挥手:“你去办你去办,让他们快点消失,省得我看着他们心里有气。”他已经猜到女道士是要救下这两兄弟了,故而有此一说。
女道士走过来,狐妖们纷纷为她让开道路,张大狗看着这个新来的“敌人”,没头没脑的便扑了上去,女道士本来宁静的面容忽然一沉,两道凌厉的目光直射张大狗,本来即无畏惧感,也不知道退缩的张大狗被她的眼神罩住,不知为什么竟然从心底生出一股惧怕,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脚步。
紧接着,女道士的身上散发出了一股张大狗即熟悉又陌生的气息,他对这种气息仿佛十分亲切,又仿佛有种戒备,张大狗的心头一片茫然,呆呆地任由女道士一步步走到了他的面前。
“道长,大仙,别伤我哥哥。”张二狗见势不妙,扑到女道士的脚下,双手拉着她的衣摆哀求。
女人的心肠总是软一些的,希望自己的哀求可以打动这个连胡氏家族都恭敬有加的女道士让她饶放过张大狗。在张大狗伤了胡十七郎之后,这个可能已经很渺茫了,他还是不想放弃最后一线生机,季野草已经死了,他不能再失去哥哥,他无法承受在一天之内失去两位兄长。
“仙人,我哥哥不是坏人,他是被那个妖狐的内丹烧坏了脑子,仙人,您发发慈悲,别杀了他!我哥哥真的是好人,他是为了救我才变成这样的,你们要报仇就杀了我吧!求您放过我哥哥。”
女道士看着张二狗,目光柔和下来:“他都这样了,你还认他是兄长吗?你不害怕吗?”
“他是我哥哥,他永远是我哥哥!不管他变成什么样,这都不会改变!我害怕他,因为我怕他会伤人,因为我知道我哥哥是个多么善良的人,他一定宁愿死也不愿自己去伤害别人。可是他是为了保护我才变成这样的啊,他死了之后还拼命地保护我这个无能的弟弟啊,道长,您是出家人,您一定悲天悯人,有一副菩……有一副神仙心肠(想到对方是个道士临时改口,收回了“菩萨”这个名号),您就饶了他吧?”
“我饶了他之后,他再去害人又怎么办?胡家的十七郎你也认识,他还算运气好,没有丢掉性命,如果下一次他的‘猎物’没有那么好的运气呢?我饶了他,岂不是害了别人,害了那些可能被他伤害的无辜。”
“不会的,他一定不会再胡乱伤人了,他刚已经认出我了,还拼命地保护我,我哥哥已经明白过来了,他的脑子已经好!他以后不会再伤人,而是要和我一起回家,去过太太平平的日子了!”说到这里,张二狗激动的泣不成声。
女道士看着张二狗,这个少年为了救兄长,以一介凡人之身,半点法术都不会的情况下,居然敢站出来与一大群妖狐争斗,这份勇气很令她佩服,而刚才她也确确实实看见了,那个僵尸的确在战之中,一直在保护着这个少年,难道世间的有这样的事?一个僵尸,还能记得做人时候的事?
这不可能!
女道士有点失态地向前走了几步,仔仔细细地打量起张大狗来。
僵尸是尸体受地气、弥气、阴气……等等条件侵蚀所产生的变化,应该说,发生变化的只是某种生物的尸体,而不是那个生物本身──因为那个生物已经死了才会产生这些变化,也就是说,变成僵尸的,只是一具无知无觉的臭皮囊,与生前的那个人一点关系也没有。
也许有些僵尸可以感受到生前的某些情景,可是还保有生前记忆,生前情感的僵尸,这个见多识广的女道士也没有听过见过。就连她自己也仅仅是凭着一件上古神器,保留了一分神智,记得自己是个人而已。可是前生那个名叫秦素秋的女人的事情,对她而言完全是另外一个人的一生,另一个人的际遇,她即不会因为那些而伤心,也不会因为那些而感动。
可是这个僵尸为什么与众不同?女道士看看张二狗,看看张大狗,忽然说:“好,你们即然手足情深,我就如你所愿,以你的命同胡家抵罪,饶了这个僵尸。”说着一掌向张二狗当头拍下。
张二狗闭目待死,张大狗却吼叫一声扑了过去,对着女道士就是一口,女道士手掌一翻,重重击在他的胸口,把他打飞了出去。
“道长,您说了用我的命相抵,别杀我大哥!”张二狗跪行着上前,抱住了女道士的腿不让她追击张大狗。“道长,您杀我吧,别杀我哥哥。”
女道士见张大狗挣扎着着爬起来,还想向自己扑来,微笑着点头:“果然是兄弟情深,好,我给你们一个两个都可以活下去的机会,你们可愿意拜我为师?”
“什么?”张二狗一时被这与刚才截然不同地态度弄的一头雾水,愣在那里说不出话来,而周围的狐妖们也发出了惊叹,这个女道士的修行独辟蹊径,在妖怪们之中还是有一定的名气的,她主动开口收徒弟,对张氏兄弟而言,可以说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了。
见张氏兄弟不回答(其实张二狗是不知怎么回答,张大狗却根本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又怎么回答),女道士看了一圈周围的狐妖们说:“你们不答应,我自然也不能勉强,不过……”
张二狗明白她的意思是在说,如果自己和哥哥不拜她为师,她就会转身离去,而这些狐妖是决不会放过自己兄弟的。如果作了她的徒弟,她自然会为徒弟出头,以她出场时狐妖们的态度看来,她要救自己和大哥,应该是轻而易举的吧?
张二狗左右一衡量,也顾不上去仔细思考这个女道士什么来历,什么人物了,连忙跪下说:“愿意,我们愿意,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哥,你也来……”他伸手去拉张大狗一起磕头,却被张大狗呲着牙吓得缩回了手。
“师父,大哥他脑子不清楚,您别怪他,您……”
“我知道,他不是自己想这样的。”女道士的目光中充满了怜悯地看着张大狗,“如果可以选择,他一定不会愿意变成一个僵尸的。”
“道长,您这是……”一个妖狐终于开口了,“他是我族的仇人,刚刚伤了十七郎,打瞎了他一只眼睛。”
“我知道,就是十七郎和十九郎求我来救他们的。”
“什么,他们……”张二狗和妖狐们一起叫了出来。
“十七郎是个好孩子,将来他一定会有一番成就的,他自己都不把那点伤放在心上,你们就更不必介怀了。”女道士明显是站在新收的徒弟一边说话了。
“南道长,这个僵尸狡猾,冷酷,而且吃了颗大百年的妖狐内丹,如果任由他这么下去,将来会成为一方的大患的,您要救他,难道不怕他将来羽毛丰满了,连您也管不住他。”
“不会的,我看的出他现在还在人与僵尸之间挣扎,只要作师父的好好教导,他不会走到邪道上去的。”女道士十分自信地说。
“道长,他可是只僵尸!”好好教导一只没有脑子的僵尸,这个说法真是新鲜。
女道士淡淡一笑,向众人说:“我也是一只僵尸……”在一片的愕然之中,她一挥手,一道光茫罩住张氏兄弟,师徒三人一起消失在光茫之中。
作者:
七娘
时间:
2009-4-12 23:11
标题:
三个故事之行路难(三)
张二狗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成了一名道士。
对了,他现在的名字也不叫张二狗,而叫做“张义”,而他的哥哥张大狗,也改名叫作“张格”。据师父说,“格”是僵尸的顶级形态,那代表了师父对哥哥的期许。
现在的他一身道袍,正在道观的小院落中一边扫地,一边偷眼打量厢房。师父与大哥在里面已经好半天了,还没有出来。
“师叔……”一个中年道人从院门外走进来,向他行了个礼,“师祖在找师叔祖,请她过去一下。”
中年道人口中的师叔祖,指的就是张氏兄弟的师父,女道士南羽,而师祖则是这所道观的主持,门派的掌门人,玄机道长。
张二狗来到这里才知道,自己的年纪不大,在这个道观中的辈份到是不小,除了玄机道人的几个徒弟,其他的道士见了他多半都要行礼,称上一声师叔。而看起来不过二十岁的师父,其实已经六七十岁,是个修炼有成的僵尸。
原来师父真的是个妖怪。
张二狗到现在,还不太敢相信宛若神仙的师父是个僵尸的事实。不过这也给了他更大的希望,师父身为僵尸可以修炼成今天这样,大哥应该也可以有这么一天吧,而且有了师父的指导,这样的日子应该越来越近了。
“师父和大哥……和师兄在里面。”张二狗连忙回答对方的话,这些道士辈份虽然比自己低,可是不论是年龄还是本事可都远远大于自己,他丝毫不敢对他们摆长辈架子。
中年道人又向他行了个礼,才走向了厢房。
张二狗又低头开始扫地,他虽然也算是道门子弟子,可是一来对道法没有天份,二来年龄已大,过了最佳的修炼时期,所以除了学几卷道经之外,最拿手的就是扫地、洗衣、种花种树,收拾打扫,服侍师父和哥哥,幸亏师父与师伯他们是分开居住的,只带着他们两兄弟另住在这个小院落中,不然凭着那一大群的晚辈,这些杂活怎么也轮不到他来作。
“师叔祖,师祖有请。”
中年道人的话音刚落,厢房的门便打开了,南羽道长缓步走了出来,在她身后,张大狗还盘膝静坐着。“我知道了,张义,好好守着你哥哥,不许他出去乱走!”吩咐过后,她随着中年道人扬长而去。
张二狗看着哥哥陷入了沉思,甚至忘记了挥动扫帚。
本来以为哥哥的神志已经恢复了,他已经记得自己这个弟弟了,谁知道后来才发现,是自己高兴的太早。
张大狗在那次与妖狐们的争斗之后,就渐渐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对这张二狗时不时地呲牙咧嘴,跃跃欲试的想要把这个人类当作食物。不过有南羽在一边压制,他没有办法得逞而已。
张大狗对于南羽十分的恭敬。这倒不是因为他有多么的尊师重教——原来的那个少年张大狗,因为生在农家,没有读书识字的机会,对于有学问的人总是十分的羡慕与敬仰的,可是现在,他已经完全遗忘了那种感情——而是因为僵尸对于同类之间的强弱之分是很注重的,法力低的僵尸,自然而然会畏惧并且服从法力高的那一方。张大狗感受到了南羽比他强大,所以他就接受了南羽可以管理他。
南羽带他们回来之后,并没有像张二狗想得那样,马上就教导张大狗法术,而是让他每天跟张二狗一起读书识字,另外就是经常性的用自己的法力调节他体内的力量,说是要压制那颗内丹给他带来的副作用。
不管怎么说,来到师父身边的这段日子,是张氏兄弟自打父母去世之后,最幸福宁静的时光。
张二狗已经习惯了每天干些杂活之后,就跟着师父读书写字,跟哥哥聊天的悠闲日子,也习惯了张义这个名字。张格虽然还不认他是弟弟,但是已经认可了他“师弟”这个身份,在南羽的吩咐下,老老实实的和他相处,南羽要是不在,就会吩咐张格听从张义的安排,张格也总是能够听话。
张义放下扫帚走进屋里,正好张格也站了起来,还是用那种双目发直的状态看人。
“哥,”张仪放下拿进来的食物——最近他发现,师父有意的不让张格接触血食,而是用一些丹药来代替他的三餐,张义知道哥哥对于吃有多么执著,所以就老是为他准备一些熟的肉食来安慰他的食欲,南羽倒是并不阻止他这么做。平时张格不太爱搭理张义,也只有张义给他拿来吃的东西的时候,张格才能边吃边安安静静地听他说一会话。
“哥,师父说你其实还记得以前的事情的,只不过因为那颗妖狐的内丹泰厉害了,才把你自己的意识给盖住了。要是我当时不那么多事,让季大哥拿走那颗内丹就好了,那么你也不用变成这个样子,季大哥……他也不会死……”
张格狼吞虎咽,根本没听进一个字去。
“又快要到春天了,不知道今年你的脑子能不能好起来,咱们已经很久没有回家乡,去给父母扫墓了……”
张格还是在头也不抬的吃东西。
“你知道吗,师父跟我说过,要帮你恢复原来的样子,不是一朝一夕的工夫可以达到的……也许需要几年,也许需要几十年……我没有什么慧根,根本就不是修炼的料子,很可能活不到那一天……到时候你要记得,帮我去看看……我那只相处了一夜的妻子……”
张格自然依旧是无动于衷。
张义早已经习惯了这种相处方式,又絮絮地说了许多过去的事情,看张格吃得差不多了,便站起来收拾了碗盘走出去。
张格呆坐着。
这种不用自己猎食的日子,除了按照师父的吩咐修炼之外,他只会发呆。只是现在他的脑子中有了一种在扯着他的东西,使他的头脑中涨得生疼。
过了一会,张义又走进来给他倒水喝,张格忽然问:“二狗,爹娘的祭日,是在春天吗?”
张义顿时整个人都愣在那里,睁大眼睛盯着张格,眼泪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
“我记得,那个时候天很热,树上的知了一直在叫……”张格还是自顾自地说着,“那个时候,天很热,不是春天……”
“哥,你想起来了,你想起来了!”张义猛地扑上来,张开双手抱住张格又蹦又跳,一直从屋子里蹦到了院子里。
张格还是一脸的茫然看着他:“……不是春天的……”
张义用力点头:“不是春天,不是春天……爹和娘都是在夏天来的时候过世的……哥,你终于想起来了……”说完抱着他号啕大哭起来。
经过了这样的一次交谈之后,张格的脑子明显的清楚起来,很多过去的事情不经意之间也会从他的口中吐出来。但是令张义有些失望的是,他依旧没有完全想起自己就是他口中那个“二狗,我从厨房偷了块肉,你快吃了吧”、“今天上山打柴,看见这些果子长得真好,给你一半,给奶奶一半”的弟弟。不过张义很有信心,他认为哥哥已经开始好转,就意味着他总有一天可以完全恢复到原来的样子。
虽然不愿意打击张义,可是南羽还是三番五次的对他讲过,张格并不一定可以完全及其原本的事情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张格根本就不是原来的张大狗,他只是张大狗因为过于牵念弟弟,在死去之后硬生生地把自己的一缕魂魄留在了尸体之中而产生的怪物。真正的张大狗此时此刻,恐怕早已进入了轮回,过上了全新的生活。
眼前这个张大狗,他脑子中能够记得的,恐怕只是以前的一些片断,一些对于真正大张大狗而言十分重要、记得十分清楚的片断。也就是说,他能不能记得起张义的事情,还要看张义在他心中的分量到底有多重,到底有多深。
张义对于这些话自然是不以为然。
哥哥一直在保护自己,就连死了都不放弃,怎么会忘了自己?
可是他知道自己已经救下了你,心事已了,说不定……
张义不想听这些,即使这是师父说的,他也不想听。
日子如同流水一般的过去了,转眼之间,张氏兄弟在道观中已经住了五年。
这五年间,在他们兄弟身上曾经发生了一件大事。
当时南羽有事出门不在观中,而张格的狂性忽然大发,不仅仅打伤了阻止他的张义,还在观中大闹了起来。他本身的实力就不俗,再加上南羽这些时日的教导,闻声而来的观中子弟一是居然拦不住他,直到惊动了掌门人玄机道长亲自出来察看。
玄机道长制住了张格之后,发现他已经收到了不小的伤害,竟然不仅没有惩治他的胡作非为,反而拿了一颗他自己珍藏的妖怪内丹给张格吃了下去。这也是因为他们师兄妹之间感情深厚,掌门人爱屋及乌,才会对南羽的徒弟这么宽容。
张义对这位掌门师伯感激不尽,因为张格在吞吃了那颗内丹之后,神志明显清醒了不少,说话也连贯了很多,甚至知道叫张义一声“师弟”了。
不过南羽的想法显然和张义不同,当她回来知道玄机给张格吃了妖怪内丹之后,他们师兄妹之间竟然产生了极大的争执。张义不知道他们争执的原因,可是他在门外焦急的徘徊的时候,确确实实地听见了师父在和掌门师伯激烈的争论,争论的内容似乎是围绕着张格的。
过了一会,掌门师伯开门出来,回头说了一句:“师妹,你不要太过执著了,何必一定要他修成一个人类呢!妖怪就妖怪,有什么妨碍?”
“我有自己的主意……”南羽在后面送他,嘴里喃喃地说着。两个人脸上都不太好看。
不过这样的争执也只有那一次而已,从那之后,玄机再也没有过问过张格的修炼,反而是经常把张义叫去,亲自指点他道术。
张义理解不了师长们争论得让自己的哥哥怎么修炼的问题,在他看来,只要各个头脑清醒了,本事大了,怎么修炼都行。在内心深处,张义还是比较赞同师伯一些的,不太明白哥哥明明就是个僵尸,师父为什么一定要他按照人类的方法修炼。
五年的时光转眼过去,在这期间,大约真的是修炼的方法有问题的缘故,张格的法力进步不大,那两颗加起来超过一千年的内丹的力量,他吸收了还不到六分之一。不过好的是他的脑子已经不再糊涂,虽然处事还是很木讷老实,不知变通,可是那是他的性格使然,与他的脑子没有什么关系了。
最近开始,南羽有时候会带着张格出门降妖除魔,不过张格每次回来之后都垂头丧气的,他悄悄跟张义说,他自己出门之后根本什么忙都帮不上师父,不仅仅斩妖除魔的时候不敢动手,而且就算是一路的行程上,也是要师父处处照顾,自己笨手笨脚的,什么都做不好。
张格自幼就不算聪明,变成僵尸之后本事是增长了,可是并没有让他的头脑更敏捷一些。
南羽是个多才多艺的人,她不仅仅法力高强,琴棋书画更是样样精通,所以也就希望能够教导给自己的徒弟们更多的东西。张义虽然没有修炼道术的天分,可是他学起别的东西来一点就透,还能举一反三,这几年下来,不说是满腹经纶,也能称得上是学识渊博了。张格恰恰相反,平时学习道术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精力,读书识字这样的事情在他看来,简直像登天一样的难。光是要认全师父教的那些文字,已经是白天背了晚上再让张义帮他补课了,更别说呢些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他更本就应付不来。
张格对南羽十分的崇拜,那种崇拜已经远远超出了弟子对老师的崇敬之情。其中虽然也掺杂着作为低级的僵尸对于高等僵尸的慑服之情,但是更多的还是感激和敬重。尤其是师父那许多的本事才艺,张格越是学不会,就越是觉得师父犹如天人一般,对自己的天资愚笨也就特别的懊恼,今天跟着师父从外地回来,又在跟张义絮叨着这些事情。
张义坐着笑听着。
这些年来,张格虽然还是没有正式的承认自己这个弟弟,可是两人作为师兄弟之间的感情很好,张格有什么心事都愿意跟张义说,他相信张义比自己聪明,所以总央求着张义帮他拿主意。
张义知道,张格至今不承认自己这个弟弟,其实是因为季野草的死,有个心结解不开,反正看到哥哥恢复了正常,人也精神了很多,张义也就没有别的要求了。
“你说我怎么会这么笨呢,师父在那里高兴的吟诗,我却根本就听不懂她再说什么,真是坏了师父的兴致啊……”
“师父和那个妖怪斗法的时候,我整个人都吓呆了——你不知道,那个妖怪吃了很多人啊,骨头都堆在洞里,白森森的骨头,黑洞洞的眼洞就好像在看着我……我真的吓坏了,结果都不知道师父是什么时候支付那个妖怪的!”
哥哥大概想不到,只差一点,他自己就要变成那种在山东中堆满了白骨的妖怪了吧?
想到这些,张义不禁地笑得更灿烂了。
“你还笑,你还笑!倒是帮我想想办法,让我能变聪明起来啊!”张格点着他的额头抱怨。
张义干脆笑出声来:“哥,你叫我帮你想办法,你到帮帮我才是真的。我学了五年,一个符咒都画不出来,别说其他什么法术、剑法了。师父出门都是带着你,我一次都没出去过呢,你还来抱怨……”
他这么一说,张格果然马上忘记了自己的烦恼,一心一意的为张义打算起来:“要不然,下次师父要带我出门的时候,咱们一起跟师父说……”
他们两兄弟正在屋里说话,一张符纸从窗口飞了进来,上面是南羽写的几个字:来一下。见师父召唤,两兄弟急忙站起来走出门去。
南羽正坐在屋里,见他们进来,只是淡淡地说:“这里有一封信,你们帮我送去——你们俩兄弟一起去罢,早去早回。”
送信?
张格接过信件一看,上面的地址却是远在千里之外:“师父,这是……”
“给一个老朋友的信件罢了,你们两个一起去,就当作游山玩水,也让义儿出门见识见识。”南羽露出微笑。
正在商量着怎么能让师父同意两兄弟一起出门,没想到师父就安排了这么一件事下来。只是师父不去,只有兄弟二人去吗?想到这里张格略微的有些畏缩。
“只是送封信而已,又不是要你们去和什么人争斗。格儿,你出门的次数多些,好好照顾你弟弟,去准备行李罢。”
张格和张义一起退出来,相视笑了起来。
张义自从来到道观,就再也没有离开过一步,五年了,说他不想出去走走看看那是假的。所以很兴奋的准备着出门要带的东西,什么吃得穿的鞋子雨伞的带了一大堆,倒是张格跟着南羽出过几趟门,对于出去没有那么热切,但是能和张义一起出门,而且这次又没有什么争斗等着他,叫他心里非常高兴。
两兄弟前脚一走,南羽后脚便跟了出去。
张氏兄弟走了日夜兼程的半个月,才到达了他们的目的地。
他们这次出门本来就没有什么事情,南羽要他们送得更不是什么急件。按照张义的打算,是想要趁机跟哥哥在外面一路游玩一番,可是张格却坚决不同意,有师父的任务在身怎么还能想着玩?自然是要先把信送到了再说。他也不管信急与不急,拉着张义紧赶慢赶得走。
张义看着眼前的山林,心里忽然生出了说不出的感觉——师父要他们来送信的地方,竟然是这里吗?难道这位收信人胡先生,就是……
张格没有他那么多的想头,带着一点兴奋说:“可算是到了,师弟,呆会见了师父的朋友还是你来开口,我笨嘴笨舌的,别说出让人笑话的话来,丢了师父的面子。”
张义张张嘴,什么也没有说。
山中树木茂盛,无路可行,所以两兄弟走得很慢。张义低着头边走边寻思,师父为什么忽然要自己和哥哥到这里来?难道师父有什么深意?看着渐渐熟悉起来的山中景色,张义的心情越来越复杂,许多的往事涌上心头来。侧眼看看张格,却若无其事的走着,看起来对于这里的景象是毫无印象了。
张格知道张义的身手不好,抢着走在前面,不时地把当路的树枝、藤蔓扭断让张义通过。
哥哥虽然想不起来自己这个弟弟,可是能像现在这样师兄弟相称,相亲相爱,不也很好吗。张义沉浸在回忆之中,恍恍惚惚的,好像回到了从前,就在这片山林中,兄弟俩人相依为命,打猎为生……
“呦尔呦尔吆……呦尔呦尔吆……”一阵歌声从林中传出来,唱歌的人虽然不成强调,但是那种悠然高兴的情绪还是听得出来的。听到唱歌的人距离这边不远,张义就想要过去看看,可是张格除了师父的吩咐对别的事情没兴趣,在旁边催着他快点走。
两兄弟走远之后,那个唱着歌的人也走到了这边,他拨开树丛看看,自言自语:“刚才明明听见有人说话来着……”四下看看没看到人影,便又唱着歌继续他的路程。今天师父忽然要他去给自己的前生扫墓,虽然这个吩咐有些奇怪,可是能够逃避半天的修炼,他还是很高兴的。
“呦尔呦尔吆……呦尔呦尔吆……山上跑来许多小白兔……”这个男子的歌声又在林子中回荡起来,只是张氏兄弟已经走得远了,无从听见。
胡家的族长还是那样一副慈祥的面孔,五年的时光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一点痕迹——也许对与妖怪来说,五年本来就不是一段足以令他们发生改变的岁月。对于张氏兄弟的到来,胡家的人都显得不冷不淡的,就连那位老族长也没说什么多余的话,接到信就让他们离开,连留客的客套都没有。这使得本来想要询问点什么的张义什么说都没有机会说出口。
胡家不留他们住下,却说族长回信要他们带回去,又说族长这几天心情不好,无心提笔,要他们登上几天再来拿回信。
张氏兄弟走出胡家大门,看看周围的茫茫山林,一时呆在那里。
张格小声咕哝:“这是什么待客之道啊——要是咱们观中哪个敢这样,早叫掌门师伯教训一顿板子了!”
张义张张嘴,没说出什么来。他没有办法对看起来一无所知的哥哥说,胡家的人这种态度,很有可能是因为张格以前做的那些事的缘故。
不知道十七郎怎么样了?他的伤势那么重,尤其是那只眼睛,不知道能不能痊愈?十九郎这些年过的好不好?
还有……
季大哥……
当年南羽在收下他们兄弟之后,马上就把他们带走了,张义甚至没来得及为季野草收敛,不知道那些狐狸精们会不会好好的埋葬季大哥?万一他们……想到狐狸与兔子的正常关系,张义冒出了一身冷汗。这是他才发现,自己真是亏欠季野草太多了。季野草一直把自己当成弟弟看待,自己却只是顾着自己的亲哥哥,就来季野草为了自己而死之后,自己竟然和哥哥这么一走了之,连他的后事都没有为他操办……
不行,我要去问问胡家的人!
这样想着,张义转身又去敲胡家的门。
张格连忙拉住他:“你干什么啊!我不过是随口说说,你别真的去为这些事得罪师父的朋友啊!会让人家说师父教导无方的!”
张义回头看着他,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嗫嚅了半晌,终究没有把当年的事情说出来。哥哥已经不记得了,和他说这些有什么用?也只能让他后悔伤心而已。算了……还是自己再想别的办法打听吧。
两兄弟离开胡家不久,胡家大门就重新打开了,一个少年跳出门槛看着他们的去向,撇着嘴说:“哼,没义气的家伙,连问都没问我们一句。季老兔子知道一定哭死。”
“是小师叔!季老兔子?你也真敢叫,回头让父亲听见,又是一顿板子!”另一个少年慢悠悠地走出大门,在他的头上敲了一记。
“反正季老……小师叔脾气那么好,他不会生气的。”先前那个少年一点也不当作一回事,反而兴冲冲地问:“咱们是不是也好动手了?”
后面出来的少年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两眼看着张氏兄弟远去的方向,看了良久,长长叹了口气……
从胡家出来,张氏兄弟当务之急就是要解决住宿的问题。依照张格的意见,自然是要到最近的村镇上去借宿几晚,等着胡家的回信。可是一提到附近的村镇,张义不由得就有些心虚,想到曹家父女最近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自己一走这么多年杳无音信,想来他们一定早就把自己忘了,万一曹二姐已经另嫁,到了那个村子再遇上了,不知道会有多么尴尬。
想到当年,自己正是为了不让哥哥变成一个吃人的妖怪才离开了新婚的妻子和好不容易拥有的家庭,现在,哥哥已经基本恢复了人性,可自己曾经已经拥有了的那个温暖的小家,却是永远失去了。这虽然是自己甘愿的付出的代价,可是一旦想到那双红红的龙凤烛,想到灯下那张殷殷的面容,他的心里就十分得难受。
“我在林子里凑合几天是没有问题,师弟你恐怕不行的。”张格在一边絮叨着,“其实师父给的银子还有剩,咱们尽可以去住客栈的。”
张义冲他笑笑说:“我倒是知道有各地方能住人。”
张格由他带着在山林中走了一阵子,果然远远看见一片林间的空地上,有一座七歪八斜的木屋立在那里。“师弟,你该不会是跟掌门师伯学会了卜算吧?怎么就知道这里有座房子?”张格摇摇那座木屋的门,见还算结识,于是高高兴兴的推门进去。
这里最初是有一座不知何年何月的猎人留下的小木屋的,后来,那座木屋毁在了张格的手中。现在的这一座,是张义后来央求季野草帮他盖起来的,本来只是为了留下一记忆,从来也没有想过还有和哥哥一起住进来的一天。
张格不知道张义这些念头,他在屋子里转了一圈,看到到处是灰尘、漏雨的水渍、动物的粪便,便自己找来一把柴草,开始收拾起来。张义连忙跟在后面给他帮手。
当年也是这样,两兄弟草草收拾了这间小木屋住了下来。不同的是上次是天寒地冻,走投无路,这一次却是悠悠闲闲的准备几天小住。那时的张大狗虽然头脑不清,却是一心一意的护着弟弟,这次张格头脑清晰,学道有成,却只认自己的同胞兄弟是师弟。
张义胡思乱想着。一会是幼年时的种种悲苦经历,一会是季野草、胡家兄弟等人的影像,在脑海中七上八下的折腾着。
“师弟,你看看这样行不?”张格是个极为谦恭的人,不仅没有一点师兄架子,而且事事都会先跟他认为比自己聪明的多的张义商量。张义发呆的功夫他已经把整个屋子收拾得差不多了,正要跟张义商量把当作床用的干草铺在什么地方。
“这里……”张义伸手一指。
以前他们兄弟俩的那张木床就是摆在那里的,离着窗口很近,春天的时候,张义就会在窗前种一些野菜,从窗口看着它们生长,捉摸着那一天可以拔来吃掉。有的时候张义会把多余的兽肉挂在门外晾晒,生怕被野兽偷走,一夜也要看上几次……
“那个时候,哥哥总喜欢打些狼回来……其实狼肉不怎么好吃……”张义喃喃自语。
“你说什么?吃狼肉吗?”张格从窗户外面伸进头问,“狼肉怕是不好吃,我到周围看看有没有野兔山鸡之类,你先去捡些柴火吧。”说着拍拍手上的灰土向林中走去。
森林之中掉落的干枯树枝很多,张义不一会就捡了一堆,用一根藤条捆好拖回来。以前哥哥去打猎之后,这就是他最常做的工作之一,现在身体长高长壮了,又习练了武艺,更是干的轻而易举。只是把柴拖回来之后才开始诧异,哥哥怎么还没有回来?以张格现在的身手,去打只野兔山鸡之类的,需要这么久吗?
张义信中开始焦急的时候,远处的山林中忽然一阵骚动,远远就看见无数的林中飞鸟惊起,发出嘈杂的鸣叫。张义心中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该不会是哥哥在那边吧?想到这里扔下手中的柴草,抽出宝剑就像向那边跑去。
张格在木屋附近转了几圈,只看到一些味道不好的小野兽,既然不合口味,他也不打算进行无端的杀戮,于是向着林中走去,当他好不容易看到一只肥大的野兔,正准备上前一把抓过来的时候,林子中忽然射出一只长箭,差一点把他的手和兔子一齐钉在地上。张格抬起头去看,见一个背着弓箭的人类正从灌木丛中出来,冲他吆喝一声:“喂,小兔崽子,活得不耐烦了敢跟大爷抢猎物。”
原来是个猎人。
这山中什么野味没有,张格当然也不会跟一个猎人去抢一只兔子,见那个人已经把兔子连同穿在上面的箭一起把在了手中,他就转身要去别的地方寻找猎物了,人家是以打猎来养家糊口,自己不过是想弄一只野味替代一下吃厌了的干粮而已,怎么能去跟人家争。张格的性格中不仅仅有原来的张大狗的憨厚,而且更是牢牢的把师父教导的容忍之道记在心里,所以虽然这只兔子明明就是他先看到的,他也不打算和这个口中不干不净的人类做什么争执。
看到张格要走,那个猎人反而吆喝起来:“站住,想这么就走不成!”
张格回头茫然地看着他,猎物都让给他了,还要怎么样?
“看你这个小道士一身光鲜,一定是骗了施主们不少的银子吧!我平生就很的就是你们这种一不耕田二不打猎,专门靠着一张嘴骗钱的和尚道士了!给我把你身上的钱财统统交出来,不然的话不要怪我心狠手辣!”
张格愣了好一阵子,才意识到是这个猎人看自己外表的年龄不大,身子又看起来单薄,一个人走在深山老林中,穿着这一身鲜亮的新道袍,于是动了贪念,想要抢劫自己的财物。张格怎么会把这样一个人类放在眼中,可是他平时对别人谦让惯了,遇到这样的人也没有和对方计较,不等对方作出什么不利于自己的举动,就几个腾跃消失在密林深处,等到那个猎人张弓搭箭,他早已离开很远了。
真是莫名其妙啊,什么样的人都有。
张格在心里嘟哝着,继续搜寻猎物。
今天还真是奇怪,平时山中乱跑的野味竟然一只都看不见,倒是狗熊豹子之类的猛兽看到了几只,可是这些不好吃啊。张格自己几天不吃不喝是没什么大碍的,可是师弟张义已经吃了一路的干粮,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有了闲暇,再让他啃那些干粮有点说不过去,出门的时候师父嘱咐要自己好好照顾师弟的。
张格又转了几圈,心中盘算着实在不行弄头野猪回去算了。正在这个时候,却又听见一声怒吼:“小白脸,你往哪里走!”随着这个声音,一道电光就向着张格打了过来。张格来不及多想,就地一滚,电光打在他身后的树上,顿时把拳头粗细的树木拦腰打断。张格看得一咧嘴:这一下要是打在自己身上可够受的。
从树后蹦出来的,是一个黑瘦汉子,手中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大刀,向着张格扑上来,口中还在叫:“你这个勾引有夫之妇的畜生,看我怎么教训你!”
张格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想要向对方询问,可是对方一副不打算好好说话的架势,把刀挥舞的车轮一样就过来了,他总要先保命要紧。张格一挥衣袖,道袍的袖子与刀相碰,发出一声脆响。
南羽才貌双全,她的武艺法术施展出来都显得飘逸俊美,张格一心一意的要模仿师父,所以学了不少南羽的招式,只是由他施展出来,未免不伦不类,一点也没有南羽舒袖御敌,进退自如的洒脱出尘。
张格舞动袍袖虽然没有南羽那么赏心悦目,但是他的力气可是要比南羽用的大的多,用法术变得坚硬似铁的袍袖舞起来,一点也不逊于刀剑。张格这几年的工夫倒是没有白下,几招之间就把那个汉子的刀击飞了出去。“这位先生,我和你素昧平生,你是不是认错人了?”对方兵器脱手,张格也就很有分寸的停止了攻击,这样问,他实在是被打得莫名其妙的。
那个汉子见打不过张格,竟然扬手就是一道雷光向张格打过来,口中还在喊着:“淫贼,我跟你拼了!”
张格真的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和淫贼这样的字眼联系在一起。
他是个僵尸,虽然并不是说僵尸就不能做淫贼,可是他成为僵尸的时候,还是个十五岁的少年,根本就对男女之事一知半解,后来做了僵尸,更不可能在对女性产生什么绮念,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会被扣上淫贼这样离奇的称呼。
“这位先生,你仔细看了,我跟你素不相识,怎么可能会勾引你的妻子?”张格一边躲闪一边辩解。他知道自己的法力远在这个不知道是什么妖怪的汉子之上,可是却不愿意出手伤他,只是希望对方赶紧弄清楚自己不是那个奸夫,双方就此罢手。
“你当然不认得我,你认得的是那个贱货!”汉子手下的攻击又加了几分。
张格大喊冤枉:“我也不认识啊!不然你叫她来当面对质!”
那个汉子更加愤怒:“你还相当着我的面跟她勾搭!”
张格发现,有的时候有些事情真的是说也说不清楚的。
张格化了一番功夫才把那个汉子打跑,自己喘着粗气站了半天,摇头叹息,觉得今天真是不利出行的日子。不管这些了,猎物,猎物,师弟还在饿着等吃的呢。张格憨厚的性格倒是可以令他很快的忘掉刚才的不快,再次投入到寻找猎物的行动中。这一次张格已经不再限定目标,就是要找野兔山鸡了,而是准备看见什么就打晕了扛回去吃掉,省得再旁生枝节。可是没想到,今天的不利出行已经严重到了这样的地步,没走出几步,就又有麻烦向他靠了上来。
当张格在打猎的途中又遇到了什么报杀父之仇的妖怪、捉拿僵尸的道士、丢了传家之宝的和尚……等等不问情由就向他出手的麻烦之后,终于也开始觉得不对劲了。再怎么说这里也是深山老林,怎么可能有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事情接连不断的找上自己?
张格的脑子虽然慢些,可是也不是笨蛋,发觉不对劲之后,立刻不管什么打猎的问题了,就算看见野兔从自己面前跑去也不加理睬,匆匆的往回赶去。他担心一个人留在木屋中的张义会不会也遇到了这样奇怪的事情,张义没学会多少道术武功,要是和自己一样遇见这么多气势汹汹的挑衅者,他一定应付不了的。
张格恨不能想要飞回那座小木屋去,可是就有人偏偏不让他如愿,不等他走出多远,两个少年一前一后的从树林中走出来,挡住了他的去路。正面的那个少年身材修长,相貌英俊,可是有一只眼睛紧紧闭着,还留着一条很大的伤疤,令人看了不尤深觉惋惜。身后的那个少年则长着一张娃娃脸,脸上两个酒窝就算不笑的时候都看得出来,可以想象他平时一定是个爱笑的人,只是现在却是一脸冷酷的看着张格。
“你们是什么人!”张格也算是跟着南羽闯荡过江湖的人,虽然每一次他都是躲在师父的身后,可是看得多了,也知道这两个人来者不善。
“张大狗,你以为装作什么都忘了的样子,就可以躲过我们兄弟吗!”独眼少年冷冷得说。
张格茫然。
张大狗这个名字,以前张义经常在他的面前唠叨,不过近来已经说得很少了。根据张义的说法,那就是他拜师之前的名字,他很为自己这个粗俗的名字感到羞愧,师父是神仙般的人物,怎么能要这样名字的弟子呢,难怪要给自己改名。张格,还是这个名字好,他喜欢师父给他起的名字。可是张大狗这个名字除了张义,应该没有人知道才对,这两个少年是怎么知道的。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刚才那些无理纠缠之辈,都是你们一伙的吧!”张格老实是老实,可是还不是很笨。
那两个少年冷笑着,似乎根本不打算跟他多说话,张格问话的功夫,他们已经各拿刀剑向张格扑了过来。
张格脾气再好,到着这个时候也开始沉不住气了。
先是在胡家吃了闭门羹,然后是在山里接二连三的遇到挑衅者,用各种莫名其妙的理由向他二话不说的就下杀手,现在这两个狐狸精又跑出来,说是什么要向自己报复——他们胡家就是这样对待客人的吗?
张格有些吃力的应付着这两个狐狸精,在他们凌厉的攻击下心中越来越觉得,他们是想要自己的性命。
他们的长辈不是师父的好朋友吗?怎么会攻击来为师父送信的自己?难道是他们的长辈授意的?难道……想到了之前胡家人接信时的表现,张格越发觉得自己想的是对的。也许是师父和胡家之间闹了什么矛盾,所以胡家想要趁着师父不知道,报复在他们是兄弟身上?
张格早就听很多师兄弟(师伯的徒弟)们说起过,大部分妖怪都是善变凶恶的,早上还跟你称兄道弟,晚上说不定就要咬你一口——张格自己是很少想到自己僵尸这个妖怪身份的,在他看来自己就是僵尸,那也是人变成的,跟人类没有区别,跟那些妖怪当然不一样。在师父的教导下自己就是一个变得有些奇怪了的人类而已,所以无从了解那些妖怪们的想法。跟师父出门几次,也曾经见识过妖怪们的残忍嗜血,张格就更加理所当然的不会把自己和那些怪物归于一谈了。
这些妖怪蓄意药害自己的话,一定也不会放过师弟……不,说不定他们还想要害师父也说不定?
想到这些,张格的心思乱了,手中的招式也就开始散乱,法术的准头也七歪八斜的,被两个狐狸精逼得步步后退。
“哥,你说去收拾那个小道士的那边怎么样了?怎么半天都没有听到动静啊?”打斗之间,那个年少一些的狐狸精忽然对另外一个问。
“收拾一个小道士用得着花什么功夫?”另外一个狐狸精用鼻子哼了一声,十分不屑地说,“我看他们是早就得手了,咱们最好手底下快一点,免得回去被他们取笑!”
说话间,两个狐狸精的攻势更加猛烈了起来。
听他们的言下之意,他们的同类已经去对付师弟了吗?师弟不论法术还是误工都糟的可以,怎么可能是这些妖怪的对手,该不会已经……已经……
想到张义那四不象的身手,张格心中一片冰冷。要是真的有另外一批妖怪去对付师弟,这个时候他一定是凶多吉少了。
临行之前的时候,师父一再叮嘱,要自己这个作师兄的好好照顾没有出过门的师弟,要是师弟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自己怎么对得起师父的嘱托!
一再用忍让两个字告诫自己的张格忽然感到,自己身体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挣裂了一般……
张义在林中连窜带跳的前进,他心中焦急,恨不能一下子就赶到哥哥身边,所以根本顾不上那些荆棘藤蔓的阻拦,不一会身上的衣服就被扯出了许多口子,手上、脸上也多了许多的划伤。他向前奔跑期间,那边的树林中的骚动似乎越来越大,除了各种飞鸟,很多大大小小的林中动物也受到了惊吓,仓皇的奔逃,就连呼啸而来的猛虎都对这个人类不加理睬的擦身而去,显然是受到的惊吓已经令它连捕食的欲望都没有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
张义的心中一团的慌乱,凭着胡家在这山中的地位,自他们俩兄弟是胡家的客人——即使并不受他们欢迎,可是师父和胡家的族长毕竟是老朋友了,哥哥没有道理会在这里受到袭击啊?难道是因为当年那件事,胡家的人还没有忘掉那份仇恨?
想到这些,张义心中开始埋怨师父:为什么偏偏要派哥哥到这里来呢?她又不是不知道哥哥和胡家之间的那些陈年旧债。
张义一边想着可能发生的事情一边向前赶,走到一处山脚的时候,忽然一只手伸出来拦住了,一个男子笑盈盈地站在他面前问:“请问你就是难道长的高徒张义吗?”
张义先是一惊,准备抵抗有可能袭来的攻势,可是接着,就被眼前出现的这张脸惊呆了,愣在那里一动不能动。
也许张格的内心中一直隐藏着作为僵尸的暴虐,也许是在他作为张大狗存在的时候,面对世间的种种不公,那个外表憨厚老实的少年心中,已经隐藏了愤怒和反抗的欲望,只是那个时候的少年张大狗,没有能够反抗的力量,而等他有了力量之后,南羽的敦敦教导又使他性格中狂暴的一面更深的隐藏了起来。
他认为自己只是一个变异了的人类,既然是人类,妖怪的暴虐与他就毫无关系。他是师父的徒弟,就应该一举一动都按照师父的标准要求自己,那些隐隐的疯狂的念头,就应该藏到连自己都发现不了的地方去。
张格从来不知道,自己的指爪如此的锋利,也不知道自己看到血之后,会感到兴奋而不是恐惧。
是啊,自己本来就是日日在饮血的,只不过那些血液是师父或者师伯、诸位师兄们降妖之后带回来的,装在竹筒中,自己当作一日三餐来食用。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也可以动手去获得这些食物的。
不,这样不对,师父不允许自己伤人,更何况他们还是师父朋友的子孙。
可是他们为什么就可以随意的伤害自己?为什么他们就可以不分青红皂白的杀人?如果自己没有法术榜身,现在不早就被他们杀了,连怎么死得都不知道了吗?
想到这些狐狸精的卑鄙手段,想到生死不明的师弟张义,张格发出了一声咆哮。
两个狐狸少年眼看着眼前的那个道装少年仰天长啸,身体开始发生变化,整个人都在膨胀着、四肢伸展着,浑身上下生出了一层白色的茸毛,眼睛也从黑色变成了血红的颜色。
“怪物,你终于还是露出本来面目了!”年轻些的狐狸少年代些许兴奋的喊。
“闭嘴!”他的哥哥马上斥责他,“他就快要发狂了,在这么下去咱们就应付不了了,看准机会准备溜走,剩下的事情交给爷爷他们处理。”
“可是我还没有报了当年他伤我的仇呢。”年少的狐狸精有些不甘心。
“你有哪个本事吗?他的法力可是在你之上。”
两个少年斗口之间,张格已经渐渐失去了听他们说话的兴致,现在他最想的,就是把他们两个撕成一块一块的然后吃下去,对,要把他们的血吸干净,然后吃掉……
张格双眼冒着凶光,见两个狐狸少年有逃走的迹象,便狂呼乱吼着步步紧逼上去。
张义看着眼前这个拦住自己的青年,嘴唇战抖着,便天才好不容易吐出了三个字:“季……季大哥……”
“客气客气……你是南道长得高徒,叫我一声野草就行了,我应该尊称你为师兄才对……”季野草似乎一点也不因为看见张义而激动,开口反而极为客气。
听到他生疏的称呼,张义急切的一把拉住他的手:“季大哥,我是张二狗啊!你怎么不认得我了!”
听到张二狗这个名字,季野草噗的一声笑了出来,马上就觉得自己举动太没有礼貌,连声的道歉:“失礼了,失礼了……我,我可不是觉得你的名字好笑啊……其实你的名字,啊,我是说……”
张义无暇顾及他那结结巴巴,越描越黑的解释。看着季野草目光中的诚恳和疏远,张义知道,他是真的不认识自己了。为什么?季大哥怎么会没有死?他为什么不认得自己了?
“那个……师父还在等着呢,我们这就走吧?”季野草解释了半天,看张义没有真的生气,便向他建议。
张义到现在还没有明白过来季野草说的师父是谁,以前季野草都是独自修炼,没听说他曾经拜过师啊?“季大哥,令师是……”
“家师姓胡,跟南道长是好朋友——你这次不是来帮南道长给我师父送信的吗?”他既然认识自己,怎么会不知道师父是谁?季野草对于张义的问题感到有些奇怪。
胡老爷子?张义忽然明白了,原来是他救了季野草,还收了季野草作徒弟,那个胡族族长的本领很是高强,虽然张义明明白白看着季野草在自己的怀中断了气,可是到了现在他还是宁愿相信,一定是当时季大哥并没有真的死掉,自己太粗心了没有发现,胡家的族长却发现了,并且救了季大哥。
张义的心中有种难以言喻的快乐,之前对于胡家人的一丝不满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他拉着季野草的手问:“季大哥,这几年你过得怎么样?我一直在牵挂着你。”
“我很好啊……”虽然觉得张义奇怪,可是张义语调中的真诚季野草还是听得出来的,“除了练功就是读书识字,吃吃睡睡,日子很逍遥——真没想到我一只小野兔,会有这样的奇遇。要不是遇到师父,我肯定早被野狼吃掉了(其实他是想说被狐狸吃掉了,可是师父一家都是狐狸,这么说好像很无理),那里敢想成为妖怪……”
不对,季大哥成为妖怪,是因为他的哥哥季野树的帮助扶持,和胡家什么关系都没有。张义诧异地看着季野草,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说。
“虽然修炼成妖五年,可是师父说我的进步是很大的……”季野草继续说。
什么?
张义张大了嘴。
五年,他说他成为妖怪只有五年?
张义虽然不是妖怪,可是在南羽的门下学习,他对于妖怪的知识是很丰富的。要是父母都是妖怪,小孩子出生之后就是妖体,天资差些的需要修炼几年,天资好的,几乎是出生的同时就有变化人类的能力。
可是自己修炼的妖怪,就没有这样的幸运了。
一般的鸟兽草木,感受天地灵气开始修行,至少也要八十到一百年的时间才能变化成人,天资不够或者运气不好了,三四百年还不能变化的都有,而不能变化成人,就意味着不能进行更高一层的修炼,所以变化成人形就是要怪们早期修炼的最重要,也是唯一的课题。
季野草变化成人,用了一百年时间,这使他自己亲口告诉过张义的,为什么现在在他口中成了五年?五年成就一个妖怪?这可能吗?
“季大哥,你是说你自己只用了五年,就修成了人形?”张义试探着问。在他心目中,已经开始认为是胡家的人做了什么手脚,影响了季野草的记忆了。
季野草呵呵一笑:“其实也不是那么简单,听师父说,我的前世本来是一只野兔精,因为意外身亡了。师父和我的前世有过一面之缘,所以施展法术拘住了我的灵魂,没有让我按照正常的渠道转生,而是帮助我重新投胎作了一只兔子。然后师父把我从野兔窝中抱走,把我前生修炼出来的内丹又给我吃了下去。在师父的帮助下我闭关三年,出来之后就是现在的样子了——师父说我和前生一模一样,不过说真的,前生的事情我一点都不记得了呢。”
张义一把抱住季野草放声大哭:“季大哥,你真的是季大哥啊……季大哥……我真的对不起你……”
季野草被他哭得莫名其妙,讪讪地问:“张师兄,你,你是我前世认识的朋友吧?”
张义拉着他不放,哽咽着断断续续地把过去的事情跟他说了一遍。
季野草也曾经向他的师父胡老头问起过自己前生的事情,不过胡老头总是不愿告诉他。季野草不是个会刨根问底的人,所以慢慢的也就把这些事情抛到了脑后,现在听张义说起来,虽然没有什么惊涛骇浪的传奇,也算得上是大悲大喜的一生,季野草听得津津有味,只是心中半点也没有和自己联系到一块去,就好像在听一个新鲜的故事一样。
讲到了季野草为了保护自己而死,张义忍不住再度大哭,在旁边的季野草反而好声安慰着他,说一些“节哀顺便”的客套话。
张义哭了一阵子,看着季野草的表情,忽然心中有所觉悟:眼前这个野兔精,虽然他也叫做季野草,虽然他服用了季野草的内丹,他的灵魂是季野草的魂魄转世,可是毕竟他已经不是自己的季大哥了。对于他而言,一死百了,前生的一切一切都已经与他无关。他的今生是胡家族长的关门弟子,在这片山林中地位崇高,受人尊重。而他的未来在那样的名师指点,在那样有来头的大家族的庇护下,也必然是一片光明。他和自己的季大哥,那个自己在山林底层挣扎修炼,能够和胡家的人说上一句话都兴奋好半天的季野草已经截然不同。
他已经不是自己的季大哥了……
原来的季野草平生最大的愿望,就是想要得到名师指点,真真正正的进行修炼。还想要不再做一个谁都可以蔑视的野兔精,在山林中受到大家的敬重。
而现在,这些愿望都已经实现了。
张义看着季野草的面容,再次张开双臂种种拥抱了他一下。他知道自己和季野草的缘分已尽,也不再说那些前尘往事,而是问:“季大哥,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终于说到正事了,季野草一拍脑袋:“我差点忘了,师父叫我带你回去呢。”
“胡老前辈找我有事吗?我哥哥去打猎去了,要不要一起叫上他?”
“不用了,师父只让我叫你一个。好像是派了十七郎和十九郎去找你哥哥了。”
十七郎和十九郎?那两个少年灿烂的笑容立刻出现在张义的脑海中。本来张义是想要趁着来送信的机会好好找这两个老朋友叙旧的,可是在胡家受到的冷淡使得他没有办法开口再去找胡家其他人——说不定还是会吃到一次闭门羹。现在听到他们的名字跟到很是亲切,连忙问:“十七郎和十九郎好吗?我很久没有见他们,很是牵挂。”
“那两个小家伙还有什么不好,整天惹是生非的,气的师父恨不能把他们关起来十年八年不让出来!”季野草现在的身份是两个狐狸少年的师叔,说话的口气自然不同,口其中尽是长辈对晚辈的宠溺。
想通了的张义没有再去感叹这种变化,他兴冲冲地问:“他们去找我哥哥了?”当年南羽在紧要关头出面为他们兄弟化解危难,并且收下两个人作徒弟,其实都是这两个狐狸少年苦苦哀求的结果,张义心中不知道对他们多么感激,现在他们两个竟然不来找自己,而是先跑去找哥哥,真不知道又有什么调皮捣蛋的念头了。
“师父命令他们去教训那只僵尸。”
季野草神色自若的话语,对于张义来说不亚于晴天霹雳。他呆了一呆,茫然地问:“季大哥,你,你说什么?”一定是自己听错了吧?
“师父命令十七郎和十九郎去教训那个僵尸了。”季野草又重复了一次。
张义正个人都愣在那里,好半天才喊:“那是我哥哥啊!他们怎么还是这么胡闹!”胡十七和胡十九现在也不是小孩子了,怎么会还跟小时候一样这么爱闹事。
“他们知道那是你的师兄啊,可是这是我师父和南道长的安排呢。”季野草还是没有弄明白事情的原委,把自己知道得都告诉了张义。
“我师父让他们去打我哥哥?这不可能!你在骗我!”张义一把抓住季野草的衣服大声吼。
“可是南道长真得这么说的啊。”季野草也不生气,还是笑嘻嘻地说。
“我师父怎么会这么说?怎么会这么说……”张义现在心里乱成了一团,难道是师父不要他们兄弟了?不可能的,师父不要他们了,会简洁的把他们逐出师门,她不是那种会对自己的徒弟玩弄阴谋的人。那是怎么回事?师父为什么要这么做?对了,一定是胡家的人搞得鬼,“我要回去问问师父,我现在就去!”
“你要去哪里啊?南道长就在我们家里。”季野草对拔腿要走的张义说。
这一下张义更加摸不着头脑,几乎是拖着季野草往胡家跑去。
南羽果然坐在厅上,正在和胡老头悠闲的品茶。
张义一步冲进来,连应有的礼节都忘记了,大声喊:“师父,你为什么要找人袭击我大哥!为什么!”
南羽太有看着他苦笑摇头,这个张义从来不是一个好徒弟,应该说,他只是为了要和他的哥哥在一起,才会拜自己为师的。要是有一天,张格不再是自己的徒弟了,这个张义也会毫不犹豫得跟着他的哥哥走。他的心里只有哥哥,没有什么师父。不过张格确实不错,几年下来,南羽越来越喜欢他,可是今天这一步,也是迫不得已。上天既然能够保佑张格走到了今天,但愿也能保佑他挺过这一关。眼见张格握着拳头,气呼呼地看着自己,南羽心想,看来关键,还是要落在他这个弟弟身上啊。
“义儿,你知不知道格儿为什么一直想不起你是他弟弟这件事?”
张义听得一愣:“不是因为他作僵尸太久,脑子有点毛病了吗?”
“你自己心里明白不是因为那个,而是因为,他一直在压抑自己的本性。应该说是,他一直在用它作为人的本性,在压抑作为僵尸的本性。”南羽微微皱着眉头,显得很是忧虑。
“哪有什么关系呢?反正……师父您不也……”张义嗫嚅着说。南羽本人也是个僵尸,她也一直在压抑着作为妖怪的本性,可是不也做得很好,活得很好吗?为什么哥哥这样做就担心。
南羽知道张义在想什么,这个孩子只要他哥哥好好的,就恨不能得一切保持现状,拒绝去想未来的事情。“义儿,我的情况和你哥哥不同,我从来没有否认过自己是个吃人的僵尸,而且我曾经……今天先不说我,你知道吗。格儿的精神快要到打极限了。他越是压抑自己,将来会产生的反弹就越大。现在不必出他的本性,让他自己找到克制的办法,将来有一天,很可能他会作出令他自己终身后悔的事情来。”
“所以师父你就……”
“我也曾经试过带着他去降妖除魔,谁知到他……唉……”
张格只要看见那些妖魔做下的恶行,就会呈现一种快要昏倒的模样,不知道是他真得害怕,还是在心中逃避他自己也可能造成这样的惨象的事实。这个样子,根本不可能让他上前对敌。南羽也是没有别的办法,才是用今天这种下策。
“义儿,你去吧,你哥哥最后能不能闯过这一关,还是要靠你。”
不等南羽说完,张义已经拔腿跑了出去。
僵尸在森林中吼叫着,暴跳如雷,因为他的敌人忽然不见了——胡十七和胡十九早有准备,看到他开始发狂,自然是早早就溜之大吉。现在只剩下僵尸自己在山林中漫无目的的找寻着攻击目标。他的心中有些迷乱,觉得自己似乎又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忘记了,可是怎么也想不起来,就是记得自己要把刚才招惹自己的两个少年撕碎,对,这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
于是僵尸开始沿着两个少年留下的气味追踪,又游荡了一会,他才想起来,自己明明已经会飞行了,为什么还要走着去追赶敌人呢?
自己什么时候会飞的?
当僵尸摇摇晃晃的飞在空中的时候,心里又冒出这样的念头。
“他果然已经会飞了,可是平时我要教他飞行的时候,他总是躲着不学。”南羽轻声对身边的张义说,“大概他自己也知道,会飞的僵尸太危险了吧。”
“师父,他要飞走了!”
