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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一个塔罗占卜师的手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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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2-14 00:46:01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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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个故事:审判的故事
首先我来讲讲前年夏天的一位客人,说起来,那之后我就没有正式开过牌了。
他是我在国外的同行介绍来的,本来也在国外生活,但是因为一些原因回国来看病,具体原因我的朋友没有明说,但是我想肯定是他处理不了的,也肯定是跟我们的“业余工作”相
关的,这位先生——先叫他S吧——回来了大概有两个月才找到我,我们约在我家附近的星巴克,电话里他很轻松,只是说受了我那位朋友的嘱托来看看我,并没提起自己的病,也没
说要我帮忙,但是出于礼貌我还是戴上了牌,因为他大概只知道我的这一面。
从外表上看他只是有点瘦,带着棒球帽,穿着有点HIPHOP风格的衣服,长得不错,皮肤很白。他帽沿压得很低,即使是在房间里也是如此,我们见面有点尴尬,还是他先打破了僵
局——
“H(我那个朋友)说你跟他有一样的爱好。”他咧嘴笑了。“那家伙劝我回国来看的,但是看来也没用。”
“到底是什么问题?”
“……”
“不想说算了,我并没有太大能力,如果帮不上忙的话确实还不如不知道……”
“你倒诚恳。”他嘴角有点抽搐,我把这个表情理解为笑。
接下来的几分钟里,他神经质的往咖啡里放糖,一包接一包,完全不见了电话里的沉稳,他不时警惕的看周围的人,或者是从帽檐下观察我。我抱着胳膊看着他,我们都没说话。
终于,在他往咖啡里放了至少五包糖以后,他抬头对我说:“敢去我的车里么?”
“这有什么不敢?”
“别后悔。”
说着,他就站起身来,我跟着他走了出去,他的车是一辆黑色奥迪,前面坐着司机,我们并排坐在后座上,他摘下了自己的帽子。
我真的有点后悔。
那头皮已经不能叫头皮了,整个头顶是一片血红,但是并没有伤口,也看不见血,反而呈现出吸饱了液体的棉花一样的质感,没有任何味道,当然也没有剩下任何一根头发——他
怎么看都不会是少年秃顶的类型,而如果是你看见这么个脑袋,你想到的肯定也不是头发去哪了……我仔细的观察着,发现头皮表面完全看不见血管,而且和脸上的皮肤之间的界线十
分分明,简直像是扣了个橡胶头套上去,他示意我去摸摸他的头皮,脸上带着又顽皮又无奈的苦笑。于是我战战兢兢的伸出一根手指按了一下,血红色的头皮上出现一个小坑,半天都
没有恢复。触感像是老旧的棉被。
“这是怎么搞得……”话刚出口我就后悔了,他要是知道怎么回事还来找我们干嘛?
他又扣上帽子,仰面看着前方不说话。司机好像是已经习惯了这个场面,也一声不吭。
“半年了,在那边四个月,回来的俩月里到处找医生,还是不行。”
“一开始就这样?我是说,突然就……?”
“不是,一开始是头皮中间的一点脱发了,我还以为是不适应水质弄的,换了无比昂贵的洗发水……还是脱发,我又怀疑是鬼剃头,但是渐渐的脱发的部分开始变红,一开始只有硬币
大小,而且是先脱发后变红,没想到过了一个月就开始以头顶为中心向这个头皮辐射,而且是先红再脱发,每天早上起来都发现一大把头发……虽然不疼,也不痒,但是……显然很糟
糕。”
“没错,这很显然。”
“……我看过的所有人里,包括医生包括大仙,你倒是最诚恳。他们都说这个不严重不严重,但是谁都治不好。”
“也可能是因为他们都比我经验丰富,比我厉害,总之,您继续。”
“没什么可继续的了,我现在只希望它能别再扩散了,要不一顶棒球帽都不够,我可怎么出门。”
“您只担心这个么?”
他转过头来盯着我。车内有点昏暗,两只眼睛看起来闪闪发亮。
“我担心会死,每天都担心,可是有用么?现在我的身体一点问题都没有,国外的国内的所有医院都这么说,但是没人能解释这个倒霉的头皮。他们都说会自然好的,可是告诉你,我
明白的很,我好不了了。”
“为什么这么肯定?”
昏暗之中他似乎出声的笑了。之后又很久没有说话。
接着,他凑到我身边说“回咖啡店吧,你和H一样都是用塔罗的吧,给我看看,也算是不辜负H的苦心了。”
于是我们回到比车里还昏暗的星巴克,给他开了牌。具体是什么日记里没有记,但是它的灵魂牌(我自己的叫法,主阵的第一张)是逆位的审判,并且反复出现,他问的一切问题
,牌都给出这张以作答复,他问我这张牌什么意思,但是我想他心里应该很清楚答案了:“只有自己才值得追问”。
之后我们再也没见过,当天我拒绝了他的占卜费用,因为其实我什么都做不了,我只能告诉你未来,就算是这未来是你明天就要死,我也无力改变。再退一步说,就算有人真的能
扭曲一些命运的轨迹,像他这样的也无法篡改。他没坚持要给,还是笑了笑,说谢谢我,然后就上了车。当他要下车窗跟我道别的时候,我似乎看见了帽子底下的红色已经蔓延到了他
眉毛的上方——那之后大概三个月,我曲折的听说他死了。死因是心脏麻痹。
后来H回国来,我们聚在一起谈论过S,H只说他俩以前在一所大学读过书,S那时候还很健康,和自己的女朋友处得很好,后来他女朋友被发现死在家里,死于营养不良。
“我想那姑娘为了和他在一起,压力大概很大。”H叹了口气。
“你指对自己的外表不自信?”
“一方面是,另外一方面是S的家里总是跟他说如果找不到门当户对的,就别往家里带,玩玩算了。”
“那他怎么想的?"
“他对那姑娘是真心的,这我看得出来,我给他们看过爱情运。”
“审判?”我突然想到了这张牌。
“没错,你也看见了吧。牌像疯了一样的叫着‘审判!’,尤其是问未来能不能继续在一起的时候。”
“他们当时没在意?大概是不会在意的。”
“嗯。我吓了一跳,但是也只是提醒他别有外遇辜负了人家姑娘,我可完全没想到那女孩会因为他的一句戏言就把自己活活饿死。”
“……?”
“他们俩一起看电视的时候,看到有的女明星做减肥药广告,一张尖的跟刀子似的脸,他就开玩笑的跟他女朋友说‘你看看人家多苗条,她脸上套个布口袋也没你脸宽’。”
“就这一句?”
“基本上是,当然那女孩当场脸色就变了,他赶紧哄,他俩同居一年了,经常有打打闹闹的,他也没太在意,之后不久就回国办事去了。”
“那女孩想给他个惊喜?”我揣摸着问,H诧异的看了我一眼。
“你们女人真是心灵相通……对,她据说是在人前假装吃东西,人一看不见了,她就全抠着嗓子眼吐出来,到后来已经是根本不想进食了,这么着过了一个月,被强制性的送进医院,
他也匆匆忙忙的从国内跑过去,跟家里还不敢说是怎么回事,只说是我病了,我。”H指着自己“他以为病两天安慰好了就能继续回国办事,没想到那姑娘甚至没撑到见他最后一面。

“一个多月……骆驼都饿死了,这是什么样的毅力……”
“嗯,可能她一直就觉得自己配不上他,每天都担心他会因为各种小事不要自己,太过于渴望他的认可了——也可能她已经觉得这种不知道什么时候有结果的爱情太累,决定放弃了,
谁知道呢,你们女人。”
“她不会是想放弃的。”我沉思着说,“她一定还是希望瘦一大圈,穿得漂漂亮亮,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甚至还想故意在头上套个布袋子,让他撩开袋子看看自己瘦出漂亮轮廓的脸,
然后再夸一句‘你比电视上的那女人还好看,瘦了真漂亮!’,一定是这样的,我是女人,我也渴望这样。”H怔怔的看着我。
“可能你是对的……S死的时候,整个头全是红的,真像套了个红色的布口袋——要不是你说我还真联想不去来,那么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吧。”
“所以他治疗的也很消极,而且接受现实接受得很平静。他说过自己好不了。”
“对……我怎么赶他治病他都不去,最后是给他家里打电话报信,家里急了把他挖回去的。”
“他也在后悔吧。”
“应该是吧。”
发表于 2014-12-14 00:46:18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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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个故事:关于幻觉