“没关系,他现在还掌握不了飞行的技巧,不用多久就会下来了。”
张格一直以来,都在下意识的避免他变成嗜血的僵尸的那一刻,就连学习法术的时候,他都会专门对着非攻击性的法术用功,而越是威力强大的法术,他越是会放弃修炼,声称自己学不会。
这其实是个善良的孩子,可惜啊,没有在他遭遇不幸之前遇到他。
“师父,他真得掉下去了!”
南羽看着焦急的张义说:“我先过去,要是不能说服他你再来。”
张义用力点着头,心里却恨不能现在就冲到哥哥身边去。
南羽地出现令刚刚从天上跌下来的僵尸微微吃惊,因为眼前这个人身上的气息告诉他,这是个比自己高强的同类,既然是这样,自己就应该老老实实的表示顺从才对,可是就在僵尸想要想着对方摆出恭顺的姿态的时候,那个人身上属于僵尸的气息忽然全部消失不见了。
僵尸很迷茫的晃晃头,随着眼前的女性使劲的看,还是什么气息也没有。
刚才自己昏头了?
可是这个女人看起来真得很眼熟,僵尸盯着她的脸,想要找到什么东西,结果却以失败告终。
僵尸决定不再去进行自己不擅长的思考,而是先进食要紧,经过争斗之后,他已经很饿了。
南羽看着张格片刻的犹豫之后向着自己举起了利爪,不禁叹了口气,看来五年的师徒之情还是不够影响他的心智,这令南羽略微有些心酸。
“格儿,也许是师父错了……”
女人忽然开口说话,令僵尸的步子停顿了一下。
“我开始的时候给你选择了错误的修炼方法,等我发现的时候,已经太迟了……让你迷失了本性这是我的错,所以希望你无论如何也要撑过这一关,想起你自己是谁吧。”
僵尸没有再过多地去思考,而是直接地向着女人就是一爪。利爪带着巨大的风声落下的瞬间,女人不见了,只剩下被爪风带起的落叶在飘舞。
僵尸茫然地四望,没有,到处都没有那个人影,难道隐形了……
这时,树枝响动处,另一个人走了出来。
这是一个年轻的男子,看着僵尸,良久不说话。
僵尸也回头看着他。
这个人他是见过的,可是想不起来,为什么想不起来呢?
“张二哥怎么那么直接就走出去了?万一被咬一口怎么办?”
“别吵别吵,仔细看着,万一不行咱们就冲出去救人了!”
“哎呀,这僵尸夏收可是很狠的,刚才被他抓的地方,现在还止不住血呢!”
“那是你活该,叫你快走,你非要再回头偷袭一下!”
“我那不是掩护你嘛!”
“我用得着你掩护!”
季野草打断了两个小狐狸的争论:“看着看着,他们开始说话了!那个僵尸一有异动咱们就冲出去!”
僵尸冲着男子吼叫几声,走了几步。
男子盯着他问:“哥,我已经捡好柴了,你打得猎物呢?”
僵尸顿时不动了。
“我在等着你打猎回去,你怎么自己跑到这里来了呢?”
僵尸摇着头,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觉得很心虚。
“你说要找兔子或者野鸡来改善伙食的。”
僵尸用力摇头,他很想说,我找了,可是没有找到,有些妖怪不停的打扰我,不是我故意地不去打猎。可是喉咙中发出呜呜的吼声,却表达不出来。
“我都把屋子收拾好了,等的心焦,以为你出了事。”男子走到僵尸身边,拍拍他的肩膀说,“没有猎物就算了,咱们回去吃饭吧。”
僵尸的目光变得温和了下来,任由他拉着自己向前走去。
“好像成功了,成功了。”
“果然还是兄弟情深啊。”
“我怎么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就在季野草他们议论之间,和张义并肩走着的僵尸忽然一爪就向着张义抓了过去。
张义没有躲闪,任由僵尸的利爪抓进了他的肩头。
“哥,我听师伯说过,师父当年就是因为误杀了她自己的亲人,才恢复了人性的。师伯说僵尸都要过这一关,所以我没有办法让你想起来也没关系,只要你杀了我,你就可以恢复人性了……你愿意杀了我吗?”
僵尸一口咬住了张义,这时季野草和两个狐狸少年慌忙的冲了出来,向僵尸扑过去。张格不能恢复人性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可是至少要把张义救下来。
据在他们三个靠近了之后,僵尸却吼叫一声,抱着张义就跑。季野草他们在后面紧紧追了上去。
等到南羽出现在前方,拦住了僵尸的去路之后,僵尸忽然发狂似的喊叫起来,谁也听不出他嘴里叫得是些什么,可是却都可以感受到他那份愤怒、无奈、不甘心和后悔的情绪。
南羽叹口气:“格儿,你的脑子要是已经清楚了,就把义儿给我,我要给他治疗一下。”
僵尸任由南羽从自己的怀里把张义接走,然后继续地大声叫着,并且用头不停地碰着周围的树木。南羽向站在一边的季野草和两个狐狸少年吩咐:“打晕他。”
胡十七上前一步,倒过剑柄重重在僵尸的头上一敲,僵死顿时就瘫软了下去。
张格昏迷了四天,醒来之后一直在发呆,不动不语,也不吃东西,张义很担心他,撑着受伤的身体去看了他几次,可是张格只要看到他,就会双眼流泪不止,几次之后,张义不忍心看到哥哥这样,也就听从了师父的安排,不再去打扰他了。
张格又这样痴痴呆呆得过了十几天,才渐渐清醒过来,看到南羽后跪地磕头不休,却一句话都不说。南羽知道,现在他的还很难接受全部的事情,毕竟忽然发现自己变成僵尸度过了这么久的时光,对一个少年来说是见多么痛苦的事情。不过当张格再次见到张义之后,颤抖着嘴唇说的第一句话却是:“二狗,你没事就好了……哥哥不后悔……”
他真得不后悔自己变成了僵尸,只要二狗安好,自己做的一切就是值得的。爹娘临死的时候,不是一再嘱咐自己好好照顾弟弟吗?现在自己也算是做到了。
兄弟二人抱头痛哭了一场之后,南羽却告诉他们,张格现在面临着走火入魔的危险:经过这次的闹腾,那两颗妖怪内但开始在他的体内产生变化,要是张格不赶快闭关修炼一段时间的话会很危险。师徒三人当即决定要赶回观中去。
张义还有一件心事,于是在离去前的一夜,央求了胡十七带着他,匆匆赶到那个小山村中。谁知道,展现在他的面前的,却以一片的废墟。在附近找了几个妖怪打听,才知道一年多前,连日的大雨引发了泥石流,整个村子被半夜冲下来的沙石埋在了地下,全村没有活下几个人来。事后,大部分村人连实体都没有挖出来,而幸存的人也没有办法继续居住,已经搬迁到别的地方去了。
张义不知道曹家父女怎么样了,可是那些妖怪也对于村子中的居民没有设么印象,只知道幸存者中并没有他说得那样的人。张义在村子的废墟上大哭了一场,曾经他想要拥有的那个家,就这样永远消失了吗?曹家父女难道真的就这样埋葬在了那片废墟之下?
眼看天色渐亮,张义才恋恋不舍地离去。现在哥哥的状态还很不稳定,他不愿意说出这些事情增加张格的伤心,所以只是请求胡十七帮他留心大听曹家父女的下落,他自己回到了张格身边,对于自己这一夜的去向什么也没有提,就那样跟着南羽返回了道观。
张格的闭关比张义想象中的时间要长的多,第一个十年,他每天都要到张格闭关的屋子门前去看看,虽然知道哥哥听不见,还是要跟他说几句话。时间慢慢过去,第二个十年中张义已经是道观主持对外事务的管事人,所以不再有那么多时间在张格闭关的门前徘徊,只是隔三差五,他还是总要在那间屋子门前的台阶上坐上一会。
当第三个十年快要过完的时候,张义觉的自己的体力已经大大不如从前了,所以把自己分管的事务分配给了自己培养了很多年的几个师侄——他甚至到自己在道术方面修行平常,所以从来也没有起过收徒弟的念头。现在他的时间多了,又从新开始每天到哥哥的门前坐着。
这些年间,掌门师伯玄机也明显的见老了,最近他都是经常会和张义一起,在张格的门前说说话。主要的内容,不过是想要把掌门人的位子让给师妹南羽,让张义去劝说他师父接受。
张义也跟师父提过几次,可是南羽一点也没有点头的打算,反而大力的推荐玄机的小徒弟来接这个位子,所以换掌门人的事情也就一直僵持着。
张义在道观中辈分很高,这些年来又一直管理者重要的事务,在同辈和晚辈中都很有威信,所以关于这些事情大家总是会拿他当作商量的对象,张义在师父与师伯的推来让去之间,被弄得疲惫不堪。在他看来,师父当掌门人是在合适不过了,而且等到将来,师父要退休的时候,除了自己的哥哥——和师父一样长生不老的张格,还有谁有资格接师父的班呢?想到自己的哥哥有可能成为这个在修道者中有着极高声望的门派的掌门人,张义就会感到很激动。
张义已经不是当年那个青涩的少年了,现在的他看过了许多世事沧桑,常常觉得自己这样一个农家少年,能够有今天,能够成为这样一个门派中的重要的弟子,他已经很满足了。可是他总觉得,张格应该得到更多的东西。张格为了他才失去了生命,他希望自己的哥哥能够获得更好一些,就像师父那样,强大,自信,逍遥……
“哥哥,你说要是你做了掌门人,该是多么了不起的事,到时候爹娘在天有灵,也会为你骄傲的……虽然我可能看不到那一天了,可是我也会为你骄傲……”
由于旁边没有别人,张义对着张格的门,不由得就把自己心里想的事情说了出来。
“那怎么可能,我哪有那种资格……”
张义猛地回头,看着房门在面前打开。
几十年了,他每天都在盼着这一刻,可是真的等到了的时候,却又觉得不象是真的。
门内,一个面色有些苍白的少年,看着门口,那个长髯花白的头发的道士。
“二狗……”张格颤声叫。自己也不知道希望对方答应还是否认。
“哥……”张义扑上去,抱住张格放声大哭。
没有想到兄弟相认,竟让他等了整整三十年,三十年啊,他自己都已经从一个翩翩少年,变成了一个半百老人了,才等到和哥哥真正相认的一天。
张格更是没有想到,在他的感觉中只是一场大梦,醒来后,弟弟就已经成了一个白发老者,而自己的时间却似乎是已经停滞了,应在张义的眼瞳中的,依旧是一个青春少年。这就是自己发誓要保护的弟弟吗?这么多年来自己到底做了什么?竟然让弟弟在等待中变老,把它的一生都耽误了。
两兄弟抱在一起哭得天昏地暗,直到南羽和玄机闻讯赶来才把他们安抚下来。
这时的张格已经完全恢复了神志,不仅清楚记得童年时代的生活和少年时得不幸,而且成为僵尸之后的一切,他也知道得清清楚楚。他重新跪下给南羽行了大礼,感激师父的救助和教导。
现在张格的性格,似乎比他原来还要谦恭老实,跟别人说话都是唯唯诺诺的,弄得晚辈们在他的面前十分尴尬,不知道要用什么样的礼节对待这个对于别人的礼貌总要加倍回应的长辈。
他真的是那个严肃、注重礼仪的张义师叔的哥哥?他们不是亲兄弟吧?
张氏兄弟回家乡去给父母扫墓拜祭了一次,发现故乡已经面目全非,原来的邻居亲戚大多数都找不到了。倒是当年那个卖掉他们的三叔依旧活着,可是已经老的完全不认得人,也不记得任何往事了。他的子女把他当作一个累赘,吃喝照应得很是不周到,所以一看到人就会苦苦哀求给他口水喝,给他点东西吃。
本来对这个害了自己兄弟一生的罪魁祸首张义心中恨得厉害,可是真的看到他这副惨状,又不忍了起来。张格更是看不下去,不仅仅出手治好了他身上的褥疮,还玩了个小法术吓唬了那些不孝的子孙一下,想来接下来,三叔的日子会好过许多。
到了这个时候,两兄弟才发现,过去的事情已经不值得放在心上了。不管吃了多少苦,他们俩兄弟还在一起,而且现在生活的心满意足就行了。张格也就打消了去找当年那个赵大户麻烦的想法,高高兴兴的和张义回到了道观。
在路上,张义曾经想要去那片山林看看,去见见胡家兄弟和季野草,打听打听曹家父女的事情。可是看着兴冲冲的张格,他实在不愿意张格知道当年的那些事,免得张格本来就对自己愧疚的心情更加严重。而且他自己心中也有很强的惧怕,万一曹家父女真的已经亡故了怎么办?万一他们还活着,自己又有什么脸面去面对他们?
张义在云端上频频向那个方向张望,看着莽莽的群山,终究没有开口要求张格调转方向……
日子恢复了平静,因为世道不好,横行的妖魔也多了起来,道观中法术高一些的弟子几乎都是马不停蹄地在外面奔波除妖降魔,张格的法力在观中算是数一数二了,自然也不能让他闲着,由南羽呆了几次后,张格就被排出去自己执行任务。
张格的心肠很软,而且性情也厚道,他去降伏的妖魔,十个有九个不忍心下手杀害,都是抓回来关在观里,常常有人暗中取笑他是要开个养妖怪的道场,反正张格脾气很好,就算听到了,也是一笑置之。
玄机道长想要把掌门人之位传给南羽的打算始终没有成功,张格对这些事不太关心,在他看来,师父神仙一样的人物,当然是不愿意祥大师伯一样弄得俗物缠身的,她不做掌门人本来就是对的。不过张义对这件事很是热心,整天变着法的怂恿师父,在他看来,要是师父作了掌门,下一个掌门人自然是要传给他哥哥了。张格说了他几次,总是熄不了他火炭般的心思,索性就不去管他。
张格心里对弟弟的看法很好笑,就算师父作了掌门,能把位子传给自己吗?自己有那份才智去做掌门吗?只看看张义每天要处理的那些大事小情,他已经觉得头昏眼花,要是做掌门还不要了他的命?还是这种四处降妖的日子适合自己。
张格无意中对师父南羽提起过这些念头,南羽只是笑。这个徒弟要是不是这么老实,到也不是不能成为掌门,可惜他的性格太憨厚了,恐怕连门人弟子都约束不了。
张格一如从前的崇拜师父,在他看来,自己只要能学到师父一成的本领那就够了。南羽知道他不擅长诗词字画这一类的东西,所以并不难为他去学,只要他练好法术,学好道家典籍就行,可是张格偏偏要跟自己过不去,有空就会去练字、背诗词,可是就算他背上一肚子古人的佳句,又怎么能像南羽一样出口成章?
这一天张格从外面降妖归来,手中拎着关着刚刚抓来的妖怪的葫芦,口中还在念念有词的背诵着千古名篇琵琶行,越过山头,他降低了速度,准备在山坡上降落——观中有师父和师伯,飞行而至可是大大的不敬。
当张格从云层中钻出来的时候,看着山腰的点点火光不由一愣,再向前飞行一段,阵阵喊杀声传入了耳中。
不好,出事了!
张格也顾不上什么礼节了,用他最快的速度冲向了道观。
原本清净的修道场所,现在已经变成了火光冲天的修罗场。
上千名士兵正围着被困在观中的道士们砍杀。
满地的鲜血。
满地的尸身。
“师父,二狗……”张格一扔手中的葫芦,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几名士兵上前阻拦,却被他一手一个扔了出去。
几乎每走一步都会被脚下的尸体绊住,张格惊恐地去翻看每一具尸体,看到了无数的熟悉面孔。有的是他的同辈师兄弟,有的是他的晚辈,甚至还有入观不到两年几个小道童。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张格吓傻了似的喃喃自语,跌跌撞撞地向前走。途中不知道有多少的刀剑落在了他的头上,可是张格皮肉硬如铜铁,浑然不在乎的冲了过去。
就在他跨入大殿的同时,听到了一声吼叫。
这种熟悉又陌生的叫声令张格一下子醒悟过来,他冲到后跨院,看到师父南羽正抓起了一个骑马的将军,连人带马撕作了两段。
“师父……师父怎么会……”
张格的视线落在南羽的脚边,白发苍苍的大师伯正躺在地上,头上一条巨大的伤口触目惊心,而那柄代表掌门人权利的木剑,已经断成了两截。
张格的目光几乎不敢再向后看。
二狗……
二狗也躺在那里。
二狗……
张格感到自己的双腿已经完全麻木了,拖着身体走到张义的身边,好像走了万里之遥,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
“二狗……”
把弟弟抱在怀里,张格呻吟一声,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张格心中茫然一片,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走向何方。
他会中紧紧抱着的,是弟弟张义的骨灰。
那天他醒来的时候,看到战事已经结束,道观中的道士死伤惨重,其中就包括了掌门人玄机和张义。
张格看着大家火化同门,看着终于还是做了掌门人的南羽指挥善后,他的心中却一片茫然。
师父为什么不早一点出手?
要是师父早一点出手的话,师伯不会死,二狗也不会死!
为什么自己不能早一点赶回来,哪怕只早上半个时辰,也许一切都会不同,自己至少可以救出二狗来啊……
为什么啊?
为什么那些官兵不去抵御外敌,却要来杀害这些无辜的道士?
张格想不通,也没有办法接受现实。
南羽忙着治疗受伤的子弟,管理观物,她自己的心中也悲痛非常,一时没有去好好开导安慰张格,张格的思维已经走进了死胡同,总觉得就是自己没能及时回来才害死了弟弟,整天痴痴呆呆的发愣,最后有一天,抱着张义的骨灰离开了道观。
张格不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去。
他回过故乡的那个小村,那里早已人物皆非,一点也找不到当年祖孙三代、其乐融融的生活痕迹了,张格没有舍得放开手,依旧又把骨灰带走了。
他也回过兄弟二人生活过数年的那片山林,山中景物依旧,只是当初的两个少年,都已经不在人世了(张格即然是僵尸,当然也就是“死人”人)。
他看过白兔精季野草的坟墓,坟头好像有人在整理收拾,所以还没有被杂草淹没,当年张二狗回来的时候亲手为他立的小小墓碑,也依旧立在那里,上面几个刻出来自己依稀可见。
张格重新为季野草修缮坟墓之后,数产生过要把弟弟埋葬在这里的念头。季野草生前对张二狗百般照顾,视若手足,如果他们能比邻而葬,双方心中都会欣慰吧?可是最后,张格还是抱着弟弟的骨灰再次上路,他不忍心让弟弟埋入黄土,不忍心让弟弟离开自己。
离开山村走了半天,眼前出现了一座小镇,张格在镇前徘徊了很久才走进去。
就是在这里,自己和弟弟顶着风雪乞讨为生,也是在这里,自己和弟弟被人骗卖进了赵府,最后为了带弟弟逃离这里,自己送了命……唉,如果没有成为僵尸,自己今天早已是一堆白骨,可是自己与弟弟这么多年的悲欢离合,又何尝不是从僵尸这个身份上而起呢。
张格漫无目的的在大街上闲晃,不知不觉中已经走到了当年的赵家附近。
当年的一镇之首的赵家早已败落,原本的大宅现在成了一处学堂,而在这条的另一头,到是有一另外家大户人家正在吹吹打打地热闹非凡,可是看情形又不象是在办喜事,张格不由生出了好奇之心,向路边一个看热闹的闲人询问:“这位大哥,这是在干什么呀?这么热闹?”
“连这都不知道,你是外地人吗?今天是给曹节妇立牌坊的日子,县太爷都亲自到了,当然热闹了!”那个赶着去看热闹的人来不及停下,边走边对张格说。
“节妇……”张格摇头,对于这种让女人守着牌位过一生的习俗,他向来不屑,也就失去了向前走的兴趣。
可是那个路人又接着说:“你不知道,这曹节妇不容易啊,当年她的丈夫拜堂的第二天突然发了疯,冲进了山里就再也没回来。本来她只和那个男人共度了一夜,家里人要安排她改嫁,她却死也不从。谁知到一夜夫妻最后竟然让她养了个儿子,她就抱着儿子守活寡,竟然一守就是五十多年,她那个男人终究也没有回来。前年她的小孙子中了进士,这不,给她把诰命请下来了,也把牌坊立起来了,这也算是老天爷给她的点报偿吧……”
“什么……”张格一愣,“她姓曹……她的夫家姓什么?”
“姓张啊,大名鼎鼎的张百万家你也不知道?不过这份家业她那个疯的下落不知的男人可没出一分力气,全是曹寡妇从小买卖开始,一文一文挣回来的。这个女人不简单啊,老张家上辈子烧了什么高香,摊上了这么个好媳妇,可惜,听说曹寡妇病的快死了,再好的日子也享受不到几天了……”
张格愣在那里。
半天前,在山里一个少年追着他喊:“你要把张二哥的骨灰带到哪里去?你不去看看张二哥的妻子和子孙吗?你这个人怎么这样,人家守活寡替你们张家抚养孩子容易吗……今天是她的大日子,她就要……”
当时张格虽然听见了,可是根本没有把这些话放进脑子里。
难道他说的就是这里,那个曹氏,是二狗的……
张孝亲里里外外的忙活张罗着,今天是母亲的大日子,他心里即为母亲高兴,又忍不住觉得酸楚。虽然名义上他不是遗腹子,可是从襁褓之中便由母亲独自抚育,从来没有见过生父的面。张孝亲心里明白,母亲吃了多少苦楚,经了多少风霜才把自己拉扯长大,他自幼就发誓长大了要孝顺母亲,要把那个不负责任的父亲的义务都扛过来,让母亲过上好日子。
现在张家也算家大业大,张孝亲的三个儿子个个出息,小三更是中了进士,为母亲请了浩命,立了碑坊。可是母亲都恐怕享受不了几天了,就连特地从京城请来的有名的韩神医,昨天也回绝了不肯开方子……
想到病榻上老母的面容,张孝亲偷偷转过身抹了眼泪,回过头又强撑着笑容与前来视贺的县官、乡绅们周旋。
这时忽然一个青年男子拔开人群,大步走到了他的面前,神色古怪地向他问:“张员外,我请问,令堂以前是不是住在三十里外的曹家庄?令尊的名字,是不是叫张二狗?”
张孝亲上下打量来人,自己家里从曹家庄搬迁而来,这一点这一带知道的人不少,可是父亲的名字就连自己家人知道的也不多,因为这个名字实在有点粗俗,他不愿意提起,更是从来没与外人提过,这个青年怎么知道的?看他一身的道装,难道……
张孝亲试探着问:“请问阁下是……”
青年的脸色更加的古怪,不理他的问题,反而又问:“我斗胆再问一句,令堂的闺名是否是曹二姐?”
“你怎么知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人?”张孝亲不由急了,今天是母亲的大日子,难道这个人是上门来捣乱的?
张格看着眼前这个中年人——他和二狗长得太像了,即使不用法术去分辨,张格也可以看出,他就是张义的骨肉。看着近在眼前的侄子,张格欲哭无泪,脸上表情变化数番,才长叹口气说:“我想见见令堂……”也不等对方回答,便大步向宅里走去。几个家丁慌忙的阻拦,可是却根本追不上他。
曹二姐做了一个梦,梦见张二狗依旧是那样少年英俊,笑盈盈地来到自己的床前,拉着自己的手,要自己与他一同归去。说是要带着自己去看看他的故乡,看看他家的祖坟,还要给她讲讲这些年来他和他的哥哥的故事。
他一点也不嫌弃自己经布满了皱纹的脸,不嫌弃那满头的白发,温柔地抚摸着自己,说不出多温柔爱怜……
郎君啊,你终于回来了……
睁开眼,曹二姐发现自己依旧躺在床上,身边围了儿媳、孙媳和一大群丫环婆子,个个都一脸体焦急地看着自己,她们是怕自己在梦中就此去了,却不知道对自己而言,归去并不是一件可怕的事。自从半个月前,自己梦到多年不曾入梦的丈夫一身道服施施然而来之后,心里就知道他恐怕已经不在人世了,即然如此,自己也该随他去,生前两处分飞,也许死后可以有缘再会,今天又梦见了他来约自己同行,看来自己的大限也到了。
她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居然撑着身体坐了起来,吩咐丫环给自己换衣、洗脸、打扮。
“娘,您难得好一些,还是躺下歇歇,这是干什么。”儿媳急着想阻拦。
曹二姐拉住儿媳的手,轻轻拍拍了几下,又叫过三个孙媳妇和小孙女:“我梦见我相公来叫我了,我看,这回我是要跟他一起走了,以后这一大家子的烦心事,可就都交给你了。”
儿子十个孝顺儿子,媳妇、孙子、孙媳也都是没有话说的孝顺孩子,家里虽然不说是富可敌国,可是也有良田千顷,金银无数,她的后半生过的舒心适意,只要去了后能和相公相见,她就没有什么遗憾了。
虽然并不怕死,但是对孩子们的牵挂还是难以割舍,看看这个,摸摸那个,自己去了他们一定很伤心吧,看着一双双泪眼,不由满心的怜惜:“我走了之后,你们不要哭坏了身子。我是去跟那个没良心见面去了,那是好事……”
“娘,您这是什么话,咱们请最好的医生……小三在京里,叫他请御医来,咱们不怕花银子……”听了这近乎遗言的话,儿媳当下便哭了起来。
曹二姐却不再开口,闭上眼静静躺着,儿媳不放心,又是叫大夫又是煎药的折腾了半天,见婆婆一直很平静,才渐渐放下了心。
到了下午,曹二姐忽然又坐了起了,又惊又喜地冲着门叫:“他来了,他来了……”
“娘,谁来了?您快躺下。”
“他终于回来了,我已经等了四十多年了……他终于回来了……”曹二姐伸出手臂,双眼死死盯着门口,儿媳刚想再劝,却听见门外真的传来了一阵骚动。
“你是什么人?你要干什么?”
“拦住他,拦住他!”
“你这道士太也无礼,怎么私闯我家的内院。”
“大家别吵,小心惊挠了老太太。”
“来人,快抓住他……”
“你不能再往前走了,那是老人家养病的所在!”
“再不停下我们要去报官了!”
“……”
吵嚷声越来越近,似乎是那个闯进来的人正在渐渐接近这里而一大家的家丁都对他无可奈何。这是怎么了?找了强盗不成?屋里的女人们正在惊惶不停之时,屋门被人推开,一个道装青年大步走了进来。
“你终于回来了……”曹二姐即喜且悲的呼叫一声。
难道老太太认识这个二十出头的年青人?大家充满了疑惑不解,可是仔细一看就发现,曹二姐的双眼在看着的根本不是来人,而是他手中抱着的……一个骨灰坛。
“郎君啊,你终于回来了吗……”曹二姐的一声长唤,令张格心痛如裂,这么好的妻子,二狗却为了自己的缘故抛下了她,让她受了一辈子的孤凄,她为了张家牺牲了的一生,自己却至到今天才知道她的存在。
张格几步走到床前,扑通一下双膝跪地,双手把骨灰坛捧到曹二姐面前:“弟妹,是我对不住你们夫妇……我,我把二狗……带来了……”
曹二姐一把夺过骨灰坛,抱在怀中抚摸着,用面颊磨擦着,脸上绽开了灿烂的笑容,忽然一切都凝结,她的头枕着骨灰坛一动不动了。
“娘……”
“奶奶……”
“老太太……”
屋中的人顿时乱作一团。
张格明白曹二姐已经去了,对她磕了三个头,才站起身来,见有人想从她怀中取出骨灰坛,连忙止制:“那是她一辈子都在等的人,别再让他们分开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这,这又是怎么回事?”
发现了张格的与众不同,张孝亲说话客气了不少。
“我是……”张格苦笑,自己是谁?说自己是他的大伯,他能相信吗?只好惨然一笑说:“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母亲的后事你要好好的操办,让她和你父亲死后同穴吧……她……我们张家欠她太多了,我生生世世都还不清楚……你们这些子孙要好好的……”他又在弟弟夫妻二人的遗骨面前停留了片刻,身影一晃,就此消失不见了,留了下张氏子孙在身后更大的张惶与不解……
张孝亲扶杖出门,看着远山长叹。
如今世道如此混乱,自己这一大家子人可要如何是好?
去年听到蒙古大军南下的消息,他早早地便把全家迁入了乡下的田庄,而且把大儿子一家送往南方,希望万一不幸也可以保留一条血脉,谁知道还不等蒙古人杀到,大儿子一家却已经被大败的宋军淹没,从此再也没有了消息。如今蒙古大军日益逼近的消息还是日日传来,但是他已经决定一家人死也死在一起,就都呆在这偏僻的山庄中,听天由命吧。
“唉……”他仰天长叹了一声,正想转身回去,却看见山间小路上来了一个人。
张孝亲揉揉眼仔细看,那个人正迎着他走来,面貌在朝阳下十的清淅——这张脸他永远也不会忘记,正是当年那个送了父亲骨灰来给母亲,令她可以含笑而逝的男子。只是母亲辞世已有七个年头了,这个青年的面目怎么会没有一丝一毫的变改?难正如当年他的屋里忽然消失之后大家猜测的一样,他是……
张孝亲胡思乱想之间,那个青年已经到了跟前,上下打量他后问:“你是张孝亲吧,怎么一家人忽然就搬到了这里,让我好找?这些年家里还好吧?”
听了他的问话,张孝亲心里莫名地涌起了一种亲切感,虽然素不相识,却不禁絮絮地把这几年家中的种种不幸向他诉说了起来,当说到大儿子一家下落不明,现在蒙古大军逼近,一家人正听天由命的时候,老泪瑟瑟而下。
道装青年皱眉说:“山中一日,世上十年啊……想不到我不过闭关修练了几年,世事就又有了这么多的变幻……你放心,有我在,我看谁能踏进我们张家一步!”
接下来的几天中,这个自称张格的青年花了大量的时间,在整个庄子外且朱砂,鸡血等物画出了许多古怪的符咒。并且在庄子中的每栋房子上,贴上了朱符。张家的人不明白他这些举动的用意,可是知道他的来历神秘,到了这个时候,病急乱投医,也就听任他去作为。
张格要他们准备好了一个月有余的食物、用品,当听说蒙古大军到了一百里外之时,便叫所有的人回到庄内,没有他的召唤,千万不可出来,张家人不明白他的用意,只是照办。可是有个孩子大胆,居然偷偷跑出去察看,虽然马上就被张格发现,大骂了一顿拎了回来,但他回来之后对大家说,只要一出了庄子的范围,回头便看不见庄子了,只看见一处占地宽广的烂泥塘和大片的荆棘丛,连可以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大家这才明白,原来张格已经在村子周围布下了幻阵,把整个庄子藏了起来,难怪他要大家早早准备一切,在这段日子中连烟火也不准大家动。
菩萨保佑,由这样一位神人来保护张家,这一次张家一定可以躲过这一劫了。
几天之后,蒙古大军果然从附近掠过,旌旗招展,人扬马嘶,几千人的队伍如同雷鸣般的掠过,把庄子中的人看的胆颤心惊。这些异族一路南下,不知杀了多少平民,所过之处大肆屠戳,鸡犬不留,如果今天没有张格,这个小小的庄子在这些残暴成性的蒙古军队的铁蹄之下,必然化为齑粉了。
眼看着蒙古军队今天一支,明天一伍的从庄子边过去,每个人都对庄子视而不见,庄内的人渐渐增加了对张格的信心,有他护持着,这次张家一定可以得脱大难了。
闲来无事,张家人不同开始对张格的身份诸多猜测,众口纷纷,有的说他是得道的高人,敬佩曹二姐的贞节,所以来护卫张家;有的说他是张二狗的道友──其实张二狗根本没有死,而是尸解仙去了;也有的人还记得张格当年在曹二姐床前下跪,叫得那一声“弟妹”,那么他一定是张二狗的兄长,张家的长辈,有了这么一位得道的长辈,张家的子孙有福了,必然会事事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这样猜测却都得不到什么这证实,因为谁也不敢去亲口问问张格。
张格因为知道了曹二姐的事情,加上张义的死一直积压在他心中的悲痛,使得他的心神大乱。他体内两颗内丹的力量这些年来他只吸收了其中一半,为了防备走火入魔,他就近在山中修炼了几年,当想要看看张氏子孙的现状就回去向师父告罪的时候,却又遇上了这么一桩事。
这些乱兵真是该杀!
看着一队又一队的兵马飞驰而过,张格的心里充满了愤恨,他不会忘记,二狗就是死在这样的军人手中的。眼前这些军队的身上充满了血腥味,那满不过他的嗅觉。
要不是师父不许杀生,你们这些凶手个个该死!
张格看着有些骑兵的马鞍边上,甚至挂着明显是平民的人头,不由把牙咬得咯咯作响。
早上的军队过完,平静了几个时辰后,地面微微颤抖,远处应该又来了一支骑兵。
张格坐在庄前,懒洋洋的抬头看了一眼。
不对,不仅仅是蒙古的军队,还有别的人。
张格一下子站了起来。
凭他的视力,很快就看见了远处涌来的军队,以及军队前面一段距离,几个小黑点般的人影。
平民在被追赶吗?张格皱起了眉头。
救还是不救?
要是救他们,就有可能暴露村庄的存在。
不救,自己与心何忍?
这几天下来,发现在张格的保护下自己比较安全的张孝亲胆子也大了不少,已经敢站在张格的背后看军队过境了。等到那几个人影来到了附近,已经看清楚那是两男两女带着三个小孩,他们在村子附近张皇地跑动着,似乎在寻找什么。
“清儿……”张孝亲惨叫一声,“那是我的长子长孙啊,仙人,那是我的长子长孙一家!”
张格看看阵法外的几个人,又看看张孝亲:“他们真的是……”
张孝亲连连点头,泣不成声地说:“他们是我的大儿子一家……前辈,不,我知道您是我们张家的长辈,求您救救咱们张家的子孙吧!求您救救张家的子孙吧!”张孝亲一边说一边用力磕头。他有三个儿子,次子早已经过世,只留下两个女儿,三儿子只生有个一个女儿和一个体弱多病的儿子,现在张家的香火已经不旺,万一大儿子和大孙子再有什么闪失,还不如自己这个老东西死了的好啊……
眼前这个神通广大的青年道士,似乎应该是自己那个从未蒙面的父亲的兄长,也就是自己的大伯。小时候听母亲说过,大伯死后变成了僵尸,又吃了八百年的妖狐内丹,父亲就是为了阻止他害人才离家追踪他,感化他的。如果这个大伯肯出手的话,张家就有救了。想到这里,张孝亲磕头的力气有加了几分。
他们都是二狗子的子孙后代,是啊,看看外面那个十几岁的男孩,长的眉目之间与二狗竟有五分相似,他们全是二狗的血脉,张家的后代啊,自己没能好好保护二狗,难不成还要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子孙死在自己面前?
张格双手扶起张孝亲,不再犹豫地一挥衣袖,村外象没头苍蝇一样乱撞的几个人,忽然发现眼前的景物出了变化,只见浓雾象实质的物体一样,扭曲着两边分开,形成了一个一人多宽的通道,从这窄窄的通道望去,大雾中露出后面熟悉的村庄来。几个人来不及多想为什么,拔腿就向那里跑去。
这时,一个蒙古骑兵已经到了他们身后不远,见到这条怪异的“雾巷”先是一愣,随后几个支羽箭射了过来。
张格长叹了一声,本来他还来的及在他们进入之后关上阵法,本来即使蒙古人发觉了什么不对也没有办法追进来,可是这些箭支一射入阵中,阵法便算破了。
张格挡开射来的箭支,看着周围正在消褪的雾气淡淡地对张孝亲说:“带孩子们进屋去,我不叫你们千万别出来。”
张孝亲眼见一队蒙古骑兵向村子冲来,吓得边话都不会说了,只能连连点头,与儿孙们相互搀扶着进了屋。
张格看着那些骑在马背上的人类,看着他们配带的那些血迹斑斑的兵器,握紧了双手,从牙缝中迸出几个字:“来吧……”一声长啸之后,蒙古骑兵们正面撞上的是一个脸色煞白,双眼血红,口露獠牙,额生竖目,指爪如钩的怪物。只听一声裂帛般的巨响,当先的那个骑兵连人带马被他撕成了两段,紧接着,他带着一身的血水,冲入了队伍中……
张格站在满地的夕阳中,忽然觉得阳光之下,血的颜色是如此的耀眼。
他茫然四顾,在他的周围全是人和马匹被撕裂了的尸块,一直散布伸延到了很远的地方。
他忽然生出了极度的疲倦,颓然坐了下去,夕阳下盘旋着无数被这场“盛宴”吸引来的禽鸟,在这个修罗场上方鸣叫不已。张格无力地坐着,连去驱赶为了他身上挂着的几条碎肉而扑到他头顶的乌鸦的力气都使不出来。那是一种深深浸入了骨髓中去的疲倦,即使他的四肢依旧充满力量,他还是抵抗不了这样心中的无力。
当张格抬起头,阳光已经淹没在群山之后,在昏暗的光线之中,一个白衣少年正持剑站在他不远的地方。
少年容貌俊美,却有一只眼睛紧紧闭着——这么一个英气勃勃的美男子,却是一个独眼龙。
张格看着他的眼睛,呆呆地说不出话来。
那少年对他冷笑一声:“有什么好看的,这只眼睛可是拜你所赐!”
“胡十七郎。”张格知道这是谁了。
胡十七朗打量四周,啧啧“赞叹”:“你还真是下得了手,这么多人马…张二哥一直希望你能恢复原来善良的本性,看来是不可能了。”
“二狗他已经…”张格叹口气,这个胡十七朗与张二狗的关系不错,自己曾经伤了他,毁了他一只眼,可是后来找师父来救自己他帮的忙,可以说是以德报怨了。
“我知道。”胡十七朗也叹了口气。张二狗拜女道士为师之后,因为女道士与祖父的关系,他们见过几次,每次张二狗都高高兴兴的,说哥哥有了怎么怎样的进境,已经完全摆脱了杀戳之心等等,没想到这么一个人,转眼就没了。不过他和生前与这个僵尸已经兄弟和好,也算是实现了平生最大的心愿。这几年张格住在山里,他这个地头狐当然不会不知道,可是因为没什么交情,并没有出来和他见面,没想到张格竟然弄出这么大的事情来。
“那些人不能再住在这里了,过几天我和十九弟护送他们去南方吧。”
张义跟师父走之前,曾求十七郎打听曹二姐的消息,所以找到曹二姐母子之后,胡十七一直暗中照看他们,可以说张家这些年的一帆风顺,这个小狐狸在背后作了不少的手脚,这一次他也是为了保护张家子孙而来,却发现张大狗已经先他一步到达,毕竟人家是血亲,他也就没有多事,结果却成了张格的一场大屠杀——早按自己的办法,把人全转移到山中去不就完了?真是……僵尸的脑袋就是僵啊。
“十七哥,十七哥……”一个少年叫着,匆匆从云端落了下来,“这个僵尸还在这里啊,还不快叫他走!”这个少年说话极快,冒冒失失地挥着手,他的话中张格没听懂了几个字,到是胡十七朗一皱眉头:“难道是爷爷他们要来?”
“是啊,是啊,我是见爷爷开始招集族人,才偷偷跑来通知你们的,叫他快走,再不走来不及了。”胡十七朗用力挥手,头上渗着汗珠。
张格明白了,这座山林里的妖怪们,因为自己在附近杀了这么多人,怕引来神、仙的干涉,让他们受池鱼之灾,所以打算先下手把自己除掉,以除后患。胡十七与胡十九这种情况下还为自己报信,确实是仁至义尽了,更何况自己与他们并没有什么交情,反而与胡十七有毁目之仇,他们这全是看在张二狗的份上。
张格的眼眶潮湿了,向胡十七与胡十九深施一礼:“二位胡兄,我弟弟的后代就拜托二位了,还有二狗他们夫妻的坟……我,我以后恐怕也没有机会回来了……”
胡十七朗点头:“我明白……交给我吧。别忘了张二哥的愿望,他一直希望你能变回一个人……”
张格点点头,这种情形之下,来不及多说,他又看了一眼紧紧关着房门不敢出来的张孝亲和那些子孙——他疯狂般的杀戳已经把他们吓坏了,再也不敢来认这个长辈了。
张格叹了口气,自己早就已经死了,自然不算他们的长辈了。
像这张义夫妇合葬的方向深深看了一眼,然后驭风而去。
十九郎看着他的背影迟疑着说:“他……就算记起了与张二狗的兄弟之情,恐怕也变不回一个善良心软的人类了,僵尸就是僵尸啊……”
“别胡说!”十七朗责备一句,由于南羽与族长是好友,所以他们家庭对于僵尸这个词用的是很少的。
十九郎不服气地咕哝一句:“本来就是……你看着吧,我觉得他以后还会……”
十七郎摇摇头,随着十九郎的话天边的夕阳完全没入了群山之后,就好象他说了一句可怕的预言。
张格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吃人的。
等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已经吃了许多人——用采补的方式吸去了他们的生气,吃掉了他们的生命,而不是血肉,这是他这个高等僵尸拥有的能力之一。
二狗生前,最担心的就是自己成为一个吃人的妖怪,可是现在自己……
张格看着眼前的满地尸体,当发现其中一个还在蠕动的时候,毫不犹豫地伸手将他吸过来,将他的生气吞噬的一干二净。
这些人并不是二狗的仇人,可是他们同样是杀人不眨眼的士兵,还是他们这样的人制造了二狗和师伯他们的死,并且还在源源不断地制造更多人的死亡,张格想要杀了他们,杀光他们就可以避免同样的悲剧再次发生。为了杀光这些人,他需要更强大的力量,吃人,可以帮他在最短的时间内得到想要的力量。
所以张格开始吃人,专门吃这些他想要全部杀光个的人。
张格发现另一支军队正在向这边飞速靠近,那支队伍他调查过,没有杀害过平民,所以不是他的目标,于是张格在对方赶到之后,飞上了云端。
生活就在杀戳、吃人、离去……之间循环,张格有时候有些茫然,他现在几乎都要忘了自己是谁,在干什么了。
他坐在山头上看着夕阳,可是心中那种空洞的感觉,又使他想要找点什么事来干,哪怕是吃人也好。
张格看着夕阳一点一点的没入了大地,长叹一声站起来。
黑夜是属于他的,他要去做点什么才行,不然心中那种空空的滋味,折磨的他太难受了。
转身的时候,张格看到一个人影站在身后不远的树下,不知道对方已经站了多久了,只是在静静的看着他。
张格看到对方后,长长呼出一口气。
南羽走向前来。
看着南羽冰冷的面孔,张格心中感到了一阵解脱,他迎上去走到南羽面前,双膝脆倒:“师父,弟子认罪领死,请师父动手吧。”
也许从他开始吃人的第一天开始,就在等待这么一天,这期间也有过许多来伸张正义的修道士与妖怪找上他,不过全被他击败或躲过了,那些人或妖不是他的杀戳对象,所以他没有多造杀孽,可是同样的,他也很清楚,自己这段时间来杀掉、吃掉的人类当中,也有无辜的,双手没有沾染平凡人血污的人,可是自己还是不加分辩的吃了他们,所以自己应该死。
不过不能让那些多管闲事的人来动手,张格认为那些眼睁睁看着生灵涂炭,明明有能力挽救一些人,却什么都不去做的修行者或者妖怪,根本没有资格审判自己。
就让师父自己来清理门户吧。
手刃孽徒的话,别人就不会说她教徒无方了。
张格真正在担心的,是万一师父不来怎么办?
万一师父根本不想再见到自己,连清理门户都不亲自来动手怎么办?
张格知道,随便来一位师兄弟执行门规,他自己都会俯首受死的,可是他真得很想再见师父一面。
张格又很多话想跟师父说,可是不知道从何说起。
“师父,张格知道自己该死,可是求你把我葬在二狗夫妇附近,好等到张家子孙拜祭的时候,我也能看他们一眼。”
良久,张格只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唉……”南羽发出一声长叹。
开始听到胡家传来的消息,她还以为张格杀光那支几百人的军队,只是为了保护张家子孙。
这是错误的事,但却并错的不可原谅,换成自己,生死关头也说不定会作同样的事。天律不允许妖怪滥杀人类,可是并非要妖怪们面对人类束手待毙。所以那个时候,南羽心中虽然十分愤怒,但也只是想将张格带回去重重责罚一番而已。
可是接下来,接二连三的传入耳中的消息,却令她大惊失色,张格还在继续杀人,不论是不是他的仇人,他只要见到军队,只要那支军队不足千人,在他能力范围之内,他都会毫不留情的下手。不仅仅如此,他还在吃人,把他所杀的人的生气统统吸完,几千人啊,细算下来,这段日子张格足足杀了几千人了,吸取了这么多精气的他,会变成什么怪物?还会作出多么可怕的事来?
对于张格的能力十分了解的南羽一想到这些,就会浑身发冷——这个怪物,可是她一手调教出来的啊。
今天当她终于当面“抓”住了张格后,才发现事情也许不象她想的那么糟,张格的神情与眼神还是那么憨厚,并没有变成一个咙血成性的妖怪的模样,甚至吃人得来的力量虽然强大,却也没有被他的身体听收,只是团团地堆聚在他的体内,与他原本的法力形成了两个体系。
“夜之……”女道士凝视了他良久,才说出了这么两个字。这是张格的字,是张格缠着南羽为他起的,因为在张格看来,读书识字的人,都会起个字,就好像弟弟张义人称清商道人一样。“义儿生前对你最大的期望,你都忘记了吗……”
“师父……”
没想到见到南羽后,听到第一句话,是这样轻轻的抱怨。一种伤心、愧疚、无奈……交杂在一起的情绪瞬间淹没了张格,他在地上嚎啕大哭了起来。
“师父,为什么啊……为什么明明可以救他们,我们却不能做?为什么那些人明明该死,杀了他们却要造天遣?为什么他们可以任意的杀害无辜的人,我们却只能看着不去阻止?师父,二狗和师伯他们,本来可以不死的啊!还有无数的百姓,他们本来都可以不死的!为什么大家有能力,却不去救人?为什么我杀这些杀人的人,却反而错了?师父,你教教我,我想不通!”
听他说到玄机,南羽感到一阵心酸。
师兄一辈子做了多少善事,为什么最后是这样的结果?这件事她也想问问苍天问什么这么不公啊!
“夜之,我们是不能管人类的使的,这就天条,这就是没有道理可讲的天条!”
“我不服!我不服!为什么人世间没有道理可讲,连天也不讲道理!”张格大声吼了起来,“天在哪里?天在哪里!”
南羽黯然。
天在哪里呢?
天理又是在哪里?
看满脸悲愤的张格大吼着:“为什么见死不救不犯法,除恶却是犯了天条!为什么天要看着人受苦,还不许别人伸手相助!为什么好人没有好报,想要安安静静的活下去那么难,搅乱世道的人却可以列土封疆……我不服,我死也不服……”
南羽黯然。
她只要一伸手就可以要了张格的命,可是她下不了手。
南羽没有办法证明自己是对的,证明张格是错的。南羽这段时日,心中也很动摇,玄机的死给她的打击很大。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一瞬间,也险些踏上和张格一样的道路。
“张格……我不知道你的问题的答案……”
张格茫然的看着她。
他本来以为,师父对于自己这些狂妄的话语,会给以毫不留情的反驳的。
“我不知道,你做的究竟是对的,还是错的……也许是我错了,也许真的是天错了……”
“不,师父,是我错了,我愿意领死,是我错了……”南羽的态度让张格有些害怕,慌忙膝行过去,抓着她的衣襟说。
“张格,虽然我不能肯定你是错的,但是你的所作所为已经违反了门规,现在我以掌门人的身份,将你驱逐出门,你从这一刻起就不再是我们观中的弟子了,以后好自为之!”
这句话对于张格而言,不亚于晴天霹雳。他呆了很久,一把抱住南羽的腿:“师父,不要啊……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吧!不要将我逐出师门!你杀了我吧!师父,我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我宁愿死也不愿意离开……师父,你看在二狗份上,你不要这样做……”
南羽缓缓摇头:“张格,也许你是对的。没有门规的约束,你就可以自由的去做你认为对的事情了,难道你不高兴吗?”
张格哭得说不出话来,用力摇着头。
“去证明你是对的吧,我也很想知道,究竟什么才是对的。只是从此之后,不要再说你是我的弟子,不要做乱杀无辜,不然,我第一个来要你的命!”
张格痛哭哀求,可是已经没有办法令南羽改变自己的主意了,南羽说完那些话,拂开他的手,转眼就消失不见了。张格从来也没有想过会是这样的结果,二狗死了,师父也不要他了……
为什么这样?究竟是谁把他这样一个平凡的乡下少年,推到了今天的地步的……
张格站在山顶上大声吼叫,直到嗓子再也发不出声音,也没有人来给他任何回答……
天劫。
每一个妖怪都知道,修炼到了一定的程度,就将不得不面临这样的考验。
天劫从何而来并没有人能说的清楚,有的妖怪顾名思义,认为是天神们为妖怪降下的考验,可是据一些了解神明的神人仙人们传出来的事实,却是不论是五位天帝,还是后来的玉皇大帝,都不曾制定过这样的规矩,这个制度,似乎在更早的时候便存在了。
虽然不知道天劫的制度是谁所立,谁所行,可是有一点可以肯定,冥冥之中操控它的那只手,并不是在胡乱行事。
每一个妖怪,在他的修炼、成长之中,会遇到的天劫次并不一样多,有些平时清白自重,一直安静地修炼的妖怪,也许只会遇见一次开劫——就是成仙时的那一次;也有些妖怪逆天而行,用采补等方式修炼,又或者杀生太多,遇到天劫的次数就会多了起来;有些妖怪千年一劫,有的五百年一劫,有些妖怪甚至每百年就会遇到一次天劫。如果真的有本事闯过一百年一次的天劫,挨到修成正果的那一天,那么修出来的可不是一般的仙人,而且一个大天魔了。
而今天,张格正好一百岁,他的天劫已经在等着他了。
天劫来临之前,遇劫的妖怪提前一段时间便会有感应,这段时间是留给他们去寻找一个地方躲藏也好,准备护身的阵法也好,请朋友助拳好的时间,基本上天劫的来临还是堂堂正正,让你有机会凭着本事或者运气去碰一碰的。有些妖怪能力够了可以把天劫打散,有些妖怪准备了护身的法宝或者阵法,有些妖怪用躲在人类身边的方式,让天劫投鼠忌器,一直到挨过三天三夜的时候限……不管用什么样的办法,只要挨的过去就算是过了劫。
不过张格并没有作什么准备。他不会去用那些手段逃避,他也没有打算放弃,仅仅是找了一处空旷无人的荒野,准备正面的迎接这一次天劫。能过则过,不能过,对于魂飞魄散的结局,他也已经有了心理准备。那对他来说,似乎也不算是什么坏事。
张格静静地坐在荒原上,时间渐渐到了正午,明媚的阳光忽然被去层吞没,接着,无数游龙般的闪光,在云层中乱蹿起来,沉闷响雷声滚动着,发出如同恶兽在低低咆哮的声音。
张格记得自己小时候很害怕打雷,每次打雷的时候,都会象躲到老母鸡翅膀底下的小鸡雏一样藏到娘的怀里,可是后来,他发现弟弟张二狗比自己还要害怕雷电,在电闪雷鸣的时候,弟弟甚至会吓得放声大哭。张格就是从那个时候起,不再害怕打雷闪电了的。因为他是哥哥,他不仅要把娘亲温暖地怀让给弟弟,还要承担起保护弟弟的责任。
张格一直是这么想的,可是他知道,自己根本没有作到,反而是二狗一直在保护、在关爱自己这个作哥哥的,他为了自己甚至抛开了娇妻,一心一意想陪着自己,让自己变成一个人,让自己好好活着。
而自己呢,不仅仅没有做到他的期望,现在竟然在天劫降临的时候,在分心想些别的事情。
唉……
看着第一道闪是向自己当头打下来,张格站在原地,身上猛地飞腾出了熊熊火焰,轻易地把道电光挡在了火焰之外,接连的十几道闪电,都没有突破张格的这一层火焰防护层,仅仅是令火焰的高度收缩了一半而已。
不过一切只是刚刚开始,刚才那一串惊天动地地雷声,不过是天劫到来之前的敲门声罢了。
张格心里十分明白,除非有奇迹出现,不然他几乎没有可能闯得过这一次天劫,可是他也不打算不加抵抗地接受命运,因为他的性命,是有了弟弟张二狗的协助才存留到今天的,如果俯首受死,他有什么脸面去见九泉之下的弟弟——虽然他并不知道,一个僵尸死了之后,会不会去地府报道,还是正如传言,过不了天劫的后果,就是神形具来灭。
当张格再一次意识到,自己又在天劫到来之际分神了的时候,一道巨大的闪电在云层中跳动转折,然后幻化成了一条银色的巨龙,向着他直扑了下来,双方相接的一瞬,张格身上的那些火焰顿时消失的干干净净,然后,他整个人在一声巨大的爆炸声中飞了出去,翻了一个跟头才站住,手指额头,鲜血从指缝中渗出来。
张格自己到有些意外,毕竟他根本没有想过,自己还能挨过这一击,这么看来,自己所然没有认真修炼,但是修为在这几年之中,还是有了进步的。
当张格的思绪再次开始转弯,天空之上又有两道闪电形成,两条银色巨龙相互扭曲缠绕着,向张格张牙舞扑了下来。
张格身子一挺,显出了僵尸的原形,额头上的那些眼张开,暴发出的光茫,红色光芒与电光巨龙相撞,一条巨龙与红光同时消散,另外一条却生生撞在张格身上,把张格整个人撞飞了出去。
张格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晃晃身体,发现骨头断了不少,幸亏作了一个僵尸,疼痛的感觉是很薄弱的,不然他现在根本就站不起来了。
天空中的闪电又在形成。
天劫总是这样,用一波厉害过一波的方式进行。既可以说这种不是一股脑儿砸下来的方式是一种公平的体现,也可以说它是在用一种猫戏老鼠的态度戏弄着过劫者,用居高临下的态度告诉对方,即使你躲过一次,两次,后面还有更多更有威力的攻击在等着你,终究会让你倒在其下。
张格在这样的情况下,就是有这种感觉,身处于雷电、飓风的惊涛之中,他第一次对天地之威有了深刻的体会,不过因为对自己的处境已有了心理准备,心中虽然惊讶,到还算是平和,本来就身心俱疲的他,眼看死死去就在面前,反而有种解脱的平静,当数团电火形成的光球前后左右同时袭来,把张格乌黑在其中的时候,张格苦笑一声,闭目待死。
在他闭上双眼的一霎那,余光看见一个人影后发先至,扑入了电光之中,就是他这眼睛一眨的功夫,周围的致命攻击已经全部消散,在纷飞的电火星屑之中,一个道装女子正上在他几步之外,看着他,微微叹了口气。
“师父……”张格惊讶地叫了出来,话末说完,眼中便溢满了泪水。
“张先生,我们之间早已没有师徒名份了,南羽也从来没有教过你多少,请你以后造成别再这么称呼了。”
这种客气疏远的口气,顿时让张格的眼泪难以抑止的流下来。
这个世上,除了张二狗的后人,他最亲的亲人便是师父南羽了,当年南羽把他们兄弟带回观中,细心教导,才使他从一个噬血的僵尸变成了一个“人”,才使他们兄弟飘泊流浪了那么多年之后,终于找到了一个“家”,由于他的滥杀行径,南羽将他逐出师门,虽然他从严没有后悔过自己的所作所为,可是对于被师门所弃,他心中还是极为伤痛,毕竟对他而言,师父在他心目中,就如同神明一样,他心中宁愿作为师父的弟子被师父处死,也不愿意被逐出师门,成为一个与师父再也没有瓜葛的陌生人。
虽然师父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名句埋怨的话,可是张格知道,师父是决不会原谅他的,他没有想到的是,自己万念惧灰,自报自弃的想要在天劫之中一了百了的时候,师父会出现在面前。
在天劫之中闯进来,南羽可能要作能作的事情也只有一件:帮张格抵挡天劫。
张格激动之余一想到现在的处境,马上脸色大变:“师父……不是,南道长,这里危险,您快走!”说话之间,又是飓风夹着几团电光在空中形成往来旋转。这次的雷光显得轻飘飘的,仿佛是几个银色电火盘绕成的大灯笼,在天上时聚时散地飘浮,一时并不打下来。
张格的脸色煞白,这些雷火的飘动之间,已经隐陷形成了一种阵法,以天劫为基的电火之阵,显然是准备一击将这个过劫的僵尸消灭了,如果南羽不趁机着阵式未成便走,恐怕要和自己一起被困在天劫之中。师父一生承道门心法修炼,从未以妖力伤人,如果受伤在这种对付妖物的天劫之下,未免太无理了!