很久没写回忆了,今天坐在办公室里没事做,突然想谈谈幻觉,我遇到的,或者是别人向我求助过的各种幻觉,可能不会是完整的叙述,当然我也不保证它们是真的——如果保证是
真的也不叫幻觉了。
1,跳舞的人。
有个女客,找我谈过一次爱情,第二次约的时候突然问我会不会驱魔,我当然回答不会,这不是我的业务范围啊,于是她很失望的样子。后来很长时间没联系,但是到7月的某天
又给我打电话,7月我不大想接工作,可她言情恳切,说是只要谈一谈,不用开牌,于是我就答应了,约在她家,在西二环的一处公寓里。
她家的那片小区楼都很高,她住的那栋也有16层,一进小区大门就感到四周被包围了,看不到天,楼房外侧挂着很多广告,家政服务的、出租写字楼、美容,是个躁动的小区。
我进门的时候她穿着居家装,披头散发,这和前两次见到的干练形象不大相符,而她自己显然也知道,见我出现就边笑着拿拖鞋边急匆匆的拢头发。我们坐到客厅的沙发上时,她还
在不时整理衣服。
“您看看窗户外面。”坐定之后她很直接的说。
我回头看了看窗口,挂着一层质地很好的白色棉窗帘,窗帘的间隙中能看到一点黄灰色的天——那天有霾——和几片懒散的白云。
“您指什么?”我问。
“您站起来,去窗户边,看看对面。”她低着头,不看我,语调却很坚决。
我有点不解,不过还是站起来探头看了看,窗户不高,大概到我的腰,从上往下看过去正好是旁边楼房的顶层,能看到水箱和卫星的大锅还有铺着防水材料的地板。她住在15层,对
面那楼大概有12层左右。再往远看能看见二环上的车水马龙。
“我还是……”
“那是现在没有。”
“什么没有?”
“人,跳舞的人。”
“您说……跳舞?”我惊讶的反问,没人会无聊到上房顶跳舞吧……不过也难说,可能是在召唤飞碟?总之,看来这事情对我的女客人来说相当困扰,她继续低着头,手扶住皱起来
的额头,仓促梳起来的头发耷拉在邋遢的睡衣上,和那个约我在港澳中心客房见面的女人真是不一样。
“对,有人跳舞,或者说不是人,我也不知道,就是一团黑的东西,在手舞足蹈,我每天都能看到。”说是她也站了起来,站到我身边,若有所思的向下看着。
“果然没有……或者只有我一个人的时候才能看见……”她自语着,身体靠在窗边。
“描述一下好么?”我问,尽管心里大概能猜到是什么,也猜的到我对此全无办法。不过我来的目的只是“谈一谈”,所以我也只能“谈一谈”。
“第一次是我在看电视,喏,电视就在那儿,”她指了指窗户边的电视机,“然后看的很投入,是个电视剧……总之我哭起来了,可能是想到自己了吧,毕竟我是一个人呆在家里…
…”她下意识的开始为自己的软弱做解释。
“我完全理解,我也经常看电视看到哭。”
“是么?是啊……总之,我看到哭了,想站起来走走,看看窗外的风景,于是我就站起来往外看——”她在我旁边做出往下看的样子,用手指着对面楼的楼顶。
“我就看到在那里,就在楼的边缘,有个手舞足蹈的黑影。能看出有胳膊有腿,还有头,应该是人吧,但是又好象不是,那个线条特别粗糙……我不知道怎么形容,总之感觉是一团
黑雾,但是怎么会有跳舞的黑雾呢,所以是人吧……我看到他在跳舞,好象很欢快,一直跳,我看傻了,足足几分钟才反应过来,突然觉得很害怕,就不敢看了。”她语速很快,一手
抓着窗帘,另一只手抓着我的胳膊。
“那东西没看您?”
“什么叫东西……那果然不是人么?”
“我不知道……他看见您了么?”
“没有……应该没有……”
“请继续。”应该没么大事了,我心想。
“后来……后来每次我看电视的时候,尽管很害怕,却还忍不住的想去看一眼……第二次我又去看了,结果没出现,我松了口气,看完电视剧大概十点我就回卧室去上网了,又上了
一会大概十二点不到,我决定睡觉,就洗……洗好了内衣想晾起来,我不是每天都晚上洗的,但是有时候刚回到家实在不想沾凉水——”她又开始下意识的为自己开脱,即使是这么小
的事。
“恩,洗内衣最麻烦了。晚上洗好早上就可以穿不是很好。”
“真要早上穿还是太不卫生了……总之……我洗好了以后去晾,鬼使神差的突然想再去看一眼客厅的窗外,就过去了,拉开窗帘前我就模糊的看见有东西,但是太黑了,只能拉开仔
细看……它果然在那儿……还在跳舞,位置都没变……跳啊跳……”
“您又情不自禁的看了很久?”
“对……你怎么知道?”她已经忘记敬语一类的事情了。
“请继续,然后呢?”
“然后我就总是惦记着这个事情,我专门去问过小区的保安,他们说通往顶楼的门都是焊死的,不可能有人上去,我还去业主论坛发贴说过这事情,匿名的,”说到这里她明显畏缩
了一下。
“然后?其他人看到过么?”
“没有……他们都说是我看错了,也有人说我在做梦。”她语调低了一些,眼睛看着刚刚我们坐过的椅子。
“如果突然有人,还是您的邻居,问您有没有看到过一个奇怪的人在跳舞,您会说什么?”我问。
“我不知道……大概会说没看到过吧……我和邻居很少说话,他们好象都是些小公司。”
“这就对了,所以业主论坛上的很多人可能都看到过,但是只有您勇敢的提出来,他们为了掩饰自己的怯懦,只好都说没看到过。”
“你确定?”
“大概是吧。”我已经很尽力的安慰客人啦。
“但是后来……后来我在单位加班的时候也看到过。”
“什么?不是这座楼?”
“不是……我单位在18层,有次我们很多人都加班,我坐靠窗,伸懒腰的时候偶然看到有什么东西,当时马上出了一身冷汗,再定睛一看,那不就是个跳舞的黑色人影么……”
“国贸那边?”
“嗯。”
“这两个影子看起来有什么不同么?比如大小?”
“有,有!我们公司那边那个看起来大的多,而且跳的速度很快,相比起来我家这个好象还跳的比较生疏。”
“您好好回忆一下,这两个影子以外,还有别的么?”
她皱起眉头,似乎是很认真的回忆着。
“没有……没有了。”
“而这两个都没看到过您?”
“应该没有……”
“您得答应我,不要再去盯着看了,我知道很多情况下您可能是无法自拔的去观赏它们的舞蹈——”
“真不是,跳的一点都不好,舞蹈应该是很高雅的——”
“但是绝对不能和它们对视!”我大声说。
她不说话了。
又过了一会。
“你知道么……在我老家……没这么多高楼。”
“嗯?”
“人们也没这么忙碌。或者说我自己没这么忙,父母可能还是挺忙的,太久了不记得了。”
“嗯。”
“那时候想看哪儿就看哪儿,哪儿都是自己喜欢的景色。”
“嗯,我理解。”
“现在呢,有个疯子在我房间前跳舞,还不是一个……我怎么办啊……”
“别去看。”
“我忍不住。”
“您必须忍。”
“他会害我么?”
“他有害您的理由么?”
“可是那些疯子……他们做事不都是没理由的么……”
“为什么疯子一定会害人呢?”
她又不说话了,低头看着兔子形状的拖鞋。我脚上那双是狮子狗形状的。
“好吧……不去看……不去看就可以么?”
“应该是的。渐渐会消失的,到您不再惦记着它的时候。”
“好吧。”

那天我临走的时候她看起来振作多了,脸上也带着笑,一个劲的道歉说招待不周。我也就一个劲的致谢,我们和谐的分了手。
当她面带笑容的关上了门时,我禁不住靠在墙上长出一口气,真累。装的真累。

后来吧,她又给我打过一个电话,说那人影对她笑了,问我会不会驱魔,我当然回答不会,这不是我的业务范围啊,于是她很失望的样子。后来很长时间没联系——再也没联系。


还有好几个幻觉想说,明天吧。



关于第二个幻觉,我自己也曾经体验过,但是没有我要提到的这位客人那么痛苦。
生活中大概有很多这类的体验,莫名其妙的,总有些人看到或者感觉到了和我们一样的事情,而这些事情又是那么的不可思议。举个例子吧,至少有三位客人或朋友对我描述过一
个同样的梦境,这个梦里包括几个元素,一模一样的元素:蜡黄色的天空,还是孩子的自己,突然出现的、飞翔中的大圆盘,圆盘下端伸出的铁爪,身边的人被抓起来——有时是父母
,有时是同学老师,但是自己因为躲到什么隐蔽物中而幸免。中间肯定有很多细节不同,但是从蜡黄的天空开始,整个梦都被一种又紧张又“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觉得我不会出事”
的安全感笼罩,所以也算不上完全的噩梦,有位朋友在谈起梦中他父亲被抓走时甚至是带着笑容,“我知道那是梦,没什么可担心的”。而更奇怪的是,我读到的一些心理学和占卜方
面的书籍里也反复提到类似的梦境,最早的可以上溯到1890年,这里面大概有什么关联,但是本文先不谈。
这位客人是朋友的老板,被辗转介绍到我这里,有着漫长的占卜史——恐怕比我的从业时间要久。这类客人对我来说是最可怕的,具体原因我以前也提过,所以见他之前我作了完全
的准备,可是真到见面的时候我还是吓了一跳——他太年轻了,看起来最多和我一样大。
穿着粉色的衬衫,昂贵的眼镜和手表,头发很整洁,指甲剪到几乎见肉的地步,但是脚上穿的是作旧效果的皮靴,皮包也磨破了很多处,总之看起来他家已经富过那难熬的三代了。
我们约见的地方是他公司外面的一家咖啡馆,大中午的,人非常少,约见完他也还要继续回去工作。
“您是用塔罗?”他先开的口,眼神向我的两侧漂浮,总之不看我的眼睛。
“是,主要用两套牌,镜神和亚瑟王。”既然是行家,那我索性交底儿。
“哦哦,分得很清楚,不错。”
“您有麻烦?”
“嗯,我一直有麻烦。”
“我觉得我不一定解决的了……如果是长期以来您寻访这么多人还没处理掉——”
“我向每个人提的是不同的问题,他们也都解决了……事实上每类问题我会问不同的人。”
“听起来是个庞大的工作团队。”
“说得没错,合作无间。”我们俩都笑了起来,他开始喝咖啡。一般来说,客人开始喝水或者吃东西,前续工作就告一段落——因为他或者她放松下来了。
“说得简单点,就是我老有一种幻觉。”他放下杯子,声音很利索。但是还是不看我的眼睛。我倒是紧紧盯着他的脸,用句老话说:他面相很薄。嘴唇抿得几乎成了一条线,眼睛细
长,皮肤白到近乎透明,但是头发和眉毛很黑。
“您请讲。”
“你家是独栋么?”他突然问。
“……您是说房子?”
“对,是自己一家一座楼,还是要经过别人家的门……那个叫单元房是吧。”
“我住单元房。”这和幻觉有什么关系……难道给他占卜的人也的有楼才行?那一会翻倍收费好了……
“我也是,在北京我租了套房子,就在这附近。10层,房子不错。”他捧起咖啡杯,但是好像并不打算喝。
“嗯,附近房子满贵的。”几百块一个小时来谈楼市么……理论上讲,这样究竟占卜的选手应该切入主题的更直接才对啊?
“我……并不怕鬼,我不相信有那东西。你呢?”好,总算有点接近主题了,尽管还是很缥缈。
“我很少把世界放进自己的框架里去……有什么没有什么不是我相信就能算数的……”
“很狡猾的回答阿。”没你狡猾,你到底想问什么?
“……”
“那你相信我的房子里有鬼么?”
“不。”
“为什么?”他终于看我的眼睛了,这次眼神显得很真诚。看来他一直期待着从我这里得到这个答案,这家伙大概是我们两个人中最怕鬼的吧。
“您的气质上不像是会被纠缠的人,而且感觉您很干净,也不晦涩。当然,这方面我不是行家。”
“是嘛……但是我也找过行家,他们给出的结论一般都是让我搬家,我搬两次了,我觉得不是这个问题。博雅说跟你谈谈没坏处,我就要了你的电话。”
“这倒是……不会有什么坏处,但是我恐怕做不出权威而专业的解释。”
“我就想尽量听听更多人的意见。”
“……好的。”
“我并不怕鬼,也不认为这些事情是鬼做的……”
“我完全理解,您见到什么了?”
“不是见到,是感觉到,我总感觉到自己的死。”
“感觉到死?”
“比如,在我住的单元房里,我每天回家要路过一个楼梯口,晚上看起来很黑,好像见不到底,我每天都要跑着经过那里,因为害怕里面会窜出人来袭击我。”
“……说真的,我以前也有过这样的体验,跑过那个楼梯口之后会有深深的安全感……好像一道没锁的铁门真能挡住什么似的。”
“对……对……完全对,但是我的铁门是锁的……而我进了门还在害怕,因为还有其它东西……”
“比如?”
“我走在马路上,会不自觉的幻想如果有辆车酒后驾驶冲过来,会不会碾过我……有时候甚至能感觉到疼痛。”
“实际上您遇到过车祸么?”
“没有……对,没有。”
“那事实上您的幻觉之后,您有见到过车祸么,或者比别人更多地遇到灾难?”
“也没有……很正常,我想我现在还没有亲眼见过车毁人亡。我也不想见。”
“可以理解。”
“但是……我每天从办公室俯视窗外,首先看到的是自己在下落……我不敢开窗帘。”
“恐高?”
“不会吧……我自己选的16层的办公室。”
“……”
“进电梯,我会下意识的像们会不会永远不开了……这不是密闭空间恐惧症,我只是总在想……自己能怎么死……”
“这是强烈的自杀倾向吧。”我突然有点找着问题的核心了。
他像是被我的话吓了一跳,直直的看着我,然后又开始小声笑。
“怎么可能……我为什么要自杀?我的日子很好,唯一的遗憾是酒量小。”当一个人开始说冷笑话的时候,我大概就可以开牌了。
“看看牌?”
“好好,过会我也得回去上班了.”他好像找到了解脱似的。
牌局具体不记得了,但是印象中那是很意识流的一副牌……前言不搭后语,大概是这样的:
正皇帝,逆命轮,正审判,逆恶魔,中间是月亮。
大概如此,如果有错的话大概是恶魔和皇帝不确定,也可能是死亡和教皇。
“您拥有一切,该有的和不该有的,您拥有每个改变,您拥有每个改变的权力,但是您不能阻止一件件事情的发生,您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您不知道您在做的和您将要做的有什
么关系,您经历了太多选择,您结识了太多不能信任的人,您的未来会怎么样,大概会像是时晴时暗的月亮,您努力拼搏于暧昧与不定之中,十分疲惫。”
当他走在街上,他幻想着后脑突然挨一记闷棍,当他躺在床上,他不敢回头,害怕看到被子里出现另一张脸,当他拉着女人的手,他不敢看对方的脸,害怕那脸突然呈现出可怖的场
景,就好像他很多次在早晨看到的自己的脸,当他享受晚餐,他总幻想着意大利面下会有只蟑螂,而他会毫无防备的吃下去,更糟糕的事还会有人指出来,当他幸福,他害怕失去,当
他失去,他幻想死亡。
后来他给我的报酬让我买了自己的第一套钻石耳环,小是小了点,但是不怕丢——嘿,我在幻想什么?