想到这里,张格飞身而起,化作一团火光撞向其中一个电“灯笼”。
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阻止阵法完成,不能让南羽也困在阵中,谁知在他扑出的同时,南羽也飞身而出,扑向另一个角的一个“灯笼”。如果他们两个都可以成功将目标破坏,这个天劫之阵就无法形成,下一波的攻击可想而知便会弱上不少,张格就更容易度过了。
只见南羽双手不住地划出金色的咒符,等她到达那团雷光旁边时,身体周围已经被无数金色咒符团团护住,最后口中娇斥一声,双手之中飞出一团金光,与那个银色电团撞在一起。
只见金银两色的尘屑在空中如天花般飞散而下,南羽身在其中,飞翔往返,身披金光,远远望去如神仙中人。
可是另一边,张格就攻击就远远不如南羽顺利,他硬抗过了几次天劫的打击,到了此时已经是强弩之末,如果不是南羽赶到,他已经准备放弃抵抗俯首待死了。现在凭着一股气势硬冲上去,等与雷电在空中相遇之前,看起来他倒是气势十足地冲过来,而那团电光飘飘忽忽,似乎毫无力道,但是两者碰在一起,电火飞溅之中,却是张格如同一道流星一样,重重在砸向了地面,要不是南羽及时拉了他一把,他一定会摔得不轻。
由于两人之中只有南羽得手,那个雷电的阵式终于还是形成了,只见空中的电团忽然疾速飞转,相互之间由一条条闪闪烁烁的电链相接,转动不止之中,一道电光从当中向张格射来,即不粗大,速度也不快,但是却带着一种难言的威慑之力。
张格见这道闪电变幻出七彩,知道其威力之大远胜过刚才的那些,用力推开南羽自己迎上去,想向师父说绝别的话,却终究不知说什么,依旧只是喊了一声:“师父,你快走。”
南羽面沉如水,一言不发的抽出一把木剑,口中念念有辞,几步赶在张格之前,迎上了那道闪电,张格张开双手想挡在面羽之前,无奈他的速度,身法都远逊于南羽,又是身负重伤,行动不便,怎么挡得住南羽,只见南羽跃身上前,衣袖飘飘,剑光与那道来速并不快的闪电缓缓相接,一瞬间,一切都陷入了凝固,就连天空中翻滚不休的乌云,闪动游走的电光,全部都静止不动,紧紧接着,轰鸣之声大作,周围的电光团在瞬间全部炸开,这片荒野转眼之间便面目全非,焦黑的草木与泥土被炸上了半空,又纷纷掉落下来,可是大部分不等落地,便被空气中浮的雷气焚烧的干干净净。
张格也被这爆炸的气浪击中,重重的砸到了地下。由于他才是受劫者,所以大部分攻击依旧是针对他而至,即使南羽挡在前面,也无法不使他受到伤害。
当张格灰头土脸地从一个大坑中爬出来的时候,正看见南羽与那条电光之间白光闪动,电光依旧代作满天银屑星尘,坠落消失,而南羽手中的木剑也化作了灰烬,她手捂胸口,连连后退,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师父,不,南道长,张格已经不是您的弟子了,张格过劫,与您毫无关联,请您速速离去吧!”张格见南羽已经受伤,连忙这么喊道,在他心目中一百万个不愿意承认自己已经不是南羽的弟子,可是眼下,只要能让南羽安然的离去,他什么都愿意承认了,什么都愿意去作了。
南羽终于正眼看着他,片刻说:“你不是我的徒弟,张义还是我的爱徒,我不能眼看着你这么死了,让他九泉之下也闭不上眼。”
原来师父是为了二狗才来的,张格口中满是血腥味,现在反而被一种苦涩盖过了。
“不管怎么说,我是罪有应得,您快走吧,这事与您无关,即使二狗在天有灵,也知道您对我们兄弟只有恩德,没有亏欠。”张格说着奋力站了起来,准备扑向已经在蕴酿中的天劫的下次攻击。
“你虽然作了许多错事,可是罪不当死,我是不会走的。”
听了南羽这句清清冷冷,不带什么情意的话,张格却全身无力,腿一软坐在了地上。
师父说我罪不该死?师父说我不该死,师父要来救我,她说我不该死!
张格这几年来,一直处于一种恍恍惚惚的心态之下,尤其是弟弟死后,他对自己的存在产生了巨大的怀疑:僵尸这种怪物究竟算什么?自己究竟是张大狗还是不是?如果是张大狗当初自己变成僵尸是为了保护弟弟,那么张二狗不在了,自己是否也应该尘归来土归土?如果自己不过是张大狗的一末记忆与执着的残留,那么此时此刻,张氏兄弟应该已经双双重入轮回,也许已经在莽莽红尘之中重逢,也许今生今世又有缘作兄弟也说不定,自己这身躯壳,这抹残魂,岂不是更没有了存在的必要?
尤其在他大开杀戒,杀了无数的士兵之后,这种自己应该消亡的念头便也越来越强烈,而让自己活着,跟存在下去的理由,却一个也没有,可是就在刚才,师父说自己不该死,师父认为自己应该活下去,师父是为了这个理由,前来帮助自己过天劫的。
张格心中又惊又喜,却又暗自伤神,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指望渡过天劫,再叫南羽一声师父,不知道万一自己过不了劫,师父会不会为自己有一些伤心?在他思绪纷乱之间,天劫的又一次攻势又到了。
南羽还是挡在他面前,飞身抵挡。
一波攻击也不过在电光火石之间便过去,张格回过神,看见的便是数以万计的银色电光在荒野上往来穿梭,南羽的身边前后更是穿插的象一个电光笼子,不过她挡在张格的身前,把前后的右上方来的电光全揽了过去,虽然身上连连被打中,可是她终于没有后退。一切暂时归于平静之后,南羽有半截衣袖不见了,那条裸露在外的手臂一片焦黑,那是她空手硬抓住了几条闪电的后果。
“师父!”张格悲痛地大叫,看到南羽为了他受伤,比让他魂飞魄散还令他伤痛,张格仰天狂喊:“为什么伤我师父!为什么?连我师父这样心肠的人也伤,还配叫什么‘天劫’,连我师父这样的人也伤,还有什么天理!”
天劫当然不会去与他理论,并且一次次攻击之间的间隙越来越小,在张格大吼:“我才是那个乱杀无辜要应劫的人,你们冲我来啊!”的时候,新的攻击又到了,这一次张格不知从哪里生出的力气,用力挤开南羽,冲上了天空,立刻使成了几百条水桶粗的电鞭的目标。
那些电鞭象条条巨蟒一样把他一层层缠住,天空之中如同出现了一个银光电炎不停转动闪烁的牢笼。
张格的肉体一灵魂一同随着巨大的,象要被撕成亿万片的痛苦,就在他竭力挣扎之际,南羽飞身上来,用持木剑向困住张格的电光连连攻击。张格看到有另外两条电光再次从云层中扑下,直击南羽,南羽躲过了其中一道,却被另一道扫中了背部,一个跟头从空中跳了下去。
“不许伤我师父……”张格本来已经快到油尽灯枯地地步了,一看南羽这次伤的不轻,身体中竟有力量源源不断地涌了出来。他也无从去分辩身体巨大的痛苦来自天劫还是自己身体的剧烈变化了,只是感到一种变化在产生,他的身体因为变化难以忍受的痛苦而蜷缩起来。
他极力地把自己搅成一团,可是又因为巨大的压迫而挣扎,用力想把四肢挣开,在他这种挣动之间,他的手上,脸上,身体上,开始生出了长长的茸毛。
刚刚成为僵尸的时候,他的身上确实有一层毛,之后又化为了绿毛,黑毛,可是再往后,他身上的茸毛就开始消褪,近几年已经一点也不剩,外表与常人相比,无非肤色白了一些,双眼之中隐约有一层血丝罢了。可是现在,他身上的毛却越长越长,渐渐的长的形成了一身厚厚几寸长的毛发而其颜色,也从白色变成银色,又变成了金灿灿的黄色。
此时,被雷电包裹的,已经不再是那个三眼的僵尸,而成了一只金色的异兽,四爪如利刃,獠牙突出,髻毛飞扬,发出了一声震天动地的大吼,吼声荡向四周,所过之处,天上云层居然硬生生的停止了翻滚,而那些电光被声音震动之后,竟然飞散消失了。
南羽支起身体,看着那个怪兽,喃喃自语:“金毛犼……”她万万没有想到,张格身上会产生这样的异数,仅仅一百年,竟然化成了僵尸修炼的顶尖状态。
金毛犼,到了这种形态的僵尸,已经是站在天地间的顶峰,想更近一步,除非是修成正果,成神成仙了。
本来一个僵尸想到达这种境界,少则千年,多则上万年,可是张格前后吃了两颗七百年左右的妖怪内丹,这几年间杀了数千壮年人类,吸取了他们的生气,体内聚集的法力被天劫一逼,居然硬生生地让他冲破了这个界限。
天空中的金毛犼又是几声大叫,乌云象是受到了驱赶的羊群,快速地消退到了天的尽头。
云层一去电光也自然消散,天劫只剩下阵阵飓风在呼啸,对张格已经张格已经构不成任何威胁了。
不一会,天劫的时辰已过,风势消去,尘埃落定,天空晴朗无云,四野寂寂无风,刚才的天劫竟好象没有发生过一样。
南羽仰天看着天空,在阳光下眯着眼睛,半晌才说:“造孽啊,只怕这附近的县郡,一年之内必然滴雨不落了。”
金毛犼为了过劫驱赶走了云层,也驱走了这里的水气。就连降雨的天龙也是不愿意与这种怪兽正面相抗的,所以这里的百姓下一年的年境就堪忧了。
金毛犼在空中走了几步,却突然失去支撑一样,重重跌在地上,砸出了一个小坑,从坑中挣扎着爬出来的,依旧是那个外貌憨厚青年张格。
南羽凝视他良久,叹口气,转身便走。
张格跪在地上大叫:“师父,师父,我知道错了,您发发慈悲收下我。天劫我都过了,天都不罚我了,您就饶了我吧……”
可是换来的只是南羽一句虚无飘渺的“好自为知……”
青年讲完,举起杯子一饮而尽。
书生问:“那么后来呢?”
“什么后来?”
“张大狗的后来啊?他过了天劫,是不是就成仙了呢?”
“那怎么可能。”青年无声一笑,“他造了那么多孽,要是这样都能成仙,还有什么天理,他被师门所弃,家族中的后辈又不敢认他这个怪物,无亲无友,无家无舍,无非是象一抹游魂一样在这个世上流荡罢了。”
听到这里,那个青年道士冷笑一声:“说的好听,真相其实是他依旧不知悔改,四处惹事生非,时不时还化作金毛犼,弄得所到之处大旱,民不聊生才对!”
青年叹口气说:“张格第一次化身金毛犼,不过是为了救师心急之下偶然为之,从那之后便没有那个能力了,他又修炼了几百年,直到不久前,为了与一只水怪打斗,才忽然又可以变幻金毛后犼,你说他时不时这样害人,未免……唉……”他摇摇头,没有再说下去。
青年道士还要说什么,白道士忙一拉他,他才咽了回去,依旧愤愤地坐着。
青年停了片刻试探着问:“师父,她老人家可是也来了?”
青年道士马上给他一个白眼:“你叫谁师父?阁下的师父我们可不认识!”
青年依旧只是叹息:“那个水妖盘据此地,不知道吞没了多少过往船只,吃了多少无辜的生灵,而且还以河神自居,向人们索要少女作为祭品,我也是实在看不下去了,才……”
“也不知道一个水妖和几年大旱,哪一个造的孽的小些。”那个青年道士还是没好气地回答。
青年一再忍让,见他还是这样,也有些生气了,站起来一甩衣袖,不再说话便扬长而去。青年道士见他要走,猛地站起来,却被白道士一把拉住,叱道:“师弟,不准莽撞。”
白道士看起来老实巴交,果然也是个不愿意惹事的,青年道士到听他的话,又一屁股坐下,他们师兄弟从这刻便不再开口。
那个书生也不合他们说话,只是不住地招呼过往行人坐下,他们也不时给他们师兄弟续水。不知道路边又走过多少人,他们陪着书生又听了多少个故事,品味了多少段人世悲歌,燥热的空气中,忽然有丝丝的凉风夹杂了进来,不多一会,天上仿佛笼上了一层雾气,雾气渐浓,阳光被雾挡的渐弱,须臾,的那层雾气竟形成了云层,云层片刻之间便由白变黑,在空中拥挤翻天覆地滚,空气之中一下子就含上了满满的湿意。
“要下雨了!要下雨了!”不知从哪里先传来这样的欢呼,欢呼越来越响亮,直到布满了每一个角落。书生连忙开始收拾东西,可是还不等他把壶碗之类都装起来,大雨已经在几声雷声之中降下了大地。
两个道士相互看着,脸上都是惊喜之色,“不亏是师父,果然……”青年道士话还没说完,便收住了口,看看书生,伸手不知从哪里取出了一把雨伞递给了他,然后他们师兄弟竟然相挽冒雨而去,不一会,在茫茫雨幕之中便消失了踪影。
就在此时,刚讲完故事的那个青年已经到了河对岸的一处山头,在他身前不远处,是一个身着可黄道袍的道姑。青年双膝跪倒,向道姑施了个大礼,道姑闪向一边不受,两人一立一跪交谈了数句,不管那个青年连连哀求,道姑足下生云,竟然破空而去。
青年僵跪在地,良久,仰首向天,脸上浑然分不清是泪还是雨水……
作者:
七娘
时间:
2009-4-12 23:12
标题:
写在三个故事后面的话
不知不觉中,开始写都市妖奇谈这个系列已经五个年头了,这五年中,不论是我的写作状态还是生活环境,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可是值得庆幸的是,我毕竟一直坚持了下来。都市妖奇谈这个故事,写的是都市中生活的一群妖怪的平常日子,喜怒哀乐,但是追述这些故事的渊源,依旧是来自那些我自幼喜欢读的古代笔记体小说,正是那些妖怪鬼狐的故事,从小伴随着我长大,也是这些故事,给我打开了一扇完全不一样的窗口,以至于有了现在的都市妖奇谈。
可是在我心底,还是有着一种想要更接近那些古代小说中的故事的渴望,于是,就有了三个故事。
这三个故事与都市妖奇谈的征文没有什么关系,只是我想要尝试一种新的叙述故事的方法的产物。
我不知道这三个故事最后算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但是我真得写得挺辛苦的……原因是它是在保证都市妖奇谈正文和捉鬼实习生的创作的夹缝中完成的(我居然还能把它写完了,真是奇迹啊)。
因为这样,这个显得仓促的故事里面也就有着不少的漏洞和错别字,可是现在真得没有时间去修改了,等到年后,我一定把它们从头整理一次,真得,这次我保证!
作者:
七娘
时间:
2009-4-21 16:32
标题:
男朋友
本来还很晴朗的天空突然下起雨来,原本悠闲的坐在公园长倚上看书的张倩慌忙的跳起来,抱著她刚买的新书冲进了一作凉亭。
这场突来的雨,把周末在公园里散心的人林了个措手不及,好在雨下得不是很大,很多人乾脆冒著雨向公园外跑起来。
张倩可不能这麼做。
她平时喜欢淋雨,经常故意在下雨天不带雨具出门,但是她刚买的书却经不起雨水的光顾。
「唉......」张倩把书放在身边,自己坐下来後托的腮叹气。
今天好像从早上出门时就不顺利。
张倩看著一对情侣快步跑过去,男子一边跑,一边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来,为女子遮在头上。「唉......」张倩又叹了口气,这此她是因为这对情侣让她想起了早上朋友们的话才唉声叹气的。
今天张倩本来是约了两个朋友一起去逛街,那两位朋友走著走著,话题便说到了各自的男朋友身上,讨论了一阵子谁比较因俊、谁比较体贴、谁比较专一之类的问题之後,她们又把注意力转向张倩。
「对了,张倩还没有男朋友吧?」一位朋友想到了这个问题。
「没有。」张倩摇头,她还没有恋爱的打算,也不觉得男朋友属於生活必需品。
「你长得这麼漂亮!又这麼有才华!怎麼会还没有男朋友呢?」两个朋友一起大惊小怪起来。
第一,张倩并不认为自己的相貌可以达到「漂亮」的境界,她天天照镜子,心理对此很有自知之明。
第二,才华又是什麼呢?张倩也不认为这个词和自己有关,也许形容自己古怪更贴切一些。
第三,即使够漂亮又有才华,和有没有男朋友之间有什麼关系呢?
张倩想不出两者之间的关联。所以她向朋友们耸耸肩,没有发表意见。
朋友们却不打算放弃这个话题,其中一个又问:「张倩,你有没有谈过恋爱?」
张倩想了又想反问:「上小学时暗恋老师算不算?」
「天啊,不会吧!你这麼大了,竟然没有恋爱过?」两个朋友一起大惊小怪起来。
「这有什麼好奇怪的?我是准备三十岁以後才结婚的,那麼二十五岁以後再交男朋友也不迟啊。」张倩数著手指说。
「不会吧!」他们又一起叫起来,「现在流行晚婚,可是谁不在年轻时谈一、两次的恋爱啊?」
「还一、两次......」张倩不怀好意地看著她们,「那麼你们准备什麼时候谈第二次啊?」
一个朋友佯怒地追打张倩,另外一个自言自语地说:「已经是第二次了啊。」
三个女孩嘻闹了一阵子,其中一个又想起了刚才的话题,按著张倩的肩膀问:「张倩,那你想要个什麼样的男朋友呢?」
「什麼样的......」张倩还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嗯......首先要是个身体健康的活的男人;然後要理智一点,我最讨厌疯疯癫癫的男人;不能长的太英俊,但是也不能丑;专一一点儿,我讨厌花心的男人,还要喜欢文学。」张倩一边想一边说。
朋友们一边听一边点头:「笼统了一点儿,但是也算是个标准吧。」
接下来的话题变发展到了为张倩介绍男朋友上。
「我有个同学很符合你的标准:四肢健全,斯斯文文,长相中上,还在校刊上发表过诗歌,怎麼样,我介绍你们认识?」
「不,不,他现在还是个学生,不够成熟,我爸爸有个同事绝对不错,年轻有为,而解也是文科毕业的,还是社会人士,必较理智成熟,你说对不对?张倩。」
「这麼说的话我还认识个记者......」
「我男朋友的表哥是报社的,你们一订有共同语言......」
「我认识一个......」
「还有这个......」
她们两个也不知道从哪里认识了这麼多男子,争著要介绍给张倩。张倩一再声明自已根本不打算交男朋友,可是她们不听,信誓旦旦地说每个女孩心中都有对爱情充满憧憬,张倩当然也不例外,所以张倩应该场开心怀,勇敢去接受爱情,接受她们介绍的人〈张倩粗略地计算了一下,如果自己真的接受了她们介绍的每一个人的话,就会一下子拥有二十次以上的爱情了〉。後来张倩实在受不了这种纠缠和谈话内容的可笑,便编了个理由逃了出来。
张倩自己逛了半天书店,然後就抱著新买的书到公园里看了起来,这样的下午既悠闲又惬意,总比和某个男子约会有意思吧。可是好景不常,不等她看完一个章节,天上就忽然出现乌云,接著下起雨来。
※ ※ ※
「唉......」张倩看著那雨不缓不急地下著,她宁愿现在下大雨,这个季节电闪电鸣的大雨往往一会儿就停了,可是这种雨却可以一直下上一整天。
她取出手机来把玩了一会儿,想搭电话较个人来接自己,却想不出找谁好。父亲工作繁忙,根本没有那个时间;母亲出门旅行还没回来:她的朋友很少,偏偏刚才又是从最要好的两个朋友那里逃出来的,压根儿不敢再去求救;其他的同学、熟人就更不能拜托人家这种事了;本来可以找和她感情最好的堂兄张阅仲来的,但是张阅仲身为运动员,每天下午都要练习,一向风雨无阻。
张倩想了一阵子,终於还是没有拨出一通电话,索性养起手机了的宠物猫来,给猫餵了食,洗了澡,陪它玩了会儿游戏,又没事可做了。
张骞看著雨慕,如郭有个男朋友的话,也就什麼都解决了,自已多半会想也不想就给她打电话,而他应咳也会不关三七按时一地丢下一切来「救」自己吧?
这样想想,有个男朋友好像也不错。
说起来像张倩这个年纪,不必刻意去寻找,爱情就应咳自然出现在身边才对。就像那两位朋友说的,张倩长得不错,在学较里有「才女」之称,当然不会没有追求者,可是问题出在张倩自己身上,不管对方是什麼样的男子,即使符合了她的任何一个要求,她都无法对著对方生出爱慕的情绪来。
有的朋友和张倩开玩笑:「你从来没有谈过爱情,却写了那麼多关於爱情的诗和散文,可不就是『纸上谈兵』吗。」
这种时候张倩总是一笑,说一句:「诗人的情诗,总是献给心目中那个幻想出来的完美情人。」
张倩觉得自己是爱著某个人的。
她不知道对方是谁,也不知道对方什麼样子,但是她知道有那样一个人在自己的心底,张倩知道自记爱他,似乎也明白对方一样爱著自己,一想起这些,心里就会生出甜蜜,所以张倩宁愿拥有著这样一份幻想出来的爱情而不去看身边那些真实的男子。
「唉,我真是无可救药了。」张倩幻想著自己心里的那个人也许就在某处,宁愿淋著雨,默默地看著自己,却又打了一下自己的头,觉得自己确实像朋友们说的那样——脑子有问题了,不过她依旧双手托腮,呆呆地想者心事。
※ ※ ※
公园里的假山边,有一条小小的走廊,此时走廊里也有几个人正在避雨。这是五个十八、十九岁的男子,个个叼著烟,敞著胸,彼此说著一些下流话或脏话,都是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他们本来是来公园里骚扰情侣取乐的,一场大雨淋走了所有情侣,也把他们困在了这里。反正他们这些人本来也不知道做些什麼才好,就待在那里继续无所事事著。
「妈的。」其中一个无聊地对著天咒骂起来。
另一个人也无精打采地四处乱瞄,却无意中透过树丛,看见另一边的凉亭里有个避雨的女子。因为这场雨,公园里已经跑得没有什麼人,也许只剩下他们几个和凉亭里的那个女子而已。「喂,」这名男子招呼著夥伴,用下巴指著凉亭那边说,「我门去找点乐子怎麼样?」
「哈哈哈哈哈,还是你小子眼尖。」同夥们对他的提议当然不会有异议 ,笑著站起来,摩拳擦掌。
「叭哒。」
这几个人正要举步,有一样东西投在他们脚下,他们低头看看,是一颗小石子,也没介意,继续往前走。
「啪。」又是一颗石子投来,这此准确地命中了走在最前面那人地鼻梁。
「唉哟。」这个人一边呼疼,一边四处寻找石子的来源。
当地三颗石子投来时,他们找到了投石子的人。
第一眼看见这个人,他们以为自己也许遇见疯子了,因为这个人既没有雨具也没有避雨,反而是高高的坐在树枝上,颤颤悠悠的,彷佛随时会因为树枝断裂而摔下来一样。他任由雨穿过树枝打在身上,也任由雨水顺著叶片滚落进脖子里,全身上下早就湿透了,一头长发也一缕缕湿漉漉地垂著,滴著水,但脸上却满是笑容,正向这几个男子挤著眼,竖起一根手指在嘴边,作出轻一点、别出声的姿态。
「找死啊你!」这几个男子的火气上来了,依照他们的性子,这时就算是疯子也要揍一顿来出气,但是要行动时,却发现自己的脚没有办法移动,低下头却看见脚下的水泥地面彷佛变成了流沙,正在一点点地「吞」他们的脚、小腿、膝盖......他们惊恐地张开嘴想呼救,却发现自己无法发出声音来。
「就在那里待到雨停吧——到时候我不饿的话。」
他们完全没入地下之前听见了这麼一句话,并且看见那个男人的身影渐渐从树枝上消失,只是那段树枝依旧颤巍巍的,彷佛依旧有人坐在上面......
※ ※ ※
张倩已经拿出书,在雨声中读起来,四下无人,风雨中读书不是更惬意吗。她耸耸肩,若有了男朋友,哪里还能有这麼悠闲的时光,我要个男朋友来做什麼呢?
她慢慢沉浸在书的世界中,而无尽头的乌云微微裂开,露出了一抹阳光,看来这场雨不会下得太久。
作者:
七娘
时间:
2009-4-21 16:33
标题:
圈套
「大姊,大姊?倩倩,倩倩你们在吗?」张阅仲自己拿钥匙开门进屋后,一边东张西望,一边顺手拿起桌上的零食,往嘴里丢。
「在、在,等一下啊,还没作饭呢。」张倩连声应着,却没有从浴室中出来,只听见里面的水哗啦哗啦地响着,并不时传来两个女孩的笑闹声。
但是浴室的门没关,她们应该不是在洗澡吧?不然,张欣早就吼着要自己滚出去了——张阅仲这样想着,翘着二郎腿,靠在沙发上看起电视来。
早些时候,他和张倩的大堂姊张欣一同考上了张倩就读的大学的研究所,两个同校堂姊妹索性就搬出学校宿舍,合租了这间学校附近的房子住。由于是两个女孩单独住外面,长辈们难免不放心,于是同校的张阅仲就成了这里的常客。长辈们催着他来的目的,无非是让他当当堂姊妹的保镖,帮忙一些需要体力的事什么的。而对于张阅仲来说,吃腻了学校餐厅的东西,到她们这里来换换口味也不错,所以基本上只要到吃饭时机,他就会自动出现在这里。
「倩倩,你在干什么啊?我饿了……」张阅仲不敢指使堂姊,只呼唤着张倩的名字。
「桌上有零食,自己吃!」张欣不耐烦的声音传来,马上就让张阅仲老实了。
「按住它……小心……」
「哎呀,弄了我一脸水……」
「这里还是太脏,再洗洗」
「拿浴巾来,那条大的!」
张阅仲一边大吃特吃,一边听着浴室传来的两个女孩的声音。
「哇,洗干净了,真可爱啊!」
「好想抱一抱啊!」
「好漂亮的眼睛啊。」
「小家伙,马上就好,再忍耐一下。」
当张阅仲听着这些对话,终于把所有零食都啃光之后,张倩和张欣抱着一只刚洗完澡的小狗,从浴室中走了出来。
这是一只小小的斑点狗,湿淋淋的样子看起来有点可怜;两个女孩正一边用大毛巾帮它擦拭,一边准备吹风机。
就知道是这样,又捡到小动物了。
张阅仲早就知道,他的这个堂妹张倩,从小就有两种特殊的「专长」:
其一,是吸引「神棍」。
大概每隔十天半个月,张倩就可能在街上偶遇和尚、道士、尼姑、奇人异士、瞎子大师之类的人。这些世外高人经常会对她说一大套神神道道的话,不外乎是:「女施主天赋异禀,如果跟我修行,有朝一日必可得成正果」,或是「小姑娘,你的印堂发黑,近日必有大难,如果听我的指点,包你逢凶化吉,遇难呈祥」……之类的内容。
不过这些神棍都是些虎头蛇尾的家伙,只要遭到了张倩的严厉拒绝,他们就会老老实实地消失,再也不会出现,倒是对于张倩的日常生活影响不大。
其二,便是容易捡到各种流浪动物。
张倩从小到大,总是会在街上、垃圾箱里、花园、屋顶、窗台等等地方捡到动物,其中包括猫、狗、兔子、小鸟、乌龟、猴子等等,种类之多难以细数,数量之多也难以计算。
二十年来,张倩经历了无数次这两类事的发生,已经修练到可以心平气和、淡然面对的境界。
有神棍上门,她总是视若无睹,不加理睬;心情不好的时候,干脆一顿臭骂,将他驱离;遇到可怜的小动物,她倒是总是能心怀慈悲地捡回家来养上几天。不过这些小动物与神棍之间有一项相同之处,那就是虽然起初看起来对张倩热情或依恋无比,但是不出几天便没了踪影,从此之后就再也不见了。如果说张倩刚开始对于失去这些宠物还会伤心的话但是次数多了习以为常以后,现在则是一捡回来的同时就抱着它们总有一天会离去的心理准备。
「这是从哪捡来的?」张阅仲对小狗倒是有些兴趣,拎过去反复地打量。并且宣布自己的发现:「公的。」
张倩从他手上夺回小狗,一边打开吹风机给它吹毛,一边说:「它自己跟我回来的。那时它全身是泥巴,挺可怜的。」
「倩倩,你上辈子不会是兽医吧?怎么专有这落难的动物找上你。」张阅仲对此十分不解。
「我这个人一看就心地善良啊,小动物和小孩子一样,都很会看人的。」张倩一点也不脸红地自吹自擂,而手中的小狗也「汪汪」叫了几声,似乎在赞同她的话。
「这个小东西跟倩倩之前捡到的不太一样,是只名种狗呢。」张欣对一切与「名牌」有关的东西都很有研究,「倩倩你养不养?不养送给我,我正想买只好狗呢。」
「你喜欢就带走吧,带回你家去,千万别养在我们这里啊,我是养不住宠物……」张倩不甘心地叹了气。
她自认为对宠物不错,把它们从街上捡回来,又替它们疗伤治病、洗澡打扮,喂得好、住得好,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些动物多则一、两个月,少则十天便会不见,即使给狗栓上铁链,把鸟关进笼子,它们也有办法逃走。
真无法想象,它们是怎么从房子里跑出去的?究竟是动物这种东西根本养不熟、没有感恩之心呢,还是真的因为自己的体质问题?动物讨厌与自己一同生活,即使救了它们的命,对它们多好也没用?
「不过真奇怪,小倩老是会捡到流浪动物呢,上次捡到那只猫到现在,还不到两个月吧?」张阅仲抓着下巴,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前前后后地打量着这条狗。
看着他的一张大脸越靠越近,小狗用恐惧的姿态蜷着身子,后退着向张倩求救。
「它一定是被人类欺负过,所以看到你会害怕,滚开点!」张欣一巴掌把张阅仲讨厌的大头拍开。
张阅仲咕哝一句,坐到了对面的沙发上。
三个人谁也没看见,那只把头埋在张倩手中的小狗,眼睛中闪过一抹古怪的光芒。
张阅仲对这条小狗总觉得有些不放心,所以趁两个堂姊妹去厨房作饭时,把原本在睡觉的小狗抓到手中,再一次研究起来,口中还咕哝着:「居然会自己跟着进电梯,还自己求救?真的是狗吗?喂?你是不是披着狗皮的人?」
小狗发出一连串哀鸣,声音之凄惨,彷佛张阅仲不是在观察它,而是要把它掐死一样。
厨房里的两个女孩马上大吼:「张阅仲,不准欺负小动物!」
实在可疑……张阅仲看着这只小狗嘀咕:以我二十年的养狗经验,我肯定这只狗不太正常!
张阅仲可没有张倩那种接触过的宠物会在一段时间之后消失的古怪体质,他从小喜欢养狗,而且和宠物的感情深厚,养得最久的一条狗更养了十五年。现在他的家里也还有一条大狼狗和一条小北京狗。所以对于狗的神态、习惯、行为,张阅仲可以说是了若指掌。对,狗确实是一种聪明的动物,可是聪明成这样,就未免太不正常了。
反正你很奇怪。张阅仲自言自语着,再次开始摆弄小狗,于是小狗又开始哀叫求助。
「张阅仲,你竟敢把我的话当耳边风!」张欣腰系围裙,手持杆面棍,大步冲了过来。
她是他们这一辈的老大,性格又有点暴躁,张阅仲、张倩等这一班堂表兄弟姐妹,可以说都是在她的淫威下长大的;此时一见她扑来,身为运动员的张阅仲,充分发挥自己优越的运动细胞,「嗖」地一下,便过蹿过了沙发背,飞快地逃走。
「哼!敢不听我的话!」张欣成功捍卫了自己的权威,得意洋洋地走回厨房。
张阅仲摸着怦怦跳的心口一回头,发现沙发上的那只狗正看着自己的背影,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而在张阅仲回头的瞬间,它飞快地把头埋了下去,速度之快,令视力三?零的张阅仲都有种看花了眼的错觉。
张阅仲眯着眼,盯着那只狗很久,若有所思,直到两个女孩叫他收拾餐桌为止。
「咳咳……」张阅仲清清嗓子,开始对张倩与张欣念起一张纸上的文字:「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我发现这条狗的不正常之处有以下几点:一、过于聪明。它的聪明程度已经超过了一般的狗,这一点是无庸置疑的,你们两个也不能否认吧?二、来历古怪,咱们这个大厦门禁森严,连苍蝇都飞不进来[张欣:那是卖房子的广告词,你也相信]它是怎么溜进来的,还能跑到十七楼,又找上小倩?三、饮食习惯古怪,你们以前见过喜欢可乐、汉堡和薯条,但是不啃骨头的狗吗?[张倩:也许外国狗就是这样的啊。]四、举止古怪,不肯和你们一起洗澡,不肯到你们的卧室和你们一起睡觉,却喜欢看选美比赛之类的电视节目。根据以上几点,你们还认为它是一条普通的狗吗?」
听了他的话,张欣和张倩也开始点头。
张倩托着下巴赞许地说:「想不到啊,你的观察力还挺强的嘛,我一直以为你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呢。」
张欣则思索一会儿,开始皱起眉头:「对啊,我觉得仲仲说的很有道理,它确实很古怪啊!小倩,狗呢?在哪里?」她跳起来四处打量,原本在客厅洒进的阳光中打瞌睡的斑点狗,已经不见了踪影,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
「不用找了,我敢赌一百块,它一定不见了,而且再也不会出现了!」张倩制止了想要去找的张欣和张阅仲,笑着说。
「什么?」张欣和张阅仲一起叫了出来。
「它刚才在那里听到我们说它怎么古怪的话了嘛,怎么还能留在这里?」张倩理所当然地回答,彷佛她说的并不一只狗儿,而是另外一个人。
「什么?」张欣和张阅仲又一起大叫出来。
「什么什么啊?」张倩白了从刚才就只会说这两个字的堂哥堂姊一眼。
「你到底在说什么!那条狗怎么回事!」张欣一拍桌子。
对于这个堂妹经常性地不知所云,她从小就在努力帮她纠正,可惜二十几年了,一点效果也没有,难道喜欢写点东西的人,大脑的思考方式跟正常人不一样?
张倩耸耸肩说:「不用大惊小怪啊,我以前养过的宠物,或多或少都有类似奇怪的地方。」
张欣和张阅仲再一次对视说;「什么?」
他们还是不放心,开始在屋子里展开地毯式搜寻,从窗帘后面到床底下,再到洗手间、阳台和厨房的柜子,所有能够藏下一只狗大小的空间,全被他们翻了一遍,结果果然与张倩说的一样,到处都没有那条狗的踪影。进门的时候,那条狗明明就趴在窗户下面睡觉的,怎么可能这么一眨眼就不见了?而且门窗关的好好的,它怎么出去的?这里可是十七楼啊!
张倩并没有和他们一起找狗,而是开始收拾狗的床垫、碗、玩具。把它们洗的洗、迭的迭,然后不知道从哪里拖出一个写着硕大「狗」字的袋子,开始一件一件地往里面塞——难怪当天一把小狗捡回来,她立刻就可以拿出所有狗的用具,原来一切是早有准备的。
「狗的、猫的、鸟的、乌龟的……我全有一套,遇到什么就用什么。」张倩让他们看柜子里面,果然几个大袋子迭得整整齐齐,上面分别写着「猫」、「鸟」、「兔」等字样里面装的是根据不同的宠物种类而准备的用品。看来她也知道自己随时有可能捡到各种宠物,于是做了万全的准备。
「可是,该不会以前你养的宠物,也都这么怪吧?」张阅仲难以置信地问。
要是换了他,一看到那种怪物狗,不是把它好好地研究一番,就是害怕得扔掉了,亏张倩这么多年老是在养这种东西。
「也不是都这样,大部分都还是很正常的,只是其中有些怎么看也不像是普通的动物,不是聪明得过了头,就是举止古怪极了,而且一旦查觉了我对它们有怀疑,就会马上不见了。」
在这些动物中,说起来最好笑的是一只猫,它最喜欢躺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吃着零食看电视,简直跟张阅仲的习惯一模一样。有一次发现自己在看它,居然吓得连滚带爬,最后拉开窗户就往外跳——那时候张倩还和父母一同住在六楼。张倩及时抓住了它,把它抱出门外,它才感激地依依不舍走了。
「天啊,该不会是妖怪吧!小倩,我带你去庙里求一下平安符!」张欣平时豪放泼辣,却最怕这些鬼鬼怪怪的事情,相对地也就格外迷信。虽然是一个理科的研究生,平时却总是相信神佛、僧道、神婆、新兴宗教什么的,一遇到什么解释不了的怪事,马上就会烧香拜佛、求神请符,张倩这种对怪事泰然自若的态度,她实在受不了。想到两个堂姊妹同住,张倩的事难免会牵扯上自己,不由得更加惶恐不安,把自己脖子上挂着的一个不知道什么教的护身符抓在手中,紧紧握住,一连声地催促张倩去庙里烧香。
「没关系的,你们放心好了,我这么多年老是养这些怪动物,一次不好的事也没遇到,相反地,每这些东西走了之后,都会遇见好事呢。比如说遗失好久的钱包又自己出现了,里面的钱还多了一倍;本来医生说至少半年才能痊愈的骨折,一夜之间全好了;下大雪时走夜路,前面一直到家门的路已经不知被谁扫干净了;眼看就要被自行车撞上的时候,对方却连车带人忽然腾空翻滚,刚好从我头顶飞过去……很多、很多呢,不知道接下来又有什么好事情,嘿嘿……」张倩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这么安慰着堂哥、堂姊。
「你该不会是为了这些好事,才乐意收留那些动物的吧?」张阅仲大胆假设。
「当然不是,又不是每次都会有好运气。就算不会有好事发生,我也会帮助它们的——它们那么可怜、可爱。」张倩毫不客气地把自己的行为提升到一个极高的境界,不过张欣与张阅仲却不约而同地「呸」了一口,充分表示出他们对张倩的了解程度。
「不过这也太奇怪了,最近又没打雷,为什么小倩会捡到这种动物呢?张阅仲看着窗外的白雪世界,抓着下巴,不解地自语。
「我捡动物和打雷有什么关系?」张倩不解。
「你们不知道吗?每当有天劫到来,那些妖啊、怪啊什么的,就会吓的现出原形,选择一个有大福或者有大造化,将来会位居高人的身边避天雷,如果顺利避过了雷劫,他们才能继续修炼下去,而那个帮他们避了劫的人。往往就会遇到好事,被他们用种种方式报答,甚至会有以身相许的呢。这种故事《聊斋》等书里多得是,你们没看过吗?」出身于书香门第,却对看书极为反感的张阅仲,难得有机会在自己两个书痴堂姊妹面前表现自己的阅读心得,有些得意洋洋地说。
「妖怪,天劫?」张欣咧开了嘴。
张倩也指着自己的鼻子说:「我?将来高官厚禄?好吧,张阅仲,现在你去帮我洗碗,等我将来当了总统,我会报答你的!」她一挥手,对张阅仲做出了承诺,要他代替自己负责今天洗碗的重任。
「等你当上总统,离亡国也就不远了!」张阅仲自然不会领这种口说无凭的好处。
「不过要真是妖怪报恩,这恩也太廉价了,一个钱包、扫扫雪就完了,至少也得送个上亿大奖什么的吧?」张欣侧着头做美梦,恨不得有个妖怪马上来报恩,双手奉上一张头奖彩券,却没注意到落地窗帘在无风的屋子里,轻轻地抖动了几下。
「你也太贪心了吧?要是小倩像你这样,救过那么多动物的她,早就成了亿万富翁了!」张阅仲说着,然后问张倩:「小倩,如果真有妖怪来报恩,你有什么愿望?」
张倩想了想,带着一丝狰狞的神情宣布:「我要书!我要一座全世界最大的图书馆!我要把全世界的书全装进去,看谁还敢跟我抢!哼哼哼……」说完,迈着重重的脚步,走进厨房洗碗去了。
「她这是怎么了?像是受了什么刺激?」张阅仲不解地问张欣,「以前老祖宗的藏书楼,她不是都不愿意接手吗?要个全世界最大的图书馆,她受的了啊?」
「刚才在旧书摊上,因为少带了十块钱,她看中的一本旧书被别人买走了。」张欣摊摊手解释。
「呵呵…」张阅仲笑着躺到沙发上,又摆出那种翘着二郎腿、吃零食看电视的姿势来。
「圈套!一切都是圈套!」一个青年一边努力地在烈日下搬着货物,一边大声地咆哮着,「是谁跟我说,去那个女的身边装成小狗躲几天,就可以逃过刘地的追杀!是谁跟我说,那个女人不贪心,只会提一些微不足道的小要求!圈套,这一切都是圈套!」
「那个……小鹏,我、我真的不是有意骗你啊……那个、那个张倩平时都是很好打发的。以前那个高大个子在她那里住了好几月,被她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到头来也只是帮她扫了一次雪而已……我、我也不知道她这次怎么……」鹿九在一旁十分不安地跟对方解释着。
他本来是一片好意帮这个得罪了刘地的妖怪指点一条明路的,没想到向来容易满足的张倩,这次竟转了性,看这个青年快要抓狂的样子,可见她一定提了一个了不得的要求。
「她……跟你要什么了?」鹿九小心翼翼地问。
「她要全世界第一大的图书馆,还要装进全世界所有的书!」青年大声吼叫着,「她一定是和那个刘地串通好的!对了!还有你,你也是他们一伙的,你们三个串通好,设下圈套让我钻!」青年有点气急败坏地向鹿九挥舞着拳头。
一旦受了人类的恩惠就一定要报答,这是妖怪们的一条不成文规则,可是这个恩人的要求自己怎么可能满足得了?这不就意味着自己永永远远欠着她的债,在债务还清之前,永永远远不能得成正果,也不能离开人间界!这、这简直是得不偿失,本来只要被刘地打一顿就可以解决的事情,现在反而赔上了一辈子。
「这是圈套!圈套!你们是同一伙的骗子!」他只好语无伦次地吼叫着来发泄自己的不满,狂呼乱叫着,把鹿九吓得缩回了场长办公室。
「圈套啊!这是刘地、鹿九和那个女人设的圈套啊……」
刘地抓抓耳朵,看着窗户中正在整理书橱的张倩笑了起来,如果她知道自己将来可能真的拥有一座全世界最大最大的图书馆,里面放着全世界的书籍,她会不会惊喜若狂呢?不如,在今夜的梦中告诉她一点吧……还是她会被要管理那么多书的责任吓坏,又忙不迭地捐出去?
下一次送个什么宠物给她解闷好呢?对了,听说新来的一个青耕很是张狂,把他送到那里住个几天吧?反正她也已经很久没有养过鸟了?
在刘地不怀好意地转着这些念头时,张倩已经走到窗边,眺望着城市的风景,目光从刘地的肩头越过,飞向了很远的地方……」
注:青耕,是一种吉鸟,样子像鹊,羽翼青色,嘴喙、眼睛、尾巴都是白色,叫声有如呼唤自己的名字,据说可以御役禳灾。
《山海经?中山经》中记载:「堇理之山……有鸟焉,其状如鹊,青身白喙,白目白尾,名曰青耕,可以御役,其鸣自叫」
作者:
七娘
时间:
2009-4-21 16:34
标题:
死者的舞蹈
江榕再次确定,自己已经死了。
其实几分钟前,当她飘浮在病房天花板上的电灯旁,眼看着那些一下子慌乱起来的医护人员时,心里就有了这种预感。现在,这个生着雪白双翼,头上围绕着光环的俊美男子(也许是女子?)飞到她面前,预感也就变成了肯定。
“小姐,请允许我带领你离开尘世,去向你该归去的天国吧。”这个男子向她行了个礼,用音乐般的声音说。
“天国?”江榕闭上眼睛摇摇头,不过,自己在那场车祸中受了那么重的伤,死亡好象也是预料中的事,“那么你是天使吗?”
“当然。”天使又向她行了个礼。
“基本上,我认为自己会下地狱……”江榕颇有自知之明地自言自语。
“地狱!”天使大惊小怪地叫了起来,“你竟然会想去那种被诅咒的、可怕的、邪恶的、残酷的……(省略一千字)地方,愿我主保佑你!请擦亮你的眼睛吧!只有天国才是所有善良灵魂们最后的归宿……”
江榕张大眼睛点着头,虽然“死了”不是什么好事,但是知道自己还算是一个“善良”的灵魂,仍然令她颇为欣慰。因此当她看到那个天使还在那也苦口婆心地解说天堂和地狱的区别、详细分析着两个地方的种种,连忙阻止说:“我明白了,能去天国有谁还想去地狱呢,不过我听说天使可以帮人实现愿望,是不是真的?”
“愿望?”
天使偷偷抹抹汗,心想现在的人类真是贪婪啊,开口就要人家帮忙实现愿望,不像以前,对于那些淳朴的百姓来说,死后能升上天国就已经很满是了。不过他还是面带笑容,温柔地问:“那么你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呢?说出来,也许我可以帮助你。”
江榕马上双眼泛着泪光,可怜兮兮地把双手交握在胸前乞求:“能不能让我复活;我才十八岁,我还不想死。如果你能做到,我保证等我将来活到九十岁老死了,一定跟你去天国。”
“呵呵,这个嘛……”天使努力维持着笑容,克制着踢她一脚的冲动,尽量耐心地解释:“其实人类的寿命都是已经被注定了的,就在出生的那一刻,会在世界上存在多久,健康或者是疾病,这一切……”
江榕收起乞求的表惰,失望地摇摇头:“直接说不行就是了嘛,基本上我是个无神论者,你解释那一大串我也听不懂的。”
“总之,先领你去天国吧,你的未了心愿,也许我父可以帮你实现——只要你诚心地祈祷,我父会听见的。”
“我都说我是无神论者了——再说,我才不相信亚当的肋骨之类的东西呢,我宁愿相信女蜗用泥造人,男人是用土做的身子,女人是用水做的骨肉……掰掰啦……”说着,她向天使挥挥手,准备飘走。
“你要去哪儿?”
“我决定了,我要做个美艳迷人的女鬼,不去什么天国了,掰掰。”
“等一下……”
天使一下子拦在江榕面前,“你不能在世间游荡,这太危险了!快跟我去天国!”
“我不信天主、基督什么的,不去!”江榕转动着眼珠,心想看他这么负责地想引导自己去天堂,或许可以跟他讨价还价一番。
就当两个人正僵持时,江榕身后忽然传来了铁链的抖动声,接着是一声大唱:“阎王要你三更死,不得留人到五更。”
江榕慌忙地扭过头去看,只见自己身后不远的地方站着两个人(应该是人吧?),其中一个人全身穿白,另一个全身穿黑,长而宽大的袍子一直垂到地面,头上却又戴着足足有半米高的帽子。而他们的脸色也和他们各自穿著的衣服颜色一样,一个白得像涂了二十层粉底霜,男一个则黑得像锅底灰;他们嘴里拖着长长的红舌头,一直垂到胸口,手中持着锁链和铁牌;这样一副别具特色的打扮,任谁一看都会立刻叫出他们的身分。
“变态!”
江榕发出一声尖叫,一下子跳了开来,前前后后、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们,一边兴奋地向天使说:“看到吗?有人扮成黑白无常在街上走呢——话说回来,上次我还看见有人扮成樱木花道、酷拉皮卡什么的在广场上拍照。听说这个叫的COSPLAY,现在很流行的,要不是我已经死了,我也想去试一试呢;我这么美丽可爱,扮成小叽最合适。”
“女子江榕,立新市人氏,阳寿已尽,十一月二十三日当归地府销案,速速跟我等前往。”
白无常大喝着,重重抖了一下手中的锁链,发出经经匡匡的响声。
“呀,我都死了你们还能看见我——这、还不会是真的黑白无常吧?看到他们诡异的样子,心里有点发毛,不由得向天使的身后躲去。
“别怕,我会带你去天国,绝不让任何人把你带走!”天使颇有男子气概地发着她,这让江榕十分感动,不愧是纯洁善良的天使啊。
“又是你这个非法入境的人口贩子!”黑无常对天使愤怒地大叫,“你又想骗这个女鬼!我们兄弟绝对不能坐视!”
白无常则和善地向江榕频频招手:“小姑娘快些过来!别上了这个外国拐子的当!年轻女孩子看人要格外当心才对,像这种小白脸更不能随便相信,(江榕:你的脸比他还白呢!)你差一点就要被拐到外国去了,你知不知道!”
“骗子?拐卖人口(自己现在是不是应该叫‘鬼口’)?”江榕歪着脖子看那个天使——外表看不出来啊。不过知人知面不知心,更何况自己现在又已经死了,谁知道死了之后的世道什么样?谁也没规定人口贩子不能扮成天使吧?心里这么想着,于是她一点一点地指着小步,离开了天使背后。
天使沉下脸来恶狠狠地说:“又是你们来和我抢案子!”
“这么好的女孩子当然应该去天国,怎么能让你们像押解犯人一样押走。”天使义正辞严地说。
“生死轮回,天道循环,这是千古正理,我中华民族的文化博大精深,岂是你这种外来人能懂的。”白无常的大舌头甩来甩去,一副很有学问的样子。
黑无常则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江榕身边,心有余悸地说:“姑娘啊,如果我们晚来一步,你可就被拐到天国去了。”
“被拐到……天国?”江榕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走,快跟我们去地府。”黑无常拉住她说。
“地府?天国?”江榕完全胡涂了,想甩开手,但黑无常却握得很紧。她用力拉扯着,面对着这样的黑白无常以及那个天使,心里忽然害怕起来,就算死了,也不应该遇见这么怪的事吧?难道……鬼中也有变态?也对,鬼是人变的,有什么人就有什么鬼。想到这里,江榕浑身发抖。
这时天使忽然大喝一声,从翅膀下抽出剑,向黑白无常扑了过来。
黑白无常也不含糊,双双挽起袖子,拖着铁锤、打在了一起。
江榕见一时没人注意到她,转身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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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榕钻进小巷,一阵猛跑,直到了一条繁华热闹的街上,才停下来喘口气——我都是鬼了,为什么还要喘气?她一边拍着胸口胡思乱想,一边东张西望着。
这条街一如平时的热闹,来往的人群不停穿梭,但没有人把目光投向江榕;当她伸出手,想去捡一下身边行人的衣服时,手却穿过了对方的身体。自己果然是死了。
当时那辆车夹着尖锐的刹车声冲向自己时,不是清楚地听到自己的骨头所发出的声响吗?自己飘在病房里时,不是也听见医生亲口说抢救无效,请通知亲属吗?
江榕叹了口气。
她试着向栏杆上靠了一下,似乎可以靠在上面,于是就这么靠着,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发呆。
这么年轻就死去,她当然是十分不情愿的,可是死都已经死了;再不甘心也没什么用。现在最重要的是自己往后应该怎么办?江榕一向对怪力乱神的东西没有兴趣,她喜欢看鬼片,但并不代表她相信那些。与其说她是个无神论者,不如说是因为她太年轻了,年轻到根本没时间在享受生命的快乐之余,考虑死亡和其它东西。所以现在江榕苦苦地思考着,思考自己的下一步该怎么办。唉,自己的脑子本来就不是读书的料,现在要想这么复杂的问题,也太难为自己了。
江榕仔细检视自己的全身上下,现在的自己除了是个鬼魂之外,似乎也和以往没有什么不同,不缺胳膊不缺腿。记得自己身上的衣服在出车祸时应该是沾满了血迹,现在却又好好地穿在身上,只是平时戴的戒指、项链都不见了。虽然心爱的项链没了,不过她还是故作潇洒地甩甩头:“只是身外之物而已。”她呆了好久,脑子里却乱哄哄地,什么也想不出来,最后终于被商圈的热闹所吸引,不知不觉,同最近的一家店铺晃过去。
江榕无聊地在街上闲晃,每家店铺都进去看看,却拿不走任何一样商品,不一会儿也就兴味索然了。这时路过一间唱片行,听到里面正播放热烈的舞曲,江榕开始扭动身体,就在大街上、飞驰的车辆之间跳起街舞来。死了也好,不管怎么任性舞动,也不会引来奇怪的目光,不用去管人来人往,也不用去管车水马龙,只要随着音乐尽情摆动身体就好……
那个男子顺着人流走来时,正沉醉于舞蹈中的江榕并没有注意到他。江榕放纵着舞步越过人行道,随意,向这个应该是她会喜欢的英俊时发男子做了一个潇洒的甩头动作。
男子轻快地走着,一副心情十分不错的样子,见到江榕的舞姿时,便开朗地打个招呼:“嗨,美女,跳得不错,有空一起吃个饭。”
江榕一下子楞在了那里,保持着劈叉的姿势,站不起来。
她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男子走了过去,见他在路边买了一瓶饮料,一边喝着一边点起了烟,又加快了脚步,追上一个单身女子,跟对方搭讪。江榕呆呆地看着,这个男子是什么人?他能抽烟、喝酒、买东西,又能和活人说话,他不是鬼魂,可是刚才他却看见我了,还跟我说话——他刚才是在跟我说话吧?江榕跳起来,准备追上去问个清楚。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一个洪亮的声音在江榕身边响了起来。
江榕回过头,看见一个和尚站在自己背后。和尚慈眉善目,头上肩后宝光四射,正对着江榕合十行礼:“施主,红尘种种,终究是一场虚幻,这就跟我去往西方极乐世界吧。”
“西天……”江榕耸耸肩,“我又不是唐僧,别拦着我,我还有事。”她急着去追那个男子,所以绕过和尚就跑。
“施主,俗世间烦恼重重,为何不放下一切,四大皆空……”
江榕本来还因为他一脸慈悲怜悯而对他有不错的印象呢,没想到他这么罗嗦。眼看着那个男子已经消失在前面的人流中了,江榕慌忙地从他头上飘过去,谁知道和尚的动作更快,一下子又出现在江榕面前:“我佛慈悲,普渡众生……”不停地说起来。
突然一团黑影破空而来,“锵”地一声正中目标,接着那个和尚便抱着头,后退了好几步。
黑白无常和天使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追了过来,刚才就是白无常把手里的追魂牌掷过来,正好打中了和尚的头。
“先见先得!”
“理所应当归我们地府……”
“一切皆空,死者应重生极乐……”
三方人士各说各话,越吵越厉害,终于又打成了一圈。那个和尚一副万物皆空的模样,拳脚上却半点也不含糊,几乎招招不“空”,面对手中有武器的天使和无常,一点也不落下风。不一会儿,他们便开始不甘于只使用武力,各自又加上了魔法或法术,一时电闪雷鸣,火花四涨,场面更加热闹。
江榕先是看着一个法术打过来,接着又是一剑劈过去,锁链、铁牌四处飞舞……越看越害怕,连逃跑都没力了。
这时有只手伸过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吓得她一声尖叫。
“别出声,跟我走,他们纠缠上来就麻烦了。”低沉的男声在耳边响着,并且牵着她的手,带她悄悄离开。
“你、你是……”江榕被对方拉着穿过了街道,七拐八拐,当他们远离了刚才的地方之后,她才抬头看清楚对方正是刚才向她打招呼的那个男子。看来他不仅能看见自己,还打算帮助自己,不管他是不是鬼,他总是江榕死后见到最正常的人。“请问,我是死了,对吧?”她怀着亿分之一的希望又问了一次。
男子耸耸肩:“废话,不然那些家伙怎么会缠上你。”
“他们究竟是什么人?”
“天使、黑白无常、西天侍者……你不会连这些都不认识吧?”现在的孩子真没常识,男子暗暗叹息着。
“可是他们为什么纠缠我,我、我不想认识他们啊……”
“……”男子倒是很能跟得上时下少男少女的思维,咧了一下嘴之后马上说:“你死了,他们来带你去死后的世界。你活着的时候没有什么宗教信仰吧?”
江榕把头摇得像波浪鼓一样:“没有。”
“那就对了,如果你有信仰,一死就会被所信仰的神界给接走,就是因为没有信仰才成了抢手货啊。”男子感叹着,“说起来也是,最近像你这么优质的鬼魂已经越来越少见了,难怪他们要抢到打起来!”
江榕困惑地卷着头:“我听不懂。”
因为江榕是美女,所以男子就很有耐心地解释着:“世界上有很多神,知道吧?实际上神比人类知道的要多得多,不过有些神对人间叫作泌兴恤——加比州州油f恤们的例界和秩序,而这些秩序中也包括了死后的世界。既然建立了死后的世界,总得到加以利用啊,于是就有那些什么天使、无常的四处收集灵魂。你也不用怕他们,他们没有恶意,就只是想把你带回去而已——听说他们的工资都是按件计酬的。”
“哦,我明,日了,他们是来带死者去轮回转世的地方的服务生。”江榕这么理解。
“你想轮回转世?那就别跟天使走,跟他去希望不大,跟那黑白无常去吧,虽然要接受审判什么的,但几乎都能转世。如果你跟去了西天也有戏唱,不过可能要多等几年。”那男子摊手说:“没办法,各处的规矩都不一样。反正不论你要选哪一家,最好都先问清楚,你现在是抢手货,他们会知无不言的。”
江榕似懂非懂地点着头,又问:“可是世界上人口这么多,每天死那么多人,他们有必要抢成那样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产品的品质也很重要啊,如果带像你这么优质的鬼魂回去,我猜他们不但这个月的工资有保障,说不定还可以拿到奖金。”
“优质的鬼魂?”听了这种形容词,江榕也不知道该伤心还是高兴。
男子伸手向旁边指着:“看那个,那个,还有那个……”江榕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四周飘浮着一团一团烟雾似的东西,浓一些的像烟囱中的烟气,淡一些的几乎像透明的雾水一样,他们随风飘动着,有的眼看着就要从有到无地消失不见了。一旦开始留意就会发现,那样的东西还真不少。
“这是什么呀?”汪榕摸了摸其中一个,感觉就像一团冷冰冰的棉花糖。
“鬼魂啊,你的同类,大部分人死了之后都不会留下什么思维,魂魄就会变成那样的形状,如果没有那些鬼差神使来收走,风吹日晒之下,一、两个月就消失掉了。”
江榕叫起来:“那他们不全都一样,分不清男女老幼,谁是谁啊!”她可不愿意变成这样。
“如果被那些鬼差什么的收去,用一些特殊的法术,他们应该可以记起自己是什么人?做过什么好事、坏事的,还有审判之类的关口呢!”
江榕难以置信地摇着头:“不会吧!人死了就变成这样?至少像鬼片里那样也好啊!”
“鬼片?那还不如这个呢,至少无害,也不污染环境,反正百分之五十的人死了之后会变成这样。”
“那其它的呢?”江榕满怀希望地问。
“那边。”
江榕这次看到了一个中年妇女正呆站在路边,脸上、身上全是血迹,一条腿的肌肉翻出,露出了白森森的骨头;脸上也淌满了血,一颗眼珠不见了,流露出极为痛苦的神情;她正面,向着江榕这边,直伸着双手,发出一连串低沉却令人毛骨栋然的呻吟声。江榕虽然胆大,却也不由得抓紧了男子的衣袖,牙缝里吐出一个字来:“鬼……”
“不用怕,别怕,你自己也是鬼。”男子马上趁机拥住她的肩安慰,“那只是个被车撞死的鬼魂而已。”
江榕惊慌地说:“这么可怕……我、我也是车祸死的……”
“那是一种会记住自己一生中最强烈感受的鬼魂,一般是记住死的那一瞬间,也没什么害处,只是呆在那里等着被鬼差们弄去,再不然过个十年八载也就消失了。”
“那我……等一下也会变成那样……”
“那种鬼魂只占不到百分之十五,你不属于那一种。”男子东张西望,最后放弃地叹口气说:“还有一种死人神志比较清楚,他们会牢牢记住自己是怎么死的,自己生前喜欢什么,讨厌什么,爱过什么人,恨过什么人。如果再真的身负什么深仇大恨或者不是正常死亡的话,他们更会把别人的这些不好牢牢记住,执着于报仇;也有的会固执地守着自己生前的财宝,或是生前喜欢的人什么的,几十年也不会消失。天长日久吸收日月精华,或者运气好再遇上一次帝流浆什么的,他们也就拥有了一些法力和灵气,然后……嘿嘿嘿嘿,鬼片里的情节也不见得就不会发生……”他阴森森地讲着,故意摆出一副吓人的面孔,谁知江榕却颇让他失望地若有所思了起来,并没有惊慌地扑进他怀里,沉吟着说:“就是啊,这样才比较像鬼魂嘛!哪里有?找个来,我看看和电视上的一不一样。”
男子又东张西望看了半天,无奈地耸耸肩说:“没办法,这种鬼魂只有百分之四、五,而且他们自己会到处去,一旦被那些鬼使神差发现了又是奇货可居,马上拖走,太难找了,恐怕没法给你看看。”
“那么……我就是这一种鬼魂了……”江榕喃喃自语着,“把生前的事记得一清二楚,又可以到处去,在鬼差们那里还奇货可居……我就说我没那么容易上天堂嘛,果然是要变成贞子、咒怨、红衣女鬼、白衣题尸了……不过,法力……”
男子斜眼看着她:“你像吗?你这样也想上电视?”
“你!”江榕瞪着眼看他,忽然抱住脸呜咽起来,“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我都死了,呜呜呜……都要变成那样子了,你还取笑我,呜呜呜,你这个人有没有同情心,呜呜呜……”她哭得十分伤心,双手搭着脸在街上蹲了下来。
“好了,好了,别哭了,知道自己死了都没掉一滴泪的人会为这么一句话哭。”男子用手推推她,一下子就揭穿了她的把戏。
江榕站起来,无趣地白了他一眼:“我是厉鬼,小心我缠上你!”
“你当然不是……”男子慢悠悠地说:“你是鬼当中最稀有、能领最多奖金的一种,一万个死者也不一定会有一个,比熊猫、金丝猴还珍稀,一般只有人类的修道者什么的才会成为这样的鬼!”
“真的,我有那么了不起?”江榕上下看看自己,除了长得特别漂亮、身材特别好、气质特别优雅迷人、衣着品味特别高……之外,也没有多少与众不同的地方啊,最主要的是,自己没改变什么啊。
“当然是真的,你想想你现在和活着的时候有什么区别?”
“区别?我、我死了啊……”江榕又哭了起来。
“我是指在思维上、心灵上,你有什么不同吗?”
“别傻了,我只是死了,又没变成另外一个人。”
“所以提你是很特别的,和活着的时候一模一样的灵魂是很少见的,也是修行的好材料,你若想成为鬼仙,可比一般的鬼魂还容易一千倍。”男子若有所思地看着江榕,不知道有一天自己死的时候,能不能像这个女孩子一样,承受住死的考验,完全地拥有自我。
听了男子的话,江榕大为高兴,眼睛闪着光说:“鬼仙?是不是说我可以飞,可以用法术,可以上天入地,还能要什么变什么?”
“你想得太美了吧!”
“书里的鬼都可以做这么多事。”
男子凑近她说:“你知不知道,一个妖怪想通过修炼得到你刚才说的那些能力,需要多久时间?”
“不知道,因为世界上根本没有妖怪!”无神论者江榕坚定的回答。
男子向她龇了一下雪白的牙齿:“我就是妖怪!”
“证据呢?”
男子伸出一只手,那只手在江榕面前生出了利爪和绒毛。
“……”江榕后退了半步,半晌才说,“你该剪指甲了……”
男子耸耸肩继续说:“飞行,使用法术,上天入地,想要变什么就变什么,我们妖怪要修炼至少一百年才能达到那种程度,而你们人类只要死了变成鬼就可以做到?”
“对啊,书里、电视里都是这样的。”
“少在那里‘大人类主义’了!”男子忿忿地说,“明明是一样的东西,我们叫‘妖怪’,你们就是‘鬼仙’,哼,鬼还加上仙”。扔下江榕摇着头走了。
“等一下,你要去哪?”
“去吃晚饭。”男子头也不回地说。
“那我怎么办?”
“去选一个天使、无常什么的跟他走吧,你会很抢手的。”
“我不去,我要做鬼仙!”江榕大声叫。
“随便,随便。我只是看到美女就顺手拣了,忘了鬼魂反正也不能用来做情人,你对我没有什么用,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男子油腔滑调地哼着小曲走了。
原本以为他是好心帮自己,谁知竟然不怀好意!江榕一向最讨厌这种色狼,气呼呼地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想到了自己的处境,急忙又叫了起来:“你别走,告诉我怎么才能变成鬼仙。”但那男子早走远了,根本没听见。
“他刚才说自己是妖怪,妖怪……”
江榕想到了什么,于是跟着那个男子进了一座公寓中。
这座公寓一栋有六层楼十二户人家,江榕来来去去地走了好几遍。她不知道那个男子进了哪一家,做人时的习惯又束缚着她,让她不敢随便走进人家家里。可是一直这样在走廊上飘来飘去也不是办法吧?江榕看着那些结束了一天工作各自回家的人们,心中泛起一阵酸楚,他们都要回家吃饭、休息了,而她却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这里,该做什么都不知道,鼻子不由得开始发酸……
不管了,不管了,现在哭有什么用。 江榕用力甩着头,至少做鬼也要做个江榕式的鬼。
她下定了决心,跟着一个刚刚走上来的妇女往她家中飘去。
突然,一股巨大的推力涌来,江榕便被抛到了对面人家的门上,呻吟着爬不起来。
“你是谁?居然往我家里闯?活腻了吧?想要我让你魂飞魄散,鬼都做不成吗?”
一个稚嫩的声音说着冰冷的话语;江榕抬头,看见一个男孩正抱着臂站在她身边,目露凶光。
“我、我在找人。”江榕不知道为什么,被他的目光看得很害怕。
“找谁?”男孩眯起眼。
“一个男人,二十多岁,很英俊,很高……他说自己是妖怪……”江榕边说,边担心地看着对方。
“刘地?”男孩一皱眉,“拈花惹草到这种程度,连鬼都不放过……”他咕嚷着,脸上的凶色倒是消失了。这时,屋里传来了女人的叫声:“小睿,吃饭了。”
“好,我 马上来。”
男孩瞬间换上了天真可爱的笑脸,甜甜地回答,然后一回头又拉下脸对江榕说:“你找错了,他在楼上。”然后手指一弹,唤来了五个小鬼魂,对鬼魂们吩咐说:“送她去楼上找刘地,别让她乱跑,吓到我妈妈怎么办。”说完便大声应着:“妈,我来摆菜。”然后跑回家去了。 他不像鬼魂,难道也是妖怪?江榕呆呆地看着他的家门。
“喂,阿姨走吧,我们送你上楼。”一个小鬼魂用脚赐踢她说。
“阿姨!”江榕大怒,自己才十八岁而已;这几个鬼魂都是天真小孩的模样,说话怎么这么不可爱。
“讨厌,叫错了啦。”一个小女孩鬼埋怨着同伴的没礼貌,“应该叫大婶才对。”
“你这个乡下小妞懂什么!”
“谁是乡下小妞!”
“说谁呢?”
“找死!”
两个小鬼几乎扭打在一起,其它几个连忙劝架。江榕被他们吵得头脑发晕,她平常就讨厌小孩子吵闹,没想到小鬼比活的孩子还吵。反正已经知道了目的地,于是她自己往楼上飘去。
江榕来到六楼那扇普普通通的门前,因为不能敲门而正在犹豫是否该穿墙而入时,那五个小鬼魂又赶了上来。他们一来到六楼那户人家的门口,竟然就老实了下来,你推我让,最后把其中一个看起来最大的弄到了前面,小心翼翼地敲了几下门。
“谁呀?”门里响起了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小鬼们一听到这个声音,似乎都松了口气,又一连敲了几下。“来了,来了,谁……咦,这不是狐狸的鬼使们吗?你们有事?”门开了,一个年轻女子一手提着菜刀,一手提着一口锅子,一副刚从厨房的慌乱中出来的样子。
“刘地在吗?”小鬼们往屋里探头探脑地问。
“在啊,你们找他。”
“不是,不是。这是他的女朋友。”小鬼们把江榕往前一推,“我们还要帮主人写作业,告辞了。”说着便像逃跑似地溜走了。
“刘地交女朋友的范围又扩大了,连鬼都有!不,不是……我什么也没说……”那个女子脱口叫起来之后,便又及时改口,热情地招呼江榕,“来,请进来,别客气!刘地,你女朋友!”
“谁呀?”随着懒洋洋的声音,江榕在找的那个男子从沙发上欠起身来,看了江榕一眼,“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我长得是很帅,但你也不用这样啊,瑰儿会吃醋的。”
碰!那个女子手中的锅子击中了刘地的脸。
江榕坐在这间和一般人家没有多大差别的房子里,打量着里面的一切。
在厨房中忙碌的女子叫瑰儿,自称是山鬼。而那个长手长脚地躺在沙发上,几乎独占了整个沙发,一边啃苹果、一边看电视的男子刘地,据说是地狼,瑰儿说他也是来混饭吃的客人。而这屋子的主人是那个正坐在窗下的夕阳中闭目盘膝,一动也不动,长相平凡的青年男子,瑰儿说他叫周影,是个影魅——总之,这一屋子加上江榕自己,没有一个是人。而江榕刚才看见的男孩叫林睿,是个九尾狐;那五个小鬼叫鬼使,是种介于鬼魂与妖怪之间的一种东西。
江榕在死后才发现,自己住在一个多么可怕的城市里,四周潜伏着多少危险生物。
屋主周影一直在“修炼”,而刘地则看着无聊的情境喜剧,根本不理她;瑰儿倒是既和气又爱说话,可是她一直在厨房里忙着。既然没有人赶自己,江榕打定主意赖了下来;她坐在一边,无聊地四处张望。
卧室中一阵呼噜声把她给吸引了过去。
从虚掩的门缝里,江榕看见床上睡着一只可爱得不得了的宠物,那是一只红色的鸟,胖乎乎、毛茸茸的,正仰面朝天打着呼噜,似乎睡得十分满足。
真可爱,江榕最喜欢小动物了。仔细看看这只鸟,竟只有一只脚爪,是受过伤吗?
真可怜啊,现在不疼了吧?她忍不住伸手,向他摸去。
啪!周影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边,紧紧握住了她的手腕,平静地说:“火儿是灵兽,你一摸他,立刻就会魂飞魄散,化为虚无。”
“啊、啊……你弄痛我了!”江榕挣脱开他的手,回到客厅,然后听见周影正在轻轻叫着那只鸟:“火儿,吃饭了。”
“饭!做好了吗?做好了吗?”声音还没落,一条红色的影子就出现在江榕面前。
他上上下下地把江榕看了一遍,又大声叫起来:“我抗议!我反对晚餐吃鬼魂!至少要有妖怪肉、牛扒、糖酷鱼或人类吧!瑰儿、影,你们虐待我!我拒吃!”他在屋顶上飞来飞去,身上喷发出火焰,小火苗从他身上不停地飘落下来。
“今天吃红烧妖肉和炸里肌——那个是刘地的女朋友,不许吃!”瑰儿在厨房里叫,“你要是再烧了沙发和窗帘,我就把菜倒掉!”
“哇,我饿死了!快拿来!”火鸟扑进厨房,不一会儿就托着几个盘子出来,一脚把刘地从沙发上踢下去,抢过遥控器,转到卡通频道,边吃边看了起来。
这个根本不是宠物,而是家里的小霸王……江榕咧开了嘴。
刘地从地上爬起来,抓起一个坐垫往火儿打下去,火儿也立刻把桌子上的烟灰缸扔回去,然后刘地显露出利爪就是一爪,而火儿则全身翻腾着火焰,毫不示弱地一翅膀拍过来;他们就这么乒乒乓乓地打在了一起。瑰儿边威胁:“火儿、叫咧地,你们小心吃做了吗!”边冲过去挡架,却一点效果都没有,于是就挥舞着锅子乱拍。
江榕躲在墙角,目瞪口呆。“你离火儿的火焰远一点,就没事了。”周影在旁边平静地说。
江榕看着那乱飞的碎棉团(从撕破的靠垫里飞出来的)、起火的沙发、破裂的矮柜、打破的茶几、冒烟的电视,发现现在最重要的问题并不在自己这边。
两天下来,多亏瑰儿的热情讲解,江榕总算对这一屋子的妖怪有了初步的了解。 刘地是个流氓、下三滥、恶劣花心的妖怪(火儿说的),天天来周影家里混吃白住。
火儿是只很厉害的灵兽,每天吃喝玩乐外加欺负弱小,江榕最初对他的“可爱”印象早已幻灭,心里不停庆幸这只火鸟对鬼魂没兴趣。
瑰儿怎么看也不像妖怪,她一边经营花店,一边打理家务,反而更像一个快乐的人类主妇。不过她跟周影的关系倒是教人猜不透,说是情人又不像,说是朋友吧,又过于亲近了些。周影是个出租车司机,只出夜车,经常在工作之后带“猎物”回来——这太可怕了,坐到他车上的人就好象坐上了核弹一样吧?不过他白天从不出门,整天坐在太阳下修炼。今天周影又一如往常地坐在窗下的阳光中,而江榕则不停地绕着他打转,小心认真地盯着他。
这里唯一符合江榕心目中的妖怪印象的,就只有周影了:晚上在城市里游荡,抓人来吃,白天就专心修炼,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看来自己想要成为鬼仙的关键就在他身上。这几天,江榕又好几次看见那些天使、和尚们在窗外打转,不过他们也好象守着什么规矩似地,并没有走进屋里。而江榕当然是吓得一步也不敢出去,她可不愿意莫名其妙地就被骗到什么天国或地府去。
周影那种闭目盘膝的姿势可以维持一整天,江榕于是索性在他面前蹲下来,托着脸耐心看。
而瑰儿也在悄悄地盯着江榕。
本来以为这个女鬼是刘地勾搭上的新情人,谁知道刘地根本不管她,而她也不再去追着刘地,反而围着周影打起转来。瑰儿猜不透她到底在打什么主意,看她现在竟然离周影越来越近,都快趴到周影脸上了。
“瑰儿,影长得很帅吧?那个女鬼一直盯着他呢。”连火儿都察觉到不对劲,趴在瑰儿耳边悄悄说。在他的心目中,周影理所当然是比刘地帅上一百倍的。
瑰儿再也忍不住了。
“你为什么一直盯着他呢?”瑰儿靠近江榕,尽量用若无其事的口气问。
江榕等得太全神贯注了,随口就说出了真心话:“都等了好几天了,他怎么还没把内丹吐出来呢?”
瑰儿皱眉:“什么?内丹?”
“没有……哈哈哈哈。”江榕一不小心说溜了嘴,连忙打着哈哈掩饰自己的目的。
“没有!当然没有!”江榕大声否认。
“我记得古人很多笔记小说里都有那样的情节,一个鬼魂趁着狐狸专心修炼的时候抢走他的内丹,一口吞下去,就可以拥有法力,成为鬼仙,你一定也是看过那些故事吧?”
瑰儿抓住了对方的小辫子,洋洋得意地说。
“没有,别诬陷我。”江榕心想自己打死也不能承认,否则一定会被赶走。
“不过呢,你找错对象了,周影的修炼与众不同,他没有内丹。”瑰儿重重地给了她一瓢冷水。
“没有,怎么会!那,那……我怎么办?”江榕一下子急了。
瑰儿耸耸肩:“你别看我,我也没练出内丹来。还有火儿,他不需要修炼内丹。再说,就算有,我们也没道理给你啊。”
“我又没打算要你们的,只是借用一下就还给你们。”江榕委屈地嘟起了嘴。
“那你不如去找刘地,不然楼下的狐狸也行。”瑰儿指点她。
“他们有内丹?”江榕眼睛发亮。
火儿一下子窜到她面前,恶狠狠地看着她:“你如果敢打狐狸东西的主意,小心我烧死你!不过去偷刘地的话,我支持你——也许你会被他吃掉,那也好,难吃的东西就让他吃好了。”他似乎还想拍江榕几下以示鼓励,但是一想到鬼魂这东西一拍就会变成飞烟,又忍住了。
江榕坐在月光中,有种舒服的感觉;她以前似乎从没这样真实地面对过月色。从窗户看出去,城市的霓虹灯光以及车水马龙,似乎都那么遥远,只有这一地的月光才像是真的。
周影带着火儿出去工作了,江榕不敢想象今天又会有什么猎物落在他们手里。刘地这几天一直没出现,而瑰儿的家在隔壁,她打理完这边的家务之后,就跑回自己家里洗床单了。平时总是热闹的“妖宅”,现在竟空荡荡地只剩下江榕这个鬼。这两天下来,喜欢热闹的江榕已经喜欢上了这个由非人生物所组成,却总是快快乐乐的小家庭,然而现在被一个人留在这黑暗中,所有的快乐似乎都离她远去了。
不管怎么说,自己都已经死了,虽然以前也有过“这样活着不如死了”的念头,可是并不愿意在十八岁的时候就死了啊,自己为什么非要在十八岁的时候死掉不可……
我才不会为了这点事哭呢!
江榕立时站了起来。
死就死了,有什么了不起!反正活着的时候也不见得比现在好很多;不就是死了而己,我江榕在乎过什么?现在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也没人管,没人来啰嘿,更没人总想着利用自己,这有什么不好。
虽然没有音乐,江榕却大幅度地摇摆肢体,跳起她喜欢的舞来。她喜欢这样热烈地摆动身体,热烈地舞蹈,可以让她忘记一切的舞蹈……
不知道独自跳了多久,不知是身体还是心中,突然生出一股疲倦来;江榕颓然坐了下来,双臂抱膝,把脸埋在其中……为什么偏偏是我,为什么?我不想死……为什么是我死了,世界上有那么多人,为什么偏偏是我……
“你为什么不开灯,在看夜景吗?”瑰儿的声音在屋里响起,接着灯亮了起来。江榕慌忙把头扭向窗外,没好气地说:“你教我怎么开灯?我又摸不到那里。”
“对喔,你是个鬼魂。不过,如果你肯像周影那样用心修炼,不用十年就可以触摸东西了。”瑰儿拿了一大包零食在她身边坐了下来,“而且再过三十年左右,就连想吃东西都行。” 对于十八岁的江榕来说,十年、几年后的事太遥远了:“十年?三十年?说得倒轻松,你几岁了?”“五十六岁。”瑰儿马上回答,“以我的年龄,其实更适合变成十五、六岁的少女,可是……算了,未成年人要受的约束太多。”
“五十六……”这个数字让江榕想起了奶奶,“原来你这么大年纪了。”
“大?我们的年纪可不能用人类的方法计算,火儿都三百多岁了,还是个小孩子呢,他要过一千年才能长大,可以活好几万年,你也可以活个几千年啊,现在开始修炼就行。”
“我不会,我最讨厌学习了。”
“那就等有帝流浆的晚上。”
“帝流浆?” “一种吃了马上增进修行的东西,下一次是从庚申年七月十五的月亮中流下来的……。”
“庚申年……我不懂阴历,直接告诉我是公元哪一年?”
瑰儿算了算:“……唔,唔……下一次是二O四0年。”
江榕顿时把头垂了下来,看来自己是没希望了。
“你那么希望成为鬼仙啊,那也得循序渐进才行——虽然以我的道行也没资格说别人啦。”瑰儿忽然看见什么,轻声问:“你、你哭了?”
江榕用力擦擦脸上的泪痕:“没有!我都死了,还有什么可哭的。”
瑰儿愕然地看着她,眼睛里闪出了泪花:“我都没想到……我真笨,竟然没有留意到,你还那么年轻就……我真笨……我真笨……”
江榕把目光投向窗外,尽量忍住眼泪。
瑰儿越说越伤心,眼泪流了下来:“我知道你一定很不甘心,呜呜呜,那么年轻、那么幸福的时候,却要死掉,呜呜呜,我知道,我知道你的感受,呜呜呜,都怪我没有好好修炼,不然我愿意把内丹给你用,呜呜呜……”
“你……你非要把我弄哭才甘心吗!”江榕强忍着眼泪抱怨。
“可是,可是……呜呜呜……”瑰儿趴在江榕肩上大哭。
“你别哭了,死的人是我,难道要我反过来安慰你?”
“对不起,对不起,呜呜呜……”
“唉……”江榕走向窗边,看着远处,忽然苦笑起来:“想不到我死了以后,唯一为我哭的竟然不是人类。”
“怎么会!你的亲人、朋友现在一定哭得很伤心……”
“不会的,没人会为我哭的!这么说起来,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江榕故作洒脱地耸耸扁。
“你爸爸、妈妈,他们……”
“离婚了。”江榕看见瑰儿意外的表情,有些自嘲地笑了起来,“我爸几年前做生意发了大财,就养了小老婆,后来我妈知道了,她倒也很干脆,向爸爸要了一大笔钱,在增加,私生子也有了好几个,我都大半年没见过他人了……你明白了吧,也许我的尸体还躺在停尸间里,一直没有人去认领呢……”江榕伸手在远方的一片灯火中轻轻画了个圆圈。 瑰儿一下子站了起来,用力擦擦眼泪:“我们马上去医院!如果是这样,我来做你的亲人,我来为你举行葬礼!相信我,这样的事对我们妖怪来说很简单。”
“葬礼?不用了?我都死了,不用那么麻烦了,参加自己的葬礼怪怪的。”
“不要,连葬礼都没有,一直让尸体躺在冰冷的停尸间里,我不要,呜呜呜……”
瑰儿又哭了起来。
“好了,我听你的就是,别哭了……”江榕看着瑰儿苦笑。
江榕开始对妖怪的行动方式充满好奇:飞行?在大厦间跳跃?瞬间移动?她设想了一大堆,却发现自己被瑰儿拉着坐进了出租车。
江榕诡异地问瑰儿:“你不会飞吗?”
“会啊。”瑰儿洋洋得意,飞行可是她会的少数几个法术之一。
“那你为什么花钱搭出租车?妖怪们都很有钱吗?”
“我会飞,可是我不会隐身术啊。”瑰儿说得理直气壮。
江榕无话可说。
“你的尸体是在医院吧?你知不知道他们的停尸间在哪里?没关系,我们到了再慢 慢打听。”
江榕想到要亲眼看见自己的尸体,有几分哭笑不得地摇摇头。看着车窗外不断飞逝的车水马龙,江榕想想,自己竟然也已经死了三天,一切就好象做了一场梦,一点都不真实。什么天使、无常、西天、地府的,还有住在城市里的妖怪,还有一个妖怪竟然这么热心……她想到这里,看了瑰儿一眼,如果以前有人说自己在妖怪的家里待了好几天,又和妖怪一起搭出租车到医院找自己的尸体,自己肯定会认为是精神病院的围墙倒了……
可是现在……
车子到达医院之后,江榕看着前面的司机钱也不都要,匆匆离开,念头恍然而生,也不生气;那司机听见瑰儿在车上自言自语,又是飞行,又是隐身术、医院、尸体的,大概以为自己遇见了神经病吧?而瑰儿还在那里得意洋洋:“省下了一百块钱,赚到了。”
她真的是个妖怪吗?
“停尸间?”虽然一个年轻女子打听停尸间在哪里很奇怪,可是护士还是告诉了瑰儿,”“地下室最东边那头。”
走到地下室门口,瑰儿却犹豫了起来,徘徊了半天才对江榕说:“你自己先下去找找,找到了再来叫我。”
江榕叫起来:“我去找?”
“我……不敢去那里啊。”
“你不是吃人的妖怪吗?怎么会怕尸体!”
瑰儿嘟起嘴:“食物和尸体是两回事……而且,万一有鬼跑出来怎么办?”
“我不就是鬼!”
“所以你去最合适了,快去吧,快去吧,我在这里等你!”瑰儿用手推着江榕。
江榕简直快被她气疯了,但是看她那副样子,似乎是绝对不肯下去的,只好冷哼一声,自己向下飘去。地下室虽然亮着足够的灯光,却依旧沉闷郁暗,也许是停尸间在这里的关系,四处飘动的鬼魂比别处更多,也有一团团雾气状的,也有人形却惨不忍睹的,也有口中一直在明念着什么的,也有双目直勾勾瞪着前方的……
江榕小心绕过他们,走到写着“停尸间”三个大字的门前,正想飘进去时,忽然一条手臂从门中伸出来,按着是一个变了形的头,突出在外的眼球挂在没有皮肉的脸上,口中喃喃说着:“我不甘心,我要报仇……”向江榕飘近。
“啊……”江榕惨叫一声,转身就跑,一头扑到了瑰儿身后。
瑰儿看着那个鬼魂从身边经过,也不由得牙齿打颤,强撑着说:“他们和你一样,都是鬼啊,你怕什么?”
“你不是也不敢去。”
“你去……”
瑰儿和江榕相互抱怨着,但是谁也不肯再往下一步了。
“瑰儿,你在这里干什么?”
“南羽,你不是市立医院的医生吗?怎么在这里?”瑰儿高兴地迎过去。
“我们来这里会诊,你在干什么?这位是……”南羽微笑地问。
江榕发现她可以看见自己,难道她也是妖怪?医生妖怪,躲在医院里吃病人……停尸间里的响声,绿牙齿……哇……她胡思乱想着,瑰儿却已经把所有的事一股脑儿地都跟南羽说了一遍,最后拉着她乞求:“南羽,你帮我们去找她的尸体吧?你是医生,不会怕对吧?”
南羽摇头笑了起来:“不用这么麻烦,我先去帮你们查查她在几号,有没有家属来认领吧。”她不一会儿就回来了,拿着一张纸说:“昨天下午她父亲就把她接走了。”
“你看,你爸爸来接你了!他没有忘了你啊!”瑰儿高兴地跳了起来,”“我马上再陪你回家看看。”她拉着江榕就跑,一遴选向南羽叫,“南羽,改天来我家玩。”
南羽看着她们的背影,笑着叹口气。她伸手拦住正想追过去的黑白无常说:“别追了,这医院里鬼魂多着呢。”
黑无常重重地抖了一下手里的铁链,气呼呼地说:“哼,好不容易把那两家抢生意的打跑,却连你也来跟我们捣乱,我们可是跟了她好几天了!”
“追上了她也不会跟你们去的,她还有心愿没了结呢,下次若再遇上这样的鬼魂,我帮忙劝他去你们那里就是了。”南羽轻轻叹口气,这样的鬼魂可不常见,“都认识几百年了,这点面子也不给我吗?”
“算了,看在你这么多年帮了不少忙的份上,不管她了!”黑白无常爽快地一摆手,“干完今天,我们哥俩就要休假去了,一个月后才回来,有好鬼你可要给咱们留着,我们也会带礼物给你的。”反正他们这半年的业绩也达成了,不如送南羽一个顺水人情。
“那是一定的。”南羽笑着对他们点点头。
“这么豪华的房子,这么高级的家具……江榕,你家真有钱啊!”瑰儿目瞪口呆地在屋子里赞叹。
“哼!”江榕冷笑一声。
房子虽然很大,却空荡荡地一个人也没有,所以瑰儿才会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在二楼的厅房正中央摆着江榕的遗照,放了几盘水果、几支香烛做供品。瑰儿走过去点支香,恭敬地对着灵位拜了几拜。
“你干什么呀?我在你后面呢!”江榕尖声地叫。
瑰儿回过头去,捏着香,向她拜了拜,才把香插上,气得江榕直踩脚。
房子里上上下下都空空荡荡的,只有遗照中的江榕嘴角腾着笑,看着静静的房子。
江榕向瑰儿解释:“我爸爸从来不回家,雇的佣人只管白天打扫和三餐,晚上一向都只有我一个人在——现在是一个鬼了。你吃不吃零食?柜子里有。如果想喝酒的话,楼下酒柜里有;不知道有没有水果?你自己找吧,不是我不招呼你,而是我现在这个样子什么也没办法做。”说完便往垫子上一躺。
瑰儿小心地在屋里转了几圈,蹲在江榕面前说:“也许他正在你的葬礼上伤心呢?也许他正为你处理后事呢?也许……”
“别开玩笑了,他会做这些……”江榕摆摆手。
“可是,哪里有失去子女而不伤心的父母……哪里有这样的父母……不是这样的……”瑰儿括着嘴,强忍住哽咽。
“世界大了当然什么人都有,像城市大了,里面都会长出妖怪来呢!”江榕习惯性地去拿酒杯,但一想起自己现在的状况,就又缩了回去。
门口传来开门声,然后是重重的关门声,接着听到什么东西被碰倒的声音,一个男人扯着喉咙嚷嚷着:“谁把花盆放在楼梯边!够了!王八蛋!一群乌龟王八蛋!”接着又是一串含糊不清的咕噢,想必也不是什么好话。
“我爸爸。”江榕不等见到人,就大方地向瑰儿介绍。
“也许他因为、因为失去了你,所以,所以心情特别不好……”瑰儿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解释。
随着沉重的脚步声和一串串不明意义的咕嚷二个男子顺着楼梯摇晃着走了上来,斜眼瞄了瑰儿一眼:“你、你是谁、谁呀?怎么来我的房子里……你、你怎么进来的?”
他一边大着舌头说话,一边跟抢地向瑰儿走来,带来了扑鼻的酒气,脸上还沾着口红印,看来绝不是从葬礼回来的。
“我来祭拜江榕,用她放在门口的钥匙进来的。”瑰儿心里涌动着怒火,直视着这个身体发褔、醉眼惺松的男人,一手指向江榕的遗照。
“呵呵呵,原来是榕榕的朋友。来,坐,坐,跟叔叔喝一杯,小女孩,你几岁了?叫什么名字啊?长得真清秀!”男人一边笑着,一边伸手要搭瑰儿的肩。
“你也配做父亲!”瑰儿怒吼一声,挥起一拳,击中男人的左眼,把他打得捂着眼睛蹲了下去,接着连环两腿,把他踢得唉唉直叫;最后以一个水果盘砸在对方头上做为一套动作的终结,然后踏着重重的步子冲下楼去,又重重甩上了门。
“你真是活该!”江榕看着那个正在呻吟挣扎着要爬起来的男人说,“我要是能动手,现在已经把你扔到窗户外面去了!你知不知道,如果有一天我成了鬼仙,我第一个就来吃你!”
男人努力爬上了沙发,坐下来,叹了一口气,然后打着嗝,喷出一圈酒气。
“你知不知道瑰儿是个妖怪,她最擅长做全人大餐,你刚才运气算不错呢。”江榕在他身边坐下来,托着腮,继续对他说,“你现在肥成这样,我想那个火儿一定很乐意吃你才对。”
男人一连打了几个充满酒气和恶臭的嗝。
江榕连忙跳起来,远离开他,用手携着鼻子:“幸亏我死了,想想有你这样的老爸,我还不如死了好,你说对不对。”
“对……”男子忽然压着嗓子说。
“你还敢说对!你……”江榕指着男人,浑身发抖,却发现对方是透过自己正在呆看着前方。 江榕回过头,看见的是正对着自己经笑的自己的遗照。
“对,对……榕榕死了……”男人忽然坐倒在地上,双手搭着脸,发出了一声呜咽,“榕榕死了,我家榕榕死了……她怎么会死了呀,呜呜呜……榕榕……”
江榕看看他,再看看遗照,呆呆地站了片刻,颓然地坐到他身边。
“榕榕……呜呜呜……榕榕啊……”男人的呜咽变成了号啕,不一会儿又冲进了厕所,大声呕吐起来。
“死了……我死了……”江榕抓着头发,死死地咬住嘴唇,厕所中传来了男人狼嚎一样的大哭声。
江榕从家里出来时,天已经朦朦亮,她意外地发现瑰儿还守在门外等着她。
“我以为你走了。”
“我以为你要住下来。”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说,然后相对笑了起来。
“他哭了。”江榕向瑰儿解释为什么一直待在里面。
“被我打的吗?”瑰儿明知故问。
江榕耸耸肩。
沉默了一会儿,瑰儿拍拍她的肩:“回去吧,待会儿太阳出来,对你可不太好。”
“对啊,鬼应该是怕太阳的。”江榕刚刚想起还有这么一件事,“可我已经见过几次了,也没什么事啊。”
“因为刚死的时候身上还有阳气,所以没关系,现在可不行了,更何况你这几天又一直和我们这些妖怪在一起……”
“原来是你们这些坏妖怪害我的!”江榕大叫着,张开手向瑰儿扑过去搔她,两人嘻嘻哈哈地闹成一圈。
天空阴沉沉的,积满了乌云,因为太阳一直没有出来,所以江榕和瑰儿也就一直在街上闲逛着。
瑰儿仰着头看看:“也许要下雨了?”
“下吧,下吧,反正淋不着我。”江榕发现鬼魂有鬼魂的便利之处,不会冷,不会热,也不用怕风吹雨打。在回家一趟之后,她心中己放松了不少,蹦蹦跳跳地飘飞着。
一路上偶尔遇上的妖怪,都用讶异的目光打量这个看起来心情不错的鬼魂;死了还能保持好心情,真是难得!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江榕摇摇头:“还没想。”
“你真的不想跟那些无常、天使走吗?其实以你的情况,去他们哪一边待遇都会不错的。而且不论你想修炼还是转世,都可以跟他们讨价还价一番。”瑰儿热心地建议。
“不去!我是个无神论者,去那种地方会让我不舒服。”江榕信仰坚定地说。
“那你要自己修炼?”
“像周影那样吗?那太辛苦了,我可没有那样的毅力!”
瑰儿叹口气:“你还在想着弄别人的内丹啊,没那么容易的。”
“弄不到就算了啊,我又没有一定要弄到那种东西。”
“那么……你要不要借尸还魂?”瑰儿用力合了一下手掌,兴奋地说:“帮你找个合适的身体,周影和刘地绝对没有问题的!”
“再活过来……”江榕停住脚步,低头看着地面,“那又怎样?我本来就是个一无是处的人,活着时也是每天无所事事不知干什么好,现在难得成了一个万中选一的优质鬼魂,反而是我这辈子最值得骄傲的事。我想也不必再活过来了……”
“可是你不想和家人团聚吗?你才十八岁,还有很多事可以做,还有未来……”
江榕苦笑了一下,摇摇头。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究竟要怎么样呢?”瑰儿深深为她的将来担心,毕竟做为一个鬼魂有太多的不便,也要面对太多的危险。
“我不是说了吗,我还没想好!”江榕往四下看了一遍,忽然笑了起来,“不说这些了,我的学校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你要不要去看看!” 瑰儿点点头。
她知道对于江榕来说,如此年轻就因意外死亡,心中所留下的遗憾,以及未了的心愿,绝不仅是回家看看而已。十八岁的女孩子,她的学校、朋友,甚至男朋友,会在她的生命中占据多大的位置啊。瑰儿希望江榕能趁现在好好看看那些她再也回不去的生活。
“我的教室在三楼,不对,是二楼……不对……”江榕带着瑰儿上上下下跑了几层,最后才一摊手说,“太久没来,忘了。”
瑰儿难以置信地张大了嘴:“你平时不来上课吗?”
“来,开学的时候来过。”
“现在都快放寒假了!”瑰儿责怪她,“你一个学期都没来上过课!”
“谁说的,期间我也来过几次!”
“才几次……你怎么没被退学?”
“我爸爸给他们钱啊。”江榕理所当然地说,“上课有什么意思,不就是听几个老不死的千篇一律地罗嗦,还时不时地要考试,不如在外面玩自在。”
“那你平时都干些什么……”
“逛街、赛车、在公园里跳跳舞、打打群架什么的,比上学有趣多了。”江榕向瑰儿推荐说,“我最喜欢街舞,你会不会?”
瑰儿觉得自己错了,这个江榕或许根本就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样敏感、多愁、善感……
“找到了,原来搬到这里来了。”江榕终于发现了自己的班级,高兴地叫了一声。
教室里正在上课,从窗户看进去,里面有四十多个座位,只有角落空着一个位子,那应该就是江榕的座位。一般来说,像江榕这样身材娇小的女生,总会被安排在教室的前排;然而现在看来,对于这里的老师来说,一个从来不上课的学生似乎比较适合安排在角落。
“看那个女的……”江榕隔着窗户,指着一个女生说,“以为自己是班长就了不起的家伙,竟然敢说我是花钱买来的学籍,我在开学那天打了她一耳光,她才不敢再那么狂了。还有那边那两个,曾经大模大样地来教训我,结果被我一手按着头发踹了几脚,看,现在都剪短发了。”
“喔……”不仅逃课,还是暴力分子,瑰儿更加觉得自己看错了人,而江榕接下来的一句话,则给了她更大的打击,“可惜我没有瑰儿那样好的身手,不然更要让她们知道厉害。看你打我爸爸时,帅啊!真是厉害啊……你有练过吧?”
瑰儿的心情一下子荡到了谷底..自己也是暴力分子吗?像自己这么有教养、温柔、传统,拥有这么多美德的人,竟然也和她一样……
江榕拉着瑰儿在学校里绕了几圈,可是除了几个和她动手打过架的人(也就是被她打过的人),以及几个用来打架的场所之外,她对这个学校似乎并不比瑰儿熟悉多少。
而她自己也渐渐发现了这个事实,走出校门时还有点悻悻然。
“你都没有其它朋友吗?”瑰儿反问。
“怎么没有!”江榕尖叫,“你以为只有学校里那些书呆子可以做朋友啊。”
瑰儿叹口气。“那他们现在一定很伤心。”
“也许吧……”对于这一点,江榕真的不太确定,毕竟那些家伙……她看着前面的路,忽然觉得应该拉着瑰儿绕过去。
“再往前走就快到魄荫广场了,我的花店就在旁边,你要不要去看看?你平时喜欢什么花?我送给你!”瑰儿边往前走边介绍。
江榕张张嘴,没有说出话来。
“江榕……对了,我可不可以叫你榕榕?”瑰儿侧着头,带着天真的神情问。
“随便。”江榕不当一回事地说。
“榕榕,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到底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我们是朋友,我真的会帮你的。”
“没有,像我这样的人,死了就死了,哪有什么心愿,只是因为这么早死而不甘心罢了。”江榕撇着嘴,“想想真不公平啊,你们妖怪随便就可以活个几百上千年的,我们人类却要几十岁就死掉,太不公平了。”
“其实人类修道比我们容易啊,不过是你们人类自己抛弃了那种生活而已,怎么可以反过来怪我们。若你若真的想修行,现在开始也不迟,我可以做你的老师……不,还是找周影或南羽做你的老师好了,嘻嘻嘻嘻……”瑰儿想到自己的道行,讪笑起来。
“我才不希罕变成妖怪。”
“那你为什么这么留恋世间,如果你心里没有可留恋的,根本不可能躲过那些鬼使神差,他们一下子就可以找到你。”
“我也没有什么可留恋的,就是不想跟他们走。”江榕大声说。
江榕嘴里说得大声,、心里却泛起一阵迷惘。若要她说在世上还有什么可留恋的,她还真的说不出来……父亲本就不亲近,而且彼此有自己的生活,根本连面都很少见;朋友这个名词对江榕来说等于是玩伴,虽然大家平时总把“义气”这个词挂在嘴边,可是江榕可以想象在他们得知自己死讯之后的反应;恋人……这个词只会让她苦笑,她从十四、五岁开始就和不少男孩交往过,甚至有过亲密关系,可是在她内心深处却从来没有恋爱的感觉。现在与其说她会想起哪个恋人,不如说她会因为不知道“爱上一个人”是什么感觉而有些遗憾。
所以没什么可留恋的了,梦想、家庭、朋友、爱情,甚至未来,这些东西本来就不曾拥有,死了就死了吧……
江榕这么想着,心口却抽搐了一下,就像被一根刺刺入一样。
“到了,我的花店,进来吧。”瑰儿打开店门,让江榕进去。
店面不大,里面除了一个大冰柜外,水桶、花瓶、花篮等东西就把三面架子给摆得满满的。瑰儿从不卖纸花,店里清一色是水灵灵开着的鲜花,真不愧是由山鬼打理的店面;瑰儿对此也颇为自豪,向江榕夸耀说:“怎么样,我的店不错吧?你喜欢什么花?我送你。”然而当她一回头,却发现江榕并没有在她身后。不过一眨眼工夫,就被鬼差抓走了吗?瑰儿慌忙地四处寻找:“江榕……榕榕……你在哪?”她往广场上张望,远远看见江榕就站在一群人当中。
“榕榕……”瑰儿跑过去,“你别离开我太远,万一出了什么事,你自己现在还应付不了。”不等走近,瑰儿就听到从那群人当中响起的震耳音乐声;于是瑰儿一边让着耳朵一边叫,不过江榕显然没听见,还是背对着她。
那群人全是些少男少女,瑰儿时常在广场附近看见他们。这些打扮时鬓古怪的年轻人,平时喜欢聚在一起跳跳舞,有时也打架,或骑着摩托车相互追逐什么的。总之,这样不上学、不工作,整天惹是生非的年轻人,并不受附近店家欢迎,广场的警卫们也老盯着他们不放。不过瑰儿倒不讨厌他们,因为她也喜欢时尚的东西,喜欢看他们那样热力十足的舞蹈。
随着音乐响起,那群年轻人果然跳了起来,随着节奏扭动肢体,相互靠拢又分开,还不时传出阵阵笑声,以及尖叫声。
瑰儿看见江榕先是站在他们旁边看着,忽然跑到他们中间,也舞了起来。
瑰儿不得不承认,江榕的舞姿确实精彩,比起周围那些年轻人高强许多,甚至比起瑰儿从电视上看到的也毫不逊色。瑰儿看了一会儿,忍不住也随着节奏晃动身体,打起拍子来。
天上的乌云渐渐散开,几缕阳光从云隙中透了下来,瑰儿忙叫:“江榕,江榕,快回来。”
江榕正陶醉在舞蹈中,根本没听到她的声音。
“江榕……”瑰儿见她在一大群人中间,设法想过去拉她。
一只手忽然搭上了瑰儿的肩。
瑰儿回过头,只见一个嘴里嚼着口香糖的少女,正斜眼看着自己,冷冷地问:“你刚才在叫谁?江榕?”
“我叫谁你管得着吗?”瑰儿推开她的手;哼,摆一副不良少女的模样给谁看啊。
“你刚才叫江榕!”那个女孩一副不肯罢休的模样。
“我叫了,怎么样?”瑰儿见江榕已经停止舞蹈,正看着这边,于是懒得跟她再纠缠下去,绕过她向江榕走去。
但那个女孩却气势汹汹地冲着瑰儿叫:“这里的人不准提她!谁也不许提‘江榕’这两个字!”
“你自己不就在提?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瑰儿向江榕摆摆手,又四下看看,“奇怪了,这个广场这么大,有这么多人,某人却说得好象是她家的一样,也不知道是有妄想症还是吃错药了!”瑰儿的脾气于向很平和,可是她和江榕相处了几天,心里已经把她当成朋友,见这个女孩明明认识江榕,却在她死后这么说,不由得生出怒气来。
那些少男少女本来就是些叛逆任性的孩子,对方一听瑰儿这么说,立刻,向瑰儿横眉竖目地逼过来。
“哦……”江榕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到了瑰儿身边,盯着那个女孩说,“我还以为她对我的死一点都不当回事呃,原来也会良心不安啊。”
“什么意思?” 江榕趴在瑰儿肩上说:“就是她在街上推我,我才被车撞死的啊。”
“什么!她是凶手!”瑰儿叫了起来。
“也不算啦,当时我们在打架——真可惜,本来我差一点就要打败她了。”江榕挺遗憾地叹了口气。
瑰儿挥着手叫着:“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杀了你!至少是间接杀了你!报警,对了,我去报警!”
“这么说你死了以后,不但撞死你的人还逍遥法外,当时推你、让你挨撞的人也没有受到追究,这太过分了!”瑰儿气愤不已,“我明白了,你留恋的就是要报仇,找那个司机和这个女孩报仇!你想怎么做?用车把他们撞死?吃了他们?吓死他们?把他们扔进河里淹死?还是干脆找火儿烧烤……”瑰儿说着说着,一抬头,只见江榕已经躲到了十几米外,正张大了眼,用手指着她:“太、太过分了,这么残忍的手段也想得出来,不愧是吃人的妖怪……”
“这一个?”瑰儿夸张地叫了一声,“不会吧,你这是什么眼光啊,这个人根本就像个软件动物,你看上他什么啊?换这边这一个吧,这个多帅!多有男子气概!”她卖力地怂恿着江榕。
江榕轻轻地说:“我谁也不能选,我已经死了。”
“榕榕……”江榕甩甩头,向前走了几步,认真地看着李峰。这个人对她来说,只是平时的玩伴,而且江榕一向不喜欢他那种火爆脾气,他也向来瞧不起江榕这种有钱人家的小姐。
江榕对他绝对没有多少印象,可以说只要他不在面前出现,江榕就可以完全当作没这个人。所谓的玩伴就是这样,江榕也同样认为他不会记得自己太多才对。
可是为什么自己死了,最激动的人竟然是他?
“你为什么这样做?”江榕低低地问。
“对,我喜欢她!怎么样!”李峰面对着孙倩倩歇斯底里的撒泼模样,毫不掩饰地说。他眯起眼,恶狠狠地看着对方,“所以你明白吧,如果你不去自首,不给我想起那辆车的车牌来的后果会是怎样!谁都知道,我李‘疯’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瑰儿低声说:“榕榕,他说他喜欢你。”
“那又怎样,”江榕亲耳听见别人表白对自己的爱意,反而不如瑰儿那么激动,依旧用事不关己的口气说,“反正我都死了,反正我不喜欢他这样的男人。”
“喔。”瑰儿悻悻地咕嚷一句,“根本就是你看男人的眼光有问题。”
“喜欢周影那样的男人,眼光也没好到哪里去。”江榕马上反击。
“周影怎么了……谁、谁喜欢他了!”瑰儿一下子涨红了脸,不管平时她是不是整天待在周影家里,真有人当面说起她和周影怎样怎样的,她还是会扭捏不安。
江榕并没有和她争辩下去。 她甚至没有把注意力放在瑰儿身上。
这时李峰终于把孙倩倩弄走了,而那群少男少女,包括江榕那个“男朋友”在内,也一哄而散,转眼就走得干干净净。瑰儿眺望着李峰他们离去的方向催促说:“我们追上去看看!”
江榕并没有动,只是呆呆地看着自己的脚尖。
“榕榕?”
看到李峰的举动,江榕说不上有多么感动或者感叹,反而心中有种空荡荡的感觉。
她并不喜欢李峰这样的男性,即使她现在还活着,当面亲耳听见、看见这一幕,她的情感也不会因此改变什么,她知道自己绝不会爱上李峰。 可是现在她已经死了。
本来以为自己是从来没有被爱过的。
本来以为自己是什么都没有的人。
所以自己没爱过什么人,没做过什么有用的事,也是理所当然;死了就死了,像自己这样的人,这辈子活到十八岁或八十岁,本来就没什么区别。
可是现在她知道了李峰是爱着自己的,也就是说自己并不是没有人爱的,并不是一无所有的;一无是处的不是自己一生得到什么,而是自己本身。
怎么会觉得自己越来越讨厌、没用,还是死了的好……
江榕仰起头,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有寒雨夹杂着雪粒飘落下来,静静地穿过她的身体。
“榕榕,下雨了。”瑰儿一只手遮着头叫她,“我们回去吧。”
“我想再待一会儿。”
“可是……”
“叫你别管我,我现在怎么样都没有区别,就让我待在这里好了。”江榕仰头望着天,泪水滑落下来。下雨也好,下雪也好,对自己都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不是吗?站在街上也好,站在妖怪的屋子里也好,就更没有什么关系了……
“榕榕,你别哭,有什么事说出来啊。”瑰儿看见她的泪水,更加地担心起来。
江榕摇着头,现在的她什么也不想说,什么也不想去想,为什么瑰儿还要在一边不停地说话……
雨雪交加之中,风也越吹越猛,江榕迎风站了一会儿,虽然风并不能吹到她,但还是让她有种快窒息的感觉,终于忍不住蹲了下去,把脸埋进了双手和膝盖之间。
“榕榕……”
瑰儿有点明白了,眼泪忍不住滑落了下来;她半跪在江榕身边,伸手紧紧抱住了她的肩……
“四十九度。”周影看了一眼体温计之后宣布。
“怎么可能!那不早就烧死了!”瑰儿整个人埋在床上的厚棉被中,只露出一张小脸;听了周影的话,皱着鼻子抗议起来。她在雪雨天里陪江榕在广场上站了大半天,直到周影去找她,才把她给弄回家来,结果当晚就发起了烧。山鬼这样的妖怪生病可不多见,周影和火儿自然是忙得鸡飞狗跳,不知如何是好。
“真的是四十九度。”周影把体温计递给赶来帮瑰儿看病的南羽。
南羽看了看,不禁皱起了眉头:“火儿,是你在那里吧?出来。”
火儿从瑰儿的枕头后面探出了头,委屈地辩解说:“我是好心在帮她取暖!”
“难怪我觉得头快要裂开了,原来是你在捣鬼!”瑰儿一把抱过火儿,丢了出去,然后又苦着脸呻吟,重新把自己埋回被子里。
周影看她十分痛苦的样子,担心地望着南羽,等她出主意。他一发觉瑰儿不舒服,就想配草药给她喝,谁知被瑰儿坚定地拒绝,并且一直缩在床上喊难受。周影对自己的医术本来就没有多少信心,被她这么一来,就更加慌了手脚,赶忙把刘地和南羽找来。
可刘地一进瑰儿的卧室,就被瑰儿尖叫着用枕头打了出去,现在也只能指望南羽了。
南羽再看看一边叫着难受、一边偷偷用眼角瞄自己的瑰儿,轻轻笑了起来,在床沿上坐下问:“瑰儿,你只是感冒了,我有两个办法治,一个是用法术帮你立刻退烧,不过感冒的症状还会持续一天;一个是我再多配一帖草药给你喝,喝了之后睡一觉,就什么事也没有了。”
“用法术!快用法术!”瑰儿一下子坐了起来,紧紧抓住南羽的手,停了停,又多余地呻吟着解释说:“我现在头好疼啊,我要马上退烧。”
南羽明暸地笑着,把手按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念了几句什么。一道,日光微微一闪,瑰儿的表情立刻舒展下来,她吸吸鼻子,重新躺了下去,南羽体贴地为她盖好被子。
“只是感冒?”周影不明白自己的判断明明是对的,为什么瑰儿就是不许自己帮她治病?“只是重感冒而已,你不用担心。”善解人意的南羽特别在“感冒”上加了个“重” 字,一面对瑰儿挤挤眼。
周影点点头,马上接受了这个诊断,但火儿却一点也不客气地说:“什么重感冒,我看她是像上次狐狸生病一样,害怕吃药太苦,又故意找理由不替我做饭,才……”
瑰儿被揭穿了那点小心眼,脸一下子红了,连忙钻到被子里去。南羽借口要让她好好休息,把火儿和周影都推了出去,关上了门。
江榕孤伶伶地坐在屋角。 她一直没和周影他们开口说话,所以大家也都没有去注意她。
直到其它人都走了出 去,她才轻轻走到瑰儿床前。瑰儿已经睡着了,脸颊还有点泛红,沉沉地呼吸着。
“瑰儿,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才害你感冒的。”江榕不知道已经多久没有向任何人说过道歉的话了,可是瑰儿确实是因为她才淋得生病的。虽然周影他们——包括那个最任性、脾气最坏的火儿,都没有因此责怪她,可是江榕从他们的神情中感觉得出来,他们添麻烦的角色,甚至在他们走出去要瑰儿好好休息时,也都压根儿遗忘了她还在房间里。这些妖怪们是如此地骄傲,目中无“人”的他们,又怎么会把一个鬼当成比尘埃更重要的东西?只有瑰儿是他们之中的怪胎吧。
江榕想不通瑰儿为什么要这么关心自己,甚至不惜把自己淋病(她是个妖怪,也会因为淋雨而生病,还真是一件怪事),不过看着瑰儿,江榕心里有种温暖的感觉。
“打扰了你这么久,那我走了?”江榕轻轻向瑰儿告别。她心里有一丝盼望,希望瑰儿会挽留自己,不过瑰儿睡得很沉,什么反应也没有,江榕苦笑了一下,从窗户飘了出去。
客厅里,火儿忽然停止了和刘地抢食物的动作,说:“那个鬼怎么跑出去了?”