幻觉外一章:信箱


确切的说这是一篇幻觉。



这次的幻觉并不来自于客人,而来自于我的一个好朋友,人称麻雀。麻雀这个雅号是我给她起的,因为高中的时候学校不让女生留长发,于是所有女生都极度渴望长发……而麻雀偷
偷的把头发留过了耳朵,在脖颈后聚拢成一小把,又用扁平的发卡夹住,于是油亮的头发散成一个往上翘的扇型,酷似麻雀的尾巴。这个外号很快就叫开了,开始她还反驳,到后来男
生这么叫她也懒得生气了,再后来,高中毕业这么多年我们一直这么叫,要说真名我倒还要反应一下。

麻雀的家人都是科学家,爷爷是位院士。她高中毕业都跟着到英国去做访问学者的爷爷走了,然后在那边读了大学,期间大概每年回来一次。她是个看起来很干净的女孩子,个子高
,和我差不多,而且也和我一样瘦,不同的是她的皮肤白的恼人,脸上有一片淡淡的雀斑,笑起来非常坦率——至于她本人是否真的坦率那是另外一回事。

于是有一次,麻雀回来并且找到了我,我们一起聊天。

聊的话题当然天南地北什么都有,中西男性习惯比较,中西女性着装风俗,等等,但是后来扯到了鬼这个东西——当然往那方面扯是我的特长——她顿了顿,突然笑着跟我说,你还
干老本行么?我说干啊,不干拿什么请你这只吸血鬼喝咖啡啊,她说那我说个事情你听听,我说好。

“我在英国住的地方是个小洋楼,两层半有车库,我住二楼爷爷住一楼,顶楼是保姆。我们的房子跟前有片车位,挺小的,但是爷爷跟我都不开车,常年就空着。

我每天大概都是六点多回家,经过车位走进自己家的门。但是从某天开始,我注意到我家门口原来还有个邮箱。说起来也不奇怪,因为报纸和信都是直接送到门里,所以邮箱很少
有机会开,自然也注意不到。不过我当时很清楚的记得自己是突然发现有这个邮箱的,一个绿色的盒子,顶在长长的铁杆上,大概到我的肩膀。那邮箱的突然出现吸引了我最多两分钟
,然后我就继续进门了,也没再想起来。

第二天我回家的时候又看了看邮箱,然后上台阶进门,但是这次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想回头看看,于是我回头看见邮箱跟前站着个人,这是在我回了头并且准备把脖子扭回来的时
候看见的,所以当我再次回头时,那人已经没了,跟电影似的。
我不确定自己是否看错了,还是没在意。
第三天的情况几乎一样,我下意识的想回头看,第一下有个人,第二下再看不管看多久都看不到。那人就站在邮箱跟前,头发遮挡住脸,也可能是扭头太快我自己没看清楚,总之感
觉上是个有点阴的人——很老套吧,哈哈!——他穿的是长衣长裤,好象是蓝的,或者绿的,总之和邮箱靠色儿,他肯定没看到我,好象是专著于邮箱。

然后是第四天,第五天,我连续出现这样的情况一星期。

当然,当然我也试图控制过,第三天还是第四天起我就努力的克制着不往那边看,但是到了台阶那里简直像有人拉着我一样,走不动,就是想看一眼,我也曾经跑到邮箱跟前仔细看
过,什么都没有,没有小说里写的那种脚印……你别笑,我真蹲下找过。就是草,别的什么都没有。”

麻雀不说了,开始喝咖啡。

“然后呢?”

“急什么,等我喝完。”

“……”

“先说好,我不是找你要什么说法,这事情之前我也上网去征求过群众的意见。”

“我能猜到,结果肯定分两类,一类咬定你肯定是神经紧张导致的幻觉,另一类哭着劝你赶快去烧香拜佛灭门的时候好歹能留条根什么的。”

“……从这个角度讲你倒确实专业。”

“谢谢,你请继续讲。”

“总之吧,我也没特当回事,倒是真有点甚的慌,因为那个人好象动了。”

“接近你?”

“算……是吧,不完全是。”

“抬头了?”

“……你还真行。”

“我可没跟你Y开玩笑,是不是抬头了?”

“是,算是……吧,稍微能看到点脸了。”

“认识么?”


她明显的犹豫了。

“不认识。”

“你希望我告诉你什么?”

“什么都不希望呀,就是跟你讲着玩。”

“真的?”

“我骗你干嘛?”

“真的?”

“真的啊?!”

“真的?”

“你有完吗?”

“真的?”

“……”

没人说话,咖啡这东西真不能凉着喝。

“你真能有辙?”

“你要真看见全部脸,就麻烦了。”

“什么讲究?”

“看见了,并且对方知道你能看见它,也就是说四目对视,会很麻烦。首先你不希望看到吧。”

“嗯,晚上真睡不好。”

“那你刚刚不承认。”

“我又不是因为这一件事才睡不好啊。”

“狡辩。”

“然后呢,看到然后呢?”

“它会依赖你。”

“哦。”

“你有没有抛弃过什么,最近,人或事,甚至是穿旧的衣服?”

“你不会是说真的吧……”

“是。”

“太扯淡了。”

说服一个带着烦恼来找你的陌生人并不难,但是要说服一个看着你长大的人还是有一定难度的。



后来我听到了一个故事,包括涉世未深的轻易许诺、疲惫和机遇。有些东西的力量强于我们的想象,但在事前人类多半相信会人定胜天,事后呢,会伤害我们的都是脏东西,但是
这些肮脏不正是我们带来的么。

我很久没和麻雀联系了,也没见她上MSN。

——————————————我是分界线——————————————————

打算好好写的,一直有干扰写不成,草草收尾。
发表于 2014-12-14 00:46:38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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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个故事:信仰