刘地趁机把一大块肉塞进嘴里,含糊地说:“关我们什么事?”
“也是。”火儿一脚把刘地踢开,扑向了盘子——那里是瑰儿做的最后一盘干炸里脊,在她显然不能下厨的一天一夜里,这是很珍贵的食物。
南羽和周影一起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对看了一眼。
江榕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她觉得自己不应该再继续纠缠瑰儿,于是离开了那座妖宅,但是她对自己该干什么,却一点也没有打算。
她先回到家里待了两天;家里一个人也没有,就连那个临时佣人也不上门打扫了,只有她一个人对着渐渐蒙上灰尘的自己的遗照,这种怪异的感觉实在难以忍受。
又在街上闲逛了一天,可是既不能购买任何东西,又要闪躲对她来说极为致命的阳光,也就让逛街成了一件苦事。
她也去看过那些旧日的“朋友”,那些少年、少女们依旧每天跳舞、打架、鬼混,虽然其中少了江榕和孙倩倩,但也没看出有什么不同。李峰脾气更火爆了一些,动不动就对看不顺眼的人拳打脚踢,而瑰儿口中的“软件动物”'则已经和男一个女孩打得火热了。江榕随着他们跳了一支舞,便无趣地离开了。
在这几天当中,她又遇见过那个天使几次,不过不用江榕躲他,那个天使根本就不理江榕,匆匆忙忙地,不知在忙碌些什么,江榕跟他打招呼,他却不睬。江榕也生过一瞬“干脆去天堂”算了的念头,不过想想自己的外语水准,还是打消了。
她遇见过几个能看见她的“人”,其中有几人居然没有尖叫或昏倒。百般无聊的江榕想和这几个不怕鬼的人说几句话,却不是被他们用奇怪的手势、咒文、护身符逼退,就是看见对方露出尖牙或尾巴——这城里妖怪还真多啊。
江榕认真地考虑过做为一个鬼魂应该干什么:报仇?但她压根儿不知道仇人是谁,就连孙倩倩有没有去自首,她都不知道,也没有地方可以打听;吓唬人?她根本没有办法让人看见自己,而偶尔能看见她的,不是“不是人类”就是不怕她;修炼?不会!江榕一点也不懂,她连这两个字该写成“修炼”还是“修练”都不知道。
于是她还是过着如以往般的生活,逛街、跳舞、无聊……连做鬼都没有目标、没有才能,现在看来一无是处,这四个字是最适合刻在自己的墓碑上了——如果自己有墓碑的话。
天应该黑了,江榕从电影院里晃出 来,看了整整一天的《骇客任务》头都涨得发疼。正在胡乱盘算着今天晚上要去哪儿逛时,却看见一道红影扑到自己面前,接着是周影的叫声:“火儿别碰她!你一碰她就没了!”
气势汹汹地飞到江榕面前的,正是火儿,只见他浑身冒着火星,用翅膀点着江榕,怒气冲冲地叫:“都是因为要找你!瑰儿不停支使我!还不好好给我做饭!瑰儿,找到了这个鬼了!你领回去吧!”
“榕榕……”瑰儿带着哭脸,从周影车上跑下来,一把抱住了江榕:“你怎么突然自己就跑了呢!外面对你来说很危险的!如果你有什么意外,我一定不会原谅自己……“呜呜呜……呜呜呜……”她看到江榕时长松了一口气,索性哭了起来。
江榕有点手足无措:“我没什么事啊……你别哭了。你干嘛来找我?”
“你不见了,我当然要找你。你有没有受伤?有没有被欺负?”瑰儿把江榕仔细看了一遍,确定她完好无缺,才松了口气,“我们回去吧。”
江榕用力地摇摇头。
“你怎么了?”
江榕咬着嘴唇说:“我已经害你生病,不能再去打扰你了。”
“我们是朋友啊,怎么会说打扰呢!我帮你是应该的。”瑰儿搂住她的肩说。(火儿:她就是打扰了!就是打扰了!你都少做了好几顿饭了!把她赶走!)
“朋友……”听到这个词,江榕红了眼眶,硬咽着说:“瑰儿,你为什么要和我做朋友,像我这种无所事事、除了惹麻烦一点用处都没有的人,根本是多余的,不配有朋友。”江榕死了之后,才发觉自己一生从来没做过一点对别人、对自己有用的事,甚至说不出自己活了些什么来。如果还活着,她才十八岁,还有时间去弥补和改变,但不是有句成语叫什么“盖棺论定”吗?死了就没有后悔的余地了,不管再想什么,都太迟了。
“朋友就是朋友!说什么配不配!”瑰儿激动地叫,“你看刘地那副德性,周影还不是把他当成好朋友。” 江榕翻了翻白眼:“你这样比喻是在安慰我?还是在刺激我啊?”
瑰儿见她的情绪已经平复下来,握住她的手说:“来,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见谁?”
“去了就知道了——我为了找他,可是花了很多心思呢!”瑰儿笑咪咪地拉她上车,对周影说:“我们去南羽那里,她在等我呢。”周影什么都没说就马上开车,但火儿却又在咕嚷什么南羽好久没给他提供妖怪吃了之类的话,总之,他就是要抱怨一下才高兴。 江榕坐在车里,一路听着火儿和瑰儿吱吱喳喳个不停,一边想着瑰儿究竟要带她去见谁?父亲?李峰?孙倩倩?凶手?还是那个好几年没见过的母亲?不过对于这些人,江榕都不是很想见,她在心里告诉自己,自己之所以去,只是为了不辜负瑰儿的好意,并不是想见什么亲人、朋友。
车在医院门口停下来,令江榕有点吃惊。
也不知道妖怪是用什么法子彼此联系的,南羽已经站在台阶上等他们,远远地招手说:“幸亏你们早到了一步,现在刚刚好。”
瑰儿兴奋地跑过去:“马上可以看见他吗?”
南羽点点头,牵住了江榕的手,笑着说:“来吧,你一定要见见他。” 江榕茫然。
瑰儿一路跑在前面,还不停地回头催促她们快一点,江榕走过一间间病房,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强烈,终于忍不住问:“我们要去哪里?去见谁?我认识吗?”
“你不认识,不过马上就认识了。”瑰儿故作玄虚。
南羽也温柔地说:“来看看吧,你最有资格看这一幕了。”
她们在一间病房外停下脚步,南羽轻轻地用手指一点,病房的门和墙壁就变得像玻璃一样透明,让她们得以清楚地看见里面的一切。
里面的病人是一个十几岁的男孩,他坐在床上,眼睛上缠着白色纱布。床边围满了关切的人,一个医生正在帮他拆纱布。男孩十分紧张,双手死死地抓着床单,而他身边一位母亲模样的人,更是紧张得快昏过去。
“没关系,没关系,一切都很顺利,你马上就可以看见爸爸、妈妈了。”那位医生温和慈祥地说着,双手依然有条不紊地操作着。
江榕先是不明所以,蓦然想起了什么,一下子紧张起来,抓住南羽问:“怎么样?他能好吗!能吗?”
“能!”南羽肯定地点着头。
江榕急促地呼吸着,死死盯着里面,简直比病房里的人还要紧张。
医生熟练地把绷带拆完,说:“好,你可以睁开眼睛了。”并且后退了半步,把孩子的父母推到了前面。
“妈妈……爸爸……”
继孩子颤抖的声音之后,病房里按着响起了悲喜交集的欢呼声与抽泣声。病房外,江榕也长长地松了口气,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瑰儿一把抱住她:“太好了,太好了,谢谢你,榕榕,多亏了你!”
医生仔细检查,宣布手术十分成功,又叮嘱了一大堆注意事项之后便离开,病房里只剩下一家人又哭又笑,激动不已。这时病房的门被轻轻敲响,一个陌生女子走了进来。
“这个世界很美,是吗?能看到这一切真好,对吗!”她来到男孩面前含笑说。
男孩张了张眼看着她,点点头。
女子向男孩的家人说:“我知道按照规定,患者不能知道捐献者的情况,但我还是想告诉你们一点她的事,你们有兴趣听吗?”
“当然!”男孩和父母一起叫了起来,并且围住了这个女子。虽然他们明白永远没有机会见到这位恩人,但还是希望满心的激动和感谢可以找到表达的对象,“您认识他吗?他、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是怎么……”
“她是我的好朋友,是个善良、单纯,还有好多美梦没实现、好多事情没去做、好多努力没来得及付出的,只有十八岁的女孩。她很希望能告诉你,要生活得快乐,要学会付出努力,学会不要让自己后悔……”她说着,搭住了自己的嘴,轻轻哭了起来。
“瑰儿真是多管闲事……我早忘了自己签过捐赠眼角膜的同意书了……我根本没想帮他……”病房外,江榕趴在南羽怀里大哭了起来,“可是我真的……真的……为什么我错过了那么多东西,为什么我连梦想都没来得及实现……”
几个少男、少女在广场上抽着烟胡扯,其中几个随着音乐喷泉的灯火和乐曲扭动着身体,让夜间在这里散步的人们微微侧目,而他们就对着多看一眼的人吐口水咒骂。
“要不要找点事做?”一个男子故作神秘地问,并且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袋晃了一下,有几个少年当时就向他伸出了手。
“那可是毒品喔。”女孩的声音在旁边传来。一个少女不知什么时候坐在大家身边,虽然不记得她叫什么,可是她的衣着、外貌很像这些少男、少女的同类,谁也没介意她是从哪里来的,只是那个兜售药物的男人低咒一句,向她嚷说:“关你屁事!你不要别妨碍别人!”
“上瘾了就戒不掉喔!”女孩扬扬眉毛说。
“这只是摇头丸!”
“还不是一样。而且这种生活上瘾了,也会戒不掉,然后死了就会后悔,你们知不知道?”女孩侧着头说。
“妈的,你跟谁在那里死啊死的!”一个少年怒气冲冲地站起来。
“那我全要了。”女孩话锋一转,向那个男人伸出手。
“全要?先给钱!” 女孩毫不迟疑地取出了几张钞票扔在脚边。
男人看看地上的大额现金,终于把药丸倒入女孩的手中。谁知那些药丸并没有落入女孩手心,却穿过她的手掌,在脚下的地面上跳动起来。
那一群人一时都没法反应,呆呆地看着她,女孩的身影越来越淡,最后留下一句:“真的,死了会后悔的……”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容消失在空气中,而地上的那些钞票也被风一吹,化成了黑色的纸灰,打着转飘走了。
“鬼啊……”人群中不知谁先喊了一声,然后所有人都跌跌撞撞,四散奔逃。
“江榕,你这鬼做得挺合格的,学会吓人了。”一名英俊的男子远远地站在喷泉边,向这里挤挤眼。
那个女孩其实一直坐在那里没移动过,听他这么说,咯咯笑了起来:“我现在最多只是让普通人看见我而已啊,我可没有故意吓他们。”
“你还在帮瑰儿看店?不如和我约会去。”男人不怀好意地搭讪。
“不,我住在花店里,睡在花瓣里喔,你这种人不会了解这种浪漫的。”
男子耸耸肩,不再理她,径自往一个独行女子走去。
那些年轻人遗留下来的收音机,还在播放着动感的音乐,江榕自在地随着音乐独自跳起舞来。
死了还可以努力……还可以跳舞,真好……
作者:
七娘
时间:
2009-4-21 16:35
标题:
桃源记
「怎麼还没到啊?我快走不动了!」
「你身为一个山鬼,居然在山里说走不动了,丢不丢脸啊!」
「山鬼怎麼了?山鬼就不能觉得累啊!别的山鬼在山里都是骑豹的,你以为都像我现在这样靠两条腿啊!」
「那你有本事也把赤豹叫出来啊,干麻不叫。」
「……」
刘地与瑰儿不断地斗嘴,而周影与火儿走在前面,不时回头看看他们两个的位置,看看他们有没有被落在後面。在这座连绵不绝的山中,如果一直步行,即使是妖怪,也很容易失去方向感。
他们一行也不知道已这样走了多久,总之瑰儿口中的那个「不远了」的小山村一直没有出现,他们就这样一直往更深的山里走去。
周影再次把火儿从空中叫下来,回头对刘地他们喊:「火儿说还是没有看见村子。」
瑰儿有些得意地说:「我不是说了吗,那个村子从空中是看不见的,一定要走著才能进去,那可是我妈妈专门为他们施的法术喔!」
「结果还不是让自己的笨女儿迷了路……」刘地摊开手作无奈状,耸耸肩。
「谁是笨女儿?」
「就是你!你知道你带著我们在山里走了多久吗?七个钟头,七个!」刘地把手腕上的表伸到瑰儿鼻子底下,「时间就是金钱,你懂不懂!我这样深受欢迎的美男子的七个钟头,总该值上百万吧!」
瑰儿瞟了他的天价金表一眼,不屑地说:「你的破表快了。」
「瑰儿,到底还要多久才可以吃饭!」火儿也飞过来抱怨,「我的肚子已经开始叫了,我不管了,你立刻给我原地做饭!」
要不是考虑到瑰儿离开家之後的饮食问题,他才不会跟著来呢。
瑰儿看看他们两个,板起脸孔大喝一声:「都不许再埋怨了,天黑以前一定到!给我跟上,走!」说著,她自己就一马当先;在心情激动之下,她的速度倒是快了不少。
刘地无奈地耸耸肩,对在前面等著他们的刘地说:「那就走吧。」
火儿则还在那里叫著:「我饿死了,我要吃饭、我要吃饭。」
瑰儿是个山鬼,虽然生活在城市中,但她还是肩负著作为山鬼的职责。
其中最重要的,就是管理她治下山林中的妖怪与人类的相处。但是因为在人间界有不得干涉人类的法则,所以之前的那项责任也就名存实亡,而这也使像瑰儿这样的山鬼可以居住在人类当中或是移居到异界,十年八载才回自己负责的地区查看一下的情形。
现在瑰儿正是到了一个不得不去管理一下「领地」的时候。
瑰儿的「领地」距离立新市有几千公里,是一座尚未完全开发的山林,不过山林的外围已经有了大大小小的人类村落。瑰儿现在带领大家前往的,就是一座位於大山深处的小村庄。
「那个村子里住了许多妖怪,和人类住在一起,所以我妈妈当年也带我在那里住过一段日子,很多事情我都已经记不清楚了,可就是觉得那个地方很奇怪,不是一般的奇怪,而是有些危险的奇怪。」
瑰儿一连用了好几个词来形容那个地方的奇怪,这是一件很不寻常的事--应该说,她虽然不像刘地那样见多识广,可是毕竟是山鬼出身,也不是那种大惊小怪的小妖怪,居然会对她自己小时候居住的地方,用了这样的形容词。
「我本来不想回去,可是没办法,这次的仪式是非做不可的。我要是回不来,你们要想我啊……」瑰儿当时是用这种可怜兮兮的语调把周影钓上钩的。
当时把那个地方说得像是龙潭虎穴一样,硬要周影跟来保护自己,可是现在她却发现自己找不到那里的确切位置了,不免在刘地他们面前感到没面子。
「瑰儿啊,你为什麼非要找到那个村子呢?你要管理你的山林,只要到这里不就行了吗?」刘地活了这麼久,对山鬼的习惯也有耳闻,觉得事情应该不必像瑰儿弄得这麼麻烦才对。
瑰儿撇撇嘴,做了个「你懂什麼啊」的表情:「可是现在到了『祭山』的日子,我妈妈把祭山神的祭坛设在那里,所以我非到那里去举行仪式不可。」
祭山。
这个名词就连火儿都知道其中的意义。
那是大地上的生灵们,为了表示对生养他们、供他们繁衍生息之土地的感激而进行的仪式。在上古时,曾是与祭天并列的庄严大典。只是这个被祭祀的山神换上瑰儿的脸之後,令他们都感到有些……
「我跟你们说喔,按照规矩,应该由那里的居民先为我献上供品,然後我再赐他们风调雨顺的(也就是去骗人家一顿,然後吃了、拿了就跑,因为你这个山神根本什麼也不会干嘛!怪不得要把我们带来当保镖!刘地如是说)按照惯例,他们是应该要送给我十头生牛、十头生猪、十头生羊、十罈美酒、十种农作物、十对玉璧……」说到最後一项,瑰儿的双眼闪闪发光--美玉啊,自己留下五对,剩下的卖掉,足够火儿一年的伙食费了吧。
当时一听到那些食物,火儿马上就决定要跟著她去,而火儿和瑰儿出远门,周影这个保镖兼保姆是万万不能少的,另外就是刘地听到那里有可能有个妖怪聚集地,马上联想到了美女,也兴冲冲跟了过来。可是没想到瑰儿离开故乡多年,居然记不得路了,而那个村庄又不可能在空中被发现,他们只好跟著瑰儿在山中乱转起来。
「怎麼会有这麼不负责任的山神!」刘地一边走一边咕哝,「居然在自己的山中迷路!」
「这算什麼,我知道有些山神早就放弃了领地,宁愿到异界去过一个普通妖怪的日子;我还肯回来,已经算不错了。」瑰儿对自己的作为一点也不感到愧疚,「在人间界,山神除了收收祭品、在妖怪打架时当当和事佬,还能干什麼?这里反正都是人类说了算,再说我又不是正式的山神,虽然我妈去世後应该由我继任,可是我并没有得到神明的任职书。所以我只算是个代理人,还不是正式的山神呢。」
刘地耸耸肩,无言以对。对於这个平时大而化之的瑰儿,其实他也好,周影、南羽也好,对瑰儿的过去几乎一无所知,甚至连她正式的神名也不知道,知道的只是一个「瑰儿」的暱称而已。对於她在母亲去世後没有顺理成章得到任职书继任山神之职的事,也是第一次听说,更不明白是为什麼。
如果她犯了错,便应该下令撤除,另派山神上任。如果没有犯错,就不应该不按千万年来的规矩,不让她马上接任。也许瑰儿这个看来天真单纯的女孩,也有著不为人知的过去吧?其实活了上百年的妖怪,哪一个没有这样、那样的秘密呢?
想著这些,刘地耸肩一笑,加快脚步赶上了周影:「周影,你说瑰儿为什麼一直带著我们在山里打转,不肯乾乾脆脆地带我们去那个村子呢?会不会……她在那里藏了个小白脸啊……」
「刘地……」瑰儿怒吼一声,拔出一棵小树像投标枪一样向他射去。
刘地哈哈大笑,快速地跑了开来。
这时火儿在半空中忽然叫道:「我看见一座村子……是不是可以吃饭了?」
「不可能,那座村子从空中看不见,你一定是看错了。」瑰儿对她母亲的法术十分有信心。
「可我就是看见了。」
「那就是我们又走错方向了,咱们再往东走走看。」瑰儿打算放弃翻过这座山头,再次改变方向。
「我明明已经找到了,你还不去,是不是故意打算不给我饭吃!」火儿飞下来悬停在她面前盯著她,怒气冲冲地喊。
「我说了几次了?空中飞的妖怪是看不见那里的。」
「我不是妖怪!」
「灵兽也不行,我妈妈的法术……」瑰儿显然对母亲的能力十分信任,一点也不打算去验证火儿的话。
火儿对她的固执己见感到十分生气,不等她把话说完,飞过去一爪将她提了起来,展翅向前飞去。看他较小的躯体拎著一个「硕大」的瑰儿,刘地和周影连忙飞上空中跟了上去。火儿的速度可不是开玩笑的,即使他抓著个瑰儿,生气冲刺的时候也得周影、刘地全力飞行才追得上。
火儿飞过山头,指著下面一座树木苍翠的山谷说:「那不是村子!」
「哪里有?你别闹了!」
刘地、瑰儿、周影他们的眼中,看见的只是一片布满树木、溪流、乱石的山谷,以及出没其中的大小动物。於是瑰儿对火儿的胡闹叫了出来,刘地与周影相视一眼,脸上都满是不解。
「火儿,你看见了村子?」
「当然了,难道你们看不见?」
刘地与周影再次相互看看:「看来这次终於找到目的地了。」说著,双双飞落下去,火儿也跟著降落,把瑰儿放在他们身边。
待他们的高度一降低到树梢之下,一座小村庄马上就出现在视野之内,就彷佛凭空出现的一样。
那座小小的村庄坐落於山谷的正中央,一条小溪流过村边,炊烟袅袅、板桥斜搭,鸡鸣犬吠皆可以听闻,还偶尔看见有人在村外的田地中忙碌、或在小溪边行走。
「真的在这里,果然是飞在空中就看不到……可是为什麼……」瑰儿看向火儿,他为什麼看得见,难道真的因为他是灵兽。不对,赤豹与文狸也许比不上成年毕方,可是比起火儿这种小孩子还是绰绰有馀的,就连他们也做不到的事情,为什麼火儿可以,难道……
「火儿,你不会真的是个畸形吧?」
刘地问出了瑰儿想问的话,结果被火儿一翅膀拍到了树丛中,吃了个满嘴草叶。
「这个村子以前叫黄家村--现在对外也还叫这个名字--不过山里的妖怪却喜欢叫这里为妖居村,里面有很多妖怪和人类一起居住。」瑰儿边下山走向小村,边向大家介绍。她对这个村子的记忆也很模糊了,翻来覆去,就只记得这麼多。
妖怪与人类混居的事情在以前很常见,尤其是在山村之中,一个小村子住著一户两户的妖怪,也不是什麼大秘密,一般情况下双方是可以相安无事的。
妖怪们居住在山村中,而他们的人类邻居大多时候也都略为知道他们的身分--试想,在几乎没有搬家这回事的村庄中,你邻居在隔壁住了七十年,你都从一个小婴儿长成小婴儿的爷爷了,那位邻居还像当年抱著你哄逗一样的抱著你的孙子说:「来,乖宝宝叫姊姊,我给你糖吃……」--要是这样还察觉不到邻居不是人,未免迟钝到了极点。
可是自从人类的科技越来越发达,通讯方式越来越多元化之後,这种事情就渐渐消失,反倒是大城市中开始住进妖怪;不过不同的是,这些妖怪都小心翼翼地伪装成人类,在人类不知情的情况下生活著。在现代社会中,妖怪想和人类住在一起,最好的办法就是经常搬家,所以人口流动比较大的城市,就比宁静的山村更加适合妖怪了。
现在想要在山村中找到妖怪,反而变得不容易,刘地倒是很想看看瑰儿口中的人类与妖怪混居的村庄是什麼样子。
「反正在我的记忆中,至少有一半以上的村民是妖怪。记得小时候见过这里的打果子都是用法术装筐的。」
一半以上的妖怪居民,公开使用法术,代表著这里的人类和妖怪的关系十分亲密、融洽,是个适合妖怪居住的地方。
「可是不知道为什麼,我就是觉得这个地方很危险。我记得我小时候有个愿望,就是有一天能离开这里,再也不要回来了!」
竟然能让没心没肺的瑰儿留下这麼深的童年「恶梦」,这个地方一定不简单。刘地脸上没有表情,心里却打起了十二万分的小心。
火儿叽叽喳喳地叫起来:「瑰儿,是不是你小时候有人欺负过你啊?放心,交给我好了!我帮你吃了他!村子里一半都是妖怪,嘿嘿嘿嘿……」他发出的「阴险」笑声,显示其目的绝不是要为瑰儿报仇。
「快点走、快点走,那个好吃的村子就要到了……」火儿在暴露了自己阴谋的欢呼声中抢先飞了下去。
看到火儿跑在了前头,三个人连忙沿著山坡往下赶去--让火儿第一个进村的後果想起来就可怕,他们可不愿意刚刚来到这里,就和村民结下血仇。
远远地,似乎有人看见了他们,边指著他们边吆喝著些什麼,边向村中跑去。
其他田间地头的村人也拖著手中的农具往村中跑去,一边跑一边还隐隐传来:「他们来了。」
「他们来了。」
「快去报信,小狗子,爷爷脚程慢,你快跑去通知大伙。」
「他们来了,村里准备好了没有。」
「快跑、快跑,回去吆喝一声。」
不等他们走到田边,原本在村外的人已经跑得无影无踪了。
「『他们来了』?指我们吗?」刘地诧异地问。
瑰儿有些迟疑地说:「他们一定是看见我来了,忙著回去准备祭品和仪式了吧?」
「是吗……」
怎麼看起来像是喊著:「鬼子进村了,乡亲们赶快躲起来啊……」一样地跑了?刘地眨眨眼,这该不是瑰儿不能继任山神的原因吧?这里的人看见她就像看见洪水猛兽一样?应该不会啊,她又不是火儿,走到哪里就捣乱到哪里。
不管刘地怎麼想,村口外的居民们,还是在他们走到村前的田埂上之前,就跑得乾乾净净。周影担心有什麼变故,把火儿从空中叫了下来,於是,火儿便又落在他的肩头上。
除了还在嘟嘟囔囔的瑰儿,刘地和周影心中都有些紧张起来。这个村子的情形确实不太对劲,虽然瑰儿的祭坛建在这里,可凡事总是小心点好。
当他们慢慢来到村口时,正好与匆匆从村中奔出来的一支队伍迎面相遇。
周影和刘地同时停住脚步,把瑰儿拦在身後,看著眼前的人群。
这个队伍大约有三十多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领头的是一个六十上下的老人。
「好在没抄著家伙,应该不是敌人。」刘地「悄声」对周影说。
只见那支队伍来到他们面前,倏地向两边一分,形成了夹道之势。而那个领头的老人赶紧走几步迎上来,双手抓住走在中间的刘地的手,激动而热情地大叫:「乡亲啊,我们全村终於把你们盼来了!你们就像是一轮红日,终於照耀到我们村庄就向大海中的舵手,为我们指引了方向,就像黑夜中的灯塔,带领我们冲破风浪,就像冬天里的雪糕,夏天里的棉袄……」
刘地面色慎重地同样用力摇了摇他的手说:「老乡啊,你……刚才说反了!」
老人的面色一窘,但马上向身後一挥手:「乡亲们,让我们热乐欢迎上级长官来我们黄家村视察。」说完,便带头鼓起掌来。
那站成两排的乡亲们立刻应声开始鼓掌,口中还大声吆喝著:「欢迎欢迎,欢迎欢迎,欢迎欢迎,欢迎欢迎……」有的人还拿出了柳枝、松枝、狗尾巴花来用力挥舞著。
这个地方……果然是与众不同啊……刘地一脸大开眼界的神情看著瑰儿。
瑰儿面对这种场景,呆立在村口,不知道是进还是退才好。
她一脸茫然地看著眼前的村人们,目光在他们的脸上转来转去,试图找到能和幼时记忆连接起来的蛛丝马迹。
过了好久,她才皱著眉头向那个领头的老人试探著问:「鹏大哥,你是鹏大哥吧?我是小瑰啊。你们这是……这是……」
「小瑰?」老人的眼睛一下子瞪得老大,上上下下把瑰儿打量了几遍,才惊喜地叫:「小瑰,你真的是小瑰!你怎麼一走这麼多年啊?害得大家担心死了,又怕你被人类骗,又怕你……不过真没想到你过得这麼好。你这是在人类中当了官吧?早知道这次来的是你,我们也不费这功夫了!来、来,大家停止,这是小瑰,不是外人。」
他回头向身後做个手势,那些嘈杂的欢迎立刻停止,村民们都围上来打量起瑰儿,七嘴八舌地议论著。
「是我啊,小瑰,大家不认识我了吗。」瑰儿终於从居民们当中找到了几张记忆中的面孔,她对这里的人一点戒心也没有,居然在村口打个转,显出了原形,向大家解说著自己的身分,「我是原来在这里住过的山鬼小瑰啊。」
「啊……我记起来了,就是那个老是骑著豹子去偷鸡蛋吃的小家伙吗?长这麼大了……」
「小瑰啊,原来是你,小时候老是拖著两管鼻涕,现在越长越漂亮了呢,真是女大十八变啊。」
「小瑰啊,你这麼多年哪儿去了?也不见人影。」
「你真的在人类中当官了啊?薪水高不高啊?」
大家七嘴八舌地问了起来,弄得瑰儿也不知道该回答哪个好。
瑰儿自己说过她离开故乡已经几十年了,而眼前这群人当中,有些十几岁的孩子也一副与她相识的样子,可见这些村民真的如瑰儿所言,有好多不是真正的「人类」。
刘地和周影上前去看,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先入为主的心理影响,竟然看著看著,觉得这里人人都不像是人类了。
「大家别只顾著跟小瑰叙旧了,这里还有两位客人呢,来、来,两位,请到村里来坐坐,你们既然认识小瑰,我们这个村子的事也知道一点吧?我们这里虽然情况有些特殊,但我们这次一定会按照长官的指示,认认真真地举办一次选举,选出一位真真正正为村民服务的村民代表来的……不足的还请各位多多提出来,我们下次一定会改正的!」村长站出来打断了村民们的七嘴八舌。
刘地向瑰儿问:「他在说什麼?你们这里的『方言』我听不太懂。」
瑰儿也睁大了眼睛不解地问:「对啊,鹏哥,你到底在说什麼?什麼叫在人类中当官?县里的长官?选村民代表?」
「你们不是来参加我们村里的选举吗?」鹏哥一脸诧异地反问。
瑰儿他们一起摇头。
瑰儿说:「我是回来准备祭山仪式的,村里的选举是怎麼回事?」
原来今天正是三年一届的村民代表大会换届选举的日子。
黄家村是个在zf有注册的行政单位,当然也要进行这一道程序,只是以前因为他们的村子地处偏僻的深山,对外人而言是个交通不便、通讯落後的地方,所以所谓的选举都是他们内部举行,最後派人向上级报告便算了事。对於这个情况特殊的村子来说,倒是还容易应付,可是今年的选举却出了一点意外状况。
县里的某个官员出於对这个「贫困落後闭塞」的小村子的关心,竟然打算不辞辛劳地亲自到村里来指导选举,还打算进行一番实地考察,看看能不能引进几种产业帮村子脱贫致富。这一番好心全出自对偏远地区居民的同情,却不知道自己的决定为这个村子增添了多少麻烦。
「几十年了啊,自从打日本鬼子那段岁月我们这里收留过几个游击队的伤兵外,从没外人到这里来过。你说这一下子要来好几个人,还是当官的,这可怎麼得了!我们这个村子好多东西不能让外人知道的不是吗……喂,我说过几遍了,院子里不准晒那种衣服,通通给我换上有补丁的!老狐狸,还有你们家,就你们有金树银叶是不是?这种时候穷摆什麼阔?快给我拔了,换上棵梧桐……」
村长黄鹏一边领著瑰儿他们入村,一边对他们讲述村子里如临大敌的原因。在对两户村子中晒的香奈儿长裙和一棵挂著宝石果子的金树大吼大叫一阵之後,他抹著汗对瑰儿说:「你看、你看,他们就是这样不配合!我从上个星期镜开始忙了,他们就是不知道收敛收敛。你说教人家来看见这里这样,还不以为进了妖怪窝……喂,谁家的驳跑出来了,快拉回去栓好!给我把它的角先锯掉再说!」
(ㄅㄛˊ,驳,又名兹白,是一种可以御兵祸、避兵刃的独角吉兽。样子像马,
白身黑尾,虎牙虎爪,独角冲天,能发出如同击鼓的声音,以虎豹为食。)
刘地看著那头长著独角、利齿虎爪的白马从村间的小路上飞驰而去,耸耸肩:「你们这儿不就是一个妖怪窝吗?」
这时一个小孩从後面远远追来,手中还拿著半截韁绳,灰头土脸地大声喊叫著。看来他是在想降伏这头驳的时候,被对方毫不客气地从背上掀了下来。驳可不是马匹,也不是走兽,它应该也算妖怪的一种,不过不是天生的妖身,需要一步步修练过来罢了。
男孩对著村长黄鹏的话十分气愤,远远就嚷嚷了起来:「它是你爷爷我的,你有意见吗?」
刘地见这个小孩口气这麼冲,刚露出看好戏的神情,就听见黄鹏说:「爷爷,你干嘛又去抓它,咱们不是说好这几天先把它放到山里吗?你这个样子教我怎麼管别人啊。」
「你爱管谁管谁去,少来管爷爷我!」「小孩子」不耐烦地叫著边从他们身边一擦而过,忽然又一溜烟窜了回来,看著瑰儿惊叫:「这不是小瑰吗?长这麼大了!你什麼时候回来了?你先去我家坐坐,等我把坐骑追回来就来招呼你。」说著,向著驳跑去的方向继续追了下去。
「爷爷……不对,现在应该你叫我爷爷,在户口名簿上你是我的孙子才对!咱们不是说好了,这几天村子里的称呼按户口名簿上的为准吗!孩子,你回来……」黄鹏在男孩身後又是乱叫一通。
刘地按住发胀的额头,他从没见过对辈分都这样随便乱叫的地方。不过瑰儿却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周影则根本对眼前发生的一切无动於衷,大概他压根儿就没弄明白这是怎麼一回事。
黄鹏刚想再对他们解释时,一阵喧哗从村中传来。
「抓住他!」
「人口贩子!」
「强盗。」
「绑架孩子了……快点起烽火,叫山上的妖怪们来增援。」
「敌人杀进来了,放倒消息树,大家上啊,为了黄家村的安危跟他拼了……」
远远就看见一条红色的身影从村子中升起,箭一般地朝这边飞来。这个正被一大群村民追赶著的「外来侵入者」,除了火儿还有谁。
火儿对於身後的一大群追兵不屑一顾,得意洋洋地拎著一头小鹿从村中飞出来,对周影他们炫耀:「看,我一下子就找到晚餐了!」
「小狗子……」黄鹏凄厉地大叫一声,扑向火儿,「你要干什麼?快把小狗子放开!」
「狗?」火儿低头把爪子中的猎物打量一番,恶狠狠地对他叫:「什麼小狗?你想污辱我的智商吗!」说完,他飞到瑰儿面前把小鹿往她怀中一塞,吩咐说:「一半清蒸,一半红烧,尾巴烤烤我啃著玩!」
「小狗子。」黄鹏一把将瑰儿手中的小鹿给夺了过去,「他是秦老二家的小狗子啊,你、你把他怎麼了?」
「秦二哥的儿子?」瑰儿看著因为惊吓过度已经昏过去的小鹿,吃惊地问,「他成亲了吗?为什麼他的孩子会这样?难道他的妻子……」瑰儿记得秦老二是个有人类血统的野牛,怎麼看都不像与这头小鹿有父子关系。
「早就成亲了,他老婆是黄七理家的那个琴儿,你也认识的。」
「可是我记得琴儿是个树妖啊……」怎麼会生出这样的孩子,难道琴儿她对丈夫不忠?
「我听说琴儿外公的父亲是个鹿妖,隔代遗传吧,这种事咱们这里可多了。」见小鹿「小狗子」没有了危险,黄鹏松了口气後,理所当然地这麼说。
刘地脸上再一次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他已经知道这个地方够混乱的,可是没想到,自己每走一步,对於「混乱」这个词都会有更深的认识。
不一会儿,小狗子的家人赶到,见孩子没事,在村长的调停下倒是没有再跟火儿计较(不敢跟他计较也是原因之一),带著孩子便走了。而瑰儿他们也就在火儿「那是我的猎物,还给我!影,放开我!瑰儿,你这个叛徒……」的喊声中,正式走进了村子。
刘地一路东张西望,发现这座村子其实比想像中大而且整洁得多。道路虽然是一般农村常见的石板路,可是至少有八线车道宽。道路两边的农家小院似乎也平平常常,但是时不时就可以在哪家庭院中看见外国品牌或是古代款式的衣饰晾在竹竿上。另外一些明显不属於「常见」范畴的植物,比如人形树、飞行花什麼的,也时不时地映入眼帘。也可以看到不少奇形怪状的「人类」在院子中进进出出,进行著日常的劳作。
村长黄鹏这麼一路过来,就在不停对路两边的住户嚷嚷著:「XX你家的OO东西不行,快藏起来。」「XX,你家的什麼什麼也不行,快收进去。」之类的话。可是不管他怎麼吆喝,种种奇怪的「细节」还是层出不穷。
「我真是受不了了,这次选举,我要求神拜佛,祷告千千万万别再选上我了!这个村长兼村民代表的工作我可受够了!」黄鹏大声地向他们宣布,「这里的人散漫惯了,要他们守点规矩,比豋天都难,我实在是受不了了。」
瑰儿吐吐舌头:「不就是来几个人类吗?你们这里不是偶尔也有旅行的人类经过吗?用得著这麼大惊小怪吗?我看连我的祭坛你们都藏起来了。」瑰儿眺望村後的山头皱皱眉。把山神的祭台用法术藏起来,这种行为在别处的人间界,可是会引来灭村之灾的大罪。
「没办法啊,万一让外人看见,当作什麼文物古迹非要在这里开发旅游业怎麼办,那样人类还不是呼隆呼隆地来,可不就要了我的命了!做村长难啊……」黄鹏长吁短叹。
瑰儿归来的消息已经在村子里传开,村子中很多人都来到街道上迎接她,纷纷邀请她到自己家里坐坐。於是他们便在一波又一波的寒喧邀请中,艰难地往村长黄鹏家前进--瑰儿决定带大家到他的家里借宿。
「这是怎麼回事!」黄鹏还没走到家门口,就发出了一声大叫。
刘地他们顺著他的目光看去,只见道路尽头的一家农家小院中,耸立著一座古典建筑。
那是一座三层楼的小楼,雕梁画栋,金碧辉煌,小楼的二楼,依栏而坐著三名云鬓高耸、环佩叮当的宫装女子,或倚栏远眺、或凝眉思忖,或横笛吹奏,宛如图画中的景象一般。
「娘,老婆,七丫头,你们在干什麼!」黄鹏跳著脚冲上楼大吼:「谁教你们把房子弄成这样的,还有你们的打扮、你们的样子,快、快给我变回去。」
在村长大人的一番吼叫和上窜下跳之後,这个农家院落中的小楼终於化回了几间平凡的砖房,而三个二八妙龄的美人也变成了一个七十几岁、眯著眼的老太婆,一个五十上下的黄脸婆和一个十七、八岁的胖姑娘。
那个老太太手柱著柺杖,在村长後面喋喋不休地抗议著,叨念著他有多麼不孝,让自己的母亲装瞎子。
「你们看看,我的工作连自家人也不支持,这还怎麼干!」黄鹏进到屋里一屁股坐下,气呼呼地说。
刘地对於眼前的华屋美女突然变成瓦房、农妇十分有意见,对周影「低声」地说:「我看他压根儿不想好好招待咱们,待会儿放火儿出去,让他大闹一场去!」
瑰儿花了一点时间,很快就从记忆中找到了这家人的资料,与几个女人搂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说了一阵子分别後想念的话语,才开始帮他们彼此作介绍。
「咱们这里变了不少,我都快认不出来了……宁姨,这是我在城里的朋友,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刘地、可爱的火儿……这是周影……」介绍到周影,瑰儿的脸微微一红,自己这麼把周影带回来,好像有点……如果刘地不跟来,一切就完美了。「这是鹏哥的妈妈宁阿姨,这是鹏哥的太太,丝丝嫂子,这是……」
「我们七丫头,你走之後才出生的。」鹏哥笑著介绍。
瑰儿坐在那里托著腮,嘴角带笑地叹息著说:「这麼多年了,我本来以为自己都想不起来这里的事了,来了之後才知道,其实一切都还在脑海中呢……这里一点都没变,不像城市里,每时每刻都在变化著,一转眼就不一样了。」
「你妈带你走时才三岁呢,记不清楚也是正常的。」老太太这个时候眼睛也不瞎了,一个劲儿地抹著眼泪说,「那时候她已经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劝她把你留在这里她就是不听,非把你一起带走……害得我们日日夜夜地担心,不知道她後来把你独自放在什麼地方了……」
瑰儿露出悲伤的神情一笑:「我妈妈去世之前说过,她不能把我留在这里,那样会给大家带来麻烦的,只有让我和人类生活在一起才安全。」
她的往事不但周影、刘地他们不知道,就是这座村子里的人们也不清楚,只知道她母亲虽然贵为山神,平时却总是心事重重,尤其是对这个女儿爱护备至,似乎总在担心有什麼事会威胁到瑰儿的安全似地。
说到这个话题,除了火儿还在一个劲儿地催著瑰儿:「是不是一个很长的故事?讲讲,快讲讲……」之外,大家都选择了回避。
刘地马上向黄鹏问:「黄大哥,我看你们这村子中妖怪不少啊,平时能和人类和睦相处吗?」
黄鹏惊奇地看著他说:「咦,小瑰没有跟你们说过吗?我们这里没有妖怪啊。」
没有妖怪?就凭现在院子中那个和驳扭打的,张著一双大翅膀的「小孩」,他还说这里没有妖怪?
「鹏哥,他们都是我的朋友,也不是人类,你用不著骗他们的。我知道咱们这里妖怪多著呢。」瑰儿嘟著嘴,对黄鹏不说实话感到不满。
「可是咱们这里真的没有妖怪啊。」黄鹏还是坚持这个说法。
瑰儿真的不高兴了,一扬眉毛说:「是啊、是啊,咱们这里都是人类,行了吧!」
「咱们这里也没有人类啊……小瑰,你该不会真的不记得了吧?」黄鹏脸上的惊讶之色更浓了。
黄鹏看瑰儿是真的不了解村子里的事,便耐心地为他们解说起来。
原来这个村子中真的没有人类、也没有妖怪,有的只是人与妖怪的混血後代。
这里最初时只是一片荒山,没有人家,繁衍生息著许许多多的妖怪种族。因为山神的约束,妖怪们相安无事地过著宁静的日子。
大约到了秦朝年间,有一户姓黄的人家,为了躲避战乱来到这里居住,成了最早的人类。以後又有几户人家陆续搬来,慢慢在这里发展成一个小小的村落。
因为山中闭塞,村民婚嫁难以往外发展,到後来大家相互之间多多少少都有了血缘关系,娶妻嫁女就更加不容易了。也不知道从什麼时候开始,这座村子人类有了与山中妖怪通婚的习俗。
有人传说最早是有一个村姑美丽善良,天天在山中采药,於是一个树妖对她日久生情,不顾山林中妖怪的取笑入赘到黄家村。不过也有人说,其实是一个勤劳善良的小夥子在山中打猎,救了一个狐狸精,那个狐狸姑娘为了报恩嫁给了小夥子,做了黄家村的媳妇。
反正差不多就是这麼回事,在黄鹏出生的时候,这个村子已经是现在这个样子了,他自己也只是听了一些陈年的传说而已。
在漫长的岁月中,山中的妖怪与这个村子里的人开始像邻居一样相处,婚丧嫁娶也渐渐相处在一块。不知道什麼时候开始,这个村子中已经没有人、也没有妖怪了--这整座山上只剩下了混血儿。
现在他们这里的每一个居民都是人妖、妖人、人人妖妖、妖妖人人……混血的後代,後代再混血,再後代再混血,再……於是就成了这个村子现在的样子。
这里的每个居民身上都有著人类和不只一种妖怪的血统,可是又没有一个纯正血统的人或妖怪。
现在的黄家村,除了一个刚刚从国外嫁来的新娘子之外,没有一个血统纯正的人类;除了一个几年前刚刚修成妖形的刺精外,也没有一个血统纯正的妖怪;所以黄鹏说这里没有人、也没有妖怪,确实是一点也没错。
「好混乱的村子啊……」刘地走南闯北,可谓见多识广,这种地方还真是第一次见到。
一般来说,不仅人类对於与妖怪婚配有心理障碍,妖怪也不太喜欢与人类结婚,在大多数地方,人妖通婚都是没有什麼好结果的。不仅如此,妖怪与妖怪之间如果种族不同,他们之间的婚姻也可说是阻碍重重的,从没见过这样一个地方,似乎完全无视於种族的界限,居然有了几千年的人妖通婚历史。
「那麼这里的人和妖怪就不分了?」刘地问。难怪走了这麼久也没看见一个妖怪,原来都住在人类的村子里了。
「也不是,我们这里愿意在山里住的就自称妖怪,住村里的就自称人类,哪一天住腻了搬家,就再把称呼换过来。」黄鹏继续跟他们介绍,「所以你们要说我们这些住在村里的是人类,也没什麼不对。」
还真是一个一点也不拘小节的地方……刘地摇头苦笑。
「你们先住下吧,反正距离祭典还有好几天,先办完改选的事,咱们再处理这个。」黄鹏满心希冀著这一次的改选自己会落选,到时候什麼祭典、选举、上级视察等等乱七八糟事情,就都和自己无关了。
瑰儿听到自己的祭山大典这麼不被当作一回事,不禁有些不高兴,正想要表示抗议,黄鹏却又说:「反正祭山的东西早就准备好了,这件事那些长辈们是十分重视的。真不知道你为什麼整整晚来了一年,幸亏你不住在这里,不然要让他们给唠叨死!好在以前也有晚一年举行仪式的先例,到时候再把祭品翻倍,还是被允许的。」
瑰儿的嘴张得足以塞进一颗鸡蛋,难以置信地结巴著问:「我……我来晚了……整整一年?」
黄鹏理所当然地说:「是啊,去年的这个时候全村可是张灯结彩地等了你一个多月,连山里那些几百年不动窝的老家伙们都出来了,好不热闹。可是等到最後你还是没来,连个信也没捎来,大家还以为你在城市里住得高兴了,不愿意回来了呢。我知道你不是那种忘本的人,要不是山中没有任何徵兆,我到是要想到不好的地方去……小瑰啊,不是你刚回来我就要说你,做山神是有责任的,你怎麼能真的把这麼重要的事情都忘了呢?」
瑰儿还是不相信地再确认一次:「我……真的整整晚回来一年……」
「一点也没错啊,就是一整年啊。」
刘地再也忍不住地拍著桌子大笑起来:「哈哈哈哈……笑死我了……瑰儿,你真是个好山神啊……哈哈哈哈……一年……哈哈哈哈……」
就连周影也忍不住脸上露出惊奇的神情,看著瑰儿--能让他露出这种表情的事可不多见。
瑰儿被他们弄得脸红起来,嘴硬地吼了一句:「不就晚了一年嘛,有什麼了不起!你们再敢笑,就把你们从我的山里赶出去!」
山神在自己的山里生气可不是闹著玩的事,一旦谁被列为不受欢迎的客人,可是会倒大楣的。比如走路遇上陷阱,睡觉遇到地震,过山就是土石流,遇林就碰马蜂窝,生火炊饭会引起火灾,寻找食物会误食毒蘑菇,就连喝口水都可能会有小贝壳跳进嘴里而呛死。
刘地似乎对这种遭遇深有体会,所以马上收起了笑容,严肃地说:「对,不就是晚了一年嘛,这根本就是我们山神大人为了那翻倍的祭品,故意这麼做的嘛!」
瑰儿狠狠瞪了他一眼,虽然自己对於那些祭品很是觊觎,可也不至於用这种手段吧,不过能拿到双倍的祭品当然最好,这也算是歪打正著了。
瑰儿和她母亲原本的住处,是村子尽头的一座小石屋。虽然已经多年没人居住,但推开门之後,却发现房子里收拾得乾乾净净,明显是经常有人打扫,就连窗台上的小盆栽都长得旺盛茂密,开著黄色花朵。厨房中放著新鲜的蔬菜水果与肉类,其他的米面、调味料也一应俱全,就连生火用的木柴也都劈好排得整整齐齐。由此可见这个村子的人对瑰儿母女的重视程度,他们简直是随时都在期待著瑰儿这个不负责任的山神归来。
瑰儿一进门就坐在床前的座位上,呆呆的望著远处的群山。大家都明白她回来之後心里想必会有很多的回忆和感慨,所以都不去打扰她。(火儿:「谁说的,瑰儿你坐著发什麼呆,还不去给我做饭,你想饿死我啊……」)
周影他们根本不用为晚餐的事情担忧,因为打从他们跟著瑰儿回到这个小屋开始,来用品、送食物的村民就络绎不绝,到了开饭的时候,各种生活用品已经堆到了一个人高,而刘地相信,今天晚上村子中每家每户做了什麼菜,他都已经品嚐过了。
「真是舒服的日子啊……」吃饱喝足,刘地毫不客气地霸占了屋子里唯一的一张床,成大字形躺到上面,「这个时候要是再有一个、两个美女相伴……」说著,一双不老实的眼睛就开始在瑰儿身上打转。
自从来到村子以後,瑰儿一直保持著山鬼的模样,对於刘地这样一个色狼,当然也早在防范之中了。听到刘地这麼一说,瑰儿马上站起来,一把揪住刘地的衣领,直接把他从门口扔了出去。
「你给我听著,你要是晚上敢进我家门,我就喊全村老少来打你!」瑰儿只把头伸出门外,恶狠狠地警告著。这个色狼真是太危险了,万万不能让他进自己家门过夜。
刘地嘿嘿奸笑地趴到门上问:「我知道你想和周影两人世界,也不必用这种理由把我赶出来吧?」
砰!
屋门再次打开,这次是周影被推了出来。
「你们到鹏哥家去借宿吧,要不然去睡柴房也行。」瑰儿在屋里宣布。
「这是什麼待客之道啊!」刘地大声抗议,不过瑰儿在屋子里根本不理睬他。
火儿是唯一被允许留下的「男性」,不过他自己可一点儿也不想待在这里。这村子中有那麼多妖怪,应该是个适合打猎的夜晚才对,就算这里都是瑰儿的老乡,但至少戏弄他们、吓唬他们也很好玩啊。但是瑰儿牢牢抓住了他,声称独自待在这里会害怕,要他留下来保护自己;火儿看在晚餐吃得太饱的份上,也不好意思拒绝。
瑰儿见火儿呼呼大睡,知道最大的危机已经解除,自己也熄了灯在床边坐下,却一点睡意也没有。
多少年没有回来了……
这里简直没有什麼变化,本来已经模糊了的记忆,随著回来看到的人和事,已经再次变得清晰起来。
记得小时候,自己很讨厌这里的混乱无序--不,不仅仅是讨厌,简直是感到害怕,所以每次母亲要带自己到这里来住,自己总是哭闹著不肯,宁愿在山野之间做个野孩子。可是现在坐在这幢母亲亲手建起的屋子里,看著屋里的每一件器物,心中却有种回到母亲身边、回到家里的感觉。即使在立新市,与周影他们住在一起,每天日子过得热闹忙碌,也不曾对住所有过这麼亲切的感觉。
「妈妈……我回来了……」瑰儿把头放在枕头上,白天连续赶路的疲倦涌上来,伴著枕头中那熟悉清香的种子气味,渐渐进入了梦乡。
刘地揉揉眼睛,认为自己的机会来了。
昨天晚上他在村子里闲逛到後半夜,不仅没发现一个能让他醉心的美女--按村长的安排,村里的女子已经全部变成传统农妇模样了--而且还因为夜间骚扰人家妇女,被所有的村民都当成了「祸害」,拒绝借宿,结果只好真的在柴房睡了一晚。
早上起来,正当刘地嘟嘟哝哝地要去找不讲义气、自己早早就跑到黄鹏家睡了的周影算帐,让他赔偿自己的精神损失时,却在途中遇上了一名白衣女子。
只见那名女子长发垂地,白衣翩翩,秀美的面容上一片愁云,一双眼睛如同雨中的湖水,迷蒙著水雾。她慢慢向前走著,显得是那麼地魂不守舍,而行走间裙摆下露出雪白的双脚--她竟然没穿鞋子。这名女子一副谁看了都知道她受了委屈的样子,可是在经过刘地身边时,为了表示礼貌,竟然还是勉强露出了一个打招呼的笑容。
真是美女啊……
刘地忍不住吹了个口哨,顿时把找周影算帐的念头抛到了九霄云外,往女子的方向追了上去:「美女,吃早饭了没?要不一起去偷只鸡来吃?」
女子回头看著他,皱著眉想了一会儿,却想不起他是谁。
这个村子就这麼大,村子里的「人」加上山里的「妖怪」,一共不到四百口,大家瓜瓜蔓蔓地都有亲戚关系,平日里谁不认识谁?可是这个青年她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难道是自己去了城里的这些日子新搬来的?就不知道他能坚持多久,以前也搬来过几个看中这里安静没人类的妖怪,可是最後都受不了这里的混乱,没一个能坚持过半年不搬走的。
想到了这些,女子对刘地甜甜一笑,柔柔地说:「这位先生,我正好要回家为我相公准备早点,您要是不嫌弃……」
谁知道她的话还没说完,刚才那个一脸好色之徒,欠揍模样的男子竟然倏地不见了,抬头一看已经到了十几步外,嘴里还在嘟哝著:「真倒楣,好不容易看到个美女,竟然是别人的老婆。」
女子倒看不出这个色迷迷的家伙竟然知道不对别人老婆下手的道理,原本想要收拾他的心倒是平缓许多,可是想到自己正好需要这样一个临时演员在丈夫面前扮演一下「情人」的角色,又觉得不能就这麼放了他,连忙娇滴滴地叫了一声:「先生……」快步追了上去。
刘地对於外表十六岁以下、三十岁以上,或是已婚的女性,通通会自动将其忽略。现在也是一样,对於那名刚才他还垂涎三尺的女子,现在已经对她的话充耳不闻,满脑子在盘算著怎麼把自己赶出家门的瑰儿添些麻烦来做为报复:是教唆火儿在村子里大闹一场呢?还是乾脆去欺负周影?