谁都希望被相信……至少不希望被怀疑,我也一样。但是信任的量度该是多少呢,过度的信任会怎么样呢,你们的生活中似乎不会遇到这样的问题,尽管有时候我很想对办公室里
的小姑娘大吼:也别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好不好!也有时候我很想伸手把某些人纯洁的眼睛捂住,因为被看的心虚,但是最让我恐惧的信任感还是多年前遇到的那位客人,就叫他羽毛
吧,这是他MSN的名字。
羽毛一个人在国外留学,你们大概会觉得我的客人很多都有这样的背景……其实这主要是因为在留学的比较不会和你们认识,这里的每一个现实中和我熟捻的人,都很有可能会直接
间接的认识我的客人,而干我们这行的——这话说着真有成就感——最重要的职业道德就是,忘记客人说过的一切,如果实在忘不掉,那至少忘记他的名字,还忘不掉的话,就让自己
记错吧——其实这种职业道德运用到谈恋爱方面也好使。
不扯了,讲讲羽毛的事情吧,他家是广东人——或者广西?——个子不高,头发很短,整个人微微向前弯曲,戴幅张雨生式的眼镜,整个人和张先生也有点像,至少从照片上看是这
样的,我们从没见过面。
他和我认识的过程很老套,我有个高中同学正好和他留学同一学校,学校里中国人不多,很自然的就认识了,然后我的同学看见羽毛在摆弄从当地买的一套牌,就很自然的提到了我
,羽毛也很自然的就问了我的电话,同学和我打了招呼,羽毛就越洋电话的打过来切磋技巧——他一开始对这种事情就很有兴趣。
可能大部分人觉得会来占卜的客人本人都该是神叨叨的,其实不然,至少绝大部分不是,像羽毛这样真正神叨叨的倒比较少见……他家没什么神秘学的环境,只是单纯的迷信,非常
单纯的拜各路神仙,发财拜,破财也拜,圣母拜,妈祖也拜,圣诞拜,佛诞还拜……这是我很欣赏他们的一点——至少人家坚持多神信仰……总之,羽毛一个人来到异乡,害怕肯定是
有的,他的精神支柱大概就是神秘学——也就是各种他不能解释的东西吧。
说句老实话,羽毛的牌比我的好……一方面他富裕,另一方面他所在的地方占卜不是非法的,不会只有少女向的同人杂志会随刊物赙赠一些PHOTOSHOP出品的塔罗……尽管我们的官
员比谁都迷信,但是我们却还是个无神论国家,请允许我代表所有同业者骂一句……嗯……继续,总之,那天我们聊了三小时,结果是他彻底承认我是专业的,但是他身边的高手比我
高,这我也承认,于是我们开始经常聊天,我对从他那里听到的外国同行吃香喝辣的风流故事十分向往,而他则每天——对,每天——都让我帮他开牌。
先是半开玩笑的,问我越洋电话能不能占卜,我说能啊,就是不一定准确,一般占卜还是需要接触到感觉到客人才能进行,尤其我那时候还没现在这样自信。他说不管怎么样试一下
吧,报酬他会给我,他也是懂行的人,我就答应了。
第一次开的是张审判,我印象非常深,那是个晚上,北京的晚上经常给我一种时间在身边凝滞的感觉,好象一过了十二点空气就像是鸡蛋慢慢被煮熟一样的成型了,我渐渐的会觉得
呼吸有点难,还会觉得动一动有压力——当然,这些都是生理正常反映,我想,总之,开出那张牌之后我说的话,我倒还真的记得:
“你害怕,你害怕一切,你似乎是成功的,但是却总认为自己的成就全是沙堆上的建筑,坚实的土地或许在你父母身边,但是你不想回去,你不会去爱人,你丧失了这部分感官,不
是你不想,不是你受过伤,你只是害怕,因为没受过伤所以不知道伤痛到底有多深,你浅尝辙止的面对一切,你什么都怕,你愿意相信一切,除了你自己。”
他当时也没说话,据说他打工的M记坐落在海边,于是我听见电话那头儿传来的海鸟叫声,他大概是正趁着打工的间隙坐在海边的栅栏上和我说话。
“大概你是对的。”他的声音有点涩,像是挤出来的,那时我几乎认为自己得罪了他,要失去这个朋友了,我说过……那时候我相当单纯可爱……
之后,每天他都会在出门前的固定时间给我打电话,这个时间大概是我正好回到家开始收拾收拾准备晚上的活动——就是决定今天是画画还是看书还是倒头就睡——的时候,所以开
始的时候倒不排斥有个人和我说话,反正电话费他出。
每次都是抽一张牌,看看运势。这种情况下我一般都是说些含混的话,毕竟不是每次都那么有灵感,或者说那么认真……他却都信,情况不好的时候还会追问,渐渐的,发展到每次
都要抽两到三张牌,问很多问题,几乎要问到今天将发生的一切事情的进程,他什么都会对我讲,我知道他昨天碰上了个怎么样的姑娘,穿怎么样的衣服,身边却有个怎么样的男人,
他怎么样的想知道有没有所谓的未来,他的老板是个怎么样的人,挣怎么样的工资,他的工作环境是怎么样的,他是怎么样盘算自己的未来的,等等,每一件事情他都要我开牌来判断
该不该做,我说不做,甚至是随口说“啊……结果大概不会很好”,他都会斩钉截铁的决定不干,打死也不干。
后来我开始发现事情不对,有一次他问我该不该换工作,我开了个逆恶魔,于是告诉了他,他自言自语的解释了起来,“逆恶魔……那么我可能会受到诱惑?啊……这个岗位的话我
可能会离我们领班的马子很近,难道那菲律宾女人要勾引我?也不是不可能……你说的对,要真是那样,被她勾引了,那我可完了,还好,还好你告诉我了……恩……我不换了,工资
低点稳妥,那你算算我和昨天那姑娘今天该不该说几句话?”
我介入他的生活太深了,他开始按我的话安排自己的人生……甚至自己往下揣摩……这很可怕,我承认我畏缩了一下。
后来他问我一些确切的问题的时候,我开始回避,他着急了,开始追问。
“你帮我看看,我该不该跟她摊牌?”
“开的牌是恋人……爱情的事情还是要看你自己吧,恋人,这不能说明什么。”
“那你再帮我看一张牌,到底该不该?”
“算了吧……我今天很累。”
“你不帮我了。”
“我只是很累……这是我该睡觉的点儿了你也知道。”
“告诉我到底该不该,你不告诉我我明天见到她怎么说??”
“你自己总该决定该不该和一个女人分手吧……以前你的生活怎么过的,以前你没追求过女人么?”
“但是现在有你的话,我可以不犯错误啊,到底该不该,你说要是可以继续的话我分手了我怎么去找这么好的女人……到底该不该?”
“那就别分啊?”
“可是我很讨厌她了,跟她在一起很无聊啊!”
“那就分。”
“帮我开张牌。”
“我说了我很累。”
“这是我的人生啊……你稍微坚持一下吧……”
“你的人生你自己过。”
“求求你……”
我挂了电话。
事后我再没见过这个一串0的国际长途,我的同学帮他给我带过几次话,他也给我发过几套牌做以前各种占卜的报酬,还有一块粉色的水晶,我收下了,但是牌没有开封,那牌是古
老的意大利风格,我总觉得牌里隐约能看到他的眼睛,尽管只见过照片,他甚至没见过我的照片,但是他认真的把人生放在我手里……占卜者确实有担负他人人生的义务,我们收取报
酬也是这个缘故,你付出一些,而我接收一些你的命运,我付出我的健康我的劳动我的灵感,换你的经历和感触,以及一些金钱,这三者密不可分——但是我总该有拒绝的权力。
再后来,我听说他自己成了个成功的占卜者,好象还有了自己的店,也拜了个师傅,算是出了师,顺便一提,他每小时收费60英镑。
因为已经过了很久,于是今年初我们还是通过一次电话,可能是春节的时候——不记得了。
“听说你现在过的不错,老板了?”
“恩,开了个小店,这边可以的,不像你那边。”
“我一直怕你会做那种事。”
“哪种?”
“你知道我指什么。”
“……”
“你没做吧?”
“但是你不帮我,我只能这么做!”他几乎是大吼出来,我毫不惊讶。
他果然开始给自己占卜了……自己的人生,这也算是自己走吧。我就知道他会走到这一步,这是占卜者所能做的最危险的几件事情之一……他会按照自己看到的未来走自己的路,未
来如果偏斜了一度,他的人生就会偏三度,每天早上起来,他大概都会睡眼惺忪的对着牌嘀咕一会,然后摊开,抽一张,看看,然后把头埋进被子里琢磨一会,再抬起头的时候,他已
经没有梦想了,只是在按照图纸做事情——他知道未来,你们还希望知道么?
“你小心点。”
“我知道……”
“我是说,如果牌突然丢了,或者——”
“上个礼拜我找不到最常用的牌里的恋人了。”他的声音听起来非常疲惫。
这是另外一件可怕的事情:常用的牌莫名其妙缺失。我不解释它为什么可怕了,因为这是你们很难理解和想象的。
“………………天啊。”
“嗯,我想我是完了。”
“怎么……”
“之前的给自己的占卜结果里也有说过,我会因为信仰而付出很多。”
“这不是信仰。”
“那什么是。”
“我不知道,但是这不是,信仰应该是让你幸福的,虔诚者应该得到快乐。”
“你也不能说我不快乐,我每小时60镑,哈哈。”
“……好吧。”
“谢谢你,木难。”
“嗯,我想我害了你。”
“不是你,我也会找其他路做一样的事情的,现在,我至少能把自己的事情传播下去,我不知道自己后悔不后悔,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不希望看到别人这么做。”
“你还相信自己的结果?”
“当然,我相信自己,这不是你要我做的么。”
“可能牌在骗你……”
“我能控制。”
“你这么自信?”
“我知道很多人失败过……但是我可以,我相信自己,我的人生路我自己走。”
“好。”


我知道这样的结尾很俗气,但是我真的再也没有听到过他的消息。
如果他有什么事——他大概一定会有——我想我是有责任的,我们都不是很好的教徒,不管是什么宗教,但是我有信仰……就好比G4大人有信仰之戒。
发表于 2014-12-14 00:46:57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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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个故事: 预知



这又将是一篇没有结尾的回忆……毕竟我从事这一行也还不到十年,我的客人们距离自己故事的终点都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更何况我估计他们都会走的比我长。另外一方面,记得这些片段已经是不守职业道德的表现,我又怎么能强迫他们告诉事情的结果呢?