女子一抬头,看见丈夫已经急匆匆地追了出来,只怕是已经看见自己了。要是这次又因为几句甜言蜜语就轻易原谅他,被他哄回家去,自己以後岂不是更要被他看清--反正每次只要哄哄就行了,不用费什麼功夫,以後他岂不是会更变本加厉地对自己不忠?不行,这次一定要给他点厉害看看,让他知道自己还不是个没人要的黄脸婆。
想到这里,女子一咬牙,在丈夫赶过来之前,疾步上前,一把抱住了刘地的胳膊,故意用丈夫可以听见的声音说:「走吧,难得你追我追到这里来,我要给你准备一顿早餐……走嘛……」说完,拉著他就走。
刘地从瑰儿要给自己几个香吻作补偿的幻想中清醒,就发现自己成了一面挡箭牌,而那个不认识的女人(一般女性刘地在看过之後就会忘掉)一边抱著自己的手臂,一边还得意洋洋地冲那个穿著睡衣、正在跑来的男人笑。
「亲爱的,来吻一个……」刘地从来不拒绝自己找上门来的好事,也不勾引人家的老婆,但是别人的老婆勾引他的时候,为了对方的自尊心著想,他向来是顺水推舟、半推半就的。既然这位美女都这麼主动了,刘地当然也不好令人家失望,於是伸长脖子向对方努出了嘴。
「坏蛋!」随著一声对刘地极为精准的的评价,一个人影扑过来,撞得刘地几乎摔了个跟头。
刘地看到一个四、五岁的男孩扑来时,并没有多少心理准备;这样一个小孩的力气,在他看来根本可以忽略不计。可是没想到那个孩子冲上来,一头顶到他的小腹上,竟然像一枚炮弹似地,使得刘地不由得後退了半步。刘地「咦」了一声,目光全部被这个小孩子吸引了过去,浑然忘记身边还有一个美人。
「妈妈,不要跟爸爸离婚啊……」
「老婆,你不能不要我啊……」
男孩和那个终於赶过来的男子双双抱住女子,开始又哭又叫地上演一出家庭伦理爱情阴谋的悲喜剧,刘地耸耸肩,觉得自己还是先去解决早餐问题。
周影总是在第一抹阳光出现之前就来到户外,今天当然也不例外。不过今天当他来到院子里时,发现有人比他起得更早。
周影出来的时候,院子里已经站了两个人。一个是昨夜收留他过夜的村长黄鹏,另一个则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周影向黄鹏礼貌性地打了个招呼,想到这个村子里尽是些非人类,其中不乏活了几百年、道行高深的老怪物,自己大大方方地修炼应该不会像在城市中一样引起人类的骚动,於是跃上树梢,大方地对著朝阳吐纳起来。
「喂,不许在没隐身的状态下修炼!」黄鹏马上大声喊叫起来。真是的,村子里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家伙就够麻烦了,没想到这个城里来的妖怪也这麼没规矩,真不知道他是怎麼在城里生活的,到现在都还没被人类抓走。
周影顿时想起现在这位村长正努力让村子看起来更像正常的人类村落,好应付即将到来的人类,连忙对他表示歉意,并立刻施展法术把自己的身影隐藏了起来。
「现在还允许你在村子里修炼,等到城里的人来了,村子里就严禁修炼;要想修炼,得到山里去,而且还必须隐好身!」黄鹏大声对周影宣布,「真是的,你们城里的妖怪怎麼会也这麼不小心呢!我本来还指望你们来了以後,能给这里的村民做个好榜样呢!」
周影默然。
这时那个老妇人眼睛一亮,伸出手,之後手臂就变成了好几公尺长,抓著周影的手,把他从树上拉了下来。
「这位公子啊,你是从城里来的吧?」
周影对这位慈眉善目的老妇人点点头。
「公子既然是从城里来的,一定见多识广,懂得很多道理,我求您给我评评理,我女婿只不过到了城里半年,就开始学著跟不相干的女人眉来眼去,还公然当著我女儿的面这样做。我可怜的女儿,自幼就被我教育要三从四德,要夫唱妇随,要贤慧温柔,看到这种事,连反抗都不会,只能哭著回娘家来诉苦……」
眼看老妇人拉住了周影絮絮叨叨地说起来,黄鹏暗暗庆幸,蹑手蹑脚地想要溜走,没想到这位老妇人虽然一副老眼昏花的模样,其实却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不等他脚迈出去,便转向他说:「村长啊,你说说我这个老婆子该怎麼办啊……馨儿是我最小、最疼爱的女儿啊……我这以後还怎麼活……」
黄鹏长叹一声,只好又缩回脚来,继续听她唠叨。
周影莫名其妙被这名老妇人拉住,又莫名其妙地开始听她说话。
这个老妇人翻来覆去,就是说著她的女婿原本是如何花言巧语地把她最小、最宝贝的女儿哄上手娶走,又是怎麼在女儿为他生育了子嗣之後,非要搬到城里居住,她这个作岳母的,为了不让自己的女儿、外孙受委屈,拿出了全部的积蓄给他到城里做生意,本来指望他勤奋努力,能给妻子、儿子创造优渥的生活环境,谁知他到了城里,别的本事没学到,却学会了请个美女作秘书,然後跟她勾三搭四……
这些内容被老妇人说起来,自然是翻来覆去、牵牵扯扯,一会儿要夹杂上对自己貌美如花、性情似水的女儿的大段赞美,一会儿又要把女婿的不肖从头说起,包括他小的时候就喜欢上树打鸟、入园偷瓜这些事,也要回忆一遍。说到她自己的伤心处--年轻守寡,一辈子为儿女的幸福在奋斗,最後却还要面临这种境地--更是嚎啕大哭、肝肠寸断。
黄鹏眼看著太阳从山後一点点地爬上来,自己的影子一点点地在从长变短,只觉得自己头昏脑胀,身体摇摇欲坠。他几次想要打断老妇人的话告辞,却因为老妇人一直紧紧握著他的手,让他的阴谋没有办法得逞。这种絮絮叨叨在他听来,不亚於高明的法术袭击,只是想到了自己身为村长,在人类来之前还有不少大事等著他去安排处理,所以才能咬著牙不让自己昏睡过去。
黄鹏偷偷瞄了身边的周姓青年一眼,只见他和开始一样,面无表情地听著老妇人说话,既没有什麼难受的神情、也没流露出一丝一毫的不耐烦。真是高人啊!黄鹏不由得在心中暗暗感叹,原来对周影的轻视之心消失得乾乾净净。就凭他能够在这种情况下面不改色,就可以想像他的修养功夫有多麼深厚了。
好不容易老妇人的话告一段落,黄鹏把心一横说:「卢婶子,我还有点事要去忙。你看这位周先生,他可是跟小瑰一起从城里回来的高人,城里的事反正我也不太懂,我看你就跟他商量怎麼处置你那个倒楣的……不、不,是不肖的女婿吧。那我就先走了!」说完,把周影往老妇人眼前一推,也不顾自己订下的这几天不许在村子中使用法术的规矩,腾云驾雾,一溜烟地不见了。
老妇人见跑了一个,连忙抓紧了周影:「公子啊,您倒是给我评评理啊……您说说我这个女婿这麼做,是不是连那个陈世美都不如啊……」
周影沉默半晌问:「你刚才讲的事情我没听明白,你要我评理的话,能不能再说得详细点?」
老妇人顿时愣在那里,张著嘴不知道如何是好。
瑰儿一觉醒来,忽然想到了自己耽误了去花市进货的时间,慌忙跳起来,胡乱往身上套著衣服。等她看清了周围的家具陈设,才意识到自己并不是睡在立新市的楼房里,而是回到了当年母亲亲手筑起来的这间小木屋里。
幽幽的一声叹息。
瑰儿重新在床上坐下,心中忽然一点都不著急了。
在这片山林中,除了四季变化之外,其他时间都没有任何意义。
在这里,她是一个山神,是这片山林的主人,是这里一切生灵都要敬仰、掌控这里自然变化的无上存在。
在这里,她当然不用做生意,因为按照规矩,这里的妖怪们应该给她最好的供奉做为她的生活之用。她当然也不用洗衣、煮饭、打扫房间,因为按照惯例,这里的妖怪家族每一家都要派送适龄的少男少女做为她的贴身侍从。记得以前,母亲就是每天种花弄草,要不就带著自己和山中的动物嬉戏,最忙碌的时候,也不过是在山中居民的纠纷中担任和事佬罢了。
山中的岁月,本来就应该是悠闲而寂寞清冷的。
看著几个少女送到门前的早餐,瑰儿再次叹了口气,摇醒了还在做梦吃东西的火儿,要她去把早餐送进来。
「别人做的……」火儿看到那一篮子食物,不屑地撇撇嘴,拎回来扔在桌子上问:「你什麼时候起来做饭啊?」
「啊,这些不好吃吗?」瑰儿拿起一张煎饼闻闻。嗯,真香啊,是小时候常吃的味道。
「哪里好吃!全是素食,哪里好吃!」火儿气呼呼地叫起来,用翅膀乱翻篮子里的东西。
「这不是有水煮蛋吗……好了、好了,我去给你做饭就是了。」瑰儿见火儿的神色越来越难看,身上的火焰越来越旺盛,连忙安抚他说。看来还是要亲自下厨房去,既然把这个捣蛋鬼带回来了,想要偷懒的心思还是收拾起来吧。
「瑰儿,你很喜欢这里是吧?」
瑰儿忙著做饭的时候,火儿一改常态地没自己飞去玩耍,反而在她头上飞来飞去,忽然问了这麼一句话。
瑰儿一边忙著摆弄那些在她手中听话无比的锅碗瓢盆,一边随口说:「是啊,这里是我的家呢!」说完之後,忽然觉得火儿半天没有了动静,抬头再看,窗户大开,那家伙已经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糟了,瑰儿想起让火儿自己飞往村子中的後果,慌忙擦擦手,追了出去。
刘地在村中闲晃著,不时在「小偷!」、「强盗!」之类的喊声中,品评著他路过的人家的饭菜,直到吃得半饱时,才想起自己是要去报复周影的,于是调整方向,往村长家走去。还没走几步,就看见村长黄鹏像被狗追的兔子一样地跑来。
「嗨,村长大人,昨天晚上睡得好吗?我朋友没被你们家杀人灭口吧?」刘地友善地主动打个招呼。
黄鹏一看到他,倒是生出一个念头,拉住他说:「这位先生,你也是城里来的吧?」
刘地把腰一挺,鼻子一翘:「那是当然,我可是立新市最有品味的妖怪刘地!」
「那太好了,你一定很熟悉在人类中生活的妖怪的生活方式吧!我们这里就是缺少你这种人才啊!」黄鹏紧紧握住了刘地的手,「先生,请你帮我一个忙好吗?」
刘地眼皮一翻:「好处?」
「什么?」
刘地上下打量他,怪声怪气地说:「不会吧,这年头没好处谁会帮人啊?你连这点都不懂?还想学城里的妖怪?」
城里的妖怪连帮一点小忙也要别人给好处吗?在他们的村子中,相互帮助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从来没听说帮别人一个忙还要好处的。不过黄鹏现在也是病急乱投医了,眼看著城里的人类就要来到,而村子的现状别说让人类来看,就是他看了,也觉得过不去。万一被人类识破了这里的真相,引来一群道士和尚捉妖团,那可就要面临灭村之虞了。
他一咬牙问:「你要什么好处?」
刘地抓著下巴,开始寻思:「要美女……不好,谁知道你们这里的女人的真正长相是什么样?变来变去的……要钱……要食物……要……
」
听著他的喃喃自语,黄鹏忽然觉得,自己还是冒著被那个老妇人抓住的危险,再回去找周影比较妥当。
就在他转身的时候,刘地一把抓住了他:「老兄,你是不是觉得我开的价格你不能接受啊?没关系,我漫天要价,你也可以就地还价嘛,咱们还可以商量。你不会想要去找瑰儿或是周影帮你这个忙吧?我告诉你啊,瑰儿的糊涂你应该很清楚,周影那个家伙脑子是木头做的,根本不知道变通,他们两个自己在城里生活时,还经常需要我帮他们擦屁股呢,你认为找他们靠得住吗?」
黄鹏对瑰儿是很了解的,至于那个周影周先生,回想刚才和他一起听那位老妇人唠叨时的情景……或许他的脑子真的是木头构成的也说不定啊……
看到黄鹏已经陷入了迷惘之中,刘地紧接著再施以「重击」:「你想想,能教育出火儿--就是那个毕方--那种孩子来的人,真的能帮你这个忙吗?」
黄鹏回想起火儿的英姿,额头上开始渗出汗来。
刘地拍拍他的肩:「你要是觉得找他帮忙,会不会要求送十个、八个妖怪给他儿子做零食?还有啊,瑰儿可是跟他们一夥儿的,她和周影同居中呢……」
瑰儿和男人同居……
这个重量级的消息彻底把黄鹏砸晕了,等他回过神来,已经和刘地谈定了条件:刘地帮助他让村子在这次的视察中顺利过关,而他们则在事后提供全村女性变成美女陪刘地喝酒的服务。
就算这次顺利通过了人类的检验,自己也会在事后被全村女性杀掉。现在黄鹏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千万不能再当选了,村民代表实在不是人干的!
「走吧、走吧,我先陪你在村子里巡逻一下,看看有哪些地方需要改正的。」刘地担任了黄家村的形象主任之后,充分摆出了新官上任的架势,连早餐还没有吃饱的事也忘了,马上就要开始工作。
黄鹏叹口气,事到如今,走一步看一步吧,先把眼前事关村子生死存亡的大事给唬弄过去,其他的以后再说。于是领著刘地,在村子中转了起来,一边帮他解说:「我们这里现在一共有一百多户人家,四百多……」
周影目送那个原本一定要他主持什么公道,最后却匆匆走了的老妇人消失在竹篱之外,心想,这里真是个混乱的地方,刘地说得一点也没错。心里开始隐隐觉得自己是不是忘记了什么要紧的东西,仔细一想,原来是火儿。想想看,这地方这么混乱无序,而火儿刚好又来到了这里;火儿本身就是个最喜欢混乱的孩子,在这个混乱的地方,加上喜欢混乱的火儿,再加上现在自己正好不在他身边……
周影用「木头」作的脑子快速计算出了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刚想要飞起来,又想起黄鹏说过的,不许在村子里使用法术,于是慌忙向瑰儿家跑去。
不等周影跑到那里,瑰儿「火儿,你在哪里?火儿,你快回来,我做了最好吃的东西……」的呼叫声,已经传到了他的耳朵中。
「瑰儿……」
「周影,火儿不见了!一回头就不见了!」
瑰儿看见周影,像看到救星一样,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用力摇晃著:「你快想办法把他找出来!他昨天晚上没有吃宵夜,今天早上也没有吃早饭……天啊,他现在正好肚子饿著呢!天啊,他肚子饿的时候自己跑到村子里去了……」
饥饿的火儿加上没有人类的村子,等于--后果相当严重!
这个算式让周影的脸色都一下子变白了。
瑰儿简直不敢想像几分钟,不,也许几秒钟后,村子的哪个角落中是不是就会传来一声惨叫,或是哭天抢地声--村里的某户人家就会面临著骨肉分离、天人永隔的悲剧,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没有及时喂饱火儿,没有看好他。
「快点,现在只有你能找到他了!」
周影是瑰儿最后的依靠,只有凭著周影的法术,才可能在短时间内把火儿找出来,这是周影在与火儿多年的「斗智斗勇」中磨练出来的本事,倒不是法力高不高就可以解决的。
周影看著瑰儿,无奈地说:「村长刚刚警告过我,不许在这里使用法术。」
瑰儿又气又急,这都什么时候了,还管能不能使用法术?「找到火儿要紧啊,这里我说了算!你快找到火儿,其他事情我来解决!」她就不信,黄鹏会把这里的生命看得比规矩重要--而且他订的规矩,除了周影这个老实人,看起来也没什么人听他的。
还不等周影做出什么反应,不远处忽然传来了「抓住他!」、「不要让他跑了!」、「拦住他、拦住他!」……等等嘈杂的喊叫声。
周影和瑰儿不约而同地叫了出来:「火儿?」他们对视一眼,连忙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迎去。
等他们看清了那个正在被七、八个村民追赶的对象时,却忍不住失望,哪里是火儿,原来是个四、五岁的小男孩正在前面跑著,一边还不时对身后的追兵扮鬼脸。男孩胖乎乎的,皮肤黝黑,生著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脸上笑出两个小酒窝,一副元气十足、讨人喜欢的样子,可是他肩膀上扛著的东西,就说明了后面成年人们追赶他绝对不属于欺负小孩子的行为--在这个顶多一百一十公分高的小东西身上,竟然扛著一个不断挣扎的少女。
少女哭成了泪人,一边哽咽,一边还在叫:「爹、娘,救命啊、救命啊,我不愿意当人家小老婆……」
小小年纪,居然就学著人家抢亲!瑰儿不禁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著这个孩子,简直比刘地还要「出类拔萃」啊!
当这个孩子扛著抢来的少女经过瑰儿和周影身边时,周影伸出手,准确地抓住了他的肩头--这不是法术,而是周影在周□的指点下,下了几百年功夫习得的武术。因为一直是和法术结合著修炼,单说周影的功夫,虽然不能说是武林高手,可是他这几百年训练出来的准确性,却是不容小觑的;被他这一下按住,别说是个孩子,就是一般小妖怪,也只能暂时停住。谁知道周影却马上感到这个小孩的力气大得吓人,居然又向前冲了好几步,才摇摇晃晃地停住。
「你是坏人!」小孩子被周影拦住,马上就对这个拦住自己的陌生人下了评语。他把手中的少女往地上一放,冲著周影喊:「我知道了,你是个日本鬼子!冲啊,我是勇敢的战士……杀啊,为了胜利向我开炮……」说著,一头往周影撞了过来。
周影被他喊得莫名其妙,却不知道,这个小村子中很少有外人,于是唯一曾经来过的侵略者--日本士兵,便开始在代代的儿童游戏中扮演最邪恶的坏人角色。这里的小孩子也不明白日本鬼子有多坏,反正就是知道,要形容最最讨厌、最最需要打倒在地再踩上两脚的对象,用这个形容词形容就对了。
这个小男孩的力气果然大得吓人,周影被他冲撞了几次,竟然不得不后退了半步。小男孩第三次像只小牛犊一样,低著头想要冲过来时,周影伸手把这孩子拎了起来。
男孩十份倔强,即使被拎得老高,也没有露出害怕的样子,反而用双手模拟著机关枪的样子,嘴里突突突突地向著周影进行扫射。
看到周影拎著小男孩作势要往地上摔时,那个被抢来的少女却跳了起来,伸手跟周影抢起男孩来:「小妖不懂事,你别欺负他!」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他们现在反倒成了一夥儿的。
瑰儿不解地向追来的村民问:「这是怎么一回事啊?」这个男孩和少女她都不认识,可是追来的村民中倒是有她的熟人。
「小瑰啊,昨天就听说你回来了,一直也没看见你。」那个村民打著招呼过来,先在男孩头上狠狠一敲:「你这个费小妖,除了捣蛋、破坏、欺负人之外,你还会干什么!」然后才向瑰儿解释:「这个孩子叫费小妖,是费泰生和卢馨的儿子--他们两个你还记得吧?」
瑰儿点点头。
费泰生和卢馨的年纪跟她差不多,都是她幼时的玩伴,没想到多年不见,他们两个已经结了婚,连孩子都有了。不过刚才孩子的名字好像叫费小妖?是「小妖」还是「小么」?反正是个很奇怪的名字。
「这孩子简直就是个小魔鬼啊……」一说起费小妖的劣迹,周围的村民立刻七嘴八舌地打开了话匣子。
原来这里的妖怪和人类千年的通婚史,不仅仅造成了种族的混乱,而且还造就了一个费小妖出来。
费小妖刚出生的时候,名字叫做费小宝,与村子里的其他孩子一样,除了非人非妖之外,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出众之处。这个村子多代的混血下来,使得这里的后代或多或少都有些古怪,至少九成的人可以变化成妖怪的型态,其中有一些还拥有不只一种妖怪的特徵。但费小宝是那么普通,甚至连个妖怪型态都没有,始终只是一个人类的婴儿模样。本来这里的居民就对种族之类的事情看得很淡,所以刚开始时,谁也没注意到这个孩子有什么不同,他的长辈们本来还认为,家族里出现了一个最像人类的孩子。
可是随著费小宝渐渐长大,与众不同的地方就显露了出来。
这里的居民既然都有妖怪血统,吸取日月精华的日常修炼自然就是免不了的。由于他们们的特殊血统,居民中除了按照妖怪的原则修炼之外,也有人学著人类修佛修道的;总之,这方面也是五花八门,充分展现著村子的特色。
这个费小宝长到两岁,他的长辈就要开始教他修炼的方法,这时大家才发现,这孩子竟然完全没有办法像正常「人」一样修炼--他的天赋太好了,结果好过了头,全村的修炼方法没一个适合他学的。而且更加奇怪的是,他学一种修炼方法,就出现一种妖怪天生的能力,到了最后,从山精到水怪,从天上飞的到地上跑的,从天生的妖族到后天修炼的妖怪……总之,几乎把他父母双方谱系上有过的血统都完美地展现出来。
刚开始的时候,费小宝的家人都吓坏了:你说这孩子,又变不成妖怪的型态,却什么妖怪的能力都会用,花样翻新得每天都有奇招,这是不是什么病症啊?于是一家人请亲戚找朋友,甚至把山里最老的老前辈都请了出来给费小宝诊断,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这是隔代遗传。
根据前辈老妖们的说法,由于异族通婚多了,难免会产下孩子不像父母,反而像祖父母、外祖父母的情况,而费小宝则是把他们家族历史上所有非人类祖先的特点,全部累计继承来了--或者说「人妖」--恐怕也只有在黄家村千年的历史下才可能出现,别说换个地方,就算把女娲请来,也绝对造不出第二个来。
这孩子是个宝啊!这可是我们全村人的骄傲啊!总有一天,他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大人物的!--当时那位前辈老妖就是这么说的。
这个鉴定结果当然使得费小宝的长辈们都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觉得家族生出了一个好孩子,于是把费小宝的名字也改成了费小妖,表示他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妖孩。
费小妖渐渐长大,他的与众不同之处越来越明显。论法力、论本事,村子中的老人家都快比不过他了。而不幸的是,这孩子在天生不凡的同时,也天生顽劣。他的天生体质使他纵衡山林,所向披靡;在年近三岁时,便成了整座山、整个村的恶梦。
村民们在几经折磨后,终于一起商量,给了费小妖的父亲费泰生一个光荣而艰钜的任务:身为村里唯一的大学生,费泰生有义务为村人们创造出更好的生活条件。所以大家凑了一笔钱,把费泰生打发到城里做生意,赚大钱去了。至于他的妻子、儿子,当然不能让他们因为要帮村子造福而分居两地,于是一起带去了城里;那里的生活条件、教育条件都比山里好,更适合孩子的成长。
村人们拿出压箱底的旧东西,换取了平静的生活,而费泰生拿著大笔的资金--一千年前的旧瓷器以及七百年前的旧书画,在现代人眼中,足以成为大笔资金了--到了都市之后,也确实在商场上获得不少的成就。
费泰生牢记著自己出来做生意是为了让村民生活得更好这个目的,所以他把自己的收入一点也不吝啬地全都投入到家乡的建设中。在他的计画中,要为家乡修路修桥、架电缆,通水、通电、通电话、网路、卫星电视一样也不能少。于是他回到家乡,为乡亲们解说他想在这里引进的新鲜事物,可是他渐渐发现,乡亲们对他想要带来的新鲜事物并不感兴趣,甚至对于他们回乡探亲也不甚欢迎。
几次之后,费泰生终于发现了原因,村人们说要让他去城里做生意,好让故乡的人生活得更好,指的就是他去城里做生意,带走他的儿子费小妖,村人们就可以过更好的生活。只要不回来,他们全家就为全村的安定幸福做出了重大的贡献。
对此,费泰生深感无奈。
可是他的儿子费小妖即使到城里的时间不长,也已经创下了让七位家庭教师、十几位保姆,以及八、九个绑架犯精神衰弱的纪录。费泰生对于村人们的顾虑也无从反驳,因此从那之后,他们夫妇回乡探亲都尽量不带儿子,不是把他扔给保姆,就是扔给可怜的绑架犯。而在他们夫妇回城的时候,几乎都可以看到费小妖又在他制造的精神衰弱患者名单上增添几个新的纪录。
这次费泰生把儿子带回村,并不是故意要和黄鹏村长过不去,在城里长官要来时把这个定时炸弹安插在村子里,而是实属无奈。他和老婆的感情出现了危机,卢馨一气之下跑回娘家,所以费泰生才不得不带著儿子来追回老婆,希望用儿子来挽回妻子想要离婚的念头。
「这个小家伙也不知道怎麽听他父母说的,居然认为只要帮他爸爸讨个小老婆,就可
以防止他父母离婚,所以这几天满村子抢女孩子呢!」那个少女气呼呼地在费小妖头上狠
敲。被他扛着去见他父母倒不是什麽要紧事,可怕的是这个小家伙昨天抢走另一个女孩时
,竟然是直接把女孩的衣服撕掉,塞在他父亲的被窝里。结果他父亲上床睡觉时发出一声
全村人都可以听到的惨叫,而他母亲更是坚定了离婚的决心。
要是自己也被他那麽处置了,以后还怎麽见人?想到这里,少女又狠狠地敲打男孩几
下:「死小妖,你看我以后还给不给你留好吃的东西!我要和你绝交了!」
男孩一脸的不以为然:「给我爸爸做小老婆有什麽不好?那样我妈妈就不生气了,我
们还可以天天一起玩……」
「你妈妈不生气?她不气得把我撕了才怪!」少女倒是十分同情费小妖的爸爸费泰生
,有这样的儿子就算头疼了,偏偏还有个那样的老婆,真是可怜啊……
「请问你们有没有看见和我一起回来的毕方?」瑰儿打断他们的话。
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她可对费泰生和卢馨的家庭纠纷没兴趣,现在最重要的事是把
火儿找回来。
「毕方?没有看见……」
「我们也没看见……」
村人们纷纷摇头,这时费小妖却大声叫:「是不是那只冒着火的喜鹊?我有看见他!
」
「你真的看见他了?他在哪儿?」
「我用弹弓打他,结果被他拍了一翅膀呢……」费小妖委屈地指着自己脸上的一块青
紫说:「我看见他飞到村子外面去了。」
他看到的真的是火儿吗?
要是有人拿弹弓打火儿,之后根本就不可能还活蹦乱跳地去抢亲,应该是连能不能站
起来都成问题才对。
瑰儿和周影将信将疑,但还是向这些村民告辞,往村子外赶去,走出老远了还能听见
那些村民训斥费小妖的声音,而费小妖则依旧不当回事地说笑,似乎别人是在夸奖他而不
是在训责他一样。
作者:
七娘
时间:
2009-4-21 16:51
标题:
桃源记(六)
「这个小家伙也不知道怎麽听他父母说的,居然认为只要帮他爸爸讨个小老婆,就可以防止他父母离婚,所以这几天满村子抢女孩子呢!」那个少女气呼呼地在费小妖头上狠敲。被他扛着去见他父母倒不是什麽要紧事,可怕的是这个小家伙昨天抢走另一个女孩时,竟然是直接把女孩的衣服撕掉,塞在他父亲的被窝里。结果他父亲上床睡觉时发出一声全村人都可以听到的惨叫,而他母亲更是坚定了离婚的决心。
要是自己也被他那麽处置了,以后还怎麽见人?想到这里,少女又狠狠地敲打男孩几下:「死小妖,你看我以后还给不给你留好吃的东西!我要和你绝交了!」
男孩一脸的不以为然:「给我爸爸做小老婆有什麽不好?那样我妈妈就不生气了,我们还可以天天一起玩……」
「你妈妈不生气?她不气得把我撕了才怪!」少女倒是十分同情费小妖的爸爸费泰生,有这样的儿子就算头疼了,偏偏还有个那样的老婆,真是可怜啊……
「请问你们有没有看见和我一起回来的毕方?」瑰儿打断他们的话。
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她可对费泰生和卢馨的家庭纠纷没兴趣,现在最重要的事是把火儿找回来。
「毕方?没有看见……」
「我们也没看见……」
村人们纷纷摇头,这时费小妖却大声叫:「是不是那只冒着火的喜鹊?我有看见他!」
「你真的看见他了?他在哪儿?」
「我用弹弓打他,结果被他拍了一翅膀呢……」费小妖委屈地指着自己脸上的一块青紫说:「我看见他飞到村子外面去了。」
他看到的真的是火儿吗?
要是有人拿弹弓打火儿,之后根本就不可能还活蹦乱跳地去抢亲,应该是连能不能站起来都成问题才对。
瑰儿和周影将信将疑,但还是向这些村民告辞,往村子外赶去,走出老远了还能听见那些村民训斥费小妖的声音,而费小妖则依旧不当回事地说笑,似乎别人是在夸奖他而不是在训责他一样。
按照费小妖指点的方向,他们一出村马上就找到了火儿。火儿竟然没有如同他们预想的那样满村庄「捕猎」,也没有弄来村中的居民烧烤,反而在村口一棵树的横枝上躺着,不时还滚来滚去、口中念念有词,不知道在干什麽。
「火儿,你不吃饭在这儿干什麽?」
火儿居然没吃早饭,这简直是比地震还要令人震惊的事。而且刚才有人拿弹弓打他,居然只拍了对方一翅膀就算了,这也太不符合他平时的作风了,该不会生病了吧?
火儿用翅膀托着脑袋,自言自语地说:「别打扰我,我正在思考重要的问题……」
「思考什麽?」
「我在想,要用什麽办法才能使这个村子彻底消失,而瑰儿又不会怀疑到我?」
「你说什麽!」
火儿继续喃喃自语:「要是放火烧的话,她一定一下子就知道是我干的了。要是一个一个的吃,那要吃多久才吃得完啊?要是把山头推倒把这里埋掉,我自己的法力又怕不够,没有一次成功的话,瑰儿马上就会知道了……怎麽办才好呢……难道要我去找地狗商量?」
「火儿!你到底想干什麽坏事!」
瑰儿的一声大吼,让火儿清醒过来,发现原来刚才和他交谈的就是他要「让村庄消失后隐瞒真相」的瑰儿。
火儿也不说话,张开翅膀就想逃跑,却被周影一把抓住:「火儿,你不是答应了不闹事吗?」
「我闹什麽事了?我哪里闹事了?」火儿振振有词地反问。真是的,自己这麽老实地在这里思考严肃问题,也能被说成是在闹事,这些做家长的真是一点也不尊重孩子,欲加之罪,何患无啊!哇,终于找到这个从狐狸那里学来的成语的用处了,自己真是有学问啊!
「你刚才竟敢说要毁掉这个村子,这还不叫闹事!」瑰儿怒气冲冲地吼着。
她本来只防备着火儿随便「打猎」,伤害到村里的人,没想到这家伙心里居然在盘算着把整座村子都毁掉。
「我们这里跟你无冤无仇,你竟然想干这种事,一定是被刘地影响了!」瑰儿和火儿有一点还是很像的,就是有什麽不好的事情,都要牵扯到「无辜」的刘地头上。
火儿看她生气,自己也气呼呼地说:「能怪我吗?还不是你不好!没义气,我们好心陪你回来,你居然要扔下我们不管,住在这里不走了!」
「什麽?瑰儿,你要住下来不走了?」周影有些诧异地问。
「谁说的……」瑰儿正要一口否定,忽然看到周影眼中的关切之意,心中生出恶作剧的念头,改口说:「谁说我不能住下来啊,这里也算是我的家呢。」
「你看你看!我昨天晚上就听见你在说什麽『妈妈,我再也不离开你』。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火儿叫起来,对周影撒娇,「影,你看看瑰儿,她居然要留在这里不回去了,以后谁给我做饭?谁打扫环境?谁收拾屋子?」
什麽?原来我在你眼中的地位就是一个保姆!听了这番话,瑰儿更加生气了,本来还在为自己对火儿的重要性沾沾自喜,现在才弄明白,原来他是把自己当作不支薪的佣人了。再看看周影,除了刚才自己说有可能不回去时稍微有些惊讶之外,现在又恢复了一脸木然的德行。
自己在他们心目中真的就只是一个保姆?就连周影也这麽想?瑰儿越想越生气,气呼呼地扔下一句:「我就是不走了。你们要是敢在这里捣乱,我就把你们赶出去!」
「你看看她,你看看她!气死我了!」火儿又是蹦又是跳地在瑰儿身后嚷嚷着。
周影阻止火儿跟上去,他把火儿抱在怀里,看着瑰儿的背影,静静站了很久……
刘地跟着黄鹏在村子中转了半天,最后终于得到一个结论:想让这个村子看起来像是人类居住的贫苦山村,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当他把这个判断直截了当的说出来之后,黄鹏几乎都要哭出来了。
这一路走下来,他已经被吹得天花乱坠的刘地彻底迷惑了,认定刘地是个见识不凡、老到睿智的妖怪,尤其是对人类的习性更是聊若指掌。现在刘地都说不行,这个村子岂不是没有指望了?岂不是只能等着人类来到后发现破绽,然后等着大群的道士和尚涌入村庄,前来降妖除魔?天啊,黄家村自从在兵荒马乱中建立起来之后,已经经历了几千年的风雨,难道就要在这个太平盛世灭亡了吗?
看着黄鹏不住地摆出搥胸顿足、哭天抢地的模样,刘地在旁边吃吃地笑着问:「你这是干什麽啊?不就是几个人类要来吗?有必要弄得好像世界末日一样吗?我有个法子,可以保证你们村子不会被人类识破,你觉得怎麽样啊?」
黄鹏一下子紧紧握住了刘地的手:「刘大侠、刘前辈,我就知道您一定有办法的!」
「放手、放手……我最讨厌和男人拉拉扯扯的了……」刘地拍开他的手,悠然自得地把手背在身后说,「我跟你说过的,城里人办事的先决条件你还记不记得啊?」
黄鹏也不是个笨蛋,马上就明白了刘地的意思:「我知道、我知道,只要刘地前辈帮我们这个大忙,我们黄家村一定不会让你空手而回的。我们这里虽然是个小地方,可是还是有一些名贵的丹药、奇珍异宝。」他这倒不是吹牛,黄家村存在了几千年,积?下来的老本确实不少,总有办法让一个人满意的。
「呵呵呵呵……」刘地发出了一连串奸笑,把他自己刚才的话抛到九霄云外,亲热地搭着黄鹏的肩膀说:「黄村长啊,我不是说过吗,我只是想要一群美女陪着我喝一顿酒,其他的什麽也不要。」
黄鹏用怀疑的眼光看着刘地。这个人昨天晚上在村子里到处乱窜、调戏妇女的事自己是知道的,他现在提出这麽个条件,该不会是想要……他断然地说:「眼下的事虽然重要,可是我们还不至于要用自己的妻子、女儿来换取一时的平安!哼,这几千年来,什麽风风雨雨我们没见过,还不至于为了这种事就让女人来……」
「呵呵呵呵……黄村长啊,你一定是误会了,我可不是那个意思。你看我英俊潇洒、善良多情、风趣幽默、善解人意……不知道有多少女人跟在我身后努力地追啊追的呢,还用得着用这种手段?」
黄鹏见他确实长得英俊,而且一张嘴极其能言善道,估计想要把女性哄得飘飘然也不是难事,似乎用不着以威胁的手段来对付村中的女性,那麽他的目的究竟是什麽呢?
「老黄啊,你想想我一个风流潇洒的城市贵族,为了义气来到这个小山村里,眼看瑰儿那个仪式还要好几天才能开始,你说说我在这里的日子难过不难过?我只不过是要求招集几个看得舒心的美女,陪我喝杯酒,慰藉一下我寂寞的心灵,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真的只是这样?」
「当然,你们村子里的女人要是有谁对我一见倾心,沉醉在我绝世的英俊和幽默睿智的谈吐之下,想要和我……嘿嘿嘿嘿,我当然也是不好拒绝的。」
「我还是去找小瑰来看看吧。」黄鹏转身就走。他要是答应了这种条件,不用说别人,他自己的女儿就要和他拼命了。
刘地连忙拉住他:「你别走嘛,这个条件也不是不能商量的啊。咱们再商量商量,不然,你就叫你家的女人变成昨天那个样子,陪我喝顿酒?」
黄鹏毫不犹豫地一脚将这个忍不住露出狼貌,正在两眼冒着红光、嘴角流着口水的地狼踹开,决定还是自己想办法。真是的,自己是不是今天早上被卢老太太给唠叨煳涂了,竟然在这个脸上就写着不可靠的家伙身上浪费了大半个上午。
「等一下,咱们再商量啊……再商量、商量……」刘地扑上来抱住他的胳膊,死死拉住他,不让他走。
「你要干什麽!真是的,怎麽会遇见你这种无赖!」黄鹏终于看清了刘地的真面目,怒气冲冲地想要甩开他。
「不要这麽容易就放弃嘛……你再和我讨价还价啊,只要你一还价,我就答应!」
「放手,我才不会指望你这种人呢。」
「别这麽说啊,谁是人啊,我不是人……」
「你当然不是人!你这头色狼!」
「地狼,是地狼啊……」
「我管你是什麽狼,反正不是什麽好东西!」
「不要这麽无情啊,就让我帮你接待城里来的人吧……」
「不用了,谢谢你的好心!我们村里的女孩子没有适合您这头大狼的,您就死了心吧……」
「我不用女人陪了还不行吗……只要你让我帮你,我还奉送给你几个女人怎麽样?等我回城就给你介绍来,绝对每个都真的漂亮,不是变出来的,你看好不好?」
「好你个头!放开我!」黄鹏算是看明白了,叫这个地狼无赖简直是太抬举他了,他根本就是无赖中的无赖嘛!
「让我来帮你吧,我是一个这麽有友爱之心的妖怪,怎麽能眼看着有这麽有趣的事不来搅和……不是,是怎麽能眼看着你们有这麽大的困难而袖手旁观呢!」
「我就知道你绝对没安好心!」
「不会吧,我们才认识不到一天,你就这麽了解我了?」
「你……」
小瑰在城市里到底过得是什麽日子?怎麽会认识这种妖怪?回想起昨天看到的那只毕方的胡作非为,不禁让这位老实的村长怀疑,他们该不会是在城里组成一个专门以诈骗抢劫为生的集团吧?可是看那位周先生,又文质彬彬的,很有教养啊。
「鹏哥、刘地,你们两个在干什麽啊?」瑰儿从村子那头走来,正好看见眼前这一幕:刘地整个人赖在黄鹏身上,双方正在拉扯着。真是惊人的画面啊……以前只见过刘地这样死皮赖脸地缠着女人,还从来没有看过他对一个男人这麽执着呢。
黄鹏看到瑰儿,气呼呼地说:「小瑰,你到底交了什麽朋友啊?这头地狼,这头地狼竟然……」他把刘地的德行原原本本地向瑰儿说了一遍,然后还加上一番评论:「小瑰啊,你母亲生前对我们这个村子十分照顾,所以我们也没拿你当外人。我现在说句多嘴的话,一个女孩交朋友一定要看清楚对象啊,像有些一看就不可靠、人品低下的人,你还是谨慎一些的好啊。」
瑰儿一脸明了:「我知道的,鹏哥你放心,我还不至于和这种人做朋友,他只是周影的朋友而已。」
什麽这种人那种人,我可不是人,反正你们说的不是我……刘地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站在一边哼着小曲。
「不过小瑰,你和那位周先生一定也很熟悉人类的习惯吧?不然你们两个帮我想想办法,让村子能应付过这次的事?」
瑰儿想了想说:「可以啊,我尽力吧。至于周影,我建议你不要去找他,他的性格可是很死板的,你要是去找他,跟他说要让村子像人类居住的地方,他一定会一板一眼地照着人类的城市把你们这里翻盖一遍的,你还是省了那个力气吧。」
瑰儿对周影的了解果然不低,因为此时此刻,在村子的另一条路上,一位村民正在向周影请教怎麽使自己的房子看起来更像正常人类的居所--并不是村民们有意要跟村长过不去,故意不把村子收拾好,而是他们已经这样生活了这麽多年,就连黄鹏自己都说不清楚应该把村子弄成怎麽样才叫符合标准,村民们又怎麽知道要怎麽样才能达到要求呢?不过大多数村民还是在努力配合村长的工作,这不就有一位和黄鹏村长想得一样,认为城里来的妖怪们应该知道怎麽做,于是找上了正从门口经过的周影和火儿。
「要让这栋房子看起来像是人类的住所?」周影打量着眼前这座高达七层、凋栏玉砌、金碧辉煌的唐式建筑。
「是啊、是啊。」房子的主人充满期待地看着他。
火儿飞起来绕着这房子转了一圈,之后很诚恳地建议说:「我看你乾脆烧了,重新改建一座茅草屋吧。我可以帮你放火,保证烧得乾净!」
周影围着房子走了几圈后说:「这座楼能不能改成普通的砖房或平房?楼上的部分都拆了最好,然后把琉璃瓦换成红瓦,把木凋的窗子换成铝合金的,把冰蛟丝的多层窗纱换成棉布的,把院子里的牡丹、芍药、美人草换成地瓜花、大白菜什麽的,再把白水晶的窗子换成玻璃,屋子里的义大利进口家具全部搬走,换上普通木头的,再弄得旧一点。这棵树最好也挖了,种棵梧桐树吧。还有……」周影不厌其烦地按照当年他在农村种田时的住所,把整个院子中的东西全部换了一遍,最后叹口气,比火儿还要诚恳地说:「我也觉得,都烧了重新盖可能比较快。」
那位村民张大了嘴,半天之后悻悻然地把这父子二人请出了门。
火儿还不断在喊着:「你真的不用我帮你放火?我告诉你,你自己动手地话绝对不如我烧得乾净!」
瑰儿把全村都看了一遍之后,得出的结论和刘地一样:这里根本不可能「改装」成人类村庄的模样。看到亦步亦趋跟在自己身后的黄鹏充满期待的目光,看到厚着脸皮跟来的刘地同样也充满期待的目光(期待她失败,然后去求他帮忙),瑰儿觉得自己的压力好大。
「鹏哥,你看乾脆用幻术把这里的奇怪建筑什麽的都掩盖起来怎麽样?」瑰儿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一个也许有效的办法。
她的话音一落,刘地就噗地笑了起来,黄鹏也苦笑着说:「我知道这是最简单的办法,所以你以为这个办法我们没想过吗?可是行不通啊,你看看这村子乱成这样子,要怎样的幻术才能把它完全变成另一个样子,还要让进到其中的人类一点破绽都看不出来?这里所有擅长幻术的居民都做不到啊。」
「那就让大家联合起来一起施展啊。」瑰儿自认为自己的建议还是很可行的。
这次刘地毫不客气地扑倒在地,用手垂着地面大笑,几乎就要用打滚的方式来显示他觉得瑰儿的话有多麽可笑了。瑰儿大怒,冲着他的手掌一脚踩下去,成功地用一声惨叫制止了他放肆的笑声。
当年那个腼腆可爱的小姑娘,怎麽会变成这个样子?城市真是个可怕的地方啊。看着瑰儿把刘地打得惨叫连连,黄鹏禁不住在心里想。不过这样也好,表示小瑰在城里不会吃亏。他清清嗓子说:「小瑰,你是不是从来没练过幻术啊?」
瑰儿理所当然地回答:「是啊,我从来没有练过。」说话间脚下仍不忘用力,使得一只手被她踩着的刘地来不及发出笑声。
「……」黄鹏满肚子的话,在她这种态度下,只好又嚥了回去--不喜欢练习幻术总是她的自由嘛,「所以你不知道,不同的人施展地幻术彼此之间是会有影响的,比如说我把一座房子变成了茅草房,你则把我隔壁的房子也变成了茅草房,因为我们两个法力的不同,两个幻术间的地带就会出现一种扭曲,至于扭曲成什麽就不一定了,可能还要把天气、阳光、溼度什麽问题考虑进去吧?总之,我们上一次尝试的时候,在两座房子中间出现了一座金字塔和一座雪梨歌剧院……」
这次轮到瑰儿无语了。
看来好不容易想到的这个简单办法,执行难度很高啊,有没有更有效的幻术呢?瑰儿想着自己认识的妖怪中,谁能在这方面给自己帮助。
南羽?周影?不行,幻术不是他们擅长的,周影擅长的是影术。幻术,最擅长幻术的种族是九尾狐,林睿就是只九尾狐,林睿的幻术……林睿的幻术根本就是半吊子嘛,他离开家族的时间太早,根本没学到什麽像样的法术,他的幻术是来到立新市之后,刘地教他的……刘地教林睿九尾狐一族的幻术?刘地会九尾狐一族的幻术!瑰儿想到这里,不禁抬起脚,往自己脚下的刘地看去。
刘地早就料到这一点了,爬起来仰着头,鼻子翘得老高,一副「想找我帮忙吗?那就求我吧,哈哈哈哈……」的表情。
「刘地,你确实会九尾狐幻术吧?」瑰儿还要再确定一次。
刘地用鼻孔回答:「哼,你以为小狐狸的幻术跟谁学的!」
由于林睿年纪小,根基又不好,上次他父亲给他留下的法术都是交给了刘地,由刘地按照林睿的进度选择性地教给他。虽然林睿平常对刘地没大没小的,其实刘地在名义上还算是他的师父。
瑰儿抓着下巴上下打量刘地,心中在判断着要不要让这个地狼出手。
瑰儿一直看不透刘地这个人,说他玩世不恭吧,有时候他又认真执着得吓人;说他花心好色吧,他又很有原则地不沾惹未成年人和有家室的女人,即使对方勾引他,他也能视而不见;说他不可靠吧,他向来一诺千金,只要他答应了的事,从来不会食言;说他可靠吧,这个人说的话大多数时候十句里面一句真的都找不出来,让人实在放心不下;大多数时候,这个刘地看起来懒洋洋的、整天游手好闲,可是有时候他又忙得好几个月见不到人影;他认识的人和妖怪好像遍布各界,可是真正的朋友又似乎很少,起码立新市里就周影一个可以说是他的朋友。
瑰儿想了很久,刘地摆POSE都摆得腰酸背痛了,她还是没有下定决心。
「喂,你到底要不要我帮忙啊?不用的话我可要走了。」
「我还是觉得,找你帮忙的后果可能比被人类发现这里的真面目更加严重!」瑰儿毫不客气地说:「所以你爱走就走吧!」
刘地皱起了眉头,这麽有意思、可以胡闹一场的事情怎麽能少了他的参与?他俯身在瑰儿耳边轻声说:「喂,你要是不向这里的居民推荐我的话,我就跟他们说,你在城里跟周影同居。」
「什麽!你怎麽可以这样造谣!」瑰儿尖叫起来。
她和周影明明是住对门,怎麽就成了同居。这样的说法传到村民们耳中,自己怎麽见人?就算是传到周影耳中也不好听啊!
刘地嘿嘿冷笑,显然他可是决定了,只要瑰儿不帮他,他就要大肆宣扬这些虚假的事情了。
瑰儿现在真后悔把这个家伙也带了回来。
「嘿嘿嘿嘿……」刘地奸笑着凑了上来,「反正你们这里也没有什麽好办法了,不如让我帮你们出主意,就算不成功,顶多就是让人类看到你们这里的真面目,在他们回去的途中弄个土石流什麽的让他们因公殉职,杀人灭口不就行了!」
瑰儿和黄鹏交换一下眼神:这个刘地虽然很不可靠,可是说得倒是有理。杀人灭口的事情他们虽然不能去做--何况对象还是个对村子抱着善意,想要帮助这个村子摆脱贫困的人,可是不代表他们不能用别的办法啊,比如说修改一下要来的那几个人的记忆……
「你们可以先试试我的办法,要是不行,我帮你们善后怎麽样?」刘地用极具说服力的口吻游说着瑰儿和黄鹏。
黄鹏犹豫片刻说:「要不……咱们试试?」
周影和火儿在村子中闲逛着,都显得有些心事重重。火儿还在努力思索着把这个村子消灭掉又不被瑰儿怀疑的办法,虽然那种办法根本不可能存在。他时不时在周影头上跳两下,对于这次没把诡计多端的林睿带来很是后悔。
周影也在想着瑰儿要留在这里的事情。
他自己曾经不只一次劝说瑰儿,希望她回到山林之中,因为只有在山林之中,山鬼一族的修炼才会有进步,可是每次瑰儿都用已经习惯了城市里方便热闹的生活,不愿意回到没有电脑、电视、刘德华的山里这样的理由来应付他。现在瑰儿似乎想要留下来了,原本周影应该为此感到高兴才对,可是自从听到火儿说出这个可能之后,他心里就有一种很奇怪的情绪--也许让火儿把这个村子烧掉也不错。
周影知道自己的想法是不对的。这里是瑰儿与她母亲居住过的地方,算得上是她的故乡,这里的人都很关心爱护她,她如果住在这里,肯定可以生活得十分幸福快乐。而且这里是她的山林,是最适合她修炼的地方。
应该为了这件事高兴的理由很多,周影自己在心里就曾多次列举,可是那个怪念头始终在心里徘徊,就是消失不掉。
一定是因为火儿老是在唠叨的缘故。周影这麽想着,把火儿从自己头上抱了下来:「火儿,不许再说毁掉村子的事了。」
「为什麽?难道你想让瑰儿留在这里!」火儿愤愤地叫着。
「如果瑰儿想要留下来的话,对她是件好事。」
「胡说!没有煮饭、洗衣、打扫的人怎麽可能是好事!」火儿对于周影这种想把自己当作小孩欺骗的行为十分不满。
「瑰儿在这里住下的话,不用做家事,而且还有人为她服务。另外,她的修炼程度也可以提高。」
「瑰儿说过,她不喜欢修炼,喜欢做家事!你居然净想着让瑰儿干她不喜欢的事情,没义气的家伙!」火儿理直气壮地反驳周影,自认为理由充分、义正辞严。
周影叹了口气,什麽都没有说。
火儿在周影头上叽叽喳喳的开始数落他对瑰儿的不关心和没义气,说到气愤之处,还要蹦跳着在他头上踩几下。是周影自己把火儿宠惯成这个样子的,也没有办法制止,只好由着火儿折磨。
于是他们所过之处的居民,就都看见那个跟瑰儿从城里来的男子正在村子中目不斜视、旁若无人地走着,而他的头上,一只毕方正在又叫又跳、打滚胡闹。而这个男子居然一直保持着那种不紧不慢的步伐、木无表情的面孔,就好像什麽事都没发生过般地走着。
「不愧是城里来的啊,就是厉害,你看人家这种气度,你看看,多沉稳啊。」
「就是啊,要是换了我,一只毕方飞到我头上,我一定马上就跳起来了。」
「是啊、是啊,你看看人家,连步伐都依旧迈得那麽稳,每一步的距离都是一样的」
「果然还是见过大世面的妖怪有出息啊,乾脆我也把我们家那两个小子派到城里去住一些日子吧。」
「……」
周影对别人的议论充耳不闻,继续走他的路。
这个时候,一个老太太手中拉着一男一女,从街的另一头大步走来,看见人就问:「你们看见村长了吗?」「你知道村长去哪里了吗?不准使用法术真是不方便啊,找个人都要满村子乱跑。」
村民们纷纷摇头,大家似乎很不想招惹这个老太太,在对她表示过不知道黄鹏在哪里之后,便关门闭户的关门闭户,落荒而逃的落荒而逃,不一会儿,整条街上就只剩下周影和他们三人面对面地走着了。
「咦,这不是周先生吗?」卢老太太一眼就认出了周影,远远地跟他打招呼。
周影看到是早上拉着他说了很久话的那位老人,也点点头表示礼貌。
「周先生,您是个讲道理、有学问,又见过世面的妖怪,您来给我评评理吧!」老太太带着哭声说。
怎麽又要评理啊?这个老太太老是在要别人评理吗?周影正这麽想着,火儿已经开口了。他对主持公道这类事情很有兴趣,可惜在立新市,发生纠纷的妖怪双方一听说他要出面帮他们评理调解,立刻就会化敌为友、言归于好,甚至还造就了好几对不打不相识的生死之交出来。现在有了一个扮演包青天的机会,火儿怎麽会错过?他不等周影开口,就跳到那个老太太肩上说:「说吧、说吧,我来帮你主持公道、伸张正义。放心,放心,真相只有一个,我以我师祖周筥的名义发誓。」
卢老太太当然不知道这个周筥是何许人也,毕方突然跳到肩上令她吓了一跳,可是发现这个毕方态度温和之后,也就放下了心,一手抓着隐隐抽泣着的一个白衣女子,一手抓着一个一脸无奈尴尬的青年男子,开始诉说着自己悲惨的人生:
她的遭遇周影早上已经听过一次了,无非是最心爱的小女儿嫁给了一个花心男人,那个男人要带她到城里去创业的时候,老岳母把压箱底的宝贝都给了他做资金。可是等他们的公司上了轨道,开始赚大钱之后,这个男人却忘记了自己的成功是由于妻子在身后默默支持,进而开始寻花问柳,和公司中的女职员勾勾搭搭起来。到了最后,竟然连孩子被绑架了都不闻不问,照样跟一个新来的女秘书约会。
被卢老太太紧紧拉着的那个男子,显然就是她的女婿,她口中的那个陈世美、负心汉。卢老太太说不了几句话,就要用朦胧的泪眼恶狠狠地瞪他一眼,而这名男子则是垂头丧气的,也不帮自己申辩,倒像是真的干了亏心事的模样。
火儿生平第一大爱好就是听故事,卢老太太讲话喜欢从头说起,从女儿、女婿的幼年时代开始细述。这个漫长的故事让火儿听得津津有味,不时还要问上一句:「后来呢?后来怎麽样了?」老太太讲完之后,按照惯例还是用哭音说着「你们要给我评评理啊」做结尾,而火儿也毫不客气地开始发表起评论来。
「我认为,这件事就是你们不对嘛!你想想大城市多好啊,为什麽老想着要把人家弄回这里来?他想要离婚也是正常的!我看啊,你们这个村子根本不应该存在,乾脆全部搬到城里,让我帮你们一把火把这个破地方给烧掉好了!」他正因为瑰儿要留下来的事,看这个村子不顺眼,听了这个「背叛村庄、独闯城市」的有为青年的故事,当然会立场坚定地站在「正义」的一方。
周影不解地看着火儿,他到底是怎麽样的?为什麽理解出来的东西跟自己一点都不一样?
「所以啊……」火儿拍着那个青年的肩膀说,「别理他们,到立新市来吧,我罩你!你要是有本事把刘地的女人都骗到手,我还发给你奖金!」
青年连忙谢绝,「不不不,我绝对没有背叛我老婆的意思,我心里自始至终就只有馨馨,那些事都是他们误会了!」
旁边那个一直垂着头啜泣的女子一下子抬起头来,一双盈盈如水的眼睛看着青年说:「我知道不是你的错……是我不好……我又老又丑,又没本事学会城里女人的打扮,你、你会看上她们也是有原因的……都怪我没本事伺候好自己的男人……真的不是你的错……」
「馨馨,那个于秘书都四十好几、一脸皱纹的黄脸婆,我再怎麽也不会看上她吧?我真的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我的心中真的只有你……记得那时我们年纪小……」青年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妻子肯和他正面说话的机会,立刻甩开丈母娘,扑过来双手拉住妻子的手,开始娓娓诉说自己的情怀。
看着他们两个含情对望的样子,老太太叹了口气:「女儿嫁出去就是人家的人了,受了那麽大的委屈,还是觉得自己的丈夫好……」
「我倒觉得受委屈的是人家……」火儿敏锐地说出了全村人都知道的事实。
周影看着他们夫妻俩,不顾火儿「我们快走吧,肉麻死了,恶心死了,听不下去了……」的催促声,站在旁边充当一个宛如天空中明亮太阳的讨厌角色。
难道城市生活真的会让人改变吗?会让一个原本痴情善良的青年,开始寻花问柳,不顾老婆孩子吗?是不是城市真的那麽不好?要是城市真的那麽不好,瑰儿想要留在这里就对了。她那麽单纯善良,确实应该生活在这样美丽安宁的山林中,而不是那浮华喧嚣的城市。周影为自己的自私感到羞愧,自己应该先为瑰儿着想才对,而不是先想到火儿的一日五餐和家事。
我应该帮助瑰儿在这里住下,让她能够安顿得好一点。周影暗暗下了这样的决心。
距离瑰儿的祭山仪式还有几天,周影想在这几天中为瑰儿做些什麽。
瑰儿和黄鹏在无奈中不得不“请求”刘地帮忙之后,刘地就把他们打发回来,说是让他们回家歇着,他自己去处理就够了。可是他却没有进村,反而溜达到村外去了。
瑰儿和黄鹏边走边聊,越聊越觉得对刘地没信心。特别是黄鹏,唉声叹气地准备回家去招集村子中擅长修改人类记忆的村民们,商量商量如何编造一套合理的“长官视察记”来灌到那几个要来这里的人类脑中--这个工作似乎不比改造村子简单啊……唉……
瑰儿走着走着,忽然问:“对了,费泰生和卢馨是怎么回事啊?我刚才遇到他们的儿子,居然在村子里帮他爸爸抢亲?”
“他们一家子……唉……”黄鹏听到他们的事就头痛,人类要到村里来视察,他一家子却偏偏这个时候回来,不是摆明了要给自己捣乱吗?光是为了躲避卢老太太每天的唠叨,他就不知道消耗了多少心力。现在瑰儿一问,黄鹏也就趁机吐起了苦水。
“唉,你不知道啊,以前他们家还只是小妖那个孩子顽皮难管教而已,后来大家为了过几天安静日子,凑了一笔钱把他们一家送到了城里,让他们去做点生意也好、去吃喝玩乐也好,总之只要把那个孩子带走,我们也就满意了。谁知道这样一来,反倒惹出了更大的麻烦……”
“我听说他们的生意做得不错啊,还说要给村子里建设现代化的设施呢。”记忆中,费泰生和卢馨都是老实厚道的人,小时候一起玩,尽是瑰儿在欺负他们;这对夫妇除了生个顽皮儿子之外,还有别的办法给村民添麻烦吗?
“你知道什么……唉……”黄鹏只要说到他们就开始叹气,“他们到了城里之后,卢馨迷上了一种叫做电视剧的东西,整天看啊、看啊,还买了电视机、VCD和一大堆连续剧回来孝敬她母亲卢老太太……”
“这也没什么啊,看看电视能给人添什么麻烦?”瑰儿自己就是个电视迷,整天用不做饭来威胁火儿不许和她抢电视,家里的连续剧更是满满一柜子,她当然不认为看电视会有什么害处。
“只是看看当然没什么害处,可是她们母女俩还走火入魔啊……”
“走火入魔?”那是很严重的后果了,不过看电视看到走火入魔,这恐怕是盘古开天地以来头一遭吧?瑰儿不相信地问:“看电视能走火入魔?不太可能吧?”
黄鹏挥动着手臂,加强自己的语气,气呼呼地说:“只看电视当然走不了火入不了魔,但她们却老是幻想着电视里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今天认为自己是被丈夫遗弃的怨妇,明天又认为自己是个不论丈夫怎么花天酒地都对其忠诚依旧的贤德夫人,后天又认为自己是身患绝症,要和丈夫凄凄话别,说什么舍不得丈夫和儿子,要和他们共度最后的时光……”
“那又怎么了?”瑰儿傻呼呼地问。
“你还不明白吗?她们自己沉浸在剧情中,还要把周围的人牵扯进来啊!泰生已经快要被他老婆逼疯了,他那个岳母又不停地加油添醋、推波助澜,他们两口子就三天两头地往回跑,不是吵架就是要闹离婚,一回来就把他们儿子也带回来……卢老太太就满村子找人评理,说她多么多么不好过,找了个女婿多么多么地对不起她。费小妖就想尽办法要维护自己的家庭,跟在大人后面兴风作浪……”
听着黄鹏滔滔不绝地历数这一家人的丰功伟业,瑰儿也觉得头开始疼起来了,她心中对费泰生充满了同情,那么老实的人,却要每天面对这种老婆、孩子,这日子过得真是充实啊。
“小瑰啊,你有什么打算呢?这次举行完仪式之后,还走不走?”
“当然……”瑰儿话还没说完,就想起了之前火儿说她要住在这里时周影的态度,“看看再说吧,我还没有决定呢!”带着赌气的心态,瑰儿这么回答。
黄鹏沉默片刻,小心翼翼地问:“小瑰,你不是真的和那个姓周的小伙子同居了吧?”
“你怎么知道……不是,我们什么时候同居了--我们住在对面!”瑰儿叫了起来,“你怎么知道的?是不是刘地说的?这个不守信用的家伙!”
在这个小村庄中,同居这个词可不像在城市里某些人心目中一样,是个时髦的名词,瑰儿可一点儿也不想和这个名词扯上什么关系。刘地也太不守信用了吧,明明说的是只要自己帮他,让他有机会“帮助”这个村子,他就不提这件事的,怎么一转眼黄鹏就知道了?
“是你们那时候说话的声音太大了,我就在一边站着呢。”黄鹏解释说。不是他想要偷听别人说话,而是瑰儿和刘地太旁若无人了。
瑰儿嘟着嘴说:“我可得说明白啊,我和他只是住在对面,对面你明白吗?绝对不是住在一起!”
“那么你和那位周先生的关系……很好是吧?”
“是啊,我们是很好的……朋友。”好像也只是这样啊,自己确实没有说谎。瑰儿想想自己和周影之间的关系,似乎也只有这个一个解释。
“其实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你别把咱们这里看得那么封闭,前些日子,老赵还娶了个外国新娘回来呢。你要是真的喜欢那个影魅,也没人会反对的。再说,他能拥有一只毕方作灵兽,势力恐怕与仙人不相上下了,也不是配不上山神。”黄鹏倒是觉得周影不错,至少和刘地比就好到天上去了。瑰儿一个人在外面,有这样一个男子照顾她的话也不错。
“什么拥有一只灵兽啊,火儿不是他的灵兽,是他的儿子!”瑰儿看到黄鹏一脸已经把周影当作是就要修成正果的高人的样子,连忙把他从幻想中唤醒。
“什么?他是一只化成人形的千年毕方!”黄鹏几乎是扯着喉咙叫起来的。
早知道何必找那个刘地啊,一个成年毕方中的佼佼者在这里,什么事办不了?可惜人家儿子都有了,肯定也有了一个毕方妻子,总不能叫瑰儿去给他做小老婆,这桩亲事看来是没有指望了。
瑰儿哈哈大笑起来,在立新市每个妖怪都知道火儿是周影的养子,所以她刚才说的时候忽略了这一点,没想到会让黄鹏有这种误会,周影是只毕方?这个想法真是有趣极了。
“鹏哥,火儿是他的养子,他们可没有血缘关系。”
瑰儿开始对黄鹏讲述周影和火儿的故事;黄鹏一边听这个有些离奇的故事,一边瞅着瑰儿讲起这对父子时那种快乐的神情,偷偷叹了口气,看来瑰儿是不会在这里住下来了。
陈天兴已经五十七岁了,可是身体还是非常硬朗,走在山路上,身后的几个年轻人都追不上他。他手中持着一根柺杖,在山间小路上健步如飞,不时品评周围的景色。
这座山森林的覆盖面积很大,可是经济作物却很少,山清水秀的自然风貌保持得很好,可是却没有能够开发出来做景点的特色。而且山路难行,山庄的村庄大多数都很贫困,怎么使这些人的日子尽快富裕起来,真是一个大问题啊。陈天兴这次趁着村子改选时下乡看看,就是想在自己退休之前再为老百姓做点事。
自己这点劳累不算什么呀,看看走过的几个村子,很多老人都一把年纪了,还要为生活忙碌,而他们即使生病了,也连到城里治疗的机会都没有,因为贫穷,多半会选择吃些草药,听天由命。为什么我们的百姓要承受这样的贫穷啊?他们勤劳善良,理应过上更幸福的生活才对。
陈天兴一边思考着这些问题一边前进。
快到中午的时候,走在队伍前面的一个人叫起来:“我看见那个村子了,我看见了。”大家都是精神一振,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陈主任的一时兴起,不知道给底下这些办事的人增加了多少麻烦。考虑到陈主任的年纪和山里的情况,市里和县里都派出了一些年轻人陪同。这些小伙子已经陪着陈主任在山里住了好几天,一个山村、一个山村地视察下来,他们都已经有些厌烦了,可是陈主任依旧是精神奕奕的,非要坚持到底不可。
黄家村是他们的最后一站。
黄家村是这个县辖的村子当中,最为偏远也是最为贫穷的一个小村子。以前这里的村长、村民代表的改选,县里都没人来过,都是他们自己举行的,然后派人向上级报告一声就行。而这里的村长兼村民代表黄鹏,已经连任了将近二十年,不知道他是真的深得人心,还是在村子中势力雄厚。有些偏远的山村中,村长就等于是土皇帝,说句话比国家的法律还管用呢。这些公务员担心的,不仅仅是这种落后山村各种条件都不好,万一遇见一群不讲理的暴民,也是很麻烦的事。
陈天兴没有想那么多。
他站在山岭上,看着山谷中那个小小的村庄,心中百感交集。
这里山清水秀,小桥流水、田园人家,看起来简直就像在画中一样,可是实际上,却是一座要来到这里必须走上整整一天一夜的山路、有一半居民都生老病死在这里,从来没看见过外面世界的偏远小村庄。
要让我们的老百姓都住在图画中,却又生活得富足幸福,是一个多么困难的课题啊,不知道哪一代人才能够实现?
充满了忧国忧民其情怀的陈天兴,沿着山路往下走的时候,村子中已经有一些人远远地迎了上来,并且热情地向他们挥着手。
两路人马在山腰会师,一边是城里来的公务员队伍,虽然因为几天来的奔波辛劳而显得很疲惫,但是个个都衣冠楚楚、一表人才;另一边是这里的父老乡亲,个个面色黝黑、满脸皱纹,虽然显得比真实年龄苍老,可是每一双指甲缝里还沾着泥土的大手却都是那么有力,紧紧拉住了陈天兴他们的手,用力地摇晃着:“终于把你们盼来了!”
双方简单地作了自我介绍,村长黄鹏是个瘦小的老汉,可是力气真是不小,几乎是连拉带扛地把陈主任“请”进了村子。
黄家村果然是个贫穷的村子,村中连砖瓦房都很少,大多数房子还是泥垒叠起来的。所谓的村公所也不过是一排稍微好一点的土房,里面连像样的家具都没有几件,一个村里的青年就蹲在地上帮大家烧开水。
这几天看了这么多村,就属这里最贫穷了。陈天兴在心里暗暗感叹。
要是他知道,所谓的村子其实只是山谷中一片临时砍掉了树木的空地,他们一行人进入的村公所,不过是两根麦杆插在地上,中间搭上了一片树叶做成的,不知道会有什么感想。
刘地和瑰儿坐在“村公所”上方的树枝上。
瑰儿有些担心地问:“这样真的可以吗?会不会被人家看出破绽?”
刘地正在指挥着村中参加这次演出的临时演员按顺序入场,百忙之中回答说:“怎么可能,这可是我用幻术建造出来的。就算他们在这里住上一夜也没有问题!喂,你们慢一点,让那几个老头先进去,记住,一定要说穷!穷,明白吗?就是说你们这里吃不饱、住不好,连裤子都是全家人轮流穿一条!记住了?那就快进去吧!”
瑰儿看着那几个明显对即将发生的事兴奋过了头的“老头”走进了“村公所”,更加担心地问:“真的不会穿帮?”
“你怎么这么不信任人呢!”刘地不耐烦地说:“我办的事什么时候出过错!”
那可就多了,要是他问的是他没越帮越忙过的事,瑰儿倒是可以很爽快地回答他:“一次也没有”,其他的……瑰儿连细数给他听的兴趣都没有,托着腮注意着下面的剧情发展,忽然想起了什么,问:“怎么一直没看见周影和火儿?”
刘地所谓的办法,其实就是用法术把黄家村整个藏起来,然后在离村子不远的地方,招集人手开出一片空地,再由刘地花上整整一夜的时间,用幻术制造了一个全新的村子出来。这一天一夜里,又是砍树,又是搬石头、又是组织村民排练,喧闹得不成样子,而周影和火儿竟然从头到尾都没出现过。
没道理啊,有这样的热闹,就算是周影无动于衷,火儿也不会放过的啊?
“刘地,你有没有看见周影?”
“没有,谁有空管他啊。”刘地正忙得不亦乐乎。全村老少都是他的临时演员,整个来访官员监督的选举过程都要由他全程指挥,他要忙的事情可多着呢。
周影会去哪儿呢?
瑰儿努力回想,最后见到周影和火儿,竟然是在昨天早上,火儿在村口使性子,说要把这个村子毁掉的时候,然后他们就一起走了。自己这一天来,和刘地、黄鹏他们一起忙碌着,也把他们两个的事给忘掉了。
该不会是自己说要在这里住下,他们就不管自己了,回立新市去了吧?不可能啊,他们就是不管自己了,也不会不跟刘地说一声啊。
难道是在山里出事了?可是从来也不曾听说过这片山林中还有能危害到毕方的妖怪啊。该不会……周影已经和火儿联手,要把这个村子……现在他们正躲在什么地方做准备?
这个可能让瑰儿禁不住打了个寒颤,一个火儿就够可怕了,再加上那个闷不作声,其实出手时从不留余地的周影……
说真的,要是周影他们是为了不让她在这里住下去,才想要干那么可怕的事,瑰儿心里其实还是有些小小的欣喜。可是再怎么说也不能用这么极端的方法解决问题啊,明明只要低声下气地求求自己,自己就会回去的嘛。不过周影和火儿这对父子,好像一直都是用这种比较“直接”的方式处理问题,比如说明明可以用坐霸王车的乘客的手表、手机等值钱的物品抵债,他们却会选择吃人抵债,然后把那些东西都烧掉灭迹。
越想越害怕的瑰儿一下子跳了起来,把身旁一边忙碌指挥、一边偷偷往她身边蹭得越来越紧的刘地,一下子就踹了下去。
刘地头朝下地挂在树上,对已经远远跑出去的瑰儿叫:“你干什么啊?这么有趣的表演不看了吗?”
“我要去找周影,他和火儿要毁掉这个村子!”瑰儿话音未落,人已经不见了。
火儿和周影要毁掉这个村子?倒挂在树上的刘地,眼睛立刻亮得像猫头鹰一样。
这么有趣的事情我怎么可以错过呢?周影因为和瑰儿在故乡的老情人争风吃醋,带着火儿要把这个村子毁掉--刘地在自己心中自动为这个事件增加了一些剧情之后,也跳下树去追赶瑰儿去了。
“刘先生,这里怎么办?”被安排来当副手的费泰生急得叫了起来。
这一天一夜中,刘地是这里最忙碌的人,又要指挥清理场地、又要施展法术建立幻影村庄、又要指点临时演员们怎么表演,反正看他真正是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提到今天的选举还会发出“嘿嘿嘿嘿”让人听了不寒而栗的奸笑。可想而知,他对今天的选举是十分期待的,怎么会事到临头,他这个总指挥竟然要走?
刘地嗖地一声又窜了回来,把手中的“指挥器”(就是一个施了法术,可以使所有参演人员听见他的指挥,而其他人听不到的小石头)塞给费泰生:“这里就交给你了,我要去拯救你们的村庄了!朋友,相信我,我会活着回来的……为了我们共同的目标,请忍住泪水,笑着和我道别吧……”
“你给我站住!你总不能就这么扔下这个烂摊子不管了吧!”费泰生又气又急,可是刘地就是个这么不负责任的人,转眼已经看不见人影了。
“喂,喂,总指挥,下面应该怎么办?”指挥器中传来黄鹏有些焦急的声音。现在欢迎也欢迎过了,官员也请进屋了,接下来是不是马上召集全部临时演员,不,是召集全部村民开始选举?
费泰生茫然四顾,好像没有什么人能帮自己了,只好对着指挥器说:“先别急着开始,让老人们跟他们聊聊天,官员下乡好像都喜欢这么做”--官员下乡是不是都喜欢这么作费泰生不清楚,反正电视中都是这么演的。
听到换了人指挥,黄鹏微微有些吃惊,不过也管不了原因了,好歹费泰生也是在城里待过的。
“陈主任,这些都是我们村里德高望重的老人,听说您来了,都很激动,所以亲自来迎接您了。”黄鹏向陈天兴介绍身边这些“老人们”。
“老人家……你们快坐,快坐……”陈天兴见他们都是些老得秃顶没牙,看不出多大年纪的老人,连忙让他们先坐下。这么一把年纪了还出来欢迎自己,要是有个什么闪失,自己可负不起这个责任。
“老人家,你们这里的生活怎么样啊?粮食够不够吃?”看到这个村子的现状,陈天兴已经不想管别的了,当务之急就是解决温饱的问题。
其实在每年的贫户补助上,这个黄家村是附近村庄中申请最少的,可是亲眼见到这里的情况,明明是比别的村子都糟糕啊。朴实啊,这里的人就是朴实啊。不需要扶贫的村子使劲地要救济,最需要的地方却咬着牙不向zf开口,这些实际情况不亲自下来走一走、看一看,坐在办公室里怎么能知道呢?
“长官啊……穷啊、吃不饱啊……穷……”一说到这个话题,那位老人家眼眶中立刻溢满了泪水,“您不知道,我们这里太穷了,饥一顿饱一顿啊,要不是上个月我爸爸从非洲猎了几头大象回来,我都几十年没吃过肉了……穷啊、穷……”不等他说完,脸色铁青的黄鹏已经冲上去捂住他的嘴,把他拖出了门外。
出门后,黄鹏一脚把他踢得老远,恶狠狠地怒喊:“死小子,你不知道大象是保护动物吗?打了是要判刑的,私下吃就行了,你还给我到处说!等我晚上回家收拾你。”--这个扮演花甲老人的正是黄鹏的大儿子,本来觉得他挺稳重的,才叫他第一个发言,没想到会说出这种话来。
黄鹏把儿子赶走,急匆匆地回到屋里。幸亏他儿子扮演的老人还是把缺少几颗牙齿的老人的含糊不清表演得相当精湛,所以陈天兴并没有听清楚他说了些什么,只只是对那位老人正在哭穷的时候,村长冲过来把他赶走很不满,很严肃地训斥了黄鹏一顿:“穷有什么关系?我这次来不就是想要帮助你们解决贫穷问题吗?你这样隐瞒着,贫穷问题就能解决吗?村民们就能吃饱饭吗?你是个村长,应该把村民们的生计放在第一位,而不是你的面子!”
黄鹏唯唯诺诺,对长官的指导虚心接受。
陈天兴认为自己已经找到这个黄家村很少向zf申请救助的原因--这里的村长太爱面子了,连村民说实话承认这里穷都受不了。所以在后面的谈话中,他有意地留心了一下关于黄鹏的风评。
意外的是,这个村长并不是他想像中的那种“村霸”式人物,反而真的很受村民爱戴,一说起他的好,这些老人个个都十分踊跃。听他们说,这位黄鹏村长平日一定都在帮村民盖房子、种田、打水扫地洗衣服、喂鸡喂鹅喂鸭子、做媒说亲办婚礼、孝敬老人照顾孩子、伺候病人……等等事情上。
“缺乏正确的工作方法啊……”陈天兴低声感叹。这么好的村长,要是把他对村民的关心和热情用在村子的经济建设上,这里说不定早就脱离贫困了。
黄鹏气得皱起了眉头。他一直希望这次选举自己可以落选,然后就此远离这个村子中那些没完没了的麻烦,可是听这些前来参加演出的家伙们的意思,似乎还是不打算放过自己--原本的剧本应该是他们在这个时候历数村长的管理无方才对,这还是黄鹏和刘地商量之后,特意加进去的,没想到他们自己就这么窜改了。
“陈主任,您看选举是不是该开始了?”黄鹏打断了还要继续进行谈话的陈天兴。
“对,先选举,反正今天来不及赶回去了,晚上我们再到村民家里转转吧。”
什么,还要家庭访问!黄鹏的脸色开始变青。幸亏听了刘地的建议,造了这个新村子,否则非露馅不可。不过刘地究竟跑到哪里去了?竟然把这个摊子扔给了费泰生,那个年轻人才到城市去了几天啊,他行吗?不知不觉中,黄鹏已经十分依赖刘地的能力了,一边安排着村民各就各位准备开始选举,一边翘首企盼,希望刘地能早点回来主持大局。
刘地和瑰儿在村子里里外外,以及附近的山林中找了十几圈,还是没发现周影和火儿的影子,用法术召唤他们,也没得到回音。
“照理说不可能啊,他们两个若想要把这个村子怎么样的话,用不着躲躲闪闪的呀,直接放火不就行了……”刘地的“自言自语”招来了瑰儿的白眼。不过刘地这个人的脸皮不是一天修炼出来的,浑然不当一回事地继续说:“你说是不是他一听你不回去,觉得终于可以摆脱你这颗大电灯泡跟南羽长相厮守、两人世界了,于是兴奋地欢呼雀跃、连滚带爬地跳着舞走了?”
瑰儿大怒,他就直说周影不管自己走掉了就好了,还要加上那么多奇怪的形容词!于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抡起手边能够找到的一切物品,朝刘地劈头盖脸就是一阵乱打。
“你看、你看,就是因为你老是这样使用暴力,一点女性的矜持温柔都没有,周影才会喜欢南羽的……”刘地一边绕着一棵树,边躲闪边喊叫,专找瑰儿最不愿意听的话来说。
瑰儿越听越感到委屈。
是啊,自己是没有南羽那么能干、那么有本事,也不像她那样懂那么多东西,待人接物的时候总是落落大方、风姿翩翩。可是也不用有事没事就拿着自己和她比吧?自己也从来没想要比南羽还出众啊。
“我不是也有长处吗?我做的饭,不是你每一次都说好吃吗?”瑰儿一边打刘地,一边喊着。
刘地从树后面伸出头说:“可是对周影来说,也没有什么区别吧?”
那倒也是,周影吃瑰儿做的饭菜,和他吃自己弄得青菜汤时一样,都是没有什么表情的。
也就是说,自己存在的意义,只是帮火儿做饭,对周影来说一点用都没有!
瑰儿的心情从来不曾这么恶劣,连打刘地的兴致都没有了,托着腮在地上一坐,整个人陷入了郁闷当中。就好像感觉到了山神的情绪不佳,原本晴朗的天空中开始渐渐聚集起乌云,不一会儿就形成了山雨欲来的气势。
刘地把刺激瑰儿当作了一种好玩的游戏,不停地在那里风言风语,说些刺耳的话。不过瑰儿一直没有理睬他,直到天上一道雷直击在刘地身上,他才老实了下来。
“刘地,你说我是不是只会给周影找麻烦,一点用也没有?”瑰儿垂头丧气地问。
“是啊、是啊。”
“是不是周影根本就恨不得我离开?”
“是啊、是啊。”
“要不是火儿喜欢我做的菜,是不是他早就不理我了?”
“是啊、是啊。”
“我跟人家南羽比的话,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室……”
“是啊、是啊。”
“刘地,你这个乌鸦嘴!周影就是被你带坏了的!”瑰儿忍无可忍,再次爆发,从土中拔出一棵小树,横举在手上,就要去追赶刘地。
“是你自己问我的,这年头说实话犯法啊!”刘地立刻又蹦起来绕树逃窜,一边还在不停地说,“你自己说的,也怪在我头上,我不过是在附和你,想让你心情好起来而已,真是狗咬吕洞宾……”
“你这样还想让我心情好!”瑰儿把牙咬得格格响。
“本来就是啊。”刘地躲过瑰儿的一击后,回头摆了个立新市公认很帅的姿势,“周影不就是因为不够善解人意,不够体贴,才老是惹你不高兴吗?你看我是多么善解人意,你说什么就同意什么,你怎么还不高兴?太难伺候了吧?”
“我什么时候因为周影不善解人意而生他的气了!”
“那你为什么闹别扭,你又不是不知道周影就是块木头变的!”
瑰儿一下子停了下来。
好像……自己就是在闹别扭,因为周影没有在火儿说自己可能会留在这里之后,诚恳地要求自己跟他回去。平心而论,自己根本一点都没有在这里住下的打算,可是却故意误导周影,想让他这么认为,真是没事找事……
瑰儿扔了小树坐在地上,嘟起了嘴,明明是很快乐的返乡之旅,都是被自己给弄成这样的。
现在周影和火儿也不见了,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去见他们了,怎么办?
像南羽那样文雅大方的人,就一定不会像自己这样闹小别扭,给别人添麻烦。真是的,越来越觉得自己没法跟人家比了……
瑰儿垂头丧气地抱着膝盖坐着,刘地忽然说:“我找到周影了。”边说边挥舞着自己的手机。“我打通了他的手机--真没想到这个破地方还有信号--他说他和火儿在你家呢。”
瑰儿和刘地进门后,看到的是一间与原来全然不同的屋子。
一进门的木墙上,悬挂上一幅刘德华的真人大小照片,照片上英俊的男子对着进门的人灿烂地微笑着,而在照片的正下方,摆上了一套全新的家庭剧院,家庭剧院旁边是一个书柜,里面塞满了半新不旧的漫画、言情小说和电视剧的VCD。而当他们进来的时候,周影和火儿正在屋子后面安装一部巨大的风力发电机。
“影,我看不懂这见鬼的英文!这块破铁到底要放哪儿?”火儿在屋顶上叫着。
“火儿,这是德文。”
“反正我看不懂!早说一定要偷国产货的,你偏说进口的比较好!你这个崇洋媚外的家伙,我讨厌发明英语的英国人!”
“这真的是德文。”
“这个翅膀是不是这么放?”
“好像应该让它竖着。”
“竖着?直升机的螺旋桨都是横着的啊!”
瑰儿询声找去,看见周影手中正拿着一本厚厚的说明书,在跟火儿讨论那发电机的正确安装方法。
“周影,你们这是……”
“瑰儿你回来了。”周影抹了一把脸上沾上的灰尘说,“我们怕你住不习惯,给你准备了点东西。又怕没有电不方便,就弄了部发电机来。说明书上说只要有风,它就能发电,要是没有风,你就叫那些村民们帮你扇点就行了。”
火儿扛着一扇巨大的螺旋桨状物体,在屋顶上说:“这可是我的主意!影本来要偷一个太阳能发电机的。”
“周影……对不起……”瑰儿看到周影为了让自己在山里住得舒服,竟然在一天一夜之间弄来这么多东西,看见他是真的关心自己,可见他平时是真的注意到了自己喜欢什么。而自己呢,根本就是在故意找他麻烦。
“周影,我错了……”瑰儿扑到周影怀里哭了起来,“我保证以后再也不胡乱闹别扭了……”
周影有些手足无措地问:“你怎么了……不喜欢这些东西吗?那你想要什么?我和火儿再去……”他就知道应该事先跟刘地商量的,凭他自己的记忆,很可能把瑰儿喜欢的东西弄错,说不定瑰儿是被气哭了。
“对,我不喜欢!”瑰儿斩钉截铁地说,“因为我根本不想在这里住下,我要和你们回去!”
“真的!”火儿欢呼着,嗖地一声,把那螺旋桨扔进了远处的树林,兴奋地打着滚飞下来叫:“真的、真的、真的……”
瑰儿抹着眼泪用力点头:“我要回去,我不住这里。”
“你看,我早说瑰儿会回去的,我早说她会回去的!”火儿抓着周影的脖子摇晃了一会儿,又跳到瑰儿的怀里,“就算有了发电机,电线咱们也接不进来啊,她一定不会留在这里的。这下总算得救了,要不然谁给我做饭啊!”
周影和火儿永远只会想到这些现实的东西。
瑰儿含着眼泪笑了起来,伸手敲了一下火儿的脑袋。
周影知道火儿要一起回去,却一脸愁容地看着那些东西:“那这些东西要怎么办呢……”
“带回去啊。难道你不愿意我回去!”瑰儿叉着腰问他。
周影愣了一下,摇头说:“当然不是……”
瑰儿翻了一下白眼,忽然觉得,自己跟周影闹别扭是一件很愚蠢的行为。“算了,先把东西收拾好吧,发电机就留给村子,其他的我都要了,带回去当收藏品。嘻嘻……你们从哪里弄回来的啊?”
“附近城里的出租店啊,火儿说,那些最脏的就表示被租的次数多,租得次数多就表示一定喜欢……”
黄家村的选举基本上没有出现任何波澜,黄鹏在囊括全村所有票数的情况下,理所当然地再次蝉连了黄家村的村长兼村民代表一职。
期间,黄鹏曾经因为没有一票反对而大发雷霆,认为是有人做了手脚,因为他明明投了反对票,结果在重新统计之后,选他的票数还是那么多,只不过真的在选票箱底下,找到了那已经被揉成小纸团的一票反对票。
不过一票根本就不能影响选举结果,于是黄鹏就一直为他那虚无飘渺的不再连任的愿望破灭而垂头丧气,无精打采地指挥演员们进行着下面的流程。
陈天兴看到了那场秩序井然、全村一条心的选举,倒是对这个贫穷的小村更加感兴趣了,坚持要到村子里走一走、看一看。
黄鹏知道最大的考验就在眼前,于是二话不说,暗暗吩咐在外围准备的临时演员全部各就各位--任务开始了,注意,这次不是演习,这次不是演习……
陈天兴从村公所走出来,看到的是一条简陋而干净的石板小路,沿着小路的两侧,都是贫穷但整洁的农家小院。看到陌生人经过,院落中鸡飞犬鸣,还有些小孩子匆匆跑回了屋里。看来这村子真的很少与外界接触,这里的村民都很怕生。
陈天兴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黄村长,你们这里的孩子的上学问题是怎么解决的?”
“孩子上学啊……小时候就是家里的长辈教,长大了再去学校,附近的学校去不了,再后来就干脆到外国……不是,我们这里还没有出国留学的呢!穷地方,没办法、没办法,耽误了孩子们……”黄鹏差点说溜了嘴,抹着汗说。
一个秘书冷笑了一声,“就这个破地方还想出留学生?”
“这附近有学校吗?”听了黄鹏含糊不清的话,陈天兴问身边的人。
“有,我们村子中就有,还有老师呢!”黄鹏连忙说。
“没有老师那还叫学校吗?!”那个秘书又嘟哝了一句。
这次陪着官员下乡,其他村子穷不穷先不说,但对他们都是好烟好酒地招待着,奉承的话一箩筐一箩筐的,到了这里,除了那些地瓜叶似的茶叶之外,他们竟然连烟都没递过一根,土产都没拿出一点来,说话还吞三吐四的,分明就是瞧不起人。
像他这种城里来的公务员,总认为自己就是天之骄子,压根儿就不把这种穷苦的乡下人当做一回事,他也认为长官对乡下人的关心是多余的。当然了,跟着长官视察吃了这么多苦,这些乡下人也就有义务给他一定的补偿,而他们却提也不提,怎么能不让他恼火。
村里的小学是刘地临时想起来,大家连夜建造的。按照刘地的要求,墙上的“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穷不能穷教育”还特别用水泡了又烘干,制造出非常逼真的多年风霜效果。房子有些歪斜,玻璃窗户一半破裂了,一半糊了纸,屋顶上有几个洞可以透下阳光,让屋子明亮了一些--刘地本来的要求是要屋子达到下雨时会漏雨、学生们举着芭蕉叶上课的效果,可是由于大家都预测今天不会下雨,怕官员看不出来,于是改用更直接的表现手法。
教室中的桌椅没有一张是完整的,不是瘸腿就是少抽屉,每张桌子上都歪歪斜斜地刻着“XX大王八”等字样,并且经过处理,使它看起来有老旧的感觉;黑板用一块刷了黑漆的门板充当,用一堆砖头叠起来,就算是讲台;墙上还订了小红花和学生的作文《我爱我的家乡》这些看起来不起眼的东西,是村里的几个妇女赶制了半个晚上做出来的,黄鹏现在才觉得,刘地的事无钜细、认真负责真是帮了大忙。
陈天兴看着这间教室,无声地叹息。
这个村子的学校只有这一间教室,只有一个老师,甚至连课本也是代代相传,哥哥用了弟弟用、爸爸用了孩子用。
再穷不能穷教育,孩子才是希望,只有知识才能改变村里世世代代的贫穷啊……
陈天兴掏出五千块塞给黄鹏:“这是我个人的一点心意,给孩子们买点文具。我回去后会想办法的……我会帮你们想办法的……”
黄鹏忽然觉得,这几张钞票十分烫手。
自己和全村的人,费尽了心思在欺骗这个善良的老头,而他却一个劲儿地想着要帮这里的居民做点什么,真是令人惭愧啊。
“陈主任,您真是个好人,我们、我们这样招待你们,真是对不起啊……我们……唉,以后您要是有什么事尽管开口,我们全村一定尽力帮助您!”
陈天兴当然不知道黄家村“全力帮忙”的承诺意味着什么,他拍拍黄鹏的肩,语重心长地说:“小黄啊,其实贫穷并不可怕,怕的就是你们没有战胜贫穷的决心。我看你们这里山明水秀,是个很好的地方,只要大家一起想办法,总能想出致富的方式来。”
“是、是,都是我这个村长没有带好。”
“一个好村长,除了心里有老百姓,工作的方式也是很重要的……”
两个人正谈得“投缘”,一个清脆但有些怪腔怪调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这是怎么了?咱们的学校怎么变成这样了?孩子们呢?”说话间,一个女人大步从外面走进来,使屋子里的人们顿时感到眼前发亮,仿佛整个山头的阳光在这一瞬间都集中到了这间破旧的房子里的人们顿时感到眼前发亮,仿佛整个山头的阳光在这一瞬间都集中到了这间破旧的房屋中一样。
走进来的是一个年轻女子,雪白的皮肤,天蓝色的眼睛,一头金色的长发随意扎在脑后。她身上穿着一件贴身的牛仔裤,把她的成熟曲线衬托得淋漓而完美。在这样落后贫穷的村庄中看见一名白人女子,陈天兴他们都惊讶地看向黄鹏,等待他的解释。可是黄鹏的嘴比他们张得还大,下巴差点没掉下来。
她怎么回来了?早不回来晚不回来,这个时候回来,不是要让整个村子的努力前功尽弃吗?这个村子中谁都可以在外面来的人面前出现,就是她不能啊……
黄鹏完全不知道怎么应付眼前的局面,待在那里傻看着。
这时,一个机灵的村民首先反应过来,陈天兴就看见一个步履蹒跚的老太太忽然用极为敏捷的身手,冲过来拉住那个金发女郎,然后两个人就一起消失在屋外。
黄鹏这时候才回过神来,连忙解释:“这是新嫁到我们村的一个媳妇。呵呵,原本在山上和她老公看果园,这时刚回来,没见过你们,有点大惊小怪的,呵呵呵呵……”一边奸笑,一边抹冷汗。
艾琳娜确实是刚嫁到村里来的,也就这个村子里唯一一个纯血统的人类。不过她可不是去山里看果园了,而是跟着她的丈夫去拜见那些名义上已经过世、其实是在山中修炼的长辈祖先们。他们夫妻是七天前进山的,按照惯例,那么多亲戚,那么多礼节,至少也得十天半个月的走访,不可能这么快就回来才对,所以这次村子中的全民动员就没有把他们夫妻算上。要不然,像艾琳娜这样的不定因素,不把她变成一个村妇,至少也要把她藏好,不让来人看见才行啊。
“黄村长,刚才那个人是……”
现在说什么也晚了,黄鹏临时也编不出什么谎言,只好实话实说:“她是刚嫁到我们这里的媳妇--她在山里遇险,被村里的一个年轻人救了,不知道怎么的,就非要嫁给他……”
这个村子的人连人妖通婚都不在乎了,当然更不在乎那个人是什么人种。只是艾琳娜知道自己嫁给了一个有妖怪血统的丈夫之后,兴奋地上蹿下跳的,整天最关心的问题,就是自己什么时候能够变成妖怪--这个一个外国女郎出现在选举过程中,不产生混乱才怪,这就是黄鹏现在十分绝望的原因。
不过刚才把艾琳娜拉出去的那个人是她的婆婆,但愿长辈的告诫能使她安分一点。
“天啊,这么贫穷的山村出现外国人就已经够令人难以相信了,怎么能说她是嫁来的外国新娘呢,你应该说她是来支援山区教育工作的外国义工啊!”费泰生在与黄鹏的联络中大喊大叫着。
“你刚才怎么不早说?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我话都已经说出口了!”黄鹏毫不客气地吼回去。刚才自己不知道说什么是好的时候,多么盼望费泰生开口解围啊,可是他就一声不吭,现在又来说这些事后诸葛的话,真是气人!
“我从没见过这个女人,刚才看见她的时候只顾着发呆了。”
“怎么,看人家媳妇漂亮眼红了?难怪你老婆说你进了城就学了一肚子花花心思!”
“我哪有那种心思,我是说,老七平时眼睛长在头顶上,什么样的姑娘也看不上,上次昆仑山来的那个山鬼多么漂亮温柔,为了他甘愿连山神之位都可以不要了,他都不理睬人家,怎么会最后看上一个外国人?”
“那是人家自己的事,你管这些干嘛!”
“村长、泰生,你们这个时候还有心思聊天?快回魂,那个老头在问你话呢!”
“啊……啊……”黄鹏回过神来,见陈天兴果然在跟自己说话,只是他刚才走神走得太远,对方说了什么,一个字都没有听到,只好问:“什么?喔,她啊,她真的是我们村的新娘子啊。户口上有的,她的中文名字叫李春花。”
就在陈天兴他们一行人还沉浸在难以置信的情绪中时,那位“李春花”又满脸笑容地走了进来。
“长官,很高兴见到你们!”艾琳娜用她虽然熟练但带着外国腔的中文,向陈天兴一行人一一打着招呼。
从刚才婆婆的告诫中,她已经明白了这件事的严重性了。怎么能因为自己而使丈夫的家乡受到伤害呢,现在正是表现自己是一个合格媳妇的时刻,一定要教那些在背后对自己的婚姻说三道四的家伙们看着,自己这个媳妇是多么称职!
“我们这个村子很穷的,所以孩子们都在这样的地方上学……即使这样,他们依旧努力学习着,并且保持着这样的传统,就算到了国……”
婆婆的一声咳嗽传来,打断了她的话--谁都知道,她又要开始长篇大论地讲述她丈夫在国外时是怎么勤工俭学、怎么好学上进,于是掳获了她这个豪门千金的芳心,使她在对方回国之后不畏辛苦地追到了这山村中,最后终于花好月圆的言情故事了。
“你们看,他们还在跟我学法文呢。”艾琳娜最后喜孜孜地介绍自己的身分--村子里就要上任的法文教师。
“为什么不是英文……”陈天兴有些茫然。这个一个贫穷的村子里还有外国教师?孩子们都在学法文?似乎,还是英文更有用一些吧?
“可是我是法国人啊。”艾琳娜理直气壮地说,“我的先生是这里的英文教师,我不能抢他的饭碗啊。”
“那个……学校咱们就看到这里,再去看看别的地方吧。”黄鹏连忙上来打岔。
陈天兴一行人带着诸多不解走出了学校,继续沿着小路往前走。走了一会儿,陈天兴随手推开了一户农家小院的门,走了进去。
院子中堆着一些柴草,养着一群鸡,见到人进来就四处乱飞。黄鹏等人都在心里暗暗钦佩刘地的幻术--这几根稻秸、几只蚱蜢被他一弄,看起来可真像那么回事啊。
陈天兴进入农家的原意,当然是想要看看老百姓的生活,了解他们家里的实际状况。可是还不等他举步往里走,一根拨火棒就从屋里扔了出来,接着出来的是一个连滚带爬的男人。
这个男人像是身后有什么恶兽在追赶一样,跌跌撞撞地冲向门口,根本没去看眼前有什么人,而在他身后,一个肥胖的中年妇人从屋里追了出来,在门口跳着脚叫骂:“你这死人……你这个没用的东西,除了吃喝玩乐你还会什么!老娘我辛辛苦苦种田干活,你却给我在外面玩女人……你这个忘恩负义、杀千刀的……”
听着这个女人旁若无人、中气十足的叫骂声,一行人尴尬地站在大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黄鹏忙解释:“他们家就是这样,整天打打闹闹的,其实他们两口子感情很好……就是有这么点问题……我们到别家走走,到别家走走……”
这也是刘地给村民们出的主意。
长官来了,自然是一定要到各家去走一走的,要是谁家觉得自己没准备好,不愿意让他们进去,没关系,就用这个办法好了。这么尴尬的情况下,他们总是不好意思到家里去。不过刘地也一再地交代,这个办法不能多用,顶多一家用用就行了。
没想到陈老九这么狡猾,长官们第一个想要去他家,他就跟他老婆使出这一招来,教后面的人家完全没有了指望。
其他的村民一边在心中暗暗咒骂,一边躲在自家的门后,祈祷着长官赶紧从自家门口过去,不要进门来。
这时候艾琳娜做了一件令全村人感到欣慰又感到担忧的事情--她主动向陈天兴提出:“长官,你们到我家里坐坐吧。”
这句话令黄鹏大翻白眼:到她家去坐坐?她那个“家”她自己都还没去过呢!她知道在哪儿吗?就带人去!
陈天兴当然很赞成这个提议,马上就带着人马跟着艾琳娜走。
趁着这个机会,艾琳娜的婆婆小声在黄鹏耳边讲:“刚才小七(艾琳娜的丈夫)说,他看见小瑰带回来的那几个人在山坡上摆弄一个巨大的螺旋桨,不能再让人类往前走了,再往前就会看见那个怪东西了!是我叫花花那么说的。”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
他们又弄什么怪东西到村里来了?就一天,他们就安分一天都不行吗!
黄鹏觉得自己就快要崩溃了。
艾琳娜的家住在村东,是用七根麦杆外加一根火柴棒搭起来的,因为当时手边的麦杆不够,所以刘地便随手拿了根火柴棒来凑数,以至于现在看起来有一边是倾斜的;与比萨斜塔相当的斜度,在山风中轻轻摇摆着,似乎随时都有倒塌的可能。院子中也养了鸡鸭,还有一只跑来跑去的黄狗,见了陌生人就是一阵狂叫,差点把艾琳娜都吓不敢进门。
由于婆婆一再向她保证那只是他们家原来的那只小花猫变的,所以艾琳娜才鼓足了勇气把大家领进院子,扯着嗓子用甜甜的声音说:“亲爱的,有客人来了,你来看看啊!”
陈天兴一行人,尤其是几个看到艾琳娜的美貌后又忌妒又羡慕的未婚青年,大家都屏住了呼吸看着房门,想要看看这个令艾琳娜一见倾心、不惜嫁到这个穷山僻壤里来的有为好青年,到底生成什么样子。
屋门在大家的期待中缓缓打开了……
刘地坐在桌子上,一边品尝着瑰儿做的饭菜,一边嘟哝:“唉呀,我怎么好像忘记了一件要紧的事情呢?”
瑰儿从厨房里伸出头说:“废话,你不是要担任现场总指挥吗?现在怎么跑到这里白吃起来,把正事给忘了!”
“啊……”刘地一拍脑袋,“我说我怎么想不起来了呢,原来是这种小事。你放心、你放心,我都给他们制造了那么好的幻术村庄了,他们要是还应付不过去,那也就太没用了……唉呀,施展大规模的幻术消耗了好多体力啊……瑰儿,再来一碗。”
“你真的不回去看看啊!”瑰儿想想,心里就是很担心。
刘地含糊不清地说:“好,吃饱了就去。火儿,你吃了我的鸡翅膀!”
“我就是吃了,怎么啊!”
“你这个没教养的孩子!”
“你这个为老不尊!”
只要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火儿和刘地没有一次不是以大打出手做结的,这次当然不会因为用餐地点从立新市转换到黄家村而有所改变,没吃多久,便开始了向对方抛掷肉骨头、空盘子,不一会儿,他们又趁着新菜还没上来前开始肉搏,扭在一起在地上滚来滚去。
“砰砰……”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来时,他们两个正好滚到了门边,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吓了一跳。
“请进!”瑰儿在厨房里高声说。会到这里来的都是村里人,没有什么可防范的。
可是不等她的话音落下,门外的人已经一头冲了进来。由于对方用的力气过大,连着门板一起滚进了屋里,所以屋里的人只看见那一张门板迎面而至,上面还生出了两只小胖手,胡乱地挥舞着,嘴里还在大声喊着什么:“我没家了啊……我要变成流浪儿了……”然后砰地一声与刘地撞在了一起。
刘地把那整个人穿在门板上的孩子扯了下来,拎在手中,极为和蔼可亲地问:“你是谁家的孩子啊?打扰别人吃饭是很没有礼貌的,你的爸爸妈妈也和周影一样不会教育孩子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火儿把头伸到了离他的脸部不到一公分的地方。
“你听不懂中文吗?要不要我用英法德义日俄文再说一次啊?”
“你这死狗找死!”
“你这没礼貌的孩子!没礼貌、没教养!”
“你找打!”
“君子动口不动手……”
就在火儿满屋子追着刘地投掷和他最近玩的网路游戏中魔法师相同的火球时,瑰儿大声尖叫着挥动着铲子拦截他们。这里可不是周影家里,而是瑰儿和母亲居住的旧屋,这里的东西就算有一件受到损伤,对瑰儿来说都是不可挽回的损失。像火儿那样破坏力极强却毫无准确度的“火球术”,实在令她心惊胆战。
“砰、砰!”
火儿和刘地两人头上都挨了一锅铲,并且在瑰儿那种与取消晚饭之类的事有着直接关联的严厉目光下,顿时都老实了不少。
瑰儿这时才注意到,那个孩子还被刘地拎着。经过了这么一场追逐,他不仅没露出害怕的样子,反而收住之前的泪水,像是在玩一个有趣的游戏。
“小妖……你怎么到这里来了?来找我玩吗?”瑰儿看清楚了是费泰生和卢馨的儿子费小妖之后问。
这个孩子瑰儿只见过一面,反倒不如周影对他印象深。周影看到费小妖之后微微一愣,没想到会再次看见这个奇怪的孩子。他记得这孩子好像用弹弓打过火儿,当时火儿因为有心事而没想到报复,现在火儿再见到他,还不知会闹出什么事来。想到这里,周影连忙上前一步,挡在了火儿和那个孩子之前。不过,火儿的注意力完全在饭菜上,自始至终没抬头正眼看费小妖一眼。
“这里也没有……怎么办……我成了孤儿啊……哇哇哇哇哇哇……”费小妖看清楚了屋子中的成员之后,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哭声,“爸爸啊、妈妈啊……”
“小妖,你这是怎么了?”看他哭得风云变色、日月无光,瑰儿忍不住蹲下身来关切地问。
“我爸爸妈妈都不见了……”小妖打着滚,扯着衣服哭,“一定是我妈妈离家出走,我爸爸失去了妈妈,觉得人生没有意义,也离家出走了。然后我外婆他们去找爸爸妈妈,遇到了山难,呜呜呜呜……我成了孤儿了……以后只能寄人篱下,小小年纪就自己在社会上游荡,打架贩毒,杀人放火……呜呜呜呜……”
瑰儿沉着脸咕哝:“这家人他们平时到底给孩子看什么电视剧!”
火儿在听到杀人放火这个令他很感兴趣的话题之后,抬起头来,对地上那个滚个不停的孩子说:“你想学杀人放火?好办啊,我教你!咱们就从这个村子开始烧起怎么样!”
“真的?我一直想学学怎么放火,可是我爸爸、妈妈说好孩子不玩火,都不教我火类的法术,也不让我碰火柴盒和打火机。”费小妖的眼睛开始发亮。
“切,放火还用得着火柴、打火机,你太没用了吧,我向来都是这样就放!”火儿说着一挥翅膀,一团火球就飞向了刘地。“哇,终于打准了!”这是他最近苦练的“魔法师”的火球术,为了达到和游戏里一模一样的效果又有准头,可是费了他不少力气的,可惜就是威力不大,只是五光十色的样子很威风好看罢了。
“真厉害啊……”费小妖用崇拜的目光看着刘地变成了一个大蜡烛,然后极为敬佩地对火儿说:“我也可以学会吗?我也想让我家那个坏保姆变成这样!”
火儿把下巴抬得老高,得意洋洋地说:“哼哼,想学吗?我可是很严厉的老师喔!”
这时刘地冲了过来,抡起手中的一个盘子就往火儿敲了下去。火儿当然也毫不示弱,马上跳起来还击。
瑰儿长叹一声,从角落中拿出扫把,对这两个不接受教训的家伙就是一顿狠拍,直到把他们两个都从屋子里赶了出去,才拍拍手拉住想要去追赶偶像火儿的费小妖:“我知道你爸爸妈妈在哪儿,你是要去学放火,还是去找他们?”
费小妖权衡一下说:“先去找他们,回头再学放火。”
瑰儿冷笑一声:回头你还想再到我这里来?
在大家的注目下,一个男人终于从屋里走了出来。
这个男子,看起来又黑又瘦,脸上尽是皱纹,五管还算端正,但是带着一种呆滞的感觉;很难看出年龄,但是头发有一半是花白的,应该年纪不小了。他正一边搓着手上沾的面粉,一边热情地招呼大家:「我正要包饺子呢,大家进来吃一碗再走?」
大概是李春花的公公吧?陈天兴和他的随从们在心里这麽想着。
「亲爱的,你又在为我包饺子了!」艾琳娜欢呼一声,扑上去抱住这个男人,来了一个法式热吻,然后笑盈盈地跟大家介绍:「各位长官,这就是我的先生田老七。来,大家快请到屋里坐坐吧。」
田老七看起来是个很木讷的人,只是跟在老婆后面重复那些欢迎的话。要是只看他这个人的话,没有人认为他心里真的是在欢迎别人到他家里去,那张板着的脸孔,简直就像是在跟人家说「我不欢迎你,离我家远一点」。好在他的妻子十分热情好客,所以一行人还是全部进了他家里。
「老七注意,老七注意,你的表情太僵硬了,欢迎别人的时候要热情一点。」费泰生大声提醒田老七。
田老七一边为陈天兴搬凳子,一边用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声音回答:「你的意思是说,要我欢迎这些人吗?」大概说话的时候牙缝太小,感觉像是在磨牙。
「这可事关乎全村兴亡的大事啊!你一定要认真一些!」费泰生义正词严地说。
「哼……」田老七用这样一个用意不明的声音结束对话。
「眼前这一行人中,除了那个老头人还不错,真的想要为这个村子办点事之外,其他的个个可恶。那些在心里讲了一万遍『鲜花插在XX上』的还算可以忍受,其中一个长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男人,也不看看自己长得什麽样子,竟然在那里做着艾琳娜会对他一见锺情,然后抛弃土不拉叽的农村丈夫,嫁给他这个有为青年的美梦。这样的人还要欢迎他们来?当自己是冤大头不成!」
「田老七你又在使用读心术了!这样是很不尊重别人隐私的行为!」费泰生抗议的声音响起。
田老七冷笑,读心术是他天生的本事,十七岁之前为了能不看到别人的心事,他可是费尽了心思,不过今天他忽然觉得,用这个办法发现了一个正在打他妻子主意的色狼,也是件好事。
「田老七你要冷静、冷静!」费泰生几乎是扯着喉咙在喊了。
这个田老七属于那种平时不声不响,看起来很冷漠,一旦爆发就像火山一样的暴力分子,和他一起长大的费泰生太了解他了,他敢用脑袋打赌,现在田老七心里一定在计划着怎麽可以把那个正在计划破坏他家庭、霸占他老婆的男人大卸八块,然后拿到他家的马棚里喂他的座骑。
农家简陋的房舍中,官员殷勤地问询和农民毫无诚意的回答还在继续着。田老七明显地心不在焉;就算他的心在焉,他其实也不知道他家里一年能生产多少粮食,够不够家里吃?因为这几年他一直在国外读书,还娶了一个从外国一直追到山村中来的老婆,所以现在他的一日三餐如果不自己动手做,就只能吃到法国菜了。
「听说田先生的英文很好?」那个一直在旁边盯着艾琳娜的男子终于开口了。这种老农英文很好?他大概确实听得懂YES、NO的意思吧?
「还可以。」田老七在村长黄鹏警告的目光中敷衍说。
那个男人马上来了一句:「要是这样,我倒是可以帮你在城里找份工作,只要英文好就行了,不需要文凭。」--也许他出于好意,可是问题在于,他这句话是用英文说的。
「不用了,谢谢你的好意。」田老七随口用英文回答。
「这没什麽、没什麽,这是一句很简单的英语会话,在全民学英语的趋势下,农村青年与时俱进,自学英语也是很正常的,更何况他还有个外国老婆。」--正当费泰生这样安慰着黄鹏的时候,田老七又说了一大套连费泰生都听不懂的,又快又绕舌的英文,用的还是标准的牛津腔。
黄鹏再也忍无可忍了,对着田老七就扑了上去,口中还喊着:「你这个小王八蛋(田老七的母亲是个乌龟妖怪,这句话对于出生时是卵生的田老七而言,并没有多少侮辱的意思),你要把全村人的努力都毁了吗!就你会说外文啊!我告诉你,要是让长官不满意,让咱们这个村子毁灭了的话,你就是咱们黄家村的千古罪人,你就没有脸去见黄家的列祖列宗(从他们的八辈祖宗开始至今,还没有寿终正寝的,除了出门旅行的,全住在山里,那是一股不容忽视的道德力量,光用口水就能把不肖子孙淹死)!我要开村民大会把你从村子中赶出去,让你永远不能回来!」看着黄村长恶狠狠地掐着田老七的脖子,大家深怕他就要把田老七给掐死了。
陈天兴连忙上前制止。
说真的,陈天兴和他的随从们都没有听懂田老七那几句又快又绕口的英语,在他们心中有着这样一个「老」农民根本不该会说外语的想法,就算会说也顶多说个YES、NO,所以当他说出一大串参杂了英国谚语、莎士比亚剧作台词的华丽骂人话之后,被骂的人还以为他是在胡乱嘟囔一些貌似英语的东西唬人。
于是陈天兴连忙上前劝说黄鹏,本来就是自己带来的秘书没有礼貌在先,怎麽能怪这位村民呢?再说了,就算对县里来的人不礼貌,也不必用这麽夸张的方式表现吧。什麽村子的毁灭,好像世界末日一样,这位村长究竟认为现在是什麽年代?又把自己当成什麽人了?
就在这团溷乱中,一直热情好客的艾琳娜终于发火了,只见这位金发女郎从丈夫手中夺过杆面棍,向着黄鹏就没头没脑地打了下去,「你敢打我老公!谁让你碰我老公!谁让你碰我老公!」
榆木杆面棍与黄鹏的颅骨相碰撞,发出了「砰」「砰」巨响,彷如一下一下敲在那些外来青年们的心头上。
难道……白人女性都是这麽彪悍的……
所以……异国婚姻是很可怕的……
就在大家都震惊于黄鹏的坚韧程度、屋子里一团溷乱的时候,一个嚎啕大哭的声音传
来:「不好了……我妈妈没了……我爸爸也没了,我成了孤儿了……呜呜呜呜……」
随着哭声,一个少女领着一个男孩走了进来:「村长,你看见了小妖的妈妈了吗?」
瑰儿带着费小妖寻找父母的行程并不顺利,她发现卢馨真的不知道到什麽地方去了,而费泰生在村子里到处乱跑,根本找不到他究竟在哪里--刘地的临阵脱逃使得这位副指挥变得异常忙碌。没办法,这种情况下还是要找村长解决问题,谁教他是一村之长呢,谁教整个黄家村只剩下他们这一家姓黄的人家了呢。
瑰儿为了保护自己的旧居,保护自己和母亲的美好回忆,于是自私地不管这个村子的前程会怎样,硬是把费小妖带到了黄鹏那边。
黄鹏张着嘴,发出了一声无声的悲号。
不是下了命令,严禁费小妖出现在「新村子」里的吗?是谁?是谁把他放出来了!天啊,天要亡我黄家村啊……天啊,列祖列宗啊,黄家村就要毁在我这个没用的子孙手里了……
「村长、村长?」瑰儿看到黄鹏摆着那个仰天长啸的姿态已经良久,忍不住提醒他自己还在等着呢。
还没等瑰儿的话说完,费小妖的哭声再次响起:「我成了孤儿了……我就要被卖掉了……然后买我的人家自己生了男孩,就会把我当作佣人使唤,我就会离家出走,然后学坏……杀人、放火、吸毒……」看来他的结局绕来绕去就是这一种了,不知道是他父母的教育出了问题,还是最近的电视剧编剧想像力太过于贫乏。
黄鹏一步迈上去,把费小妖抓起来说:「不许再哭了!你妈不是好好地在家里吗?你爸爸不是还没自杀吗?我真受不了你们这一家人了,这种关系到全村安危的时刻,你们还能捣乱!」--他却没想到,不正是他不允许把费小妖带到这里来,又安排了卢馨和她娘家的人做临时演员,费泰生担任副总指挥,才会造成费小妖一个人被留在真正的村子中。
费小妖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孤伶伶地待在家里,一开始时还抱着终于自由了的心态,自己乐得胡闹没人管,可是等他发现不但父母不在身边,就连外婆、舅舅都不见了之后,就开始感到慌乱了。难道爸爸和妈妈真的要离婚……费小妖惊恐不安地在村子里到处寻找,却发现村子中一个人都没有(因为都到新村去选举了)。这个事实终于把从来不爱哭的费小妖吓得哭了。
当费小妖把整个村子找遍了也没找到人之后,越发想起那些电视剧中的情节,越觉得可能是爸爸妈妈闹翻了,然后一个离家出走一个去自杀,全村老少看热闹的看热闹,救人的救人,都跟了出去,所以村里才没有人。要不是最后在瑰儿那座远离村子的小屋中找到了人,他一定会不知道怎麽办才好,不知道会干出什麽事情来。
现在瑰儿把费小妖带到了黄鹏眼前;费小妖面对着一村之长,就好像看到了亲人,搂着他的腿,哭得非常凄惨,不管黄鹏怎麽喝斥都不放手。这时,闻讯赶来的费泰生冲了进来,抱起儿子焦急地问:「宝贝你怎麽了?告诉爸爸,告诉爸爸……」他这个儿子可是从来不哭的,今天哭得抽抽搭搭,一定是出了大事。
「爸爸啊,妈妈一定自杀去了……我要成为孤儿了……」费小妖扑在父亲怀里哭得更加伤心了。
「什麽?」费泰生的眼前一黑,差点一头哉倒。夫妻之间斗斗嘴是很正常的事情,没想到她会这麽想不开啊……「馨馨,失去你我也不活了,你慢点走,等我跟你一起上路……馨馨啊……哇哇哇哇……」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爸爸、爸爸……我不要失去你们啊……」
「馨馨啊,这麽好的孩子,你怎麽就忍心扔下走了啊……我的馨馨啊……我的命啊…
…你怎麽这麽狠心啊!没了你我也不想活了,你怎麽不先杀了我算了啊……」
一个大男人抱着孩子哭得昏天暗地,看了真是令人同情,可是在旁边的黄鹏头上的青筋都跳出来了。看到身边的人都忍不住上前去劝解,他忍无可忍地对着费泰生踩下重重一脚:「你这个煳涂虫!你老婆刚才不是还在有说有笑地选举吗?!」
「那麽她还没有死!我现在去阻止也许来得及!」费泰生跳起来,也顾不上这是什麽时候了,施展妖术就要腾云驾雾,好在门口的田老七一把拉住了他,才避免了一场更大的溷乱。
这时候门外又冲进了一个人,这个魁梧的大汉用震耳欲聋的声音大喊:「宝贝啊,宝贝啊,谁把你欺负哭了!快来告诉舅舅!」--原来是费小妖的舅舅卢继听说自己的外甥哭着跑到这里来,以为出了什麽大事,也匆匆地赶来了。
「舅舅啊,我妈妈死了吗……」费小妖转向自己的舅舅哭诉。
「大哥,馨馨她是不是已经不在了啊……」费泰生扯住大舅子的衣袖,急切地问,生怕他带来不好的消息。好在看他的脸色,事情似乎还不是太糟。
「你说什麽,你在咒我们家馨馨死!」卢继一把揪住费泰生吼道,「她死了你就可以在外面花天酒地,就可以和你那些个相好的厮守了,是不是!你这个陈世美!你这个负心汉!你这个花心萝卜……」卢继越骂越气,扬起拳头就对着费泰生打了下去。
费泰生一边闪躲一边还试图辩解,可是认定了他在诅咒自己妹妹的卢继,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把拳头挥舞得像车轮一样地向他扑去。费泰生知道自己这个大舅子的厉害,这个时候保命要紧,只好奋起还击。
「你们两个给我住手!住手!」黄鹏声嘶力竭地喊了起来。
这时,又有个人飞快地从门外冲了进来,揪住黄鹏就喊:「这是怎麽回事?我家里被人翻了个乱七八糟!祖传的至宝不见了啊!那是我们家传了五代的宝贝啊!你说,是不是你用召开村民大会的藉口,故意把我们家里的人都调出来,然后好下手啊……」
黄鹏被他弄得莫名其妙:「你家少东西了?我、我不知道啊……」
「岂止我一家,你去看看,你去看看!整个村子还有一家是完完整整地吗?啊……你看看,你看看,都成什麽样子了!我的宝贝啊……我的收藏品啊……」说着说着就泪流满面,对罪魁祸首的黄鹏咬牙切齿。
这个村民的妖身是乌鸦,对于收集「宝物」有着种族式的爱好,失去了那些宝贝会发狂也是理所当然的--就是不知道谁会没事偷他那些东西?也许只是想跟他开个玩笑,看他着急的样子好玩而已。
黄鹏正要开口安慰,瑰儿在一边插嘴说:「好像费小妖在村子里乱翻乱找什麽东西,你问问是不是他?」
「费小妖……那个小祸害……」男子发出一声惊叫。
要是东西真的被那个小东西拿走就糟了……他抬头一看,那个嫌疑犯的父亲和舅舅都在现场,居然一点都没有把自己这个受害人的损失当一回事,只顾自己在那里打闹。就是因为他们这些做长辈的没有把孩子教育好,才会弄到现在自己遭殃,他们竟然一点歉意都没有。想到这里,男子气呼呼地扑向了费小妖的两个长辈:「你们给我把东西交出来!一定是他偷的,你们这些做长辈的帮他藏宝物!」
费泰生还没有弄明白怎麽回事时,又是一个人恶狠狠地向着他打过来。这个时候自保要紧,费泰声连来人是谁都没看清楚,就连忙招架。那个男人不仅仅袭击了他,还对卢继也下了手,三个人展开了一场莫名其妙的溷战。
屋子里面尘土飞扬、桌倒椅翻,顿时乱成了一团。刘地的幻术虽然确实高超,他造出来的这房子虽然维妙维肖,可是毕竟是用麦杆和树叶制造、不打算用来长久居住的临时性建筑,所以在三个健壮男人的打斗之下,整栋房子已经摇摇欲坠。田老七感叹着这个建屋人的法术之精妙--在这种情况下,竟然还能看出房顶在慢慢裂开,而不是直接「飘落」下来。
黄鹏大吼:「住手,给我住手!」可是溷乱之中谁也不听他的。
随着溷乱的继续,田老七带着妻子率先跑了出去。即使知道这里的房顶只是一片大树叶,他也不能冒让爱妻待在快要倒塌房子中的危险,他的举动提醒了陈天兴等人,立刻一窝蜂地逃向了庭院。
黄鹏喊得声嘶力竭都没人理睬,见长官逃走了,心中更是一把火。大家辛辛苦苦的努力,就这样毁在这几个家伙手里,真是可恶至极!想到这里,怒不可遏的村长撸起袖子,就往那三个还在扭打的男人扑上去,口中还叫着:「我不教训你们,我就对不起黄家村的列祖列宗!」
于是扭打的人从三个变成四个,屋子也从轻微的颤动转为肉眼看得出来的倾斜。
陈天兴急得大叫:「快把他们救出来了,屋子就要倒了!」没想到这个村子的民风竟然这麽彪悍,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连黄村长那种半截入土的老头子,都身手如此矫健。可是这里的房屋也太糟了吧,怎麽会因为几个人的斗殴就要倒塌呢!