结果,这是个残酷的字,有了结果我们就可以肆无忌惮的忽略过程,我们的民族重视的是事情完结的状态,以及为了它的完结而先完结掉自己的人们,享受过程似乎是可耻的——就让我沉湎于这种可耻吧……这次要说的是一位代号为牙子的朋友的故事。

牙子是他真实的外号(这么说似乎有点怪……我的意思是,现实里他的朋友真的这么称呼他),他是广州人,皮肤微黑,个子很高,大概有一米八五吧,反正我需要抬头看他。他喜欢颜色鲜艳的服装,粉色的衬衫和西装式外套,在我们的关系从客人和服务行业从业人员转变为相当默契的朋友的过程中,我多次企图劝说他换低调一点的颜色,尤其是和我出门的时候……他似乎很高兴听我提起这个问题,然后就告诉我,北京的颜色过于灰暗,亮黄和萌绿能让他自己高兴一点。

牙子吸烟,但是他每次点烟前总是要下意识的四顾看看,观察是不是有人在注意着他,然后再点,我提出过这个问题,他自己很惊讶,就又掏出一根烟来重复点的动作,这才发现自己确实是有这么个习惯动作。后来我又发现他在喝汤和付帐的时候也有一样的习惯动作——难得碰到个我熟悉底细的客人,我似乎提他的细节提的太多了,切入正题吧,从这些体态中或许能分析出什么?偶尔的我自己也会觉得自己未免太喜欢观察别人了……

一年前他来找我的时候没有通过任何人介绍,至今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我的手机号的,就是某一天他打来电话,提了一个价钱,要求会面,甚至地点就订在了我家附近的星巴克,这一切做的有点秘密活动的味道,所以我也来了兴趣,就答应了——现在想想,我似乎首先应该害怕才对?——牙子明亮的、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满含着笑意,是少见的完全没有攻击性的客人,我们第一次会面几乎没提什么具体的占卜话题,他一直在问我不用开牌也能回答的事情,我们谈人生,最后他按两个小时付了帐,约好下次还要见面,然后送我回了我住的地方的楼下,目送我上楼之后离开了。而进到自己房间里的我却开始不安,他一定是有严重的事情要问我,这是我的预感,也是从刚刚唯一的一次开牌看到的结果,那次是我习惯性的向牌询问它们对这个客人的印象,牌给出的是:逆位太阳,正位星星,逆位世界,正位月亮。我很惊讶,当时几乎想要拿相机拍下来,太阳星星月亮和世界(穹苍,我当时用的是一套埃及风格的牌,世界这张卡的名字就叫ta,天空女神的名字,她的形象是双手双脚支撑住天幕的没有脸孔的女性,那是一套很以自己的图案而自豪的牌),这评价说十分高也可以,甚至可以说是敬畏。从牙子黑黑的脸上倒是看不到什么佛光四溢紫气瑞生……我又请他翻了一张牌,这次是逆位的死神。总的来说,这牌的解释就是:你拥有不应该拥有的很多东西,你拥有别人没有的很多东西,别人有的一切,似乎经过一点点努力你都能拿到,别人没有的,你也乐于施舍,但是你不快乐,你不安全,你担心,你害怕,你不知道自己能力的极限是什么,于是你不敢过多的使用,你坐拥强大的力量,但是你却像是力量的宝库面前疲惫虚弱的看门狗,你担心着某个尽头,世界在你的身体里,而你拒绝让它展现在现实面前,不过请别担心,未来和尽头对你来说并不可怕,你会卸下长久以来的包袱,你只是想平凡一点,而你终将得到休憩。


任何一个占卜者,只要抽出这样的一套卡,首先要想到的就是:难道这是来踢馆的同行?塔罗牌是为了揭示未来而制造的——唯物主义者请自动忽略本文中的唯心言论——所以对牌来说,世界上最伟大的人不是什么政治家或者诺贝尔奖获得者或者每年卖二百多万的美少年八O后作协成员,而是充溢着灵感的占卜者,所谓的forturn teller,所以它们给出不寻常评价的,一定是在这方面不寻常的人,否则都是很好解读的——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

牙子显然不是来踢馆的,他极其诚恳的看着我,要是这样的眼神也包含着恶毒的踢馆邪念,那真是绝佳的演员加伟大的占卜者,即便是被踢也罢……我胡思乱想了一会,最后还是没有直接把牌面解给他听,而是找了一些不那么伟大的话告诉他,之后就聊起别的话题了。
但从那时起我就相信,他会再来找我。

我们的下一次碰面是大概一个月后,这次他邀请我去一个人很少的西餐店吃饭,我早就全副武装的等待着他的邀约,自然马上答应了,当天晚上我们见了面,那天他穿的是草绿的风衣,细黑边眼镜。

“您不喝酒吧?”牙子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了杯酒,酒没多贵,更糟糕的是杯子很粗糙,这家店的食物很好,可惜老板在把大部分心思花在食物上之后,剩下的精力全用来挑漂亮小姑娘做服务员了。

“您里面穿的是黑色裙子对不对?还有条配套的棕色皮腰带。”他突然开口,眼睛还看着杯子,声音压的很低。我确实是这么穿的,问题是当时我还没有脱下长及脚踝的大衣,他怎么知道?

“昨天晚上我梦到我们的见面了,腰带很漂亮,上面还镶着好多东西吧,我不大懂女士的着装,这应该是您新买的?很荣幸能看到漂亮女士的新装look。”他继续悠然自得的说着。还是不看我,宁愿假装用心的研究酒杯,在别人看来,我们像是一对在讨论纳斯达克股价振荡的男女同事。

“您做了预知梦?”我问,极力掩饰惊讶。

“果然是内行啊。”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说起来奇怪,一般人不会记得这种……这种事情的具体时间吧?但是我记得很清楚,是我上高二那年的夏天,艳阳高照,而我晚上却觉得特别冷,盖了被子还是觉得冷,我想自己是发烧了,摸摸又不热,翻来覆去的折腾了半宿,终于还是爬了起来。身上觉得很轻松,不像是病了,然后我就走到窗户旁边看月亮——我小时侯家里条件就不错,窗户是落地的,能看到很远的地方——看了一会,突然觉得困了,就去睡觉,这次很轻易就睡着了,直到第二天早上,梦里我见到了第二天要见的基本所有人,甚至是考试卷子,还有题目,早上我试着回忆起题目,翻了翻书查答案——结果你肯定也猜到了,真考了,我大获全胜,父亲一高兴奖了我辆摩托车。”牙子轻笑起来,他应该是个很喜欢速度的男性。


“真是……很传奇的经历。”

“算不上传奇,我倒也希望自己能遇到什么左右国家命运的大事……可是就像你肯定也体会到的一样,这十来年我国基本平稳发展嘛!”他又笑了,看来这句玩笑已经说过不只一次了吧。

“但是对您自己的人生,这倒是个很有趣的改变。”我试探着,故意没有用褒义的词汇,而是说“有趣”,他抓住了这个词。

“是的……有趣,确实有趣,变的不一样了,有段时间我觉得自己什么都不用做,做梦就成了,而且早上起来的时候梦一定记得十分清楚,也不用费心去记,我没去参加高考就直接继承了家里的生意——父亲大人说学历无用,与其费时间去弄那些不如出国去了解了解自己家企业的运作——要不估计我能梦见高考题,可惜梦见了一早上也不够时间去准备。”

“无法控制梦醒的时间?”

“当然不能,每次几乎要过完一天才能醒,而且是以第三人称的视角去看,其实也怪累的。
”每句话似乎都能引得他自己发笑,或者说他试图把每句话都说成笑话。

“每个细节?”

“啊……专业人士就是不一样啊。”这次他笑的更大声了。我没出声,等着他自己往下说。

“对,你问到点子上了,我的麻烦就是我梦见的不是全部事情。”

“我记得您讲述您的第一预知梦的时候,说的是您梦到了‘基本所有的人’,也就是说不是全部的人。”

“……没错,我是这么说的?”

“确实是……”

“嗯,看来我还是很在意吧。”他难得没有笑,略低着头像是在回忆,然后他又开口了:“那是我很在意的一件事……就是第二天其实我遇见了一个女人,新转来我们班的,应该说女生,那时候我们都太年轻了……梦里我没有见到她,不然我想我会更好的处理我们的第一次见面,也不至于……总之之后的几年时间里,她绝对是我整个人最关注的事情,比什么考试一百分、摩托车、吃饭上课什么的,重要的多,然而惟独她我没有梦见,之后梦见过,那时候我们已经开始吵架了。”

“啊……有意思了,您总是梦不到命运的转折点,其他琐事倒是能看见?”

“也不能说总是,我梦到过生意上的几次大行动,主要是别人的反映,时候我按照这个反映去反着做——”

“您是说您的梦,梦到的是‘第二天本来要发生的事情’,而不是‘事实上发生的’,因为您会按照梦境里的场景而自己去做改动,达到想要的效果?”

“算是吧,总不能梦到大祸临头还不做点什么吧。”

“事实上您梦到过‘大祸临头’么?”

他沉吟了一会,“不,我想还没有,到目前为止我的运气还不错。”

“您在担心吧。”

“…………………………对。”

他很久都没说话,一直低头啜饮着咖啡,不过这次他用两只手像是松鼠捧松果似的抱住了杯子,看着他,似乎都能感觉到那种冷气游走在皮肤表面的感觉。

如果我也不开口的话,那个晚上估计就要无疾而终,他看起来是把自己藏在了坚硬的外壳之后。

“您每天都做梦么?”我又试探性的问。

“并不是,高中刚开始那段几乎每天都有梦,后来……也就是现在吧,大概是两三天一次,梦到一些需要做决定的事情,还都挺实用的。”他依旧在做说笑话方面的努力尝试,只是显得有点神经质了——我简直有点心软,不过……不过我们还是继续谈话,啊,我真是个坏人。

“恕我直言……这种预知梦似乎已经不是让您很愉快的存在了……”

“你说话真是文的过头了。”他突然说,我楞了一下,很少有客人用批评的语气和我说话,不过我马上就想,这大概是因为我触及了什么柔软的地方。

“习惯而已……这样可以把事情表述的更精确……您约我应该是为了解决您的问题,所以我想我们需要更开诚布公的谈谈,关于您现在的处境,我大概真的能帮上一点忙。”

他似乎没有听见,还捧着咖啡,服务员过来添了一次矿泉水,同时略带好奇的看了他一眼,他像是被蜜蜂蛰了一样,迅速的放下杯子,好象意识到自己刚刚有点反常的尴尬的笑了笑,谈话好象又卡壳了。

我百无聊赖的用叉子拨弄煎鱼,等着他天人交战,这种时候我再说什么都会被这位敏感的先生认为是恶意的吧。

“我并不是不相信你,只是从小到大每次和别人说这个,也不是每次……刚开始的时候我很认真的和别人说,别人只是当我说笑话,说准了几次,就开始当我是怪物……所以后来我只把这些当笑话说,反正好不好,对不对,受益的只是我自己。”

“我完全理解。”我想起了跟别人说自己副业是占卜的时候,他们脸上的表情。

“所以你要理解,这东西对我来说……我没有要求过它来,说实话我也不希望它走,如果没有这些梦,我真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过日子了,你明白吧,有时候临近重要的决定,我却有好几天没做梦,那种焦虑的感觉真不知道怎么描述,别人会觉得我是做决策前的紧张,但是老天啊,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决定,只是这样而已,说我靠梦有的今天的成功也不为过,每次听别人夸我,我都脸红,怎么会有这么窝囊的活着的男人。”

“这又不是您的错,而且您对梦进行了修改和分析,那么这些经验就是属于您的,牌对您的评价也非常高,有这种天赋而不运用才是犯罪吧。”

“……你这么认为?”