「你们别打了,快出来、快出来……房子就要倒了……」陈天兴的着急跟周围村民的无所谓态度,形成了鲜明对比,可是陈天兴也不敢再进到那间快要倒塌的屋子中去救人。他本来只是来看这个村子的选举和生活现状的,完全没想到自己眼前会有一幕惨剧发生。
当陈天兴焦急不已的时候,新的一队人马的来到使得场面出现了新的变化--往更溷乱的方向前进。
最前面的是卢馨,在她身后的是她的姊妹搀扶着她的母亲,她的兄弟和嫂子们紧紧跟随,一路冲进了那间快要倒塌的屋子里。
然后,屋里就传出了叫喊声:「哥哥,你居然打伤了我相公!我、我嫁鸡随鸡,你就别怪我不顾兄妹之情了!」
「馨馨啊,你没有死啊……我的心啊,我的命啊……」
「丫头,你要弄清楚,是他先咒你死掉的!」
「你们偷了我的东西,快还给我……」
「你们这些不顾大局的罪人,我要代替列祖列宗惩罚你们!」
之后,停歇了没多久,打斗声再次响起,因为加入了新的成员,所以这次的效果也更加显着--转眼间,那栋摇摇欲坠的房子就整个倒了下来,发出了轰的一声巨响,扬起了满天的灰尘。
「真是高人啊……」田老七再次发出了一声感叹。
就连房子倒下去时的地面震动都可以让人有所感受,这种幻术真是神乎其技了。
不过这下子事情麻烦了,田老七想了想,决定带着妻子继续他们没有完成的、拜见祖先的行程,趁着没人注意,夫妻两人手拉手地熘走了。
身后,陈天兴惊恐地叫着:「快来人啊……快来人啊……救人啊……」
刘地吃饱喝足了,才准备回到“新村”去干正经事,还没有走到那里,远远就看见一群人正有说有笑地往这边走。仔细一看,正是那些去做临时演员和去投票的村民们,他们正三五成群,悠闲地往回走。
“嗨,各位!”刘地这几天算是跟村民们都混熟了,笑着向前打招呼,“村长大人呢?我找他有事。”
“在后面……”大家纷纷帮他指点。
刘地与大家逆行而去,不一会儿就看见了黄鹏。
这个时候,几乎所有的村民都恢复了本来的面目,只有黄鹏还是那副老农的样子,并且垂头丧气,垮着肩膀、拖着步子,远远落在众人后面,两眼无神地向前走着。
“嗨,村长,我想起一件要紧的事情来……”刘地热情地迎上去,搂住黄鹏的肩膀说,“我忘记给那些人准备晚上睡觉的地方了,你把他们安排在哪里了?”
黄鹏目光溃散地说:“不用了……”
“不用了吗?我还打算给他们准备一所八十年前农村常见的草屋住呢。”刘地很失望地耸耸肩。
黄鹏用梦呓般的声音说:“他们走了……”
“走了?天都快黑了,他们怎么走了?赶得下山吗?”刘地睁大了眼睛,幸灾乐祸地说,“我明白了,一定是被揭穿了,是吧!那些人发现这里是个妖怪窝,于是屁滚尿流地逃走了。等他们回去,就会招来一大群的道士和尚,把你们这个村子夷为平地!”
黄鹏愤怒地看着他,眼睛中总算有了点生气。这个地狼太可恶了,居然有这么恶毒的想法。
“快说快说,是不是这样了!要是这样的话,我可以帮你们想新的办法喔!”刘地的眼睛里满是唯恐天下不乱的兴奋。
“不用了……”
陈天兴一行人只是认为这个村子属于危险地带,才匆匆逃走的。
因为在看完了村长带头斗殴,并且弄塌了一栋房子的武打剧之后,卢馨的母亲绘声绘影地为他描述了这个村子的祖先都是山贼强盗,杀人越货无所不为,直到后来被官府追杀,不得不逃进深山的陈年往事,并且很感慨地总结道:“真怀念日本鬼子那回,那时候村里来了个日本鬼子,想点天灯就点天灯,想五马分尸就五马分尸,也没有那么多规矩管着。现在这年头,不行了……不自由啊……”说着,还上下打量陈天兴。
于是陈天兴主任坚定地主张,一定要连夜下山。连黄鹏要为他安排几个小伙子送行,他都拒绝了,只选择了一个看起来像豆芽菜一样的五十多岁老头作为向导,匆匆忙忙地就走了。
“这下完了,他们一定把我们这里看成是强盗窝了……我们村子的名声全完了,我们清清白白的名声啊……”黄鹏哀叹着。
可以想像,等那一行人回去之后,黄家村是强盗后代,民风彪悍、嗜血好斗的名号,就会在这一代广为流传了。
“看不出来,那个老太婆挺聪明的嘛……说真的,村长大人,要是那些人不被吓走,你认为你们还能坚持一个晚上不露出破绽吗?”
黄鹏哑然。
他心里清楚,别说一个晚上,就是当场向他们解释为什么被房子压在下面,结果却所有人都安然无恙,他都没办法说清楚。
唉……
也许这样最好了,让他们觉得这里是一个他们再也不想来的地方,村子的秘密就保住了。
黄鹏觉得心情稍微好了一些,步子也轻快了不少。
刘地递给他一根烟,自己也点上一根,然后搂着黄鹏的肩,热情地说:“那么……我的酬劳问题可以谈了吧……其实也不急,还有三天瑰儿才开始祭山大典,在她离开之前兑现承诺就行了……”
“你……你……我什么时候答应过……”
“黄村长,过河拆桥可是不好的习惯喔……”
“你等着,我什么时候……”
“我就恭候你的佳音了,呵呵呵呵……”
“姓刘的,你给我站住……”
瑰儿身着白色的长袍,赤豹与文狸一左一右地紧紧跟随着,沿着长长的石阶,一步步走向高高的阶台。
在他们身后紧紧跟随的、那些奇形怪状的人物,都是这片山林中的其他神明。他们平时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生活,直到瑰儿呼唤他们,才一个个冒了出来。当时有西装革履的,有兽皮草鞋的,甚至有染了一头金黄色头发、穿着花衬衫、脖子上带着花环的,一看就是刚从夏威夷海滩回来的。见面之后一寒喧,原来他们之间也是几十年没见面了,看起来这些山中的神灵跟瑰儿一样,根本就没有在他们的驻地认真执行过义务,真让刘地为这山中的生灵感到悲哀。
这一批从上到下都显示着无组织、无纪律的神灵们,现在倒是都装扮得十分严肃,按照传统的礼仪,认真地一项一项进行着仪式。
刘地和周影不是这里的居民,作为旁观者,他们对这项仪式同样抱着崇敬的心情--不是针对这些神灵,而是针对这片生机勃勃的山林。在山林中居住的妖怪,都知道用感恩的心去看待养育自己的大山。
火儿一直安安静静地待在一边--这种情况出现的可能性,基本上和看到山神祭山这样大场面的可能性一样稀少。以前住在山林的时候,遇到祭山这样的严肃场面,周影都会事先把他带走,以免他做出什么不可收拾的事情来。
火儿看着仪式进行,最初的好奇之后,对这样庄严的场面忽然生出很多的厌倦,就好像明明很好看的动画片,可是连续看了很多遍,就觉得索然无味一样。他决定找个地方去睡上一觉,于是钻进了周影的上衣口袋--他的火柴盒固定是放在那里的。
火儿做了很多乱七八糟的梦,梦里似乎一直在和别人争斗,而且结局都是他赢了,于是他就在这样的美梦中笑出声来……等他终于从迷迷糊糊中被掐着脖子弄醒时,因为心情大好才没有一翅膀挥出去,当然也就避免了把瑰儿拍出去、自己没有了今后一周点心的悲剧发生。
瑰儿还穿着山神的传统服饰,可是脸上完全没有了仪式期间的庄严肃穆,而是两眼含泪、气得脸颊通红地摇晃着火儿:“我的祭品全被他们打碎了……呜呜呜,你还笑,你还笑……本来都应该是我的……”
火儿从她的手中挣脱,不解地问:“怎么了?”
刘地在一边耸耸肩:“某位山神竟然不知道祭品是要归于大山,在那里做了好久的美梦,以为所有东西都是她私人所有,现在正处于极度的失落中呢……唉……”
“祭山的祭品本来就是要埋到山里去啊。”火儿理所当然地回答,这点常识他还是有的。
“谁说的、谁说的,应该都是我的!”完全没常识的山神在旁边叫起来,“他们居然把我的美玉都敲碎了……我的牛羊……我的粮食……全被他们埋在土里了……”瑰儿极度悲伤地呻吟着,“本来至少够火儿半年的开销啊……我再也不去干这种没有回报的工作了,呜呜……”
“什么,原本是要给我的!”火儿听到是他的东西被埋到了土里,态度立刻产生了一百八十度转变,“我去抢回来!”
周影一把抓住他:“我们已经快到家了,不值得再回去一趟了。”
火儿这才注意到,他们一行是在云端上。天的尽头还能看见半轮尚未没掉的夕阳,而脚下的阴暗大地上,立新市的点点灯火正在蔓延,很快就勾画出那座流动着光影的城市。
“喔,回家喽……不知道狐狸帮我录了卡通没有……”
火儿一马当先地飞向了那座繁华喧闹的城市,身后的三个人紧紧跟了上去……
作者:
七娘
时间:
2009-4-21 16:52
标题:
奇谈之六:夜行(1)
立新市东明区兴阳路中段有一座小型农贸市场,本来是为方便附近居民区的住户买菜而建立的,最繁荣的时候往往天不亮便有商户从四面云集而来。后来根据市里的统一规划,这里的居民区纷纷拆迁,兴阳路被开发成了一条繁华的商业街,这座农贸市场最初并不在拆迁范围之内,但失去了大批客户后的市场生意一落千丈,逐渐冷清下来。在商业区内有这样一大块闲地,当然颇令一些人心疼,于是经过一番规划之后,这个地方也列入了拆除计划。
拆迁日的前一天夜里,天气突变,虽然已近秋末,却忽然狂风大作,雷声隐隐,时近午夜,暴雨瓢泼而下。在这样反常的天气中,那座将要被拆除的农贸市场燃起了熊熊大火。大火在暴雨中一直燃烧了两个小时才熄灭,这时市场的后半部分已经面目全非。
大火过后,不但可燃物品瓦砾全无,就连市场顶部的钢梁都被烧成了一团团铁疙瘩。而这片火场里最完整的东西,竟然是一具烧焦了的男尸,这个倒霉的死者在大火里当被烧成了一块焦炭状的物体,但是比起周围熔化的地面,他已经完整得令人惊叹了。
警方对此事经行了长达数月的调查,最后既找不到纵火的痕迹,又查不出男尸的身份,更解释不了火势在大雨中还能这么旺的原因——总之就是什么都没查清楚,最后不了了之了。
另一件奇事就是当时的火灾仅烧毁了农贸市场的后半部分。市场原来是由一条小道分成前后两部分的,道路另一边的前半部分在这样的大火中居然毫发无损,连顶棚的遮雨塑胶都没有烤糊一星半点。
发生了这么离奇的事件之后,再也没有开发商愿意要这块地皮了,于是经过整理,市场完好的前半部分依旧被当做市场使用,后半部分建成了一座停车场。这样的地方难免会有一些怪力乱神的传说,白天人来人往还没什么,到了晚上,市场和停车场都是空空荡荡的没个人影,于是诸如有人夜里经过听见有男人在号哭死得冤枉了,有人看到空无一人的市场里有火光闪动了,跑到停车场里面过夜练胆的小青年再也没有回来了……诸如此类的传说便在立新市流传开来,大人小孩都知道这里有幽灵出没,天黑之后几乎没人敢到这里来。
今天从早晨起天空就一直阴沉沉的,异常湿热的空气好像变成了固体一样,把人包裹在其中。在窒息的环境中度过了一天后,所有人都在期盼着能早点下场雨来缓解一下这压抑的天气,但是一直到傍晚,虽然天空中的黑云越来越厚,却依旧连一丝风、一滴雨都没有出现。
在传说中有幽灵出没的市场里响起了了脚步声和说话声——脚步声只有一个人的,说话声却是两个女人的……
“瑰儿啊,这个地方看起来就阴森森的,会不会真的有幽灵啊,咱们回去吧。”
“那怎么行,我们的全部家当都在那个钱包里呢,丢了的话明天房东来收这个月房租我就交不起了。”
“你怎么这么大意,来进个货反而丢了钱包!”
“谁都有大意的时候嘛……我记得这个摊子我也来过,榕榕,你再进去看看好不好?”
“不好,黑漆漆的,万一真有幽灵跑出来怎么办……”
“你自己就是幽灵啊,遇见同类不要紧的……”
“你还是妖怪呢,不然你去。”
“呜呜呜,我不去!我真的怕幽灵啊,榕榕,你就帮帮我嘛……”
“我们天天见面,怎么没见你怕过我?再说这么大半天了,那个钱包一定被人捡走了,我们回去吧。”
“不会的,我的钱包别人捡不走的,上面有火儿和周影施的法术呢。”
“既然不怕丢,明天天亮再来找好了。”
“榕榕,刘地不是说过吗,像你这样漂亮聪明、善良大方、机智勇敢、乐于助人的幽灵就像大熊猫一样稀有,而且我们不是好朋友吗……不找回来我今天晚上会睡不着觉的。”
“行了行了,说这么多好听的,还不是想让我替你找东西。”
“你要怪就怪周影、火儿、刘地和狐狸他们好了,平时出出进进没事也在我跟前乱晃,关键时刻却一个都找不到,要我独自跑到这么危险的地方来……如果我有什么三长两短,变成幽灵也不会放过他们的!”
“算了,我还是去吧,你咬牙切齿的样子比幽灵还可怕……”
这深更半夜跑到这里来的两个“人”,正是瑰儿和住在她花店里的幽灵少女江榕。
事情的起因要从这个市场建了一个花卉批发市场说起……不对,那就扯得太远了,要从瑰儿的花店每天都要从这里批发鲜花说起……其实就是白天瑰儿来进货的时候弄丢了自己的钱包,而钱包里装着他们家这个月剩下的全部财产:一千元。如果不找回来,这个月剩下的五天他们无疑要在水深火热中度过。无论是让火儿去抢劫,还是向刘地借贷,都是瑰儿想到就会头晕的事情,于是只好硬着头皮到这个吓人的地方来找东西了。
瑰儿虽是妖怪,却十分怕幽灵,本来想让周影和火儿来给自己壮胆,实在不行林睿也可以接受,没想到不但周影的手机打不通、林睿跟母亲出了门,就连平时一到晚饭时间就准时出现的刘地都没看到踪影。瑰儿实在没办法了,只好回花店喊上江榕出了门。
江榕自己就是幽灵,却跟瑰儿一样怕幽灵怕得要命,但是既然上了贼船也没有办法,于是两个“人”硬着头皮来到这个阴气十足的地方。
“那我进去了,你在外面用手电筒给我好好照着亮啊。”反复叮嘱了瑰儿之后,江榕才穿过墙壁进了那家店铺,瑰儿就趴在窗台上用手电筒帮她照明。
天空中的乌云堆积得更厚了,重重叠叠地翻滚着,透着一种狰狞的气氛,凝固的空气仿佛终于达到了极限,一个炸雷突然夹着闪电撕开了云层。瑰儿吓得尖叫一声把手电筒扔了出去,江榕眼前突然暗下来,也吓得跳起来发出了一声尖叫。雷声响过之后狂风骤起,硕大的雨点劈头盖脸地砸下来。
瑰儿抹着脸上的雨水,赶忙去追那个滚走的手电筒。
躲在一家店铺雨篷下的两个男子交换了货物与现金。那个瘦高个对这个地方总是感到不安,忽然巨雷一响,他数钱的手都抖了起来。这时他的交易对象已经验完了货,在那里催促着:“你快点,这个地方阴森森的,我可不想多待。”
“知道这是阴气十足,你还选在这里交易!”
“这个地方没人敢来,安全。”这个发了福的中年男人对自己挑的地方十分满意,他在这里进行过数次交易,都十分顺利,可见这个地方绝不会引人注意,就算真有人半夜看见这里有什么动静,也会认为是幽灵出现而吓得抱头鼠窜。
咔啦!咔啦!雨声中夹杂了一个奇怪的声音。
瘦高个被这个声音吓得四周乱看,颤声问道:“王胖子,你……你听见什么动静没?”
一阵狂风吹得地上的杂物乱滚。王胖子耸耸肩:“下大雨又刮这么大的风,回去的路可不好走,你手脚麻利点吧!”
瘦高个在风中缩缩脖子,又开始点钱。
瑰儿和江榕搜查了几间铺面后发现这样效率太慢,于是决定分头行动。看着江榕身影飘走,瑰儿忽然觉得有点羡慕——幽灵不怕风吹雨打,江榕依旧飘飘洒洒,自己却早就被淋成了落汤鸡。她趴在一间间店铺窗户上用手电向里照去,嘴里不停地咕哝着:“幽灵啊,你可千万别出来吓我,江榕是你的同类,你吓唬我,她会帮我报仇的——你也不想和同类交恶吧……”
点完最后一张钞票,瘦高个松了口气,抬头刚想找点什么,却发现在雨幕的另一边,有团黄光映在不远处的窗上闪动着……
他下意识地抓住身边人的衣袖,结结巴巴地说:“看……看那个……”
王胖眯着眼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开始也是一惊,但是仔细看了之后却说:“我看像手电……是不是我们交易被人发现了?“
“不会吧?”
王胖子亮出一把匕首向瘦高个扬扬下巴,率先向前走去。瘦高个稍一犹豫,觉得还是两个人在一起更安全,于是也拔出刀子跟了过去。
瓢泼大雨,狂风呼啸,一道闪电划过漆黑的夜空,瞬间将一切暴露出来——
两个手中执着明晃晃的刀子,一看就不是善类的男人……
一个白衣飘飘,长发齐腰,脸色苍白的女子……
“幽灵呀!”“强盗呀!”三声惨叫同时响起。
“瑰儿!”江榕正在一间铺子一间铺子地搜查,听到叫声一下子跳了起来,“到底是遇见强盗还是遇见幽灵了啊?”要是瑰儿遇见幽灵,江榕或许还能冲上去帮她拼一拼,要是遇见贼的话她可就没什么用了——她根本碰不到人家。
“怎么办?怎么办?”江榕打着转,“时间紧迫,不管了!瑰儿,我来救你了!”她叫着冲了出去。
江榕远远就看见瑰儿和两个男人纠缠在一起,那两个人都拿着明晃晃的刀子,瑰儿则在大叫着:“榕榕,救命啊,救命啊!”
抢劫!抢东西!他们在抢瑰儿的钱包!怎么办?江榕搓着手,对了,有办法了!她飞快地弄乱自己的头发,把衣服扯破几处,眼瞪圆,舌头伸出来,深吸一口气拖长了声音尖着嗓子叫:“我死得冤枉啊……呜呜呜……我好恨啊……呜呜呜……”一边叫着一边用最轻忽诡异的姿态随风荡了出去。
瑰儿一见两个男人手执匕首凶狠地看着自己,心中顿时慌乱,不知道对方是想劫财还是劫色,总之先下手为强,扬手把手电向那个矮胖子扔去,砰的一声正中对方额头。王胖子眼冒金星地晃了晃脑袋,一把拉住正欲逃走的瘦高个:“她不是幽灵,幽灵哪用得着拿东西打人!”瘦高个也发觉瑰儿是个“人”,两个人相互看了一眼,忽然一同扑向娇怯怯的瑰儿。
不等他们到达面前,瑰儿已经用手掰下最近一间店铺的半扇铁门向他们投了过来,然后是另外半扇,接着一把抓起矮胖子重重砸在瘦高个头上,最后纵身跳到两人身上用力践踏,边踏边带着哭声叫:“榕榕,救命啊!有强盗……”
“我死得好冤枉啊……呜……我好恨啊……呜……”随着尖利阴森的声音,一个披头散发,吐舌瞪目的女子从地下冒了出来,张着双手向他们逼来……
“幽灵啊……”瑰儿惊叫一声,从那两个男人身上跳下来想跑,可是却腿脚发软一步也走不动。那两个男人看着这个没有影子、半透明、吐着舌头、翻着白眼、飘在半空中的女子……是真的幽灵!在饱受了瑰儿的暴力对待之后,他们再也经不起这种惊吓,双双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瑰儿吓得闭着眼叫:“幽灵啊,榕榕快来救我!快来和你的同类谈谈!”
江榕一阵好笑,心想瑰儿居然没认出自己来。她正想开口解释,却惊讶地看见瑰儿掀起一张平时摆放货物的水泥台子,然后高高举起向自己砸来。
江榕吓得转身就跑——且不论妖怪扔出的“暗器”能不能打中她这个幽灵,只是瑰儿这“力拔山兮”的架势就够吓人的了!
江榕逃到了“安全地带”后赶紧整理外貌,让自己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成原来的样子,这才回去寻找瑰儿。
江榕本来还担心瑰儿被吓得不知道跑到哪去了,却看见她正坐在那张水泥台子上,头顶着一块不知从哪里拆来的雨篷数钞票,一副眉飞色舞的样子。
“你找到钱包了?”
“榕榕,你刚才跑到哪去了?呜呜呜,这么危险的地方你竟然扔下我自己,我碰到了两个强盗和一个幽灵,差一点就被他们……”
江榕打断她的诉苦:“那个幽灵就是我!我好心来救你,你居然想打我!还说是好朋友,竟然认不出我来!”
“原来是你啊,我刚才还在嘀咕那个幽灵看起来怎么有点眼熟呢,呵呵……”瑰儿一边说一边还在不停数着那一大叠钱。
“你的包里有这么多钱啊?周影去抢劫了?”江榕知道周影和瑰儿收入都不高,她从没见过瑰儿手里超过两千元钱。
“我的钱包还没找到呢!这是刚才抢劫我的那两个强盗的钱。”瑰儿用脚尖点点地上那两个还在昏迷的男人。
江榕小声咕哝:“原来不是周影去抢劫,而是你去抢劫了。”
“……五千九,六千!”瑰儿刚好数完最后一张,“三万六千元,收入不错!”一边说一边毫不客气地将钱塞进手提包里,同时为自己的行为解释,“他们想抢我,反而被我抢——这很公平啊。这钱就算是对给我的精神补偿好了。”
“好可怜啊,被打成这样还被抢了钱。”江榕同情地看着那两个受害者,忽然发现那个矮胖子口袋中掉出了几包白色的粉末状物品来。江榕一下子眯起眼:“瑰儿,看看那是什么?”
“是毒品吧,我刚才就看见了。那种东西带回去没用,我不要!”瑰儿还沉浸在“丰收”的喜悦中。
江榕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她最恨的就是毒品以及毒品贩子,平时最喜欢干的事就是在槐荫广场上吓唬服用摇头丸的小混混们,没想到现在居然看见了两个真正的毒贩!
她的眼睛里透出了浓浓的杀机。那两个男人蠕动着身体睁开眼醒来,看到的是一张阴森的青白色脸庞和两只血红的眼珠……
“救命啊……幽灵啊……”他们同时发出一声尖叫,又昏了过去。
“死吧,下地狱吧……我不会放过你们的,呜……你们会不得好死的……”江榕围着那两个人转来转去,发出阴森森的声音。那两个男人在昏迷中呻吟着,可见江榕在他们的梦中正在变幻着种种可怖情景。如果说江榕这个幽灵除了吓唬不良少年之外还有什么本领的话,那就是托梦,现在她就在用这一招对付这两个男人。
“真可怜。”瑰儿同情地看着那两个男人,心想就算他们不是好人,这样折磨也太过份了,于是她对江榕说,“榕榕,我们还是去找钱包吧?”
“你不是拿了他们好几万吗,还去找钱包?”
“这是两回事啊,我自己的钱包不能不要啊,里面还有钱呢!”
江榕总算放过了那两个受害者,又开始和瑰儿一间店铺一间店铺地去找。
这时雨小了一些,雷声却更密集了,江榕无意中一抬头,马上紧紧抓住了瑰儿的手臂:“瑰……瑰儿,那边……”
透过一间店铺的窗户,可以看见在另一边的走道上有个孤独的男人身影轻飘飘地移动着,肩头附近还飘动着一团橘色的火光。
“这次……这次……真的……”两个人的牙齿都在咯咯作响,“瑰儿,我们跑吧!你的钱包以后再找行不行?”
“好……好吧……我们趁着还没被他看见逃走吧!”看着那个“幽灵”越来越近,瑰儿终于放弃了她的钱包,与江榕一起落荒而逃。
“影,我好像听见了瑰儿的声音!”火儿从周影肩上飞到空中四处张望,却什么也没看见,“没有……难道是我听错了?她发短信是说让你来这里吗?”
周影拿出手机按了几下,屏幕上显示出这样的内容:周影,快来兴阳路市场找我,不然我变成幽灵也不放过你!瑰儿。
“是这里啊。”周影真不明白瑰儿在搞什么鬼,下午去进货把钱包丢在了自己车上,拿钱包回家去还她时又不在家,接着又发了条奇怪的短信来,在短信上说的地点又找不到她……
“真是的,不好好在家里做给我做饭,居然出来乱跑,我要向她抗议!”火儿气呼呼地说着,雨点不等打在他身上就蒸发成了水汽,使他看起来热气腾腾的,“不过这个地方看起来真眼熟啊……我想起来了!咱们刚到立新市不久的时候,有一次我抓了点心在这里烤,结果烤焦了,焦得根本没法吃,只好丢掉了,好可惜呢!那时候还不认识瑰儿,如果是由她来做一定好吃。”
第二天,瑰儿在客厅的桌子上找到了自己的钱包。往里塞了大量钞票之后,她快乐地唱着歌下了厨房,过了一会突然伸出头来问:“火儿,这两个材料哪里来的?我怎么觉得好眼熟啊?”
火儿正在沙发上吃着冰淇淋看电视,随口说:“昨天晚上捡到的。”
“捡来的东西你也吃,会拉肚子的,快拖出去丢掉!”
“不丢,好不容易弄回来的呢,而且看起来很好吃!”
“快丢掉!”
“不!”
……
医院鬼故事[全]
「不行,不行,我不听!」区小妹一边在围裙上擦著手,一边在空间不大的厨房中团团转,闪躲丈夫。
田尤俊手中抱著儿子,对著妻子进行「围堵追截」:「老婆,你先听我把话说完嘛......」
「不听、不听,一听准没好事。」区小妹断然拒绝。
自从丈夫知道了她是妖怪的真实身分之後,他们夫妻之间的感情反而更好,田尤俊对身世坎坷的妻子又爱又怜,不觉得有个妖怪老婆有什麼不好,而区小妹也放下了心中关於丈夫对自己的感情是真是假的疑问,现在两人的感情如胶似漆,尤胜新婚。不过,随之而来的,便是常常会有眼下这种情形发生。
田尤俊心肠之软、慈悲心之重、乐善好施之心之茂盛,可谓到了难以形容的地步。他的同情心一但开始氾滥,便往往一发不可收拾,於是区小妹也就可以常常听到「x x好可怜阿,缺十几万医药费延误治疗,恐怕会终生残废,老婆咱们还有多馀的钱帮帮他吗?」(区小妹活了上千岁,随便把以前收藏的瓶瓶罐罐拿几件出来,现在都可以卖个天价。)
「x x x是一家的支柱阿,现在得了绝症,不但有可能把家里的钱全部用光,而且万一他死了,他的妻儿老小怎麼办,老婆,你有没有以前练下的仙丹什麼的,给他几个吃吃?」(你老婆是个妖怪,哪里来的仙丹?)
「老婆阿,呜呜呜....那个孩子太可怜、太可爱了...呜呜呜....明明那麼痛苦的治疗,呜呜呜....他都能硬生生的忍住不哭,还安慰他的父母,呜呜呜....老婆,多可爱的孩子阿,呜呜呜...你就看在咱们宝宝的份上,救救他吧...呜呜呜.....」
刚开始,区小妹受不了他的软硬兼施,往往用不了多久便会答应他的要求,去出钱、出力帮他救人,可是当南羽与她长谈了一次之後,她就变的坚决起来,不肯再轻易答应丈夫的要求。可田尤俊的「说服」技巧一流,十次之中,总还能让他得逞个一两次。区小妹每次都发誓以後不再心软,可是面对丈夫的花言巧语,往往又会投降,所以现在她乾脆不听,不管田尤俊打算说什麼,她通通采取从开始就不听的策略。
「老婆,我不是要求你救人。」
「你上一次也是这麼开头的。」
「我只是有件事找你帮忙。」
「你上上次就是这麼说的。」
「老婆,老婆,我骗过你吗?」
「你上上上次就是这麼说的....」
「老婆,我们医院闹鬼了!」田尤俊实在没办法了,只好大吼一声,以引起区小妹的注意力
「鬼?」区小妹噗哧笑了起来,如果鬼指的是人死後留下的灵魂的话,哪家医院没有,每天都要死人的地方,有一个半个鬼还不是天经地义,要是没有才叫奇怪。田尤俊绝对不是一个怕鬼的人,她连自己的毒蛇老婆都不怕,还怕什麼鬼?不过能有这样全新的创意来打开话题,可见他为了让区小妹听他的要求的确是绞尽了脑汁。
区小妹偷偷笑著,心理已经准备光是看在这麼好的创意上,也要答应他了。
虽然南羽说的很有道理:一个妖怪在人类之中倒没什麼关系,但是想真正融入人类的生活最好不要在生活中过於频繁使用法术,使用一切有异於人类的能力,不然,无论最初是出於善意还是恶意,最後的结果一定是害人害己。南羽说的很有道理,在人类中生活了这麼久的区小妹自己也是这麼认为的,可是...偶而一次、两次没什麼关系吧?她每次都用这种理由给自己当藉口,而且总是很容易说服自己。确切来说,她根本不会拒绝田尤俊,只要他稍微坚持些,她就会让步。
「老婆阿,好老婆....」
「好吧,好吧,让我先把饭做完,你先去陪宝宝玩会儿,回头咱们再说。」区小妹举手投降。
「老婆,你太好了。」田尤俊喜孜孜的留下一句肉麻话,抱著已经开始厌腻了这个追妈妈游戏的儿子走了。
「唉....」区小妹叹了口气,又败给了他一次。
「说吧,这次又要给什麼人治病?还是需要多少钱?还是怎麼样...」区小妹餵饱了孩子,引诱他去玩积木之後,才终於腾出时间来问丈夫。
田尤俊伸著脖子把口中的食物嚥下去,喝了一大口汤才说:「不是阿,我不是说了吗,是关於鬼的事。」
「鬼?你们医院?」区小妹多问了一句。
「对阿,我们医院可能真的闹鬼了!」田尤俊加重了语气,向前探探身子,「你知道,我以前上学的时候都敢晚上独自待在解剖室里,可是这一次听他们说了,我偏偏觉得....有点可怕阿....我们科的那些护士们都吓坏了。」
田尤俊为了使自己的话更有气氛,采用了阴森森的语气,并且作著夸张的表情。可惜他的妻子不仅不是那种听见鬼怪就会尖叫的小女人,反而她自己就可以说是个「怪物」。
她皱著眉头,想著为什麼那家医院中会闹鬼?有南羽在,在那里捣乱的话,别说小小的鬼魂 ,就是刘地等级的妖怪,也会被她扔出去的----至於是不是丈夫在夸大其词或是受了那些想向他撒撒娇的护士们蒙骗,她连想都没有去想。
「按道理说,不应该这样阿...你们医院有...总之...」区小妹记起南羽不愿让别人知道她的身分,区小妹也不愿意冒险让丈夫作出去纠缠人家、求人家用妖术救人之类的失礼行为,所以从来没对田尤俊说过南羽是妖怪的事,於是在关键时刻改了口,「总之你把情况说说吧?」
田尤俊清清喉咙,背著手跟在收拾餐桌的妻子後面,开始对自己的妖怪老婆讲起这个医院深夜的鬼故事。
第一个遇到怪事的是小陈。你记得小陈吧?就是上次你去医院给你领路......
区小妹:「并且告诉我,我配不上你,她才是最适合你的女人那个雀斑脸,对
吧?」
......什麼?她平时是很乖巧的,怎麼会说这种话!难道上次她的眼睛短期失明是....咳咳,我们进入正题,正题....
那一天,小陈值夜班,到了晚上十一点左右,她巡房走到二十七床的病房。二十七床是一个得绝症的老人,已经陷入了昏迷。医生护士和他的家人心理都明白,他的那一刻就是这两天的事了。所以走到这间病房中时,小陈刻意多停留了片刻,观察一下老人的情况。
看护这个老汉的家属因为过度疲倦,已经在旁边的空床上呼呼大睡,并且发出巨大的鼾声。小陈走到老人床前,发现他还在呼吸,於是为他理理被子,准备去下一间病房,可是就在这时候,那个老人动了一下。
因为对方已经好几天没有意识了,小陈感到很惊奇,正想靠近仔细检查一下病人时,老人的双眼猛的睁开了,他的眼中闪出两股幽光,幽蓝、幽蓝的,直直盯著小陈,就像是两团鬼火一样。小陈马上捂住了自己的嘴,才没让自己发出尖叫声来。等她再去看时,老人的眼睛已经重新闭上,依旧是一个濒死的老汉。
小陈觉得可能是因为今天下午听同科的另一个故事讲了许多鬼故事的关系,所以自己产生了幻觉。做我们这一行的人看惯了生老病死,胆子也就比别人大一些,她就那样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後,也没有对别人提过,直到几天以後的另一件事,才使她又想起了这天晚上看见的可怕一幕。
那是几天以後,这天值夜班的,是另一位姓韩的护士,就是那快要三十出头.....
区小妹:「.....矮冬瓜!就是上次来我们家作客,然後对我说什麼『我老公不如你老公,可是你老公的老婆比不上我老公的老婆』的那个白痴妈?」
嘿嘿....那个,她这个人就是这麼自以为是,不过她的专业确实是没话说.....
田尤俊这个人并不是个迟钝的烂好人,他能清楚的看明白周围的一切,只不过他会选择自己忽略对方的缺点,而牢记对方好的一面。这也是区小妹最欣赏他的地方,上千年的生命,看惯了自私自利的人与妖,田尤俊这种无条件的宽大与善良,却是她从未见过的。她温柔的朝丈夫笑一笑,要他接著说下去。
那一天韩姐夜间巡房,也走到了二十七床的病房,因为小陈从来没对别人提起她遇上的事,韩姐自然一无所知,如平常一般地走进了病房。这几天来。老人的情形令他的家人和医护人员都有点诧异,大家都认为他的生命之火随时都有可能熄灭掉,可是他却偏偏坚持了下来,虽然昏迷不醒,却保持微弱的生命迹象,不肯放弃。
这一夜,老人的看护换成了他的另一个儿子,这个中年人也正在旁边的空床上呼呼大睡,对於他们来说,其实老人的病情已经不可能再有什麼意外情况让他们去应付了,他们只是默默的等待那一刻的到来。
韩姐走进去,简单的看了一下便准备离开,可是转身的一瞬间,一个声音响起来;「你....在.....哪.....里?」
田尤俊捏著嗓子,用阴森森的口吻说著这一句被拉长了的话。区小妹抿著嘴摇摇头,把最後一个洗好了的碗放进橱子後问:「那个老头说的?」
是啊,当时可把韩姐吓了一跳,她四下看看又没别人,便以为是旁边老人的儿子在说梦话,但是接著,老人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身上维生用的管线全因为他这种举动被拔了出来,用更大的声音叫:「你在哪里!」
韩姐看到他的双眼猛地张开,发出的是两道幽蓝的光。这次情况这麼明显,以至於韩姐都没来的及反应,已经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尖叫。等到尖叫声把所有病人、看护、值班医生吸引来时,那个老人已经倒回了床上,唯有那些原来应该接在他身上的仪器管线,显示著他曾经移动过---不过别人并不那麼想,老人的儿子被惊醒後,根本不相信韩姐的话,他认为是韩姐拔掉了那些维生装置,更对韩姐说的怪事嗤之以鼻。於是他们吵了起来,一直吵到主任那儿......
不过毕竟老人的情况已经是那样了,主任答应给他们减免一些费用,也就不了了之。韩姐受到长官训斥,又气又怕,哭哭啼啼地坚持自己看到的事,这时小陈也想起自己前几天的经历,站出来为她作证。这一来事情就闹大了,并且越传越广,越传越玄,二十七床...总之,我们科已经是一团乱了。当然也有人认为是韩姐和小陈串通好来为她的失职找藉口,於是有一天,护士长在深夜亲自到那间病房去。
田尤俊他们科的护市长三十多岁,是个有点严厉的女性,可是区小妹很喜欢她,不是因为她是少数几个对田尤俊的婚姻没有说三道四的人,而是区小妹喜欢一个能如同田尤俊、南羽一样,真正把救死扶伤看作事业的人,她欣赏那种为了救护病人而执著的态度。
她点著头:「如果护士长也遇见了,就没人会不相信了,她不是个会为了包庇手下而说谎的人。」
对,大家都是这麼想的。本来她待了三天,什麼事也没发生,大家都认定了一定是韩姐与小陈在说谎,可是在第四天的夜里,护士长自己终於遇见了一次。
那天,护士长巡房之後,便停在二十七号床的病房里,老人的家属虽然对於医院方面对老人的「怀疑」感到很生气,可是护士长在老人重病期间给了老人很多照顾,也给了这些亲属很多的帮助,所以他们实在无法对她说出什麼不满的话来,很客气的跟护士长说话。他们聊到午夜之後,护士长准备告辞,并且发誓这是最後一夜,明天一定要把串通好说谎的韩护士与陈护士好好的说一顿。就在她站起来时,韩护士说过的那种声音慕地响了起来:「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这次老人的家属也没睡,他们两个明明白白低听见声音就是来自那个昏迷多日的老人口中。
正在他们面面相觑的时候,老人如同韩护士说的,一下子坐了起来,把所有的管线挣开。这一次他的动作更大,不仅坐了起来,并且下床向门口跑去,口中一直用没有起伏、阴森森的语调重复著那句话,眼中还闪著幽蓝色的光。
两个人都吓坏了,眼睁睁地看著老人冲到了病房门口,扑倒在地,才反应过来去扶他。把人扶回床上,他依旧是个奄奄一息的老人,从医学角度来说,他现在的状况完全不可能再移动才对。
於是,二十七号床发生的这件怪事马上传遍医院。
按理说大家都是医务人员,却把话题全都集中在鬼啊、冤魂啊之类的事情上面。有人说老人重并不死,其实已经是妖孽;有人说老人是做了缺德事,有冤鬼来报仇了;也有人说是医院里招惹了什麼妖魔邪怪,将要附在这个老人身上作怪....反正已经是乱成一团了。老人家的家人也不敢继续陪伴,就把老人扔在医院中了。
老婆,你说这是怎麼回事?就算是人体未知的潜力暴发,他的眼睛也不该冒蓝光啊,是不是真的有鬼?
区小妹终於收拾好厨房,在围裙上擦著手,问了一句不相干的话:「你们科的南医生怎麼说?」
「南医生?」田尤俊不知道区小妹怎麼会忽然想起这个人来,「南医生去外地进修,要一个月後才会回来呢。」
「难怪...」区小妹低声咕哝一句,然後对丈夫说,「放心吧,不是鬼、也不是冤魂,听起来好像是什麼小妖怪搞的鬼,大概就是恶作剧,吓唬吓唬人什麼的吧,没什麼大不了的。」
「真的只是小妖怪?」田尤俊总认为这件事很可怕。
「对,不是什麼有本事的妖怪,水准不错的不至於使用这麼低级的法术。」
「大妖怪阿...」田尤俊偷偷看了老婆一眼,没敢多说。老婆是千年蛇妖,当然不会把这种事放在眼中,医院中全是凡夫俗子,可受不了这种惊吓折腾。
「我今天晚上去看看,把那个捣乱的家伙给你抓来,你要怎麼处置他就自己看著办好了。」区小妹轻描淡写的说。这样一点小事,她还真的没放在心上。
「老婆,你太好了....正好二十九床有个病人快不行了,你都去了,就顺便...」
「你给我倒垃圾去!立刻去!」
※ ※ ※
医院走廊中的灯光按照惯例并不明亮,加上这几天「闹鬼」的传闻,一到了深夜,医护人员与病人、病人家属都不愿意随便走到外边来,四处静悄悄的,更增加了一种怪异的气氛。
区小妹边走边向身边的田尤俊抱怨:「你非得跟来干吗?还抱著孩子,真是的,没事带小孩子来这种地方....」
她身边,田尤俊抱著儿子步步紧随,振振有词:「老婆,我可是一家之主,男子汉大丈夫,怎麼能让你独自来这种地方跟妖怪对决!至於儿子,总不能把他扔在家里吧?这小子从小胆子就大,不会害怕的。」
他们的儿子有一半妖怪血统,所以不仅身体比一般小孩强壮,胆子也格外地大,大慨从妖怪的视野看人间万物,总是有些不同吧。区小妹叹口气,他知道丈夫想把儿子培育成一个法力高强的半妖医生,将来子承父业去施展妈妈不屑施展的法术救死扶伤,所以现在净找理由把他往医院里带。
「总之现实会让你死心的...」区小妹喃喃地说。一个半妖医生,不论什麼病都胡乱用法术把他治好,就算zf不把他抓去做人体实验,修行者们也不会放过他的。
二十七号床的病房在走廊的转角处,里面静悄悄的,连陪伴的人都没有。
区小妹带著丈夫儿子穿门而入,看了一眼床上的人,皱眉说:「这根本就是个死人嘛,怎麼还放在这里?」
「他还没死,呼吸、心跳...」田尤俊马上对她列举老人的生命特徵,以证明他还活著。
区小妹一句:「三魂六魄早就消失了也叫活著?不过是具臭皮囊罢了。」便把他的科学依据给堵了回去。
区小妹在屋里一转,点点头说:「虽然是有个妖怪在搞鬼,不过倒也不是有意吓唬人,而是使用了一个法术在寻找他;对方并不知道他现在这样,所以用的法术是追踪他的灵魂,那个法术到了他这个空壳子里,就停止不动了。对方一著急,不停地施加新法术,於是这个空壳子感应到对方的一些行为,并且表现了出来。看到的人以为这个人在变异,其实他倒挺冤枉的。」
「是吗?」田尤俊听她这麼一解释,忽然觉得事情好像一下子变的微不足道。失去了所有的神秘感之後,这件事与鬼故事的气氛就距离的越来越远了。
区小妹向老人做了个手势,低声嘀咕了几句,然後对田尤俊说:「我已经回应了那个妖怪,对方将以为他已经找到自己要找的人,一定会马上赶过来的,然後....」她冷笑一下,结束这句话。对方只会使用这种小手段,可见道行并不高,要他出手对付这样的妖怪,让她觉得有点自贬身分。
区小妹和田尤俊坐在空的病床上,一边逗孩子一边说闲话,田尤俊口中与妻子应对著,两眼却不时低看看门口、看看窗外,有点紧张的等待著。一直过了大半个钟头,连区小妹都忍不住咕哝:「怎麼这麼慢,他应该早到达了这附近,有了确切的地址,怎麼还要过这麼长的时间?该不会连飞都不会,跑著来的吧?」
「也不至於用跑的吧,至少也该搭个车。」田尤俊的话招来区小妹一个白眼。要是那个妖怪真的笨到这种程度,那麼特地全家出勤来对付他的自己也未免太可怜了,传出去会在立新市成为笑柄的。区小妹做了个仰天长叹的姿态。
又过了差不多二十分钟,病房门口终於传来轻轻的开门声。
「也许是护士来查房,快把咱们藏起来,不然她们会对我问东问西的。」望眼欲穿的田尤俊连忙向区小妹说;他认为妖怪即使不是凭空出现、从墙里冒出来,至少也应该是从窗外飞进来才符合身份,绝对不会做出大大方方从门口走进来这种行为,所以在他的观念中,走进门来的就一定不是妖怪 (他似乎有意忽略区小妹的前夫、他最讨厌的孟蜀到他家拜访时,也是大大方方的敲门而入)。
不过推门进来的女子,显然不是一个护士。
她白皙瘦弱,穿著一袭粉红色如纱般的长裙,赤著双脚,整个人笼罩在一种淡淡的光华中,美丽的面容上尽是种混合了茫然与愁绪的陈情。她在病房中转了一圈,一股甜美的花香顿时在屋子中弥漫开来,令田尤俊不由自主低深吸了几口气。
不过这个女子好像既没有看见田尤俊他们一家子,也没有看见病床上的老人,很慌乱地又在病房中转了几圈,然後从裙子中洒出了无数花瓣;然而,花瓣在屋中飘飘洒洒乎飞乎聚,却始终像无头苍蝇般找不到目标。当这女子终於意识到事情不太对劲时,区小妹撤销了对自己的隐身法术,一道电光代作锁链,把她牢牢地捆了起来。
「原来是个才成气候的小花精,早知道我就不费这个劲儿了。」区小妹从少女时代就和孟蜀一起生活,不知不觉已经培养出一种自大的习惯,想到以自己的实力对付一个小花妖还要用诱敌上门的手法,心中有几分无奈和恼怒。
田尤俊却一直在盯著那个女人,看她惶恐可怜的样子,不由得对区小妹说:「我看她也不像个坏人....」
区小妹又白了他一眼,自己是为了谁才出手的?而且妖怪们一旦动上手,仇便算是结下了;自己就算放了对方,对方也不见得不记自己的仇。区小妹就曾经独自追杀仇人几百年,直到数名杀女仇人全部都血债血偿为止,她比谁都清楚仇很带来的力量。
「你是谁?为什麼来这家医院捣乱?」区小妹严厉地问女子
「我、我叫绛紫,是、是来找人的....」叫绛紫的花妖显得十分害怕,她从来没遇过别的妖怪,也没遇过这麼严厉对待自己的对象,所以有点不知如何应对,浑身发抖,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那种楚楚可怜的模样,看的田尤俊又是一振怜悯:「老婆...」
「闭嘴!」区小妹瞪了他一眼,手一挥,在屋里的空气中空手抓出了一大团粉红色雾气,然後在手中一合,让它们消失的无影无踪:「知道这是什麼吗?这种雾气可以让闻到的人都对她产生好感,进而言听计从的花粉!你可怜他,不知道她已经在耍手段对付你吧!」
「什麼?」田尤俊缩缩脖子,这女子也太狡猾了,用这麼令人愉悦的香味伤人。
「我、我不是想伤你们,那种味道是天生的,我一高兴、害怕、紧张..都会自己散发出来。你们又是谁?为什麼要抓我?我的花期已经过了,你们这时候抓我,也卖不了多少钱的!」女子战战兢兢的解释著,并且说了一番把田尤俊夫妇当妖怪贩子看待的话。
卖掉她?区小妹眨眨眼,她发现双方的沟通似乎有问题,於是改变了口气,温和许多地问:「我们只是想知道谁在这里胡乱使用法术而已,你为什麼要用法术追踪这里的病人?」
「病人...他病了?病的怎麼样?严重吗?」女子一下子变的更慌乱,眼泪在眼眶中打著转,声音抖的更加厉害,可是稍一停顿,马上又咬牙切齿地说:「反正我是来找他报仇的,他死了更好!得病是他的报应!」
区小妹与丈夫对视了一下,挥手撤除了困住这名女子的法术,然後开始听一个发生
在遥远过往的故事.....
那时,绛紫还是一株平凡的花草,稍稍有了点灵性,却远远不足以凝聚成形,也没有什麼能力自保。在一个大旱之年,一个少年出现在这株花草周围,把它移入盆中,摆在案头,浇水、施肥、捉虫,还对它说一些听不懂的话。已经有灵性的花儿对少年十分感激,於是努力地生长,努力地让自己开出更美、更香的花来报答这位少年。
他们在一起生活了几年之後,花儿已经有了一个名字「绛紫」。
绛紫的灵性渐渐增强,想和少年说话的愿望也就越来越强烈,她开始试著进入少年的梦境与他接触。最初失败了很多次,可是慢慢地,她终於做到了。她在少年的梦中化成了一个美丽的女子,与他交谈、相伴、情意绵绵,日子每天都那麼愉快、那麼完美。可是後来,那个信誓旦旦要与这位花仙一生一世廝守的少年,作出了一件令绛紫难以置信的事,永远地隔断了这段「恋情」 。
「他把我卖掉了。」绛紫带著恼怒的神情这麼说,「他把我高价卖给了别人,什麼也没说,便带著钱走了.....」
又是一段痴情妖女无情男的故事,这种故事可谓俗之又俗,这些老掉了牙的桥段如果当作故事来讲,恐怕都没有什麼听众去听,不过对当事人而言,尤其是对於被抛弃、被伤害的那一方而言,却是刻骨铭心,永世难忘,万一这个妖怪再记仇一点,一段追杀负心人的剧情必然会紧接著上演。
果然,绛紫握著拳,咬著牙,一字一句地说:「从那一天起,我就发誓终有一天我会找到他,让他为把我卖掉这件事付出代价!我日夜苦修,不惜用法术诱惑人类,让他们把我放在庭院中经受风霜,也经受日月洗礼。我曾多次被人类转卖,一次比一次价格要高;一次比一次受到更小心的呵护,可是我已经看多了人类的心思,他们不过是想把我养育的更好,然後用我去卖更多钱罢了,所以我再也不对周围的人产生什麼兴趣,只是拼命地修练,我要紧早修成实体,然後去找那个负心汉报仇!我要报仇!我要让他为了把我卖掉而後悔终身!」绛紫双眼散发著恶狠很的光芒。
「终於在前些日子,我发现自己可以化出实体了,而且老天有眼,我正好被卖到这座城市;而施展法术之後,知道他也正在这里......我终於找到他了,哈哈哈,我要把他、把他...」 把他怎麼样呢?她这麼多年日日夜夜都在计画怎麼找到这个男人,然後对他施展什麼要的报复,可是现在事情的结果就在眼前了,她反而不知所措起来。
「他就在这儿,喏,要杀要剐随便吧,反正他已经死了.....」区小妹让那个老汉显现出来。
「什麼....」绛紫看著这个皮包骨头,全身插满奇怪管子的老汉,当场愣住了。
「他就是你要找的人,不过在几天前,已经因为病重,魂魄都飞散了。你能在几十年间就从一颗灵草修练出形体,也算很厉害了,可是人类的时间比你想像的要少的多......」区小妹摇头叹息。
这个花妖凭著一骨气修练,大概完全忽略了时间这个问题吧?只是对於人类而言,「时间」意义与妖怪不同,这可以称之为「天才」的妖怪,刻苦修练的几十年,对於人类已经是漫长的一生了。
绛紫呆滞地看了半天,忽然大叫著扑了上去:「你怎麼可以死了!你怎麼可以就这麼死了!我好不容易找到你,你怎麼可以死了...」她用力抓著老人摇晃了几下,可是就在这一瞬间,所有仪器上的显示忽然变成一连串的直线,表示这具肉体最後的生命之火也在这一刻完全熄灭了。
「我不要你死,你活回来啊、活回来啊...你快活回来啊....我不嫌弃你是个负心汉,也不嫌弃你变成了糟老头,只要你活回来就行了,快活回来吧....你不是说过要带我去你留学的国家看樱花吗?我现在可以变成人了,你带我去吧,你带我去!你不能三番两次地骗我....我为什麼这麼笨,我为什麼不能早一个月回来找你...你这个负心汉,你给我活过来...」
区小妹在这间病房施加一个法术,另它与周围的病房暂时隔绝,留下那个抚屍痛哭的花妖,与丈夫相互依靠著离去了。
几天後,田尤俊下班,带回了一张报纸,上面在不起眼的角落中有一条「名贵兰花离奇被盗」的新闻,夫妻俩一起看了这张报纸,什麼也没有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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