“我还认为,您是个很善良的人,您没有用您的能力去伤害任何人。”

“我尽量帮能帮的人。”

“不管是出于什么想法,您做的一切都总不是错的,有什么可担心的呢?您的梦都局限于和您自己有关系的事情,如果您真的有朝一日梦见了自己的大祸,那么至少您可以想办法规避风险,还不行的话就坦然面对,这没什么好害怕的。”

“你不明白,我的梦有缺陷,老天对我根本不是慷慨,我觉得几乎是折磨,你还记得我没梦到她的那件事么,后来我发现了,凡是对我的一生有转折作用的人或者事,我都梦不见,我梦见的都是不特别重要的事情,就拿做生意打比方吧,就算是一单大生意,能让我的资产翻番——我确实梦见过几次这么大的买卖,而且我还都做成了——但是翻番了又怎么样,我已经生活的这样了,资产更多我的生活也很难更好了,我需要知道不是这些啊,我父亲前年车祸没了,我事先完全没梦到——你明白么?我完全不知道,那天晚上我的梦还都是和生意相关,我还在梦里目送着老爸出门,一切都和现实一样,我也确实……我也确实梦见他了,但是谁知道他就出车祸了呢?如果我当时梦见……如果我梦见,如果我知道,我还会让他出门么?他还不到六十,还有好多年的好日子过呢,怎么就这么没了……你明白么,我的梦不完整,真正需要的东西都没有,日常的那些梦就是让我变的越来越懒,越来越不会自己独立做决定,有一天如果我不做梦了,那我还剩下什么?我一定是连活都不敢活了……20岁左右的时候,我第一次有了个没做梦的晚上,你简直不知道那感觉,又轻松,又害怕,晚上忙忙碌碌的可也不休闲,能一觉到天亮当然觉得轻松……但是又不知道今天会遇到什么事情,如果我的推测真的正确的话,也就是说如果真的是重要的事情我都梦不到的话,那么我没做梦不就意味着第二天很可能充满了转折,闹不好我就要死了,闹不好我就什么都没有了,不就是这样么,我倒宁愿把现在的这些梦都放弃掉,只要那些没做梦的夜晚……或者那些没梦到的东西,知道吧,这种感觉,现在看起来我一切都成功,都顺利,但是我很怕啊,我很怕晚上突然就梦见了不美好的事情,梦见了自己完蛋,我要怎么规避……我觉得真那样的话我大概会索性自杀……把可怕的事情经历两遍,这不是什么很美好的事情,我到现在都是单身,每个我梦见过的姑娘都不重要的话,那么重要的在哪?老天,你明白吧?”

他声音有点大,周围的客人不满的看着我们,他们不能理解我正在听到的这件事情有多么奇妙,预知似乎是个棒极了的主意,大概没人会拒绝,我想他做占卜的话闹不好比我成功的多……我做过的预知梦最多就是梦见第二天吃什么,还经常不准……总之,当时他很严肃,我却想着一些很不严肃的事情,他说了很多很多,大半我都不记得了,只感觉他很绝望,这种绝望由来已久,只是一直没有宣泄的途径,从而我也确认了今天自己不是来占卜的,我只要听,然后问问牌有什么办法,即使没有,他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效果了。

再后来我们在餐厅的米黄色台布上摆了牌,看了看,具体解法还是不提了,尽管我记得,因为牙子大人确实会看这个BLOG……

结束后我边穿大衣边问他:“您昨天梦到我了?”

他笑了,这回笑的很轻松,“我梦见了衣服,梦见了饭店,但是梦里没看到你的脸,所以今天专门戴上了眼镜出门,看的得清楚点。”——这是那个晚上他最成功的一句笑话。

我和牙子一直保持着联系,他做梦的频率后来变低了,他认为这和我嘱咐他做的一些事情相关,但是我倒觉得更多的是在于他自己。他不是个物质性的人,金钱的积累对他来说近乎于负担,但是家庭的重担又让他觉得自己应该去追逐更大的利益,不是为了生计,而是为了家族的传统。他并不擅长做生意,如果没有那些梦的话,大概会一直维持本来的中等规模,慢慢的生活着,而后来企业发展的速度甚至超过他家谨慎的亲戚们的预计,人们大概是对他有了太多的期望。

后来牙子还是没有女朋友,他一天比一天开心,他希望我在这里帮他征集个女朋友,要求是不要太漂亮,不要太聪明,不要太富裕,但是绝对要十分善良,要体会过失去,要感恩,最好还会做点生意。





最后用一句牙子喜欢的歌词做结尾吧:

“你的爱情就像是一条大河,

平静而宽广。

你的灵魂就像是一个我永远无法守护的秘密,

即使我将它深藏在梦中。

当我看着你的眼睛,我只想到

上天一定是在创造你的时候,

多花了几分力气。“
发表于 2014-12-14 00:47:09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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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个故事:镜子(这个故事和塔罗无关)



对于讲述这个故事,我考虑了很久,因为这其中有很多都是我自己的体验……回忆起过去的事情总是让人心情复杂,但是它确实是促使我从事现在这一行的重要因素之一,另外,
或许像耳朵这类的专业人士能从我的故事里听出一些什么。顺便一提,这个故事里也搀杂了一些别人的事情,我不保证它的真实性。
很多人大概都有一些奇怪的执着,比如就是不吃某种东西,尽管这东西很可能并不难吃,又比如就是不喜欢某个演员,或者拒绝听某些声音,这类事情有时候被称为禁忌。更多情况
下,我们会为了达到某个目标而舍弃眼前的舒适与享乐,为了好好学习而发狠不看电视——其实真的是因为看电视占用时间而学习不好的么?为了谈恋爱而放弃吸烟——其实真的是因
为抽烟才没有桃花运么?我们只是在故意的放弃一些自己喜好的事情,以此求得内心的安慰——“我连这个都放弃了,总能达成心愿了吧?”
我更年轻一点的时候也有过这样的想法,而且很极端,那时候我坚定的认为自己很难看——现在也这么认为,只是稍有动摇——并且不知道为什么就相信只要很久不照镜子,那么有
一天突然一照就会发现变漂亮了好多。这种感觉就类似考试成绩已经出了但是故意不去看,好象越晚看成绩越好——总之,我就干劲十足的开始不照镜子,自己给自己定了两个月的期
限,很有魄力吧。
这个计划各方面都很容易贯彻,我家那时候最大的镜子是父母房间的穿衣镜,只要不进他们的房间就照不到,我房间的镜子全都可以掉过头去冲着墙,在做这件事的时候我还像举起
美杜沙头的那谁谁谁一样扭着脖子眼睛看着窗外,生怕照到。但是有一道障碍是很难逾越的:洗脸池上方的那面梳妆镜。每次洗脸总要有一个抬头的动作,这就避免不了的看到镜子里
的自己,而且走进洗漱间的时候一般人都会下意识的看一眼镜子——听说这也是很多大学男生一天中唯一看见自己的机会——但是小时候的我不是一般人,于是我闭眼进洗漱间,闭眼
摸到水龙头以后再睁开眼睛,洗完再闭,摸着墙出去。
这样坚持了多久我也不记得了,总之从某一天开始,事情变得有点微妙——我觉得在闭眼洗脸的时候,我背后有人。
换是其他孩子,这个问题都很容易解决,看看镜子就好了嘛,但是我有禁忌在身,为了漂亮,我死活不愿意回头,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说不好是幻觉还是真有其人——不,这不可
能,因为我背后那是一面刷成草绿色的墙壁,哦,还有一根可爱的毛巾架。墙壁与我的后背的距离大概有半米?就算站的下一个人,他/她也不可能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站到那里去,
更何况我家没人有这种爱好。
我的恐惧感与日俱增,每次低头下去洗脸的时候,我的余光总是不自觉的往上漂,隐约间好象镜面上总是有个人影,比那时候的我高大的多的人影,他/她就在我身后越过我照镜子
,而我不敢回头。有几次我故意的把身体往后移,碰到的只有空气,于是我洗脸的时间越来越短,每次都是匆忙擦一把然后夺门而逃,还好这种感觉只出现在洗漱间。晚上躺在床上虽
然没有那种感觉,但是总琢磨着镜子里的人影,他/她好象在顾影自怜,左右摆动身体,又像是在伏身观察我——越想越怕,索性睡觉。
就这样一天天的,熬到了两个月差不多完了,这时候我已经不大想变漂亮了,只想赶快照照镜子,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回身去看很可怕,可是从镜子里看不可怕……于是有一天
晚上,我做完作业,鼓足勇气,走进了洗漱间。
我张大了眼睛,先站在门口仔细的观察那间狭小的房间,确定没有第二个人以后,我一步一挪的走到了洗脸池跟前,先是低着头看自己的脚,然后慢慢的,艰难的把头抬了起来,看
着我面前的那面镜子。
如你们所想的一样,我外貌没啥变化,当然,快两个月没见过自己的脸,这时候一见还真有点新鲜感,加上那时候我还在发育,俩月长大不少——当然,我要说的重点不是这些。
是那团黑雾。
在我看到镜子的一瞬间,我非常肯定的看到自己身后有一团黑雾,但是因为第一眼看镜子的时候,因为有长达几十天的禁忌在,下意识的把眼睛移开了,当我第二次把眼睛移到镜子
上时,黑雾不见了。那雾很浓,浓的我看不到草绿色的墙壁和毛巾架,一直到现在我都试图在自己的画里表现出浓浓的雾气,但是总是不成功——它消失的非常突然,好象有点匆忙,
感觉上,似乎是没想到我今天会照镜子,会看到它,当然这只是我的想象,你们可以认为我眼花了,我不会生气。
我吓了一跳,第一反应就是跳转过身子去找,但是除了有点发霉的墙壁我什么都没看到,于是我又去照镜子,打破禁忌的快感是甜美的,我照了又照,左照右照,然后伏下身子开始
洗脸——这时候我明确的感觉到它回到了我身后。它又出现在镜面上,一团黑色,在那里不动,不再左顾右盼,我也伏着身子不敢动,僵持了一会,我紧紧的闭着眼睛,抬起了满是肥
皂泡的脸——那时候不懂得护肤,洗脸直接用香皂——就这样直直的站着,站了不知道多久,总之肥皂干在了脸上,母亲开始在门外问我出什么事了,再张开眼睛时,黑雾消失了,而
且我有一种轻松的感觉,好象有人告诉过我,它不会回来了。
如果你们还不准备跳出来指责我说谎的话,我想谈谈现在回想起这事的看法,总之,那东西大概只是单纯的想照镜子,或许那是被我的禁忌所压抑的我自己?总之,它没有对我造成
任何的伤害。这事情之后我接触到了人生第一套塔罗,好象是位日本画家画的,用现在的眼光看实在是很业余,我还记得我自己按着书上说的摆出的第一个牌阵叫“完美五角星”,书
上说这是算生活中遇到的麻烦的,这件事教育我们,这些写书的真不负任……五星阵很经常的被用来诅咒或者祈福,是一种很重的牌阵。如果没有黑雾事件,我不确定自己会不会买下
那套牌,因为我买它的时候想的就是问问它黑雾到底是谁,那时候起我就认定这肯定是个“谁”,而不是“什么”。之间我的占卜还停留在原始阶段,掰个柳树枝子看看几个分叉一类
的……好了,不怀旧了,继续说。
之后很多年,我遇到过一位客人,一位小姑娘,她找我的时候是问爱情,但是几个问题之后她突然对我说,“你对鬼怪有什么看法?”
“我相信它们存在,倒不是因为什么信仰,只是如果它们不存在的话这个世界太无聊了。

“是嘛……那你见过么?”
“说不上直接见过,可能感觉到过吧,这种事情,我说了你也不一定有收获。”
“我觉得这几天我见到了……”
“看您的牌,最近似乎没有什么不好的东西上身……一切比较顺利。”
“是么?但是那确实很奇怪……”
“您具体看到了什么?”
“雾气。”
“…………雾气?难道是镜子上的雾气,黑色的?”
“啊,是镜子,你怎么知道的,就是洗手间的镜子!不过你说黑色?我看到的是紫色的,虽然很浓厚,但是确实是紫色……还夹杂着红色的丝线的雾气。”
“您直接抬头看到它了?”
“嗯……那几天我脸上刚做过激光美容,皮肤特别难看,红的……你知道吧,就是烧掉一层表皮,让皮肤长出新的年轻的来。”
“您不老……”
“我比你看着的老的多。”客人笑了,她的服装打扮,包括和我说话的口气,怎么判断也是25岁左右。那时候我经验还不够丰富,听她这话着实诧异了一下。其实那种过度强调年轻
的打扮就已经说明她不再年轻了吧。
“……听起来是挺残酷的疗法,不过看来很有用。您请继续。”
“啊……也没什么,因为那几天自己太难看了,我一直不忍心照镜子,呆在家里看电视看书收拾衣服……我工作比较自由,正好请了两周的假。说起来我这辈子也没有那么长时间不
照镜子过。”她又笑了,美丽女性所特有的自信微笑。
“后来您照了?”
“嗯。我每天自己摸皮肤,后来感觉摸上去基本光滑了,也没有红肿的感觉了,擦保养品上去的时候感觉吸收的很快,我想应该可以了,所以急于想看看效果。”
“嗯。”
“于是那天早上我专门穿了件露脖子的睡衣——脖子我也做了这个美容——然后兴冲冲的去照镜子,但是到了跟前又有点害怕,所以还是闭着眼先洗了一把脸,还是怕看见自己太丑
……”
“嗯……”
“然后我一抬头,就看见了,雾。”
“确定没有看错?”
“不可能的,我的洗手间墙壁是白色瓷砖,一大团紫色的雾我怎么可能看错。”
“然后呢?”
“我感觉那雾好象也在照镜子,我一看,它就不动了。”
“之前您没有感觉到它?”
“没有吧……感觉这种东西的,我只对爱情的感觉比较灵敏,哈……而且平时我是开着洗手间的门边听电视边洗脸的,一个人住嘛。”
“您继续,我很有兴趣。”
“没什么可继续的……我就看了一下,吓坏了,尖叫了一声……呵呵,我这人容易受惊吓。然后雾就消失了,莫名其妙的。所以我说可能见鬼了嘛,这几天我都没回那边住。”
“但是感觉您还是很轻松的……”
“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那东西不会伤害我……这次是真的有感觉了,哈哈。”
“您的感觉应该是正确的,我想您可以回去住。”
“那再看见怎么办?”
“尝试闭着眼对它微笑吧。”
“……你确定这种东西也看的懂微笑?”
“它们比您更需要安慰和安全感。如果真是所谓它们的话。”
“好吧,听起来很有意思。”
“有什么后续,请一定告诉我。”
“嗯,能让专业人士感兴趣,我很骄傲啊,嘿嘿。”
“……您真是不老嘛!”
后来我从别的渠道得知这位女士其实已经有儿子了,只是一直不在身边,再后来她约我去过她家,看那面镜子,和我以前家里的差不多高度,精心装饰过——据说是出这事以后装饰
的——贴了些可爱的贴纸,我问她现在情况怎么样,她看着镜子微笑,不说话。后来她放我一个人留在洗手间,我盯着镜子,然后也笑了,因为我——我大概欠“它”一个微笑。
发表于 2014-12-14 00:47:23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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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个故事:制钱



这次的回忆,灵感来自地铁,最近一段时间因为种种原因必须每天乘坐公共汽车和地铁。陀思妥耶夫斯基一定会喜欢北京早班地铁的景致,混乱不堪,试图维持秩序的努力都十分可笑——我被挤到一个必须把身体扭曲到一定地步才能适配的角落,环顾四周,有一个年轻女性引起了我的注意,不是因为特别美丽,而是她那种与我相似的气息:不争抢,不愤怒,带着微笑观察周围,我看着她就好象看着镜子,我们互相看了一会,然后她下车了。
我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但是以前有过,回忆起这些根本不愉快,尤其想到当时的自己——那段时间我险些被物质击倒,生活充满了混乱,坐拥能力却不知道怎么使用,只好向各个方向伸展,用碰得头破血流为代价的寻找道路,好像一只生了三对翅膀的小鸟,看起来比谁都强壮,但是根本飞不起来。对我自己的描述就到这里吧,我都不敢回头修改这段莫名其妙的文字,放在这里吧。
那时候我有个朋友,她的故事并不知名,但是某个小圈子里人人肃然起敬,我这里要讲的故事中很大一部分是假的,和其它每篇文章一样——我不指望你们相信。
我是不是讲得太碎了……总之,她叫鸽子。
我们见面是在我接待一位客人的时候,就像我说的,那段时间为了钱我接待了不少无聊的客人,那也是其中一位,他问的问题是关于继承家里的事业,他想现在就继承,然而他家有位常常请教的风水师傅,说得等到他三十岁才能交接生意,否则不稳妥。这位少爷杀人的心都有了,但是又不能真杀,很伤心,很烦躁,就想到了何不用另外一个风水师傅的话来反驳这个的?于是他找到了我。这种活儿放现在我直接一个滚字——好吧,太粗鲁了,我是说,直接告诉他我的档期已经约到北京下次开奥运会之后了……
他带来了一位年轻女性随行,这就是我和鸽子的第一次见面,她当时穿一身白衣,而那时候我从头到脚连指甲都是黑的,我们基本就是乌鸦对鸽子。我打量着她,觉得有点奇怪,因为照他们两个的动作来看,她应该是少爷的女朋友,但是只要少爷没有看着她,她就看着我,她的整个身体向门的方向倾斜,腿并在一起,很不自然的靠着沙发扶手而不是少爷的腿,她的十指绞在一起,身体像沙发里陷——我有点开始觉得这次大概会接待两个客人了,因为她一定有无比烦恼的心事。但是那双眼睛很亮,很黑,很坦率……很让回忆中的、现在的我眼眶湿润。
少爷问的第一个问题是他近三年的运气,我清楚地记得开出了逆位的太阳,逆位的审判,正位的星辰,用的是镜神那套牌。于是我开始解释:“您近三年内会遇到不少麻烦,其中一些甚至威胁到您的地位或者赖以生存的财富,您会感到失去温暖,失去空间,失去信任,但这一切使您自己埋下的种子,这一切只是生活对您的报复,因此这是可逆的,这是可以改变的,最后您会走出危机,靠的是您的智慧和财富,您不会受到什么确实的损失,但是您会失去人——”
“逆审判的话,不一定是走出危机吧。”鸽子突然说话了,她身体已经移到了桌子前,
低头看牌,说话的声音很低但是很清晰,她没有抬头看我。
我觉得有点意外,但是这种情况不是没发生过,经常有客人对塔罗有了解,试图发表自己的意见,但是这使我的牌,我对他们的了解肯定胜于客人,另外,当时的我还觉得,真正能够控制塔罗的人大概不会向别人求助吧。但是少爷似乎对鸽子的行为很赞赏,他笑起来,用手拍打鸽子的后背,然后捻起几绺她的头发把玩,对我说,“怎么样,我家宝贝儿厉害吧?和你比怎么样?”
这是一种侮辱。他带来另外一位占卜者,故意让我们两个产生分歧,这说明他一开始就没信任过我,一开始就是来看笑话或者说他只想得到他要的目的然后走人——因为大爷付钱了,还不少!——我有那么一会没说话,压制着心里翻腾的怒火,想着怎么用牌的话来反击——那时候年轻气盛——然后我注意到了一件事。
刚刚鸽子提出异议的是哪张?审判?对了,逆位的审判……一般初次见面的客人都会抽到这张,或者说有一类客人天天抽这张,只是我从不把它的含义揭示出来:不信任,对占卜者的不信任,没有完全打开自己的心。客人难免会对第一次见面的奇怪年轻女性产生怀疑,这很正常……为什么鸽子只提到这张牌?为什么她没有用更容易产生异议的星星来难为我,既然少爷早就有让她提出异议的打算?
她想说什么?
“是的……审判还有其他含义……比如对别人看法的一些不同的猜测,比如爱情事务中双方钻牛角尖的分歧……类似的事情,当然也有和逆位的魔术师相似的地方,我是说在通用的解释中。”我小心翼翼的遣词造句。
“我家宝贝儿要收钱可不止你这点儿……她爹收得更多,看来你们这用牌的都是漂亮姑娘才能做?”少爷根本没注意我说什么,他不是个坏人,但是生长在富得太快太突然的家庭中。或许我的评价有点太轻描淡写,但是他所做的造成恶果的举动多半不是有意的。
“对,魔术师,其实我觉得审判中男性含义很重,或许和逆位的教皇也很像?”鸽子脸上绽出了神采。
“哈哈,这还分男女?”少爷的脸上也绽出了神采。
“嗯,我想你是对的,再搭配正位的第一张,我想才算是完整的评价。”我的脸上神采更浓。
“不如再从月亮这张牌的角度讲解一下,我觉的这样是完整,你说得还是有偏颇,我们还得谈谈。”鸽子看起来很严肃很专业,少爷看起来很高兴。
让我解释一下,逆位的魔术师代表“欺骗,狡猾的男人,让别人出丑”,这是随便哪本塔罗神奇占卜一类的书都会囊括的解释,鸽子抓住了我的意思,逆位的教皇代表“并非出自本意的言论,强势的男性以及他的压制,错误的强制力”,这也是非常大众非常业余的解释,适用于任何人的任何牌,因此鸽子确定我肯定也知道——玩塔罗的,谁不是从不靠谱成长起来的,谁没一手捧书一手按牌的装过样子?顺便一提,我不大记得这些解释的确切版本了
……而所谓的第一张,指传统塔罗里的“愚者”,编号是0。那么我们把这段话翻译一下就是:别理这个傻叉,Y就一什么都不懂还逼我让你过不去的傻子,我们单独约着见个面如何?——哦,月亮在很多少女占卜术中都被解释为“约会”。
那次占卜的气氛很快就完全转变为轻松愉快一团和气,少爷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开心的回去了,我告诉少爷我每周末都会来这个咖啡店看会书,他认为我很扯淡,但是有人不这么想。

之后的那个周六,我见到了鸽子。
我如意料一般的见到她,她也是如意料一般的找到了我,我们俩像认识了很久一样的并排坐下,点饮料,开始聊天。现在想想,那感觉多好啊,不用任何客气或者互相试探,我知道她像我,她知道我像她,我们说话不用考虑是否冒犯对方,因为对她的冒犯就是对我的,对我的攻击她也不能容忍。我喜欢用颜色形容自己的生活,那段生活是微黑的,透着许多不一样的颜色,而鸽子就好像是一杯清水冲入混浊的染料之中,她唤起了我本身的颜色。之后鸽子曾说过,见到我对她来说是中解脱:就好像物种学家在丛林中跋涉了二十年后终于发现原来某种怪兽还没有绝迹。
我们的谈话大致是这样:
“你怎么看上那么2的男人?”
“我家一直是搞这个的,占卜,当然技术在进步啦。”她没有直接回答问题。
“哇……对了,他提到过你的父亲。”真棒的家传,当时我想。
“嗯,我父亲就是给他家算命的那个人,你知道吧,就是说他不能继承家业的那个,他恨死我爸了。”
“…………”
“是这样,我家人,至少从我出生开始,好像就不会别的什么生存技能……但是每朝每代又都不愁活路,都说妓女是最早的服务业,巫师绝对不比那晚多少。”
“都是接待客人,说法都一样,哈哈。”

“从这个角度讲,我们还能接待女客人,工作面宽得多嘛!”
“你真别说,你怎么知道人家……”
“……公共场合你想什么呢……”

我们说说笑笑,又聊了很多,既然她不提,我也就刻意回避他父亲的问题,至少我觉得如果我有什么压在心里的事情,我希望自己说出来,而不是被别人挖出来,她不是客人,不是那种客人。
之后我们经常约见,少爷出国或者忙碌的时候尤甚,从她的电话估计她一直没告诉少爷她和我有联系,二少爷也还是没继承到家业,大概是我还不够重量级……这完全可以理解,另外她告诉我,第一次少爷带她去就是想让她这个准专业人员证明我这个专业人员是专业的……
但是幸福的日子永远只是不幸的前奏,她有天给我打电话,说想到我家去找我,那时候我和别人合租,不太方便,于是我们约见在附近饭店的房间。
“我真是快疯了。”她眼睛红肿,衣服穿得乱七八糟。
“怎么了?”
“从一开始我们到他们家去,我爸决定住在他们家当门客,我就知道我不会有好日子过的。”
“……完全依附于这家?”
“嗯,他们供给我们一切,我们就负责占卜。”
“然后呢?”
“然后?然后他觉得光是这样就每月出十万八万的太亏了,顺手就让我当他女朋友好了。”
“你爸没意见?” “他有什么意见,他自己做了点生意,弄了个几千万吧,然后人家都说他真是神算,能把
自己算出一幅身家,他热爱这个说法,谁动到这些他跟谁玩命。”
“……难道他给自己占卜?”这是大忌。
“不,我来做。”她不再看着我了。
我们俩谁都没说话。直到她先开口:
“现在我爸咬定了他不能继承生意,他家的老人都相信我爸,就不让他接手,他就逼我去
劝说我爸,但是一个中年男人的决定哪可能被女儿的几句话改变啊,何况我爸觉得他做生意
靠的钱是家里老人给的,不关这个公子哥儿什么事。”
“那实际呢?”
“确实是这样,但是老人不会死么。”
“你家就永远依附于这家?”
“父亲大人认为自己可以自立门户了。”
“那你觉得呢?”
她抬头看着我,狠狠的盯紧我的眼睛:
“记得我说过么,我们家除了占卜,什么都不会。他不是第一个尝试的,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但是没有人可以成功。”
“……”

“他觉得有了本金,就算什么都不干也可以,不用顾及别人的想法了,可以过自由的生活了,可以跟个生意人一样的朝九晚五,可以说想说的话了……但是我了解我爸,比较难。而且,这趟水很深,他已经进来了,不是那么容易走的,就算老人们答应他也……”
“你被夹在中间阿……”
“何止,你觉得我看起来怎么样?”她突然把脸凑过来。
我仔细打量着她的脸,说实话,她比我漂亮得多,皮肤很白很细,而嘴唇和眼窝的颜色都很深,脸型说不上古典还是现代,但是让人印象深刻。
“我没看出什么问题。”
“仔细看,这里。”她又凑近了点,用手指着发迹线附近,我又仔细看了看,原来是一片细细的褐色斑点。
“这是什么?”
“你没有?”
“……目前还没发现,你看有么?”我本能的开始紧张了。
“我看看……你没有,你还好。”
“这是什么?”
“我爸说占卜的人早晚都得有,我也不知道叫什么。或者说占卜过量早晚都得有。”
“你和你爸之间那样肯定不好,肯定是伤人的。”
“有什么办法,最糟糕的还是我的占卜不准确的时候……从这个角度讲我很感激那位傻少爷,他不好这口儿,是新时代培养起来的有为青年,要不我一天的看四次牌。”
“……神阿。”
“你会记得我么?”
“嗯?”
“我说啊,要是有天我突然不见了,你会记得我么?”
“当然。”
“你说真的?”
“我把你写在日记里,你穿什么带什么,长什么样,说什么话,然后日记我留给孩子看,他们全都知道鸽子阿姨。”
我们很自然地进行了一会这段诡异的对话,她又不说话了。
“写下来吧,好主意。”她突然说。
“什么?”
“你会把我写下来吧,我也会把所有事情写下来。或许会有人想看。”
“你到底想做什么,鸽子?”
“我们太年轻,又太老成……”
“这不是你我决定的……”
“但是我的家庭本来或许有机会让我不变成这样……”
“他们或许正在努力。”
“现在还有什么用?我25岁了,除了塔罗牌什么都不会,而我又实在过腻了这样的生活。”
“又不一定要会什么才能活得开心。”
“那是你。我连学校都没有去过。没有朋友,认识的人就那么几个,了解社会通过电视,没了,哦,还有上网,但是都说接触那东西太多对占卜有影响。”
“你这都哪来的诡异逻辑……”
“真的,一切能替代人类进行思维的东西,都不好,我们已经在退化了,现在又有这么多偷懒的借口,闹不好五千年后只有占卜者们还保持人形,其他人都退化成泥鳅了。”
“不会的,我看是壁虎。”

“……哈哈。”
“有腿嘛,嗯。”
“真高兴认识你。”
“我也是。”
之后我就离开了旅馆,离开前我问她为什么要继续和这个少爷在一起,她表情很坦然:“这也算是除了占卜以外,我仅存的一种生活技能吧。他至少善良宽容也养得起我,你我又能指望什么呢?”
当时我没说出来——“我们能够指望更多……鸽子。”

后来鸽子不见了,他父亲也不见了。今天回忆起她来,还觉得好多事情像是在梦里,迷迷朦朦的看不清楚,好像是真的又好像是假的……现在我甚至无法确认鸽子是否真的存在,是否真的和我一起并肩坐在大床上看channel V,是否曾经告诉过我我不能再穿黑衣服了,会让自己心情不好,是否——


“我和你,我们就像一枚制钱的正反两面。”
发表于 2014-12-14 00:47:38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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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之前就觉得有意思的故事,大家可以看看。
发表于 2014-12-14 00:53:43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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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意思
发表于 2015-1-9 17:09:26 来自手机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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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图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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